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逮捕》 第1章 反对无效 清晨，国道旁的年轻女孩儿照常路过了那条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河。她正对着手机念念有词，拍摄第188天的上班vlog。 忽然一股恶臭袭来，她干呕片刻，下意识将镜头对准一旁的发臭源，成堆的大小鱼眼刹那间挤满了她像素不高的x国产手机镜头。 恐惧像无数条腿的蜘蛛一样爬上了她的后背。 而眼下，这段视频正在x市1分钟前成立的紧急行动小组面前播放，画面就暂停在镜头的最后一秒，由于像素过差，使那些挤在一起的鱼眼个个像是带着浓重的怨气。 “这是目击者向我们提供的视频，这种异象已经出现了连续一周，当地的派出所多次前去，回来的同志们说她们做了清理，并且在周围布排了监控，但是起初几天的监控录像始终在半夜失灵，并在早晨重启，然后仍然是这个场景。我们的同志又进行24小时轮岗盯控，她们给出的结果是这些鱼类是自行跃出水面并堆叠在一起的，期间没有任何人出现。” 说话的是位中年女人，她45岁，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是当前紧急行动处的处长邹华。 “稀奇，姜太公来了都要干瞪眼，邹处，这河有问题吗？”下头坐着的那个穿的最花，个头最高的接话也最快。 “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附近的工厂职工大多都目睹了，为了尽早破除恐慌，排除人为因素后，有关部门第一时间进行了检验。然而河水中并未检测到毒素或新型病毒，因此才转交到我们这里，并立刻成立了你们这个小组。” “我们仨？” “不止，除了你，小燕，小张，还有一位异能者正在赶来的路上。”邹华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请进。”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推门而入的是个年轻女人，她身上带了些潮气，棕色长风衣的下摆洇着水，外头刚刚下了雨，一缕被打湿的头发贴在她沁白的下颌，显得人柔和许多。 “你离得远，过来坐，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小组最后一位成员，从h省来的林钰。”邹华对林钰的态度温和一些，“林钰，这是其她三位成员，小燕，小张，还有她，牧山蓝。” 林钰像是刚刚注意到对面的人一样，而牧山蓝却实实在在的盯着她半天了。 “好久不见。”林钰对上她的眼神。 “是吗？没多久吧，都还活着呢，喏，你的衬衣还没掉色呢。”牧山蓝随手抖了抖自己的衬衫，抬起头来，把不慎松动的墨镜推回去。 林钰听她这怨气深重的话，没理她，坐下了。 邹华像没听见刚刚的对话，将大致内容重述一遍，然后直接宣布结果，“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作为本市第一批异能觉醒者，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两两一组，林钰牧山蓝外查现场，小燕和小张你们两个负责整理案综排查监控。” “我反对，”牧山蓝手里的笔拍在桌上，“我不和她一组。” 邹华看着她，岿然不动，“理由呢？” “理由——”牧山蓝相当刻意的扫视对方，“旧情人见面分外眼红。” 林钰扣紧了手里的笔，抬眼和她对视。 小燕和小张两个人偷偷对眼神，八卦的消息俨然就传递开了。 邹华微微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笑又忍住了，“驳回，反对无效。” 这话说完，邹处长大手一挥批了外出预算就走，小燕小张溜得更是飞快。 林钰把笔放下，出于寒冷，指尖凉的有些发麻。 “我以为你起码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我们的事，不应该干涉正事。” “以为？”牧山蓝浅棕色的墨镜镜片挡不住她盯人的视线，“我还以为你起码敢做敢当，不是一个临阵脱逃的人，以为有什么用？” 她这话太混账，气的坐着的人拍桌而起：“牧山蓝！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临阵脱逃？” 牧山蓝实在是个人物，当初她们分开的时候是两个人都同意的了，现在她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叫林钰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时分手，是你同意的，难道是我逼的你？”林钰把手边的东西收了，她急匆匆来了一趟，不是为了和牧山蓝吵架的，“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合作，我也可以自己去。” 她扔下这话，打算从牧山蓝身侧经过，却被一把扣住。 林钰垂下眼睛，几乎咬紧了牙，下一刻—— “啪！” 牧山蓝的脸侧了过去，脸颊上泛起红色的指痕，墨镜落地磕出一条裂缝，却一声不吭，反常的没有直视林钰。 “原来林小姐气急了也会动手。” 她语气依旧挑衅，抓着人的手腕却仍然不肯松开。 “我跟你一起去。” 她这么说着，仍旧不太敢松手一样，相当滑稽的，一边拉着林钰的手臂，一边弯腰去勾地上的墨镜。 林钰不明白，她看着那指节轻巧的勾起已经碎裂的墨镜，又重新带回脸上去，更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牧山蓝，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的样子有太多种，像花孔雀一样的爱打扮、出身不好但从来不肯将就、挺直身板游走在众人之间，笑容和言语都像是加了七彩闪粉的蜜糖。 这种已经破碎的东西，不会被她重新将就使用，除非……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林钰还没想明白，面前的人已经站直了身子。 说实话，牧山蓝这样靠近会让人感受到一些压迫感，但林钰并不怕她。 “你不是反对吗？”她自己从自己的质问里听到了委屈的意味。 林钰厌恶自己的不刚强，仅仅在这一刻。 “我现在同意了。” 牧山蓝难得严肃正经，林钰看着她，张口要说什么，变故就在一瞬间—— “啪嗒——” 牧山蓝棕色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块空白，她下意识追着坠落的镜片从上往下扫视，然后猛的反应过来移开了视线。 林钰先是被她坠落的镜片给惊了一下，随后就注意到这人脖颈连着脸颊一道红了起来。 “你……” 她刚才的火气都被搅散了，有一刻甚至在想，当初牧山蓝和她分手，也可能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 牧山蓝叹了口气，把自己那不争气的墨镜给摘了，对着人笑，“哈～不好意思，地摊货比较脆，林小姐见谅。” 林钰屏息片刻，直直盯着她不自然的神态，听见了那句真心话。 【该死……早不坏，晚不坏，这会儿是干什么？还有，你那眼睛往哪儿看呢？】 “忘了自我介绍一下，” 林钰伸手把这人的脸再次转回来，在牧山蓝堪称精彩的表情中沉静的开口，“我叫林钰，h省读心异能觉醒者，期待与你的合作。” 牧山蓝一瞬间瞪大眼睛，“什么？” 上天对她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她现在对天发誓刚刚只看到了大腿以下，她的旧情人能相信她吗？ 看她这样，林钰终于扳回一局，并没解释自己异能的触发条件，只管叫这人自己瞎琢磨去。 尽管这两位旧情人的会面并不顺利，但事态紧迫，任务刻不容缓，急匆匆的把两人往X市的异象发生地推，经过办公室首次见面的一番折腾，这两人各自带着揣测，连夜赶到了x市的白城镇。 次日凌晨5点钟，她们终于在白城镇的火车站下车。 牧山蓝背着背包，身上一件深蓝衬衣，搭着条明黄的裤子。哪怕这样昏暗的光线下也相当亮眼。 林钰跟在她身后，这人摘了墨镜到现在她还没发现别的异样，她的异能是什么？虽然不能全然确定，但绝对和眼睛有关。 想到她在争执之间脸红的样子，林钰更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难不成还能是什么艳鬼？ 未必没可能。 她心里又冷下来。 前头的身影高挑，林钰清楚那身体每一处的数据，173cm的身高，70kg的体重，腰身的粗细，手臂线条的起伏，掌心的温度，她都一清二楚，但人现在不属于她了。 林瑟一想到那条短信，那样平静的一个“好的”，像从前无数次对方答应她的要求一样平静，她心里就开始发涩了。 “我们先在最近的地方订住宿，然后休整一下，到现场和周边开始调查，行吗？”牧山蓝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来，走到她面前，把手机举给她看。 “随便。” 林钰心口发闷，草草看了一眼，叫她自己拿主意。 牧山蓝没把手机收回去，“不怕我只定一间么，旧情人？”她摇了摇手里的截图，“林大小姐不再认真看看吗？” 林钰顺着看过去，上面明晃晃的是两间的信息，她语气平静，“牧山蓝，再搞这些无聊的事情，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牧山蓝看她像是真生了气，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抬手一指，“那边。” 这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太影响x市依然平静的凌晨，赶往住宿的路上，所有的路人都各自做着自己眼前的事情。 人们还并不清楚，一场无声的危机正在这个镇子上悄悄上演。 早晨7:30。 林钰推开门走出来，一旁的门口站着判若两人的牧山蓝，她那身骚包的打扮已经换去，浅棕色的毛衣，深蓝色的牛仔裤，头发也扎了起来。 这人朴素的样子很少见，林钰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又趁对方视线移过来的瞬间别开眼。 “走吧。” 牧山蓝罕见的什么都没说，带头走在前头。 “退到红线外面！请配合我们！禁止拍照！” 两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挤不进去了，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媒体，扛着相机三脚架的，拿着麦克的，还有一些手持设备奋力挤进一线的网络博主，所有人都挤在这河道附近企图能拍到那悚然的画面，以博得一流的流量。 周围看热闹的居民更是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由于这是工厂聚集区，来往的货车不在少数，车流量本身相当的大，道路被这场热闹占据了一半，后头的大货车鸣笛半天依然走不动，双向车流都挤在一处，喇叭声叫骂声种种杂声混成一锅。 里头的公安同志们凉秋天气挤得满头大汗，交警们协调起来跑断腿也于事无补。 一场灾祸到这里几乎成了什么必打卡的名声，叫人不知怎么说才好。 林钰拧紧眉，“过不去了。” 她们此时坐在车里，大老远司机师傅已经开不动了，只当她们是不知情，“前头这几天出了点事，你们看是绕道还是在这里下车？” “师傅，我们下车，您结束订单吧。”牧山蓝提起背包，两人开门在一侧下了车。 就这功夫，前头忽然躁动起来，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叫人立刻意识到不对。 “动了！动了！” “快拍，快拍！” 诸如此类的呼声接连不断。 牧山蓝和林钰对视片刻，牧山蓝率先起身向前：“快走，这是撞上现场了。” 人流车流纷杂交错，有几次险些要将她们冲散在人流里。 又一次车流即将把两人分开的时候，牧山蓝回身，一把拉住了身后那个人。 “逃跑还是我比较擅长，跟紧我。” 她这样说着，拉着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林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一时间心绪纷杂，脑子里不知道闪过了多少过往的情景，却又被面前吵嚷的人群给再次淹没。 “让一让！让一让！”牧山蓝这人身高腿长，从小到大跑起来像一阵风，在这种情形下，也叫她硬生生挤出来一条路，总算是进到了现场。 里头交接的人满头大汗。 “你好，二位就是异能组来的吧？你们总算是到了，现在现场情况比较乱，你们过来看——” 第2章 请你喝水 x市阴雨天气多，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河水清澈见底，全然不像是受到污染的样子。 “这现场这么混乱，是怎么回事？”牧山蓝开口询问。 “说来话长，”工作人员面露难色，“不知道是什么人泄露了信息，明明我们一直在管控，但是还是招来了一些媒体，他们这些人传起消息来的速度简直是令人意想不到。为了捕捉最新的消息，一个两个的比我们还能熬，通通堵在这里怎么也劝不走，走了一波再来一波，就把这路给彻底给堵死了，现在周围是一片混乱，知情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只能在现场尽力的避免这些人靠近案发现场。” 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是忙的满头大汗，一个两个嗓子已经喊哑了，也很难阻止外头的人绞尽脑汁想闯进现场。 看得出来维持现场秩序的不易，毕竟刚刚两人要进去的一瞬间，还有人紧跟在她们身后打算挤进去，手里举着的相机牢牢的朝着那些异样的鱼类。 几人注意放到现场，肉眼看过去，这些鱼类像是被人刻意板板正正的码在一起，头朝着一个方向，密密麻麻的鱼眼挤在一起，让人无端的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们已经进行一些排查，起初专家们怀疑是中了什么毒株或是有病毒之类的，为了这个，大家不眠不休的采样化验，但是得出的结果是河水正常，这些鱼的体内也并没有任何毒素成分。” “有所耳闻，听说是24小时蹲守也没蹲到人。” 牧山蓝突然想到什么，“我们刚刚在外头听到有人群喧闹，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异常吗？” 工作人员心有余悸。 “别提了，我们刚刚还以为是看花眼了。这些鱼类刚才有一部分忽然间开始异常的扭动身体——我们只听说过新鲜杀死的鱼还会有肌肉记忆，但这些鱼都已经开始腐臭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始抽动，外头有眼尖的人看到，引发了一阵骚乱，现在已经停止。” 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一不带着一些为恐惧的眼神，她们这些年调查过各种各样一样的现场，对于不同的案发情况已经多少有些了解，像这样异常的还从来没见过。 “现在最新研究的方向是大家怀疑是否有什么目前并没出现过的病毒因为水质受到污染而发生变异，但是目前的检测条件又检测不出来，才导致这些鱼类无故死亡，又呈现出异常的死亡状态，并且在死后还会抽动，我们刚刚已经将这些视频与图片传回。总部那边应该会找人去具体分析，希望能够通过病毒这方面查到一些根源，这样我们也好及时尽早的进行防治。” 这确实是目前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岸上堆叠规律的鱼大小不一，却通通发臭，牧山蓝第一时间掏出口罩，递给一旁的林钰。 “小心点。” 她交代了一句，套上手套去翻动那些鱼。 她没带墨镜，这会儿暗地里用力咬住舌尖，往手里的鱼看过去，这条面目全非的腐鱼还真叫她看出来点儿不对。 没有中毒的痕迹，大大小小的挨个扫视下来，这些鱼竟像是叫人生生用外力掐死的。 可她来之前看过提交过来的各类录像，没一个里头有人的影子。 牧山蓝心里有了判断，兴许除了被收编的这些人，还有异能者的存在，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说得通了。 当前记录在册收入编制的异能者在全国各地一共统计出了130位，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更新，那在暗处的异能者还有多少，没人说的准。 “要带回去吗？”林钰手里提着袋子凑过来问她，牧山蓝看到她这样忽然有些想笑。 林大小姐家世很好，姑姑是炙手可热的商业大佬，父母都在国外有着体面的事业，家族氛围不言自明，生出来一个金尊玉贵的独苗苗，结果先是被她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草包给勾搭走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又觉醒了异能，从h省大老远的下放过来干苦力。 “林小姐把袋子收起来了可以，我们不搂席。” 林钰手一顿，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毛病。”她这么不轻不重的骂了一句，把那袋子收了起来，牧山蓝自顾自乐了一会儿起身去水边洗手。 林钰跟在她身后过来，“看出什么了吗？” “别的暂时没有，我猜测——” 轰隆！！ 这两人交谈才到了一半儿，牧山蓝话刚到嘴边儿，一声巨响就在人群中炸开，接着大片的烟雾带着刺激性气味呛开。 “是毒烟！快跑！捂住口鼻！” 现场的同志们都是经验老道的一线工作者，立刻辨认出情况并开始疏导行动。 人群大面积陷入混乱，从上空俯瞰像一窝外散的蚂蚁发了疯的顺着缝隙外流，幸好提前有准备，避免了大面积的伤亡，但依然有不少人中招。 牧山蓝和林钰处在烟雾中心，爆炸那一刹，她们两个首当其冲，幸亏林钰反应够快，拉着牧山蓝飞身扑了出去，尽管如此，两人依然狼狈的在草丛里爬了半天才起来。 “谁搞的什么玩意儿？”牧山蓝颇为心疼的拍了拍林钰沾满了泥巴的衣袖和裤腿，“烟雾弹能不能只放烟？干什么炸人一跟头！真够烦的……” 她话音刚落，被人一巴掌拍到嘴上死死捂住了。 林钰从意识到这些烟雾有毒之后就没敢再呼吸，没想到身边人一点防范意识也没有，像是没发现一样。 牧山蓝安静下来，但是铺天盖地的心声，嘈杂不已的往林钰的耳朵里挤，大多都是一些慌乱的求救声，其中只有几句格外不同，依稀能够辨认的出来—— “心这么软，总要救我干什么？好美……” 这条可以屏蔽，不用想就知道是来自谁。 “哈哈，蠢货们，这才只是个开始罢了。你也是哦——愚蠢的东西！” 林钰刚要分辨自己身后这道声音是什么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忽然身后这人大力推了她一把！ 她一个没防备，连带着身前的牧山蓝一起一头栽进了河里！ 烟雾弥漫开来。 “这些烟雾有毒，快掩住口鼻，疏散人群。” “不要再拍了，快逃，是毒烟！” 一时间不要命还想留在现场继续拍下去的人依然固执己见，被工作人员向外推搡着，而其他惜命的看热闹人却又拼命的向外逃到路上。 好在现场调度来的人手还算充足，终究是赶在有重大伤亡之前。将大部分的人梳理了出去，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人受到毒气弹的影响。 由于毒烟弹事件现场的调查被迫中断。 两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 “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问话的还是那位和她们接头的人，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同志，这会儿抓了抓头发，一副发愁的样子。 “陈姐，我没什么事，咳！咳……现场情况怎么样？”林钰摇了摇头，忍不住咳起来。 “还算可以，虽然有不少人中毒，但是好在没有大面积伤亡，你们两个主要是落水受惊，还好毒烟吸入不多，她估计过会儿会醒。” 这个“她”说的另一边儿的牧山蓝，这人大概是当时多吸了几口气，这会儿还躺着，没一点儿动静。 “陈姐，你还有事就先去忙，我看着她。”林钰目光从牧山蓝身上掠过，落在陈姐身上，看出了她的急迫。 “唉，人手不够，轮流看守下来大家伙也累的厉害，那……我就先过去帮忙，有事叫人啊，别怕麻烦。” 林钰带着点儿笑，点点头，“嗯，别担心了陈姐，快去吧。” 三更半夜，陈姐走了之后，病房里立刻就安静下来。 林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无力，还有说不上来的疼痛，知道这是没完全恢复，她转过头去看一旁病床上躺着的人。 牧山蓝呼吸还算平稳，只是脸色相较于平时苍白了许多。 天蓝色的病号服更是衬得人一点血色都没有，林钰忍不住自己那些奇怪的想法，其中最多的应该是忍不住去想，牧山蓝是不是死了？ 只是一个这样简单的想法冒出来，就足以让无形的恐慌笼罩她。 好奇怪，林钰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也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只是想到身边的这个人可能会死去，一种掩盖不住的恨意就会弥漫上来。 “牧山蓝……牧山蓝……” 她无意识的反复念叨这个名字，声音太小，不足以唤醒一旁的人。 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甚至到达一种让人有些窒息的程度—— 也许她是太恨这个人了，林钰想着，想到自己对牧山蓝的恨，又想起她们的那场分别，而想起那场分别，她的记忆很难不飘回多年前的相遇。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牧山蓝身上穿的那件浅蓝色的衬衫，和眼下的病号服几乎能重合起来。 那时候林钰刚上大学，各种各样的风景名胜几乎都看了个遍，对于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吸引力，于是她开始痴迷于寻找各种各样人迹罕至的地方。 出于这种目的，她找到了一个偏远的城镇上，由于H省大面积都是平原，所以少有什么深山老林的地方，但是在一些不够发达的小城镇里头，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山坡，平常日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出现。 半山腰的地方有好几个岔路口，她正拿着导航原地打转找方向，就听到有人忽然在她身后发问。 “你好，你是迷路了吗？” 其实她根本没有目的地，不管走哪条路都可以，自然也谈不上什么迷路。 但是转过身看到这个人的那一瞬间，林钰改了主意。 “确实有点儿，不知道我想到那里该怎么走？”林钰随手指了一处山顶，眼睛却在无声的打量面前这个人。 浅蓝的衬衣，白色的西裤，腰间打着一条丝带，在这青山尘地里头，亮眼的像个地标。 “你要去那边？”对方神情带了点儿惊讶，“那你从这里改道也来不及了，你走错路了。” 她伸手往下指，“从那里上，要不要我陪你？” 这人说话有点儿奇怪，在林钰这里，“陪”是一个相当亲密的说法，用在陌生人身上有些超过了本应有的界限，并且，这道坡看起来不显眼，上上下下却费力，要是好心，好心不到这个份上来。 但林钰看了看那张脸，点头答应了。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对方笑的相当开心，“我叫牧山蓝，你呢？” “林钰。” 路途不近，聊聊天也是人之常情，她们这样想。 “我是这三个字，你呢？” “这两个。” “手机都掏出来了，要不加个好友吧，以后常联系。” “我不是本地人，不怎么来。” “没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别客气，待会儿请你喝水。” “这上头还有超市？” “没，下山去我们庄上有小卖部，我请你喝可乐。” “噢，破费了。” “没有没有，对了，你一个人来这里，是旅游吗？” “差不多。” “差不多，那就不全是，怎么，来寻孤啊？” “嗯？”林钰还没听过这么新鲜的词，“我不找小孩儿。” “不是那个意思，哈哈，我的寻孤是指“人间好吵我好烦，寻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给我一点儿孤独的空间”之类的意思，你看起来很像。”牧山蓝举起手机，对着远处拍了一张，“但是容易迷路的话，最好还是找个伴，不然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很危险。” 林钰手机一震，低头看，牧山蓝把刚刚拍的那张照片发给她了，紧接着发了个不明意味的颜文字，挺可爱的。 第3章 咬牙切齿 那天她们走了好几个小时上山下山的跑了几趟，在小卖部门口拧开可乐瓶子，灌进嘴里的时候，林钰忽然觉得，原来有人同行的感觉也不错。 “你今年多大了？”她靠在一边儿的树上，看着累的坐在树底下的牧山蓝问。 “十九，你呢？也刚成年吧？” 林钰点点头，“嗯。” “你晚上住哪儿？” “还没想好，晚上再说。” 牧山蓝又看了她一眼，用那种不放心的眼神，“去我那儿住吧，给你烧菜吃。” “那多不好意思，”林钰嘴上说着，眼睛已经开始试图搜寻哪里是牧山蓝的住处。 “走吧，别瞎客气，哎呦——” 牧山蓝起猛了眼前发黑，林钰手比脑子快，一把拉住她了，这人个头不低，身量结实，属实不轻，拉的她也一踉跄，俩人直愣愣撞了一下。 “慢着点儿，”林钰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还低血糖。” “这真没有，起猛了，你扶我会儿……” 林钰至今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人当时演的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她就真把人一路扶回去了。 牧山蓝家院里很空，和这个人看起来差别挺大，不过到了屋子里，就全然是她的风格了，各种精致的物件随处可见。 “你家里人呢？”林钰准备去打个招呼。 “没了，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躺会儿，累坏了吧？” 她随口一回，看起来已经不为此悲伤了很久的样子。 林钰没说抱歉，她说，“噢，原来是这样，那我帮你做饭？” 牧山蓝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好。” 她也没说谢谢。 这里的天黑的很早，林钰躺下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着牧山蓝的背影发呆，胡思乱想。 她会觉得孤独吗？ 一个人无牵无挂是什么感觉？ 她想不明白，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一只温热的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睡吧。” 那温度从肩膀弥漫全身，林钰颤了一下，试探着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晚安，牧山蓝。” 相遇的第一个晚上，她们就相拥而眠，那个假期，林钰本来是去寻找孤独的感觉的，但出了点儿差错，找到了一个孤独的人。 今夜一样宁静。 牧山蓝缓缓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河底沉了一个世纪，转过头去，正看到林钰盯着自己，眼神复杂的讲不明白。 “怎么了？”牧山蓝忍不住出声，大概是呛多了水，她这把嗓音眼下算不上美妙。 “没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落水吗？” “脚滑？”牧山蓝试想了一下，“总不能是为了躲毒烟，毕竟我们不会水。” “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林钰紧盯着她，“你面朝那边儿，你看到是谁了吗？” “嗯？”牧山蓝先惊后呆，“没有，我没有看到人。” 两人齐齐沉默，随后想到一块去了。 “我觉得，这件事不能以普通的社会案件调查了，这一定和异能有关——” “我今天听到推我的人的声音了。”林钰直接了当。 “嗯？”牧山蓝一下子来劲了，“你听到他说话了？他说什么了？” “你们这些蠢货，这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林钰有点无语，“差不多是这样。” 牧山蓝嘴角抽搐：“这是个中二病吧？别人中二拯救世界，他倒好，违法犯罪，神经。” “那声音确实是个青少年，你没看见他……”林钰原本怀疑这人是个魂魄恶鬼一类的，想着牧山蓝对眼睛遮遮掩掩，还莫名对着虚空脸红，是不是阴阳眼，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你的异能是什么？”她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 “啊？”牧山蓝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这么生硬的转移到她身上的，“我，就，透视……” “透视？”林钰若有所思。 牧山蓝紧张不已，祈求这人别发觉自己不对劲的时候，慌不择言，“谁知道这中二病用的什么异能，我看不见他，真的！” 林钰想到了什么，被子底下的手一僵，透视，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代表着什么—— 牧山蓝眼里的所有人都在裸奔吗？也，也包括她？ “别想太多，我只能透视一层，而且还有触发条件的，不然每天出门要多辣眼睛。”她身上发痛，异能被迫挥发，这会儿正好看的清林钰被子下头紧捏的手。 “是吗？” 林钰这么问着，其实是相信了的，毕竟她还算了解这个人，除了在分手的那件事上。 “当然！” 林钰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她们这次见面的时候牧山蓝为什么带着个墨镜，为什么磕碎了那墨镜她就不敢看自己，为什么……脸红。 压下心里那点儿说不清楚的慌张，林钰冷冷的回了她一句，“算你识相。” “不过，既然有你的证实，起码我终于可以确定方向了，既然是人为的，就一定有破绽，”牧山蓝艰难的爬起来，“我们和小燕小张开个会，沟通一下方向。” “三更半夜，你不睡她们也要睡，明早再说。”林钰不容置疑。 “哦，也对。”这人醒悟过来，龇牙咧嘴的又躺了回去。 “明天还得跑一趟，我的行李还没带。” 牧山蓝一边儿盯着天花板放空，一边儿念叨。 林钰觉得稀奇，牧山蓝太不一样了，她以前不会这样，什么事情都打断不了她的作息，天大的事大不过吃饭睡觉，这样一个人，现在竟然为了案子一副废寝忘食的样子。 两人病床相对，林钰毫不避讳的目光投过来，牧山蓝很难发觉不了，“怎么了？” 她问，看着林钰发白的脸色和满头的汗，声音也不住放轻，“难受了？” 林钰仍然盯着她，像是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过了一会儿忽然说话，“明天拿了行李。笔记本借我用用。” 说完，翻身到另一边儿睡觉。 牧山蓝躺着，看着她的背影，沉思了很久，但并没有想到林钰到底为什么要用她笔记本。 难道是为了查她这些年有没有鬼混？ 又或者这只是林小姐想要和她旧情复燃的一种委婉的信号吗？ 还是说，在林钰的心里，她们两个尽管分手了，但是还是不分你我的关系吗？ 牧山蓝真的看不懂林钰，越来越看不懂了。 林小姐现在还会读心，她的触发条件是什么？ 自己要是也会读心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6：52分，两张病床上同时响起刺耳的闹铃声。 林钰猛的坐起身来，按了闹钟。 “嗯……帮我关了闹钟，小钰，我再睡五分钟……” 林钰僵住了，难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的牧山蓝， 闹钟响到停下，林钰眼睁睁看着这人翻个身真的又睡着了。 牧山蓝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林钰忍不住为自己刚刚那点儿控制不住惊讶和里头若有若无的一丝窃喜而自怨，她期望于骂醒自己—— 你明知道的，她这人只是习惯成自然， 她只是没有睡醒， 她只是…… 她答应了分手的，没有犹豫，林钰，你亲眼看见的，有什么好幻想的呢？ 五分钟过去，林钰依然是那个姿势，闹钟再次响起，她终于醒悟似的，起身过去关牧山蓝的闹钟。 “唔……嗯？” 四目相对，牧山蓝刚清醒过来，就看见林钰拿着她的手机冷着脸看着她！ “我……” 她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什么，可又想到自己哪里有要解释的？ 她根本没有暧昧联系人，也没有可以惹林钰生气的聊天记录，她堂堂正正的愤怒了这么久，她心虚什么？ 不对！林钰这么生气，该不会是看到她备忘录里**的笔记了吧？ 那五百多条包含“林钰负心人”的深夜文案，真的只是她情绪上头的发泄之作，绝对没有到达能惹林钰生气的地步吧？ “睡够了？睡够了就起来拿你的笔记本去，磨蹭。”林钰还沉浸在情绪里，语气冷硬非常。 牧山蓝心里直道完了，早知道她现在心眼这么小，她就不在wps里粗制滥造一百五十多封致林钰的“恨书”了！ 天要亡我啊！ 牧山蓝心里翻腾了五百万字也没用，林大小姐发话，她当然要老实的爬起来去找，很何况，她们还得用笔记本跟小组汇报情况。 “你们这就要走了？”陈姐刚到门口，就看见昨天还半死不活的两个人这会儿收拾齐整准备出发。 “嗯，我们情况特殊，陈姐你不用担心。”牧山蓝拍拍胸脯，一副全然没事的样子。 陈姐一想，她们是上头交代的异能者，也许真的是身体素质更好，也就没拦。 牧山蓝面带笑容的走出了医院大门，结果到了门口就开始揉自己刚拍的那两下，“我去，真疼……” “你不是情况特殊吗？”林钰在一旁看笑话，她从小练习格斗，身体素质比牧山蓝这个脆皮好的多。 “说给陈姐的那是闹着玩的，我也好奇，说好的异能，除了给我平凡的生活增添不变以外，简直没有一点儿别的好处。” 牧山蓝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普通的人，相对于林钰来说，家世普通，能力普通，身体素质普通，觉醒异能对她并没多大的影响。 “我听的可不是这样，”林钰边打车边说，“我来之前，邹姐说她这里有个得力干将，虽然在别的地方不一定行，但是穿衣服养眼很有一套。” 牧山蓝胸口也不揉了，又喜又怒的，“邹姐这不是骂我花瓶吗？” 可林钰很赞成她养眼这话啊，听起来记得这么深刻。 车还没来，医院门口人不多，这人又开始荡漾了，“哎，”她肩膀去碰林钰，“你也觉得我是花瓶？” 林钰纹丝不动，别过头看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意味很强的那种看，看的牧山蓝觉得她一定是对自己旧情复燃了，以至于有些后悔今天这身太过朴素的时候，林钰笑的很和蔼的回答她了。 “前女友，请你保持社交距离，可以吗？” 牧山蓝脸上的荡漾消失了，换成了相当僵硬的笑容，“哦，好的。” 听起来牙根有点碎了的样子。 现在让我保持距离了，牧山蓝咬牙切齿，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面就抱我！！！ 恨则恨矣，但真到了林钰需要的时候，这人给人家捧着笔记本的时候又相当殷勤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在白城镇有未经发现的异能者作恶？”小燕带着眼镜，脸盘圆圆的，惊讶的时候有点像一个表情包。 “好，我们明天赶过去配合你们调查。”小张一脸严肃。 “不着急，你们先把资料查全了，我们这边儿也打算去现场周围再跑跑，有消息我们随时线上联系，好吧？” 牧山蓝从摄像头里硬挤了个位置，笑盈盈的打破了严肃的会议氛围。 林钰结束会议，光速打开了笔记本登入一个牧山蓝没见过的网址，然后在一大堆外文里快速浏览起来。 牧山蓝和电脑屏幕凑在一起，互相都有些不认识对方了，这是什么鸟语？ 英文她虽然没看明白起码还脸熟，其他那些破逗乱线的是什么鬼她也不知道，索性低头吃早饭。 林钰余光扫了她一眼，三秒内小窗打开了她的wps一探究竟。 【恨书159号】 【林钰，我恨你。】 【你是一个……】 林钰心底一动，往下拉的时候却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