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世界》 第1章 海岛 一、 房东 晚上七点,黄昏与天际相接,海鸟围绕着“晨光号”低空盘旋,然后矜贵地缓慢降落,一口叼走乘客摊在手掌心中的面包碎屑。 常星站在甲板上,用防晒衣和丝巾将全身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望向上空的海鸟,她犹豫了一下很快又下定决心,从背包外侧摸出来一个钙奶饼干。 常星捏碎饼干,随后拆开外包装,将饼干渣倒在手掌心里。 “尝尝。”她将手抬高,在众多海鸟中想选择颇有眼缘的一位幸运鸟,“最后一块超级香甜的钙奶饼干。” 终于,在漫漫盘旋的海鸟中,一只高贵的海鸟看向常星,它抖抖翅膀,想趁同伴没有发现时迅速塞进嘴里让自己饱餐一顿。然而,这艘眼前载着众多喂食者的庞然大物忽然发出长长的惊叹巨鸣。 眼前的喂食者忽的将手收回了,她掀开蒙着脸的丝巾,露出一张白净而小的脸,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所有饼干渣塞到了自己嘴巴里。 “不好意思”,常星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看向天空中的海鸟,“我到站咯”。 在夜晚到来之前,常星终于抵达小南岛的“晚安别墅”,见到了等待多时的房东阿姨。这时空气中的潮热还没有消散,暑气和潮湿像玻璃罩一般将她罩在里面,总感觉人和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物质,隔着这层玻璃罩,常星只能看到房东阿姨一动一动的嘴巴。 像动画片里的“青蛙太太”。常星心想。 “青蛙太太”穿着青草色的睡袍,外面披着一层绿色的丝巾,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展示着古铜色的水龙头和汩汩流出的清水,“房间设施都是装好的,之前也有人住过,不用担心甲醛的问题”,“青蛙太太”微微一探身,稍一用力将百叶窗推上去,房间瞬间被闯进来的蝉鸣声弄的燥热不堪,青蛙太太不得不将嗓子声音提高了几度。 “外面的风景很漂亮吧?一楼二楼都可以用。”青蛙太太看过来。 常星弯了弯眼睛“谢谢您,这里很漂亮”。 青蛙太太也笑出来,“价钱虽然高了点,可装修这么漂亮的附近没几家,房主就住过几次,孩子上学就搬去了A市,托我看着租出去。” 常星努力在蝉鸣声辨认着青蛙太太的声音,商定着租房细节,“好的,我的行李不多,希望能尽快入住。” “东西都是新的,要是今晚没有落脚的地方,今晚可以住下来,我家在隔壁,一会给你送来一床被褥,你可以先对付一晚上。”青蛙太太对眼前乖巧的女孩心生好感,连带着邻居托付的任务完成,了却一心头一件大事,说话声音都温柔起来。 “养小猫小狗都是可以的,房主这方面没什么要求,你一个女孩子有个伴儿也好,就是有一点,”青蛙太太凑过来,眼角微微压低,显示出年长的严肃情态。 “储物间可以随便用,但是里面有一口贴着墙的木头箱子,绝对绝对不要打开!” 常星站直了身体,乖巧点头,“我听您的。” 青蛙太太将一串钥匙放在了桌子上,裹了裹被风吹的飞舞的丝巾,与常星互相道别,慢慢离开,房间很快只剩常星一个人。 蝉鸣还在继续,随着太阳渐渐下沉消失在天际,咸湿的海风裹挟着凉意冲进屋子,房间渐渐暗下来,常星四下扫了一眼,也许是青蛙太太对诺言的尽心尽责,地板没有一丝灰尘,房间干净整洁,百叶窗折叠起来,吹着桌面的玫瑰花微微颤动,常星拉开椅子坐在床边,鼻尖满是馥郁的玫瑰花香。 太适合养老了!常星伸了个懒腰。 院里传来滚轮驶过石板路的声音,紧接着是门锁的的摩挲声,也许意识到里面住了人,摸索声停了停,随后响起门铃声。 常星起身开了门,门口空空荡荡,常星往下看看,是一床松软的被褥,上面挨着一颗圆滚滚、毛绒绒的脑袋。 似乎是靠身体和脑袋夹住了被子,所以毛绒绒的脑袋不能看向她,只是埋在被子里的脸一动一动,传来也是翁声翁气的小奶音。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我奶奶让我送来被褥。”被子说话。 常星赶忙探身将被褥举起,侧身好让门口的人进来,“当然可以,快请进”。 被子拿走后,底下的人仿佛重获了呼吸,毛绒绒的脑袋转了转,原来是个扎着青蛙发圈的小女孩,小女孩不着急进来,从身后的小推车上提起饭盒,这才像个大人一样冲着常星欠欠身“谢谢您的招待”。 随后她很熟练的爬上了椅子,踩在椅子上将饭盒卡扣打开,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我叫小布,奶奶让我给你拿点吃的来,你把被褥放下我们就可以开饭啦!” 常星将被褥放在沙发上,转身走进拉开另外一张椅子,“谢谢你,请坐呀。” 常星丝毫不在意忽然多一个人坐在她的对面一起吃饭,哪怕是一个话不停的小孩。她挖起满满一勺海鲜烩饭,温热瞬间在嘴里爆炸,抚慰一天的心灵。常星听着小布快乐的说着天地,嘴里是满满的新鲜食物,两人没一会就将饭吃的干干净净,随后靠在椅背上舒服的慰叹。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海鲜烩饭”常星摸摸肚皮。 没得到小布的回应,常星抬眼看去,小布还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眼睛眨也不眨,从百叶窗开合的一面像外望去。 “星星出来了”小布喃喃。 常星侧侧脑袋,透过染上黑夜的树枝,看到一面又圆又亮的月亮,星星像碎钻一样挂在夜色中,显得天空又高又远。 “太漂亮了”常星也看入迷了。 一大一小不知道坐了多久,一直到月亮渐渐高升爬上屋顶,窗口只能透过来皎洁月光的时候,小布像忽然回过神似的,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我要回家啦,晚了阿婆要说的。” 小布忽然就变成了一阵旋风,她快速的将碗筷囫囵放在饭盒,又飞速跳下桌子,哒哒哒跑到门口,忽然顿住,回过头看向常星, “从储物间的天窗上去,可以到屋顶,外面的风景很漂亮。”看常星笑着看她,小布又鼓起了几分勇气: “明天我还能来吗” 常星眯着眼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随时欢迎。” 小布放下心来,她快活的走出门,在关门声响起不久后,门口的石板小路又响起滚轮驶过石板路的声音。 常星将百叶窗关好,抱着被褥走到楼上,路过了傍晚青蛙太太提到的储物间,她铺好被子,又去卫生间洗漱,回身往卧室走的时候,她拧开储物室的门,向里看了一眼。 储物间没有很多杂物,只有几个纸箱,一架能到达天窗上的折叠梯子,还有一个紧贴着墙面,看上去有些老旧的,古老的大木柜。 这就是青蛙太太说到的“绝对绝对不能碰的木箱子” 常星收起探知欲,关灯退了出来,回到了卧室里。 一个漂亮且神秘的屋子。常星闭上眼睛。 储物室里,一只老鼠快速溜进来,它灵活的甩动触须,以期在这里找到今晚可以饱腹的食物,它从纸箱灵活的钻进去又爬出来,但是一无所获,最后,它望向了整个房间里最大的那个柜子。 柜门的把手被一条细长的铁链穿过,用铁锁将他们连接起来。两页柜门间留出窄窄的缝隙。 这可难不倒一只老鼠。它用触须量出最宽可以容身的距离,紧接着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 木柜忽然亮起一阵光,老鼠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凭空消失在空荡荡的柜子里。 柜子里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第2章 箱子 “晚安别墅”的一楼客厅里,聚集了一群小朋友。 一天前,常星去找房东太太借了小推车,来到小南岛市集上和人们混了脸熟,再买了一床价格便宜但是质量相当不错针织地毯和一些餐具,并去村民聚集的地方询问了小南岛上有没有打印店,大张旗鼓的散播出自己即将在这里居住很长一段时间,准备开一个乐器辅导班来补贴家用的消息,并和善的表示可以试听一个礼拜,报名就送吉他,不满意可以随时退钱。 事情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情理之中。也许有小孩的家庭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让放暑假的孩子不要一天老往海边跑,在傍晚带着一身泥回来。于是在常星从市集回来的次日一大早,由小布带领的一群同龄小朋友没有放过常星的门铃,直到睡眼惺忪的常星前来开门。 客厅里,嘻嘻哈哈的孩子们随意坐在地毯上,中间放着一个民谣吉他,小孩子在小布的带领下,每人轮流抬手摸摸光滑的吉他面板和侧板,再轻轻用手指小心的拨弄一下琴弦,每到这时,吉他就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响声,孩子们惊奇地相互看看,再看向满脸写着“欢迎光临”的常星。 “好厉害的木箱子!”小布率先发出感叹。 “是吉搭!”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孩严肃纠正。 常星刮刮小布的鼻子,“是吉他,准确地说,手中这把是民谣吉他”。 眼镜小孩点点头,看看吉他,又看向常星,“那住在吉他里的是谁呢?” 常星歪歪头,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眼镜小孩用手撑着身体往前挪了一点,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吉他的侧板,又指指吉他的品丝,“这里是一个房间,这里是一个门。”小孩拨动了一下品丝,“当我们按这里时,就是敲响了这个房间的门,门里的朋友会发出声音来回应我们。就像是这座房子里的秘密基地一样。’” 常星眼中的笑意一淡,又很快聚拢,她将一只手搭在嘴巴边,悄悄问道:“你是说,这个房子里,有秘密基地?” “没错”小布神秘嘻嘻的招招手,让常星在靠近她一点,声音压的很低: “你知道这栋房子的储物间里有个大木箱子吗?” 常星歪歪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小布手撑着站了起来,其他小朋友见状也都跟着站起来。 “跟我走,”小布走到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间处,向常星招手。 常星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眼前是堆满杂物的储物室。 “所以,你们是说这个柜子会‘吃掉’很多东西?”常星和一群小朋友蹲在储物室里,排排坐一起看向眼前的木柜子,再次总结。 小布食指放在嘴唇上,小心翼翼比了个小声的姿势。“是大木箱!” “我们怀疑这里面是一个大邮箱,放进去的东西会被送去世界各地。打个比方来说,”小布旁边的眼镜男孩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纸,将纸在地上摊平,仰头问问常星“你有什么需要送往世界各地的信息吗?” 常星思索了一下,接过画笔写下: 招生广告:小南岛月亮街道301号星星吉他教室,3—5人精品小班,释放你的音乐天赋,助你成就一门艺术!详情咨询:常老师 XXXXXXXXXX “切”一个额头贴着创口贴的小孩瘪瘪嘴巴,“大姐姐你好俗啊!” 常星耸肩“你终于发现啦!” 眼镜男孩并没有受到干扰,他严肃的推了推并没有下滑的眼镜,随后深呼吸,仿佛在完成一次庄重的仪式,紧接着他将常星写好的广告小心的折叠起来,递给一旁等待着的小布。 小布接过广告,将柜门轻轻开一个缝,柜门的锁链被绷紧,小布双手将广告从缝隙递了进去。 常星透过缝隙,只看到黑黑的一片,只有一张薄纸躺在底部,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但是不到一会,柜子底部的木板忽然散发起一阵蓝光,纸片被无形的力量吹起,慢慢上浮。 又是一阵蓝光,纸片忽然不见了。 科瑞弗里达星球 黑夜之下,人造月亮在天空冰冷的挂着,来满足植物夜间呼吸和人类生长,茂盛如热带雨林之间,潮湿阴冷,不知哪里传来阵阵野兽的叫声,一支小队快速在丛林中穿梭,庞大的银色机甲在惨白月光下隐隐发亮。为首的机甲手持铁链,轻巧的在地面几个枝丫借力跃到高处。 “主队坐标112点13区监测到异常磁场波动,已经到达目标地点。” “从樱,你太快了”身后一艘机甲紧跟上来,跃到另一棵树丛之间。 为首被称作从樱的机甲脑袋转了转,“别紧张老齐,我们都知道这12处异常波动点只会掉出些儿童玩具,从没有什么生物体,当然,除了昨天的那只老鼠。” 两人谈话中身后又多了一幅机甲,这个机甲看上去略大些,看上去腹部比较圆润,头部安装能源灯,幽幽映出机甲上的四个大字:教练机甲。 机甲内部安置着两处操作台,一名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看上去十分紧张,坐在座位上背挺的笔直,手里拉着操作杆,敢落不敢落的按着机甲的操作命令,导致在其他人眼中这个机甲一顿一顿,看上去笨重又诙谐。 “不要太紧绷了,小刘”,教练机驾驶舱的另一人抬手敲敲他的椅背,“身体放松贴合椅背,可以在突发时刻有余力下达操作命令,增加成活率,不至于甩飞出去。” “好,好的,余指导”!实习生小刘条件反射般将身体绷直,又立刻遵从指令压在椅背上,显然周遭环境并没有让他放松下来,整个身体就像一块硬邦邦的木板。 余辉叹口气,看来短时间是无法纠正了。实习生刘正宇是总部安排下来的,实战心理测试显然没有通过结业考核,只是科孚主队萧意衡不在,安插一个实习生的命令没人敢说什么。“实习生刘正宇,请综述本次任务材料。” 是!余辉偷瞄指导员一眼,立刻陈述:“本次任务编号015,属科瑞孚利达星专项行动,代号洋娃娃,参加行动固定成员五名,主要负责人是科孚前突队队长、总指挥萧意衡,副队长兼指导员为余辉,行动队员有齐项磊和林从樱,其中前指挥员因伤病退役,由余辉担任新指挥……” “麻烦说重点”余辉眼底一暗,下意识打断。 “是……洋娃娃专项行动指目前在全星科孚前突队辖区十二处检测点,于三个月前出现异常波动,主要表现为能量波动消失后出现遗留物体,属D级任务……任务星级一般……因涉嫌威胁国家安全且在前突队辖区内连续出现,将案件统一收治为前突队管理,呃,专项行动代号为洋娃娃。” 余辉点点头,像是活跃气氛所以语气扬了扬:“今天你主要是来现场观摩练习,‘洋娃娃’是我们的老熟人,一般只需要将能量消失后的残留物体带回实验室归档处理就可以,一般没什么问题……小刘,抬高飞船,这次的能量体在移动!朝我们过来了,在我们脚下”! 地面微微震颤,一只罕见的变异熊猛地袭击过来,机甲避开不及被狠狠击中,小刘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齐项磊和林从樱已经操控着机甲冲了过来。 黑熊躲过齐项磊挥出的银鞭,呲牙红眼,背上弹出八根蠕动的触角,底淌着绿色腥臭的粘液,准备给受创的银色机甲猛烈一击。 余辉没有给它这次机会,他立即打开主驾驶权限,机甲迅速抬高机身,利落翻身躲开攻击,同时操纵机甲向横劈一刀,章鱼触角瞬间被砍断四只,齐项磊的银鞭再次挥过来,捆得黑熊动弹不得,这时从樱翻身下树,开启能量炮。 最后一秒齐项磊迅速闪开,黑熊避开不及被正面打中,飞出去几十米最后撞在一棵树上一动不动了。 “偶尔也会有点意外。”齐项磊前去查看情况,同时告知队友:“确认A级变异黑熊死亡。初步推测能量体在其体内”。 四人围在一起,看着余辉拿出检测仪横扫,最后停在黑熊的腹部,他小心翼翼的拿出小刀刨开变异体胃部,拿出一张没来得及腐蚀掉的纸张。 “招生广告,什么鬼?”从樱费力的识别纸张上的文字。“小南岛月亮街道301号星星吉他教室,3—5人精品小班,释放你的音乐天赋,助你成就一门艺术!详情咨询:常老师 XXXXXXXXXX” 余挥操控机甲抬起手臂,将摄像头对准这张古怪的字条,扫描完成后给萧意衡发出消息,“变故出现了,第一次出现详细地址。也许这是一次接近‘发件人’的机会”。 界面很快弹出一条消息:“收到,速归。” 余辉收起弹窗面板,转身看向其他人,“这是第一次出现一个不属于我星的具体地址,很可能是接近‘发件人’的一次钥匙”。 从樱抬起头,“你的意思是……” 余晖点点头,机甲伸出手臂,将纸张小心夹起放入存储盒,“立即归队,检查物品属性来源。萧意衡要回来了”。 第3章 陈天 来这里的第十四天。 常星在本子上写下。 指引再没有出现。 另外,我居住的地方并不安全,有一处柜子处处透露出古怪,当地的孩子称这个柜子会“吃人”。这里更像是一道通向未知的时空裂缝。 为方便记录,我暂称另一方为未知“收件人”,由于没有更多可靠的信息支持,不能贸然靠近,现在我和“收件人”暂时处于和平共处状态。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常星将“吃人的柜子”和“神秘纸条”圈在一起,一旁用问号标注。接着继续写下——这两者必有联系,引我来的神秘纸条也许就是让我来发现这个“收件人”。 目的,原因? 我有预感,我即将会收到第二张纸条。 常星将本子合起来,看向窗外,这是她居住二层的阳台,远眺是一片波光粼粼。海面驶来归港的渔船,马达传来阵阵轰鸣,海鸥在渔船上空飞舞盘旋,无不预示这里是一处风情海岛。可在这平和的外表下,谜团重重,就像是平静海面下潜藏着的庞大冰山,危险又美丽。 时间倒回一年前。 那时的常星刚刚毕业,正是怀揣着新闻理想的愣头青,一头扎进传统媒体的怀抱里,成为晴午电视台一名社会线实习生。她心里满是公平正义,摩拳擦掌的准备燃烧自己的青春理想在这片光辉大道上,毫不犹豫的在意向栏目填上了“社会新闻调查”。 社会新闻加上调查,就代表了这个栏目有一定的危险性。全记者部跑社会新闻的人有很多,可跑新闻调查的就那么一两个独苗。 常星无所畏惧,在记者部坐了三天的冷板凳后,终于等来了第一位暗访结束的调查记者陈天。如愿成为电视台“老带新”传统下陈天的徒弟。 结果由于暗访的危险性,陈天当时正巧刚曝光一处非法采矿的新闻,正处于外人眼里风光正盛,实际人身安全饱受危机的时间段。 在电视台一次次收到恐吓信和血衣后,栏目主任大笔一挥,将陈天暂时分去了夜间广播“都市怪谈”,暂且避避风头。 再一次因为电视台“老带新”的优良传统,陈天调走也带走了自己的首席大弟子常星。 常星一天正事没干,服从调剂从最危险到了电视台最清闲的栏目。 常星悲愤万分,可实习证明捏在台里,只好跟着陈天老老实实的干了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陈天这个老记者显然适应良好,已经拍摄过“某小区半夜路灯闪烁原是电路老化接触不良”“小路晚上经常有人失踪原是井盖频繁被偷”等匪夷所思的新闻。受到了社区老人的一致好评,屡屡登上村口晒太阳老人的热搜。 印象里,陈天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乱糟糟的鸡窝头,穿着手肘泛白的棕色外套,一个能掏出各种设备的双肩大包,一幅随时能出门的准备。 由于职业特殊性,陈天不经常来单位,联系常星也光靠一部手机。一个电话常星就会随时出门,作为“老带新”的帮扶记者,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陈天带着常星走遍A市大街小巷,甚至扬言要带着常星重回新闻调查部。一起做大做强。 两人最后一次通话是台风过境的一天。 那天是上午八点半,风雨欲来,由于台风过境可能造成的危害,全记者部取消休假,所有记者都来到新闻中心等待调度,常星又坐在陈天板凳上,经历着中心主任一遍遍“陈天为什么还没到单位”的拷问。 并在私下盲发了几条催命短信联系陈天。 常星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乌云层层压在天空中,虽然是清晨但室内已经像傍晚,室外狂风大作,一个塑料袋忽的被卷到了高空中,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空中挣扎。 常星右眼皮狂跳,低头将对话框中的“陈师傅大魔头说你再不来就不用来了”删掉,换成—— “慢慢来,注意安全。” 那一天,天气环境糟糕,信号时有时无,幸运的人收到了单位休假或在家上班的信息,于是在温暖的小窝里休息,不在理会外面的狂风骤雨。不幸的人就像是吹到天空的塑料袋,被雨点打下的树叶,只能收获一大堆的关心问候,然后咬牙面对风雨与命运。 那一天,全市人民都在关心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大雨,手机、电脑,信息高速运转,关心的短信、电话一条接一条,汇成一条河流,感情交织在一起,盘旋在这座城市上空。 那一天,常星发给陈天的信息如同一粒石子轻轻降落在这片信息的大海中,实在显得太过渺小。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在第十遍的人工语音温柔冰冷的宣判:“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时候”,常星终于放下手里的手机。 此时,新闻中心的紧急调度会议进程过半,所有记者去会议室开会,陈天还是没有回来。常星坐为实习生,只能装模作样的翻着本台的往期新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一声巨雷划过天空。办公室忽的一片昏暗。 忽然,一阵奇怪的笑声从办公室一角传来。在光线模糊的房间里显得阴森诡秘。 常星惊出一身冷汗,半天不敢有什么动作。 会议室的门拉开了,同事上半身伸出来,“小星,是你的电话吗?” 常星缓过神,同事的出现让常星稍稍消除了些许恐慌,她深吸一口气,抬步向那片声源走去。 那是陈天的办公桌。 桌子上杂乱的摆着多份报纸、文件,还有各种零食,还有一个写着“重回新闻调查部”的办公便签玩偶。声音似乎是从底下传来,常星上前,开始翻陈天的桌子。 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中间突兀的鼓起一块,正在发出可疑的振动。常星拿在手里翻开本子,看到一个古早手机。 手机看上去黑漆漆的,仿佛是长期使用,边角的漆已经掉落,长期的摩挲让外壳光滑,上面贴着各种各样的卡通贴纸,已经被磨的掉色、发白,看上去实在是又丑又破。中间的显示屏闪烁,显示收到一条信息提醒。 常星本来不想窥探师傅的**。只是笑声一遍一遍十分刺耳,又害怕会议室的大魔王听见,于是她拿起手机按住“OK”———手机没有上锁,一下跳到信息界面—— “常星,小南岛晚安别墅” 还未解释这一条信息的含义,紧接着另外一条信息又传了过来—— “我很好” 那一片信息的海洋中,常星发出去关心陈天是否安全的小船没有回应。可是这片海洋的未知角落,载着陈天问好的小船以另外一种方式驶回常星身边。 常星心下稍安,用这个手机拨通陈天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常星心头一热,“陈师傅,还在外采吗?” 常星捏着手机,指尖的温度暖的手机温热,电话那一头,陈天所处的地方声音嘈杂,信号断断续续,陈天说话一卡一卡,听不真切。 常星按大音量键,冲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抓起电动车钥匙,一边急声询问陈天的位置,一边向问外走去。 相比常星的急切,陈天那一边声音就显得坦然许多。 “常星……还想回到社会新闻调查部吗……同意请按1” “1111,师傅你在哪?我来找你”常星开始按着电梯。断电没有恢复,电梯按键没什么反应。常星不再犹豫,转头向楼梯间奔跑,打开自己的手机拍照记住电话号码,开始录音。 陈天并没有回复她,只是听到她再肯定不过的答案低声笑笑,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几声咳嗽。 常星的心揪在一起,陈师傅绝对是出事了。 她三步并成两步跳下台阶,又匆匆忙忙的转身网上跑,大脑一片空白,说话语无伦次,“你报警了吗?告诉我位置!陈师傅,我马上,我去叫大魔王救你。” 电话那头像是笑得喘不过气,又是剧烈的咳嗽声,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咚咚声,常星等不急回应,一遍一遍的大喊“师傅你不要再说话了”,可那边只有咳嗽声,常星又急忙往一楼冲下去。 忽的,像是砂砾在一瞬间砸向手机,传来细碎的声响。片刻又恢复寂静,连咳嗽声都停了。 常星脚下一顿,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身体完全靠着本能主宰,终于冲到了一楼,已经可以闻到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大楼外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一个人急匆匆的从车上下来,司机重新亮起“空车”的指示灯。 常星仿佛看到希望,她抬起手大声呼喊想引起司机的注意。 终于到了门外。 大风起,天阴暗。 “常星”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呼唤。 骤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整个天猛得亮了。 雷声起,暴雨至。 大雨倾盆而下,又是一人出来,上了门口的出租车。 “空车”标志被关闭。出租车驶离。 常星待在原地,手机还放在耳边,维持着拨通电话的姿势。 雨渐渐小了。 天边翻滚的乌云中,恍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光芒撒下来,照的远处的江面,出现粼粼波光。 一边阴雨,一边晴朗。 常星呆在原地,身体被雨浇了个透,雨水顺着刘海经过常星的额头,眉骨,最后流到了眼眶里。 那里早已蓄满一池泪水。 过了很久很久,雨停了,风小了,台风走了。 那场声势浩大的台风危机里,最后以台风改道而结束。又过了一段时间,电来了,飞机重新飞上高空,船只驶离港湾,海鸥盘旋,世界美好。 可是那场台风带走了一个人。他是这座城市里再普通不过的千万打工人之一,是晴午电视台执着新闻真相的珍稀独苗,是“都市怪谈”栏目的制作人。 他是陈天。是常星的师傅,是她偷偷喜欢的人。 第4章 进入 常星撑着脑袋从藤椅上坐起来,她看着窗外,天台风景一览无余,能看到阿布帮着奶奶铺晒床单,楼下街角有白头发的老爷爷正在操纵着爆米花机,新鲜出炉的爆米花的奶油气味传过来,几个小朋友坐在一旁分享着刚刚得到的美食。 这已经是在小南岛安然度过的第十四天了。 常星揉揉额头,换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慢慢开始适应现实的环境,思考这些天的发现。 那场暴雨过后,陈天失踪了。 警方调查,媒体寻人,可陈天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是在信息爆炸的海洋里,陈天纵身一跃,音讯全无。 留给常星的,也仅仅只有那半句话。 半个月后,陈天忽然从小南岛岸边出现,他被海水冲到岸边,失去所有生命体征。警方向社会征集线索,没日没夜的搜寻调查,最终排除他人作案动机。 陈天家人从外地赶来将陈天接回家里。陈天未讲完的故事和开始一半的冒险被迫中断,常星依旧在晴午电视台实习,直到某一天下班回到宿舍,常星看到自己的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 那是陈天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条,因为陈天有为笔记本每一章页编号的习惯,纸条右上方写着编号33。是陈天的字迹。是一串地址,“小南岛月亮街道301号。” 常星忽然想起当时在办公室里收到的消息。是陈天给她当天发的第一条信息—— “小南岛晚安别墅。” 最快速度辞职,租下纸条里提示的房屋。常星来到纸条所指引的地方。 常星懒洋洋的躺在了躺椅上晃晃悠悠到中午十二点,青蛙太太炒饭的香味飘了过来,在这里的第二天,常星大龄单身无业青年的身份成功激起青蛙太太的同情心,遂以一笔价钱与青蛙太太达成一日三餐协议。于是终日在天台晒着太阳盯着来往的行人。并且游手好闲的等着阿布送来午饭。 阿布每天在十二点三十分左右送来饭菜,现在才十二点钟,街面没有多少人,街角卖爆米花的老爷爷孤零零的缩在了阴凉里。楼下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应该是阿布带着饭菜来了。 常星起身准备下楼前往餐厅吃饭,她扶着椅子撑起身子,脑子里一会想着今天的饭菜会是什么样子,一会又想着神秘人什么时候来,目光飘忽,无意识的和对面楼层厨房里正在翻炒饭菜的青蛙太太对上了视线。 似乎厨房温度太高,青蛙太太不时抬起手擦擦汗水,一边是阿布站在小矮凳上吃力的为青蛙太太扇风……常星突然顿住,背上冷汗唰的从毛孔涌出,后脖的皮肤发痒,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 如果小布在这里,楼下的脚步声是谁的? 常星只僵硬了一瞬,随即直起身,漫不经心的拿起一旁的扫帚,然后猛地边后撤边转身,做出防御的姿态,向身后望去——风还是和缓的吹着,拂过常星的发丝,她的面前空空荡荡,只是通向天台的门敞开着。 一个普通的快餐打包盒滑稽的挂在一旁的仙人掌上,像是一个歪着脑袋的雪人。 常星慢慢后退,心跳快要冲出喉咙,直到后背贴住天台围栏,确认天台上就她一人,她向下望去,街面还是空空如也,街角卖爆米花的老爷爷似乎看着没多少人,也正在弯腰整理着家当。 一切的一切和刚刚一样不同寻常,如果没有凭空出现的快餐袋子,仿佛刚才没有人来过。 常星抄起扫把,试探的将仙人掌脑袋上的快餐袋子勾下来,掂掂重量,又将扫把往自己的方向一松,将袋子捏在了手里,打开一看,一个充电器和一部像是淘汰了的按键手机,屏幕像是和尖锐物常常摩擦,看上去像盖了一层雾。 是那部又丑又烂的手机,常星曾经用这部手机在台风天和陈天拨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常星试着将手机开机,屏幕亮起,随即弹出一条短信,显示未知属地—— ——进“门”里去。 常星手在按键上犹豫片刻,试探发出——你是谁?为什么要我来到这里?‘门’是什么? 手机收到消息微微震动—— ——“门”内有陈天的秘密 常星顿住,飞快敲击键盘:陈天是否去过门内? 过了五分钟,手机屏幕亮起——答案在“门”里。 接下来的20分钟直到阿布送饭来,常星发送的消息和拨出的电话始终无人回应。 阿布端着饭菜,走进储藏室,爬上通往天台的梯子,看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的常星。 正午太阳正辣,常星抱着扫帚坐在椅子上,头埋下看不清表情。一直到阿布叫她第三遍的时候,常星像猛然回过神来,她轻松的勾起嘴角,和阿布一起走下楼去往餐厅用完午饭,在将阿布送出门后,常星摸摸阿布的脑袋,“我要出差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转告奶奶不用再帮我做饭了。” 随后常星将大门反锁,随后拿好装备进入储藏室,她看着储藏室的巨大柜子,毫不犹豫的拿出钳子剪向结实的锁链,随着一声脆响,铁链裂成两段掉在地上,柜子的两扇门缓缓打开,常星握紧背带,抬脚跨了进去。 起风了。 谁能控制住风的旅行呢?它在空中自由的打了个卷,从上空俯冲而下,停留在了一扇窗前,里面隐隐传出玫瑰的香气。 风从卧室窗户进来,大摇大摆的奔向玫瑰。 风路过时,吊灯摇晃,纸页翻飞,一张纸似乎耐不住寂寞,想跟住风的步伐,于是从桌子上飘落了下来,那上面是用签字笔写下的一句话—— 陈师傅,涉及到你的死亡线索,我不辨真假,只赌可能。 科瑞孚利达星球 监测员正在终端前忙碌,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划拨安静。检测员迅速标记,并向上级汇报。 “我是监测员0003,12处密监区111点8区监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正在进行生物体检测” “考虑到任务急迫性,请您直接转接指挥长” “我是萧意衡,这次又是什么,老鼠?” “不,指挥长,是人类。” 第5章 异世界 又是一阵电话响起。 铃声忽远忽近。像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常星觉得自己是做梦了。自从陈天失踪后,她经常会梦见和陈天外采时曾经发生过的零星片段。 这次的梦——常星看看周围,夏夜潮湿闷热,黏稠的空气有如躯壳牢牢覆在人的身上。常星蹲在小区居民楼的一处绿化带里,耳边是聒噪的蝉鸣和恼人的蚊子。一旁的路灯灯光昏暗,几只贪图温暖的飞虫围着那一点灯光打转。 这是她刚来不久,赶上了第一期“都市怪谈”外采。 在第十八只飞虫加入到夏夜灯光马拉松,又一只蚊子被常星啪的一声无情拍扁在腿上的时候。常星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陈天。 她扬扬手里的资料,“陈师傅,我们今天蹲在这里真的是为了查找外星人的线索吗?” 陈天看向她,嘴角上弯,“外星人?” 常星借着昏暗的路灯,指着资料中的某一行,“喏,群众线索,黎明路有外星人做实验,半夜时分总有灯光闪烁,紧接着会有市民突然消失。” 常星换了个姿势,蹲着离陈天更近了些,“这不就是虚假线索?就算有,凭借我们两个手无寸铁的一老一小,怎么才能对付外星人?” 陈天嘴角弯的更厉害了,这下连眼睛也眯了起来。他轻抬一点下巴,眼睛看向前方,看上去混不正经,“来了。” 常星忙蹲低一些,顺着陈天提示的方向看过去,眼前果然一处鬼鬼祟祟的黑影在慢慢靠近。 那黑影在黑夜中走的小心翼翼,手中还捏着一个手电筒在地上寻找什么,常星扭头一看,结果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天已经将摄像机架上了三脚架,为了防止录制灯在黑夜显形,这老狐狸还在摄像机灯上贴上了一个创可贴。 这老贼,看来干这种事不止一次了。常星心里暗骂。又转头扭过去看那黑影,那黑影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很快就确定了位置,只见他手动了两下,弯腰一提,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就被抬了起来。 常星正看的聚精会神,一旁的陈天戳戳常星袖子,示意常星以暴制暴。 常星呲牙咧嘴,比划手语,“你怎么不上。” 陈天摊开手,指指摄像机,示意自己正在拍摄,还用口形示意,“找好机位再上。” 常星心里暗骂一声,把实习证明念了三遍,随即大喝一声,从草丛一跃而起,朝黑影扑过去,“小贼哪里跑。” 那黑影一听见动静转身想跑,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是个蹿出来的是个女的,脚步犹豫了许多,甚至想往常星这边靠过来。 常星一个飞踢,手上也不闲着,卸了这黑影的力气,牢牢擒住这黑影,远处传来警笛鸣叫,几位接到报案的执勤民警向这边跑来。 陈天也从草丛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体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走了过来,“徒儿好英勇。” 常星假模假样的点点头,又泄了一口气。“那我们这期新闻怎么做啊,没有外星人。” 陈天在正在一旁收起设备,听到这句话手中一停,向常星看过来。“谁说有外星人?” 常星拍拍口袋,那里躺着关于这期的新闻线索资料,“居民反应……” 陈天点点头,手下工作一点没停,“新闻线索,可以给新闻记者提示新闻的所在,指明新闻采访的方向。所以社会新闻隐藏在细节中,要学会发现,但同时——” 陈天将设备收好直起身子,月亮正巧在此刻钻进云里,路灯将他的轮廓照的分明。他看向常星,笑意淡了几份,神态严肃,将剩下的一句话补全—— “要学会辨伪。” …… 啪嗒。 下雨了。 一滴雨点,砸到了常星的脸上,常星抬手,擦掉脸上的雨点。 雨滴忽然降落在梦境的夏夜里。 可是这里明明树叶干爽,月朗星稀。 这场大雨仿佛只在两人身边下,陈天看着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笑着笑着,嘴巴口型是一遍一遍的“常星”。 下一句是什么? “常星”的下一句什么? 常星又一次的在梦里大声询问。可是陈天听不到他的回应,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她的名字,周围的场景忽然开始流动,陈天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场景抽离,常星心跳如擂鼓。 梦醒了。 喧闹,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浪。 常星睁开眼睛。 按照常规逻辑来讲,常星以为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从天而降来到异世界的广场上,亦或者睁眼就是古色古色的古代世界。 但是这里平常的有些过分了。 常星揉揉眼睛,恍惚中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哪个老旧小区和陈天在执行蹲守任务。 月光从高矮的楼层中斜斜穿过来,将眼前的世界切割成了黑白两处剪影。那些像是上世纪**十年代建造的老楼静静伫立着,墙皮剥落漏出深浅不一的斑痕。近处甚至是两处篱笆,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的作物,还有一条趴在地上打盹的老黄狗,看上去静谧安静,像再合适不过的场景—— 如果没有头顶上像机甲一样来来回回乱窜的车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超现代和落后融合在一起,常星抿抿嘴,脑子里莫名想起刷短视频看到的,古人跳着现代的劲歌热舞,那些穿着长衫的古人在吸溜溜喝着蜜雪冰城。 够荒唐的,常星心想。 她伸手摸摸背包,感受到背包的重量,心中才踏实下来,这时她才有将精力转移到眼前的场景上。 不对,常星心中涌出一股浓浓的异样感。 这里太安静了。看月亮估摸时间应当在晚上10点以后,可这四个单元,每栋6楼的住户,两栋百来户人窗户竟然都是黑洞洞的,没有一户屋里亮着灯,像一双双安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常星忍不住后退一步。月上中天,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正好站在一盏路灯下,这是除了月亮以外仅有的光源,正被飞蛾包围着,照亮着一小圈的地面,也将周围的黑暗衬托的更加浓重。 莫名其妙的,常星忽然想起《动物世界》中关于夜行动物的视觉优势,当猎物站在光源下时,强烈的明暗对比反差会让光源中的猎物放松警惕,却会让其成为夜行动物的目标,就像是——“自助餐厅”一般。 常星被忽然出现的想法吓到了,她无意识地打了个寒噤,随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迈出,踩入黑暗里。 于此同时,她的口袋里传来了嗡嗡振动。 常星一颤,她感觉自己有些发抖,但她却丝毫未停顿,很快走入黑暗之中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随即边躬下身子,尽量减少自己的身形,这才摸出口袋中不停振动的东西。 是那个粘着卡通贴画的手机,屏幕正在一闪一闪的跳动,提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几乎没有犹豫的,常星点开了查看键。 “倒计时十分钟,它要来了。” 常星手放在键盘上飞快敲动,没有给自己更多的思考时间:“它是谁?五分钟结束会怎样?” 手机那边无人回复。 常星看看手机,现在提醒时间是11点50分,距离12点还有10分钟。 与此同时,两栋楼中间的一条窄窄的水泥路上忽然响起了喧哗声,常星将身影往阴影里猫了猫,不动声色的看过去。那是一群工人,他们勾着腰,嘴里是不入流的脏话,安全帽歪在脑后,衣服上结着深色的污渍。 常星眯眯眼,很快看到这十几个人中有几人不太一样。 这三人分别是两男一女,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虽然穿着打扮与他人别无二致,同样穿着沾满煤灰的工服,但只是静静地跟在队伍后面。中间一人——走的很稳,他足足比身边人高出一头来,腰背挺直,袖子卷在肘弯,露出一截紧实地小臂,不像是矿工或是煤工常年抡镐形成的粗笨肌肉,更像是常年刻意锻炼处的利落轮廓。 他走在队伍的最末尾,视线扫过人群,像是看管羊群的牧羊犬,又像是在硕鼠上方盘旋的雄鹰一般。 忽然,他顿了脚步,原本垂着看向前方的眼猛然转过来,常星猛然感觉出一股淬了劲的锋芒,是带着杀伐的肃杀冷意。只这一眼,常星几乎确定:这是名军人,是上过战场才会有的眼神。 “你是谁?”他开口,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沉稳。 这人一开口,周遭声音小了几分,有几人都看过来,甚至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镐。 眼见这种情形,常星只好从角落中走出来,她走的并不快,月光洒下来,众人看到的常星慢慢走出到路灯下。 常星站在那里,她身高不高,穿着大大的冲锋衣,更加衬着人小了些,头发全部拢在耳后,扎着低低地马尾,冲锋衣的拉链一直拉到领口,将她的大半张脸藏在里面,只留下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 “得,看样子又骗进来一个大学生。”前面几人看过来。 “新来的?”一人问道。 常星犹豫一下,接受了众人认定的身份,她缓缓点头。 看着常星点头,队伍中气氛再次松快些许,一个看上去有些友好的人叹口气:“老有倒霉蛋被家人送到这来。” “你去找他要钥匙,时间不多了。”一人努努嘴,指指队伍中最后一位。 时间不多了?常星又想起了刚才收到的倒计时消息。常星咽下了要问的冲动,看向队尾的那人。 “先走吧。”那人开口。 众人便一起又向前走了起来,常星走在队伍中,全面几人骂骂咧咧的正是热闹,可她还是在其中敏锐的听到了几分紧张,甚至众人的脚步越来越快,最终在最后一栋楼停了下来。 “都上楼吧。”打头的那个人四下看了看,有些紧张。“还是那句话,锁好门就睡觉,听到动静别开门。” “小姑娘,今天有些来不及了,快进房子,明天上工时再说吧。”一位年长一些的老人看过来,眼里有一些不忍:“我姑娘也像你这么大了。” 几人站在单元门口互相看了看,互相道了明天见,便很快上楼。 常星看看四周,直觉刚才打头人说的钥匙信息十分重要,她再看看队伍尾端的大高个,发现刚才她觉得异常的三人都没有急着走。 几人约莫等了有小半分钟,陆续听到了几声关门声,现在外面只剩了他们四个人。 “走吧。”中间的大高个男人发话了,又看看常星,“你跟着我。” “老萧……”一人还要说什么,被这个男人打断了。 这个男人挥挥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他目光笔直地像黑暗中探去:“要来了。” 第6章 危机 常星坐在桌前,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显示时间已经是12点05分。 四下静悄悄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常星稍稍放松了警惕,她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了笔记本。 这还是常星当实习生时跟着陈天养成的习惯,出采访任务时,常星和大多数实习生一样,喜欢拿着手机打开便签直接记录,现在手机功能很多,便签还支持图片插入和语音输入,新技术为采访节省了不少心力。 只有陈师傅一如既往的拿着一个笔记本风里来雨里去,终于,在一次雨夜采访结束后的聚餐上,常星看陈天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笔记本封面的水渍,忍不住开口提问。 听到常星的提问,陈师傅挑眉,“徒儿,你可别小看着笔和纸,纸和笔可以灵活记录采访细节,帮助随时补充和深度记忆,同时呢——” 陈天宝贝地将翘起的纸页抚平,“笔和纸有着传递和记录人心的力量,这里面可不仅仅是几个字,他是歌颂奋斗者的话筒,是黑心者惧怕的利剑,也是采访对象的不同人生”。 常星打开笔记本,郑重写下日期,“4月17日。” “我跟随关于线索我走近门内,目前没有发现陈师傅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 “初步推断这里像是矿厂,采集的矿料暂时不清楚。” 常星将“矿料”一词圈起来在旁边打上问号,用括号在旁边注明:三个人是军人,在末尾打上问号,表示需要证明。 总之,现在可以确定不是古代世界了,自己穿越来的世界……常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用笔头点着木桌子,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视线不自觉乱瞄,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世界,那群工人将自己当成了新来的,明天应当是需要一起跟着干活,看看在工厂或者矿场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常星做好结论,便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管他条件有多艰苦,充足睡眠也是养足精力的一部分。 常星起身,将笔记本重新放入自己的口袋里,又摸索着在昏暗中走到床边,这里有股浓重的霉味,床上的绒布沾染着黑褐色的污渍,她索性抬手将被褥都掀开,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床板,这才脑袋垫着背包躺下。 人在注意力发散的时候,感官就变的有些灵敏。黑暗中,常星静静的躺着,听到了木板细微的收缩声,墙壁内部神秘的敲击,以及远处水管和楼道里发绣的扶手传来的空洞回响。 一切的一切不会比今天更糟糕了,常星心想,那就将明天视为又接近真相的一天吧。 在这样的思绪中,常星放任自己的身体渐渐变重,意识逐渐走向了混沌。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眠浅到无梦,甚至偶尔可以听见自己平静的呼吸声。 “咚咚……咚咚……” 远处忽然传来鼓声。 常星立刻醒了,她翻身坐起,屏住呼吸,安抚住狂跳的心脏。 “咚咚……咚咚……”又是一阵鼓声,似乎变得更近了。 缓慢,清晰,这一次甚至带着喧闹声。 常星彻彻底底地醒来了。她的目光盯着窗外,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窗外是什么?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常星在床上静静坐着,内心翻腾没有停止思考。 几乎是记者下意识的好奇心本能,职业习惯让她从床上站起,走到门口想要去开门。 “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 她耳边忽然想起了那位住在隔壁高个子男人的警告声。 搭在门上的手迅速收回来,就在这一瞬间,窗外“咚……咚……”的声音更近了! 她的头猛然转回窗边,这次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声音是从窗外的那条水泥路上传来的。 不能停留在这里,常星极其缓慢的调动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肌肉转过来,利用房间里模糊的阴影作为掩护,一步一步向窗户边挪过去。她的呼吸越来越浅,额头上结着一层冷汗。随着“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终于慢慢移动到了墙壁,侧身躲在窗户的阴影里,然后她轻轻转身—— 窗户上布满灰尘和油污,常星用一根手指在窗户边轻轻的擦了擦,很快就透出了外面的场景。 一切的一切似乎和她见到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不多久前,她正是站在那盏路灯下,遇到了那个高个子男人,拿到了这个房间的钥匙。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各种声音开始夹杂在一起,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后面还有人跳着踩在地上的声音,唱歌的声音以及拍皮球的声音。 以及压低声音的、诡异的尖叫。 常星头皮发麻,冷汗爬上脊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用沁出冷汗的手指,紧紧把住窗沿,身体慢慢调整角度。 透过浑浊的窗户,常星终于看到,一群穿着五颜六色袍子的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发出尖叫的应该是几个“人”,他们穿着白色的袍子,他们举着火把,跑几步就要抬手跳起来一下。 整个画面透露出一股恢诡谲怪。 常星牢牢盯着眼前的一切,试图让自己的眼睛再透过污浊的玻璃再看出点什么,可她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将思维发散出去,然后产生一个又一个荒唐的想法。 干什么,半夜十二点不让人出来是为了办欢迎自己的篝火晚会吗? 她抿抿唇,简直要被自己突入其来的想法气笑,但相对而来的,她的紧张情绪也消失了一些,常星缓了缓,稍微平复了些呼吸,随即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 随后慢慢蹲下,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让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阴暗里。 然后彻底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就在楼下的那片空地,这扇窗户的正下方,影影绰绰的围着七八个人,他们脸上画着诡异的油彩,整个脸上浮出一种轻松又荒诞的笑容,火苗随着他们的跳动摇摆不定,这些人正围着中间的一人跳舞,中间一人穿着白袍,整个人脸上画着骷髅一般的油彩,正在中间一跳一跳,发出“咚咚”的声音。 原来开演唱会的是他,常星心里想。 那人身材异常单薄,简直是像一个瘦弱的骨头架子,白袍映衬着都空荡荡的,偏偏手中举着一个发出绿色光芒的火把。 手……常星眯眯眼,随后找到了自己要观察的那双手,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那哪里是人的手,明明是一双握着火把的白骨! 常星歇力,顿时跪在地上,腿接触到清凉的地面,时刻提醒她这并不是幻觉。 中间的那座能行走的,脸上分明不是油彩,就是本身,他就是在行走的骷髅白骨! 也是在一瞬间,吟诵声忽然停止。 周围一片寂静。 常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都险些凝滞。 毫无征兆地—— 那个骷髅猛然抬头看了过来,那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那阴冷的笑容挂在脸上,死死盯着常星。手指一层一层楼的划过来,嘴巴在念着什么,最后手指停下,指着常星所在的房间。常星透过薄薄的窗户,看到那骷髅的嘴巴扯到最大,分明没有任何声音,但阴恻恻的一种感觉仿佛在常星身边传来—— “找到你了。” 不是幻觉,那种清晰的骨节摩擦声传来,楼下的白袍人在一瞬间仿佛都涌入了这个楼层。 跑!必须跑! 她耳边又响起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警告:“任何时候都不要出门!” 可要是门内已经被盯上了呢? 她像电击般从地上弹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常星一把抓起床上的包,所有恐惧都化为此刻逃离的动力,她猛然扑向了门。 门外已经传来了“咚咚……咚咚……”那是他们上楼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常星迅速走出来将门锁好,然后不带犹豫地奔向转角那扇门——那是高个子男人进入的房间。 那个人的房间里静悄悄的,甚至是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楼下的脚步声更加接近了! 常星心里焦急,敲门地力度更大了一些。 现在去任何其他的房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期望着对方开门。 又近了一些! “谁?”门内忽然传来一道警惕、压低的男声。 “我是602,我的房间不安全!”常星回答,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暗号。”门内声音回复很快。 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要冲破楼道的脚步声。甚至常星已经觉得她在楼下响起。 她的心跳如擂鼓,凑近门缝:“四个2。” 同时已经做好了与楼下的东西碰上的准备。 门倏得被打开了,在那阵狂乱的脚步就要踏上这层阶梯的前一秒—— 常星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房间里。 “靠后。”正是大个高个子男人,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常星背靠冰冷的墙壁,一口憋住的气此时才缓缓吐出来,不管怎么说,暂时安全了。 第7章 提问 房间昏暗,月光斜斜的撒入房间,映照在以上一片雪白,常星站在亮处,衬托的脸白的吓人。 黑夜中的感官持续放大,她已然能感受到门外的一声声巨响。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她刚刚逃离的房间。 门外动静仍在持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地锤在了门板上,连带着他们的房间里灰尘和墙皮扑簌簌地掉。 常星被吓得浑身一颤,本能远离墙壁更远一些。 撞击声一声比一声狂烈,常星甚至是已然眼前随着声响拼凑出了画面,一群奇异的人在撞击门板,木质撕裂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紧接着是一群人纷乱地脚步涌入房间,在房间里砸、锤,不断进行恐怖地撞击。 忽然,声音在一瞬间停止了。 死寂降临,常星愣住了。 然而一瞬间,她下意识的捂住嘴巴。随即听到一个脚步声,正在轻轻、轻轻地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 常星猛然抬头,看向在门口的男人,刚才是他再最后一瞬间将她拉了进来,此时他神情凝重,正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 那脚步声还在缓缓靠近,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常星环顾四周,大脑在极限中疯狂地思考,这个房间更加狭窄,只有一张床和桌子,整个房间的布局一览无余。 如果“人”从门外看的话…… 那个高个子男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转头,在黑夜中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里像闪着火焰。她看见那个男人的嘴型一张一合。常星仔细辨认,发现他说的是:“过来。” 常星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挪了过去。 一墙之隔。 同样,她脚步放缓,轻巧的走到了门边。她和男人一起默契蹲下,背靠着那面薄薄的门板,这时她才注意到,男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看样子应当是她在敲门时他就做好了准备。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仿佛已经立在了门前。 常星拼命抑制住过分的心跳,试图让她放缓一些,眼前因为恐惧一阵阵发黑。 她将放在胸前,思考着眼前的情况。 虽然是暴力破门,但知道里面没人转而去周边周边房间探索,还可以隐藏脚步,说明门外的东西有简单的思维捕食能力,老旧小区门板都是窄窄的木板,在时间的啃食下变得更加脆弱,相信那些人进来,不需要几锤子就能砸烂。 可他们为什么不像强开自己房间的门一样,也暴力拆开这个门? 反而在门外蹲守。 门外响起轻微的摩擦声,像有东西贴近了房门,常星背上泛起了冷汗,她卓越的想象力又开始发散了,这次她觉得,是一个东西缓慢移动,贴在了门上。 贴在门上干什么?也许是那空洞的眼窝正在盯着门上的细小孔洞,寻找着他在找寻的猎物。 自然是我,常星心想,给他们演出加一道鲜美的肉菜。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从头顶门上的细小洞口传来,常星屏住呼吸,甚至不敢移动脑袋,生怕任何细微地动静被察觉。 她只能轻轻转动眼眶,看着周边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也没有动,但是那握刀地手明显更紧了些,他的一只手微微横在她的胸前,将常星稍微护在他的阴影里。 两人默契的没有出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常星不知道这场恐怖的对峙持续了多久,只是她的身体肌肉因为过度的绷紧而在微微颤抖。 为了防止肌肉继续绷紧而颤动,常星心里开始胡乱思考,试图转移注意力,她首先想到:肌肉在强度运动下会产生肌酸,以当下的频率来看——我这道肉菜已经不那么鲜美了,门外的东西还是速速离去吧。 “咔哒。”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 常星瞬间警醒,她将背包拉链掐进肉里,试图让自己更加集中一些。 终于,又过了一阵,声音更加明显,脚步声开始向楼下移动。 慢慢听着脚步声下楼,常星却依然不敢动,身边的男人也仍旧维持着拿刀的姿势,两人仍旧保持着防御状态。 又过了一会儿,在常星感觉自己的腿马上就要和身体断开的时候,身边的男人终于动了。 那个男人缓缓起身,以一种常人很难完成的姿势贴在墙壁上,然后缓缓上移,最终将眼睛对准了门上的小孔。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常星感觉到男人的肌肉慢慢放松,“好了。”他听见他说道。 “呼……”常星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谢谢。”常星由衷地说道。 这个男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注视着她。 “我叫常星。”常星主动打破寂静。 男人看过来,不带任何铺垫,几乎是一种开门见山的直白陈述:“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常星一愣,没有立即回答。 “我们已经明确监测到你的存在。请说明你来科瑞富里达星球的目的。”男人言简意赅,话语中一丝迟疑没有,听起来对这次对话做好了充足准备。 怪不得看起来像一名军人,这就说得通了。常星试图从男人话语中得到信息,她尝试发言,获得主动机会:“你是军人?” 男人点点头,“萧逸衡,服役于星际处突队。” 坦率的过分,常星心里想,一般这种坦率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试图获得信息与信息之间的交换,一种是绝对实力面前的降维打击。 常星直觉是第二种,她抿抿嘴唇,斟酌发言:“我来找人。” 男人手腕手环显示绿色,他垂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谎。” 常星几乎可以确定是第二种了,这种绝对实力的打击,似乎根本不担心她会说谎,也许这是个科技时代,那么在高速发达的科技面前,自己的伪装更像是透明人一样。 “我对你们的星球没有丝毫恶意。”常星坦率摊手,决定说实话,星际处突队听起来像是维护星际和平的,暂时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找到人我就会离开。” “通过什么方式来的?”萧逸衡问道。 “在一个房子里我找到了一扇门。” “之前还通过门传送过其他东西?” “……这扇门之前在一群小朋友的‘看管’中,我不确定,不过我投过一张传单。” “内容。” “是一张吉他补习班的招生广告。”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记者……就是journalist,主要是从事报道新闻事件,消除社会信息不确定性。” “你找的人?” “我师傅。他是老记者。” 一来一回之间,常星看到随着自己的每一句回答,萧逸衡的手环一直在闪烁绿光。 “现在依照星际法对你进行依法逮捕,回星际法庭开始审查。” “我对你们的星球没有恶意,”常星斟酌开口,“这个人很可能就在你们星球,同时会尽可能协助你们调查。” 是绿光。 萧逸衡沉默一会儿,声音比刚才更沉:“证据。” “我没有任何证据。”常星坦率承认。刚才她撒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谎言,显然绿光测谎仪并没有识别出来。现在她必须要再冒一次险,让萧逸衡能够相信自己有留下的必要。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常星想道,测谎仪之间的原理应该相同,都是根据人的生理反应所测试谎言。 但在常星看过的一部片子中,男女主均有逃过测谎仪的经历,原因很简单,两人都是人格有点缺乏罪恶感,由于没有明显生理反应,就可以躲过测谎仪的监测。 同时也可以摘选实话,可以隐藏信息,只摘取真话部分。 “但我一定是对星球有用的。”常星开口。 只要我花钱了,也算是为星球做贡献。 绿灯。 “我的师傅有点暴躁,经常想毁灭世界,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带着火药过来。”师傅也是纯牛马,加班加到极限当然也有想毁灭世界的念头。 “火药?”萧逸衡脸色明显严峻许多。 “很危险。”常星点点头。师傅生气了脾气像炸药包,能失踪好几天。 绿灯。 “但是只有我能找到他。”常星补充:“因为我们曾经一起计划过。”作出采访计划表格,每周一都要上交选题。 常星双手举过头顶,决定再加一把火:“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 红灯。 “呃……你要是问什么我知道的我也可以告诉你。”常星挠挠脑袋。 “反正,我希望我们可以简单合作,因为我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来找人。而你的目的,应当是维护星球和平。而我找到真相,将我师傅带走,解决你们可能遇到的麻烦,某种观点上我们利益应当是一致的。”常星再一次强调。 常星的每一次回答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既不夸大,也不卑微。 她感觉到萧逸衡周身的冷峻气息正在慢慢收敛,但同时身上还有着浓重的不相信自己的意味,但常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有现有相同的利益,才可以保证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安全和行动的便利。 “如果你有任何异动……”萧逸衡终于开口。 “随君处置。”常星说道。 第8章 打工 闷热……世界像裹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火焰不断舔舐,像极了世界末日。 今天是常星成为矿工的第二天。 她身穿从仓库弄来的,破旧且宽大的矿工服,脸上还沾染着黑色的“煤灰”,行走于窄窄的山体之间。 这是一种他们正在地下采集的“矿。”常星很难用原有世界的思维来形容那是什么东西,它存在于巨大的山体之中,却熔点极高,需要用烧红的特制的风镐用力砸,才能矿体产生出微不足道的裂痕,然而在装在特制像“缸”一样的容器里运出去。 哪有这么开矿的? 那种原始又现代的感觉又出现在常星脑海里,产生一种精分的割裂感,常常让她感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常星身后,是那个高大的沉默的身影。 科瑞弗里达星球处突队萧逸衡。 那天的对话虽然骗过了测谎仪,却显然并没有让萧逸衡信任她,他总是沉默的跟在她身后,随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吃饭吗!”身边一声怒喝,常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所在作业组的监工。 她只好更加卖力的挥舞着风镐,巨大的噪音折磨着她的耳膜,汗水和震痛让她几乎捏不住工具。 哪里吃饭了,早起到现在一顿饭没吃,让驴干活不给驴吃草,简直比牛马还牛马。 灰尘四溢,周围咳嗽声此起彼伏,虽然穿着厚重的矿工服,带着厚厚的口罩,可常星总觉得厌恶好似钻入了鼻子里。惹得她也想轻咳两声。 “吃饭!吃饭!”一瞬间,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工作一拥而上,在这里,吃得上饭才有可能活下去,矜持让人获得可悲的尊严,但不能让人活下去。 常星风镐往身后一丢,也向放饭的地方跑去。 那是这里仅有的一块平地,一人搬着一箱子饮料,正在给周围的工人发放,已经有不少人领上了“饮料”,和萧逸衡三人一起来到这里有一位叫林从樱的女生告诉过她,这是营养液,可以保证人体一天基本的摄取量。 队伍排到跟前,常星也领到了一瓶,她找了一片空地,招呼萧逸衡和其余两人坐过来。 看见他们过来,常星率先盘腿坐在地上,摘掉了厚厚的面罩。明明这里距离采矿地点不过几百米,可人们基本都将面罩取下坐在休息,人们想当然的认为这里有看不见的结界,好似灰尘烟雾不会侵蚀过来,实际地面的石头上被灰尘覆盖到已经没了原来的颜色。 “你怎么适应的这么好?”那名叫林从樱的女生也坐在她身边。 “来都来了——这是我们家乡最爱说的一句话。”常星拆开营养液包装,砸吧砸吧抿上一口,然后皱起眉头,“今天的好苦。” “是有点。”林从樱野喝了一口,又看看四周,摇摇手中的营养液转过来小声问:“你们家乡也喝这个东西吗?” 说话间常星已经捏着鼻子将一整瓶营养液像喝中药那样灌进肚子里,这才擦擦嘴巴转过来,“我们那边……美食美味,应有尽有。” “好爽……想去看看……” “从樱!”另外一名男人严厉制止,常星听到大家叫他余晖。 话题聊到这里,常星识趣的移开目光,看着周围也在像他们一样休息的人们。这些人里,有像他们一样刚刚来到这里的人,喝完营养液便坐在一边张望,有一些则是看上去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很久的人,他们个个面容灰暗,眼窝深陷,喝完营养液不少人就地躺下开始休息,犹如枯槁一般,只有不时咳嗽两声才能发现这些人还活着。 常星转头看向萧逸衡,他一直没有多大表情,就在远处一片空地坐着,和大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两天常星慢慢注意到,林从樱和余辉相处更加熟捻,大家对于萧逸衡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位严肃的上级,而萧逸衡本人好像也意识到了这点,像是……游离在星球外的一颗星星。 无所谓了,常星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只要注意到如果萧逸衡的职位比其余两名队员大的话,那自己能不能留下的关键也在他身上。 “我先去铲‘矿’了。”常星揉揉手腕,拿起一旁的风镐对林从樱和余辉说道。 “加油!”林从樱手握拳头,为她打气:“记得十二点前运送五缸出来。” 常星点点头,这些天她已经知道了一个规则,是这个矿场的一条铁律:一、矿工两人一组,一天需要至少运送五缸矿石出来;二、不论任务完成如何,十二点必须回到自己宿舍。 她一起身,萧逸衡也站起来,他沉默着冲还在休息的两人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拿起风镐跟在自己身后。 天天被盯着。常星叹口气,但也不气馁,毕竟那天晚上她已经和萧逸衡达成了合作。 “查查这个矿场。谈合作,要让我看到你有能力。”萧逸衡那天晚上言简意赅的话语已然刻在了常星心里。 从何处查起呢。常星回到工位,拿起风镐开始开垦山体。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一声闷响。 常星回头看去,看到在地势较高的一处陡然滚落下来一个人。肩上的空箩滚出去好远,发出刺耳的噪音。 她感到周围人的风镐敲击声似乎顿了一下,却又很快继续。 常星环顾四周,更多的人脸上呈现出一种麻木来,似乎是对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又或者是对延误工时深深的恐惧。 她又看向那名老人,她记得他叫老葛,第一天常星运送矿石时险些被碎石绊倒,是他在一旁搀了一把。 老葛在一旁试图直起身子,却因为疼痛半天爬不起来,他那张被黑灰覆盖的脸上,神色近乎一种绝望的茫然。 “我们今天还有几缸?”常星转头问萧逸衡。 “两缸多。”萧逸衡简单回答。 常星不再犹豫,她回头粲然一笑:“那麻烦萧老师再多出点力。”说罢,常星不再犹豫,她几步上前,拉住老葛又一次要倒地的胳膊,将他向上拽了拽。 “别……管我了……时间,时间不够了。”老葛喘着粗气。 “还有时间,我先扶你去旁边坐一会。”常星四处看看,将他扶到一边坐下。“检查的不在,您先休息一下。” 老葛点点头,喘着气将她推了推,示意她快去干活。 常星手撑在膝盖上,轻轻皱皱眉头:“您还有几缸?” 老葛摇摇头:“还有三缸,你不用管我了。” 常星点点头,“您先休息。”她从兜里摸出一瓶营养液塞到老葛手里,这是她昨天没喝省下来的晚饭。紧接着,她很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咱们换一会儿,你敲,我来收集吧。”她看向萧逸衡。 没什么犹豫地,萧逸衡仿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很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两人迅速交换了位置。 萧逸衡的力量大的多,他一镐敲击下去,就能震开一条浅浅的裂痕。常星将手里的风镐换成铁锹,跟在萧逸衡后面头也不抬的开始拾捡矿石。 那一块块的矿石被震动到地上,再小小的弹开,常星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将捡来的矿石扔到自己的背篓里,背不住的时候再将竹筐放在地上,随后再统统倒进缸里。 两人速度不自觉的提升,空气污浊。常星有意识地限制着自己的呼吸,尽大可能的让自己每一次蹲下起身变得快速一点。那些温热的,咸咸地汗水沿着刘海流下来再落入眼睛里,常星需要不停眨眨眼,试图让眼睛变的清亮一些。 两人差不多又干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又装满了一缸。常星心里算算,有些高兴,照这样算下来,差不多晚上八点左右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监工不知道从哪里提着嗓子冒出来,他提着手电筒晃了晃。“想留下加班是不是?” 老葛慌忙起身,却又站不住地倒地,他手在地上撑了两下,最终无力的倒下去。“对不起……我……” “没用的东西!”监工手电筒照在老葛的脸上,像是在照路边野草一般的随意,老葛眯着眼,在角落无助地缩成一团。 “活干不完!腿又不好,今天你不用回宿舍了!” 听到这话的老葛,眼睛猛然睁大了些,他顾不得疼痛的腿,上前爬了两步,拽住了监工的厚厚的防护服:“我……我每天都全勤的工头,给我个机会,就这一次!” 甚至老葛的话还没说完,那个监工已经嫌恶的将他推到一边,甚至后退几步,拍了拍被老葛抓住的裤脚:“脏东西你也配动我!” 说完看看四周,像是想杀鸡儆猴一般,又重重的上前踹了一脚,“都给我干活!谁要是慢了,就像他一样关一晚上。” 常星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等监工走远,她抿抿嘴,忽然转头对着萧逸衡:“你们这个世界没有人性。” 萧逸衡没有说话。 “处突队不管?”常星压低声音继续拱火。 “不帮助咱们老百姓?” “看看他们多可怜!有没有人性!这个世界烂透了!” 萧逸衡平静地看过来:“多一个人的活也能干完。” 常星笑成星星眼:“我们要帮着一起干吗?” 一镐砸下去,矿石与风镐擦出火星,萧逸衡语气淡淡:“干活手别停。” 第9章 帮助 最后一缸……常星揉揉发酸的胳膊,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唔……第六缸完成。”她缓缓站起,揉揉有些僵硬的腰,又看看还在卖力凿垦的萧逸衡。 他的衣服已然被汗水浸湿,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他的手臂上青筋凸起,汗水显得手臂有些发亮。但手下动作不停,甚至一镐一镐开凿的更加用力。 一边的老葛也加入进来,他一条腿弯曲,受伤的腿抻开,手里拿着风镐,在较低的位置开砸,不时擦擦脸上渗出的汗珠。 “谢谢你们了。”当常星经过老葛身边时,老葛转过来不住的感谢着。 “不谢的老葛,要谢可以谢他,老萧。”常星眯眯眼指向萧逸衡:“他干的更多一点。” “你们要是能离开,就早点走。”老葛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开口。“矿上每天都有人消失,早点离开,就能少点危险。” 常星一愣,随即认真点点头,她端着竹筐,正想继续走,老葛却忽然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触感冰凉,有些像个铁片。“我孙女要上学……我才来的这儿,可是这山这么大……” “你们年轻,年轻就有希望,如果你能出去……帮我把这个给我女儿……” “不要这么说老葛!”常星越听越不对劲,“不可以说出来,电视剧里都不兴这话。我先给你收着,东西必须你见到你女儿亲自给!” 老葛却点点头,脸上温柔几分,一副心愿已了的样子。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兔子布偶——被包裹在一个塑料袋里,上工一天下来人皮都沁了三分灰,可这兔子雪白雪白。 “这是我孙女给我的护身符,不是之前的东西,我把这个送给你当报酬。” “诶!老葛,心意到里就行了,干我们这行可不兴收礼。”常星摆摆手,神态有几分玩世不恭,话语里却十分认真,“你收着,一起出去了让孙女再给我送一个。” 老葛还要推搡,一边监工的声音骂骂咧咧地传来,常星摇摇脑袋,让老葛赶紧藏起来,自己三步并着两步走到萧逸衡身边。 两人又是艰难地一通忙碌,直到三人好赖将最后一筐矿石运送进了交工点,代表今日的任务终于结束。老葛在两人的帮助下,也是勉强完成了份额。交工点的监工骂骂咧咧地记录,还不忘啐一句:“废物,下次再这么慢,直接别回去。” 没有人回应,常星简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随着最后一批收工的人流,将老葛交给了一同回去的工友,两人这才开始往回赶。 “平时怎么没发现这路这么长?”常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塌塌地走在路上,像一幅极其抽象的失败泥塑作品正在行走。 此刻,他们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路过了那盏昏暗的路灯,只能听见旁边房间里不时传来咳嗽地声音。 萧逸衡转头看向常星,一天的劳累下来,她头顶的安全帽歪歪的戴着,遮住了一个眼睛。衣服上也全是灰尘,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冲出的道道黑灰,看上去十分滑稽。 可是这么滑稽和疲惫地她,此时嘴角上扬,正在用力摆动手臂,试图让手臂带着自己能够往前寸上一寸。打量到萧逸衡的目光,她歪歪头,“快十二点了,三步并两步往前走呀。” “刚才……不应该强出头的。”萧逸衡说道,语气中有一丝淡淡的疑问。 常星很快感受到了这股疑问,她抹抹脸上的汗水,“总不能……看他真倒在那。” 她又戳戳萧逸衡的袖子,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地肯定,“更何况……你明明也想救老葛。” “我还是会抓你。”萧逸衡看过来,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还是会抓你,不论你是表现出什么样子。常星在心里将他的意思补充完整。 她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勾了起来。 “帮助这件事,和我被抓与否没有什么关系。自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帮助是一件不需要理由的事情。” “更何况……” 常星笑出来,那是一种浑身放松的,十分自信的笑容。 “我一定会查清这个矿场的秘密,我们一定会合作。”常星肯定地说。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两人一起到回到房间门口。 远处钟声已经响起,那是预示混乱的钟声,是白袍骷髅的出现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