《扶风云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屠城 站在尸横遍野的商洛城下,子衿闭上了眼睛,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在脑海中串联着,殿下身中剧毒、雅鱼被杀害、独孤城身负重伤、高有狐…… 这些思维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风暴般聚集拼凑着。 隆冬深夜的大雪席卷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夹杂着彻骨的寒意,给这座原本普通的边塞小城增添了几分神秘。 商洛,这个历史悠久的名字,或许会因为这非同寻常的一战而被改写。 就这座城下,两个时辰前爆发了一场商洛叛军与阴兵的拉锯战。战争的结果毫无悬念,即便是回春已经提前炼制出了大量的蚕殓雪母,可遇上这帮百毒不侵的阴兵,还是束手无策。 大战爆发前,回春放出话来,谁敢后退半步格杀勿论。商洛叛军都知道回春嗜杀的本性,因此刚开始面对眼前这群骇人的阴兵时,也是展现出了他们骁勇善战的一面。 等到真正冲锋陷阵时,那群狗腿子的腿却又软了。中了蚕殓雪母的阴兵毫发无损,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生龙活虎,依旧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逮着人就直接撕成两半,客气一点的只是一爪白骨刺入叛军身体,来了个透心凉。 叛军们戎马一生,可哪里见过这阵仗,因此第一轮冲锋下来便不顾回春下的死令,纷纷丢盔弃甲往城里逃窜。 兵败如山倒,回春算是见识了。他骑在马上手提朴刀,愤怒的眸子里竟是绝望。 等到所有叛军撤回城内,他也无奈只好跟着撤了回去。 那些阴兵哪里是什么善茬,叛军前脚刚踏进城门,后脚还没踩结实,城墙上便爬满了黑压压的阴兵,远远望去像是一群饥饿的野狼发现了唾手可得的猎物,眼神里的渴望令人毛骨悚然。 回春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城墙上跃跃欲试的几个阴兵,他想杀一儆百给他的狗腿子们看看,这阴兵也只不过是凡物罢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即便是他手起刀落,把那几个已经做好了防备的阴兵斩碎成灰,可他身后那群被吓破胆的狗腿子还是落荒而逃,丝毫不把他的威严放在眼里。 生平哪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的回春愈发暴怒,接连斩碎一片阴兵后,还是被迫退回城主府。 而此时,子衿已经站在后院书房的门前恭候他多时。 回春刚踏进门便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到走近时方才看清子衿的面容。 回春不由得心里一惊,他的双目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是你!!!”他不确定这两个字是如何从他的嘴里冒出的,或许只是 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惶恐。 倒也不是他害怕眼前这个少年,他深知以自己的实力,杀死这个少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只不过是他不想与他纠缠。 回春已经知道了祭天王子背叛他的事,他深感自己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旦拖延得太久遭到众人的围攻,即便自己有诸天神力,可也是寡不敌众,很可能会命丧于此地。 他现在还不想死也不能死,身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也身为父亲的他还是放心不下儿子苏掩。 因此他现在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活着逃出去找到苏掩,他不想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子衿转身看向回春,冷冷道:“既然知道是我,为何还不逃命?” “哈哈哈”回春笑出了声,脸颊却极度扭曲成团,鄙夷道:“你可真会开玩笑,我看该逃命的是你吧……凭你,还杀不死我。” 子衿没有与他逞口舌之快,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雅鱼是你杀害的?” 他原本以为回春会畅快地说出一句,没错儿,就是我杀的……甚至多出一些那妞儿姿色不错之类下流的话。 但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向高傲自大的回春此刻却一反常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淡声道:“不是!!!” 子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思维却明显在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或许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雅鱼的死另有蹊跷。 回春借机靠近了两步,冷笑一声:“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是谁杀害了你心爱的人,我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自责痛苦中……连自己心爱的人是谁杀害的都不知道,心里该不是个滋味罢?” 回春话音刚落地,子衿便感觉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 等到他抬起头时,回春那如山一般坚硬的拳头便已横扫而来,距离自己的眼眸不过分毫,拳风促使他的发丝向后蓬去。 子衿的双目死死盯在那拳头上,脚下却是动作不停,双臂一展便向后倒滑出去,直至后背贴到院墙上方才止住退势。 回春得势不饶人,拳头紧随其后。 贴墙后的子衿借助墙力侧身一掠,竟是躲过了这毁天灭地的一拳。 轰! 一道山崩地裂地的声响响彻院落,那道墙壁瞬间破开一个人形大的口子,随后便轰然倒塌。 院落里的积雪打扫得很干净,否则那平地而起气爆定会引发一场“尘沙”飞扬的壮阔景象。 而院墙外,则是一片金戈铁马的兵荒马乱,梦语殿下率领的 大军正在截杀逃窜的叛军,城里老少人畜,一个不留统统屠杀殆尽。 宝鸡水师与楼烦骑兵也加入了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行列。四面夹击,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回春在那一拳打开一个豁口后,趁机逃走。复仇心切的子衿哪里肯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没有片刻的迟疑便轰然出剑追了出去。 两道虚幻的身影掠过商洛城上空,穿过茫茫雪幕,似一条玄妙的弧线径直朝着渭河谷地划去。 而那身影之后,承影剑拖起一条极长的剑芒尾随而至,似一条火红的闪电那般耀眼。 片刻之后,那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便已掠至渭河上空。 回春能明显感觉得到身后有剑气迫近,来不及多想他便凌空一个翻滚坠到渭河上。此刻渭河的冰面已经凝得十分结识。 回春双脚刚黏住那厚重如山的冰面,紧接着又是凭借直觉的一个翻滚躲过了那道紧随而至的剑气。那落空的剑气径直切向他脚下的冰面,一时激起千层浪。 回春被震得连连暴退,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他没想到几日不见,这个少年的修为竟会是如此的惊人。 那剑气的余韵还未消散,子衿的身形便已坠落到冰面上,与回春的距离不过十步之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回春看向子衿,不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杀不了你?” “废话少说!”子衿言简意赅道:“不管雅鱼是不是你杀害的,今日我都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祸害。” “替天行道?” 回春突然暴笑道:“这世上哪还有天道?有的只不过是那些野心家编织出来,压迫人的童话罢了!” 那些所谓的野心家自然是指梦语殿下。回春打小就看不惯皇帝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的嚣张样子,加之他的师傅以及父亲被先帝杀害,他更是恨透了这群为所欲为的皇室。 “哼”子衿冷哼了一声,眼神愈发犀利道:“你滥杀无辜惯了,在你的眼里人命如草芥,当然不会有天道。” “去他娘的狗屁天道!” 回春突然暴怒道:“老子就是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既然那么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他便朝着子衿一刀斩了过来,也不知他手里的朴刀是何时摄出?一切都是发生的极其猝然,仿佛只是眨眼的一瞬,刀锋便至。 子衿早已猜到回春会突然发起攻击,因此他早有防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他却是不闪不避,顺手撩起承影剑直接了当地刺了过去。 铛! 一道金石撞击之声破开雪幕抟扶摇而上,直刺九天云霄,回音也丝毫不掩饰地坠回冰面,入骨三分。 与此同时,刀锋与剑气均错开对方的身体,直接割开冰面,又是一阵浪花翻涌。两人的衣服皆已被打湿,刺骨的寒意侵入身体,却也没能压制他们心中的怒火。 于子衿而言,这不仅仅只是杀妻之恨,而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因此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每一剑都必须刺出天道所蕴含的力量。 一个人如果能代表天道,那么他将战无不胜。 子衿就是这样,原本已经彻底丧失九重天修为的他,不知为何?此刻忽然又感受到了先前在九霄元鼎内,那股神奇的力量。 只不过他并没有要再次变成火人的那种冲动罢了! 莫非是九重天的修为恢复了? 子衿心里一阵气血翻涌,握剑的手也凭生出一种超凡的力量,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身体里此刻蕴含的能量就会全部传导到剑刃上,斩灭一切。 一旁的回春似是感受到了这股非同寻常的力量,他握刀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倒也不是没有底气,而是畏惧陌生力量是每一个人的天性。 啊! 伴随着一声暴喝,子衿终于不再沉默。他脚力一沉,冰面塌陷之际,他的身形已然跃至回春的头顶上空。 回春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是眨眼的一瞬,一道绯红的剑气便已向他斩下,剑气里裹挟着狂乱腥味,极其刺鼻。 第一百九十八章 鬼侍与江湖 就在那气势凌人的剑气斩落之际,回春脸上的狂傲之色敛去,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他同样斩出惊天一刀。 那是以子衿身躯为中轴线的一刀,用意也很明显,就是要将这个死缠烂打的无知少年一刀毙命。 而子衿先前斩下的那扑空一剑,此刻方才余力发酵,剑气掠过的冰面如骨折般肝肠寸断一泻千里。 不过那冰面塌陷带来的震撼并没有使子衿丧失躲避的意识,就在回春刀锋逼近头颅之际,子衿速然掐了一个剑诀,同样原地消失不见。 那一刀无可厚非地扑了空,只是那狂乱刀气又给厚实的冰面补了个巨大天坑。 回春双手紧紧攥住朴刀,凌厉的目光如炬火般燃烧起来,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眨眼,脚下那冥顽不化的冰面就会彻底破碎。 片刻之后,子衿出现在了他的前方,对准他的眉心直接了当地刺了过去。 回春好不容易错开要害,肩膀却还是被子衿悬崖勒马的回旋一剑刺中,一股冒着热气的黑血随即“嗤”得一声飙射而出。子衿借机推进手势,那一剑直接刺穿回春的身体,剑尖自后背肋骨处凸出,夹杂着黑色黏血,却依旧寒光逼人。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回春身子一斜,单膝下跪,震得冰面满是蛛网裂纹,他面露痛苦之色,狞声道:“没想到你的修为竟会如此突飞猛进……!” 子衿脸上怒意未减半分,他并没有与回春废话,而是猛地抽出那剑,随即朝着他的喉咙处刺了过去。那一剑精准无比,竟毫无偏差地给回春的脖子来了个对穿。 “呃……” 回春双目圆睁,双颊扭曲到了极点。 然而那黑血却不再涌出,好像脖子这样致命的部位对于这个血魔来说也算不得器官。 子衿惊诧之余,却是感觉到承影剑好像在轻微地颤抖,等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时,被那一剑串成糖葫芦的回春已然变成了一个全是流淌着青绿色黏液的怪物。 “暝天敕魂散!”子衿的脑海里忽地腾起这个可怕的念想。 出乎意料的是回春的身躯竟忽然消失在那黏液里,好像被黑洞吞噬一般,不留半点痕迹。 “哈哈哈……” 黑夜中,一连串恐怖的笑声突然响起,那笑声里透露出一股非同寻常的诡异:“想要杀死我,你终究还是嫩了点儿!” 回春阴冷地笑着,身影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每次都能擦着子衿的剑尖精准逃避。 子衿每一剑都凶狠无比,可又每一剑都劈砍上了无 形的空气。 他好不容易恢复修为,挤压已久的热血在全身沸腾,像是蚂蚁上了热锅,每一刻都无法停止跳跃,然而此刻他好像都不能真正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是回春对于自己不纯境界的压制,那九重天的修为本就是速成得来的,要到了真刀真枪的境地,却是要比纯境界逊色得多。 不知是挥砍了多少剑,子衿忽然感觉持剑的手臂一阵发麻,像是被无数针芒刺中。等到他彻头彻尾地感受到痛意时,手里的承影剑已经脱手而出,重重地插到了冰面上。 伴随着“咔”得一声巨响,子衿的身形也倒飞了出去。 回春玩得兴致正浓,想再对着他的胸口补上一爪,让那毒得不能再毒的暝天敕魂散,彻底侵入他的心脏骨髓。因为此刻独臂粮掮客已经全部殒命,没了解药便只能等死。 可是就在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抓去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阵虚晃的白光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到他被迫收手时,那白光里忽然走出了两个人。 来人正是梦语殿下和独孤城。 子衿早已站起了身,方才那一击并不算致命,对于他现在的修为来说到算计,对于自己好兄弟妙手与情人秋娘的死,他好像并无半点悔过之意。 梦语殿下收起王剑,看向子衿,似是关心似是在乎道:“你……你没事儿吧?” 子衿冷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回春,嘴角泛起一丝慰意,收回视线:“我没事儿!幸亏殿下你们来得及时,否则我恐怕此刻已经成了这老儿的刀下鬼。” “都没事儿就好!”一旁的独孤城忽然开口道,言语里多有几分妒意。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准对于殿下他是出于何种心意?只是他不想看到殿下对别的男人太好,但君臣有别,这样亘古不变的道德体系又深入他的骨髓,导致他的思想停滞在咬牙切齿不前,很难再迈出一步。 …… …… 三人回到商洛城时,兵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房屋在大火中摇摇欲坠,火光冲天,把整座城照得亮如白昼。 沿街的路上,似是有无数雪白的灯笼惨惨地晃着。 那长街的尽头,火光里忽然走出一个又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身影,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领头的兮甲将军,穿过重重夜色后消失在梦语殿下身前。 这些阴兵化为了鬼侍,永远守护在大周的疆土上。 梦语殿下眼眶有些湿润,她故意加快了步伐,自言自语道:“该来的和该走的,一个也无法阻挡也留不住! ” 江湖,风急浪大,老辈人总是苦口婆心的对年轻人说“江湖险恶”四字。梦语殿下这次确实深有体会。 不过令她最欣喜的是江湖“情”也深,这个“情”字的背后,就算是她这样冷漠孤独惯了的人,也会生出一层顾虑。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今夜无月 长街尽头,那冲天的火光渐渐熄灭,还没等它们彻底沦陷,便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压弯了那最后的倔强,视线里最后一束火苗微颤了两下,这个世界便又黯淡了下去。 一瞬间,子衿等人便置身于千军万马冲撞过的战场中央,四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黏稠的血水如涨潮般漫向街道低洼处,汇成纤细的水流,无声无息地穿城而过。 此刻,偌大一座城里,只剩下梦语殿下同她的军队是活物。包括祭天王子的楼烦骑兵,在助阵攻下城池以后,也被梦语殿下斩杀殆尽。 而那左右摇摆不定的祭天王子,也被梦语殿下一剑砍下头颅,命人快马加鞭火速送到楼烦国,呈给蚕食国王以作震慑。 身为一国之君,哪怕她心里笃定,自己已经不是那个真正流淌着皇室血脉的殿下本体,可既然她占据了她的身体,就要对她以及她的王朝负责到底。 而不管她究竟是谁,她也同样痛恨这种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小人。 她本天性不嗜杀,奈何总是小人当道君子退避,因此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认同屠刀之下无冤魂的说辞。 打扫完战场以后,兵士们便有条不紊地聚集到梦语殿下身旁,当初从皇城带出来的三十万锐士,经过这几次的折腾已经所剩无几了。 独孤城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以不足十万,可以说这几乎耗尽了大周朝所有元气。一个庞大王朝无论在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最后的底气永远是那只强大的军队。 人群中,子衿忽然问道:“有狐大哥呢?”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乏力,这是疲劳过后的心塞。 “嗯?”梦语殿下不置可否道:“剿灭楼烦叛军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呢!后来我们追击回春就没见他人影了,待我派人去找找看吧,有狐少侠对我们也算有大恩,可别遭了回春余孽的暗算了。” “殿下大可不必!” 独孤城道:“有狐少侠修为远在我们之上,自然不会遭受暗害,就算是遇上了麻烦,凭他那一身本事也可以化险为夷,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暂且离开了商洛城,那我们散布人出去也是徒劳呀!” “嗯,此言有理!” 梦语殿下随即对着独孤城吩咐道:“让大军全部驻扎进城主府,明日午时便班师回朝!” 独孤城领命退下。 梦语殿下轻轻拍了拍子衿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有狐少侠不会有事儿的,他的本事可比你大得多了,我们还是先去城主府休整一下吧!” 子衿有些魂不守舍,不过他还 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 今晚的月光格外刺目,不知为何?那光线竟会如阳光那般炽热,照得眼睛生疼。 这并不是真实的月光,只不过是他们心目中的颠沛流离罢了。 片刻之后,大军全部进入城主府安顿下来,梦语殿下同子衿在几名侍卫的陪同下走进了城主府书房院落。 梦语殿下转身压手示意侍卫们退下。 两人径直走进书房,对于子衿来说这并不陌生,但他却没有那种反客为主的喜悦。雅鱼的死始终成了他心底的一个梗,让他无法真正释怀。 进到书房后,烛火也随之在烛台上悄然燃起,像是能感知到人的气息那般,脚步声到哪里,哪里便一点点透亮起来。案桌上的一把破旧扇子引起了子衿的注意,他缓缓走过去拿起扇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后叹息了一声。 见此情景,梦语殿下接过那破旧扇子打量了一番,她的视线落到子衿忧郁的脸上,不解道:“你认得这把扇子?” “嗯”子衿点了点头,直言道:“这是苏掩的贴身物件,没想到回春这老儿心底虽然狠毒,可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梦语殿下“啪”得一声把那扇子拍到案桌上,眼睛走马观花般扫视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梦语殿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她并没有看向她的意思,好像这只不过是若无其事的一问。 子衿并没有答话,倒也不是他没听清她的问话,而是他还在思考该何去何从? 雅鱼的死无疑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虽然此刻他已经恢复了修为,可以去干自己真正要办的事,可在这样的抉择面前,他又显得有些沧桑无力。 书房里没有风声空气好像都是静止不动的,梦语殿下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便接着道:“如果你还没有想好的话,那就先跟我一起回皇城再做打算吧!” “不了。”子衿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不过他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好像风中飘浮的蒲公英,没有落脚的地方。 梦语殿下拢了拢头发,眼神里明显有些不自然,她等他接着往下说,然而他却没有了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而是低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沉默了片刻后,梦语殿下莞尔一笑,旧事重提道:“你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你说过的打完仗陪我大醉一场,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子衿能听出梦语殿下的意思是希望他留下,同时也是在安慰他不让 他想起雅鱼的事。 可对于这样的好意他只能心领。 他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雅鱼同样是他生命中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先欠着吧!” 子衿犹豫再三还是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我办完事一定去皇城找你,咱们喝上三天三夜。” 梦语殿下不知道子衿究竟要去办什么事,不过她也并不想知道,因为她对于自身的事也是扑朔迷离,她不确定有一天倘若她知道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她还会不会留在皇城?继续做她的君王。 “也好!” 梦语殿下同样犹豫了一下,微笑道:“既然你有重要的事要去办,那你就先去办吧,办完事立马回皇城找我……其实我也不确定我能在皇城待多久。” 子衿对于这句话自然是心照不宣,因为她和他已经见到了自己意识中想要见的那个人。只不过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弄清楚非见不可的缘由。 “嗯,一定。”子衿仪式性地点了点头。 “对了,殿下。”子衿忽然道:“你杀了祭天王子,恐怕那蚕食国王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商洛城距离楼烦国实在太近,我看你们还是明日一早就班师回朝吧,省得夜长梦多。” “那倒是无妨!”梦语殿下不屑道:“那蚕食可不是回春,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是个冷血的动物,在他眼里死一个太子如同死一只猪骨。而他在见到祭天王子头颅时,想到的只是自危……况且,楼烦骑兵这次被我们彻底覆灭,楼烦国的家底已经所剩无几,经过这次的教训,蚕食不会在轻举妄动。” “如此甚好。” 子衿忽然话锋一转,埋怨道:“殿下,恕我多言,造反的是回春和他的军队,这城中的老百姓都是无辜的,殿下不该把屠刀伸向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恐怕……。” 子衿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梦语殿下脸色一变,不过并没有动怒,而是冷冷道:“恐怕怎样?不妨直言。” 子衿想了想,还是道:“恐怕会遭天谴。” “天谴?” 梦语殿下冷笑出声:“这世上没有天理的事多得去了,老天爷哪管得过来这么多,我八岁那年就亲眼目睹了老天爷发怒,可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天雷对无辜的人倒是狠下了杀手,而对于那些丧尽天良的人却是法外开恩。” 梦语殿下所说的是孝王元年,大周皇城镐京发生的雷劫事变。 孝王也就梦语殿下的父皇笃信奇门异术,有藩国投其 所好进贡来六位会使妖术的奇门异人,他们个个神通广大扬言能呼风唤雨,在孝王面前大展神通后赢得了孝王的器重,遂封他们为国师,保大周风调雨顺。 可哪知这群奇门妖人在得到皇帝宠幸后变得极其残暴,不旦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还经常拿活人炼化丹药,搞得整个皇城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民畏生死,只得逃离皇城,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皇城里的百姓已经逃亡过半。 可是那六名妖人通过暗中勾结朝廷官员,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此刻已经权倾朝野,就连皇帝都拿他不下,只能默许他们的暴行。 但好景不长,就在那六名妖人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大周百姓生死的时候,皇城的上空在一场暴雨后引来了千年雷劫。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天雷击伤了那六名奇门妖人,孝王才得以对其下杀手,统统腰斩于市以儆效尤。 不幸的是那天雷好像不长眼睛,皇城所剩无几的百姓竟有一半遭了殃,下场比六名妖人还要惨,不旦当场暴毙尸身还被烧成焦炭。 那刺鼻的烤焦味整整席卷了皇城三年,在一场罕见的暴雨后方才被洗涤干净。 这件事给年芳八岁的梦语殿下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因此她发誓自己以后掌权要善待皇城的百姓,因为皇室欠了皇城百姓一笔血债。 而商洛城的叛军威胁到了皇城百姓的生命安全,那些叛军说到底也是商洛城百姓的子女,梦语殿下自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此为了防止叛军卷土重来,她干脆连根拔起,哪怕违背天理她也要护一城乃至一国百姓周全。 子衿自是不知道这雷劫事变,他只是觉得殿下这样做太过残暴不仁。 当然,他之所以这样讲目的还是为了激怒殿下,好让他们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让对方都有一丝憎恨之意,不至于太过牵念。 说到底,他这一去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诚如他所料,梦语殿下果真怒不可遏。语落,见他无动于衷不为所动后,便直接夺门而去。 只是留下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子衿少侠保重!有缘再见!” 而子衿心里也明白她自有她的苦衷,只不过是目的达到后,他心里的负重感也减轻了许多。 第二百章 涂山城里有个说书先生 梦语殿下走后,子衿也走出了那间书房,这个世界的雪正在慢慢消融,他抬起头,发现月亮变成了红色,好像正活生生地盯着自己看。 忽然有一阵阴风吹过,庭院里的积雪波浪翻涌般卷起数丈之高,寒意更甚。 于此同时,一道黑色身影从那缭乱的雪花里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子衿还来不及眨眼,那身影便比蓬起的雪花早一步俶尔远逝在无尽的黑夜。 直到那狂躁雪花真正落地,子衿的意识才渐渐回归。 他握剑的手都险些不稳。 此刻他有一种直觉,这个身影跟随了他好久,大概是从他离开风雅颂堡就一直跟到现在。那次与少康师兄到皇城历练,在太傅府还同那身影交锋过一次,只可惜当时他太弱,连他的影都没碰到过。 思忖间,他的身形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几乎只是一瞬他便追至方才刚经历一场血战的长街尽头。 他看了看两边空寂的街道,满街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那血水也凝固成冰,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四顾茫然。 忽然间,他警觉地转过身。 身后,高有狐突然从一个漆黑的巷道里走出,还隔着老远,子衿的目光便透过稀薄的雪花认出了他。 “有狐大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子衿下意识地问道,他的脑海里一片茫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或许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子衿兄弟。”高有狐走近了些与他四目相对,讶然道:“怎么会是你啊,我刚才正追那魔界的护法车攻呢,到这儿就没了踪迹。” “对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人给忽略了。” 子衿双手一击,恍然大悟道:“若是让他逃回魔界,恐怕这大周的地界又要遭殃了。” 此次魔界大主归墟虽没有亲率魔兵前来,但考槃的死他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呢?子衿能预感到,过不了多久,这里以及皇城还有一次毁灭性的灾难。 高有狐走到了子衿身边,解释道:“城门攻陷之际,车攻那魔头就想趁机溜走,被我及时发现追至渭河边打成重伤,他好像又逃遁回了城里,要不我们分头找找吧,他受了很重的伤,估计走不了多远,千万不可把这个祸害放回魔界,否则这天下又要遭殃。” “不用了。” 出乎意料的是子衿居然一口否决:“那又逃回城里的车攻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真正的车攻此刻早已离开了商洛城。” “哦?”高有狐第一次对子衿的分析感到很惊讶,他不解道:“子衿 兄弟,你是如何判断出这是障眼法的?” 子衿不紧不慢道:“我刚才也是追一个人的身影到这儿的,两个人的身影都是到这里才消失的,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都是障眼法。” 高有狐顿了顿还是哦了一声,很显然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分析。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子衿也在说谎。 他的这种感觉也不是不无道理的,自从雅鱼死后,子衿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从稚嫩蜕到成熟,变得颇具城府。 子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有狐大哥,仗已经打完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你有何打算?” “我……”高有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继续寻找师妹吧!!!” “你打算去哪里找?”子衿问道。 “还没想好。”高有狐摇了摇头,叹息道:“走到哪算哪吧,就当碰碰运气,都找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去哪里了。”话语里多少有几分心酸。 子衿默然不语。 高有狐忽然问道:“子衿兄弟,现在你打算去哪里,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吗?” 子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 高有狐听后一脸诧异:“没想到扶风云塘既然还有人逃出生天?” 当年扶风云塘与魔界一战,整个六界都为之动容。 平复了片刻,高有狐接着道:“可是子衿兄弟,你要想凭借一己之力找到神器异兽,谈何容易啊!!!” “嗯,我知道。”子衿无奈道:“可这就是我的使命呀!哪怕耗尽一生我也得去做!” 这倒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他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必须要扛下来的责任,有人荆棘里丛生,天生就遍体鳞伤,有人火中取栗,同样要化为灰烬。人生百态,冷暖自知。 高有狐想了想,道:“既然子衿兄弟你那么执着,那不妨我陪你一起去吧,路上有个伴不孤独,若是遇到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他本想说扶风云塘与镜花水月山庄同为仙界三族,理应相互扶持唇亡齿寒,可他在想到自己的师傅长孙蜉蝣的时候,又犹豫了。 那是一个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不不不”子衿连连摇头道:“有狐大哥,你还要去找你师妹呢,况且我这一路凶多吉少的,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怎敢拖累你。” “子衿兄弟哪里的话。”高有狐笑道:“你忘了咱们结拜时说的话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至于找我师妹嘛,目前我 也没有确切的方向,或许与你一道还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呢。” 子衿还想说什么,高有狐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我心意已决,你若是还要推辞的话就是不把我这个大哥当回事儿了。” “这……”子衿无奈只好应下:“那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又给有狐大哥添乱了。” “哪里的话,我在这世间独自行走了数十载,能与子衿兄弟搭个伴,也是荣幸之至啊。”高有狐喃喃道。 这话倒是不假,他这几年确实是一个人风餐露宿,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六界,有时候甚至连个搭话的都没有,倍感孤独。 这世间,谁又愿意真的孤独呢? 即便是那高悬枝头的萤火虫,也是相互照亮。 “那我们首先去哪里呢?”高有狐又问道。 子衿直言道:“先去涂山城吧。”他早就做好了规划。 …… …… 翌日清晨,这个世界的雪终于不再下了。薄薄的阴云里,有春光透出,一点点撕裂那片漆黑的领域。 梦语殿下起得很早,她想给子衿道个别,昨晚回到屋后,她彻夜难眠。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她害怕再见到他,事实上她又觉得非见不可。 从那夜猪狐妖袭击皇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对这个同自己一样倔强的男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倒不是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而是一种飘浮在空中却又触手可及的臆想。 梦语殿下怀着忐忑的心叩响房门,她连叩了几下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殊不知子衿同高有狐昨夜已经连夜离开商洛城。 他也害怕再见到她,倒不是害怕分别时俩人无话可说,也不是担忧彼此会难舍难分,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对方是不善言辞之人。 “你……醒了吗?”她还是轻声问道。不过她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不过是她不愿意相信这个无据的直觉。 在她看来直觉有时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等到她真正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时,心里还是一阵莫名的绞痛。 他果真走了?一声不吭就走了??? 梦语殿下有些心神恍惚,她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从始至终她就认为他绝不会不辞而别。 片刻之后,她还是关上了房门,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院子。 她还是那个如此刻世界一般冰冷的冷坯子,大周的皇帝陛下。 …… …… 经过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子衿与高有狐终于到了涂山城。 涂山城,这里仍然是大周的辖地,只不过是相对于商洛城这样的边境之城,这里却是腹地许多。 由于隆冬还未真正退却,因此涂山城显得有些冷清,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街道两侧茶楼酒肆倒是都大门敞开,冒着热乎气儿。 两人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了脚步,高有狐指着那“锦上添花”的四字牌匾道:“这家酒楼里有一个说书先生,上次我游历到这里就听说那说书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如我们先去打探一下消息吧,这样盲找也不是办法呀!” 子衿嗯了一声便跟随在高有狐身后走进了这家名叫“锦上添花”的酒楼。 这酒楼也不大,就二层而已,一楼是供给客人吃喝的大堂,二楼是客房,所不同的是二楼最西边的一间大客房里,不管春夏秋冬总能时不时地传出阵阵哄笑声。 那便是高有狐所说的那个神通广大的说书先生的舞台。 两人已经步入大堂中央,方才有一个懒散还打着哈欠的店小二朝他们走来。 那店小二见了客人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倒颇有几分大爷的姿态,走近后,不屑道:“二位,听书喝酒还是住店啊?” 高有狐也不计较,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早已习以为常了,那店小二之所以如此嚣张跋扈,那是因为酒楼里有一个无所不知说书先生可以引来常客,向来不怕怠慢了客人而没有生意可做。 “哎”见两人不说话,那小二竟用力拍了拍桌子,气冲冲道:“二位哑巴了?” 高有狐这才笑道:“听书!!!” 那小二转身抬手一指,有气无力道:“上楼左转!!!” 第二百零一章 知白先生 酒楼二楼布置也极其简单,大堂中央摆着一条长木凳和圆桌,桌上除了一个茶盏茶壶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块醒木了。 酒楼里男女老少皆有,分别围坐于圆桌四周。 子衿和高有狐登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好碰上那说书先生说完一场,现如今中场休息正是喝茶润喉的时候。 那说书先生穿着一身古朴黑袍,头上一书先生还是涂山城有名的神算,在涂山城人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是知白先生掐指一算而不得知的。 这样就不得而知,大冬天的还有那么多听客,想必多是慕名而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这屋内突然响起一道醒木撞击桌面的声响,沉闷而有力,方才还热闹如市井的大堂内所有的杂音瞬间戛然而止,像是突然从中拦腰斩断,不留一丝余地。 可见这醒木还是具有一定的权威。 等到这醒木的余音骤停后,知白先生并没有直接开始讲下一个故事,而是抬头扫视了一圈大堂内的所有听客,然后轻轻放下醒木。 知白先生见听客们的注意力已经集中,便开口道:“老规矩,谁接住这醒木,今日免费一卦就归谁!” 这话比方才那醒木声更具权威性,听客们的目光顷刻便聚集到堂中央,像是饥肠辘辘的群狼盯上一只落单的小鹿,眼睛都放光,堂内静得出奇,落针可闻。 那些饥饿的目光就等着那块仿佛具有魔力的醒木主动送上门投怀送抱。 子衿和高有狐虽听懂了意思,可还是感觉一头雾水。 万众瞩目中,只见知白先生双手卷起袖袍,抬手随意往人群中一扔,那块神秘的醒木便脱手而出呈抛物线急急坠向人群里。 出乎人意料的就在那醒木坠落之际,竟然没有一只手去哄抢,而是所有人都睁大眼睛静待那幸运之符砸中自己。 这也是知白先生算卦的规矩,全凭天意,抢的不算。 思绪浮动间,那醒木已然坠落到子衿怀里,子衿下意识地伸手按住醒木,一脸茫然。 周围随即响起一阵喝彩声,所有听客都投去羡慕的眼神。 而那不知何时混作听客挤在人群中的店小二,却一脸鄙夷地看向子衿,心里不禁咒骂道,这小子真是踩狗屎了,才刚进来这天大的好机会就落到他手里,自己这样蹲守了两年却一无所获。 “好”知白先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请这位小兄弟待会儿散会时留下,我可以免费为你算上一卦。” “多谢!”子衿拱手一礼,轻声道。 那店小二冷哼了一声,旋即屁颠屁颠地走出堂内,只当是晦气。 片刻后,知白先生收回视线,重新开始说下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家道落魄书生,途中荒庙过夜与化作人形的女鬼相爱的故事。只不过也并非女鬼暧昧之后就吸走那书生的阳气,反倒是有许多痴情的桥段: 那女鬼与书生有过一夜之情后,便化作书童陪那书生进京赶考,途中彻底沦陷爱河。不过那书生却落第未曾高中,于是一人一鬼便连夜赶回这涂山城,不巧的是涂山城来了一群给亡故老城主做法事的牛鼻子老道,那些老道一眼便识别出书童是厉鬼所化,随即不顾那书生阻拦当街做法收服女鬼还驱散其魂魄。 从此以后那痴情书生整日里疯疯癫癫郁郁寡欢,最后被人发现后竟死在了一条小巷里,尸体被无数蛆虫分解,糜烂不堪,臭气冲天笼罩整个涂山城,数月无人敢出门。 后来几场秋雨过后终于压制了那臭气,不过后来涂山城就有人莫名失踪,城主无奈只好找来牛鼻子老道做法,可是那个夜晚所有老道竟被那书生的冤魂杀死……涂山城笼罩在恐惧之中。 更为可怕的是满城之人竟在那一夜全部沦为丧尸,相互咬杀白骨堆满街道。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变成丧尸厉鬼后,这城里的人反而比以前过得更幸福满足。他们昼伏夜出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知白先生眯着眼说得津津有味,人群中却有个老头突然打断了他,那老头一脸气愤道:“知白先生,你说的这个故事真的在涂山城发生过吗?” “嗯”知白先生缓缓一点头:“千真万确!!!” 话音刚落地,人群中顿时一片骚乱,准确的来说是恐慌。 在他们的记忆里,知白先生从未讲过这个世界里的故事,今日怎么……? 莫非这里有什么玄机? 子衿一脸茫然地看向议论纷纷的人群,但是他没有插嘴的习惯。 一旁的高有狐却眼皮都不眨一下,一脸不屑地看着知白先生,显然是对这样的故事无动于衷。 那老头又问道:“敢问知白先生,既然那事确实发生过,那么又是什么时候呢?老朽活到这把年岁,却从未听及城中有人谈论过这样的事,莫不是先生胡编乱造,故意惊吓我等?” 此言一出,人群中的骚乱立时止住,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到知白先生的脸上,等待着他开金口。 然而知白先生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后,淡淡地吐出平日里街市上那些算命先生故作深沉的一句话: “天机不可泄露!” “咦……” 人群里唏嘘声此起彼伏,只当是听了一场痴人说梦。 殊不知涂山城确有其事,只不过是还并未发生,故事的主角也不是那落第书生…… 片刻之后,唏嘘声骤停,然而知白先生却不再开口,只是抬手轻轻一拂,子衿手里的醒木便被吸到那圆木桌上。 对于这样的骚操作,听客们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倒是子衿脸上浮现出了异样,就在他手里的醒木不翼而飞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得此人不简单,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或许修为比自己还有高出一筹。 要知道此刻的子衿已经恢复了九重天的修为,在这凡土之上已是屈指可数。 知白先生照例站起身,示意今日便到这里。 听客们也都识趣地起身纷纷离开,他们都知道知白先生从不多言,因此就算故事没有说完,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闲言碎语或是不满。 两年以来,这像是一场俗成的约定。 子衿自然是要留下的对象,而高有狐作为同伴也留了下来。 待到所有人都走完后,知白先生方才抬起头看向子衿,脸上露出少有的笑意,不过他的视线稍稍偏离一点点看道高有狐时,脸色顿时僵住,他毫不客气道:“你为何还不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接住醒木的是你旁边这位小哥吧?” 没等高有狐开口,子衿便站起身解释道:“这位是我的结义兄长高有狐,我俩是一起的,我的卦他听了也无妨。” “哼”知白先生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管他是高有狐还是高有鸟的,到了这儿就得遵守我的规矩,你若是有卦想解,就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一概不奉告!” “你……”高有狐顿时气爆,目露凶光,咒骂道:“你个老东西,我堂堂仙人之躯还轮得到你给我算卦不成……?” “哎,有狐大哥”子衿制止了他,恳求道:“我看既然知白先生有他的规矩,我们就入乡随俗吧。要不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待我知道卦象后再告诉你也一样。” 高有狐愣了一下,还是收住性子,没好气道:“我才懒得听这老东西胡编乱造呢,子衿兄弟你看着办吧,我先出去走走。” 说罢,高有狐便甩手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时,知白先生也不忘提醒他关门,愈发气得他牙痒痒,恨不得一剑把这老东西砍成两半。不过看在子衿的面上他还是忍住没发飙。 房门关了之际,子衿缓缓走 到知白先生面前,知白先生神情平淡,老生常谈道:“小兄弟想问什么只管说罢,仅此一卦。” 子衿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的先生,反问道:“知白先生是本地人?” 闻听此言,知白先生脸色突然一沉:“这就是你要问的卦?” “不是”子衿神色平淡,道:“知白先生若是不便奉告,那就算了,当我没问。” 知白先生还是不动声色,平静道:“请说卦!” 子衿也不打算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深究,便直接问道:“我听说赢鱼和玄龟这两个上古异兽就镇压在这涂山城,先生神通广大,烦请告知它们具体镇压在什么地方?” 此言一出,知白先生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缕波澜:“你想放出上古异兽?” 子衿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进一步道:“先生知道它们镇压的位置?” 知白先生神色一凛,还是那句故作深沉而此刻又显得很有分量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第二百零二章 那店小二 圆木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或许是隆冬天寒的原因,那肉眼可见的热气竟炊烟般袅袅升起,化作真实的雾气。 那位说书的知白先生已经离去多时,可子衿扔站立在原地,想着知白先生离去时说过的最后一番话: “小兄弟,听我一句劝,我不管你找异兽是为了什么?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一旦异兽解除了封印,这满城乃至天下的人都会陪葬,这座城八百年前就曾遭受过异兽的洗劫,这城下埋藏的森森白骨就是见证,你若不信可掘地三尺一探究竟。” 子衿被这话怔住了,他本就是天性善良之人,又怎会以这天下苍生的性命为赌注,从而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不过他还是辩解道:“我可以封印它们的元灵,只是借它们的魔灵一用,之后我照样把它们恢复原位。” “就凭你?” 知白先生听后先是一愣,随后便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摇头叹息道:“当年仙帝带领百万天兵封印那八大异兽时,都险些命丧于此,这赢鱼和玄龟虽是八大异兽中魔力最弱的一方,可也绝不是你这不自量力的小子能轻易控制的,搞不好还把你小命也搭进去,那就不值当。” 知白先生走出房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迷茫中的子衿,然后放低姿态如长辈教育晚辈那般,留下一句话: “看得出来小兄弟你修为极高,体内也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可你要想清楚,你在怎么能力强大能偷天换日,可你毕竟不是当年的天帝呀,又如何能拍胸脯的保证有那个能力制服没了封印的异兽呢!” 说罢,知白先生便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冒着风雪走进长街尽头的一个小巷里,然后消失在雪幕中。 知白先生临走前的一番话,倒是显得平淡无奇,但子衿隐隐感觉得到这番看似平淡的话语里,隐藏着巨大天机。尤其是那一句“你体内蕴藏着无尽的力量”,最是令人匪夷所思。 子衿是深有体会的常仙子说过他体内蕴藏着两股巨大的力量,一是寒尸血冥,一是补天石灵力。她虽含糊其辞没有解释清楚,不过子衿似乎能感受到那力量的存在。 只不过他还不知如何运用它们罢了。 “常仙子……哎,对呀……”子衿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这个神秘的仙子,准确的来说是一律神魂,他低声喊道:“仙子,你在吗……?” 他的丹田里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又试探性地问道:“仙子,知白先生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子衿又连续叫唤了几声,那常仙子还是没有任何反 应,他心想该不会是她以某种特殊的力量早就逃离出他的丹田,寄生到其他人体上了吧。 又或许她已经在他的丹田里形神俱灭…… 子衿这样想着,忽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咳咳,臭小子,你才形神俱灭了呢!巴不得我死是吧……你别忘了我要现在已经寄生在你的丹田里,我要是灰飞烟灭了你还能活?” “仙子!”子衿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你没事儿就太好啦!” “放心吧,死不了。”常仙子嗤笑道:“我不过是一律神魂罢了,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杀死我呢!” 子衿问道:“那仙子可知方才那知白先生是何许人也?我感觉他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 “没错儿,此人的确不简单。”常仙子顿了一下,还是道:“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必要知道他究竟是谁,你不是要找异兽嘛。” “仙子知道那异兽镇压在什么地方?”子衿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里放出了光。 常仙子略有迟疑道:“这个嘛……我倒确实不知。” 子衿:“……” “不过那说书的小子倒是一清二楚。”常仙子接着道:“你要是能说服他帮你,也许就有机会找到。” “可……”子衿迟疑道:“那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说服他……谈何容易呀?” “呃……这个嘛,就要看你自己喽!”常仙子话没说完,高有狐便走了进来。 看到子衿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高有狐还以为他中了那说书先生的妖术,不过他并没有说出什么关心的话语,因为他知道现在子衿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任何妖术都不能真正困住他。 走近后,高有狐开口问道:“”“子衿兄弟,怎么样了?” 子衿的思维这才回到现实中来,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有狐,随后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叹息道:“一无所获。” 高有狐安慰道:“那咱们先在这住下慢慢打听吧!我已经让小二安排好了住房,既来之则安之,等有了眉目在动身找也不迟呀!” 子衿并没有关心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有狐大哥,你知道知白先生的住处吗?” 高有狐微怔了一下,旋即往窗外一指:“听说就在长街尽头的一个巷道里。” …… …… 梦语殿下回到皇城以后,依旧是深居简出,几乎从未照面,朝堂之事还是由南宫大人代为执掌,自己则在那密室里终日与白猫精灵为伴。 不过这次御驾亲征 确实使她心性大变,她不在是那个坐在婵娟殿执掌天下生死贪恋权力的年轻女子,而更多的是把时间放在思念一个人上。 自从回来以后,她就感觉心里多了一块始终不着地的石头,思维已经不由她做主,随时随地处于分散状态。 梦语殿下抚摸着精灵漂亮的毛发,那幽幽如阴曹地府里散发出的绿光映照到她的脸颊上,透露出些许憔悴,她总是自言自语道:“我既不是真实的殿下,又何苦深居于此?” 久而久之这句话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而那白猫精灵无疑是她唠唠叨叨里最大的受害者,有时候它也会用叫声来反抗她的暴行。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因为她的心里装着另一件魂牵梦绕的事。 “回春反叛固然该死,可这满城的百姓却是无辜的,殿下何必要将他们统统杀死,就不怕遭天谴?”每当她想起他时,少年临别时的这句话就像针芒一样刺破她的心脏。她不禁有些发狂。 “去你娘的天谴,天下人就只有你一个人是君子?你这个虚伪的小人,难道你没杀过人,死在你刀剑之下的人就没有一个是不无辜的?”她终于怒吼道。 那白猫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破了胆,一激灵从她怀里蹿下,化作那龙椅上的塑案。 …… …… 涂山城的夜晚格外漆黑,那盈盈白雪已经不足以照亮整座城,红月当下却在那片漆黑领域里点缀上一层猩红。 子衿一个人走到了高有狐说的那条巷道,地面上的积雪以不厚实,宛若一层淡淡的白砂,走在上面软绵绵的,没有丝毫脚踏实地之感。 那巷道极其宽敞,几乎容得下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迎接他的竟然是白日里那个极不友善的店小二。他明显比白日胖了许多,脸上满是赘肉,像极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屠户。 红月的光辉撒到那店小二的脸上,透出一抹诡异的阴鸷,他的步伐极其放荡,几乎一步一裂砖,好像他就是这涂山城的主宰,任何人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吧?”那店小二先开的口。言语里夹杂着无与伦比的自豪。 “确实没想到。”子衿冷冷道:“不过你马上就会从这里消失。” “呵,好大的口气。” 那店小二嗤笑道:“不瞒你说,我年幼的时候就是这涂山城里赫赫有名的屠夫,我杀过的猪马牛羊不计其数,就算是那广寒宫里调戏嫦娥仙子的猪刚鬣下凡,我也不用补刀就可以将它一刀毙命。” “哦,是吗?”子衿平静道:“那这么说我今天可是遇到对手了。” “对手?”那店小二冷笑出声,他再次以诡异的目光重新打量一番眼前的毛头少年:“真不知你有何本事,也配做本天君的对手?” 子衿不再说话,目光如箭般死死盯着那店小二,手里的承影剑震颤不已。 那店小二突然扒开本就稀薄的衣衫,双手用力撕破他肥硕的肚皮,那本该装着肝脏肠子的肚子里竟只有一把短小精悍的杀猪刀。 他皱了皱眉,心一横竟伸手将那杀猪刀取出,又严丝合缝地将那肚皮合拢,刀锋雪亮,透着丝丝寒意。 “你不问我为何取了性命?”店小二最后问了一句。 子衿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不问!!!” 话音刚落地,子衿便感觉额前有劲风拂过。 那店小二是个胖子,身子极其壮实,看上去像一座小山包,而他的动作却又带着与他身形不相衬的敏捷。 只是眨眼的一瞬,那杀猪刀便已掠至子衿的面门,子衿虽感到惊愕但动作不停,只是一个简单的咧脚后仰便躲开了那势如破竹的一刀。 那杀猪刀斩落在子衿双脚中间的青砖上,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刀气竟在子衿衣衫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幸好不及皮肉。 不过对于追求一刀毙命从未补过刀的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 第二百零三章 青鸾神鸟 白天的店小二晚上的屠夫,莫名其妙的说书先生……子衿惊讶地发现,这涂山城里所有的人都透着一丝诡异。 尤其是眼前这看似不起眼而又自称本天君的店小二,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与自己酒楼小厮的身份极不相符。 街上稀疏的行人神态木讷动作僵硬,好似都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孤魂野鬼。 莫非这本就是一座死城? 子衿忽然想起上次在陈仓沃野与梦语殿下醉酒后,两人同时在梦境里看到的那座死城,而那未点睛的火鸟此刻在糅杂的记忆里好似客死他乡,或是只存在于无妄的感知里。 思维的火花风暴般在他的识海里拼凑着,只是它还未成形挣脱苦海,便被那店小二接踵而至的一刀斩得七零八碎。 这看似简单近乎平淡无奇的一刀,却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杀气,这是那店小二还是屠夫时的看家本领,他苦练了大半生,只为出刀时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他甚至坚信这一刀下去,眼前这个碍眼的毛头小子就会人头落地,然后他的心里便可以得到莫大的安慰——自己方才那落空的一刀只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不过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刀同样落空,而且轨迹与自己预想的竟会偏差的如此离谱。 他惊愕地发现,眼前这可怜兮兮几乎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毛头小子,出剑竟比自己更快,他的刀还在顺势向上撩起时,那剑已经快触及自己的眉心。 “青鸾何在?” 那店小二突然一声暴喝,脚下的青砖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开来,继而从地面冒出一个遮天蔽日全身流淌着火红烈焰的巨大黑影。 子衿看得真切,这便是那日里他与梦语殿下在梦境中斩落的那只火鸟。 而此刻那火鸟已经衍生出了双目,它的眼神里满是凶恶之火,仿佛只要一眨眼,这个世界就会被它的愤怒彻底埋葬。更令人窒息的是它那全身流淌的真实焰火,似火山熔浆那般倾.泻而下,落在地面也是生出一堆堆炽热的篝火,明灭可见。 那炽热的火光以巷道为中心迅速朝着全城弥漫开去,宛若昙花一现,竟给这偌大的涂山城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那火鸟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竟将子衿催飞数丈之远,他的靴底与地面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火线。与此同时,那店小二手中的杀猪刀又同时切上。 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倒是像一个从未捉过刀刚入行的生瓜屠夫,从持刀到出刀破绽百出。 这让刚踉跄着站稳脚跟的子衿 颇为费解,他看着那店小二笨拙的模样,心底不禁生出一丝鄙夷的念头,仿佛只要他随意刺出一剑,就可以把这不知死活的胖子直接戳死! 然而现实很快打脸,就在那突然病恹恹的店小二慢吞吞地补来第三刀,而那刀还未欺身之际,方才已经振翅飞走的那火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子衿的身后,杀了个回马枪。 子衿惊骇地发现,此刻自己已经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前面是那店小二不要死命的杀猪刀咄咄逼近,后怕亦是一片火海。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等待自己的都将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店小二看到他这般焦急的模样,不禁再次冷笑出声,脸上邪恶的笑容如花般绽放,被那突兀而来的火光无限放大,仿佛要填满整条巷道。 “定风波三十六式!”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几乎只在眨眼一瞬的时刻,子衿的脑海里突然涌出这个久违的词。 这定风波剑法原本他只习得三十五式,而这最后一式他没想到的竟是要以九重天的内功才能催发! 剑人同时掠过巷道。 那店小二骤然停下了如蜗牛般爬行的脚步,他的双目圆睁得如铜铃般大小,脸上尽是难掩的惊骇,持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而他的下体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溃烂开裂,宛若被突然撞得粉碎的蛋壳,一点点剥离精华。 紧接着,他的脖颈以下的身体也同时碎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塌方的矿井,一点点沦陷下去。他甚至试图伸手去抓住自己溃烂的胸腔,却发现为时已晚。 巷道的尽头里,子衿刹住了脚步。 而那店小二此刻只剩下一颗悬空的头颅,他那两颗装满憎恶的眼珠子,像两个极小的灯笼那那般亮着,光芒却比一般灯笼要亮得多。 那是火鸟扑来时投下的亮芒。 面对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自己扑来已经近在咫尺的火鸟,那店小二原本沮丧的脸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狂喜道:“你杀不死我!!!” 这话不知是对子衿的妄语还是对那火鸟的遗言! 天地大风,满目疮痍。 那火鸟竟一口吞下店小二身体仅剩下的头颅,然后又朝着子衿振翅扑去。 那极宽的巷道也容不下它巨大的火羽,振翅之际巷道两侧的院墙顺带着沦为一片废墟。 子衿的身边,积雪也被轰然而来热浪压垮融化,死亡的气息如秋原上焚起的火线那般逼迫而来。 然而他几乎没有犹豫,掌握定风波剑法总决式的他,此刻无论如何也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不要骚.命的蠢 鸟一击毙命。 就在那死亡气息涌到鼻孔时,他几乎一瞬间便蹿到那火鸟身后,悬空而立。接着他立刻掐了一个剑诀,以剑域护身,那火鸟掠过之际遗留下的焰浪一时无法突破剑域,皆如突然被阻挡的瀑布,没有丝毫的涌动。 子衿趁势悍然出剑,那火鸟还不知此刻人已经绕到了它的身后,竟还一个劲儿地傻飞。伴随着一阵滔天的飓风拂过,那剑刃斩出的剑气凝成一条透明如薄膜般水龙,嘶吼咆哮着扑向那火鸟的尾羽。 嘎! 一道地崩山摧般的惨叫声随即响彻夜空,震得满城在意识的形态里摇摇晃晃。 那水龙直接咬断了那火鸟的下体,它却似乎只是感觉到撕裂时瞬息的疼痛,没有片刻的停顿便振翅抟扶摇而上冲破苍穹。 最终,在一个火星亮芒骤然一逝淡出视野之际,那火鸟的身影便彻底消逝在了茫茫黑夜的尽头。而那红月也似被削弱了光辉,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猩红之色也随之黯淡下去。 子衿身子一跃,跳回那巷道里,眼前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只是让人勉强能辨别出方向。 黑暗中,他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在向他慢慢靠近,那人就在他的身后。 “谁?”他转身持剑问道。 “是我!”剑锋所指的方向,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 “有狐大哥!”子衿放下了手中的剑,惊呼出声。 剑锋未熄,高有狐就已经走近他身旁,听得出他在笑:“子衿兄弟,原来你在这里呀,我去你房间里等了许久,你都没回来,听到这里有惨叫声我便赶了过来,没想到是你呀!发生了什么事吗?” 子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方才我被一只火鸟偷袭,险些丢了性命!” “啊?”高有狐讶然道:“那你有没有受伤呀?” “没有!”子衿淡声道:“那火鸟被我打成重伤逃走了。”他本想说告诉他那店小二的事,不过转念又一想,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觉得此事有蹊跷,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只能相信自己一个人。 所谓吃一堑长一尺,他开始意识到有些东西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而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唯有不动声色才是王道。 高有狐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喃喃道:“我们先离开这吧,白日里我听那店小二说这巷道里玄乎的很。” 子衿没有多言便在他的牵引下走出巷道,然后径直朝着那锦上添花酒楼走去。这个世界忽然又亮 了许多,起码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的脸。 子衿问道:“有狐大哥,你来的时候看见冲上苍穹那只火鸟了吗?” “看见了。”高有狐也不藏着掖着,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凡鸟,它可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青鸾神鸟。” “青鸾神鸟?” 子衿停下了脚步,一头雾水地看向高有狐:“这青鸾神鸟是何出处?为何我总感觉它好像一直都在暗中跟着我,好多年了,只是以前都是在梦里照面,今夜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交锋。” 高有狐双手环于胸前,迟疑道:“这青鸾神鸟乃是西王母的坐骑,按理说不应该在这凡间出现呀!又怎么会暗中跟踪你呢?” 子衿陷入了沉思。 从他记事以来,这只该死的鸟好像就一直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像癞皮狗一样挥之不去,而方才斩出的那一剑虽重创了它,可那种被时刻尾随的感觉还是挤压在心里,分毫未动。 “不过,我听家师说过,那青鸾神鸟喜欢吞噬太阳之灵。”高有狐进一步道:“莫不是你身上有什么释放太阳之灵的东西?” “没有啊!”子衿这才回过神来,摊手道:“我身上除了这承影剑以外,就只剩下一个青铜罗盘,但它属五行,不会释放什么太阳之灵。” “那就奇怪了。”高有狐猜测道:“又或许是你直觉出现了问题,那青鸾神鸟本就没有一直尾随你,只不过是今夜在这里偶遇罢了。” “嗯!”子衿无奈叹息道:“或许吧!!!” “对了。”高有狐突然问道:“你方才是去找知白先生吗?” 子衿愣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没进去便遇到了这青鸾神鸟,给打断了。” 高有狐微怔:“我听那店小二说这知白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晚间没有人能寻觅得到。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交代你。” “为何?”子衿不解道:“不是说知白先生就住这巷道里间吗?” 高有狐摇了摇头,迟疑道:“那店小二倒是没说!” 第二百零四章 风雪土地庙 涂山城的隆冬之夜格外刺骨,寒风自四面八方涌来灌满城里每个角落,本就人烟稀少的街道,此刻更显得阴冷死寂。 子衿早已回到客栈房间,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冷的意味,反是觉得身体似是架在火炉上烘烤一般,烦躁不安。 他双手抱着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思维如潮水般涌来。 他不在纠结于那殿小二的身份之谜,而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当如何?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入了涂山城找到玄龟和赢鱼封印其元灵后,立即赶往太雍城找寻巴蛇和蛊雕……他自认为这样的计划天衣无缝。 然而那知白先生的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找寻异兽这件事。 如果解封扶风云塘要以天下苍生为献祭,那么他与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有何异? 思绪浮动间,那烛台上的烛火竟无风自动轻颤了两下。 子衿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立时止住思维的进势,转身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 “你一定很迷茫那装神弄鬼的说书先生究竟是谁罢?” 子衿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他转过身时,说话的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距自己不过一拳的距离。 那人正是之前一直追杀他的魔界护法素戎。 她一身黑衣劲装,却没有了昔日的杀气,面容看上去还多出一分慈祥。 “是你?” 子衿短暂的惊讶后旋即恢复理智,他淡声道:“你走吧,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杀你。” 子衿自是知道这魔头的来历,也知道与她不共戴天,然而他却还是没有半点要杀她的念头。 在他的记忆里,眼前这个可恨的妖女像极了琼花姐姐,因此他不由得又生出怜悯之心。 面对这样的狂傲之言,素戎只是冷笑一声,然后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强大,但倘若你要杀死我,我也不会皱皱眉头,我来这只是为了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秘密就在后山土地庙里,够胆你不妨去看看。” “多谢!”子衿冷冷道。 素戎有些惊讶:“你不问我为何告诉你这些,你就不怕这是我设的圈套?” “不问。”子衿没有丝毫的迟疑:“不管是不是圈套我都会去。” “为什么?”素戎感到很意外。 “不为什么!!!”子衿淡然一笑,随后便夺门而出。 望着眼前这个变化极大的少年消失的背影,素戎始终感觉不可思议。 不过她很快莫名的兴奋起来,等了一年,终于来 活了。 …… …… 子衿很快便来到后山土地庙。 风雪里,土地庙已经残破不堪,似是一座废墟,只剩下一道腐朽的门框在冷风中摇摇欲坠。门框的世界里漆黑一片,却隐有火光冒出。 子衿没有丝毫的犹豫,举着火把便进入土地庙之中,穿过庭院那段漆黑的小径,来到殿门前,略微停顿片刻,然后单手推门而入。 推开殿门的一刹那,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子衿撞入烟尘中,隐约看到土地神像已经坍塌,而神像之下有人生了一堆火。 火堆旁坐着的人正是知白先生。 与白日不同,此刻他悬着剑,面容依旧冷峻。 殿门被推开,寒风随即大量涌进殿内,惊起一连串火星,很快照亮整间屋子。 子衿手里的火把焰苗扑向一边,火光把知白先生的身影照得飘忽不定。 知白先生似是早就知道他要来,脸色全无变化,甚至连头也没有转过来,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火堆,然后放下手里的一根干柴。 僵持了片刻,还是知白先生开的口:“你胆子很大呀,这么晚了还敢一个人来这儿!” 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像是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见没有回应,知白先生皱了皱眉,自顾自道:“这么冷,你站在那儿不累?就不怕把你冻成雕像?”他的视线始终盯着那跳跃的焰火,好像生怕一眨眼它就会熄灭。 知白先生感觉到少年还是站在原地,不由得生出好奇之心,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然后拍了一下身旁破旧的蒲垫,示意他过来坐下。 子衿还是不为所动,眼神明显黯淡了许多。 知白先生冷笑出声:“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子衿终于摇了摇头:“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儿吗?” 知白先生突然脸色一沉,打趣道:“这么说这儿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子衿神色微惊:“我看不尽然吧!” 见子衿仍然没有过来的意思,知白先生突然冷声道:“那莫非你来了还想走出去?”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了身,腰间悬着的剑也滑落到手里。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身躯绷紧,周身萦绕的烟尘四散开来。 “往来走!” 知白先生悍然出剑,漫天的烟尘被那刀锋里溢出的剑气斩开一线,那剑气就擦着子衿的耳边呼啸而过。 面对这样的气势子衿却是一动也不动,神色毫无变化。 知 白先生鬓角飞扬,俨然没有了白日里大儒的风范,青衫下的杀气层层荡开,似是扁舟驶过池塘激起阵阵涟漪,推得那些涌入大殿的寒风以及周遭萦绕的烟尘如碎裂的蛋壳,裂纹横生。 在怦然一声脆响里,烟尘里滚落下一道碎裂的身影。 子衿转过身之际,知白先生已经闪到那身影前。 他的长发迎风而动,修长的背影映入子衿的眼帘,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眼前这个青年好像似曾相识。 来到殿门,知白先生一脚踩到被他一剑斩断的身影上,那道身影只剩下上半身还在蠕动,嘴角不断有热血涌出,透过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面部极其狰狞。 子衿这才看清,那被知白先生一剑拦腰斩断之人正是那妖女素戎。 他的心底不禁微悸了一下,眼皮不住打着颤。 知白先生长剑已经入鞘,重新悬在腰间。他的眼里露出凶光:“暗中跟了我一年,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吧?……没错儿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只剩下上半身的素戎咳着血颤声道:“我还是太低估了你……没想到你下手竟会如此狠辣。” 知白先生冷笑出声:“你以为这里是沧海幽冥吗?” “哈哈哈”素戎突然大笑道:“你以为逃出魑魅洞,就真的逍遥自在了?你别忘了腐尸丹的解药,只有我们归墟大主有……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比我死得更惨。”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知白先生心一横,提脚踏下,素戎的整个头颅彻底被踩烂,沦为一堆碎肉。 血腥味伴着寒风拂过子衿的面颊,他不禁一阵发呕。 这个多次想置他于死地的妖女此刻就惨死在他面前,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快意。 知白先生慢步走到殿门前,提起脚在棱坎上刮去靴底下的污物,然后走到子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子衿愣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坐下。 知白先生添了些新柴,那将近要泯灭的焰火又突然扶摇而上,炸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他们都可以清晰看清对方的面容。 知白先生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年,看得有些入迷,忽然像想到了什么。 他总感觉这个少年长得像一个人,或者说眉宇之间透着几分相似。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子衿不解道。 “哦”知白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小兄弟,我看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一时失神……” 知白先生还欲往下说, 子衿却打断了他:“我早就看出你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那么简单。” “好眼力。”知白先生附和道。 子衿没有再看他,只是冷冷道:“你不该对她下那么重的杀手,她虽为妖,可也是一条命,她暗中跟踪你,也只是奉命行事。” “是妖人就该杀,绝不能心慈手软。” 知白先生反驳道:“小兄弟,踏足江湖,你太仁慈是要吃大亏的,这些妖人把我囚禁在一个漆黑的洞里十多年,若不是我对他们还有用,恐怕我比她还要死得惨。” 他像是在讲故事,又像是在揭自己的伤疤,只是他口中的囚禁十多年,却是那么的轻描淡写,好像是一觉醒来便跨越了那时间的纬度。 “那么你究竟是谁呢?”子衿问道。 知白先生一脸严肃道:“这也正是我想问的。还有,你找上古异兽究竟是为何?” 面对这样的问题,子衿显然有些犹豫,在没有确定对方身份时,他也不能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知白先生眼底放出了光,好像很迫切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子衿却有意避开,话锋一转,又问道:“你真的知道玄龟和赢鱼镇压在什么地方?” 知白先生同样答非所问道:“你忘了白日里我在酒楼给你的忠告?” 子衿没有再多言,起身便直接往殿外走去。很显然他已经不指望从知白先生口中翘出答案。 他走到那滩肉泥面前时,还是忍不住捂住了鼻孔。 第二百零五章 幕后操纵者 进入暮春,这个世界的雪开始以一种超乎预料的速度融化,涂山城的街道上细流涓涓,残雪不断被光热吞噬,似是秃鹫分食腐肉那般,几乎只是眨眼的一瞬,便是另一番景致。 知白先生依旧每日按时按点到酒楼去说书,与子衿对视的眼神里充满淡定,好像那夜他并未去过土地庙一般。 不过他说书的内容再也没有涉及到这个世界里的故事。 而那常扮作听客混迹人群的店小二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听掌柜的说他辞职跑路了。 好巧不巧,这天午后有一个长相酷似那店小二的人来到酒楼大堂,只不过他是客商打扮。还没等酒楼小厮上前招呼,他便轻车熟路地上楼径直朝着那间说书房走去。 进入房间后,他用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找了一处空位就坐。一切动作都十分的娴熟,好像他原本就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对于这里的常客来说,这位客商绝对是生面孔。只不过是他们都听得太认真,没有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罢了。 满堂之人,子衿显然是个意外,从那客商进门之际,他的视线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躯。 子衿心里笃定,此人便是那突然人间蒸发的店小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这看似如此平常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召唤出西王母的坐骑青鸾神鸟。 他越想越感到不可思议。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此人的另一个面孔,那是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生鲜面孔。只是不管怎么掏空心思的去想,他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与他记忆深处不谋而合的熟悉面孔究竟是谁? 莫非只是似曾相识? 等到他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这个毫无理论支撑的问题时,知白先生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接下来便是最紧张刺激令人毛孔乍开的时刻,好多人慕名而来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刻。 知白先生看了一眼静谧的人群,然后习惯性地喝了一口茶润喉。 茶盏“咚”得一声落到圆木桌上时,所有的目光都魔力般地聚集到那接下来最具权威的醒木上,空气骤然冷缩只剩下此刻最具杀伤力的呼吸声。 于此同时,知白先生也在万众瞩目中撩袍起身。他的手指如涨潮般一点点覆盖住那方醒木。然后举手投足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人们的视线自然也是随着那醒木勾勒的弧线摆动。还是老规矩,这途中没有出现任何哄抢的迹象。 待到尘埃落定后,屋内的唏嘘声也如约而至。 与以往所不同的是这次的唏嘘 声明显比以往要大得多。 说来也凑巧,那醒木居然落到那酷似店小二的客商怀里。 人们这才注意到那客商的存在,只不过是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也并未把客商与那店小二联想到一块儿,只当他是一个陌生面孔。 知白先生照例挥袖示意大家散场。 很多听客意犹未尽,可面对这样冷峻的逐客令也只好入乡随俗,纷纷起身低声骂骂咧咧离场。 子衿自然也会遵循这俗称的约定,随人群而去。即便他对这神秘的客商所要问卦之事有诸多好奇! 只是他并未真正离去,而是就在门口等候。 片刻后,那客商腆着笑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走出了房门,与子衿对视了一眼后,愈发笑得无法无天扬长而去。 知白先生无一例外是最后一个离场。 只不过他刚迈出房门便被子衿伸手拦住了去路。 他自知来者不善,可依旧保持镇定:“有事?”这像是在询问又像是恐吓,他那愈发深邃的眸光让人琢磨不透。 子衿也毫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他所问何事?” “谁?”知白先生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子衿面无表情道:“那店小二!” “哦?” 知白先生进一步道:“那店小二不是早就跑路了吗?” “少装糊涂!” 子衿有些不耐烦道:“虽然我还不确定你们究竟是何方妖孽,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与那些妖邪本就是一路人。” 知白先生听罢也不再装傻充愣,反问道:“既是如此,那夜在土地庙我为何还要杀死那只偷听的妖?” 子衿倒是不觉得他这样的说辞很有道理,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为自己开脱罪责常用的路数。因此他不由得怒道:“你戏耍这样的把戏,把别人当傻子有意思吗?你本就与那些妖人沆瀣一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知白先生同样怒道:“你可真是不可理喻,我要是与那些妖人沆瀣一气,你还能站在这儿?” 子衿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便是那夜在土地庙的事。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知白先生,而是想和他过过招,那夜在土地庙他亲眼目睹了知白先生杀人的本事,他一直很好奇,这看似文弱的书生究竟有多强? 现在旁若无人,不正是较量的好时机?他又怎肯轻易错过?因此他便语气更加强硬道:“我最后问一遍,那店小二所问何事?” 说话间,他身周早已灵力涌动,似是水激涟漪一层层 荡开,就连发丝的末梢也隐隐有雷丝流动。 知白先生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杀气,然而他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而愈发镇定道:“无可奉告!”短短几个字,他好像是有了必胜的把握。 子衿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知白先生的拳脚,回想着先前他杀那魔界女护法时的拳脚路子,心中预想着提防的路线。 某一刻,子衿的瞳孔忽地一缩,眸子里的一切皆被放大无数倍。视线里,彷佛那知白先生就是一座微微耸起的山峦。而他的耳畔,此刻却响起了骨头爆裂的声响。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境界,灵力一下子就充斥了全身,衣袂向后飘舞飞扬,激荡的长发更似大雨即将来临时的闪电,于是同时,他已悍然出拳,右拳蓄力毫无花哨地直打知白先生的面门。 他确信这一拳下去就算是九天玄圣下凡,也会被彻底摧垮得体无完肤,更何况眼前这个看上去稍大的风都能吹飞的说书先生! 不过他的这种猜想很快便打脸,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他的拳锋还未至,知白先生便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更为可怖的是他还来不及惊愕,知白先生不知何时便朝着他的面门打来了毁天灭地的一拳。 子衿原本想化拳为掌侧身去接,先已四两拨千斤之势化去劲道,再将他双手擒拿,然后顺势朝着他的屁股补上一脚,直接拿下。可他的掌一触及知白先生的手臂,便被他身上乍出的灵力震得掌心发麻。 这还不算完事儿,就在那知白先生的拳头要迎上他之时,却又陡然变招,肩臂一拧,化拳为钩,虚抓了过去,直击子衿的腰间。 “这般不讲武德!”子衿对于这样的打法倒是毫无预料。 不过以他现在九重天的修为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还是游刃有余,只是他的拳臂被知白先生收拳的动作往前一带,连同身子也向前一倾,只好反脚倒踢,勉强挡住这致命的一钩。 再次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两者相撞之后,子衿手臂几乎是骨折般的痛意,那一脚贴着知白先生的手臂,僵持之际却是更进一步,撞上了他的腰身,反而把自己震飞数步。 知白先生得势不饶人,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奔跑几步后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脚,子衿错臂格挡,却被那结结实实的一脚再次震退数步。 他还未来得及调息,知白先生的拳头又来了,只不过这不是一拳,而是楼道两侧同时涌来数拳,前后夹击。 子衿无奈,只好出剑,他早已心知肚明,若是这样拳脚硬拼已无胜算的可能。只是他想 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所有拳头的走势都被知白先生牵着鼻子走? 他好像是神明,可以提前洞察一切!一旦人为的起心动念就会被察觉! 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支撑,他更偏向与把他归结为妖邪一类。 正所谓挥剑也能斩乱麻,数剑过后,楼道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知白先生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子衿还想接着较量,因为直到此时,还是没有试探出知白先生的实力。好奇心促使他再次挥剑。 然而知白先生却制止了他,伸手示意道:“年轻人,点到为止!” 子衿收起了剑别在身后,知白先生径直走到他身旁,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再打下去,恐怕这酒楼就要崩塌了!”随后便扬长而去。 子衿当然知道知白先生不是因为酒楼而止战,而是前辈不想跟晚辈计较,再者这样打下去,谁输谁赢都没有实际的意义,因为他们都没有非要杀死对方不可的意思。 不过他此刻最想知道的还是那店小二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所问卦之事? 从那店小二嚣张的神色中,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问卦之事,或许与自己相关,或者说是与自己要寻找上古异兽的事情相关! 看着知白先生消失在楼道的背影,他更加笃定自己的设想。 而此刻,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已是暮春,这涂山城为何依旧人烟稀少? 他有一种直觉,好像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循着一个人的安排轨迹行走,包括那虚无的时间! 而这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着一切?他却又没有任何头绪! ps:(最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给大家更新,深感歉意,每一个读者我都很珍惜,但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读一些大神的优秀作品,以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这在近期几章的写作中是显而易见的,比起之前稚嫩的笔法来,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的存在,这已经是南苑目前最高的创作水平了,以后读得多,肯定还会大有提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不喜欢用零散拼凑的时间来创作,因此哪怕断更也要等有时间一章一章的写,这样我才能真正有所提高,敷衍只会降低我的创作欲念。老实说这本书写得很差劲,随着积累,明年毕业南苑还会开新书,肯定不只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水平……) 感谢支持,南苑敬上!!!  第二百零六章 飞花令 入夜,猩红的月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涂山城上空,它的周围没有云,只有亘古不变的幕色,似是一片暗海,而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红光就是这片漆暗幕布上烫出的窟窿。 子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他回想起与知白先生的交锋,他心里清楚,若非用剑,他根本不是知白先生的对手。而对于白日里的惨败,他却一点儿也不意外,从见到知白先生第一眼起,他就对这荒唐的一切有了眉目。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满城之人都如知白先生以及那店小二这般深藏不露! 只是这种感觉还未彻底成型,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他没有多想便回转身去。 来人正是高有狐。 “有狐大哥,你去哪里了呀?”没等高有狐再开口,子衿便主动迎了上去。 “哦,我……”红月之下,高有狐的眸子里生出一抹诧异,一如那片猩红的领域,够不上多余的光,他似是犹豫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等到那抹诧异之色淡出视觉,他才勉强一笑,道:“也没去哪儿,就是闲着没事儿到处瞎逛游了一番!” 子衿哦了一声,而他的目光早已专注地盯着那轮红月,红月好像也在专注地盯着他,他漆黑的眼眸被映得发红,像是一汪倒悬月色的潭水。 “有狐大哥,你说这涂山城的月色为何这般诡异?”子衿问道。 高有狐自是知道子衿口中的诡异指的是什么,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因此他没有片刻的迟疑,“不只是这月色诡异……子衿兄弟,你发现没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有问题!” 子衿轻轻一点头,沉声道:“这更像是一座死城!” 对于这样看似危言耸听的话,高有狐并没有表态,而是没来由地说了一句:“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办完事儿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可镇压异兽的具体位置还是没有半点眉目。”子衿沉默了一下,道:“那知白先生就是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此事非同小可,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话虽如此,但子衿真正担忧的却是知白先生心系天下苍生的那一番言论。 “一旦封印解除,这满城乃至天下的人都会陪葬”这句话就像是盲刺一样在他的心底乱绞,好像他的心思只要稍微动一下,他的肝脏肠肚就会被彻底搅碎。 “我看那知白先生就是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他哪里会知道这异兽的镇压位置。”高有狐一脸鄙夷道:“与其这样无头苍蝇乱撞,倒不如冒险一试,况且 此地不宜久留……” 高有狐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子衿的神色已经僵住。 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便不再作声,等到他正眼去看时,他惊讶地发现子衿的肩上居然停着一只娇小的蚱蜢。 那蚱蜢虽小,却活生生地像一个人,或者说它具备人的神态。 “寻觅!” 子衿激动出声,原本丧气的脸色一下铺就开来。 “家君,娘亲死了!”寻觅哭诉道。 这句话勾起了子衿的伤悲,原本已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刺痛涨潮般涌出脑海。 他一把抓起寻觅捧在手心,却没有半点久别重逢时的别来无恙。他基本上已经忘记了寻觅的存在,只是依稀记得雅鱼曾说过,寻觅顶替自己去了。 一旁的高有狐虽看得云里雾里,但他却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好像他原本就已经预知到了眼前的这一切。 还没等子衿开口,寻觅便接着焦急道:“家君你快逃,这满城的人都是为了飞花令而来截杀你的!” “为什么?”他终于惊疑出声,神色却异常僵硬,失了魂一般。 因为这飞花令整个六界神仙魔怪乃至普通凡人都知道,此乃是仙界折花阁的圣物。 而想要得到那折花阁的通天果,除了阁主赠予外唯一的途径便是得到阁主发出的折花令。前者当然是痴人说梦只停留在想象上,毕竟那通天果是何其稀有吃上一个可以提升百年修为,谁会脑残到直接拱手送人? 也就是因为如此,历代阁主才把飞花令当作一种筹码,让天下能人异士为自己办事。 在人间,江湖上曾有这样的传言: “飞花令出,世间黯淡三百年!!!” 可见这飞花令有多骇人! 不过相传飞花令已经八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子衿没想到这次的猎物竟然是自己…… 寻觅翕动了一下翅膀,颤声道:“折花阁主听信了一个白发老妖人的谣言,说是娘亲在人间被家君杀害了……阁主便下了飞花令要取家君首级!” 闻听此言,子衿心里一阵绞痛,似是五雷轰顶一般,他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高有狐一脸惊讶,他这才反应过来,雅鱼竟然是那折花阁阁主公叔耀龙的女儿。 以他对公叔耀龙的了解,此人既然发出了飞花令,那么子衿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坟墓。 子衿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果寻觅所说不假,那么此刻他已经是整个六界共同的敌人 了。 毕竟谁又能抵抗得了这百年修为的诱惑呢? 愣怔了片刻,高有狐慌忙道:“子衿兄弟,此地不宜久留,我看我们还是先逃出涂山城再做打算吧!” 话音刚落地,子衿的身后便传来一道阴森恐怖的声音。 “想走,你们有那个本事嘛!” 子衿缓缓转过身,循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望去。 黑暗中,那手持杀猪刀的店小二宛若幽灵般从黑雾中走出。 而他的身后莫名跟着几个只剩下骨架的妖人。兴许是月色渲染的缘故,那本该是白色的骨架,此刻竟通体发红,泛出绯红的光。走起路来晃晃荡荡,发出阵阵骨骼爆裂的声响,好像只要稍一用力,整个骨架就会彻底崩溃。 子衿的目光注视着走得越来越近的店小二,下意识地合上手掌把寻觅揣进怀里。 …… …… 皇宫里,红月的光辉斜射进婵娟殿,梦语殿下怀抱着精灵在庭院里来回踱步,似是在沉思。 置地的宫灯已燃上了火,火光透过薄薄的雾气与月光融合在一起,整个婵娟殿像是铺上一层淡淡的绯红,分外耀眼。 这是精灵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它始终眯着眼睛,不敢直视这个陌生的世界。 梦语殿下思考得正入神,独孤城的声音却忽然自她的身后响起。 “殿下,你要的宗册找到了!” 梦语殿下蓦然转身,散在她肩背的墨发悠悠晃了晃,墨发下金线细绣的真龙静静地趴着,少女的腰背始终挺得笔直,一副君王的威严赫然显现。 一个垂着螓首立在她身侧的宫女,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接过精灵,悄然退下。 梦语殿下接过独孤城手里的宗册,细细看了起来。 这是关于商洛城的历史记载,梦语殿下看着这些资料,回想着一个月前与叛军在商洛城决战的场面。 有一件事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支持叛军的邦城后来全都沉默了? 难道仅仅是见风使舵? 回春主政商洛城这么久,就连那曾经不可一世的楼烦国都会为其站队,大周帝国那么多邦城,他没能有几个割头断腕的死党? 还有,回春吃了五尸散魂和西域妖僧,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怎会轻易被杀死? 梦语殿下翻到宗册最后一页,取出了其中夹着的地图册子,开始仔细辨认起各邦城之间裙带关系。 “除了宝鸡城,可还有哪些邦城与回春私下交往密切?”梦语殿下一 边翻阅,一边问着。 身为暗侍的独孤城对于这些事情自是了如指掌,他想都没想便开口道:“涂山,太雍两城与回春素来交好。” 梦语殿下绣眉微蹙,指尖在地图册子上快速搜寻着这两座邦城的位置。 独孤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不过,属下听说太雍城城主曾经与回春有过节,两位城主后来在粟太尉的挑拨下彻底决裂,后来就没了交往。” 说到这里,独孤城顿了顿,他看到梦语殿下没有任何反应,便接着道:“至于涂山城听说老城主与回春私下交往密切,不过,那老城主已经薨了近三年……” 独孤城话还没说完,梦语殿下便打断了他,“那老城主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独孤城回忆道:“当时涂山城差人到皇城报丧,说是老城主兢兢业业,经常通宵处理政事,落下病根,最终不治身亡,为此南宫大人还特意代殿下降旨厚葬!” “这样啊……”梦语殿下轻轻点头,低声道:“新继任的城主是谁?” “这……”独孤城支吾了片刻,还是如实道:“后来新继任城主没有给朝廷递文书,兴许是南宫大人太过操劳,忽略了过问。” “荒唐!”梦语殿下用力合上宗册,脸上泛起了一丝怒意,“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疏忽?!” 独孤城不解,这算哪门子大事,谁继任城主不也一样要效忠朝廷么?不过碍于殿下的威严,他并没有直言,只是低声道:“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查探!” “不了!”梦语殿下摆了摆手,叹息道:“现在去已经晚了!” “殿下的意思是……?”独孤城一脸疑惑地看着梦语殿下,随后他忽然脑海一热,用力拍打了一下脑门。 一个可怕的念头雷电般从他的心底划过,只是这个念头还未彻底成型,便听到梦语殿下急切的声音:“回春没有死透……涂山城可能已经掌在妖人手里。” 独孤城瞪大了眼,先前闪电般划破胸口的猜想此刻补全了形状,“如此一来,子衿少侠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备马!”梦语殿下道。  第二百零七章 长街枯夜战 涂山城的街道上,横七竖八的骨头散落一地。 方才跟在那店小二身后看似嚣张跋扈的骨架妖人,在与子衿照面之际,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剑光斩得粉碎。 出剑之人未曾露面,不过子衿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就在那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坠落之际,店小二同样以手中的杀猪刀胡乱挥出一道势均力敌的剑气,这才祸水东引让他身后的骨架妖人承受了本该由他承受的一切。 他好像提前预知到了这出其不意的飞来横祸! 不过对于暗中放冷剑之人他却没有半点头绪,只觉得是一个胆小的鼠辈在搞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因此他不由得冷笑出声: “想偷袭我?也不看看自己的门牙长齐了没有!本天君杀猪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穿开裆裤呢!” 他对于自己死里逃生的杰作似乎很满意,不由得兴奋地伸出大拇指在刀锋上刮蹭。 对于八岁就做屠夫的他来说,这短小精悍的杀猪刀无疑是他毕生最中意的旷世宝贝,以至于他不惜掏空自己的肝肠,藏到肚子里。 片刻后,那店小二把视线从他的刀锋上收回,望向子衿,“你不好奇我究竟是谁?” 他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炫耀。 子衿摇了摇头,即便是好奇他也懒得判断他的身份,毕竟如今满城皆敌,在那店小二出现的第一时间,他的剑意便如针芒散开。 不过那店小二却好像并不着急着与他交手,竟把杀猪刀又插回了肚子里。 他走到子衿面前,冷眼看着他,本就狭小的眼角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段子衿,你不会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说着,他不由得狂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也就是这一笑,子衿的心里莫名警觉起来,一个熟悉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浮出水面:“莫非此人是回春?”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觉得有些不妥。 “不对,你是苏掩!”子衿终于惊呼出声。 短暂的惊讶后,他很快恢复平静。 “哈哈哈”那店小二笑得更得意,“没想到吧,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如今你已经是整个六界共同的敌人,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倒不如让我把你的头颅割下,去换一个提升百年修为的机会,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我会下手快些,不让你有丝毫的疼痛感。” “你看怎样?”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向子衿的时候满眼是怨毒。 昔日的苏掩如今的店小二,面对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子衿已经没有心思 去思考他是如何变成屠夫的了。 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店小二比以前的苏掩更令人讨厌。 子衿正要开口说话,他身后的高有狐抢先一步道:“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杀死我们两个吗?” 苏掩这才注意到高有狐的存在,先前或许是兴奋过度,他竟对这大放厥词的男人没有丝毫的察觉。 “不识好歹的东西”苏掩冷哼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到高有狐身上,不屑道:“我当是什么九天玄圣下凡,原来是个毛瘦猴子。” “怎么,莫非你为了段子衿,敢与六界为敌?”他发出了灵魂拷问。 高有狐上前了两步,同样以不屑的目光回敬他,“与六界为敌我倒是没什么把握,但是取下你的狗头我倒是胜券在握。” “好大的口气!” 苏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再次扒开那稀薄的衣衫,双手用力撕破肚皮,取出杀猪刀,在手里掂了掂,“看来你是没死过!” 话音刚落地,他的身旁便落下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透着丝丝寒意。 来人居然是魔界大主归墟和护法车攻。 与此同时,街道的尽头,无数妖影黑压压的自两侧向人群中涌来,似是夜幕突然又蒙上一层黑纱,愈发诡异。 高有狐面色一寒,不禁后退了两步,归墟的心狠手辣他是知道的。 段子衿看着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魔头,清庙师傅的惨死便气浪翻滚般涌上心头,如果实力允许,他恨不得一脚踩碎这魔头的脑袋。 “属下拜见大主!”苏掩慌忙俯首。 归墟并没有理会苏掩,甚至表现得极其厌烦眼前这个死了爹娘的狗腿子,他目露凶光看向段子衿,“你就是扶风云塘的余孽段子衿?” 他好像是在对着段子衿说话,又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气焰极其嚣张。 段子衿同样以不屑的口吻道:“没想到你这魔头竟跑到这儿来送死!” “大胆,你活得不耐烦了?敢这样对我们大主说话!”苏掩怒道。他晃了晃手里的杀猪刀,恶狠狠地看向段子衿,只待归墟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割下这碍眼坯子的脑袋。 苏掩完美复刻了他爹回春狡猾残暴的性格,突然的离家出走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微醺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而是他早早就看穿了回春必败的事实,因此便以装疯为借口以便自己不受任何内心谴责地逃离那个家。 那个雪夜他孤身来到涂山城,见那杀猪的屠夫一心跳河寻死,他便成全了他夺其躯体换 了一个身份,后来他听说锦上添花酒楼有一个说书的神算先生,为了在此等待段子衿前来寻找异兽,他便乔装成店小二混进了酒楼。 不知为何,在商洛城之战胜负未定的时候,他心里就笃定段子衿一定会来。 因此他从未离去。 而就在回春兵败的那夜,归墟便派车攻到涂山城联络了他。 归墟早就知道公叔耀龙发出了飞花令,他想独吞这天大的好处,因此便封锁了段子衿入城的消息。 如今这城中早已全是归墟的魔兵。 而涂山城以外的世界,同样隐藏着一场惊天的肃杀。 毕竟没有谁会错过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取下一个无名小卒的首级,就可以平白无故换得百年修为的机会,这是何其完美的一生? 多少人求之不得。 苏掩话音未落,护主心切急于表现的车攻便殷勤道:“大主,待属下先割下他的脑袋!” 出乎意料的是,归墟竟抬手示意车攻与苏掩退下。 他好像并不急于杀死眼前这个少年,他再次看向段子衿的时候,语气明显轻了些,他道: “我可以不杀你,并且可以把你带回我沧海幽冥,保你无事,在那里没有人可以为了飞花令杀死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休想!”归墟话还没说完,段子衿便一口回绝了他,“我是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的,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死了这条心吧!” “相反,我一定会用你的人头祭奠琼花姐姐和师傅的在天之灵!”段子衿补充了一句。 “哦?” 归墟长嘘了一声,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突然狂笑道: “果然是段召南的种,嘴和他一样硬!不过,你爹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至今还在我的毒瘴下永不见天日,你这样会比他更惨,因为我一不高兴就会捏碎你的骨头。” 归墟散遮在双颊的墨发向而后扬了扬,无风自动。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让扶风云塘重见天日!”段子衿怒道。 归墟摇了摇头,冷声道:“小孩子自信是好事,可盲目自信就不是好孩子的派头了!” 一旁的高有狐自从归墟出现以后,始终不发一言,他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惊慌,面无表情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段子衿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仇恨,他顾不得去想其他的事,也不想在与那魔头废话,他尝试着燃起一团剑火。 归墟霎时来了兴致,他已 经好久没活动筋骨,想陪这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玩玩,于是便抬手屏退身后的狗腿子们。 一团剑火冲天而起,划破原本寂静的夜,那如针般的芒竟给这涂山城带来片刻的光明。 归墟伸手一摄,凭空捏出一根魔杖,墨发瞬间篷起,在黑风中飘舞,似是乌云里一闪而逝的黑色电纹,依稀可辨。 他与段子衿几乎同一时间动的,刀与杖碰撞的刹那,两人都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一抹惊愕。 对方竟会如此强大! 而这抹惊愕没有持续太久,段子衿便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归墟屠戮一生,一统魔界,杀的人可堆成山,他自诩为魔尊,无论多么强大的敌人,他都能一杖了结掉对方的性命,至少在魔界是这样。 他有些不解,眼前这个突破九重天修为的毛头小子,虽可能与自己对上几招不分秋色,可如果真刀真枪的杠上,那就必死无疑,而他却没有选择逃。 这是何其勇敢的一生? 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孩童,混迹魔界之初时,打不过就放出几句狠话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没影。 相比起眼前这个少年,他不禁自叹不如。 一撞之后,两人没有丝毫的停顿,第二记又至,不过子衿明显的感觉得到,自己有可能撑不过十个回合,第一次遇到这样强大的对手,他感到有些疲惫,以至于他的定风波剑法有些紊乱。 归墟却不给他任何喘息或是思考的空间,一声怒吼之下,地面青砖掀起一片,如波浪撞击礁石般,那掀起的青砖瞬间碎裂成齑粉。 而那骤然爆发出的力量,竟毫无悬念地将段子衿手中的剑震退片刻,自己手中的魔杖同时劈上,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高有狐目睹着这一切,却是无动于衷。 而归墟的狗腿子们却是狂吠不止,好像他们的大主已经将这碍眼的坯子拷死。 段子衿眼疾手快,凭着直觉挥剑而上囫囵接住了这一击,但他的手臂却震得发麻。 归墟惊骇地发觉,即便眼前这毛头小子万般不是自己的敌手,可想要将他一击毙命,却好像始终欠缺着一点火候。 年轻的时候他杀过很多人,可自从扶风云塘一战他元气大伤后,他的魔杖便很少舔过人血,如今嗜血的欲望再次泛起,他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第二百零八章神精病刺客 多年后,扶风云塘的一处柴房内。 夜色浓得化不开来,摇曳的烛火散发出微弱的光,勉强能照亮整间屋子。 听到慕凡这么说,空陌也陷入了深思。可是,空陌想了半天,没有想到什么办法,于是,空陌只能求助一下坐在自己旁边的宁怡轩。 童璐在自己手中的薯片包装里拿了一块薯片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然后只见李天阳的手指轻轻一削,他的普通级的钢刀整个刀锋,竟然就这么直接被硬生生的给整块削了下来。 下面驾驶室打不开,出现未知生物,两个老师正想着办法时,唐洪手贱拿走了放在吴萍尸体上的符箓。 正在此时,悲吟护法身上的采影阴阵盘发出讯号。当众打开一看,出现一段慈石谷的画面。 想到这里,洛雨瑶的心中顿时一横,便是下定了赌上这一局的决心,随后她的身形便是暴涨,紧接着她的左右手,便是有着一股精神力涌动而出。 突然,“啾!”的一声,打破了宁静的夜晚和热闹非凡的举办着庆典的街道。 “哎哟,痛死我了,疼死我了……猛哥,他竟然敢出手打我们!”掀飞的角度刚好,落在前方于猛的脚前,只见这两人痛的在地上打滚,口中痛呼着对于猛大声道。 “祖母……”她嘴里一直轻轻地唤着,心中的痛苦几乎难以忍耐。 不过,他们毕竟是因为自己在纠结分配问题才被陆峰抢了先,所以只能自己咽下苦水。 宋婧诧异,这些年她对京都的人了解甚少,所以并不知晓荣旭,乍一听只觉得荣旭也是个年轻有为的,也难怪江沁歌会说赵璃撇不清关系了。 她就奇怪了,为什么别人结交明星大腕都是正常的,唯有她总是遭到人妒忌。 蓝希没时间理会他,若是再拖下去,不等她取下元神血,紫衣少年就会死。 乔楚知道他爱面子,肯定不会为难她,正得意,他突然弯腰,将她扛了起来。 明明她还没有被紫雾包裹,可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海纳军校营造的气氛已经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可以考虑真的动一动金蕊身后的那股势力了。 雷霆肩章想要借机跟上继续攻击,却发现黑暗欧布此时已经抬脚朝自己身前的方向一脚扫出。雷霆肩章立即停下脚步,这才没有被踢中,不过也失去了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 相较于其他人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的 脸,容蓉的脸色那是红果果的钦佩加兴奋,这个吊扇上唯一没有挂的就是修琪琪和她的绿色徽章,再加上昨晚发生了那种事情,不用猜都知道事情是谁做的。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件换洗衣服而已,结果不过一刻钟祝管家便领来了裁缝,要来给她量制新衣。 不过接下来他就松了口气。尝试着沟通了一下圆环空间,叶远成功的拿出了黑暗圆环和两张卡牌。 “砰咚”,一股巨大的气浪在周围呈水波浪状扩散炸裂开来,轰开了通道中猛扑而来的守墓龙尸,在碎屑飞溅的真空圈内,一把极为熟悉的斩刀架开了林忻月刺向自己的妖刀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