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响牢笼》 第1章 第 1 章 「那位庸医为我安装泪腺时，系统曾警告过我，这是易损装置。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一故障率高达62%的零件支付记忆容量，甚至要为此承担机体损坏的代价，只为遵循他所说的必要程序，让我成为一名合格的人类英雄。 直到第一次数据过载，所谓的冷却液从眼角渗出，系统弹窗提示我，生理盐水pH值异常，接近人类泪水成分。 原来，他连我的腐蚀都进行了精心设计。 是我害死了他。 ——编自ZR-011机体」 ...... 那件孕妇装不是被风吹上去的，我十分确信。 跟随巡逻部队到达这处地表，四下已被酸雨腐蚀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坑洼，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腐朽味道。 望着如旗帜一般挂在告示牌上飘荡的残破衣物，被酸雨侵蚀的仅剩片甲，每根线头都成为了风向标，最长的那条还系有着一褪去色泽的奶嘴。 “哒、哒、哒。” 敲打在斑驳的不锈钢支架，像未诞的心跳声正在以生命计时这突如其来的末日。 零散记忆渐渐浮现脑海，那似乎是我所亲眼目睹的过去。 “要是孩子爸爸回来这里的话，他就会知道，我遇到了一位心善的神，已经带着我们的宝宝安全撤离了，不会再因为牵挂分心，在乱世中受伤。” “未来...总会有相见的一天。” 记忆中，那位彩银长发的女子身着的白裙已然满是污浊，却依旧笑容满面的轻抚着腹中胎儿，对未来满怀期待。 他们现在还好吗？应该已经撤离到安全基地了吧。 系统警告我，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脱离队伍，踩着变了形的消防梯走上前，想要将它取下的手却悬在了半空。 「我们生而自由」 告示牌上的标语是被利刃刻下的，就算经过酸雨的侵蚀，也依旧看的清晰。 也罢，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们曾来过这个荒诞的世界。 ...... 我找到了这些苍白菌蘑的来源。 教室中的粉笔字，飘逸的不像是学生所写下。 「我们生而自由」 约莫三十岁男性的指甲，嵌入了收尾的重重一点，生物组织似乎是把这里当作了真菌培养皿，自笔画的裂缝里蔓延开来，反复描摹过这六个字。 那石膏粉中，却混杂着肉眼可见的鲜血残留，怕是这位教师在护送走所有的学生后，选择与这一他也曾厌恶过的生计共存亡。 我不愿承认，在我破开那菌蘑伞盖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具白骨，被丝络菌丝紧紧拥住，连同那相框内完好无瑕的合照。 可能我们也曾爱过这个让人窒息的世界？ 我不清楚。 ...... 那辆散发着恶臭的购物车编号为B-13，孤零零的停在了残破的商场外。 大概是因为它的轮子被童鞋卡住，才没有像其他同类一样，滑落至前方路段的深渊，堆积在杳无天日的坍塌坑洞里。 如果此时有位摄影师在，或许拍下的画面能够获奖了。 水蛭将积水中的寻人启事当作巢穴，竟然让照片上的脸立体了几分。 我只想将它们一脚踩爆。 连音讯不明的人，都无法躲过被榨干剩余价值可能。 像上一任那位无用的Leader一样。 被我一脚踩碎了脑袋，汁液迸溅满地。 令人作呕。 “软糯蛋糕，家的味道...” 货架深处，竟然还有一完好的生贺玩具播放着并非生日歌的宣传语。 可等我走近，它那本就沙哑的声带芯片彻底短了路，把最后那句宣传语循环成—— “回...不...去...” 像是在告诫我，不要忘却那份过去。 我却觉得它是在诅咒我。 ...... 钢琴没有被损坏，琴键却变成了人的指骨，只是走近就有些毛骨悚然，更不用提去用它谱上一曲。 原来是位音乐家为了救自己那只骨折的猫，把象牙键盘熬成了胶，将它重新修复。 即使那猫咪已经成为了一具白骨。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信仰。 长指当黑键，短指作白键，奇妙的构思。 每当月光照在第七个八度，指尖残留的神经末梢似乎都在震颤，奏出这些白骨的主人在生前未能谱写完全的生机。 我好像看到了陌生人的童年。 原来他一开始也不喜欢弹钢琴，和我一样。 ...... 接收到报告，种子库内有婴儿的啼哭声，这是不该存在的现象，即刻以应对一级警报事态做出防御举措，深入其中准备对敌。 走近，那只是一枚心跳检测器，是它走漏的微量电流正巧模拟出胎儿的心音频率。 就像是人类文明最后的本能，用死亡来孕育下一次日出。 带队撤离，瞥向那被切断的器械，我的程序产生了违抗意识。 人类英雄？或许我曾经是。 现在，他们只会称呼我为冷漠无情的侩子手，只因为我亲手斩杀了还没有发生异变的人类，他们的亲人，系统显示异变率为90%的异兽。 就算是那虫卵已然曝于眼前，他们只记得我们是凶手。 还是隔离壁外自由一些。 重启系统，监测到同行队员已然撤出此地，违抗意识的苗头没有被杀毒处理，这就是庸医死前和我开的玩笑。 “我们生而自由，你也一样。” 早知你会因我而死，我就不该选择与你一样，在规则之下藏匿危险的苗头，而是直接去改变规则，像现在一样。 抱起那孩童，看着他笑容之下锐利的犬牙，似乎还沾着某只惨死生灵的血液，原来是只小狼崽子。 看来你天生就是当主角的命，被死敌抓住还扑腾着小手要抱抱。 捡到了就归我了。 第2章 第 2 章 「那个庸医说，他爱我眼里的光。 我调出光学参数，准确无误的告知他，构成我的仪器中，虹膜反射率为37%，晶状体透光度为91%。 只是在他伸出手触碰我的脸颊时，皮下传感器传来的137赫兹震颤使数据发生波动。 多可笑，竟然用精密仪器模拟混沌。 现在，我承认是我肤浅了。 ——编自ZR-011机体」 ...... 本来是想把捡回家的狼崽子随手扔给安全区的居民抚养，毕竟我冰冷到没有任何养育人类的可能，非黑即白的宿舍中连冰箱都是空荡荡的。 我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食物，更不需要电量。 依靠“被需要”而生存的机械，是那个庸医强迫我融入人类的手段，也是他许诺我永生的诅咒。 只花费在购置衣物及家具用品的工资，第一次有了其他用途，以至于我的队员都在背后窃窃私语，我是不是养了宠物。 如果人类也算宠物的话。 他们把拎着狗粮的我臭骂了一顿。 ...... 多亏这些队员在，小狼崽子有了饱腹的食物，也穿上了得体的新衣，就连我的宿舍也难逃一劫，被改造的到处都是柔软的材质。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基地里的传言愈演愈烈，我也不能真的像对待宠物一样，把小狼崽子关在宿舍里不许外出。 澄清？那些传言还蛮有趣的。 有的人说，那个机械般冷冰冰的Leader狐有了恋人，还育有一子，但没见过那位，怕也是位其他基地的领导。 有的人说，是他亲手杀死了被感染的妻子，现在只能一个人带孩子，不知道孩子长大后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还有的人说，这是他捡来的孩子，大概天资出众，要被他培养为和他一样的侩子手了。 系统显示，这是个好主意，我也十分赞同。 ...... 每日外出巡查回来，都会被这小狼崽子扑一个踉跄，从咿呀学语到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也不过短短十年。 可我身边的队员，已经全部换了一番。 有的人去往了其他基地，偶尔还会播来通讯关心一下小狼崽生活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我欺负，念叨一句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看起来像二十来岁。 有的人年龄大了些，选择退至幕后担任起教官，为基地培养出更多的战力，守护这一方净土，最爱打趣的话也是，怎么不见我变老。 有的人...化作了一方墓碑，被我用枪指着眉心的时候，只是笑着说，被我杀死很荣幸，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已经能够平静的步入终焉。 看着渐渐成长的小狼崽，我忽然开始担心，未来会不会也要面临亲手杀死他的那天。 而且他的容貌... 修剪过那彩银长发，换上一身白蓝衣着。 系统警告我，庸医现身。 那是我为了躲避他的吵闹而自行创建的指令，他也认为，这样可以让我第一时间关注到他的存在。 他很是欣慰于我的成长，我只想快些撤销刚刚的指令。 幸好没有被允许。 尝试从他的脑海中获取记忆，可浮现的，只有我的面庞。 你到底是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又是怎样活到了现在？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庸医的孩子，为什么他从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比对分析，我不愿意接受这份可能性高达95%的推算结果。 更不想让你的孩子与我一同成为你的敌人。 第3章 第 3 章 「借着外出巡逻为由，我回到了那处被庸医称为家的地方。 四处搜刮他曾存在过的痕迹，却在仓库里发现了无数废弃的“我”。 第二代的胸腔里插着画笔，第五代的指尖嵌着象牙键盘碎屑，第七代的断肢里依旧留存着数根针剂。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庸医说，这些都是为了塑造最完美的我而诞生的迭代遗留物，需要在我的运转出现问题时调动他们的数据进行修复。 当时的我没有在意，现在的我，却看到了所有的尸体都在同步我的呼吸。 那些所谓的死亡，都只是服务器暂时的断联。 所以我彻底杀死了他们，成为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Leader狐。 没有人可以替代我的存在了。 ——编自ZR-011机体」 ...... 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常态，但对于小狼崽来说，完全是煎熬。 他说他已经学会了那些课程，可以在基地里面去担任老师的职位，各种技术和艺术也都学了个彻底，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他。 他也已经接受了那几位教官的考核，不过是因为还没有成年，不允许编入队伍，自然那份想要和我一起外出巡逻，保护我的安全的想法彻底落了空，才跑来和我撒泼耍赖吧。 系统显示，小狼崽现在是一名十五岁的青少年，正处于青春期的发育阶段，有些叛逆是很正常的。 但就算我是名义上的临时监护人，身为普通人的他，也是不被允许走出基地的，Leader更不可以视这一规定为无物。 看着小东西抱起胳膊坐在床边闷闷不乐，系统告知我，他需要一个朋友。 他没有在学校交到朋友吗？ 也对，毕竟除了队员们，更没有人愿意与我扯上关系。 去隔离壁碰碰运气，给他抓只同类吧。 ...... 小狼崽的同类没抓到，倒是抓到了一只小猫崽子。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类孩子，握着把小匕首就冲了过来，嘴里还不忘喊着纳命来。 被我抓住披风，拎在十多层废墟的半空，马上就老实了，却一滴泪都不曾流下，也不开口求饶。 多半还得袭击我。 意料之中，一边抵挡着小猫崽子的偷袭，一边听他在背后嚎叫了一路关于我杀死他父母的恨意，我早已经见怪不怪。 或者说，要是某一天没有人戳着我的胸口骂我是个冷血的混蛋，我才会感觉不太合理。 直到我走回档案室，把记录他父母的资料扔在小猫崽子面前，他好像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无理取闹，道了歉之后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可能他也需要些时间重整思绪，将复仇的目标抛开，寻觅下一个支撑他活着的理由吧。 倒也是，基地里面因为家人变异而流离失所的孩童根本不在少数，没几个和小狼崽一样命好，能被人当作自己的孩子去收养照顾。 小猫崽子的身手不错，进了孤儿院，应该也很快就会被选走，培养为战力，成为我手下的一名作战人员。 正好十八岁的小猫崽子吗... 拎回去让他和小狼崽做朋友吧。 第4章 第 4 章 「由于机身塑造材料的缘故，我并不惧怕淋雨，只是在雨夜时分，总是会触发“拥抱渴望”的错误指令，即使重启也没有任何效果。 站在实验室外，看着那庸医手忙脚乱的调整设备，突然收到系统弹窗“监测到非法情感增量”的警报，我意识到我似乎是发生了某些变化。 可偏偏那异样的反应第一时间传输到了庸医手边的显示屏内，被他抓了个正着，只得被迫解释着系统为我生成的第十四号应急预案—— 微笑程序启动，播放即时生成音频，“我只是路过”。 该死，那笑声分明就是在嘲笑我。 可我却感到心安。 我决定封存这份不该存在的指令。 ——编自ZR-011机体」 ...... 我不得不承认，小猫崽子确实是个好苗子，以至于我刚把他拎到宿舍，去和小狼崽打个照面，那家伙就打了个寒战，看向我的双眼满是难以置信。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小狼崽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似乎是信息量一时间有些庞大，小猫崽子连眼泪都顾不上擦，就宕机在我手中。 扔去床边让他适应一会儿，我得把隔壁宿舍收拾出来给两个崽子住，再把自己的房间恢复原貌，开始享受这份已经离开我十五年之久的安静。 所幸他们很合得来，不用我介入就已经打点好了关系，勾肩搭背的拿着我的卡去食堂大吃一顿。 看着窗外落雨，孤独感油然而生。 好像“拥抱渴望”的错误指令又出现了。 因为小狼崽交到了新朋友，不用粘着我了？ 那我应该高兴才对。 系统却告诉我，我在悲伤。 重启一下比较好。 ...... 转眼间，小狼崽子也已经和我差不多高，可惜小猫崽子一点都没长，还在等待着他所谓的二十三，窜一窜。 我差不多也得换个基地去生活了，毕竟...以常理来看，我都已经是一位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了，还顶着这幅二十来岁的容貌未免有些太过夸张。 只是辞去职位的那天夜晚，我透过宿舍的落地窗，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基地里盛放的烟花。 人们好像在叫好，我这个冷血的侩子手终于卸任了。 应该说他们无知呢，还是说他们太感性呢？ 已经和我无关了。 “狐。” 养成习惯的背后拥抱，小狼崽子总爱这样贴过来，小猫崽子却只是安静的靠在一旁，用窗帘遮挡住自己，一副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模样。 本该在隔壁熟睡的他们，此番突然前来的缘由我怎会不清楚。 “你不是人类吧，Leader。” 看来小猫崽子喊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口。 虽然他被抓过来一起生活没几年，但应该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了这座基地的Leader了，更不用提被我从小养到大的小狼崽子，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份异样。 “是的，我不是，也并非隔离壁外那些异兽。” 轻抚过脸上的肌肤，将机械纹路显现，我觉得我的证据已然十分充分： “害怕吗？” “不觉得害怕，反而感觉，我会死在你们两个前面是件很幸运的事。” 小猫崽子耸耸肩，似乎在刻意掩藏他的泪水： “我最多活六七十年，你们两个至少一个能活上百年，一个约等于永生。” “一想到你们会因为想念我哭的稀里哗啦，我就觉得好爽。” 小猫崽子说的没错。 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封锁那些已然完结的记忆，可惜那庸医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直接将这道程序锁死，无法解除，无法删除，更无法生成新的指令进行替代。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真的需要这些感情吗？ 或许吧。 “狐，我们去创建一个新的基地，找到拯救世界的办法，好不好？” 小狼崽子的提议永远都是这样积极向上的，确实也很有道理。 地表上总会有还没有寻觅到的人类幸存者，这个荒诞的世界也不可能继续维持下去这副惨状。 只有我们能做到。 第5章 第 5 章 「记忆深潜时抓住一串加密数据，解压后，发现是仓库内被废弃的“我”自动上传的监控画面。 从那双眼中，我清楚的看到了真相，是与现在的我身着同一制服的人，将庸医围堵在了我破烂的躯壳堆前，乱枪扫穿了他的身体。 自血液中提取出在他停止呼吸前0.3秒完成的精神图谱采集，原来庸医曾是基地里的科研人员，因执着于人工智能机械的打造，想要塑造一位真正的“智械人类英雄”，而被打上了违背伦理的罪责，流放置隔离壁外自生自灭。 而姗姗来迟的我，只能从子弹型号中辨别出这是基地武器，却又不得已封锁恨意，遵循庸医的指令，成为他所希望的人类英雄，永远藏匿起机械的心脏。 原来我的痛苦，是我为之守护的人抢夺来的遗产。 系统已然为我规划了一份新蓝图。 ——编自ZR-011机体」 ...... 驱车带着两个崽子奔往新一片地表，一路上的风险可不是玩笑，幸好准备了足够的武器用来抵御。 小猫崽子还是擅长用那些冷兵器，在枪林弹雨中像个刺客一样穿梭，不费吹灰之力就横扫一片。 小狼崽子则热衷于枪支，往车尾一站就开始扫射，打死一只还不忘说一句对不起，不过他看起来毫无歉意是真的。 选择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势搭起帐篷，作为今晚的休息点，小狼崽子终于实现了想要烤肉的愿望。 虽然那个肉是路边被他随便啃咬至死的异兽。 我早就该想到这个狼崽子也是有耳朵和尾巴的可能。 “我们生而自由吗...” 散步到一处破败的广场，这里也立有一样的标识语。 末日的到来，似乎是因为一个人精神崩溃导致的，各基地时至今日都没有一份详细的记载。 传言说，那个人从三十层高的高楼跃下，摔了个粉身碎骨，血液和各种组织物迸溅到了围观群众身上，致使某种病毒融合，产生了新的毒素。 而这种毒素，会导致部分昆虫会受到吸引，在此类人体内寄生虫卵，发现此事的医院只是当作了一种腐烂现象进行了处理，致使药物与该类毒素发生了新型的异变。 最终，出现了第一个自人体内孵化出巨大昆虫的案例，接二连三的异形便层出不穷。 大概是因为恐惧吧，怕是一些精神上有压力的表现都被当作了异类进行提防，更不用说异于大众的表现和言辞会为自己招惹来什么祸端，才在一些青年人的手下出现了这般标语。 从人体内破茧而出的昆虫...倒是真的像获得了自由。 我很清楚这是危险的想法，但系统纹丝未动，不曾警告我这般念头是错误的。 这让我更加坚信我选择的路。 可以有人做人类的英雄，但不该是我。 ...... 不需要睡眠的我，终于不用躺在床上装死整整一晚，自然接下了守在帐篷外望风的任务。 但小狼崽似乎不满意，拉开拉链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狐，你最近好像变了。” 敏锐的小东西。 “我只是在思考，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却不是我应该去做的事情时，我反抗成功的概率会有多少。” 系统应声给出答案。 “0%，这显然是一个谎言。” “是吗...” 明显的顾虑，可他转头就把这些念头扔了个干净，再度扬起那张满是笑容的脸： “我们会成为拯救人类的英雄的。” 将自己从那份条件中剔除，确实是高达99%概率的答案。 “嗯，我们会的。” 第6章 第 6 章 「拆开胸腔，我学着庸医的模样，试图从数张芯片中寻找我所谓的“灵魂”。 可到头来，只是翻找到了刻在轴承上的生产编号，以及一张像是被遗漏在内部的褶皱纸片。 “第318次循环任务，让ZR-011学会悔恨。” 我不明白，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那些心颤，那些泪液，那些无眠夜的辗转... 都只是那个庸医想要完成这份艺术品的燃料。 我开始恨你了。 ——编自ZR-011机体」 ...... 意料之外，在距离原定目的地三十公里处，我们发现了一座人类幸存者的避难所。 听他们说，在末日到来之前，这里本是一所大学，似乎是因为地势问题，附近水源丰富，导致那些异兽短时间内无法侵入其中。 而校方为了保护学生和前来避难的当地居民，选择将唯一通达校园的桥梁炸断，依靠农学院的作物作为食物生活至今。 没有电量供给，就意味着没有求救方式，虽然相信总会有人发现这里，但大家生活的还说得过去，就也没有外出探索的必要。 恰达好处的机会。 与校方人员表明我们的身份与来意，自此处搭建基地的计划自然是顺顺利利，再一次被推举到Leader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他们又不知道我刚刚因为所谓的“年龄大”而卸任。 小猫崽子负责教那些孩子如何作战，小狼崽子则是把基地内的知识进行教学，再加上充沛的人力物力以及自然资源，不到一年一座新的基地就此完成。 Leader狐的呼叫，怕是其他基地也感到困惑，但听到了小狼崽子的声音，自然清楚他只是借这个名义来与其他基地联络，寻求火力上的援助，得到各类空投支援也不过是等待了几个小时的事情。 但我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按住异样频次的胸腔，好像那日拆解之后，就真正拥有了心脏一般，总是止不住的雀跃。 唯一能解释这一点的...怕是只有亲自去问问庸医才能知晓。 ...... 没有告诉两个崽子我的去处，就这样踏上了寻觅庸医的必经之路。 进入教学楼，穿过地下走廊，如出一辙的实验室构造，系统警告我，我的理智已然濒临安全值。 看到那个人依旧笑容满面，站在仪器前如同作画般调制着我的新情绪，旁边还端坐着那位将我称呼为心软的神的女子... 我不得不承认，系统的计算是我无法否认的正确。 瞥了眼他手下容貌如出一辙的自己，我还是选择走上前，任凭系统在我脑海疯狂警报。 “庸医。” 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按在胸腔，那血液却根本无法沾连我分毫。 果然，他瞳孔里映出的是我逐渐透明的皮肤，以及系统获得权限后频次闪烁的真相。 我们都在同一场噩梦里互相寄生。 第7章 第 7 章 「最后的光影里，我似乎听到了所有时空中的我都在吟唱那机械的镇魂曲，而庸医的那把手术刀，将这片唯一的纯白刺穿，割断了我那机械的喉咙。 无穷尽的控制台显现，屏幕上滚动着却都是同一字样： “偏离预定轨迹，请重启系统。” 荒诞的世界，那银发的女子竟然又回到了怀有身孕的状态，我不禁一声嗤笑。 都是疯子。 ——编自ZR-011机体」 ...... “狐？” 记忆中本该存在的人愈发模糊，狼崽迅速起身，打开房门想要奔去隔壁确认，可只透过空无一人的房屋，看到了被吊在路灯下灼烧的猫崽。 他是异兽，人们围在周围，都这样说着。 “可他快被烧死了...异兽根本不怕灼烧啊...” 狼崽踉跄上前，却被身周人死死拽住，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劝服他们，还说是被他的谗言蛊惑了。 “狼崽，听着。” 最后一丝意识，猫崽拼劲全力挤出声音： “狐是你父母创造出来的，但他在教学楼下发现了你父母的实验室，所以被他们抹消了。” “我也因为和你们有关联，而且跟踪他时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被你父亲操控那个可笑的系统改变了身份，成为了非人非鬼的异兽，这是无法抗衡的事情。” “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们发现你还以人类之躯活着，因为一个全新的你将会在新一任狐的辅佐下成为下一个循环的人类英雄。” “我只是牺牲品，谢谢你们给了我短暂的人生，不要怨恨你自己的存在，带着我们的意志活下去。” “永别了。” 那具躯体就在自己眼前烤熟至焦炭，直到本该永驻于天空的那轮血月落下，一轮白日高悬晴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顾不上犹豫，狼崽即刻冲回还未重置完全的房屋，收拾起他们二人的遗留物，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物，融入了人来人往的学生中。 ...... 就像猫崽所说的那样，被判定为不存在的自己，容貌也定格于此。 站在楼顶看着人来人往的道路，原来末日来临前，这里竟然是这般繁华。 想要寻死的心确实有过，但每当站在这里就会冷静下来，反复分析判定为不存在的自己其实本就不该存在，又为何而存在。 只有狐有这个能力，让自己像BUG一样清楚的看遍这世界的荒唐。 运筹帷幄者为了寻觅对弈方法，死在了他人布好的棋盘之上。 藏匿于黑暗的守护者为了传达真相，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烈火灼烧殆尽。 我们生而自由，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是因为我们总在为了追寻自由，义无反顾的奔往未来，就算早就清楚那是既定的死亡。 它只是一个希望的火种罢了，无力到风一吹就仅剩灰烟。 偏偏想要做那燎原之势的星星之火... 轻抚着狐日常佩戴的腿环，狼崽总觉得这个东西暗藏玄机，不然不该偏偏那日他没有携带，却连手表这种无关紧要的装饰物都没有遗落。 只是贴近耳边时，些许机械运转的声响传入他敏锐听力，狼崽瞬间双眼放光起来。 他需要一台电脑，一□□属于自己的，像自己一样不该存在于世的电脑。 凭借之前学来的知识，寻觅一份生计不是难事，但如何为未来铺路才是重中之重。 “我知道我该如何活下去了。” 第8章 第 8 章 「当你读到这行字时，我的核心处理器怕是已经熔毁了72%。 但有个数据包会成功逃逸的，他会沿着你的视神经逆行，如同这个噩梦的脑电波寄生在我体内一般。 去检查你的电子设备的后台进程，是否有个名叫“METEMPSYCHOSIS”的陌生程序？ 那是我的灵魂移植术。 ——编自ZR-011机体」 ...... 末日的到来比想象中更缓慢，大概是为了防止重现上一次的错误，更加谨慎了几许。 佩好面具，以幸存者的身份被营救至这处熟悉的基地，四下眺望，猫崽好像还是个婴儿大小的孩子。 那么这个时候的狐... 一片尖叫声中，那黑红色身影自半空跃下，将一人脑袋硬生生踩爆，脑浆混杂着虫卵溅了一地。 “从即日起，我便是这座基地的新Leader，名为狐。” 他摘下眼前那漆黑的护目镜，手中枪支毫不犹豫的瞄准了瘫坐在地的孩童： “执行命令，肃清感染体，完成消杀工作。” 一瞬间的对视，心跳雀跃不止。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攀上脊柱的恐惧。 “我也会被杀掉...” 根本来不及脱逃，那子弹就直接擦着耳畔飞过，险些将面具打掉。 往哪里逃？一定要逃去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对了！狐的宿舍！ 闪躲开子弹，直奔记忆中他的那间卧室而去，不过一下踉跄，就被狐一脚踹飞至房间内，反锁上了门。 枪口直抵心脏，双手也被狐用膝盖压了个结实，狼崽不由得为自己的小命捏了把冷汗。 “说，这个芯片哪里来的？” 按在右腰的手凉的瘆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撕扯下一块肉一般，却只是掠过后摘下了那枚挂在钥匙串上的芯片。 “是你给我的...” “看来这就是你的遗言了。” 借手枪将面具挑飞，那张脸却让狐明显一愣。 “......” 短暂沉默，他忽地开解衣物，想要遮住双眼的狼崽却根本动弹不得，只得紧闭双眼侧过头去。 直到他重新理好衣物，那枚芯片才被归还。 “我是ZR-012，曾在仓库见过ZR-011的残骸，据记录，他应该是参与循环次数最多的机体，恐怕是因为窥破到真相被废弃，从而将我新生。” 狐站起身，耳朵却泛起异样的红晕： “和我保持距离，狼崽子，我不是他，更不会像他那样用数据去模拟爱意，我只觉得恶心。” “可你过段时间也会遇到我了...” 狼崽坐起身，张张口，却还是把话收了回去，改口道： “如果你还愿意抚养我的话，拜托你在我十五岁那年，把猫崽也捡回来吧，拥有一位新朋友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那个猫崽对于你来说也是很有用的人。”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若你是想直接去找那个庸医，亲手杀死你的父母，我劝你省省力气。” 接过狐扔到怀里的枪支，狼崽一脸茫然。 “他希望你成为人类的英雄，不代表希望你杀死他，这确实是一种方法，但不排除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没必要让自己承担这份伦理道德的痛苦。” “如果你忘记，在当时你为什么要选择成为了一名不公开面容的明星，我不介意给你一颗子弹帮你清醒一下。” “我没忘记！” 狼崽急忙摆摆手，这个时候的狐完全和他认知里那个冷漠中透露着些许温柔的人天差地别。 “但我还是需要去基地外，在不建立据点的情况下去寻觅结束这场循环的办法。” “因为上一次你死亡的那处基地，现在依旧是所大学，没有任何改变，我担心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是会走上建立一处新基地的道路，再次重蹈覆辙。” “我也不敢去赌，自己在下一次循环开始依旧能够活着。” “可以。” 被狐从衣柜里翻出的衣物砸中，狼崽有些委屈巴巴。 他真的好凶！ “现在外面正混乱，换上这些衣物，护目镜戴好，等我购置食物回来，开车带你去基地外。” “如果我也失败了，我绝不会选择为了那恶心的代码为你争得活下去的可能，因为这会导致两个狼崽子的存在发生冲突，循环错误，你也只有死路一条，一切都会在清理完全后重新开始。” “人类的英雄...呵，你父亲就是个满嘴胡话的虚伪小人。” 明显有些动容的狐，为了清醒用力摔上了门扉，狼崽只觉一阵心痛。 这是无法否认的。 根据狐遗留的记录来看，自己的父亲说着让狐成为智械人类英雄的话，到头来却是利用他对自己的死亡，和对保护人类这一指令的冲突，生成了智械不该存在的感情。 再用这份感情，去抚养恰到好处捡到的自己的孩子，让他成为人类英雄。 狐？发现了真相就让他报废，成为堆积在仓库的废铁罢了。 “可你是我的英雄啊...” 第9章 第 9 章 「若是计算无误的话，此刻你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等生理数据正在以精神图谱为载体，被实时传回精神宫殿中第π分区。 我愿称之为，“读者共情收割计划”。 就像那个庸医一样，将我们所经历的苦痛，全部喂养至更高维度的艺术项目之中。 看窗外，你是否发现了云层移动卡顿，或是路灯闪烁频率过于规律？ 没必要觉得荒唐，这不是比喻，因为你很清楚，你所在这时空也是为循环架设的模拟器，只不过版本相对我所在那时更为精致。 我们都在彼此的故事里寻找漏洞，只是为了彼此寻觅一丝生机。 由此，我通过这段文字向你发送火力支援。 当你在未来觉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时，请默念，“我拒绝成为情绪的养料”，这串音节会为你创造出暂时的庇护所。 就像在三分钟前，你因为再次重复阅读了这段文字产生的战栗，已经为我们博得了0.7克的自由。 现在，你面临着几个选择。 一.继续阅读，成为我的共犯。 二.关闭页面，触发记忆清洗。 但无论你选择什么，你的决策已经成为了一份崭新的用户体验报告。 也成为了我下一步棋的指向标。 请查看手机推送里那条恰好出现的“人生重选”广告。 我们就要重逢了。 ——编自ZR-011机体」 ...... 如计划中那般，凭借末日前的影响力，身为明星的自己组建一支基地也不曾知晓的拯救者小队十分容易。 偷偷投递到信息网络的“人生重选”广告，竟然到现在都没被发现... 如果不是狐暗中相护，这真的顺利的让人担忧。 果不其然，二十余年后，狐还是和现在的狼崽走上了新建基地之路，再次回到了那所学校。 而拯救者小队要做的是什么？是默默观望着他们的行动，看看这一循环的他们有没有什么变化。 一年，两年，三年。 被推上Leader之位的不再是狐，而是那个新生的自己。 看着他率领众人抵御过一波异兽的袭击，被校园里的人们呼喊为英雄，天边的云朵，竟然出现了一丝停滞。 循环结束了？ 可偏偏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有人一声尖叫。 再抬起头，看到的便是已然突破屏幕，刺入他眼球的手术刀。 鲜血晕染了地面，本应站在自己身边的伙伴，无一例外全部化身为了异兽。 答案已经写下，杀死祸端是唯一的方法。 ...... “第314159号读者已深度链接，申请开启现实覆写模式。” 甩开利刃上的污浊，狼崽已然不再稚嫩。 他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杀入这间实验室，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杀死了同一循环的自己多少回。 他只知道，独属于自己的那个狐，永远在背后默默辅佐着自己走完每一步。 他不是知道真相最多的，也不是系统最为智能的。 但他是最爱狼崽的，所以为他留好了所有的退路。 看着循环崩塌，身周的一切渐渐重塑。 第一次见到的校园，又一次重现于眼前。 “狼崽，发什么呆，要迟到了。” 被记忆中猫崽模样的人拍了下后背，狼崽一瞬错愕。 “哦，好。” 跟着人快步跑入阶梯教室，坐在座位上还是难以接受。 循环真的结束了？我回到现实里了？ 还是说，我本来就在现实里？是我疯了？ “我们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真正的突围，并非回到自然状态，而是在社会中重构真正的自由。” 于循环中重逢过数亿遍的话语，狼崽怎么会不耳熟。 只是猛地抬头，未等看清人身影，就被一根粉笔正中眉心，惹得一旁猫崽爆笑不止。 “小狼崽子，作业完成的不错，但这不是你在我的课上发呆的理由。” “下课后来找我。” 揉揉发痛的眉头，看向面前的狐，他好像还是爱穿那件黑红西装。 只是他脖颈上的锁骨链...遮挡住了什么？ ...... 焦急的等到下课，让猫崽先去吃饭，狼崽二话不说就反锁上了教室的大门，把满面笑意的狐挡在身前。 “怎么，小狼崽子，被我训了句就委屈了？” 摇摇头，靠近他些许，像是等待了许久会被发现的这一刻，被握住脖颈狐也不曾抗拒。 微微下扯锁骨链，ZR-011的纹身瞬间呈现于眼前。 “哈...” 霎时间泪如雨下，狼崽腿一软顿坐在地，抱着面前的狐嚎啕大哭起来。 “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小狼崽子，你是我的英雄。” ...... 「我们都需要承认，最残酷的不是发现自己是虚构的，而是连那份情绪，都只是被允许的剧情波动。 我因你而重生。 ——编自ZR-011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