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第1章 序章 法律是刻在石碑上的光,试图为万物定下边界。 而我们,是执光的信徒,亦是守界的凡人。 海都市的夜幕下,霓虹如血管般奔流。这里是资本与权力的决斗场,亦是理想与信念的试金石。有人在这里迷失,将灵魂典当给**;也有人在这里坚守,把脊梁铸成界碑。 检察官站在档案室的阴影里,指尖拂过一份泛黄的卷宗。他的导师曾在这里点亮火种,而今火种传到了他的手中。 情报商人游走在数据的洪流里,用他自己的方式丈量着正义的尺度。他见过太多光明下的阴影,却依然在寻找破局的可能。 老刑警在值班室里泡着今晚的第三碗面,皱纹里刻着三十年刑侦生涯的风霜。他或许一辈子都只是个副组长,但守护这座城市的誓言,他一天都不曾忘记。 法医在解剖台前戴上手套,将最后一丝个人情绪隔绝在外。她相信真相不会说话,但总会用特殊的方式留下证词。 记者在电脑前敲下最后一个字,她知道这篇报道可能永远无法见报。但记录本身即是反抗,真相值得被留下。 他们身份各异,道路不同,却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光与暗。当“幽灵”的阴影悄然蔓延,当利益的链条缠绕住城市的命脉,这些散落的星火选择了同一方向——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以身为刃,护国卫民。 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故事,而是一曲在灰色地带书写的正气歌。当风暴来临,这些平凡的守护者选择并肩而立。因为他们深知: 万家灯火,总要有人守护。 山河无恙,总要有人担当。 而现在,风暴将至。 第2章 幽蓝序曲 城市在雨中呼吸,但这呼吸带着数据流的精准与冰冷。 霓虹灯的光芒被湿漉漉的、仿佛覆盖着一层透明薄膜的智能沥青路面撕扯、吸收,再重新投射成无数破碎而跃动的色块,像是某种庞大机器内部溢出的、无效运算的视觉残留。悬浮车辆沿着无形的磁力轨道无声滑过,带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被电离的细密水雾,让这片由玻璃、钢铁与全息投影构筑的光怪陆离之景,更添几分非现实的朦胧。这里是新京市的中央商务区,一个宣称由“和谐”数据与“高效”光缆构筑的终极世界,一切看似繁华有序,仿佛一台永不出错的精密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预设的轨道上完美运行。 陆延昭的官方座驾——一辆低调的黑色红旗新能源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星辉大厦”楼下的隔离区外。他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纳米级过滤芯也未能完全去除的都市尘埃气息的雨丝,立刻沾上了他的大衣。他抬头,目光如同精准的测量仪,沿着这栋高达一百二十层的摩天巨塔向上攀爬,最终定格在顶层那隐约透出异常光亮的方位。那里,就是陈文渊的居所,也是此刻风暴的中心。 “陆检,您来了。”一名身着标准警用雨衣的年轻警官快步迎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最高检察院特级检察官的亲临,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雨夜,本身就意味着案件已经脱离了常规轨道,进入了某种危险而不可预测的领域。 陆延昭微微颔首,他的身形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峭。他穿着剪裁合体、几乎不带任何褶皱的深色羊绒大衣,脸颊线条冷硬如岩石,眼神是浸透了西伯利亚寒流的冰原,扫过之处,连那些闪烁不定的警灯光芒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他一边动作流畅地戴上特制的现场取证手套——手套内衬有微感应器,能记录接触物的基本物理特性,一边迈步走向大厦入口那过于光洁、反射着周遭一切混乱的旋转门。 “情况。”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利刃般划破寂静,带着剥离一切冗余信息的锋利。 年轻警官亦步亦趋,语速稍快:“死者陈文渊,四十二岁,天盛集团首席财务官,董事会核心成员之一。初步勘察,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现场……非常干净。”他顿了顿,似乎在脑内数据库里搜索更准确的词汇,“干净得……不符合常理。所有物品摆放遵循黄金分割比例,没有指纹残留,没有异常的毛发或皮屑,空气净化指数在事发后一直维持在最优档位。” 他们通过专用电梯直达顶层。电梯内部是冷色调的金属饰面,运行平稳得几乎感受不到加速度,只有屏幕上跳动的楼层数字提醒着空间的快速转换。陆延昭沉默地看着数字攀升,电梯内壁光可鉴人,映出他冷峻的侧影。他想起了三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他的导师,前最高检察官周正清,被发现死于家中,诊断结果是“近乎完美的心梗猝死”。完美……这个词,在法证领域,往往意味着最大的人工修饰。一丝极其隐晦的痛楚,如同深水下的暗礁,在他冰封的心湖底轻轻擦过。 电梯门无声滑开,顶层公寓的入口就在眼前。极尽奢华的玄关与门外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规律闪烁的红蓝警灯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由紧张、疑惑和某种无形压力混合而成的压抑气氛,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马国胜就靠在玄关的装饰柜旁,嘬着牙花子,手里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室内禁烟的规定让他有些烦躁。他穿着件看起来穿了很久、有些油光的旧皮质夹克,头发乱糟糟地像是刚被风吹过,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他妈扯淡”几个字。 “老陆,”马国胜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语气里带着老刑警特有的混不吝,“来看看这场‘完美自杀’的样板间。遗书是打印的,情绪稳定得像AI生成的,说自己不堪工作压力,选择自我解脱。监控从昨晚他进门到我们发现异常,连个鬼影子都没拍到。门锁完好,安保系统没报警,连他妈的窗户都是从里面锁死的。” 陆延昭没有回应马国胜的牢骚,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公寓内部。智能家居系统依旧在安静运行,不知名的轻音乐如同背景噪音般流淌,温度湿度都调节在最舒适的区间。他深吸一口气,除了那淡淡的、试图掩盖一切的消毒水混合柠檬清新剂的味道,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臭氧或者高压电路击穿后的特殊气味,转瞬即逝。 他径直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敞开着。那片巨大的、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首先抢夺了视线,窗外是新京市永不眠息的璀璨夜景,数据流在摩天楼宇间如虹桥般穿梭,虚拟广告牌上的偶像形象在夜空中起舞,构成一条庞大而喧嚣的、由光与信息组成的星河。而室内,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完美”。 床铺整洁得如同刚刚由机器人铺设完成,没有一丝人类躺卧过的褶皱。北欧极简风格的家具光洁如新,所有物品——从床头柜上的纸质书籍到角落里的装饰摆件——都摆放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亏。死者陈文渊就躺在那张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双人床正中央,穿着质地优良的深色丝质睡衣,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神态安详得近乎圣洁,甚至嘴角还凝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参透了某种奥秘的弧度。若不是他脸色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劣质打印纸般的灰白,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某种深度冥想或高科技睡眠舱中。 “压力?”陆延昭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回荡,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解剖事实般的冷静,“天盛集团股价在过去三个月上涨了百分之十七,他作为CFO,去年公开的年薪加股权激励超过一亿两千万信用点。上周,他刚在‘科技与人文’慈善晚宴上,以个人名义捐出三千万,并发表了关于‘企业社会责任与数据伦理’的激情演讲。一夜之间,这些‘压力’就让他选择用安眠药结束一切?” 马国胜走到他身边,耸了耸肩,动作幅度很大,带着点刻意的不羁:“遗书里是这么说的,逻辑清晰,情感‘充沛’,还引用了几句狗屁不通的现代诗。资本家嘛,脑回路跟咱们不一样,也许就是突然顿悟,觉得活着没劲了呢?”但他眼神里闪烁的精光,和他下意识摩挲着那根未点燃的烟的动作,都表明他连自己说的一个字都不信。 陆延昭没有接话。他像一头锁定目标的猎豹,开始以床为中心,进行缓慢而极富韵律的移动和观察。他俯下身,靠近死者的头部,距离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皮肤上每一个细微的毛孔。颈项光滑,没有勒痕或指压痕迹。口鼻附近黏膜颜色正常,没有中毒常见的异色。裸露的手腕、脚踝等处,皮肤完整,看不到任何捆绑或挣扎留下的印记。 一切都像教科书般指向那种无懈可击的“自杀”。 但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粒子扫描仪,最终定格在死者交叠的双手,尤其是右手食指的指尖上。那里,在卧室柔和的环境光下,肉眼几乎看不到任何异常。但他多年与最狡猾的罪犯和最隐蔽的证据打交道的直觉,让他感觉到那里存在着一丝不协调。 他示意旁边的取证人员关闭主灯,只留下辅助光源,并拿来高倍放大镜和强光侧射灯。 “这里。”他指向那指尖。 光束以一个极低的角度,几乎贴着皮肤打过去。在光影的魔术下,那一点异样终于无所遁形——几粒细微到极点的、仿佛宇宙尘埃般的、闪烁着幽蓝色荧光的粉末。 它们太细小了,混杂在皮肤自然的纹理和可能存在的微小灰尘中,若非陆延昭这种级别的观察力,以及近乎偏执的怀疑精神,几乎必然被当作无关紧要的杂质忽略过去。 取证人员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用微型真空取样器配合超粘取样纸,小心翼翼地进行采集。 “苏晚晴主任实验室,最高优先级,加急通道。我需要知道它的所有物理化学特性,可能的来源,以及……为什么会在死者手上。”陆延昭直起身,声音依旧平稳,但马国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破开冰层的锐利光芒。那光芒,通常意味着猎物的踪迹终于出现了。 “有玩意儿?”马国胜凑过来,几乎把脸贴到取样袋上,眯着他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努力分辨那几乎看不见的蓝点。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张‘完美’画面上的错误像素。”陆延昭淡淡道,目光再次扫过这个过于整洁的空间,“再精密的系统,只要存在一个未被记录的变量,整个逻辑基础就可能崩塌。” 他不再停留于死者身边,转而开始系统地、一寸一寸地检查整个卧室。书桌上的遗书,他拿起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了捻纸张边缘,标准的激光打印体,措辞严谨,情感“充沛”得像是经过情感分析软件优化过,更像是一篇精心打磨过的公关声明,而非临终绝笔。他放下遗书,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清澈的水,还有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标签显示是某种常见品牌的安眠药,此刻已经空了。 “药物初步检测?”他问。 “做了,”旁边的法证人员立刻回答,“水杯内壁、死者唇部擦拭物以及胃内容物初步快检,都发现了相同成分的安眠药残留,与瓶子标签一致。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和血液浓度模型推算,剂量……足以致命。” 剂量吻合,物证吻合,动机,至少是表面动机吻合。一切依旧在顽固地指向那个唯一的、被精心设计好的结论。 陆延昭却像是没有听到这个“好消息”,他迈步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雨丝斜织,将远处的LED大屏切割成模糊的光斑,他伸出手指,没有直接接触玻璃,而是隔着薄薄的手套,轻轻拂过冰冷的合金窗沿。那里同样光洁如新。但他的指尖,在窗沿一个极其隐蔽的、靠近内侧机械锁扣的、仅有毫米深浅的微型凹槽里,感受到了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与周围平滑触感迥异的粗糙感。 他的心微微一沉。 “灯光,这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再次射入那个微小凹槽的内部。在强烈的光照下,凹槽底部,同样附着着几粒相同的、幽蓝色的荧光粉末! 它们的数量比死者指尖的更少,位置也更刁钻、更隐蔽,仿佛是什么东西在极其仓促间,或者说,是在某种不易控制的条件下,意外刮擦留下的。是工具?是某种特殊材质的衣物纤维?还是…… 马国胜也看到了,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被凝重取代,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老刑警看到熟悉犯罪模式时的冰冷愤怒:“妈的,看来不是突然想不开,是有人帮他‘顿悟’了啊。伪造现场,清理痕迹,留下他妈的标准答案一样的遗书……手法老练,不是新手干的。” 陆延昭没有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清醒的理智如同超级计算机,处理着眼前的所有信息。伪造自杀,专业清理,逻辑闭环……这种手法,让他联想到一些国际上流传的、关于“清洁工”的传闻——那些专门为顶级犯罪集团处理麻烦、抹除痕迹的神秘专家。陈文渊的身份,天盛集团那深不见底的背景,还有这种近乎炫技般的灭口方式…… 他走到客厅,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着天盛集团最新的宣传片。充满未来感的虚拟形象在由数据构成的森林和河流中穿梭,宣称着他们将如何“用科技赋能现实,构建更和谐、更美好的数字原生态世界”。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阴影如同具有生命的粘稠液体,沿着完美世界的缝隙悄然蔓延。 “马队,”陆延昭开口,打破了客厅里只有宣传片音乐声的压抑,“所有现场的电子数据,包括智能家居的核心日志、内外监控的原始存储介质、死者所有的个人终端——手机、平板、私人服务器,以及他在天盛集团内部的云端权限记录,全部封存,直接押运回最高检地下七层的隔离分析中心。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技术保障科的常规维护人员。” “明白。”马国胜重重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亲自带人押送,确保路上连只数据蚊子都飞不进去。” “另外,”陆延昭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数据洪流与霓虹幻影点亮的、深不见底的都市深渊,“陈文渊最近三个月所有的行程,包括公开和非公开的;所有的通讯记录,无论加密等级;所有的资金流水,无论境内境外;他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哪怕是吃了顿什么饭我也要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足以穿透钢筋混凝土的力量。 “我们要找的,可能不只是杀他的那个人,或者那个团队。” “而是他背后可能代表的东西,为什么必须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被沉默’的理由。” 雨还在下,敲打着高强度复合玻璃窗,发出持续而单调的声响,仿佛无数隐藏在数据深海中的窃窃私语,正试图穿透这物质的屏障。 陆延昭离开卧室的核心区域,开始以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检查公寓的其他部分。书房里,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摆满了精装的经济学、哲学和前沿科技著作,许多书脊甚至没有裁开,更像是一种装饰。他一本本地用手指拂过书脊顶端,感受着灰尘的厚度——几乎没有灰尘。智能清洁系统显然尽职尽责。但在检查到书架第三排,一本厚重的、书脊烫金着《联邦经济史·危机与重构》的精装书时,他的指尖在书脊上端与上一层隔板底部的缝隙处,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细微的熟悉的粗糙感。 他示意取证人员固定好书架,然后极其小心地用尖端包裹着超细纤维的镊子,探入那狭窄的缝隙。镊子尖端传来轻微的阻力,当他缓缓抽出时,镊子尖端粘附着的,依旧是那几粒该死的、幽蓝色的荧光粉末! 它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是凶手在搜寻某物或布置现场时无意中留下的?还是陈文渊自己曾经接触过这种粉末,并在活动时掉落在此?如果是后者,这粉末究竟是什么?它来自何处?与他的死有何关联? 这粉末,如同幽灵的足迹,开始在这个过于干净的空间里,勾勒出一条模糊而诡异的路径。 “陆检!技术组有重大发现!”一名在客厅负责检查智能媒体中心和网络接口的技术人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陆延昭快步走过去。技术人员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代码流和系统日志界面,一个红色的标记框在不断闪烁。 “我们尝试深度恢复媒体中心被高级格式化程序删除的临时缓存和底层交换文件,”技术人员语速飞快地解释,“发现了一段非常短暂的、异常的数据流记录,时间戳精确到昨晚十一点三十七分二十二秒,持续时间只有零点四八秒。来源IP经过多层跳板和肉鸡伪装,最终指向一个……不存在的黑洞路由。信号特征无法识别,加密方式……从未在已知的任何数据库中出现过。” “它在系统里留下了什么?”陆延昭问,目光紧盯着屏幕上那串如同天书般的十六进制代码。 “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效载荷。但它触发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位于系统内核最底层的运算冲突日志。这个冲突……非常奇怪,不像是攻击,更像是一种……‘询问’,或者‘触碰’。”技术人员试图用更形象的语言描述,“就像……一个完全隐形的幽灵,穿过了墙壁,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也没有破坏任何结构,只是用它不存在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系统最深处的‘门把手’,然后,就消失了。如果不是这个冲突日志的哈希值异常,我们根本不会发现它来过。” 幽灵信号,无法追踪的加密数据,内核级的微小冲突……还有散布各处的幽蓝粉末。 陆延昭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案子,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得多。对手不仅拥有超强的物理层面清理现场的能力,在数字领域同样是个顶尖高手,甚至可能超越了常规“黑客”的范畴。他们几乎抹除了一切痕迹,却又似乎故意留下了这些细微的、如同挑衅般的线索。 是某种无法完全避免的疏忽?还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有意为之的引导? 他走到公寓宽敞的弧形阳台,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冰冷的、带着湿气和远处工业区微弱硫磺味的空气瞬间涌入。雨丝飘洒进来,打湿了他大衣的前襟,留下深色的斑点。脚下的城市依旧在有序运转,悬浮车的灯光如同流淌的星河,勾勒出建筑的轮廓。但在这片庞大而有序的图景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由权力、金钱和秘密编织的巨网,正在黑暗中缓缓收紧。陈文渊,不过是撞在这张网上的一只飞蛾。 “陆检,法医办公室的初步尸检报告完整版传过来了。”年轻警官拿着防水平板电脑走过来,屏幕在雨夜中泛着冷光。 陆延昭接过平板,快速而仔细地浏览。报告内容详实,确认死因是安眠药过量导致中枢神经抑制,呼吸衰竭。体内未发现其他常见毒物、麻醉剂或控制类药物成分。尸体表面无任何防御性创伤或约束痕迹。死亡时间经过算法校正,与现场推断高度一致。所有的证据,依旧顽固地支持着自杀的结论。 除了那几处如同幽灵低语般存在的荧光粉末,和那段如同数字世界UFO般的异常数据流。 “苏晚晴主任已经接收了所有生物样本和微量物证,”年轻警官补充道,“她表示会动用实验室所有最高精尖的设备,进行最彻底的毒理筛查和微量物证溯源。” 陆延昭点点头。苏晚晴是最高检的法医王牌,她的专业、严谨以及对“洁净”近乎偏执的追求,是技术层面最可靠的保障。有她坐镇,至少能确保在物证分析上不会遗漏任何关键信息。他仿佛能想象到苏晚晴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护目镜,在超净工作台前,用她那稳定得如同机械的手臂操作精密仪器的样子。 就在他准备离开阳台,返回室内部署下一步行动时,他贴身戴着的、与最高检内部安全网络直连的个人加密终端,在手腕上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但频率特殊的震动。这不是常规通知,而是最高优先级、点对点加密通讯的提示。 他抬起手腕,视网膜投影立刻在眼前展开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虚拟屏幕。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来源经过多重加密伪装,最终显示为“未知”,内容只有简短的、不带任何感**彩的一句: “现场太干净了,不是吗?像被最高效的清洁程序扫描过,连情感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陆延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遇袭的猫科动物。一股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雨夜,而是从脊椎深处猛地窜起。 他立刻启动终端的反向追踪协议,同时向内部安全中心发出最高警报。但对方的信号如同投入黑洞的光子,在发出信息的瞬间就彻底切断了所有联系,没有留下任何可追溯的路径,甚至连数据包的头文件都像是被凭空蒸发了一样。安全中心的反馈几乎是立刻传来:“追踪失败,信号源不存在。” 是谁?警方内部参与了现场勘察的人?嗅觉灵敏、手段通天的记者?天盛集团内部察觉到异常的人?还是……那个制造了这场“完美自杀”的幕后黑手本人,正在黑暗中,微笑着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心情,评估着这位最高检特级检察官的能耐? 这条信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发现了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延昭关闭视网膜投影,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与都市废气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波澜。他回到客厅,马国胜正在大声指挥着警员们进行收尾工作,声音洪亮,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安。 “老马,”陆延昭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今天所有到达现场的人,包括最先接到报案赶来的巡警,指挥中心的调度员,以及大厦的安保负责人,做一个初步的背景梳理。重点是近期是否有异常通讯、大额资金往来,或者接触过不明身份的人。” 马国胜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看了一眼陆延昭冰冷的侧脸,缓缓点头:“你怀疑……我们中间有耳朵?” “不确定,”陆延昭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那些正在忙碌的、穿着各种制服的身影,“但消息走漏的速度和精准度,不正常。” 他抬起手,看着那个被妥善封存在证物袋里、此刻在客厅灯光下依旧执着地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粉末样本。这或许是打开真相之门的唯一钥匙,也或许是一个精心布置、诱人深入的致命陷阱。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并且,清晰地看到了从深渊底部伸出的这跟细线。 他不会放手。不仅是为了陈文渊,为了可能存在的更多受害者,也是为了三年前那个雨夜,导师周正清那场“完美”的、他至今无法释怀的死亡。 夜色更深,雨势渐歇,只剩下零星的雨滴从高空坠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断续的、如同倒计时般的声响。陆延昭最后一个离开陈文渊的公寓。他站在星辉大厦楼下,抬头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建筑顶端,那间刚刚发生过“完美自杀”的公寓,此刻在黑夜里沉默着,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铭刻着问号的墓碑。 霓虹的光芒与全息广告的虚影倒映在他深邃的、如同寒潭的瞳孔里,明明灭灭,仿佛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数据交战。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深渊已经展露了它狰狞的一角,而他要做的,是纵身跃入其中,劈开迷雾,直面黑暗,直到将隐藏在最深处的、盘根错节的真相,连同其丑陋的根源,一起彻底撕裂在光明之下。 调查,才刚刚开始。而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狡猾、强大,并且……似乎早已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甚至可能,正期待着他的介入。 那幽蓝色的荧光,如同恶魔的低语,在这片由数据与**构筑的霓虹深渊里,悄然回荡,经久不散。 第3章 幽蓝回响 陈文渊的“完美自杀”案,像一颗投入新京市这潭表面平静的死水里的石子,涟漪尚未扩散,便被更庞大的信息洪流所吞没。只有最高检察院第七调查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陆延昭站在巨大的智能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案件的时间线、人物关系图和物证链。那几粒幽蓝色的荧光粉末,被放大成高分辨率全息影像,在白板中央孤独地旋转,像几颗迷失在数据宇宙中的诡异星辰。 “所以,”马国胜把自己塞进一把看起来快要散架的旧办公椅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双脚毫不客气地搭在堆满文件的桌角,手里把玩着一个zippo打火机,开盖合盖,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咱们的CFO先生,在把自己收拾得跟即将参展的艺术品一样之后,优雅地吞了药,还顺便在指尖和窗台上撒了点‘星辰大海’作纪念?”他嗤笑一声,“这剧本写得比他妈天盛集团的年报还漂亮。” “马队,请注意你的措辞,以及你的脚。”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苏晚晴走了进来,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护目镜,连发丝都梳理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和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小心翼翼地避开马国胜鞋底可能带起的灰尘区域,将报告递给陆延昭。她的动作精准得像手术,仿佛那叠纸是某种易污染的生化样本。 “陆检,荧光粉末的初步分析结果。”苏晚晴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样,精准而缺乏起伏,“成分复杂,内含多种稀土元素和一种……未注册的有机聚合物。它具有独特的吸光性和延时荧光特性,简单说,它在特定波段光照下会显形,并且光芒能持续一段时间。这不是民用级或普通工业级的产品。” “来源?”陆延昭的目光从报告上抬起。 “无法追溯。”苏晚晴摇头,“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它可能来自某个高度保密的实验室,或者……非法渠道。我尝试用质谱仪进行更深度的结构解析,但它的稳定性极高,像被加密过一样。”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对“不洁”事物的本能排斥,“它在死者指甲缝里的含量过高,与现场粉末掉落含量相差过大,像是直接接触甚至抓挠过某种涂有该材料的物体。” 直接接触?抓挠?这与“安详自杀”产生了微妙的矛盾。 就在这时,调查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带起一阵小旋风,差点把苏晚晴刚放在桌角的报告吹飞。她手疾眼快地按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默默从口袋掏出便携消毒喷雾,对着报告封面和周围的空气谨慎地喷了两下。 “老大!马队!苏主任!”林悦顶着一头似乎刚被轰炸过的、极具艺术感的蓬松短发,怀里抱着一个最新款的超薄平板和几个看起来像是古董级别的录音笔,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有重大发现!关于陈文渊的!你们绝对猜不到!” 她是团队里的调查记者,名义上居于宣传部,实则拥有最高检特批的、让马国胜直咬后槽牙的“有限度胡闹权”。今天她穿了件印着“真相就像内裤,你有,但不一定非要秀给别人看”字样的骚气T恤,外面套着件多处磨损的牛仔马甲,风格极其混搭。 “林大记者,你能不能稳重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天天这么吓唬。”马国胜没好气地放下脚,椅子又发出一阵呻吟,仿佛在附和。“还有你这头发,是被雷劈了还是让无人机给撞了?” “这叫信息时代爆炸头,象征着我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和处理海量信息!还有,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从哪捡的垃圾板凳?”林悦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她那头乱发,几根翘起的发丝顽强地指向不同方向。没等马国胜回话,她把平板“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马国胜那个当宝贝似的Zippo都跳了一下。“看!陈文渊,旁边这个人,认识吗?” 照片上,年轻许多的陈文渊穿着硕士服,笑容灿烂地搂着另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背景是一所著名的海外大学。另一个男子眉眼俊朗,带着几分张扬的笑意。 “这是……”陆延昭的眼神凝固了。 “赵永昌!现在的天盛集团董事长!”林悦语速快得像加特林机枪,“他们不仅是校友,还是同一期‘未来商业领袖’计划的成员,据说当年关系铁得能穿一条裤子!但诡异的是,在陈文渊入职天盛并一路高升的这些年,所有公开资料里,他们都刻意回避了这段关系,表现得就像普通的上下级!” 又一个与“完美自杀”背道而驰的线索——刻意隐藏的亲密关系。 “还有更劲爆的!”林悦兴奋地划动着平板,屏幕上的信息流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我动用了我所有的线人——从市政厅档案室那个总想约我吃饭、一紧张就狂打嗝的眼镜男,到地下数据黑市那个只认比特币不认人、说话永远像含着一块石头的‘鼹鼠’——终于挖到点东西。陈文渊死前一周,他的私人助理曾以他的名义,秘密预约了一次‘深层数据清洁’服务,服务方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查不到实际控制人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的IP痕迹,最后一次出现在新京市,是在暗网的一个加密聊天室里,聊天室的代号叫……‘幽灵集市’!” “幽灵……”马国胜重复着这个词,脸色沉了下来,他下意识想点烟,但在苏晚晴警告的目光注视下,又悻悻地把烟塞了回去,“老猫之前含糊提过一嘴,说最近道上不太平,好像有个叫‘幽灵’的掮客在活动,专门处理‘湿活’(暗杀)和‘数据埋葬’,手法干净,要价极高。妈的,怎么听着跟咱们这‘完美自杀’这么对得上号?” 线索像混乱的毛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幽蓝粉末,隐藏的友谊,秘密的数据清洁,神秘的“幽灵”…… 正当调查室内的气氛因为新线索而变得更加凝重时,一阵极其突兀、欢快且音调古怪的电子音乐,突然从陆延昭的加密终端里传了出来——不是他设定的任何提示音。那旋律有点像走调的马戏团入场曲,又混合了八比特游戏机的音效和某种电子合成器的滑稽音色,在这严肃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荒诞和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延昭的手腕上。 陆延昭脸色一沉,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安全协议,试图切断并追踪。但终端屏幕不受控制地亮起,视网膜投影自动展开,上面没有复杂的代码攻击,只有一行花里胡哨、仿佛用彩虹糖豆拼写出来的、还在不断变换颜色的艺术字,欢快地跳动着: “亲爱的陆检察官,一份亲切的礼物?,请查收~ 附件:[点击解锁惊喜.jpg]” 落款是一个简笔画的笑脸,嘴角咧到了耳根,一只眼睛还俏皮地眨了一下,带着十足的嘲弄和玩世不恭。 陆延昭这次没开屏蔽,所以屋内的几人自然看到了消息内容。 “这他妈什么鬼?”马国胜瞪大了眼睛,手里的Zippo差点掉地上,“病毒?哪个黑客这么无聊又欠揍?这审美真他妈绝了!” 苏晚晴眉头紧锁,再次后退半步,仿佛那虚拟的字符带着肉眼看不见的病毒和乱码,污染了她周围的洁净空间。 林悦却眼睛一亮,职业病发作,甚至想拿出相机拍照:“这风格……好嚣张!好有个性!这种挑衅方式简直可以写入教科书!” 陆延昭面沉如水,他没有点击那个诱人的附件,而是直接调用底层指令试图强行关闭。然而,那附件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展开,投影在空中。 不是病毒代码,不是恐怖图片,而是一张……照片。 一张看起来像是从某个老旧监控录像中截取的、画质粗糙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两个人,站在一个类似码头仓库的地方低声交谈。其中一个是年轻版的陈文渊,而另一个,虽然像素模糊,但陆延昭绝不会认错—— 那是江述白。 三年前,搅动了整个新京市风云,最终却如同人间蒸发般的顶级黑客,“牧羊人”江述白! 照片下方,还有一行手写体的字,龙飞凤舞,带着墨水的质感,与上面花哨的电子字体格格不入: “亲爱的陆检察官,想我了吗?—江” 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欢快的、走调的背景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仿佛在演奏一场荒诞的默剧。 马国胜猛地站起来,椅子终于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巨响,向后倒去:“江述白?!这混蛋没死?!他还敢冒头?!用这种……这种幼儿园级别的恶作剧方式?!” 苏晚晴的眉头紧锁,看着那照片和留言,像是在分析什么高度污染的、逻辑混乱的样本,最终评价道:“毫无章法,不可理喻。” 林悦已经飞快地开始记录,嘴里喃喃自语:“宿敌……重逢……天啊,这人物关系!这戏剧张力!头条!绝对是头条预定了!就是这音乐品味有点……呃,独特。” 陆延昭关闭了投影,那诡异的音乐也随之消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眼底的冰层之下,有岩浆在涌动。江述白……这个他追查了三年,亦敌亦友,理念相悖却又在某些时刻诡异共鸣的男人,以这种极具个人风格、混合着挑衅与示警的方式,重新闯入了他的视野。 这不是简单的挑衅。这是一份“礼物”,一份将陈文渊案件与三年前未解的“牧羊人”案强行关联起来的“礼物”。江述白在告诉他,水很深,而他知道些什么。 “他是在引我们入局。”陆延昭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寂静。 “也可能是陷阱!”马国胜扶起椅子,心疼地检查着有没有摔坏,一边怒气冲冲地说,“这小子当年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现在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说不定陈文渊就是他干掉的!这音乐,这字体,分明就是在嘲笑我们!” “手法不像。”陆延昭否定得干脆利落,“江述白喜欢炫技,喜欢在数字世界留下他的签名,但很少直接涉及物理层面的死亡。他更享受的是智力上的碾压和规则上的挑衅。” 他顿了顿,看向那张照片的残留影像,语气变得更加冷峻,“而且,如果他真是凶手,不会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这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一种他特有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合作试探。” “合作?跟他?!”马国胜音量拔高,“老陆你忘了三年前他差点把整个金融系统搞瘫痪?为了他那个狗屁的‘结果正义’,多少案子因为他的非法取证成了废纸?!” “我没忘。”陆延昭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那些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悬浮车,如同这个庞大系统里一个个微小的字节,“但他的‘狗屁正义’,至少在某些时候,撕开了一些我们用规则无法触及的黑暗。” 比如,三年前那桩牵扯到数位高官的“牧羊人”案,虽然江述白的手段激进非法,但他曝光的证据却是真实的,只是无法被法庭采纳。那也是陆延昭与江述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交锋,最终以江述白的消失和案子的不了了之告终。那件事,如同一根刺,一直扎在陆延昭的心里。他厌恶江述白的手段,却又无法完全否认其带来的、残酷的真相。 理念不同,道路迥异。陆延昭信奉法律与程序,坚信秩序是文明的基石,即使这基石有时会被阴影覆盖;而江述白则蔑视僵化的规则,认为在某些时候,非常手段才是抵达正义的唯一路径,哪怕代价是自身堕入灰色地带。他们是光与影的两面,彼此对立,却又奇异地理解对方的执着,在各自的战场上,为了心中那份对“正义”不同的诠释而战。 就在这时,林悦突然“咦”了一声,拿起她那个贴满了各种奇怪贴纸的平板,“刚刚又收到一个匿名数据包,来源……呃,这次显示是街对面那家智能公厕的空气净化系统?”她点开数据包,里面是一份整理好的、关于赵永昌与陈文渊早年关系的详细时间线,以及那家开曼群岛空壳公司的一些模糊的资金流向图,最终指向东欧某个无法追查的服务器。数据包末尾,还有一个闪烁的像素蛋糕表情,上面插着一根虚拟蜡烛。 “是江述白。”陆延昭肯定地说。这种精准投递、带着信息施舍和恶作剧意味的方式,太像他的手笔了。他就像个隐藏在数据迷雾中的幽灵小丑,一边表演着滑稽戏码,一边抛出致命的真相碎片。 “他到底想干什么?”苏晚晴提出了关键问题,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行为模式如此不可预测且“邋遢”的存在。 陆延昭沉默了片刻,缓缓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老旧的银质怀表。表壳有些磨损,但依旧精致。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表盘上的指针,静静地停在某个时刻,仿佛凝固了一段不愿流逝的过往。这是他的导师周正清留给他的遗物,也是他内心对程序正义执着追求的象征。周正清的“意外”死亡,一直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黑暗的触手可能无处不在。 “他想合作。”陆延昭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用他那种令人无法苟同的方式。陈文渊的死,或许只是序幕。他看到了更大的威胁,一个可能连他都感到棘手的存在——‘幽灵’,或者别的什么。他想拉我们下水,或者说,他认为只有我们联手,才有可能面对接下来的风暴。” 现在,他们即将要去面对一个隐藏在“完美自杀”背后的、可能牵扯到“幽灵”乃至国际势力的巨大阴谋。 这条路,通往黑暗深处,注定荆棘密布,由鲜血与牺牲铺就。 “马队,继续深挖‘幽灵’和老猫的线索,务必小心。” “是” “苏主任,全力分析荧光粉末,尝试逆向工程其可能的应用场景,任何细微的发现都可能至关重要。” “嗯” “林悦,”他看向跃跃欲试的记者,“利用你的渠道跟进赵永昌和资金流向,但务必小心,江述白提供的线索可以参考,但绝不能尽信,保持警惕。” “报告长官!保证完成任务”林悦立即站的笔直,敬了一个夸张的军礼。 马国胜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林悦瞪了一下后立刻严肃起来。 陆延昭没理会这个小插曲,继续道“至于江述白……”他握紧了手中停滞的怀表,金属的冰冷透过皮肤传来,“我来应对。这场局,我们已经被卷入,没有退路。但规则,必须由我们来定。” 他将会直面这位“老朋友”,在这场刚刚拉开帷幕的、危机四伏的博弈中,看看谁能掌握主动,谁又能在这片法律的灰色地带,守住各自心中的正义底线,以及……最终,谁能活着看到真相大白的时刻。 窗外,新京市的霓虹依旧冷漠地闪烁,仿佛无数双隐藏在数据背后的眼睛,注视着这场光与影、秩序与混乱、生与死的盛大角逐。而那幽蓝色的粉末,和江述白那跳脱滑稽的电子笑脸,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之下,是即将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正在缓缓形成。 第4章 幽蓝回响2 陆延昭的话音落下,调查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着"江述白重现"这个重磅消息带来的冲击。 马国胜第一个打破沉默,从那饱经风霜的椅子上起身,嘴里嘟囔着:"这混小子,三年不见,品味还是这么......独特。"他刻意避开了更激烈的用词,但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信任。"老陆,你真要跟他打交道?要我说,这就是个坑,等着我们往里跳呢。" "是不是坑,跳了才知道。"陆延昭的声音依然冷静,"我们现在手上的线索太少了。江述白虽然行事乖张,但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一定有其目的。" 苏晚晴已经重新戴上了手套,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被她消毒过的报告。"从逻辑上分析,江述白的出现确实提供了新的调查方向。不过,"她抬起头,目光锐利,"我建议对他的所有信息都保持高度怀疑。一个习惯于游走在法律之外的人,其提供的信息的可信度需要严格验证。" "明白。"陆延昭点头,"所以我们需要双线并进。马队,你那边......" "知道知道,"马国胜摆摆手,终于点燃了那根憋了半天的烟,在苏晚晴不赞同的目光中猛吸一口,"我去会会老猫那老滑头。不过得晚点去,那家伙白天都在睡觉,晚上才出来活动,跟夜猫子一个德行。" 林悦还在兴奋地研究着江述白发来的数据包:"老大,这些资金流向图虽然模糊,但指向性很强啊!要不要我顺着这条线再挖深点?我认识几个专门追踪跨境资金的朋友......" "暂时不要。"陆延昭果断制止,"江述白给的线索太明显,很可能是诱饵。你先集中精力查赵永昌和陈文渊的过往,用正规渠道。" "好吧。"林悦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我先去资料库调他们当年的校友录!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知情人士!"她说着就要往外冲,差点撞上正端着一杯咖啡进来的年轻助理。 "小心!"马国胜眼疾手快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咖啡杯,"你这丫头,能不能稳重点?" "对不起对不起!"林悦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那头乱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自由的轨迹。 苏晚晴微微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湿巾,开始擦拭刚才被林悦碰过的桌角。 陆延昭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就是他的团队:一个老油条刑警,一个洁癖法医,一个冒失记者。如此不靠谱的组合,却要面对可能是职业生涯中最危险的案件。他不禁想起周正清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查案就像在雷区行走,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而如今,江述白的重现,无疑是在这片雷区里又埋下了一颗□□。 —— 下午三点,陆延昭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陈文渊案的卷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中摩挲着那枚怀表,表壳上的划痕在光线下格外明显。 他还记得老师逝世前曾和他说:"延昭,法律就像这块表,看似精密,实则脆弱。你要做的,不仅是维护它的运转,更要保护它的指针不被扭曲,破坏。" 而现在,周正清已经去世三年,死因至今成谜。陆延昭不止一次怀疑老师的死不是单纯意外,但始终找不到证据。陈文渊的死,江述白的重现,似乎都在暗示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将所有这些未解之谜串联在一起。 他打开加密终端,调出江述白发来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江述白比现在年轻许多,但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丝毫未变——那是猎手锁定目标时的眼神。 三年前的"牧羊人"案,是陆延昭职业生涯中的一个转折点。当时江述白黑进了多家金融机构的系统,曝光了大量内部交易数据。虽然手段违法,但揭露的犯罪事实触目惊心。陆延昭奉命追查此案,与江述白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最戏剧性的是,在追查过程中,江述白竟然主动联系了他。 "陆检察官,"通讯那头的男声带着轻松的笑意,"你说我们是不是在玩一场有趣的游戏?你在明,我在暗,但我们都想抓住那些真正的罪犯。" "法律不容儿戏,江述白。"陆延昭冷声回应,"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多条法律。" "哦?那你说说,是法律重要,还是真相重要?"江述白的声音依然带笑,"你们那些条条框框,有时候反而成了保护罪犯的盾牌。" 那次通话不欢而散,但江述白的话却在陆延昭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他开始思考,在绝对的秩序与绝对的正义之间,是否真的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林悦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老大,有发现!" —— 调查室内,林悦将她找到的资料投影在屏幕上。 "看这里,"她指着一段泛黄的电子档案,"这是他们当年参加的''未来商业领袖''计划的成员名单。除了赵永昌和陈文渊,还有一个人你们一定感兴趣——钱有为!" "审计局那个钱有为?"马国胜挑眉,"好家伙,这是捅了马蜂窝啊?" "没错!"林悦兴奋地点头,"而且我查到了当年计划的一个特别项目——''数据城市构想''。据说这个项目的核心技术后来被天盛集团买断,成为了他们现在主推的''智慧城市''系统的雏形!" 苏晚晴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些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交集,并且共同参与了一个重要的技术项目。" "更关键的是,"林悦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联系到了当年计划的一位助教,他说这个项目中途曾经发生过一次严重的数据泄露事件,但被压下来了。涉及的核心技术,据说与''数据实体化''有关。" "数据实体化?"陆延昭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让虚拟数据能够以某种形式影响现实世界。"苏晚晴解释道,"这是一个相当前沿的领域,也极具争议。如果天盛集团真的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她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陈文渊的死,恐怕与这个核心技术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陆延昭的加密终端再次响起。这次不是滑稽的音乐,而是一段优雅的古典钢琴曲。 屏幕上浮现一行字: "方向正确?,小心看不见的东西。——江" 马国胜骂了一句:"这混蛋果然在监视我们!" 苏晚晴立即起身检查房间内的电子设备:"他可能入侵了我们的系统。" "不必了。"陆延昭平静地说,"如果他真想监视,我们防不住。这更像是一种......示警。" 他盯着那句话——"小心看不见的东西"。这是在暗示"幽灵"吗?还是另有所指? —— 傍晚时分,马国胜准备出发去找老猫。他一边往身上喷古龙水掩盖烟味,一边抱怨:"每次见这老家伙都得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回来还得被那姓苏的母夜叉嫌弃。" 林悦听到马国胜对苏晚晴的称呼嘴角抽了抽,接着好奇地问:"马队,老猫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老情报贩子,"马国胜系好鞋带,"年轻时也是个风云人物,后来金盆洗手,开了家小酒吧。不过道上的人都知道,他那里还能买到一些''特殊情报''。" 他看了眼手表:"这个点去正好,那老家伙刚睡醒,脑子最清醒。" 马国胜离开后,苏晚晴也返回实验室,继续分析荧光粉末。林悦则留下来整理资料。 陆延昭站在窗前,看着夕阳西下,整座城市渐渐被夜色笼罩。霓虹灯次第亮起,将新京市装点成一个巨大的迷宫。 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江述白的出现,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正在不断扩大。而隐藏在涟漪之下的,可能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林悦整理完资料,抬头看见陆延昭凝重的侧影,忍不住问:"老大,你觉得江述白真的可信吗?" 陆延昭没有回头,依然注视着窗外的城市:"可信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指向的方向,恰好也是我们需要去的地方。" "那......" "林悦,"陆延昭转过身,神情严肃,"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多留个心眼儿,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林悦愣住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陆延昭的终端再次收到一条信息。这次没有任何花哨的特效,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明早十点,星辰咖啡馆。一个人来。" 发信人:江述白。 陆延昭看着这条信息,眼神渐暗。该来的,终于来了。 —— 晚上九点,马国胜来到了位于旧城区的"老猫酒吧"。这里与新城区的光鲜亮丽形成鲜明对比,狭窄的街道两旁是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垃圾混合的气味。 酒吧里灯光昏暗,吧台后坐着一个精瘦的老人,正在擦拭酒杯。这就是老猫,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昔。 "马警官,稀客啊。"老猫头也不抬地说,"还是老规矩?" "威士忌,加冰。"马国胜在吧台前坐下,环顾四周。酒吧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都在自顾自地喝酒。 老猫熟练地倒好酒,推到他面前:"听说你们在查陈文渊的案子?" "消息挺灵通啊。"马国胜抿了一口酒,"说说看,知道些什么?" 老猫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道上都在传,陈文渊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具体点。" "听说过''幽灵''吗?"老猫压低声音,"据说是个专门处理''麻烦''的组织,要价高,但活儿干得干净。陈文渊的死,很符合他们的手法。" 马国胜皱眉:"这个''幽灵'',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人知道。"老猫摇头,"他们就像真正的幽灵,来无影去无踪。不过......"他顿了顿,"我听说他们最近很活跃,接了不少大单子。" "还有呢?" 老猫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我还听说,''幽灵''和某个跨国集团有关联。具体是哪个,我就不清楚了。" 马国胜若有所思地喝着酒。老猫提供的线索虽然模糊,但至少证实了"幽灵"的存在。这与江述白的示警不谋而合。 "最后一个问题,"马国胜放下酒杯,"你听说过一种会发蓝光的粉末吗?" 老猫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这个......我劝你们最好别碰。那东西邪乎得很。" "你知道些什么?"马国胜追问。 但老猫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马警官,这杯酒算我请你的,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吧。" 马国胜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老猫突然叫住他: "马警官,加点儿小心。这个案子......水深的很。" 马国胜点点头,推门走入夜色中。他没有注意到,在街角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 与此同时,苏晚晴在实验室里有了重大发现。 通过对荧光粉末的进一步分析,她发现这种材料具有一种奇特的属性:它能够与特定的数据流产生共振。 "这意味着什么?"接到苏晚晴的电话,陆延昭立即问道。 "这意味着,"苏晚晴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这种粉末可能是一种''数据载体''。它不仅能标记物理位置,还可能存储或传输信息。" 她顿了顿,继续说:"更惊人的是,我在粉末中检测到了一种特殊的能量签名。这种签名......与三年前周检察官去世当天,在他办公室检测到的异常能量残留高度吻合。" 陆延昭握紧了终端,指节发白。一直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周正清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且与当前的案子有着直接联系。 "能确定是什么类型的能量吗?" "暂时不能。"苏晚晴回答,"但这种能量签名极其特殊,我在任何已知的数据库中都没有找到匹配项。它可能来自某个未经公开的前沿科技。" 挂断电话后,陆延昭久久不能平静。老师的死因、陈文渊的案件、江述白的警告、神秘的荧光粉末......所有这些线索终于串联在了一起,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拿出怀表,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表面。表针依然静止不动,仿佛时间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就已经凝固。 窗外,新京市的夜晚依然喧嚣。但在陆延昭眼中,这座光鲜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即将要与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对弈。 明天与江述白的会面,将是第一步。 他打开终端,回复了江述白的信息: "十点见。" 这场危险的博弈,正式开始。而陆延昭清楚地知道,在这条路上,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他只能祈祷,当最终代价来临时,他们能够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