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苍生传中求生》
1. 苍生传
上嘉六年,孤月高悬。
千竹宗西峰。
方桔梗一身破旧紫衣跪在仙祠之内,烛火摇曳,昏暗的暖光映在少女清秀的脸庞。
她看着手心的伤疤,修长白皙的脖颈低垂着,神情十分淡然。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净干些蠢出生天的事,你竟然敢去偷盗仙门圣物,犯一条偷窃罪已经够丢人现眼了,你还去残害同门!”
“那万载音是什么身份谁不知道,下手敢下在她身上,我方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方家家主怒吼出声,脸被气得通红。
“父亲息怒,桔梗只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都怪我这个兄长平日里没有管束她娇纵跋扈的性情,才酿成如今的大祸。”
立于家主旁边的白衣青年摆出一副自责悲伤的表情。
方桔梗悄悄翻了个白眼,深觉此人假的要命。
闻言,方父更加怒不可遏:“阿衡你不必替这个孽畜说话。”
“从今天起,这个幽人恶种与我方家再无任何瓜葛!”男人拂袖离去。
在他离去后,方之衡换下了温和的面具,脸上瞬间挂了几分讥笑,瞟了桔梗一眼,在她耳畔悄声道:“妹妹,快些上路吧,可别让阎王爷他老人家等急了。”
方桔梗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我看你离这个下场也不远了,早早做些准备,随便找棵树吊死得了,别在这污染仙界的灵气。”
青年咬牙切齿,怒视着她,冷笑连连:“死到临头还嘴硬。”旋即定定地看了她几眼,气呼呼地走了。
一顿吵闹,祠堂终于安静了下来。
见二人彻底离去后,方桔梗揉了揉膝盖,扯了个软垫坐了下来。
被迫听两条狗叫,她到现在脑瓜子都嗡嗡的。
“反派也不好当啊。”方桔梗感叹道。
一切都要从那本名为《苍生传》的书说起。
三天前,在千竹宗内部三年一度的大比上,方桔梗陷入偷窃风波,还在比试中被诬陷要恶意杀害对手万载音,而因为她的身份是幽人,仙界明确规定,幽人犯错必须在风怜台受刑,所以守台长老大怒下先把她关进了仙祠,等待几日后的处刑。
在被关进这里的第一日,一本书砸在了她的头上。
仙祠早就被下了封印,不可能有东西能进来,方桔梗心生警惕,犹豫再三还是翻开了这本凭空出现的书。
翻开第一页,一句话赫然映入眼帘,让方桔梗愣在原地。
只见上方写着:“发现该世界接近崩溃,现让重要配角方桔梗觉醒,根据既定的轨迹修改情节。”
看到这句话,方桔梗面色沉重地迅速往后读下去,用了三个时辰看完了这本书。
她唯一的观后感是——
“什么垃圾剧情。”
方桔梗敢肯定,这本书放到街市小摊上卖一文钱都没人会要,没准还会被踩几脚。
该书讲述了三界神女与幽人魔尊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的故事,是一本烂大街的“献祭苍生”文学。
魔尊男主崔玄微留下了一系列经典语录——
“谁若敢动阿音一根头发,我必让天下人为她陪葬。”
“说你爱我,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不然我便灭了千竹宗满门。”
“我知道我恶毒、残忍,但我爱你啊音音。”
“你爱苍生,却偏偏不肯怜悯我,那我就要杀遍你所大爱的世人!”
作为苍生的一员,方桔梗每每看到这种情节都会破口大骂,苍生招谁惹谁了,这也是你们谈情说爱的一环吗?
而不管崔玄微曾做过多少恶事,杀了多少人,在你爱我我不爱你、陷害、吵架、误会、我爱你了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强取豪夺、虐心虐身的情节后,神女万载音最后都会宽恕他、拯救他。
而方桔梗便是书里臭名昭著的非典型恶毒女配。
为什么不是很典型呢?
因为她对万载音的恶意并不是来源于男女主的爱情,相反,她是一匹孤狼,谁也不爱。
她所有恶意的来源都只是因为嫉妒女主的天赋、实力、性情和她从未得到过的世界的温和。
作为天选之女,万载音拥有上古帝神的血脉,在世人看来这是高贵而不容侵犯的天赋。
而处天地之间的凡人,皆被分为两种类别。
普通人、幽人。
普通人行走世间,成仙入魔皆在一念之间。而在传说中,最早的幽人则诞生于神创造大陆时未被销毁的极阴之地。
所以比起妖魔,人们更厌恶幽人。
而幽人中的大部分都会在成年后变得疯狂嗜血,爱好杀戮,若没有秋别门特制的释镯约束,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如此,世人极其不满幽人的存在。
日日夜夜处于这种被排挤的环境,加上对万载音的嫉妒心驱使下,方桔梗就像一个行走的刺猬,见到万载音就阴阳怪气,干了不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后来她叛逃仙门,本应该落到个灰败惨死的结局,但她却意外活了下来。
在故事的最后,西海之上。
她的脑海渐渐浮现出一个名字。
谢浮州。
一个在她看完原著后夜夜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的人。
他十四岁入千竹宗,十六岁天榜第一,被修真界誉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天才。
传闻他是绫竹上仙之子,身上流淌的是最纯净的神祖天赋,也有人说,他是上古剑道大能的唯一血脉。
可无论传闻如何离经叛道,沸沸扬扬,谢浮州本人从不在意,也从不理会。
生当惊鸿,风雪剑意。
世人对这位少年仙君的评价无外乎都是“剑道天才”、“善良”、“仁慈”之类的。他是千竹宗最锋锐的一把剑,是强大的象征。
似乎与这些相比,他冷淡的性子也算不上什么缺点。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长陵仙君,只有看过原著的方桔梗知道,他本人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按理说,这是方桔梗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人物。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在她满是阴暗与仇恨的故事里,扯出几分荒唐的命运线条。
她与他,有过些许缘分。
原著里女主的追求者甚多,而其中最出众的就是崔玄微与谢浮州。
在男女主你追我赶、剪不断理还乱、爱恨交织的感情中,谢浮州扮演的是一个守护的角色。
在女主深陷困难时,第一个出现的人总是谢浮州。但高岭之花为爱下神坛并没有打动万载音,她爱的是深渊救赎戏码。
谢浮州对女主情根深种,方桔梗对女主嫉妒陷害,不论怎么看,这都是敌人的关系。
所以方桔梗一直想不通他救自己的原因。
不过不只她一人有这样的困惑,那天她翻到书的最后一页,发现一整篇都是类似于评论的话。
【女主到底看上男主什么了啊啊啊啊,图他会掐脖,图他会红眼,图他会掐腰给命??】
【作者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病得不轻,万载音可是神女啊,给她纯纯写成一个恋爱脑。】
【好心疼谢浮州啊,最后独自一人满身是血地死在了西海。】
【我也是,我为长陵仙君流了二十万字的泪。】
【所以说谢浮州最后为什么挡在方桔梗面前,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他俩有什么关系吗!!】
【绝对没有,我还特意重新看了一遍,全文里他俩都没说过几次话好吗,作者瞎搞什么啊???】
【不过方桔梗真狠真利索啊,要杀谁都不会等到第二天,真恶毒战神哈哈哈哈。】
【其实我觉得方桔梗还怪可怜的……一个修仙之人被活生生打碎了仙骨,只能自堕入魔……】
【楼上别圣母心发作啊,方桔梗坏事做尽,活该好吧!】
【可那次的事也不是她干的啊,不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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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便宜哥哥栽赃给她的吗,虽然我也讨厌方桔梗,但得实事求是吧。】
看到最后,方桔梗倏尔笑出了声。
一般人若在知晓世界真相,发现自己只是个书中人物时,难免会心神震荡,走火入魔,不敢相信自己是个虚妄的人。
但方桔梗不同,她看到这些简直高兴到能做三套剑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少女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慢悠悠想着:“既然知道了所有事情,那我岂不是可以凭此改变命运。”
方桔梗坐在软垫上,右手缓缓抬起——
只见一串钥匙正挂在她手指上被摇来摇去。
她刚刚强忍着不耐烦听那两条狗瞎叫,就是为了从二人身上顺下这串钥匙。
方桔梗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早就想好了怎么洗脱冤屈与报复对方的办法。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然后朝着外面走去,走到祠堂门前便停住了。
少女面色沉静地抬头看着面前显着红色繁纹的封印,右手微微一转,一道白色的光芒自她手指凝聚。
轻轻一挥。
“嘭”,祠堂的门打开了。
她好歹也是个能混到原著结局的“恶毒女配”,要不是为了等方父二人来,早就逃之夭夭了。
……
已近黑夜,整个千竹宗都被笼罩在昏暗的雾色下,层层青林无声矗立着,遥遥一望便觉深入仙境。
方桔梗快步跑着,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的地,她抬首,“万宝堂”的匾额正高高地挂在木阁的正上方。
……不过很可惜,这不是她要去的地方。
方桔梗拐进了万宝堂旁边一排屋舍的院子里,这里住着玄老座下的弟子。
作为仙门第一铸器师,玄老的“万宝堂”拥有全三界种类最丰富的宝物与武器。
把弟子安排到万宝堂附近居住,玄老的本意是为了让他们近距离地观察和学习制作法器,但是却间接地给了某些居心不良的弟子犯事的机会。
几日前,一位内门师兄要下山办事,从万宝堂借了一盏能参破万相的照灵灯,由于内急加上心大,把灯大大咧咧地放在门口的一处石桌上,便提着裤子着急地跑去后院。
等解决完回来一看,这灯早就不翼而飞了。
经过某个热心弟子,也就是方之衡指认,当时进出万宝堂的只有方桔梗一人,她有口难辨,加上之前疑似给万载音下毒的事,让大家更确定就是她所为。
于是方桔梗就背了一顶巨大的黑锅。
后来她看了原著才知道,真正偷东西与下毒的人正是她的便宜哥哥——方之衡。
此人向来与她不对付,一直瞧不起她的幽人身份,加上他是万载音的追求者之一,之前因为向女主告白被拒绝,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对方,就偷偷下了毒然后栽赃给了方桔梗。
方桔梗一路隐藏着身形,悄悄地来到了其中一间屋舍的门前,然后拿着顺来的钥匙打开了门,迅速钻进了里面。
她静静地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回忆原著的内容。
【“幸好刚才跑得快,差点让人看见。”方之衡冒着冷汗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迅速把偷来的照灵灯和毒药藏在了床下最里面的木盒子,藏好后他擦了擦汗,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等着身败名裂吧,我亲爱的妹妹。”】
方桔梗蹲在了床前,伸手便将木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一看,正是照灵灯和无香毒。
她把两样东西拿出来放在了方之衡的木桌上,余光一瞥,扫到了对方抄写完的初级入门剑法,随即嗤笑了一声。
“垃圾。”她不屑道。
布置好了一切,确定两样东西都摆放到最显眼的地方,她才放心离去。
方桔梗刻意地没有锁上门,慢悠悠地走到了房前,歪头随意打量了一下。
随后,她点燃了一把大火。
火光映在了少女漂亮的笑容。
2. 故人相逢
暮色降临,夜凉如水。
浓烟渐渐升起,火势瞬间吞没整片木屋,蔓延之势汹涌而出,朝着万宝堂烧去。
方桔梗站在屋前,确认没有人在里面,不会被误伤后,她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笑,不紧不慢地撕扯下袖子的一小块纱料,系在了脸上。
报复欲愈演愈烈,她将表情调整为慌乱无措后,飞快往外跑去。
现下正是弟子们练功回来的时候。她记忆力很好,一眼就找到了曾有几面之缘的玄老弟子。
方桔梗的淡紫裙摆从脚边划过,她扯住了眼熟的男弟子,扣了扣自己的手心,瞬间挤出泪花,着急道:“师兄,万宝堂走水了,快找人来帮忙!”
男子闻言,没细想根本就没见过面前戴着面纱的少女,瞬间惊到:“走水了!?”然后抬头向木屋看去,只见漫天火光映在瞳孔。
他急得满头是汗,招呼身后的一众同门,大声喊道:“大家快回来!万宝堂走水了!”
“对了,师兄,普通的捻水决没有用,我看着那火……似乎是师父的三味真火!”女孩苍白着脸。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三味真火只有师父能灭,可他老人家眼下正在东峰与鹤掌门议事啊。”
在一片慌乱中,人群中有个少女举起了手,“都别慌,我现在就去东峰,凭我的御剑术,来回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将师父带回。”说完便急匆匆御剑离开。
见此,方桔梗最开始拉住的男子大声道:“那大家先尽量控制火势,等小师妹回来!”
众人纷纷点头,急忙施展仙诀,把大火紧紧困在结界里。慌乱之间,谁也没有发现方桔梗悄悄地离开了。
方桔梗现在心情很好,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赶回仙祠。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仙祠内燃烧的烛火是三味不夜真火。
而她通过原著早就清楚玄老此刻在东峰,所以把事先偷来的火种撒下。
半个时辰,足够了。
她踏进院子把封印重新布下,让其维持原样不被察觉。
烛火通明,方桔梗跪在冰凉的地面,看着面前的神祖牌位,心里却没有半分敬畏。
她从来不信神佛,不认同命由天定,她只相信自己。而冤屈与仇恨,也只有亲手解决方才有快感。
也差不多该到时间了,方桔梗调整好了跪姿,静静等待。
果然,如她所料,不一会儿长廊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砰”,祠堂的门从外面打开了,她平静回首。
“走吧,长老在风怜台等你。”
……
猎猎风声入耳,方桔梗跪在风怜台准备迎接第三鞭。
少女白皙的小脸由于剧烈的疼痛微微扭曲,汗水顺着鬓角滴落,她咬紧牙关,只想破口大骂。
到底是谁在石台上刻这么弯弯绕绕不规整的花纹,怎么就没把他的头削掉?
她心疼地揉了揉膝盖,换了条腿继续跪。本来被抽鞭子就烦,跪的地方还不舒服。千竹宗作为仙门之首,连找个能工巧匠的钱都没有吗?
“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幽人真是贪心不足啊。”长脸男人拎着血淋淋的长鞭,微眯双眼,目光鄙夷地看向跪在面前的女孩。
“本该像牲畜一样被奴役在笼子里的种族,仙门大发慈悲,愿意收你进门,你应该摇尾乞怜才对。”
赵魏扬起鞭子,再次狠狠落下,然后恶意满满地笑出声:“我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自己像个阴暗的老鼠,而万仙子这样优雅美丽的女修就如同天上的明月,你心生嫉妒,所以怀恨在心,妄图玷污月光的皎洁。”
……还玷污月光的皎洁,你以为在这写话本呢。
方桔梗满脸无语,她静静抬眼望着这位年轻的守台长老,他高仰着脖子,握着戒鞭,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鄙夷与傲慢,仿佛审判一个幽人能让他获得无与伦比的殊荣。
“长老大人,那万师姐可知道,你偷了她的贴身衣饰还心怀鬼胎地藏了起来呢?”她倾身,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道。
赵魏瞳孔骤缩,看向女孩的眼神满是惊颤恐惧:
“你……你……”
“别急啊,我还知道,你想要以此诬陷万师姐的清白对不对?告白不成便想要走邪路,地痞流氓的做派你是学足了。”
她接着不紧不慢开口:“我也许不是个好人,可长老你呢,连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条畜生罢了。”
方桔梗无辜轻笑:“你说我要是一五一十的告诉曲水仙尊,有人要对她的女儿做出这样的恶事,你的下场又会怎样呢?”
赵魏强装镇定:“呵,死到临头还想拉人垫背,你有什么证据就在这胡言乱语?”
闻言,方桔梗低头笑出声,肩膀随着一颤一颤,然后赵魏听到女孩安静道:“帮您打扫了那么多次宫殿,都忘记告诉您了……”
她附在男人的耳边轻声:“我在长老的门前放了一个留景鸟。”
轰地一声,男人满眼恐惧地看向女孩,握鞭子的手不断颤抖。
二人僵持不动。
围在风怜台的人越来越多,人声嘈杂。看着两个人的举动,皆不明所以。
“这就是那个要下毒残害万仙子的方桔梗啊。”
“不知天高地厚……”
“赵长老怎么不动手呢,难不成是心软了?”
“你别搞笑了,他可是人送外号“幽人杀手”的大恶魔,死在他手里的幽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个方桔梗也是倒霉,落在他手上。”
“不过我听说她还偷了玄老的宝物,胆子可真大。”
方桔梗:……背了一顶巨大的黑锅
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色,思索着,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隐忍至今,命运也该拐向另一条路径了。
因为方桔梗的话,赵魏迟迟不敢动手,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怨毒。
方桔梗不再理会他,撑着自己染血的裙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站在他身前。
见到她的举动,台下人皆深吸一口气,都在猜测她想做什么。
但其实方桔梗只是膝盖跪的太疼了,站起来活动活动。
她看着台下表情各异,眼露鄙夷的人们,心底止不住的厌烦。要是,把他们都干掉就好了,她浮出一瞬疯狂的想法。
百年前,仙门设立此台用于惩戒犯下罪过的幽人,因其终年流风不断,故命名为风怜台,而讽刺的是,后来沾满鲜血的风怜台旁却种满了纯净的蔷薇。
花与鲜血,本是最矛盾的存在。
方桔梗嗅着风中蔷薇的花香,好似减轻了一丝疼痛。当然,这是她自己的心中幻想,从喉咙涌出的血顺着唇角滑落。
怎么还不来,她要疼死了,方桔梗面无表情地想着。
现在玄老应该已经回到了万宝堂,等火灭了之后,众人一定会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抢救出来,而方之衡此时应该正与他的便宜老爸待在一起。
等他的东西被搜出来,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方桔梗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不断滴落,她百无聊赖地看向四周。
她扫视着人群,刚要收回目光,却忽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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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桔梗不自觉地将身体向前倾斜,不可置信地望向人群中的某一处。
众生魔鬼相,唯一人出尘不入世。
少年神色冷淡,抱剑而立,与寡淡的神情不同,他的长相极为惊艳夺目。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身收腰窄袖的黑色锦袍更衬得身姿如松挺拔,清贵飘逸。
那曾在宗门画像中被笔墨勾勒的脸庞,时至今日,终落在了她的眸光中。
微风吹拂着额前的碎发,她轻喃出少年的名字:
“谢浮州。”
他站在最后面似是刚至,黑眸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明在原著里,风怜之审中并没有谢浮州的身影出现,他是为何会在此。
少女神色茫然,一直看向对方。
而似是感应到了她强烈的目光,没等她收回,谢浮州就不经意地抬起了头。
一双深邃的眼眸望向她。
夜色降临,月光朦胧。
蔷薇雨擦过方桔梗嘴角的血,顺着风又飘在台下,不知是否曾落在某个少年的剑上。
……
“叮”
方桔梗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一阵剧痛。
她快速捂住了头。
一本边页泛黄的书出现在她的识海里,正是那天她看完就消失的《苍生传》。
只见书被翻到最后,她之前看到过的空白页出现了一行小字——
【为阻止生灵涂炭,杀死谢浮州。】
方桔梗心头一颤。
疼痛渐渐散去,再回过神时,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寻对方的身影。
只是刚一抬头,一道黑影就向她劈来!
戒鞭在半空中杀气腾腾划出弧线,方桔梗感觉到,这次的厉意比之前几次都重。
看来赵魏是想杀人灭口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双腿跪的时间太长,身形摇晃,根本就没有力气了。
只能紧紧闭上双眼,祈祷这一击不会要了她的命。
此刻,风怜台除了流风与甩鞭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而不久后,这些声音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漫长的寂静。
她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滴答滴答。”方桔梗感觉脸上滴落到了什么东西。
她抬起手蹭了一下脸,一抹暗红色映入眼帘,愣愣地看着指尖擦来的血。
她的脸被风吹得僵硬冰凉,可这血却是温热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方桔梗有些迟疑地抬头。
只见眼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住了鞭子,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
视线又一寸一寸的向上移去,直到落在少年那张分外精致的脸上。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
风怜台后的高楼也已亮起明灯,点燃红烛。
微弱烛火映照在谢浮州昏暗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晕染的乖张,他的表情极淡,似裹挟着凛冽的风雪。
人群发出惊呼声。
“长……长陵仙君?!”
“他不是一个月前被派去琴逢城除魔了吗?”
“我也听说了,仙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嘈杂的讨论声响起,赵魏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着谢浮州似有几分忌惮,不安道:“长陵仙君这是?”
人群中有人好奇地探头。
只是没等听到什么,“轰”的一声,风怜台四周的石墙自动升起,这是特别设立的保护机制。
一旦有人擅自闯进,便自动开启。
方桔梗也目光懵懂地看向谢浮州。
这是……怎么回事……
3. 掌心血
风声呼啸而过,方桔梗沾染血的发丝落在脸颊,她咳嗽了两声,鲜血溅落在手背。
她抬手抹了抹嘴角,将目光放在身前的谢浮州。
半晌,石墙紧闭,冷风瑟瑟,蔷薇花摇曳。
青年看向掌心裹着血迹的长鞭,上面附着的仙力被他握碎,风吹拂着玄衣,他的眼眸没有什么情绪,搭在不追剑上的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剑鞘,他淡声道:“赵长老当了几十年的守台长老,修为未见得进步多少,胆子倒是变的越来越大。”
赵魏闻言,身形一颤,虽然谢浮州的语调很平淡,但是他自身所带有的压迫感以一种冰冷的气场压制着所有人。
在赵魏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抬眸,刚要开口询问对方说这种话的原因,就听见谢浮州冷淡的声线响起。
“未经批准,动用私刑,是谁给你的权利。”
私刑?
听到这句话,人群顿时惊讶不已,议论纷纷。
而方桔梗则是一怔,震惊地往前走了几步,看向谢浮州的目光都变得越发复杂。
赵魏听到谢浮州说话的一瞬间,直接被吓到冷汗直流,腿不自觉地哆嗦,然后飞快跪在地上:“仙君,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这幽人女犯下恶事,本就是要在风怜台受刑的……”
“是谁说她做了错事。”青年平静质问,一身黑衣融入夜色,周身萦绕着冰雪似的压迫感。
赵魏不明白这位年轻的长陵仙君为什么出现到这里,还说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话,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他还是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回道:“……自然是戒律堂。”
少年冷笑一声,漂亮的眸子微眯,薄唇轻启:“赵长老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啊。”
他将鞭子缓缓缠绕起来,方桔梗从斜后方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掌心,目光微愣。
谢浮州毫不在意血淋淋的伤口,将不追剑拔出,飞剑插在石台机关眼,扬了扬下巴,示意赵魏向后看。
赵魏不明所以,朝后看去,如坠冰窟,只见到石墙缓缓落下,几个身穿戒律堂服饰的人正面色不善地看向他。
“赵魏,这位小女仙的事戒律堂还没有彻查清楚,是谁允许你私自将她带到风怜台用刑。”
为首的人一想到戒律堂办事不利竟然被长陵仙君发现,他就止不住来气道。
“我……我……”赵魏见此,神色惊慌,无措到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不是说已经处理好所有事情了吗……
对了,只要方桔梗仙骨尽褪,将她扔到黑崖底,他就能得到对方所承诺的东西。
那可是千年魔物,只要吸收了它的血液,自己就能跨进强者的行列,不止是曲水仙尊,所有人都将不会是他的对手。
美人,财富,名声与地位不都是唾手可得!
他眼底闪过一丝疯狂与狠厉,默默往后退,然后,猛地朝方桔梗袭去,想要将她带走!
足以蒙蔽双目的欲望让他忘了,如今站在女孩面前的人,可是谢浮州啊。
青年黑眸深邃,眼底流淌着深不见底的暗流,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
下一刻。
赵魏表情狰狞呼吸着,无助地伸手向上探去。
方桔梗撑着坚硬的石柱勉强直起了腰,摇摇晃晃地站着,瞳孔骤缩。
皎洁月光下,她看见眼前似乎闪过一道耀眼的剑光,在白茫茫的视线中,她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人群忽然出现几道惊恐的尖叫声,然后又归于沉寂。
白光消失,方桔梗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然后她看到蔓延至脚下的血,倒在地上脖子不断流血的赵魏,以及青年剑尖的暗红。
周围静了下来,人群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一。
二。
三。
他转过身,走了三步,停在了方桔梗的面前,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少年的侧脸被笼罩得晦暗不明。
方桔梗惊疑地盯着他,感觉到了谢浮州身上浓重的冷冽杀气。
这样的谢浮州,让方桔梗不由自主地想起原著的一个情节。
……
在《苍生传》这本书中,男主崔玄微固然是一个灭世魔尊,但身为被神女偏爱的男人,他再不情愿也要在与女主修成正果后爱世人,爱苍生,展示出仁厚的形象,以此彰显出他们爱情的伟大。
但谢浮州不同,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个道貌岸然、光风霁月的疯子。
“那日寒风凛冽,大殿将倾。
在轰鸣的雷声中,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吞云宗的一名年轻弟子小跑进废弃的殿堂门口,在檐下拍了拍肩上的雨珠,好奇地伸头看向里面,却瞥见一幕血景。
殿内横着四五个魔物尸体,碎肉一地,血从身下流出似要蔓延至他的脚下。
年轻修士被吓得不轻,哇哇大叫,匆忙又跑进了雨幕,却不曾想撞见了一个持剑的少年。
白衣染血,神色平淡。
剑尖被雨水不断冲刷,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水泡。
在看到这样骇人的景象,感受到对方身上极强的压迫感后,修士顿时两脚发软,瘫坐在了地上。
谢浮州抬眼望去,他的神情十分倦淡,雨水落在脸上更衬得眉眼缱绻,而他似乎并不介意被人撞破杀戮的场面。
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修士,片刻后,收起了不追剑转身离去。
只剩下修士一人在原地瑟瑟发抖。”
…………
方桔梗回过神来,仍然没有挪开看向谢浮州的视线。
她望着少年精致的侧脸,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他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在看原著的时候她就在疑惑,无论是什么样的情节,或温情或危险,谢浮州都像是一把缺乏情感的武器,对什么都无动于衷,表情永远都少的可怜。
也只有对着万载音,他才会显露出一些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不过也极淡就是了。
女孩染血的裙摆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压了压被吹乱的碎发,刚才一系列脱离她计划的事情,让她有些慌乱。
这时,她听到一道淡漠的声音。
“疼不疼?”
谢浮州将目光落在她满是血迹的衣衫,漆黑的眼眸流转着女孩看不懂的情绪。
方桔梗闻言一愣,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和谢浮州第一次见面吧。
对方什么时候是这么自来熟的人了。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年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在这样的注视下,方桔梗莫名的有些心悸,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缓了。
明明在原著里,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很久以后,方桔梗完全没做好准备。
“长陵仙君……”她刚开口,忽然顿住了。
神识倏尔间陷入混沌,全身的疼痛后知后觉传来,熟悉的晕眩感将她笼罩其中。
眼前的图景一片模糊,身形摇摇晃晃,方桔梗察觉到一个人靠近她面前。
……
飘摇山雨间,巍峨孤楼前。
风怜台上,少女一身血迹靠在他的怀里,神情安静无辜,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白皙的脸庞。
谢浮州伫立于阴影处,满身阴霾。
一光一暗,一生一悲。
远方似乎传来月神淡淡的叹息。
他静静地垂眸望着少女,沉默不言。落在她脸上的血顺着下巴流入了颈间,在方桔梗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暗红可怖。
浑身的伤口昭示着少女刚才面对的惨烈刑罚。
谢浮州的嘴角渗出了几丝血,随即被淡淡抿去,他的动作极快似乎看不出一点痕迹,但若细看,薄唇上的几抹艳红还是出卖了他。
于是在方桔梗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前一刻,鼻尖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香,像是冬天的霜雪落在枝头。
她下意识搂紧了少年的臂弯。
谢浮州将女孩抱起,静默转身,不追剑归鞘。
“仙君,此事还没有彻查清楚,她还是要回到祠堂。”戒律堂刚才说话的人见此情景,小心翼翼道。
青年停住脚步,平静回视,淡淡回道:“麻烦戒律堂诸位回去告诉大长老,谢某会稍后向他解释。”
话音刚落,几人讶然地看向谢浮州,听到他毫无凌驾感的话语,然后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没再有什么动作。
虽然他们是戒律堂的人,但也真的不敢招惹这位长陵仙君,众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她和谢师兄什么关系啊?”有人悄声朝同伴发问,对方飞快地示意他闭嘴。
昏暗烛火下,年轻仙君遮住了纤长眼睫下冰冷的眼瞳。
……
……
方桔梗再醒来时,是被晒醒的。
大片阳光自上方倾落,照得人脸颊滚烫,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穹顶,高耸不可攀。
她不禁有些怔愣,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褥子,布料轻薄柔软,一摸便知价值不菲。
这不是她熟悉的冷湿被褥。
等等……她不应该在风怜台吗?
方桔梗猛地坐了起来,头脑飞快运转。她本来是在风怜台受刑,然后谢浮州突然出现救了她,紧接着发生了一系列不在她预期中的事,再然后……
她就被疼晕了。
所以这是哪?
她低下头看了看身上被疗愈的伤口,以及放在身旁的新衣服。
真奇怪,方桔梗换下染血的衣服下床四处打量。
雕花栏杆,朱红墙瓦,每一处都彰显着房主人的身份不凡,可屋子里又没什么物件,衬得孤寂空荡。
右前方的木扇窗微张,方桔梗走上前轻轻推开。
目光下是巍峨山川,翠绿竹林。山雾笼罩着延绵的群殿,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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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仿若置身于渺茫的天边。
看着辽阔的景象,方桔梗不禁有些愣住,顿了片刻,她才合上了窗。
从刚才的视野分析,这里应该是宗门东边的最高处。方桔梗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重新看向上方的穹顶。
光影斑驳,独怜高阁。
能一览无余千竹宗全境,洞悉所有弟子布防情况的地方,在这世上只有一处——
“高天阁”。
这里是仙门重地,同样也是谢浮州的居所。
一年前,掌门鹤重子广邀众仙,大办宴席。在大殿上亲自嘉奖十八岁的谢浮州,赐下云中阁楼并取名为“高天”。
而谢浮州之所以美名远扬,受人敬仰,并不只是因为他惊人的天资与样貌,真正的原因在于他所创下的功绩。
他在十六岁夺得天榜第一后,便加入仙盟军解决各地魔物,也同时,代表千竹宗被派去解决诸国混乱。
其实无论是仙界,魔界还是人界都并不太平,和平只是表面上的,汹涌风浪一直藏匿在暗处,灾难仅仅只被镇压了几百年。
而魔魇之源——西海,百年来也一直层出不穷诞生着魔物。
如今的四大宗门“千竹宗”“吞云宗”“秋别门”“寂冬海”便是在争斗中获胜的强者。
可这份胜利并不稳固,从各宗门庇护下的人间万国就可以看出。凡间骚乱频出,国兵实力薄弱,众仙门只能派弟子前去解决。
说起来容易,可事情远远没有那样简单,其中涉及的各方利益数不胜数,更何况天上地下的仇怨本就从未消减。
所以一年前,千竹宗庇护下的几座城池就发生了巨大的暴乱,魔界大肆侵扰,城中瘟疫横行,数不清的魔物入侵,被派去的弟子死伤惨烈,千钧一发之际,是谢浮州孤身一人从西部战场赶来支援才平息了那次危难。
可无论千竹宗再怎么怒不可遏,都不能直接向魔界发难,两界一旦打起来,受难的就不只是几州之地,更何况即便有弟子目睹,也不能保证入侵的全是魔界之人。
也正是因为平乱有功,在那之后,谢浮州便被赐下了这座高阁。
千竹宗是崇尚强者的仙门,所以众人信服与仰慕谢浮州,而男主崔玄微前期在宗门内遭受歧视与嫉妒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毫无功绩却能成为掌门鹤重子的弟子。
方桔梗走到门前,想推开出去看看,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开。
方桔梗:?搞什么??
她狐疑地打量着此门:“是我力气用小了吗?”
方桔梗转了转手腕,右脚往后挪了一点,决定使用蛮力撞开,只是在她刚接触门板的一刻,它就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力气已经收不回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怕撞到来人,方桔梗咬牙使劲调转了自身倒下的方向,只是好像有些用力过猛,在她倒地的瞬间被迫摆出了一个略显猥琐并狼狈的姿势。
门前的女子被她搞得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开口:“师妹,师……师父派你下山执行任务。”
方桔梗闻言一愣,赶紧站了起来,看向来人惊讶道:“楚师姐!”
楚钰微笑的点了点头。
方桔梗仍然疑惑对方刚才说过的话,不解道:“我不是还在处罚期吗?”怎么可能派自己下山。
话音刚落,楚钰惊讶道:“你不知道吗?”
方桔梗问道:“知道什么?”
楚钰说:“谢仙君昨日亲自到戒律堂为你澄清此事。”
“长陵仙君?”她满眼惊讶。
楚钰也一脸不解,然后朝她身后的高天阁看了看,再次看向方桔梗的目光有些钦佩。
没想到方师妹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能和谢浮州攀上关系。
方桔梗被她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我跟你说,昨天晚上万宝堂周围着火了,大家都着急抢救东西,玄老忽然瞥见了一个不知道被谁搬出来的木盒,怒气冲冲地指认正是他被偷走的照灵灯,听说旁边还有一包毒药。”
她接着忿忿不平道:“一查发现是从方之衡房间里搜出来的!戒律堂立刻对他审讯,这个贱人才说出真相,无论是偷盗之事还是毒害万载音一事,都是他干的。他竟然陷害自己的亲妹妹,真是无耻!桔梗你终于出了口恶气,这个混蛋平时没少欺负你。”
方桔梗点了点头,她早就预料到了,然后想到对方刚才说的另一件事,急忙问道:“下山是怎么一回事?”
楚钰皱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师父就让我这么传达给你,我也想不明白,你才刚刚结束处罚,就派你去执行任务。”
方桔梗若有所思。
不对劲,平常她也不怎么被空山指派任务。
那老家伙最看不上她了。
她追问道:“地点是哪?”
楚钰道:“芳絮。”
少女的表情瞬间凝固,像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
4. 芳絮国
离开高天阁后,方桔梗随意找了个台阶一坐。
她脑子还是有些乱。
对于这个地名她并不陌生,可以说芳絮就像一根线缠起了全书的内容,它是男女主的定情之地,是故事的高潮点。
但奇怪的是,除了描写万崔二人的爱恨情仇与遇到的妖魔鬼怪,原著对这个国家本身的着墨甚少。仅仅在最初,写了一句“芳絮发生了危机,万载音与崔玄微受令查探。”
至于危机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解决的,方桔梗丝毫不知道。
在小说中原来的这个时间点,方桔梗刚刚被打碎仙骨,受尽嘲笑与鄙夷,她不堪受辱,叛逃师门,在血莲河修炼邪道妖法,被折磨的痛不欲生,几欲求死。
方桔梗低头沉思,虽然如今现实发生了巨大转向,她的去处从血莲河变成了芳絮。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抢占先机,绝不让自己走入悲惨境地。顷刻间,她的脑海浮现出原著对各路鬼怪的描述,方桔梗有些坐不住了。
少女迅速起身朝藏书楼跑去。
……
日光透过密林的缝隙洒入进小竹楼,斑斑光点落在蒙了灰尘的书架上。藏书楼离弟子住处很远,一般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来。
方桔梗走上三楼,目标明确地迈向了最里面的书架。
“没错,就是这些。”她翻找出几本需要的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席地而坐读了起来。
她认真地看了很久。直到繁星缀满夜色,阁楼点上了灯,她才准备离开。
方桔梗倚在一楼大厅的竹台,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名字与借走的书。此等好书,她得回去细细钻研。
“老伯我写好啦,一个月后我会来归还的。”方桔梗微笑着递给了竹台后的管理者老杨头,然后就出去了。
老杨头看着她的背影,深感欣慰。
“我宗门人才辈出、后继有人啊。”说完笑容满面地拿起了她写的纸条。
空山仙尊座下弟子方桔梗,借走了…………
老杨头狠狠眨了眨眼,重新看了一遍这些书名。
只见落入眼中的书名有:
《如何让符咒宠你一辈子》
《那些年我在旅游胜地不可说的事》
《转生后睡在我上铺的妖魔鬼怪》
……
戒律堂。
谢浮州沉默地跪在碎石之上,背后的倒刺鞭重重地砸在少年清瘦的身躯,随着鞭起鞭落,血肉早就模糊成了一片隐藏在玄衣之后。
“一百零一。”刺鞭机关上刚显示出的数字被念了出来。
青衣少年放下手中的簿子,朝着谢浮州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若有旁人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便是吞云宗的首席大弟子——楚丹阳。
“你带队到琴逢城要处理的那群魔物,是弱到连一个老头拿菜刀都能砍死的程度,你走之后估计剩下的仙盟军几秒就能给灭了。”
“军有军规。”谢浮州淡淡地说道。
丹阳不觉摇了摇头,翻开手中的记录簿到最后一页,顺着谢浮州的名字往后看,只见一句“擅离职守”出现在眼前。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亲手给自己写罪名、上刑的人。
“你从千里之外的琴逢城赶回来就是为了救一个被冤枉的姑娘?”
“你和她什么关系?”丹阳好奇道。
闻言,谢浮州微微敛眸,神色平静无波澜,只是漆黑的眼眸似乎带了一些深不见底的情绪。
看他没有回应,丹阳顿觉无趣。
…………
“滋啦滋啦。”
机关缓缓收回了沾满血液的倒刺鞭,一百二十鞭的惩罚已结束。
此时少年的背后有些血肉被勾的太深已经露了骨,大滩的鲜血流满身下,可谢浮州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神色自若地披上了外衣。
丹阳都忍不住“嘶”了一声,他有时候真觉得谢浮州就是个疯子。
“你明天是不是就要启程去西海了。”楚丹阳这才想起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嗯。”谢浮州站了起来,身形完全没有晃动。
“谢仙君真是全年无休啊,仙盟真是把你当做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了,有时候我真怕你哪天突然就死了。”楚丹阳开玩笑道。
闻言,谢浮州唇角扯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想到。
这真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不过你这些年去西海的次数确实变得越来越多,这次琴逢城的魔物虽然数量稀少,攻击力低弱,但是身为离西海最远的地方,它出现魔物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出问题了。”谢浮州淡声道。
“所以你这次去西海……”丹阳了然地看向他。
“既然如此,我也去魂山走一趟。”楚丹阳神色认真道,说完便转身打算回吞云宗收拾东西出发。
走了几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听人说,你救的那个姑娘明天就下山执行任务了。”
“地点是在芳絮。”
……
天色微明,晨雾缭绕。
方桔梗早早地坐在山脚下等待仙舟。
她四处扫了扫,才来了寥寥几个弟子,看来还得等一段时间。
她从包袱里掏出毯子,铺在大石头上躺了下去,随即又抽出了借来的《旅游胜地》。
她翻到关于芳絮的一页,大段的文字映入眼帘。
书中写着:
芳絮是人间富国之一,崇尚佛法,高度繁华,旅游业昌盛,被誉为“海上明珠”,地处东海,布局由内外两个海岛构成,受千竹宗与吞云宗共同庇护。
而正因为芳絮拥有两大宗门强大的结界护佑,所以外人才必须先到达它的外岛,再通过特殊船只进入结界中的内岛。
看着书中对其结界宏伟壮观的描写,方桔梗漫不经心想道:“大宗门就是阔气。”
她接着看了下去,每看一页都觉得《那些年我在旅游胜地不可说的事》真是一本绝世好书。
只是随着人来的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变得嘈杂混乱。
她看不下去了,只好把书放在眼上,小眯一会儿。
只是总有人来扰她清梦。
“这千竹宗好歹也是极负盛名的大宗门,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收入其中。”
远处,一位身着锦服的男子摇着竹扇趾高气扬地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你说是吧,桔梗师妹?”他刻意地拉长了语调。
方桔梗没睁开眼睛,慢悠悠道:“哪来的狗叫的这么难听。”
话音刚落,她的耳边就传来一句怒吼,“你敢侮辱我!”
真是沉不住气。
方桔梗这才挪开脸上的书,直起身睁开眼,看向刚才说话的男子,假装惊讶道:“啊呀,这不是夏隆师兄嘛,失言失言。”
男子“啪”的一下把扇子合上,冷笑道:“几天不见,师妹真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此人便是夏隆,方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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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的同门师兄,是空山师尊最宠爱的大弟子,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凭借自己的优越身份到处瞧不起人。
她把毯子塞回了包袱里,在地上捡了点东西,随口应道:“彼此彼此啦。”
夏隆讥笑两声,接着阴阳怪气道:“一个幽人小偷还敢这么嚣张。”他身后的几个人瞬间发出阵阵嘲笑声,都在看对面少女的笑话。
日光下,方桔梗表情十分平和,她慢慢地伸了个懒腰,从袖子里摸出刚才捡来的东西,然后装作无意地甩手——
一块石头精准打在了刚才说话的夏隆的膝盖上。
“啊!!”他瞬间表情狰狞地发出痛声,右腿不受控制地下跪。
方桔梗夸张地张大了口,无辜道:“师兄,离岁旦还早着呢,你现在就算跪下,我也没有红包给你呀。”
只是任谁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你!!你!!!”
夏隆气的满脸通红,身形颤抖,身边的人急忙扶起了他,被他挥倒在地,表情都十分惶恐。
周围也一下子静了下来,有几个人惊讶地看向方桔梗,都没想到她敢明目张胆地惹夏隆。
“你这个贱人。”夏隆咬牙切齿道,看向方桔梗的眼神里尽是可怖的情绪。
他怒不可遏地抬手准备结出一个仙印。
方桔梗冷脸看着,右手也准备拔出剑。
二人之间的气焰逐渐飞涨。
“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却有一道清柔的女声从后方传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听到这个声音方桔梗一怔,转过身望了过去。
来人肤白胜雪,剪水美眸,身着一袭红裙,艳丽如秋枫,裙摆随着轻快的步伐而勾勒出圈圈涟漪,从上面交织的丝线就可以看出不菲的价值。
腰环白玉,手握瑶笛,通身的清雅之气似昙花初绽,原著中对女主的描写一点点铺陈在眼前。
“师妹……”夏隆急匆匆地收手,慌张地看向万载音。
万载音没有理会他,抬脚朝方桔梗走来。她美貌惊人的脸上露出几分别扭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方桔梗静静地抬眼望着她。
半晌,面前的绝色少女才开口:“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你的伤口好点了吗?”万载音的脸上浮现几分红晕。
方桔梗一愣。
顷刻间想起了当初她被冤枉时,万载音对她露出的厌恶神色。
但她觉得这很正常,假如是方桔梗发现有人要毒害自己,以她的脾气,不把那人千刀万剐就算不错了。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万载音会亲自来道歉。
方桔梗淡淡道:“没事,好的差不多了。”
她对万载音确实有几分嫉妒,但绝对没有像原著中的“方桔梗”那么偏激,既然拥有了逆转人生的机会,她也愿意放下阴暗的心思,和对方和平相处。
对面的少女听到她的回答,紧张的神色渐渐消失,不过看起来还是有些别扭。
万载音犹豫许久,还是说道:“如果伤口还疼的话,可以找我治疗。”顿了顿,然后转身走开了。
对一个幽人道歉,已经是万载音能让出的最大诚意。
夏隆走前几步,张口还想要和万载音搭话,但是对方根本不搭理他。
“仙舟到了!大家快上来!”远处,有一个弟子吆喝着。
方桔梗整理了一下包袱,抬脚走去,路过夏隆时嘲笑了两声。
5. 海上客栈
朝云出岫,群山连绵,空蒙雾气缭绕在湖中水色之上。
方桔梗倚在仙舟里的软榻上,静静地看着下方景色,身旁千竹弟子的嬉笑打闹声萦绕在高空。
自从在高天阁苏醒后,她就被急匆匆的塞了个任务,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启程了。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如往常。
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
戒律堂没有再来人喊她二次审问,弟子住处照常向她开放,师父如常地派给她任务,被治愈好的伤疤,这些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谢浮州。
她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为什么出现在了风怜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那句在识海里浮现出的类似命令的话——
【杀死谢浮州。】
方桔梗很讨厌别人控制她,要求她做什么事,但她必须承认,自己对谢浮州很好奇。
她又想到了那天初见谢浮州的场景。
“穷途末路,英雄救美。”似乎是这样的情节。
不过也不完全对,方桔梗不是只会等待别人拯救的娇弱美人,谢浮州也不是绝对光风霁月的英雄。
她转过头,勾唇一笑。
他们俩都是不疯魔不成活的人。
……
六个时辰后,临近深夜。
仙舟终于抵达到了芳絮国外岛的上空。
方桔梗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朝下望了望此刻还灯火通明的海岛。果真如书中所说,这是座繁华的不夜岛。
“师妹,吃点枇杷吧。这是我父亲巡查南国时带回来的新品种。”夏隆谄媚的声音从右方传来。
方桔梗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一路上就听他喋喋不休的“师妹,喝点水不?”“师妹,聊会儿天解解闷?”“师妹,这是我新学的法术。”“师妹……”
听得她头都大了,万载音真是好脾气,这换做是她早一拳揍过去了。
“……谢谢,你自己吃吧。”万载音尴尬地回应道。
片刻后。
“大家辛苦一点,再多走几步路到城门吧,仙舟只能送到这儿了!”舟前端的男子大喊。
仙舟落地,众人接连地往下走,纷纷唉声叹气。
“早知道就不来了,这几个时辰坐得我腰酸背痛的,别说查探凶手了,我连抬剑都没力气。”走在方桔梗左边的女弟子抱怨着。
方桔梗立即凑近些听着。
“谁说不是,那玩意儿要是个特级魔物我们这些人就等着喂给人家当食物吧。”右边的女子跟着说道。
“……那个,两位美女姐姐。”她笑眯眯地抬起手打招呼。
两人闻声看来。
“你们知道这次来芳絮的任务内容啊。”
话音刚落,那两个人就表情震惊地看向她:“你不知道!?”
方桔梗摇了摇头,没人和她讲。
“你是来搞笑的吧?”左边的女子扶额,随后跟方桔梗讲道:“咱们是来查案的。”
方桔梗一愣,她问道:“什么案子?”
女子道:“芳絮皇族的案子。”
方桔梗道:“皇族?”
随即,女子神秘兮兮地低头讲道:“裴氏皇族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都快绝种了,听说芳絮的女皇裴元椒亲自来请求千竹宗调查的。”
“这凡间查案自有官署来,找一群仙门弟子做什么?”方桔梗不解道。
“重点就在这!”右边的女子接道。
“你猜猜他们怎么死的?”
方桔梗无语住了,她怎么可能知道。
两个人同声道:“他们把自己砍伤后,自燃了!”
想到那种场景,方桔梗蹙了蹙眉道:“自己动的手?”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听说他们是在皇宫里忽然间发起了疯,拔剑就往身上砍,旁边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一把火就从那些人的身体里烧出来了!”
“难不成是邪祟附身?”方桔梗猜测道。
二人摇了摇头,左边的开口道:“当天女皇大办宴席,整个皇宫都被法印结界覆盖住了,根本不可能有邪祟能进来。”
“而且如果只是简单的邪祟附体,就根本不用动用咱们这么多人了。”
方桔梗若有所思。
原著里根本没有提到任何裴氏皇族的事,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来只能随机应变了。她随后开口道:“桔梗多谢两位姐姐告知一二。”
岂料话音刚落,左边的女子就惊讶道:“你就是方桔梗?”
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听见对方接着说道:“幸会,我是拨云。”
她指了指另一位女子:“这是见日。”
方桔梗微微睁大眼,好家伙,直接“拨云见日”啊。
不过她还挺意外,旁边二人在知道她的身份后神色一点都没变,竟然还能正常地和她自我介绍。
见日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大大咧咧开口道:“人幽平等啦!我们两个才不是那种到处鄙视幽人的神经病。”
拨云跟着神采飞扬地抬眉。
方桔梗眨了眨眼,扯出一个笑容,没有太在意。
她曾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常常都是虚伪的。
不过她一抬头,才发现三个人一路说着说着就跟着其他人走到了城门前。
整个城墙为朱红瓦面,琉璃镶嵌在四周,在巍峨伫立的城门侧边,有一座三米高的佛像,肃穆端庄,沉寂神圣,手上还持着一座宝塔。
方桔梗一怔。
“我是不是在仙舟上睡迷糊了,我怎么感觉我来错地方了。”身旁的见日目瞪口呆道。
她随即碰了碰同样发愣的拨云:“这是秋别门的佛像没错吧。”
“还是有不同的。”方桔梗静静道。
“你们看,秋别门的佛像手持的是九层宝塔,但这个塔只有七层。”
“真的是七层。”拨云仔细数了一遍。
见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秋别门的领地呢。”
方桔梗低头沉思,书上的确说过芳絮一国崇尚佛法,可是诚心念佛自可学习天竺建筑,在千竹宗和吞云宗的领地范围内,直接建一座几乎与秋别门一模一样的佛像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释镯,没有再说话。
这时,站在城门最前方的万载音柔柔说道:“崔师弟昨日已经来到此地订好了客栈,大家今晚可以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队伍中就发出了喜悦的惊呼声。
方桔梗闻言一愣,她这才发现一路上都没看见崔玄微,差点把他忘了。
队伍进入城中,缓缓前进。
从外向里看,城中灯火通明,灯笼高挂,但整个外岛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寂氛围里,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这太奇怪了,芳絮在介绍中可是个典型的不夜国,夜市喧嚣,彻夜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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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桔梗问道:“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现在这时候谁敢出来啊。”拨云吐槽道。
方桔梗歪头,表示愿闻其详。
拨云叹了口气道:“裴氏皇族遇害后,芳絮的城中也多发诡事。”
桔梗道:“什么诡事?”
见日接着道:“芳絮的几个大寺庙接连惨遭毒手,里面的许多人都在一夜之间被杀害了。”
方桔梗道:“也是一样的死法?”
拨云摇头说道:“不是,这些人都是被强大的妖气所害。”
她被惊讶到,这至少会是大妖级别的才能做到。
方桔梗在记忆里搜寻着原著中在芳絮出现过的妖。
画皮妖?
不对,这种妖两剑就能砍废。
情妖?
也不对,这种妖一般都是恋爱脑,热衷调情,不喜欢杀戮。
狐狸精?
更不对了,这类妖都是追着书生跑,不会对佛门中人因爱生恨啊。
没等方桔梗逐一对比完,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潮湿的海风吹拂着脸颊。
方桔梗一愣,不是说在客栈休息吗,她一不留神怎么都走到海边了。
不过无需她发出疑惑,已经有人发问了。
“师妹,咱们这是去哪啊?”夏隆凑在万载音身旁问道。
万载音不解回道:“当然是去客栈了。”
海边哪来的客栈???
这次万载音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向海边一指说道:“这不就是。”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艘巨大无比的船映入众人眼前。
只见船头高翘于汹涌的海面上,船上伫立着一座金漆奢华的建筑,在夜晚的灯火照耀下,更是蒙上了一层贵气感。
中心镶玉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
“广福客栈。”
众人目瞪口呆。
方桔梗也是第一次见到,属实被这奢华程度震惊到了。
“这该死的金钱魅力!”拨云道。
“世俗的欲望,这一切都是世俗的欲望。”见日双手合十道。
众人在震惊中踏上船。
刚迈进客栈,一道饱含恶意的粗劣声音便大声传来。
“跪下来,给爷把鞋子舔干净了。”
方桔梗几乎是一瞬间眉心一抽,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
因为她走在了最前面,是第一个进到客栈的人,一抬头就看到了这熟悉的情景——
长相邪魅俊美的少年面色苍白,表情忍耐地跪在地上。
他的前方,神态跋扈的男子正拍着他的脸戏耍。
“真以为你崔玄微成了鹤重子的弟子就能青云直上了,笑话,也不洗把脸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你也配!”
万载音正抬脚迈进门槛,方桔梗就迅速缩到她身后,她疑惑地看了桔梗一眼。
方桔梗只笑了笑没说话。
一出大戏马上要开场了,她可不想站在最前面被误伤。
这时,她用余光一望,崔玄微身旁忽然冲上来个眼含泪花的少女,张开手臂挡在崔玄微前面。
“不许你们欺负阿微!”
而旁边的崔玄微顿时展现出被感动的神色:“小翠,不要为我这样,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方桔梗刚要在心底为这段精彩的表演拍手鼓掌,就发现身前的万载音身躯一僵。
6. 西海巨蟒
方桔梗倚着一旁的柱子静静地看着这出表演。
在原著里,崔玄微作为魔尊与幽人女一夜情的产物,生下来就不被强调血统纯正的魔族所认可。
在魔宫处处被为难歧视的生活下,他很早便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样貌与言语去得到怜悯和疼惜。
这位眼含泪花的少女徐翠就是其中之一,被崔玄微在千竹宗卧底时期暗戳戳勾引后一直保护着他。
她打量起崔玄微的长相,书中描述他是典型的邪魅不羁长相,能轻易惹得各路女仙为他春心萌动,不能自已。
但方桔梗却不太能欣赏得来,她觉得崔玄微的样貌就像黏腻绚丽的花蛇,看着美丽,却暗藏剧毒。
她无端想起了另一个少年。
只不过那人少有这么浓墨艳丽的感情色彩,玄衣之下,常常是冷沁如风雪般的漠然。
徐翠颤抖着柔弱的身躯转身抱住崔玄微的手臂,带着哭腔道:“不,阿微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他的目光看似深情地望着徐翠。
“这什么情况……”拨云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好奇怪。
随后踏进客栈的队伍也窃窃私语着。
而刚才僵住的万载音终于有了动作,缓缓地走到那几个人的面前。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冷冷道。
崔玄微看见她时表情一顿,急忙假装不经意地扯开徐翠。
“阿微只……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又不是故意倒在他们鞋上的,王虎一直咄咄逼人,羞辱阿微。”徐翠哭的一抽一抽的。
“你瞎说些什么!明明就是崔玄微这贱种故意拿滚烫的茶浇小爷的……”王虎粗鲁的声音越来越弱,在心爱仙子的冰冷注视下,他紧张地说不出话。
“阿音,是我不小心打翻茶杯,都是我不好,惹得王师弟生气。”崔玄微立即站起身来,表情可怜地望着万载音,然后拉住她的手。
看过原著实情的方桔梗:…………
而她身后的夏隆更是满脸铁青。
方桔梗觉得崔玄微未来做魔尊都屈才了,她个人比较推荐对方去戏班大舞台。
万载音看着少年红肿有些出血的脸颊,冰冷的神色渐渐回暖,眼神中顿时带上了几分心疼。
她有些气愤地对王虎说道:“大家都是同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犯得着这么侮辱人吗,王虎,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话音刚落,没等王虎辩解,她就转身道:“阿微,我带你去处理伤口。”随后就怒气冲冲地拉着崔玄微离开,留下停止哭泣正处在懵圈中的徐翠和一脸憋屈气愤的王虎。
客栈明亮的烛光下,迈上楼梯的崔玄微目光微沉,勾起一抹阴暗得逞的笑。
唯一看到他表情的方桔梗嘴角抽了抽。
身后的人群在二人离去后才放声讨论。
“所以说万师姐真的和那个人是……”
“胡说!载音是什么身份,那崔玄微区区一个幽人贱种也配!”夏隆轻蔑道。
“你小声点吧,他好歹也是掌门的弟子。”
“…………”
方桔梗顿觉有些无聊,对拨云和见日打声招呼,去取完对应房间的钥匙便离开了。
她踏上二楼,穿过充斥甜腻香粉气的长廊,找到了自己房间。
躺在柔软的床褥上,放下包袱,方桔梗才放松了身体。
只是仅躺了不到一刻钟,她就坐了起来。方桔梗坐在木桌前,沉沉呼出一口气,从包袱里掏出《如何让符咒宠你一辈子》。
一叠又一叠,她飞速地照着书上的内容画符。
直到把香囊塞的满满当当,才停下了手。方桔梗需要保障,需要在她面对危险与死亡的胁迫时拥有防卫的能力。
她活动了下写得僵硬的手,看向了窗外。
夜更深了,听船上的水手说明日便能到达芳絮的内岛。
似乎写得时间有些长,她感觉到有点饿。
方桔梗离开了房间,去客栈的厨房要了一些点心,准备拿到甲板边吹风边吃。
点点繁星映在万里无云的夜空。
耳边的碎发被海风微微吹拂,方桔梗望着平静的海面出神,她总感觉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在安静的甲板上,忽然有几道很低的交谈声传入少女耳中。
方桔梗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在目光触及到崔玄微的身影时,她一愣,隐藏起身形。
视线里,崔玄微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而后对站在身前戴着黑斗笠的人吩咐道:“血鸦玩性重,切记灌足迷药。”
“属下遵命,只是这血鸦一旦发动便会无差别杀戮,也不能保证那个叫万载音的女人不会遇险。”
崔玄微闻言一愣,随后不屑笑了笑:“她无关紧要。”
黑斗笠点了点头,而后抬手道:“希望少主今夜的功力能大涨。”
方桔梗内心一惊,她终于想起来了!
原著里,在踏上前往芳絮内岛的那一夜,魔界派来的卧底崔玄微为提升功力,放出血鸦大开杀戒,几乎一大半的千竹弟子与船上的人员都惨遭毒手,抵达内岛时,仅有几人活着!
方桔梗面色一冷,脑海里不断冒出立刻干掉崔玄微的念头。
这个狗东西!这个狗东西!!!
不行,她绝对不能就这么死去。她想转身回房拿剑,现在崔玄微的实力还没有她强,还有机会干掉他!
只是她刚一转身,就听到几声刺耳的吹笛声。
随后,四面八方的破空声传来。她僵硬地回头,一群红紫色的血鸦正密密麻麻的飞来!
来不及了!
方桔梗右手一转,白色光芒凝结身前形成一道壁垒。
“啊!!!”
“救命!!!!救命啊!!!!”
身旁不断传来惊恐的呼救声和哭泣声。
方桔梗一边抵挡自己周围的血鸦,一边帮旁边的人打掉。她看到角落里崔玄微阴暗的嘴脸,满腔怒火,她必须要找机会停下这一切!
客栈里的千竹宗弟子闻声陆陆续续地跑出来,用仙法替船上的其他人员抵挡。
“哪里来的这么多乌鸦!!”
“它会吸食人血,大家小心!!!”
一身红衣的万载音站在甲板的最中间,神色慌张地抬手结印。
片刻后,青色的仙索形成大范围的屏障。
“大家快躲进我这里!”万载音大喊着。
但是根本没有太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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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鸦的数量太多了,撑不了多久了。
方桔梗看着对方还在下意识寻找崔玄微感到一阵怒气直冲天灵盖!
别找了美女!他就在你身后想要弄死你呢!
她努力镇定下来想着对策。
原著里最后血鸦是怎么离开的……她在脑海里飞快地回想……
吹笛子,没错是吹笛子!
方桔梗右手施着仙法,左手迅速从香囊里翻符。
留声符、寒冰咒,烈火符、安神咒、移魂符……不对,都不对。
方桔梗急的额头直冒汗。
终于,她猛地一抬手,找到了!
少女将一张显形符夹在指间,咬破唇角,几丝血蹭在符上,随后她念念有词道:
“遇血化形,听我指令!”
“玉笛!”
只一瞬间,一只玉笛便落于她掌中。
方桔梗转身跑开,一路打着血鸦,躲在角落。她深呼一口气,学着刚才崔玄微的笛声低头吹着。
几道扭曲刺耳的声音自玉笛传出。
顷刻间,疯狂吸食血肉的红紫色血鸦猛地一停。
在人群的惊恐注视下,所有血鸦都在一瞬间飞散离去。
而角落的崔玄微听到笛声身形一僵,神色狠厉地搜寻着吹笛人的身影。
是谁!是谁坏了他的事!
方桔梗迅速销毁了笛子,移出角落,刚才大家都很慌乱,应该没有人发现她的举动。
好在她行动比较迅速,除了有几个人受了伤以外,没有死亡人数。
但众人仍谨慎地看着四周,生怕乌鸦再卷土重来。
方桔梗擦了擦嘴角的血。
终于……终于停下了。
只是没等她松口气,一股诡异感油然而生,她感觉到心正急促激烈地跳动。
顷刻间,一阵像是来自远古的低沉的呼吸声传入她脑海。
人群正劫后余生地收拾着残局。
不……不对。
方桔梗感觉到有一股彻骨的冰凉正在接近自己。
下一秒,船板激烈震动。
方桔梗的身体跟着摇摇晃晃。
海啸不断拍来,响彻云霄的嘶哑声传入众人耳中。
方桔梗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蛇正朝着她们所在的船张着血盆大口!
这是……这是……
“西海蛇王!”一侧的万载音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
“这里可是东海啊,西海的魔物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白蛇肆意地甩了甩尾,汹涌的海浪向船头拍来。
在船体一直强烈的震荡下,方桔梗一瞬间没保持住平衡,身体猛地朝旁边倾去——
她快要跌出去了!方桔梗紧紧闭上双眼,慌乱地想要拉住船身。
在被晃出去的前一刻,电光火石之间——
方桔梗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冷香,似是冬日枝头的雪。
她被一个人轻柔地放在了甲板上。
再一睁眼,方桔梗正处于甲板的最里面,她愣愣地低头看着身上刚刚蹭上的绿色血液。
这是某些特异魔物的血。
7. 风雪剑意
少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了前方。一众千竹弟子正吃力地撑着散发青色光芒的缚仙网,力图想用此网罩住白蛇王。但这怎么可能成功呢,这巨兽可是来自最凶险的西海……
网已经有张裂之势,白蛇愤怒地摇摆着它庞大的身躯。下一刻,缚网彻底碎裂,万载音等人被甩在地上。
它贪婪地看着面前颤颤巍巍的几人,缓缓地倾身张开血盆大口,千钧一发之际——
一把如白玉般无暇的剑破空而来插在了白蛇王的右眼。
剑意极冷极淡,似裹挟着冷冽的风雪,象征着持剑人拥有的绝对力量。而这样能无视一切攻击意味的剑意,方桔梗只能想到一个人。
它瞬间吃痛,尾巴疯狂地摇摆着,用着尖利的声音嘶吼。
“退后。”
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言,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反应过来,往后移去。
只见一位玄衣少年利落地抽出长剑,稳稳地落在甲板上,月色下,谢浮州微微抬头,露出一双乌黑浓墨的眼眸,他的侧脸利落分明,几分淡淡的疏离和冷漠感扑面而来。
“是长陵仙君!”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勉强稳住身形的万载音愣愣道:“他不是去了西海吗……”
皎洁月光倾洒在布满血污的甲板上,谢浮州微微侧首。
刹那间,剑光一闪,漫天飞雪。
方桔梗只能看见数不尽的白线交织,一阵刺骨的凉意袭在身上。“风雪阵……”她喃喃道,伸手接住一片瞬间融化于掌心的雪花。
方桔梗被落雪糊了一脸,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注视阵里的情况。
视线朦胧下,她看见体型极大的白蛇痛苦地拍打着海面,身上的皮被风雪割裂到呲呲冒血。
“一种纯粹的强大。”世人常常如此形容这位年轻的长陵仙君。时至今日,方桔梗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一旁的白蛇倒在海面上已经有些奄奄一息,血污染了大片的水域。谢浮州仍站在阵中,未曾挪步。
当众人以为白蛇王已经被打败,危机快要解除时,方桔梗忽然又感受到刚才那股强烈的心悸感。
让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再次造访。
方桔梗察觉到了什么,朝海中的西海蛇王看去,与一双散发着诡异与冷冽的狭长血眸对上。
她的眼眸倒映出一道巨大的身影扑面而来。
它的目标是我……
她此刻才意识到了真相。
方桔梗瞳孔骤缩,身体却像是被定住,半步都挪不动。
“小心!!!”
“快躲开!!”几道焦急的呼喊声混杂在风中。
她看见了对方凶狠的獠牙。
下一刻——
“噗嗤。”
方桔梗听到了长剑插入血肉的声音。
白蛇被拦腰一分为二,她的脸上被溅上了大片血迹。被分体的蛇尸倒在地上,方桔梗终于看见了它后方的身影,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冷沁月色下,年轻仙君手持长剑,他神色淡漠,长睫颤动,冷冽的精致脸庞下晕染着悚然疯狂的暗色。
谢浮州漆黑的眸子轻轻落在了她身上,抬手将溅落在脸上的血迹拭去。
“桔梗你没事吧?”
“刚才吓死我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拨云走到她身边,急忙道。
方桔梗怔怔地摇了摇头,随后下意识地想要抬脚朝谢浮州走去。
视线里,一身艳丽红衣的万载音跑过来,移到谢浮州面前紧张地问东问西。她绝色的脸庞上满是关心的神色,方桔梗看见她似乎是要抬手扶住谢浮州。
是了。
原著里每一次女主遇到危险时,作为痴情男二的谢浮州都会立刻出现在她身前,不让她受一丝伤害。再之后,便会是万载音感动自责,对谢浮州流泪倾诉的时刻。当她以为情节会顺利地按原著发展时,谢浮州却避开了万载音伸出的手。然后,方桔梗撞进了他无波无澜的眼底。
她看见谢浮州抬着脚步慢慢朝自己走来,方桔梗闻到了风中浓厚的血腥味。
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咫尺。
方桔梗这才发现他的身上有许多战斗痕迹,似乎出现在这里之前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杀戮。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染血的白皙脸庞,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青年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擦过她的脸颊。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溅到血了。”
闻言,方桔梗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擦去。
然而在下一瞬间,青年冰冷的身躯突然间倒在她身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的脖颈,喘息声贴近耳垂,谢浮州沉沉抱住了她。
方桔梗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指尖从对方的玄衣蹭到的绿色血液。
今夜注定无眠。
……
檀木包间内。
方桔梗围着木桌无聊地打着哈欠。
在谢浮州晕倒后,众人紧张地想要把他带进客栈治疗,可是谢浮州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她,也没人敢上来扯动,于是,在千竹弟子们奇异的目光下,方桔梗只能硬着头皮把他扶进房间。
在途中,她听到人群在窃窃私语,诸如“长陵仙君和她什么关系啊?”“你不知道吗,上次就是仙君在风怜台上把她带走的。”“长陵仙君不是一向对任何女仙都很疏离吗,没听说过他有什么道侣啊……”之类的。
月神作证,她真的和谢浮州一点也不熟,今天才算第二次碰面啊!
就连万载音也奇怪地看了她两眼。
一刻钟后,她在门口看见队伍里的医师对着里面的万载音说了些什么,万载音点了点头,二人便离开了。
于是就这样,她鬼使神差地偷偷溜进了谢浮州的房间,方桔梗转头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玄衣少年。
她有许多困惑,脑海里不断浮现原著的杂乱内容、万崔二人的举动、白蛇面向她的嘶吼、还有……谢浮州最后的眼神。
她总觉得谢浮州对自己的举动很异常、很矛盾。
无论是在书中结尾义无反顾地挡在方桔梗面前的身影、风怜台那滴落鲜血的手还是斩断白蛇的不追剑,以原著的内容来看,他们之间拥有的缘分不足以成为对方做出这些举动的理由。
方桔梗又想到了原著里令她辗转反侧的片段。
……
那应当是一场浩劫,鲜血流满了神州大地,城阙的火光似乎要把天空焚烧殆尽。那也可能是一次审判,方桔梗跪在众仙面前,她一败涂地。
然而在众仙审判下,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年轻功臣竟挡在桔梗身前,遮住了所有落在她灵魂上的鄙夷犀利的目光,
以成神业为她换取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滂沱大雨中,方桔梗泪流满面,拼命地砸着笼罩谢浮州设在她周身的护仙阵,两只手砸到鲜血直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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哽咽道:“不要,不要……”
谢浮州跪在她身前,修长的身躯早已血肉模糊,黑眸充斥着复杂不舍的情绪。
他的嘴角溢出血迹,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擦去女孩脸上的血迹,轻声道:
“我死后,仙阵会把你送到蜉蝣岛,不追剑会永远保护你。那里盛夏永不停歇,梨花不会再凋零。”
“去追寻属于你自己的自由吧,桔梗。”
青年浅淡一笑,语气里满是遗憾:“只是可惜,到最后,也没能为你折一枝早春开的最灿烂的梨花。”
史书记载,天纪九年,谢浮州死于西海。
……
一个时辰后。
方桔梗趴在桌子上,无聊地刮着不追剑鞘上的镶玉。少女抬起细白的手腕揉了揉有些困倦的侧脸。
“南国玉质地软,你再刮下去会有划痕的。”这时,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响起。
方桔梗一惊,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谢浮州正倚在床榻边,静静地望着她。
看样子是退烧了。
“哦哦。”方桔梗讪讪地放下手中的剑鞘。
玩人家的东西被抓包了。
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方桔梗眨了眨眼,右手摸上壶倒了杯水。“仙君,喝水。”她讨好地笑道。
谢浮州看到她的举动,表情似是一顿,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他把杯子挪到唇边饮尽,淡淡开口:“仙君?”
方桔梗心里一紧。这个称呼怎、怎么了……
难不成对方更喜欢被叫全名?
“长陵仙君?”方桔梗试探地开口。
对方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良久后,他薄唇微抿,淡声道:“你怕我?”
方桔梗闻言,紧张到不知所措,他这话问的,全三界有谁不怕他啊。“怎么会,怎么会,我对仙君一直是崇拜有加,钦佩不已!”
谢浮州神色淡漠地看着她,没有回应。方桔梗只好硬着头皮道:“总之……感谢仙君之前多次出手相救。”
这次,对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没有再看她。许久后,青年起身拿走桌上的不追剑,看样子是要出去。
方桔梗一愣,这是要去找万载音吗?等等,她有话还没问呢!
女孩着急地拉住了谢浮州的衣角,飞快道:“仙君这是要去哪?”
谢浮州微微一怔,轻轻瞥了眼被拉着的衣角,没有扯开她的手,只是平静道:“去守船。”
什么守船,肯定是要去找女主谈情说爱,绝不能让他离开。
方桔梗急忙扯了个借口:“你才退烧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出去吹风呀!”
谢浮州道:“无碍。”
她慌了,怎么办,要用什么理由把人留下来。
“别呀别呀。”方桔梗低声说道,不自觉地摇了摇对方的衣角。
……
青年停顿片刻,接着才道:“你是找我有事吗?”
对啊!还有这个理由啊!方桔梗急匆匆说道:“对对对,我找仙君的确有事。”
谢浮州垂眸问道:“什么事?”
……
直接问,对方可能不会回答,她得找个机会套话。
她快速沉思,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方桔梗抿了抿唇。
不管了!想不出别的了!
她闭上了眼,豁出去道:“今夜月色正好,不如仙君和我一起……打牌吧!”
谢浮州表情一顿。
8. 银杏血
目光所及,一片蔚蓝。方桔梗趴在甲板上的栏杆,百无聊懒地看着海面。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转头看向客栈。
昨天晚上,方桔梗还没听到谢浮州对打牌邀请的回答,一个看着冒冒失失自称为丹阳的年轻少年就开门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好算盘。
到最后她什么也没打听到。
还有……她阴翳地注视着正与人交谈的崔玄微,手指忍不住摸上了腰间的剑。
她一定要找时间干掉这个威胁她性命的人。
……
客栈内。
“刚杀完三眼毒鲨就直接从西海回来,你那一身伤吃的消吗?”楚丹阳一边写着字,一边询问道。
谢浮州摘下飞鸟递来的信,神情漠然道:“不碍事。”
“信上写的什么?”
“让我不用回宗门复命,直接前往芳絮内岛。”谢浮州淡淡道。
“噗哈哈哈……”楚丹阳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接着说道:“鹤掌门也是无奈了,谁能想到你突然就出现在这里。”
“话说回来……”
他转过身,若有所思道:“这东海怎么可能会出现西海的魔物,是有什么吸引到了白蛇王吗?”
窗外洒入的暖光映在谢浮州如画的眉眼,他的侧脸勾勒出清晰线条,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良久后,谢浮州不动声色道:“意外罢了。”他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
船终于靠了岸,海岛优美的景色尽收眼底。
方桔梗忍不住呼了口气,这一晚上真是太惊险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人员骤减的队伍。算上方桔梗自己,现在登岛的就只有六个人了。
“徐师姐,其他人都去哪了?”方桔梗凑到正四处寻找崔玄微的徐翠面前问道。
徐翠闻言一愣,看了一眼这个不是很熟的同门,语气柔柔说道:“因为昨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宗门有所顾虑,让其他弟子先回去了。”
方桔梗点了点头,心里却疑惑为什么把自己留了下来,她在宗门也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厉害角色。她正低头思索着,余光却瞥见了刚下了船的谢浮州。
方桔梗双眼一亮,迅速跑到了对方身旁。“仙君!”她露出笑容道。
少年鹤身长立,修长眼睫在鼻梁侧面投下阴影,皮肤白皙,薄唇微抿,透出冰冷漂亮的浅粉色。
白天凑近一看,对方惊人的样貌更有冲击感。方桔梗即便向来对别人的容貌不怎么在意,但此刻还是忍不住一怔。
他长的真好看啊…………
谢浮州闻言转头看向她,深邃眼眸带着些许冷淡,给人一种很强的距离感。“什么事?”他淡淡开口。
方桔梗眨了眨眼,心想能有什么事,我是来接近你套话的。
但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口,她决定换个思路接近谢浮州。
方桔梗回想了下崔玄微那天的表演,照葫芦画瓢,装柔弱道:“我们能不能一起走,我害怕再出现昨晚那种魔物。”
“我做了一夜的噩梦呢。”她神色有些惶恐道。
其实她睡得可香了,方桔梗故意朝谢浮州靠近了一步。
年轻仙君淡淡瞥了她一眼,平静道:“走吧。”
方桔梗脸上浮现出恰当好处的惊喜,跟随着谢浮州的脚步。
另一边。
“好久不见楚仙君,你也是来协理我们查案的?”女孩红衣胜枫,面容如画,她礼貌地开口道。
对方乖巧地眨了眨眼。
“虽说芳絮是两个宗门共同的附属国,但毕竟女皇只请了我们千竹宗的人,希望此次任务你能够配合我们的行动。”
“没问题。”楚丹阳接着乖巧地答道。
崔玄微看着二人说话的方向,眼神阴沉,暗暗摩挲了下手上的扳指。
……
众人脚步很快,不到一刻钟便抵达了芳絮的皇宫。
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围绕四周的高墙巍峨壮丽,殿宇重重,似入九曲蜿蜒的迷宫。人间的富丽堂皇到底是与宗门仙气缭绕的景色不同。
刚入宫门,一位公公便快步走上前指引她们前往议事的宫殿。沿着长长的回廊,终于抵达了大殿。
进到殿内,绕过墨画的屏风,香炉袅袅升起了氤氲烟雾,燃着淡淡的沉香。
沉香尽头,便是高台,六人走上前,为表礼数,垂首行礼:“女皇陛下。”
“诸位仙长不必多礼。”话音刚落,方桔梗就朝着高台瞟去一眼。
就一瞬间,她就惊讶住了——
只见一位年轻女子正立于台前,墨发散开随意披在身后,身着金丝线编制而成的龙袍,镶嵌宝石珠玉的头冠与龙袍相得益彰。
方桔梗有些怔愣,这女皇看着也太年轻了吧,看着比她年龄还小呢。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朕请仙长们来是有一件极其要紧的事。”裴元椒娇媚的脸庞浮现出淡淡的愁虑,眉宇间尽是忧思。
“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听闻皇族遇害一事,但所知不深,可否请陛下详细说一下。”万载音温和道。
裴元椒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她慢慢回忆道:“几天前,朕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众亲王公主入京共同参加。”
“因为结束的很晚,朕便让他们在皇宫先住下,第二天再启程离开。”
“谁知……”裴元椒露出哀痛的神色,接着道,“入夜之后,几处宫殿突然传来凄惨之声,据未遇害的宫女太监所言,几个亲王公主是忽然发起了疯,拿起周边的凶器就朝自己身上砍。”
“没等其他人上前阻止,他们身上就忽然燃起了大火,在一瞬间便化为了灰烬……”
讲到这里,女皇语气激烈起来:“究竟……究竟是谁要残害朕的兄弟姐妹,让裴氏一族几乎断绝后代!”
“如果对皇室不满尽可朝朕来啊!为何要牵涉无辜的人。”
“陛下息怒,只要行凶,便定会留下痕迹,我们一定会调查出真相。”万载音安慰道。话音刚落,楚丹阳跟着说道:“也请陛下放心,我等定竭尽所能为您寻出凶手!”
“多谢各位,若能找到凶手,朕替皇室一族感激不尽!”
方桔梗眨了眨眼,看了看说话的三人,又转头看了下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浮州,然后有些犹豫地开口:
“女皇陛下,我听闻芳絮城中的几个大寺庙也惨遭毒手。”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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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椒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两案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方桔梗若有所思道。
万载音说道:“很有可能。”
“既然如此,朕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住处,各位仙长一路疲惫,先休息一日,明天再调查吧。”
“多谢女皇陛下。”几人异口同声道。
……
窗外的银杏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方桔梗握着手里飘来的银杏树叶沉思。
她觉得这两件案子非常蹊跷。
首先,在皇宫这个案子里,凶手是有极强的目的性的,所有的遇害者都是裴氏皇族,其余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受伤。其次,为什么只有寺庙中人被杀害,其余的商铺、景点处、普通人家都毫发无伤。
这其中必定有古怪。
方桔梗一边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扇风。她感觉房间忽然变得好热。
不应该啊……她还开着窗,此时又不是夏天。
方桔梗难耐地想要拿起壶倒杯水。岂料,手刚摸到壶上,一片看起来像被火烧过的零碎布料从后方飘在桌上。
方桔梗一怔,除了她面前的这扇窗户,屋子里好像没有其他的露天口了。
等等……她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窜出……
方桔梗强装镇定地直起身,摸上腰间的香囊。
就在这时,一直黑漆漆的手猛地从右方伸了过来!
少女瞬间侧身翻过,扣出指尖的血,抛出一张符大喊道:
“遇血化形,听我指令!”
“定身!”
只是没等符咒贴上,那道黑影就猛地从窗户窜了出去。方桔梗急匆匆地扒着窗户往外看,心有余悸。
“这是什么东西……”她后怕道。
这时,门突然被敲了敲,然后打开了。
方桔梗下意识地抽出桌上的剑指向门口,她紧张地盯着房门。
难道又卷土重来了吗……
视线里,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衣身影映入眼帘。
“你屋子里有声音。”
“发生了什么?”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
方桔梗一愣,然后瞬间挤出泪花,跑到对方身前。
“刚才有个黑影要杀我!”她抽泣出声,太好了,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狠狠地演一把!
少年看着她的眼泪,漂亮的乌瞳一怔。
“哭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为她擦去,只是手刚抬到半空一顿,又慢慢放了下去。
方桔梗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没有看到对方的动作,接着抽泣道:“我……我好害怕,要不是我刚才动作快,差一点对方就要得手了。”
这句话倒是不作假,她刚才抽符的速度真是不错。
方桔梗抬手扯住少年的袖子,低声说道:“仙君你能不能留在这里陪着我,我真的好害怕。”
“这黑影有问题,先去告诉他们一声。”谢浮州就这么放任她拉着,神色淡淡道。
方桔梗点了点头,就像是本能一样,她的身体朝对方贴近了一点,似乎感受到对方小臂上坚硬有力的线条,渐渐的,方桔梗的手忍不住沿着衣袖往上探了过去。
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与阴暗感。
9. 百年佛寺
屋内。
听完方桔梗的讲述之后,围着长桌,众人陷入沉思。万载音美眸微蹙,猜测道:“这个黑影极有可能是凶手。”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此事告诉女皇,加强宫中戒备。”楚丹阳吃着手里的点心含含糊糊道。
话罢,他拿了两个山药糕递给方桔梗,而对方一看到好吃的瞬间露了笑容,高兴地接了过来。
楚丹阳朝谢浮州邀功似的使了个眼色,对方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时,一直不作声的崔玄微开口道:“光加强戒备有什么用,这极有可能是妖魔或者邪祟,一群凡人能做什么。”
“废物罢了。”他冷笑了一声,对凡人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眼底透出几分阴沉。万载音闻言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对方会说这样的话。
空气寂静了片刻。
“阿微你……”徐翠弱弱道。
崔玄微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刻换上熟悉的温和表情道:“不好意思,是我激动了,我的意思是说这种情况太危险了,不适合他们来做。”话音一落,万载音才松开了皱起来的精致眉眼,她想,毕竟崔玄微平时都是很温和的,应该不是故意那么想的。
方桔梗嚼着山药糕,心里冷笑连连,她心想,装不下去了,露出真面目了吧。
“既然这样,趁时候还早,我们还是尽快开展调查吧。”万载音正色道。
“我赞同!那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这样速度会快些!”楚丹阳立刻举手表示支持。还没等万载音开口,他迅速接着道:“我已经想好怎么分了。”
“首先方姑娘和长陵去遇害的大寺庙调查。”他指向两人。
“然后,这位翠妹妹……”他朝徐翠眨了眨眼,对方的脸蹭的红了起来。“就和这位崔兄去城中打探消息吧。”
“至于我呢……”他朝万载音歪头一笑,开口道:“自然是和万仙子去皇宫四处转转咯。”
他的一番自主分配下来,众人神色各异。不过属最高兴的,便是方桔梗。
她暗暗扯了扯抱剑站在身旁的少年仙君,抬起一张清秀白皙的小脸浅浅一笑。谢浮州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偏头看过去,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如果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咱们就出发吧?”楚丹阳扫了扫神色各异的几人,装作毫无察觉地问道。
“我没有意见,那阿微……我们便启程去城中吧。”徐翠因为能和崔玄微待在一起,高兴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崔玄微一顿,瞬间抽了回来,下意识看向万载音。
而万载音本来想说些什么,在看到二人亲密的举止后,表情一僵。随后,她有些赌气道:“就这么办吧。”
窗外,涌动的风云暗潮正悄悄袭来。
……
群山环抱,参天古树。袅袅青烟悬于古寺之上,殿宇巍然重重,远处的钟声悠然入耳,一片肃穆庄重景象守望着人间。
方桔梗站在寺庙的青石路上,望着眼前高高挂起的木匾,轻声念道:“圣秋寺。”随后,她又朝身边的年轻仙君说道:“听说这就是最后一个被血洗的寺庙。”
“进去吧。”谢浮州的神色平静疏离。
两人踏进寺院,方桔梗四处望了望。
“寺里的血迹和尸体都被清理干净了,听说遇害的有一百二十一人。”方桔梗不解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妖会对佛门抱有这样浓厚的仇恨呢。”
谢浮州安静敛眸,长身玉立,古树的影子笼罩在少年无声的背影。
“不过我刚刚听到钟声了,这里不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吧……”
“啊!”院墙的右方忽然伸出一个硬物砸在方桔梗的腿上。
……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躲在谢浮州的后面。
“抱歉,这位施主,小僧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正在打扫院子,没有注意到有人。”一个身穿寺袍的年轻僧人映入二人眼帘,对方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慌张无措。
方桔梗顿时尴尬起来,她立刻站了出来,自己刚才的表现太夸张了。“没……没事,也是我没注意看路。”
僧人看着二人,有些疑惑道:“在下慧心,两位施主是?”
“我们是女皇陛下派来调查圣秋寺遇害一案的。”方桔梗回答道。岂料她话音刚落,对面慧心的眼眶瞬间一红,泪花摇摇欲坠。
他向两人深深鞠躬道:“阿弥陀佛,感谢佛祖,感谢女皇陛下,感谢二位,愿意为我佛寺无辜的亡魂点化真相。”
方桔梗看着对方的举动一惊,连忙扶对方起来:“不用,不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随后,她补充道:“您是当时的幸存者吧,能和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吗?”
慧心含泪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那天我并不在此,师父叫我去后山取一些蒲草回来,因此,我躲过了那一劫。”
“等我回来的时候,整个寺庙都被官府封了起来,我什么都没能看到。”说着说着,他眼眶中的泪水垂落下来:“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回来,或许就能保护师父,保护寺中的其他人,即便是死,也应该和他们一起。”
“而不是一人苟且偷生在此。”
方桔梗急忙安慰道:“您别这么说,你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活的好好的。”
慧心含泪勉强扯出一抹微笑。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浮州开口:“这座寺庙建成多久了。”
慧心回想着说道:“伴随几朝更替,自念能圣僧建寺以来应有百年之久了。”
方桔梗问道:“念能圣僧?”
慧心点了点头,缓缓道:“这是我们圣秋寺的第一位佛僧。”
方桔梗接着道:“他本名叫什么?”
“裴徵。”
方桔梗一愣,裴是皇姓,除了皇族以外,没几个人能拥有这个姓氏吧,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们去里面看看。”谢浮州忽然淡淡开口。
方桔梗疑惑地看向他,但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忽然要进去里面,他察觉到什么问题了吗?
……
殿内。
面容慈悲,手握佛珠,全身金黄的高大佛像立于庙宇正中间。他的表情安静肃穆,慈眉善目,似乎慈祥地注视着每一个来参拜的人。
方桔梗站在蒲团前,抬眸看着眼前的佛祖,心底无波无澜,手臂垂落在紫衣侧旁。
神佛不曾眷顾于她,她亦不曾潜心礼拜过,从小到大,在每一次命运的分叉口前,拯救了她的都是她自己。
金黄的大殿中,方桔梗微微偏头,看向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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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谢浮州。青年身形颀长,从容淡泊地立于原地,整个人干净得纤尘不染,通身似乎都笼罩在冰雪中。
原著对他的描述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谢浮州从来都是如此,从一始终的淡然,从一始终的疏离,似乎世上没有能牵动他情绪的事情。绝对的强大,也意味着绝对的孤寂。
当他面对残酷的月光时,他的命运只会逆转在手中的剑。”
……
不追剑挂在青年的腰侧,谢浮州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慈佛,长睫微颤,白皙的脸庞被昏黄的光芒裹在其中,他的身形仿佛都融于和谐的画面里。
方桔梗勾起一抹浅笑,带着几分调侃:“真是没想到仙君您这种人还会信神佛,我还以为您是那种不折不扣的唯剑主义者呢。”
闻言,谢浮州也少见地露出几分柔和的神色,温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望向佛像,看向殿中的其他地方:“不过我确实并不信仰于此,能用武器解决的事情,还用不上神佛出场。”
谢浮州将目光转向她,黑眸里的情绪微动:“谢某不会将机会留给祂们抉择,想来方小姐也是这样的人。”
闻言,方桔梗有些微愣,没想到对方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她一时也忘记在对方面前立下的柔弱人设,杏眼微眯,漾起淡淡的笑意:“当然。”
某种程度上,他们从来都是一类人,不疯魔不成活。
她想到原著中的片段。
【重重血影中,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了大片的血,年轻仙君持剑踏过这一地的尸体。
“谢浮州,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永生永世都将坠入阿鼻地狱,哈哈哈哈哈!”满脸伤口,鲜血从他的腹部喷涌而出,男子疯狂大笑道。
菩提佛寺下,身穿袈裟的和尚坐在莲座上叹息:“长陵,你执念太深,杀戮太重,终有一日会因此万劫不复。”
“值得吗?”
“值得。”谢浮州薄唇轻启,淡淡开口。
悠悠竹林里,鹤重子把玩着手里的命牌,看着对面固执的身影,久久沉默着。
很久之后,他于心不忍道:“就这样把自己变成一件武器吗?”
“谢浮州,你是千竹宗历代最出色的弟子,拥有最能倨傲的天资,本来可以拥有很好的一生。”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青年:“这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无法说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否定了自己的人生。”
“你终有一天会因自己今日的选择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长陵甘愿。”少年回道。
纯白水湖中,鲜血顺着少年清瘦挺拔的身躯流下。白茫茫中,是浓艳的红。
浑身的镇痛下,他的表情仍平淡漠然。
“你不痛吗?”满头白发的老人笑着问道。
“痛。”谢浮州淡淡回道。
“那为何不停下。”
“越痛越快。”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
“疯子。”老人哼笑道。
“会下雪吗?”谢浮州静静地问。
“这里终年不落雪。”
“那真是,太遗憾了。”
或许,他辜负了一场经年的大雪。】
10. 浮图塔
谢浮州不再说话,拐进了偏殿。
方桔梗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仙君,这里有什么问题吗?”话音刚落,她就闻到一股极其强烈的血腥味。她愣了愣,迅速打量起这个房间。
非常干净,一点血迹都没有,但是血腥味就是久久不散。
“这里应该就是凶手最后下手的地方。”谢浮州黑眸微抬,扫了扫四周,平淡说出了结果。
方桔梗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气息不一样。”他淡淡回道。
她恍然大悟,《苍生传》中有提到过,谢浮州拥有独一无二的分辨妖魔能力。
方桔梗撇了撇嘴,心底有点小嫉妒,这算什么,主角团特有的固有天赋?
“所以这个屋子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呢?”方桔梗四处翻弄。过了一会儿,她翻得有点累,坐下来叹了口气:“怎么什么都没翻到……”
她偏过头,看向从刚才就一直站在房间另一侧的谢浮州,对方正在一副画像前伫立。
方桔梗走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
只见画像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但即便灰尘满布也没能遮掩画中女子的绝美容颜。
女子身着白衣,目视前方,青丝被利落束起落至身后。她的神情冰冷如霜,远山眉淡淡晕染,美眸不带一丝情感,即便隔着画布,方桔梗也能感受到她带来的浓厚的压迫感与庄重感。
“这是……绫竹仙子。”方桔梗一怔,缓缓说道。
在三界之中,若要选出能让所有人信服、敬仰、畏惧的毫无争议的强者,仙逝的绫竹便是其中之一。
她是一名优秀的剑修,更是一名伟大的领袖。没有人不敬重她,仰慕她。
方桔梗也不例外。
因为这位绫竹仙子,曾平息过一场灭世大战。
几百年前,三界曾发起过一场浩浩荡荡的“幽人审判”,人与幽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死伤惨重。
整个人间上演着一场可怕的惨剧,直到绫竹仙子出现,她带领组建的盟军,手握神剑,平息了这场浩劫,并明令禁止对幽人一族的歧视。
方桔梗在圣秋寺看到这幅画只愣了一瞬却并不感到意外,凡间有许多人都会在房中悬挂绫竹的画像,以表敬重与感谢。
只是……她悄悄看向谢浮州,想到那个不知是真是假却流传甚广的传闻——谢浮州疑似是绫竹之子。
原著里并没有明确说明,所以方桔梗也真的很好奇,毕竟这两个人都带有浓重的神秘色彩。
但她也不能直接问,仙君这是你母亲吗?他们也没熟稔到这种地步,问出口会很奇怪。
然而令方桔梗意外的是,谢浮州只平淡地看了几眼这幅画像,旋即转身离去,似乎一点也不关心画中的人是谁。
方桔梗顿时有点怀疑那个传闻了,应该不会有儿子对母亲生前的画像如此冷漠吧……
她一心思索着,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摸上了画像。这时,随着她的动作,画像后的墙壁传来咔嚓一声的暗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方桔梗被这声响瞬间拉回神。
“仙君,这好像有东西!”她急忙呼唤谢浮州,对方听见后迈开步伐朝她走来。
方桔梗轻手轻脚地拿下了绫竹的画像,目光所至,是一块被她按压陷进去的墙。
“这是……”方桔梗神色一凛,只见眼前,写着字的宣纸被放置在这偏僻之处。
方桔梗将纸条拿了出来,轻声念出上面的文字:“阿溪吾爱,所恨长眠。百年血泪,不入浮图。”愣了一瞬,她若有所思道:“吾爱……这应该是一首思念情人的诗,但这又是恨,又是血泪的,情感似乎有些复杂啊。”
谢浮州低眸看了一眼纸条说道:“是凶手写下的。”
方桔梗转头看向他:“上面也有同样的气息?”
谢浮州回道:“嗯。”
闻言,方桔梗不疑有他,只是盯着最后一句出神。“不入浮图……”她重复着念叨。
“是佛门的那个浮图塔吗?”方桔梗疑惑道。
“先拿走吧。”青年平声道。
方桔梗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不过紧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件要紧事。
“我总觉得慧心说的那个圣僧裴徵应该与此案有些关系,回皇宫问一问女皇吧。”她转头朝谢浮州说道。
青年点了点头。
二人与慧心打了招呼便离去了,在踏出圣秋寺的前一刻,方桔梗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向古树。
“百年血泪,不入浮图。”她喃喃道。
这句话到底暗示着什么呢……
……
元盛殿。
“陛下,梵香节的流程就是这些,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更改的吗?”白衣小僧站在女皇身侧徐徐道,神情安静沉稳。裴元椒扫了两眼,淡淡道:“你们看着办就行,先退下吧。”
“草民遵命。”他低头行礼。
于是,二人走进来时,便迎面遇见了这位白衣小僧。
方桔梗的目光落在僧人的脸上,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礼貌微笑了一下。
三人擦肩而过。
谢浮州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一眼僧人腰间别着的扇子,眉心微蹙。而方桔梗则是悄悄多打量了几眼,这人给她的感觉莫名有些不对劲。
对方明明是极其普通的衣着与容貌,可笑起来的气质却与自身极不协调,而且她似乎对他还有些很熟悉的感觉……
方桔梗微微敛眸,低头行礼,然后朝裴元椒问道:“陛下,此人是?”
裴元椒回道:“最近民间恐慌情绪太重,朕让几个未遇害的大寺庙主持办一个梵香节,希望能改善一些百姓的低沉心情。”
方桔梗了然,芳絮毕竟是崇佛大国,这种活动也是正常的。只是她看着裴元椒的神色不是很好,应该还没从亲人的死亡中走出来。
而且这位女皇对待佛法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很热忱,满宫上下,独独只有裴元椒的大殿没有佛珠装饰。
谢浮州抱着剑沉默地站在方桔梗身旁,精致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裴元椒询问道:“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桔梗斟酌片刻,随后开口问道:“陛下是否知道裴徵这个名字?”对方闻言,思索了片刻,摇头回道:“朕不曾听闻此人。”
方桔梗一愣,这就怪了,裴是皇姓,一般人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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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不可能拥有这个姓氏吧。似乎看出了方桔梗的郁闷,裴元椒开口解释道:“芳絮几朝更替,现如今已有百年之久,朕也不可能知道所有姓裴的都叫什么。”
“不过你们可以去密阁查看宫中史册,里面应该有所记载,朕叫人带你们过去。”
“多谢陛下。”方桔梗高兴地回道,随后,她朝谢浮州眨了眨眼,二人跟着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离去。
……
日头渐渐落下,方桔梗在书架中间走来走去,翻着手里的册子直叹气,她的身旁已经堆着一摞已经看完的厚厚古册。
“怎么这么多姓裴的啊,皇家都这么能生吗?”她生无可恋道,“话本里不都写孩子一多,就相争夺嫡,残酷无比,会死很多人吗……”
方桔梗甩开手中册子,蹲了下去,埋头进臂弯里不动了,消极怠工了片刻后,她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谢浮州。
黄昏的余晖从木质窗外洒入,青年倚在窗边,低头看着名册,他的侧脸渲染上了一层朦胧感,增添几分缱绻。
方桔梗被这些层出不穷的裴姓名字搞得要发疯了,她幽幽道:“仙君……你找到了吗……”
谢浮州闻声,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找到了。”
什么!!
你说什么!!??
方桔梗简直想扯着对方衣领发疯大喊,你都找到了还不告诉我,看着我在这一直生无可恋地翻着!
但她没有那个胆子,只能用眼神瞪着眼前这位平静的长陵仙君。
谢浮州似乎读懂了她眸中的情绪,浅谈一笑:“你也没问我啊。”
只是等方桔梗再一看,对方就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好像刚才的笑意只是她的错觉。
闻言,方桔梗只好撇了撇嘴,准备站起身来:“那你都看到什么……”只是她刚起身,一下子没注意,忽然撞到了旁边的书架。
就听噼里啪啦的,一堆书朝方桔梗砸去,她没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站着等着被砸,匆匆捂着头朝前面跑去。
即将被砸中的前一刻,一只有力的手拉着她猛地一往前——
方桔梗身形有些摇晃地被扯在谢浮州身前,对方轻轻按着她的手臂帮她稳住平衡。
只是下一瞬间,她眨了眨眼,假装不小心地倒在了少年的怀里。
“哎呀,怎么没站稳。”她夸张地叫道,左手却悄悄摸上了对方的腰间,轻轻一用力,手上便拽下了个物件。
方桔梗假装羞涩地起身,朝着谢浮州轻声道:“不好意思啊,仙君,撞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而青年只是神色浅淡地看着她的表演,什么都没说。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发虚,对方应该没发现吧……
方桔梗把顺来的东西藏在自己身后,干笑几声:“哈哈,真是太糟糕了,一会儿还要把这些掉落的书摆回去。”谢浮州没有再理她,低头平静道:“找到裴徵的身份了。”
她闻言赶紧探头朝对方手上的册子看去。
只是这一看,她的眼神瞬间睁大。
她惊讶道:“虽然知道他与皇室脱不开关系,但没想到……”
“他竟然是始皇的儿子。”
11. 血债
“史册记载:春华一年,裴道元建立新朝,史称元盛祖,定都于芳絮城。……同年,位于皇宫西边的浮图塔完工。……春华三年,七皇子裴徵病逝于寝宫。”
方桔梗慢慢念完面前的内容,停顿了一刻,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讶异的神色:“浮图塔?”
她注视着泛黄纸页上的墨迹,脑海忽然浮现出之前在圣秋寺看到的文字——百年血泪,不入浮图。
“那句话里所写的浮图塔,大概就是这座吧?”静默片刻后,方桔梗转过头,盯着低头不语的谢浮州,开口道:“仙君,你怎么不说话?”
谢浮州黑眸望向她,淡声道:“你不是都说了。”
方桔梗问道:“那你刚才想什么呢?”
青年闻言,轻笑一声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把我腰间的东西还给我。”
……
方桔梗的脸顿时变得尴尬通红,把藏起来的东西朝谢浮州抛去,对方轻巧地抬手接住,“我本来就是想看看就还给你。”
她轻咳一声,假装不在意道:“所以那到底是什么啊,看你这么宝贝。”
“种子。”
方桔梗疑惑地看去,只见谢浮州打开香囊,几粒小小的种子平铺在他白皙的手心。
“什么种子啊?”她好奇道,然而谢浮州没理她,给她展示完就收了回去。
方桔梗无语地抿了抿唇,随即展开让她自己看见都有点想吐的撒娇攻势:“仙君,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你不知道,我这人打小就有一个毛病,得不到问题的答案我就抓心挠腮,连饭都吃不进去~”她眨了眨杏眼,拽着谢浮州的袖子摇来摇去。
青年被她逗得浅浅一笑,然后他顿了一瞬,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不早了,去调查一下浮图塔的位置吧。”
方桔梗顿时语塞,撒开他的袖子,只好轻声不满道:“切。”
不说就不说,她抬步想要离去。
倏然,谢浮州扯住了她的手臂,女孩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刚才装什么装,现在是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
“把书摆回原位。”青年平静说道。
啪的一声方桔梗把手里的书摔回了架子。
……可恶,她差点忘记还有这一茬了。
……
御花园。
方桔梗趴在亭子里的石桌旁,轻声哀嚎着,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口干到不行,无力地碰了碰茶杯。
“十圈,都已经是第十圈了……那个浮图塔连个影都看不到!”她生无可恋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茶壶,女孩面前的杯子被倒入满满的水,青年收回了手。
方桔梗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我越想越觉得奇怪,按理说那么高那么大的塔,即便在远处,也能一眼明了啊。”她看向西边的夕阳下,只有一片空旷的树林和废弃的宫殿。
她揉了揉脸,转头看到浑身清爽,身形沉稳的谢浮州,心底更加觉得不平衡。他是什么怪物吗,走了这么多圈跟个没事人一样。
方桔梗歇了片刻,终于不口渴了,但她刚站起来,肚子却忽然发出了响声。
方桔梗:……
她和谢浮州面面相觑。
方桔梗尴尬地轻咳一声,然后装作平静道:“看来鄙人的功法最近似乎变得有些不稳定,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和我去补充一番生命之源。”
空气再次变得寂静,头顶似乎有乌鸦飘过,青年没有回应她忽然发作的戏瘾。
“好吧,我承认是我饿了,咱俩吃饭去吧,仙君。”方桔梗面无表情道。
面前的青年少见地露出了一副怔愣的神色,他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有些讶异道:“你不是在去密阁前吃了很多点心吗?”他回想到点心的庞大数量,倏然一顿。
方桔梗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理直气壮地伸头,想了想,又弱弱反驳道:“那些量虽然多,但是都很小啊……”
她站了起来,故作潇洒地摸向腰间别着的钱袋:“我知道仙君你也一定饿了,不用客气,你放心大胆的吃,一切费用由我……”方桔梗话音一顿,感受到钱袋子的薄度,动作一僵。
谢浮州静静地等着她下一句话。
“哈哈,今天的阳光真好啊,多适合清心辟谷,仙君,你我同为修仙之人,可不能被这种凡间之食所诱惑啊!”方桔梗语气变得异常认真。
从头至尾都没被诱惑,却被扣了顶锅的青年:……
谢浮州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眼底冒出不易被察觉的淡淡笑意,将自己的钱袋放在女孩掌心,“行了,走吧,去吃东西吧。”
方桔梗被手中突然出现的沉甸甸的钱袋搞得一愣,紧接着便是抑制不住地开心,她笑眯眯道:“仙君最好啦!我就知道以咱们之间的关系,仙君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挨饿。”她讨好地眨了眨眼。
“我们什么关系?”谢浮州平静问道。
方桔梗被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弄到语塞,她没想到谢浮州这么较真。
“……我和仙君当然是相亲相爱的同门师兄妹啦!”她甜甜一笑。
说完,方桔梗自己内心也有点想发笑,如果真的认真讨论,他俩算哪门子师兄妹,谢浮州师从飞云将军,她师父空山与人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想到这个,思绪有点拉远,她记得飞云将军似乎已经归隐凡间山林,很多年都没有出现他的消息了。
世间之事变幻无常,曾经叱咤三界的飞云将军,“一把琴,一杯酒,讨教三十万魔军”的美谈,如今也渐渐随千竹宗的云雾淡去,少有人再谈起。
……有点扯远了,方桔梗回过神来。
对于她的回答,谢浮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不追剑,眼底掠过一抹落寞的情绪。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落寞因何而来。
“你俩这一趟去的挺快啊。”一道轻快的男声忽然响起。
方桔梗偏头,看向正要踏上亭子的两人,楚丹阳一身明媚黄衣,神色轻松,而一旁的红衣女孩则是一脸沉重。
“你们调查完了?”方桔梗好奇道。
楚丹阳得意地扬扬眉:“当然。”左侧,万载音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落座。
谢浮州问道:“都查出什么了?”
楚丹阳倚着石桌,猛灌两碗水才喘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一趟还真收获不小。”
“你们猜,这御花园西侧有什么?”楚丹阳卖关子道。
方桔梗回道:“浮图塔。”
旁边的万载音惊讶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方桔梗把他们两人之前在圣秋寺的遭遇简单解释了一下,以及提到了那两行奇怪的字。
闻言,楚丹阳若有所思。
他开口道:“不过我们虽然找到了这座塔,但是刚开始并没能发现入口的位置,转了好几圈,还是一无所获。”
“在找的过程中,我们打听到了一个宫中传说。”
方桔梗问道:“什么传说?”
万载音接着他的话道:“据说浮图塔自建成以来,宫中凡靠近此处的人都被杀了,旁边的宫殿时不时能听见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那些宫女们说,自死了人之后,这塔的入口就奇异地消失不见了。”
方桔梗点了点头,随即疑惑道:“但是我和长陵仙君两个人绕了好久,却一直没找到浮图塔,按理说这样高大的一座塔,我们从远处应该就能望见了。”
楚丹阳笑道:“你们看不见很正常,连我们二人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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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绕半天才过去的。”
“这座塔似乎被奇怪的结界覆盖住了,你们从正前方是根本看不见它的,只有从后山的一角,才能望到它若有若无的塔身。”
谢浮州面容冷淡,轻轻敲了敲不追剑,没有出声。
方桔梗思索着说道:“看来我们还得再去一趟,这座塔一定有问题,我们一定要尝试找到它的入口。”
这时,万载音抬起红袖打断道:“等一下。”
“玄微给我传音了,让我们迅速前往城中,出事了。”几人面色一变,匆匆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方桔梗一边拍了拍蹭到灰尘的裙子,一边朝万载音问道。
万载音低头沉声道:“两天前又出命案了。”
此时,天色已近月色。
……
都城。
寻祥客栈。
崔玄微一脸漠然地坐在木凳上,支着额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尸体与血迹,一旁的徐翠害怕地瑟瑟发抖。
两具尸体被撕裂的散落一地,全身都是烧焦的形态,血迹溅了满墙。而尸身旁,一行血字扭扭曲曲地写着“两日后,血债血偿。”
方桔梗几人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众人面色纷纷沉下来,万载音蹙眉,这杀.人手法实在是太残忍了。
徐翠看到她们几个,急忙缩到她们身边,看着神情十分害怕。而除了谢浮州与崔玄微面不改色外,余下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方桔梗不知发现了什么,惊讶地叫出了声。
几人朝她看去,只见她蹲下身,在尸体旁捡了一片看样子是被烧焦的布料。
“那天袭击我的人,也掉落了一模一样的布料。”
万载音也惊讶道:“你确定吗?”
方桔梗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绝对不可能记错。
“看来皇宫一案的凶手差不多能确认了……”楚丹阳在一旁道。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凶手此前是对皇室与佛门中人下手,从来都没有杀害过普通百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徐翠柔柔地出声。
大家都看向了她。
“大家留意到尸体旁边的字了吗?“
几人一直讨论凶手,这才把目光落到血字上。
“两日后,不就是今天吗……”徐翠声线发抖道。
楚丹阳说道:“看来今夜我们要留宿在这里等着了。”
“血债血偿?可是这两个人不都已经被杀了,凶手还想找谁复仇?”方桔梗问道。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其他人。
这时,一道弱弱的男声响起。
“是我……”
众人抬起头,一个面色憔悴,身形瘦小的男子牵着一个小女孩从二楼楼梯走下。
“那……这两个人是?”万载音望着对方询问道。
男子把女孩抱起来,把她的头轻轻按在肩膀,泪止不住地从眼眶流出:“是我的父母。”
众人一默。
方桔梗轻声道:“节哀。”
男子闻言,泣不成声。黑发人送白发人,悲哀万分。
等了一会儿,男子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下来,虚弱开口道:“我叫小李,这孩子是我的女儿桃子。”
万载音几欲张唇,却什么都没说。
小李看向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为什么父亲母亲被害死了,我们两个却无事。”
他压了压想要落泪的情绪,才接着道:“那天夜里,碰巧我与好友去城中的酒肆待了整夜,才逃过此劫。”
“而桃子……”他抚摸着女孩的脑袋。
“那个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似乎刻意留下了她的命……”
12. 捕猎
几人纷纷思索着。
“不过凶手留下了这两行字,就必然还会来,今夜我们就在此等待吧。”方桔梗看向身形颤抖,似乎摇摇欲坠的小李说道。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桃子的脸。谁知她刚一靠近,小李就瞥见了她腕间的释镯,脸色大变,抱着女儿急忙退后。
方桔梗挑了挑眉,顿了顿,满不在乎地垂下手。原来又是一个看不上幽人的。
谢浮州瞥见这一幕,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眸子里的情绪却沉了下来。
“既然如此,就这么办吧,李兄不必害怕,我们几人一定会抓住凶手,不会让你父母不明不白地死去。”楚丹阳见此,急忙上前来缓声道。
小李也发现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应该,他尴尬地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几人处理好一楼的尸体,便被小李带上楼上的房间休息。
方桔梗抬步走着,少女神情冰冷,面无表情。
这时,徐翠悄悄走到方桔梗身旁,柔声道:“师妹你别介意,小李不是故意的,我和阿微在城中打探消息时,发现……”
方桔梗偏头看向她,“发现什么?”
徐翠悄声道:“芳絮国没有一个幽人。”
方桔梗闻言,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世上,即便很多地方都暗地里歧视幽人,但她却也从未听说会有一处连一个幽人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
她怀着疑惑踏进被安排的房中。
而在她关门的前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门板,方桔梗疑惑地抬头望去。
只见谢浮州长身鹤立,一脸淡漠,立于她的门前,静静地看着她。
方桔梗惊讶道:“长陵仙君?”她退开身,让对方进来。
“你怎么来了?”
谢浮州随意地放下了佩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倚在房间的柱子旁,一双缱绻的眸子望着她,平淡开口。
“你去睡吧,今夜我守在这里。”
方桔梗诧异地瞪大双眼:“啊???”她被对方的举动搞得手足无措。
“这……这个……”方桔梗语无伦次。
怎么这么突然,要不是她熟读原著,差点以为谢浮州暗恋她呢。
方桔梗顿了顿,奇异地绕着谢浮州打量了几圈,对方也平静地随她看。
他这话不应该去对着万载音说吗。
她想了想,斟酌开口:“仙君是不是被下药了,然后被毒的神志不清了。”
谢浮州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方桔梗被这一眼看的心底一惊。
被自己这已经糊涂的发言也搞得很尴尬,她明明知道,这世上能给长陵仙君下药的人估计还没出生,或者早被扔进西海喂魔兽了。
“当我没说……”她尴尬说道。
方桔梗轻咳一声,看似平静地坐在了床铺上,片刻后,又起身,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做了一系列连套动作。
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自在。
除去方桔梗时有时无的脚步声,屋子里算得上十分安静。
说实话,方桔梗有点发慌。
虽说谢浮州的话中意思是守在这,但他脸色冷漠得像来杀她的。
而且谢浮州因本身性子淡,以及常年在战场上杀戮,周身都形成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他本人就如同他的剑一样,让人发怵。
方桔梗先前一直凑近讨好是因为想套话,没注意到这些,现在一个人冷静下来,实在不敢与对方共处一室。
况且对方一言不发,这也太尴尬了……
她也没心大到在这样冰冷的目光下也能安然酣睡。
“那个,仙君?”方桔梗轻轻招呼道。
少年淡漠抬眼。
“要不然,我们聊会儿天?”她小心翼翼道。
谢浮州顿了顿,随即平静开口:“你想聊什么。”
……
方桔梗思考半天,开口道:“仙君,你去过很多地方吧,你觉得有哪个地方让你印象深刻吗?”
谢浮州想了想,回道:“没有。”
方桔梗:……你这直接把天聊死了。
“你再想想。”方桔梗催促道。
片刻后,谢浮州平声道:“南国。”
方桔梗闻言,忍不住向前探身,十分好奇道:“怎么说?”
“南国不会下雪。”他接着说道。
方桔梗满脸无语,这算什么……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从对方身上摸下来的种子,难不成谢浮州很喜欢花花草草吗?
她又开口问道:“那你喜欢什么品种的花。”
空气静默片刻,谢浮州不回答了。
方桔梗无语地抿了抿唇,说要聊天你还不接话,这天还怎么聊。她有点气,偏过头,不想与他交流了。
谁知,平淡的声音忽然在此刻响起。
谢浮州轻声回答道:“白色的花。”
方桔梗一愣,白颜色的花有那么多,他说的是哪一株。只是没等她接着开口询问,房门倏忽被敲响了。
“方师妹在吗?”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这是徐翠的声音。
方桔梗偏头望了谢浮州一眼喊道:“我在,怎么了?”
“万师姐让我喊你去她房里,她有事要说。”
方桔梗有些疑惑,她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就我自己去吗?”她询问道。
“不是,一会儿我还要去叫长陵仙君他们。”
闻言,方桔梗一下子有些慌乱,要是被徐翠发现谢浮州不在自己房里,而在她房里,指不定会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好好,我知道了,徐师姐,长陵仙君我去叫吧,我离他房间近,你先去叫崔玄微!”她赶忙凑到房门前说道。
徐翠一愣,随即答应了。
方桔梗呼出一口气,放下了心,一回头才发现谢浮州一直盯着她。
……
这搞得他俩好像偷情啊。
剧情大概是天才大小姐心有所属隔壁俊杰青年,却被乡下来的穷小子勾引了?
方桔梗被自己的脑补搞得忍不住噗嗤一乐。
谢大小姐和方家穷小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乐得不行,一抬头才发现大小姐的视线还没移开。方桔梗连忙收回笑容,装作从容道:“仙君,咱们走吧。”
在走廊上,她悄悄侧首打量谢浮州。
还别说,谢浮州本人就长得如冰雪般清透好看,大小姐之名无愧于此。
……不行,她还是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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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
方桔梗和谢浮州是最先来的,和万载音简单打了个招呼。等了一会儿,人才纷纷来齐。
一落座,万载音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小李有问题。”
方桔梗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这个小李有问题。而徐翠却有些不明白,表情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楚丹阳热心解释:“你记得凶手留下的话吧?”
徐翠一愣,点了点头。
“那句话有一个词。”
方桔梗闻言,瞬间了然,立于她身侧的谢浮州敛眸。
“血债血偿。”方桔梗开口接道。
“他隐藏了父母被杀害的真正原因,没有告诉我们所谓的‘血债’究竟是什么。”万载音眉心一蹙。
崔玄微认真地听着,实则根本没在意,只是静静看了看万载音艳丽的眉眼。
“今夜若凶手没来,明日我们有必要去打探一番。”万载音接着道。
几人纷纷点头,这时,楚丹阳提议道:“我们今夜都聚在一起吧,凶手可能很不好对付。”
一旁的方桔梗有些疑惑,有原著战力天花板谢浮州在,你担心什么。
万载音回道:“可以。”
崔玄微悄悄轻蔑一笑,随即正色道:“我没意见。”
“长陵呢?”丹阳偏头看向谢浮州。
青年点了点头,方桔梗也同样没意见。
……
几个时辰过去了,凶手还是没有出现。
方桔梗头脑渐渐昏沉起来,她有点想睡觉。于是,为了打起精神,她猛地摇了摇头,拉住谢浮州的手臂勉强稳住身形。
她决定到走廊睡睡风。
而她没有注意到,这几个时辰,谢浮州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未移开。
她扶在栏杆上,呼出一口气,站了一会儿,吹得差不多了,她打算转身离去。
谁知,她刚转身,余光就瞥见楼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方桔梗急忙低下身子,抬眼望去。
只见小李正抱着什么东西朝后院走去。她蹙了蹙眉,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跟去看一看。
走到后院,她蹲在一颗树后,看着小李。
只见小李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对着面前的银杏树不断磕头,嘴里还不断念着什么。
离得有点远,她什么都没听清。
方桔梗悄悄往前面移了移,终于听到了一些。
月色下,小李跪在地上,不断哭诉着:“对不起!对不起!求您原谅我,饶过我吧,求求您了!别杀我……别杀我……”
开始是一直道歉,后面则是不断喃喃自语,说不要杀他。
方桔梗一怔,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小李接着又念叨了一会儿,望了望四周,然后又挖了个坑,把地上的东西埋进土里,随后离开了。
方桔梗看到他的身影彻底离去,这才起身朝他刚才的位置移去。
她拿起一旁的铁铲,努力铲着泥土,在落满银杏树叶的土地上挖了片刻,终于挖出了东西。
是一个本子。
方桔梗蹭了蹭书页上的土,翻开了第一页。
本上的内容映入眼帘,她的神色猛地一怔。
银杏树下,往事重现。
13. 往事
云化二十一年。
寻祥客栈。
雷声轰隆隆响彻大地,夜雨将至。
“你也不想想,外面到处都在抓幽人,就算她们三个能躲在这里一时,也迟早都会被发现,到时候咱们一家就等着被官兵送去见阎王吧!”老李拧起一副狰狞气愤的神色,朝着妻子低吼道。
李夫人眼眶微红,即便十分害怕丈夫,但她还是愤愤反驳道:“可是当初要不是公主看我们两个在街边乞讨可怜,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能这里开间客栈,没有公主,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何处流浪呢。”
老李闻言,面色渐渐阴沉起来,情绪带着烦躁愤怒说道:“她给的那点小恩小惠算什么,不把公主送出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况且你知道她的悬赏令有多少钱吗!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的儿子想想,他马上要娶亲了,就咱们客栈的这点收入,能给儿子置办些什么!”
“这……”
谈到儿子,李夫人的神情有些动摇。
“她们是幽人,本来就是有罪之人,我们两个收留几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会儿就去找官兵。”
话音刚落,老李从宽袖里掏出一包白色粉末,悄声对妻子说道:“这是我特意花大价钱买的迷药,等我出门后,你悄悄地给她们服下。”
李夫人沉默了很久,想了想儿子,再想到自己的姓命,她终究还是接了过头。
她偏头看向木窗外。
下雨了。
…………
她熬上了一碗白粥,热气不断浮上,在桌前停顿了很久,李夫人才缓缓地把粉末倒进去。
推开木门,她下了楼梯,走到了一楼。
一个穿着破布烂衫的少女倚坐在角落,两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弟弟妹妹缩在她的腿上睡着,因为天气有些冷,在梦里还忍不住打颤。
少女把身上薄薄的外衣脱下给她们盖上,她布满灰尘的脸上浮上一种淡淡的悲伤的神色,从通身的气质依稀可见从前是何等尊贵的人物。
“对不起,宁溪公主……”
夫人在心底低声道。
她缓步走到宁溪面前,轻声细语道:“公主,我熬了点稀粥,你快趁热吃。”
宁溪闻声抬起头,面带感激地接了过来,礼貌说道:“谢谢您,李夫人。”
她端着这碗热粥,并没有吃,而是轻轻拍醒了两个弟弟妹妹,“九妹,十弟,起来吃点东西。”
两个小豆丁揉着惺忪的眼睛,乖乖地爬了起来,宁溪用勺子一口接一口喂着她俩。
“皇姐,你也吃。”九妹奶声道。
宁溪摇了摇头,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皇姐不饿,你们吃。”
“那怎么行,必须吃。”十弟抢过勺子,喂给她一口,宁溪只好无奈吃下。
李夫人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里止不住的酸涩。
她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去。
…………
一个时辰后。
“怎么样,她们吃了吗?”老李带着一身潮湿水气推门走了进来。
李夫人点了点头。
老李顿时高兴道:“太好了!官兵已经快到了,咱们很快就能发财了!”
他守在门边,翘首以盼看着外面。
不一会儿,几个官兵就到了。
“人呢?”打头的官兵趾高气昂道。
“军爷,我这就把她们送您跟前。”老李谄媚道。
随后,他急匆匆跑到一楼角落,用粗绳把已经昏迷的三人绑到一起,用力拖到了门口。
官兵二话不说地就粗暴扯起,转身就走。
“那个……官爷,那个悬赏金……”老李急忙跟上去。
“少不了你的,等着发财吧。”官兵哼笑。
老李闻言喜上眉梢,“谢谢军爷,谢谢军爷!”
…………
宁溪感觉浑身闷痛,抬起厚重的眼皮,雨水胡乱地砸在脸上,她眯起眼睛,努力抬起头。
看着四周的街道景象,她一怔。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
一道粗绳正捆绑着她,身旁是同样被绑起的弟妹,绳的另一端则被系在了一辆马车上。
宁溪面色苍白,她终于意识到什么。
“终于抓到了你,可真不好找啊,宁溪公主。”
见她醒来,一个官兵走到她面前笑道。
“怎么样?当阶下囚,当过街老鼠的滋味,不好受吧?”
宁溪闻言,偏过头嗤笑一声。
官兵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嘲讽,气愤起来,上前猛地踹了下宁溪的双腿,“端什么架子,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吗?”
士兵昂起头,接着嘲讽道:“今天,就让百姓们在大街上好好欣赏我们幽人公主被拖行的表情吧。”
“一定会很精彩,哈哈哈哈哈……”官兵转身离去。
“幽人的时代,终于要结束了!”
宁溪睁了睁绳子,发现根本就睁不开,她焦急地朝身旁呼喊着:“小九,小十,快醒醒!”
在她一阵呼喊后,两人才终于慢慢睁开双眼。
小十懵懂地看向困住自己的绳子:“皇姐,这是在干嘛?”
好在逃亡时有做准备。
宁溪晃了晃袖子,一把锋利的匕首掉落。
她急忙叼起来,低头想要隔断绳子。
这时,马车却忽然动了起来。
宁溪三人被突然拖行起来,浑身被地上的石子划满伤痕。
“皇姐……皇姐……”小九和小十见此哭泣起来,他们不懂这是怎么了,但是他们身上很痛。
好在刚开始的速度还很慢,他们应该是想慢慢折辱宁溪。
宁溪深吸一口气,胸腔不断发痛。
她不能倒下。
“别怕,皇姐很快救你们走。”宁溪安慰道。
双腿被不断拖行在地上,被雨水浇湿的泥泞土蹭到宁溪身上。
身体被风吹的刺痛,她不断来回用匕首蹭割绳子。
绳子很粗,她割的很费力。
因为被拖行,匕首随时都有可能掉,她只能死死咬紧,艰难地割着。
终于,绳子快要被割断了。
可是这时,马车的速度也忽然加快。
快点——
再快点——
宁溪内心焦急地割着绳子。
为什么还不断——
时间不够了——
终于,绳子断开了!
她抱住小九和小十打断滚落在地。
可谁知,下一刻,马车忽然变了方向,朝右侧拐去。
小十被猛地从宁溪怀里甩了过去。
同时,宁溪被摔落在地上,泥水溅到身上,怀里还抱着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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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溪睁开眼,眼前只有瑟瑟发抖的小九一人。
她的脑海忽然轰鸣一声。
小十呢,小十去哪里了……
她猛地爬起来,朝前方跑去。
抬头,便看到了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原来当时的绳子还有另一个结,她没有注意到,那结被绕在十弟脚腕处。
而此时,十弟被拖行在地上,娇小的身体被摔来摔去。
另一辆马车从巷子另一头驶来。
十弟被夹在两辆马车中间,不见踪影。
只能听见远处已经变弱的哭喊声。
“皇姐,皇姐——”
“皇姐救我——”
然后,彻底没了声响。
宁溪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只能颤颤巍巍地向前爬去,泥泞的土缠绕住了她的手指,她的伤口不断流血,血水围着她的身下。
前方,宁溪远远地看到了一地零落的血块。
她知道那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痛哭出声。
但她不能停下,官兵还会来的,九妹还在身侧,她还要去救父皇母后。
是啊,她不能停,不能停啊。
对不起,小十,是皇姐无能,救不了你……
皇姐救不了任何人……
但皇姐会让他们为你偿命……
她的泪水不断涌出,她猛地闭上双眼,爬了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抱起九妹开始朝反方向快速跑起来。
雨还在无情地下。
遮住了她绝望的血泪。
……
远处,李夫人躲在角落捂着嘴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我问心有愧,日日夜夜在佛祖面前请求宽恕我和我夫君的罪孽。
而云化二十一年冬,宁溪公主死了。】
泛黄的纸页上写满了忏悔的话。
方桔梗看完,心里感觉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闷。
她合上本子。
一张看着很新的纸掉落了下来。
她一愣,匆匆捡了起来。
“这是……”她快速扫了几眼。
【上嘉四年。
几经周转,到处碰壁,我还是回来经营祖传的客栈,父母也被我接了过来。
可是夜里,我总是睡不安稳,总感觉有什么阴森森的东西围绕在身边。
听我母亲说,祖上曾犯下罪孽。
终有一天,作为子孙,我们也会遭到报应。
我不明白,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嘉五年。
我发现了母亲藏起的日记,在我不断询问下,她终于告诉我,这是祖辈曾写下的述罪书。
我知道了真相。
上嘉六年。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我们终究是逃不过的,逃不过的……】
最后面的几行字,油墨还没彻底干透。
“这是小李写的。”方桔梗低声道。
等等。
“阿溪吾爱……”
“宁溪公主……”
方桔梗终于明白了什么,她喃喃道:“是同一个人。”
银杏树叶不断飘落在地,方桔梗抬起头。
“阿溪吾爱,所恨长眠。百年血泪,不入浮图。”
14. 番外 那时雪(一)
[云袍加身,一朝沧海。
入我仙盟,卫我同胞。
不问来处,共赴死生。
——《仙盟军宣言》]
*
寒冬来临时,恰逢北国大乱。
元帅决定,派初入仙盟的谢浮州带军平乱,这年他十六岁。
虽然他作为剑道天才,声名远扬,但在军队中,却还是有人对他颇有微词。
原因无它,仅仅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在数量庞大的军士中,每一名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他们有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有的年龄虽长,但无疑宝刀未老,豪气犹存。
所以在尚且年少的谢浮州着一身云袍,如冰雪般清透的双眸垂下,站在台上平淡地念出作战计划时,台下众人的表情都是有些微妙。
让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少年来领导他们,众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服。
进入北国后,随着魔兽数量增多,战区也不断扩大,与此同时,一些不满的声音也渐渐的响起。
所以在某一次小型战斗结束后,有一部分军士彻底不服从谢浮州的管理,私自建立一个小队,从另一个方向,走另一条路进攻魔兽,边推进边扎营。
小队内选了一位队长。
魏涛,二十五岁,一级剑士,入仙盟后参加过多起战事,可谓是战功赫赫。
在这样的英雄带领下,战事应当是非常顺利。
但谁曾想,在第二天,众人进行了多起的战斗,疲惫不堪,决定扎营休息。
入夜时,却发生了意外。
地面忽然凸起一片冰天雪地,大量寒气侵入,即便众人上战场时没少经历寒冷天气,但这样的冰冷还是头一次,地上的寒冰就像是被施了妖法,不断晃动朝着军士们的腿上爬。
同时,一批魔兽突然来袭,大家防不胜防。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魔兽,曾经遇见的强大魔兽也都是以狂烈的厮杀方式进行袭击,而这些魔兽就像是通了灵智,它们竟然在瞬间学会了仙盟军的战斗招式,甚至用的更出色。
于是,小队渐渐无力抵抗,队伍里的同伴被寒冰侵蚀的越来越快,被重伤的也越来越多。
魏涛的身上甚至已经有多道深深的伤口,右臂摇摇欲坠,他的剑渐渐要垂下了。
在众人几乎绝望,以为自己就要葬于这片土地之际——
一道清瘦的身形站在了众人面前。
冰天雪地中,云袍身影不知何时来此,少年手执一把不追剑,孤身立于最前方。
将士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场温暖的雪。
于北国的风雪中,少年仙君平静地举起剑,剑光泛着寒意,月光下,刀光剑影掠过。
几瞬之间,魔兽的血块支离破碎。
血溅了一身白衣。
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用实力向众人证明——
他不会辜负仙盟的荣耀。
*
对于厉害的强者,魏涛从不会吝啬夸赞与仰慕。
自打那次被谢浮州救后,魏涛就对这位年轻的长陵仙君异常关注。
但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觉得谢浮州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倒像是一把武器,一道永远不会停歇的阵法。
谢浮州好像不会疲惫。
他甚至有一次看到这位少年竟然连续进行了三天三夜的战斗,不停歇的屠戮。
魔兽自西海诞生,形状之丑陋,血液之污秽,对于将士精神的摧毁简直是难以想象。
即便是训练有素,身体素质强大,神识稳定的仙盟军,也会有大量在战斗中发疯的将士。
可谢浮州不会,他只是满脸淡漠的剑起剑落,甚至于某一刻,魏涛都觉得他像一个平静的疯子。
对方的行动也是独来独往。
他从未见过谢浮州与其他将士一起谈话吃饭,这个人好像一直是孤身只影,寡言少语,仅仅只在宣讲作战计划时,对方才会说的多一些。
而且有一点魏涛非常佩服,谢浮州作为一名身份高贵的仙家正统弟子,这是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会为此傲然优越的存在,但对方在战场上却从未凭借身份趾高气昂,看不起人。
*
在魏涛的认知里,谢浮州一直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形武器”,所以他从未想到,对方竟做出了那种举动。
谢浮州养了一只猫。
是的,他竟然会养猫。
太不可思议了。
那只猫是典型的北国猫,身形娇小,雪白可爱,偶然间有一次在山岭扎营时,它不知从哪钻进了谢浮州的营帐。
魏涛以为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把它拎出来扔给其他将士,谁知他真的养起了。
不过养虽养,谢浮州对那猫却并不亲近,仅仅只是每天找人去他帐里给它喂喂食,从来没有抱过。
他只是偶尔静静地观望着。
但那猫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冷淡,每天都努力扒着谢浮州不放。
魏涛为什么这么清楚呢,因为由于他实力出众,被提拔为谢浮州的直系下属了,他可以经常出入谢浮州的营帐。
所以自然他就接了喂猫的工作。
不过爱猫人士魏涛非常悲伤,他每天尽心尽力地喂食,那只小猫从未正眼看过他。
对谢浮州以外的人,都高冷的很。
颇有他主人的气质。
*
如果有人问起谢浮州的爱好。
作为直系下属的魏涛,可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出答案。
据他观察,谢浮州唯一的兴趣爱好是——
赏雪。
北国多雪,谢浮州在没有上战场的时候,便会披着黑色的外衣,静静地站在外面赏雪。
虽然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愉悦的神色,甚至在其他人看来,他一直是面无表情。
不过魏涛就是莫名肯定。
后来有一次,他在向对方汇报军务时,突发奇想的问了一句。
“您很喜欢赏雪吧?”
谢浮州却只是神情平静地回答:“算不上。”
“那您为何经常来到这里?”
静默了很久,谢浮州才淡淡开口。
“我只是,忘了一场很重要的雪。”
他不懂谢浮州的意思。
*
如果要评判谢浮州的一生。
魏涛认为,他的命运应当是与他的不追剑紧紧绑在了一起。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
谢浮州在北国战场名声大噪的同时,这把名为不追的剑同样威名远扬。
但魏涛非常困惑,所有的剑修无疑都信奉“剑我惟一”,剑在人在,剑无人亡。
但谢浮州却并不珍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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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
在战场时不论怎么厮杀,或者布下凛冽的阵法,谢浮州从未回头看过他的剑。
但这把剑非常通灵性,就像是谢浮州灵魂的另一部分,总是能无误地回到身旁。
不追,不追。
追逐的是什么,不再追逐的又是什么。
魏涛很好奇剑名的含义。
*
谢浮州本人性子虽然冷淡,但他对部下却很温和。
在寒冷天气的战场上,谢浮州一直进行的是“闪电战”,作为主帅,他没有坐在后方指挥,他每一场战斗都从未缺席,一直站在军.队的最前方。
而无论魔兽如何凶险,谢浮州从未抛下过一个将士。
他就像北国战队的一抹弯月,是无懈可击的盾牌。
他从未输过。
在战场上,他是永远的赢家。
*
枯燥的军营生活中,也有一些小趣事。
某一天,大家无意中得知了谢浮州的生辰。
为此,大家好一阵忙活,有些将士准备了满满一席菜肴,有些则是到处搜索制作礼物。
于是,在谢浮州生辰的当天。
大家把他的营帐挤得水泄不通。
在灯火摇曳的影中,将士们的欢声笑语不断,热闹喧哗的宴席上,魏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谢浮州好像笑了。
*
战争持续的越来越久,而战场枯燥可怖,将士的精神越来越糟糕。
仙盟闻此,派了很多治疗师前来。
将士们都或多或少地进行了神识治疗。
但魏涛发现,谢浮州没有进行过任何一场治疗。
*
猫死了。
北国猫的寿命都比较短暂。
魏涛很伤心,感觉都少了几分热闹的气氛,谢浮州的营帐再次变回了冷清。
他不知道谢浮州有没有为此难过。
不过他猜测应该不会,毕竟对方从未亲近过这只小猫。
可是他有一次翻武器记录簿时,在箱底却发现了一个毛绒绒的看着像是准备给宠物穿的棉衣布料。
这是谢浮州的箱子。
*
谢浮州很忙碌。
他不总是待在北国战场,经常在此地战事稍微稳定时,就会迅速赶赴其他地方。
甚至有一次,魏涛看见谢浮州在一天内支援了西部战场,东部战场,连续进行了四场凶残的战斗。
入夜回到北国时,少年一身血迹站在月光下。
却并不像厉鬼。
*
谢浮州可能喜欢养花。
这是魏涛有一次无意中发现的。
对方种了一株白色的花。
魏涛不觉得谢浮州是个这么有闲情雅致的人,所以他十分好奇,是什么种类的花让谢浮州这么上心。
所以在花开的时候,他特意关注了一下。
这应该是一株桔梗花。
*
在征战的第二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十七岁的谢浮州独自前往雪山之巅,斩杀了象征北国最强魔兽的九天玄鸟。
自此,群兽无首,战力散弱,北国之战暂落帷幕。
应鹤重子之召,谢浮州回到了千竹宗。
北国的春天也到了。
15. 亡客
方桔梗一路沉默地回到了房间。刚推开门,心不在焉地扫了扫四周,目光却蓦地停顿了。
谢浮州不见了。
“长陵仙君呢?”她疑惑地问道。
“皇宫来人给他叫走了。”楚丹阳语气无奈道。
方桔梗闻言,转身不解地看向他。
“皇城出现魔物了。”万载音接道,她的眉宇间有些淡淡的忧愁。
方桔梗微微皱眉,这时间凑的也太巧了。
她的右手暗暗扣上腰间的佩剑,不得不承认,没有谢浮州在,她很没有安全感。
无论是白蛇王的诡异眼神还是在皇宫突如其来的袭击,都在警示着她的处境变得很危险。
她轻轻攥了攥拳,不管发生什么,自己绝不能陷入险地。
停顿了一会儿,方桔梗调整好自己的神情,把手中的日记递给了众人,并简单说了说刚才看到的事。
果然,几人在看完日记后,表情都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
空气寂静了很久。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把凶手抓住吧……”徐翠观察着大家的表情,轻声开口。
“公主……幽人……”楚丹阳盯着面前的日记,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可是……据我所知,芳絮从未有过任何一位身份为幽人的统治者。”他接着说道。
万载音点了点头,发间的玉穗随着动作而不断摇晃:“而且别说芳絮了,整个凡间我都没听说过有流淌着幽人血脉的皇族,幽人这类种族怎么可能会……”
话音一顿,她面露尴尬,目光看向在场的两个幽人种。
她绝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大众都是这么认为,连成为正常人都艰难的种族,又怎么能统治别人呢。
可万载音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即便她从没有鄙夷的心思,身上的优越感却还是在无意间显露。
方桔梗没有理会万载音的话语,她脑海还不断重复着日记里的内容。
而另一个人却不是如此淡然的神态。
崔玄微面色淡淡的避开了万载音的眼神,低着头,眼底的暗色却不断增长。
果然,他和万载音从头到尾都不会在同一个道路上。
“她回来了,这个她会是宁溪公主吗,死而复生?”徐翠疑惑。
“难道这个宁溪公主就是凶手?”
……
沉寂流淌在房间内。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几道瓦片松动的声音。
大家的神色都随之紧绷起来。
楚丹阳朝万载音打了个手势,对方则轻轻点了点头。
顷刻间,千竹仙法与吞云仙法交织的缚仙索笼罩在整个客栈。
……
另一边,整个宫廊弥漫着血色的气味,鲜血随之蔓延。
不追剑的剑尖划过一地的魔物尸体,玄衣少年的脚步声从容不迫。
“所以还不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吗?”长剑被提起,指向地上正瑟瑟发抖的男人。
他的身后是一整条被他带来的魔物,此刻却皆在不追剑下变成了尸体。
男人被激起一身战栗。
太……太可怕了,这个人。
“再不说的话,我有很多手段能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少年的尾音还带着一分淡淡的狠厉。
视线里,谢浮州长睫微垂,右脸被溅上了大片血迹,带着不易察觉的悚然暗色。
与平日里永远淡漠的神色不同,此刻的谢浮州就像一个平静的疯子。
“从白蛇王,到你们。”
“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芳絮。”
他转了转手腕,剑尖怼到了男人的眼睛。
“没人,没人派我们来!求求您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啊啊啊啊啊啊……”男人捂着不停冒出鲜血的左眼哀嚎。
“我的耐心不多。”
谢浮州敲了敲剑柄,静静地看着对方,缱绻的黑眸不带一丝感情。
“求求你别杀我。”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被一个人引到这里,对……没错,就是那个人!”男人跪在地上,手指颤抖。
谢浮州眉梢微挑:“那个人?”
“把话说明白。”他淡声道。
“这个人就是……啊啊啊啊啊!”男人说到一半,居然停顿,然后捂着头发起了疯。
瞬息之间,爆体而亡。
谢浮州神情一怔,停顿了很久后,他走到散落的血块旁,发现里面正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黑血。
杀人灭口。
能远距离操纵生死,这种言灵术,三界之中又有几人拥有这种能力呢。
剑光映出他晦暗的目光。
……
仙索的光芒变得越来越暗淡。
方桔梗惊讶地抬头看着,这怎么可能呢,万载音和楚丹阳可是两大宗门的杰出弟子,修为深厚,凶手是如何能突破他俩的法阵。
“啊啊啊啊啊——”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几人视线一撞,匆匆跑下楼,只见客栈一楼被一团厚厚的黑雾笼罩。
小李的脖颈绕上一圈黑雾,整个人被提到半空中,死死的勒着他。
桃子站在旁边被吓哭出声,刚才的尖叫声就是她发出来的,她伸手想要扯小李下来,却够不到。
几人的仙法不断驱散大雾,万载音抬手挥去了小李颈间的黑雾。
小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哀嚎出声。
几人围在了他的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雾气只退散了少许,仍萦绕在周围。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窜了进来,移形换影间,仅能捕捉若有似无的踪迹。
“来了!”徐翠惊呼出声。
黑影朝众人袭来。
“大家小心!!”
方桔梗不断翻身避开,对方的速度极快,稍有不慎就会被碰到。她撑着木桌翻跳到一边,一抬眸,看见崔玄微正拔剑袭去。
不自量力,她心里无奈道。
这是连万载音都无可奈何的凶手,原著后期的崔玄微确实可以使对方刹那间灰飞烟灭,但他如今不过是个战五渣,怎么可能打得过。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崔玄微就被掀翻在地,他捂着胸口,呕出一滩血。
“阿微!”
“玄微!”
万载音和徐翠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
方桔梗轻喘口气,转身躲在墙柱后面。
打不过,完全打不过!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打架的事让男女主来吧!
她悄悄探头,飞快打量了一下凶手。
这个人浑身都被黑雾笼罩,雾里还有一些什么东西被火烧的气味。
她皱了皱鼻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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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味实在难闻。
可就是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到身上,又是那种熟悉的奇怪感觉。
不会吧……方桔梗僵硬地看向凶手。
果不其然,凶手此时的目光也落到她身上。
方桔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都一直追着她啊!!!
黑影倏忽间朝她飞来。
“求你了别杀我!我肉不好吃的,我我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妹幼弟,负债六十亿两银子,你杀了我,就会继承我的债务的!”方桔梗急忙躲闪,边跑边喊,少女的神色恐慌万分。
“要不你拉我入伙吧啊啊啊!!!我很能干的,上能洗衣,下能洗裤,人送外号清洗小仙女!!!!求你了,别杀我!!”
刚掏出瑶笛挡过来的万载音:……
右手正捏仙决的楚丹阳:……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然而,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打动了这位黑雾凶手,刚才疯狂袭击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对方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方桔梗凌乱地望过去,双眸一愣,不是吧,这难道真的管用。
可却在下一瞬,雾气再次疯狂朝众人袭来。
几人被黑雾隔开,凶手抬起脚步,缓缓朝中间的方桔梗走来。
方桔梗捏紧手中的剑警惕地看向对方。
对方不断朝她逼近,同时,身上的黑雾不断消散。
这时,一片被烧焦的衣服碎片掉落在她的靴子上,方桔梗一怔。
从上面的纹路来看,这似乎是一件华服。
鬼使神差地,方桔梗对着面前的黑影轻声道:“宁溪……公主。”
黑影一停,渐渐地,一抹曼妙的弧线渐渐显露。
方桔梗的目光忍不住顿住,她的眼前,一个浑身被烧伤的少女正静静地看着她。
“你,认得我。”宁溪开口,声线很粗哑,非常刺耳。
方桔梗刚想出声,宁溪的右手猛然间按上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呼吸渐渐被掠夺,她拼命地抬手试图扯开对方的手。
“快放开她!”
她听见徐翠焦急的声音。
……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他的气息。”
“他……他还活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宁溪癫狂地笑了起来。
她猛地凑近,狠厉道:“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方桔梗无力地摆着双腿,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好疼,好疼……
就在这时,方桔梗腰间的布袋掉落,一张被卷起的宣纸掉落在地上。
正是她之前从圣秋寺带回来的。
宁溪闻声望过去,染血的眸子一顿,右手渐渐松开了方桔梗,低头拿起了宣纸。
方桔梗捂着脖子跪在地上咳嗽不止。
只听见片刻后,宁溪的嘶哑笑声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却很短很低。
“原来你一直躲在浮图塔啊……”方桔梗听见对方低喃道。
再一眨眼,宁溪就不见了,连带着雾气都瞬间消失。
万载音连忙跑到方桔梗身前,没等她开口,方桔梗就艰难地吐着字:“浮……浮图塔,宁溪去那里了。”
众人神情一沉。
木窗外,芳絮城乌云密布,看起来,一场久违的雨又要来了。
16. 入塔(一)
【风吹拂过高台。
树上的红丝带随之飘扬,远处的海水触礁而过,风铃悠悠响起清脆的声音。
“所以说你真的从来没见过梨花树?”方桔梗好奇地看向身侧的少年。
少年微微摇了摇头。
“那我带你去我的家乡,那里有许多漂亮的梨花树,数都数不完。”她笑意吟吟地拉住少年的手臂,作势就要带他走。
“我离不开这里的。”少年平静开口,制止住了她的动作。
方桔梗失落地低下了头,扯了扯自己染血的旧裙子不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不甘心地攥了攥手心,侧过头还想说些什么。
却在这时,细雪落在长睫上,漫天大雪落在这片孤寂的土地。
“这里怎么会下雪呢……”她怔怔地看着天空。
少年不动声色地望向她的侧脸,目光一寸又一寸描摹着方桔梗眉眼弯弯的神情。
他没有看雪。
世界在此刻是寂静的。】
……
方桔梗在马车的颠簸中渐渐苏醒。
她扶着有些晕眩的脑袋,怔怔地看着面前浮着热气的茶杯。
“师妹,你怎么了?”徐翠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白嫩的脸庞满是关心的神色。
“师妹?师妹?”
方桔梗猛地回过神:“啊?”
徐翠探身过来,手覆上她的额头,“怎么一觉起来脸色这么差?”
闻言,方桔梗神色一愣,轻声回道:“是吗,怎么回事……”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梦境。
梦里,少年的面容上像是浮着一层大雾,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是梦,却又不像梦。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隐隐抽痛,似乎一触及到那个场景,灵魂深处的某种情绪就会忍不住逃窜而出。
她迷茫地听着自己飞快的心跳。
这是怎么了……
梨花镇……
自从她离开梨花镇回到方家之后,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故乡。
没想到竟在梦境,重新听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名。
她也真的,很久没有回故乡了。
感伤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方桔梗刚想展开思乡之情,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气氛。
“玄微,你的伤还好吗?”万载音担忧地看向崔玄微,眸子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崔玄微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眉间的朱砂痣泛着鲜艳的红。
“阿音,我没事的,不要为我担心。”他语气温柔,带着止不住的柔意。
方桔梗停下吃小点心的动作:……
身旁的徐翠默默放下递帕子的手:……
方桔梗才想起来,现在这两人还在暧昧时期,正是你侬我侬,羡煞旁人的时候。
可惜她对着崔玄微此时的假深情只想吐,并不羡慕。
“两位仙友真是情比金坚,情意绵绵,情深似海,情似六月天。”楚丹阳感叹道,青年的脸上满是祝福之意,看着十分真挚。
“所以为什么是六月天?”方桔梗真诚发问。
“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不就是夏天嘛。”楚丹阳自然答道。
这确实,她赞同地点了点头。
方桔梗也最喜欢夏天了。
“楚兄不要乱说,阿音和我还不是那种关系……”崔玄微闻言,连忙解释道,脸上顺势带着恰当好处的红晕。
连他身侧的万载音也忍不住红了脸,含羞地别过头。
神女第一次遇见情爱,还不明白它的直白,它的坦率。
“还”这个字用的非常高深,意思就是他有那个心思,只是还没修成正果。
不愧是男主,真懂语言的艺术,把不染红尘的神女迷的是一套又一套的。
不过……
方桔梗心想,你俩倒是红了,看看我身旁的翠姐,脸都绿了。
徐翠侧头听着几人的话语,面上的笑意都僵住了,她怔怔地盯着手里的帕子。
见此,方桔梗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一声。
一个三心二意,口蜜腹剑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被徐翠这样正直的仙士喜欢。
无论是万载音,还是徐翠。
放在三界中,二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女修,她们正直善良,努力勤勉,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可命运偏要选择搅乱她们的人生,自私地把二人放在女主角与情敌的位置上。
想到原著里最后因爱绝望的徐翠疯狂去伤害万载音的行为,方桔梗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面前三人的暗流涌动,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明白,不要轻易地搅入其他人的因果中。
她应该做的,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爱,方桔梗可以明确地说,她不明白,也根本没有爱的能力。
她最在乎的只有自己。
但是……她的脑海渐渐浮现了一个玄衣身影。
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以及那天斩杀白蛇王时,看向自己的淡漠眼神,如同溅落在她脸上的血迹,纠缠不清。
寥寥无几的缘分,背道而驰的命运。
无一不清楚地出现。
方桔梗烦躁地抿了抿唇。只有谢浮州,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矛盾的存在。
她不明白谢浮州。
许多许多。
……
皇宫后山。
马车疾驰而行。
自从宁溪消失了之后,方桔梗等人就连夜赶往浮图塔。
因为去后山绕远路,直到天色刚明,众人才到达。
“可是这入口怎么办,我们根本找不到啊。”方桔梗随意地迈下马车,而后一边伸手扶着后面的两位女修下车,一边问道。
丹阳也动作懒散地跳下马车,拍了拍桔梗的肩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用担心,长陵已经到了,他给我传音,说是已经打开入口了。”
方桔梗诧异地偏过头:“他不是去处理魔兽了吗?”
闻言,丹阳又一笑,狭长的双眸勾起弯弯的弧度:“那种事情对他来说很轻松的。”
“不过……”丹阳拉长尾音,拐到方桔梗的身前,轻笑道:“方仙友,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听到这个称呼,方桔梗尴尬地摆了摆手:“叫我桔梗就行,你说。”
“那好,桔梗。”
丹阳一下子拉进距离,盯着她的眼眸问道:“你和长陵什么关系?”
哈???
方桔梗忍不住睁大双眼看向他。
兄弟,你不要一上来就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啊。
……
不过她必须承认,她属实被楚丹阳问住了。
“呃……同门师兄妹?”她不自然地答道。
这是最正常的答案,难不成她要告诉对方,她是谢浮州暗恋对象的“潜在敌人”吗?
然而,也不知道哪个词戳到这位吞云宗首席弟子的笑点了。
方桔梗看见对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感到奇怪地盯着楚丹阳。
“没,没什么,师兄妹啊……”楚丹阳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道。
“那你呢,我看你和他好像很熟的样子。”方桔梗好奇地反问道。
“我嘛……”楚丹阳缓缓拉着长调。
“我和长陵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嗯……大概是八九岁?”他回忆着。
方桔梗眨了眨眼,确实挺早。
不过说实在的,她真没想到谢浮州还会有朋友。
在她眼里,谢浮州这种天生清冷,出身高贵的人,理应是要一直端坐于高台之上的。
他应该是高山上的雪,松枝上的露水,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不过很快,她就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真是的,好像把对方当成神像了。
谢浮州是人啊。
他本来就应该拥有平等的情感。
方桔梗没察觉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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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竟然泛起一些淡淡的波澜。
等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是怎么打开结界的,你跟万师姐之前不是找半天都找不到吗?”她感到疑惑。
“哦,那个啊。”楚丹阳随意回道,“他劈开的。”
“劈???”她没听错吧。
丹阳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惊讶,“不追剑一砍,入口不就自然出来了。”
……
粗暴,干脆,省力。
好吧,方桔梗承认,是她无法理解这些强者的行为了。
可恶!她暗暗嫉妒着。
……
终于来到了浮图塔前。
方桔梗抬手挡住映照下来的强烈阳光,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座佛塔。
好高……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只见它高耸入云,凌云而立,塔身为明黄色,在阳光照耀下,透出金色的光芒,无端带有庄重肃穆感,而从下往上看,似乎雕刻了许多图案。
她忽然联想到了外岛城门的佛像,亦是如此的肃穆。
佛说,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那么这座取名自佛门的塔,她们踏入其中,会遭遇什么。
那首含着血泪的诗,又会道出怎样的故事。
方桔梗一路沉思着,不知不觉随着众人已经走到了塔前。
“长陵!”身旁的丹阳朝前方挥了挥手。
她抬头望了过去,随之与对面的目光撞上了。
谢浮州换了一身雪白的衣服,领口处露出淡青如瓷的里衣,袖口还绣了青花瓷的图案。
少年长睫微颤,一双乌黑浓墨的眼眸静静地望向她。
很少见他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往常见到的几乎都是玄衣,方桔梗出神地想着。
其实谢浮州真的长了张异常精致的脸,如果不是他经常穿着黑衣,站在一旁寡言少语,又带有清冷的气场,方桔梗敢保证,如今仙界第一美少男的称号非他莫属。
“那我们便进去吧,一切小心。”万载音率先朝前走去,回首嘱咐道。
其他人点了点,都朝着入口前进。
方桔梗像之前一样赶紧跑到谢浮州身旁,有他在,自己的小命就安稳了。
然而,当她走近时,才发现谢浮州今日有些不同。
他的眼尾处带了一抹淡淡的红,不知道是不是方桔梗的错觉,她觉得谢浮州此时的状态有些不稳定。
她刚朝谢浮州靠近一步,没等开口说话,她就看到谢浮州一言不发地走向旁边,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方桔梗:???
她的黑眸诧异地盯着谢浮州。
可是方桔梗向来是个任何事都偏要强求的人,她又重重地抬着脚步蹭过去。
然后,她微微仰起头看向谢浮州,心想,你移吧,移一步我就追一步。
然后这回对方没有再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也没有看她。
谢浮州垂眸,掩藏了所有情绪,从方桔梗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不说话,方桔梗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好拿出布袋里的小铜镜照了照,整理了一下在马车上有些凌乱的发饰,她戴了自己最喜欢的发带,是与她衣裙一样好看的紫色。
她最喜欢漂亮的东西,故此,即便即将踏入可能遇见危险的高塔,心情还是很好。
“仙君,你看我这个裙子好不好看。”方桔梗一边愉快地照着铜镜,一边空出一只手扯了扯谢浮州的衣袖。
静了片刻,方桔梗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尴尬地看向少年,都怪之前扯习惯了。
谢浮州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她见此放心地回头接着照她的镜子。
然而没人注意到,少年神情平淡,一圈带着荧白色的仙法不断割着他的皮肤,右臂却不断滴落着鲜血,染红了他青白相间的衣袖。
好看,他在心底轻声回答。
17. 入塔(二)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往前走,在进入浮图塔的前一刻,青年轻声开口。
“方桔梗。”
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然后看向身旁。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谢浮州喊她的名字。
“嗯?怎么啦?”
方桔梗扬起笑脸,转过身来,然而她刚抬头,就发现周遭空荡荡的。
方桔梗:……
她猛然瞪大双眼,再一看,其他人都不见了!
少女顿时感到一丝慌乱,想要后退,结果刚一抬脚,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进旁边的墙壁。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灰雾。
方桔梗一怔,试探着向前挥了挥手,发现自己似乎看不见了,她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些药的气味。
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只好一边摸索着向前走,一边大声呼喊着。
“救命啊!”
“有人吗!”
“师兄?师姐?仙君?”她不停地喊着,发现四周全是自己的回音。
手心不免捏出一把汗。
好家伙,完蛋了,这要是突然冒出个魔物,她分分钟就被噶了。
她紧张地往前小步移动,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脚下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不过在脚底倒还好,幸亏不是在她身前。
然而上一刻刚这么说,下一刻她就砰地撞到一个硬物,身体随之向旁边倒去。
方桔梗真想封了自己这张乌鸦嘴。
只是没想到,在她即将坠地的前一刻,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捞住了方桔梗的细腰,没让她倒去。
她猛地一惊,不会是什么妖怪吧,这么想着,浑身渐渐绷紧,右手伸向腰间的剑。
这时,她却闻到了一股似融雪落枝头的清香。
“别怕,是我。”浅淡的年轻声线在这片灰蒙蒙的世界里响起。
是谢浮州。
方桔梗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随即急忙顺着对方的袖子一路而下,最后扯住了他的手腕,慌里慌张地说道:“仙君,我……我看不见了。”
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青年在这个空间内轻缓的呼吸。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谢浮州抬起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失去光亮的双眼,然后又淡淡瞥了一眼地上堆成一片的尸骨骷髅。
她应该会害怕的。
于是,他说道:“先离开这里,施完共感术后,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少女连忙点头,随后又扯住了他的手。谢浮州一怔,垂眸无声地盯了片刻被拉住的手。
最终,他也没有扯开女孩的手,只是转身静静带着她离开。
一边走,一边用长剑帮她挥开碍步的骨头。
失去光明的世界里,方桔梗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掌心的温度。
其实谢浮州的体温较常人而言是偏冷的,但是她还是能捕捉到一丝淡淡的温暖。
“仙君,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转眼你们就都不见了。”
谢浮州平静地回道:“这一层有幻境,每个人都会被拉进不同的地方。”
方桔梗闻言愣了愣,既然是不同的地方,谢浮州又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但不知为何,她也没有问出口,总觉得即便问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她跟着谢浮州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半晌,她感觉到对方停顿了许久,才淡淡地说道:“在进行共感术的时候,我只保留双目的部分,尽量离远一些,不要触碰到我。”
方桔梗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那样做,你会获得我身体全部的感受。”
全部怎么了,难不成还能得到你的修为。
但她眨了眨眼,还是配合道:“好。”
片刻后,方桔梗能感受到有些冰冷的凉气袭上双眼,然而正因为看不见,其他感官似乎都更敏感了。
她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再努力地辨别,这血腥味似乎是从身前的谢浮州传来的。
……他受伤了?
方桔梗内心一触,愣了愣。
耳朵也更灵敏了一些,她又听到了血液滴落的声音。
是从他的右臂传来的。
于是,方桔梗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下意识地往那里伸出手,全然忘了青年刚才的警告,直直地触碰到了对方的手臂。
她感受到对方的身躯似乎一僵,再然后,一股强烈的疼痛席卷她的全身。
“疼疼疼疼疼——”她痛呼出声。
好疼,好疼,好疼……
方桔梗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像是一种被放于烈火之上不停灼烧,皮肤的每一寸都传递着剧痛。
与这种疼痛对比,之前在风怜台的戒鞭之刑就像是挠痒痒一样。
她渐渐能看见了,全身忍不住蜷缩,无力跪倒在地,眼泪不断夺眶而出。
汗水与泪水混在泥泞的土上。
她听见青年的一声轻叹,对方轻轻地伸手按上了她的额头,动作十分温柔。
随后,疼痛消失不见。
“为什么不听话。”虽是训斥的言语,语气却很轻缓。
方桔梗还是止不住眼泪,迷迷糊糊只能听见这一句。
等一下,谢浮州刚才不是说,如果触碰到他,就会获得他身体全部的感受。
那他一直以来都是在这样的疼痛下生活的吗……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刻。
虽然疼痛已经消失,但是刚才给她身体带来的影响还没有消失,她依旧没力气站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被谢浮州拉了起来,旋即被背了起来,趴在青年宽阔的后背上,女孩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他的颈间。
方桔梗断断续续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青年身形修长,稳步地朝前迈步,微微低着眸,默然不语。
谢浮州平静地看着前方,表情无波无澜。
是什么呢?
他低垂着眼眸,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
【竹影摇晃,沙沙作响。
在高处的楼阁里,面前是火光冲天的铸剑熔炉。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炉火,然后转过头,看向身旁牵着的小男孩。
静默了很久很久,一滴眼泪掉落在地,瞬息间消失殆尽。
小男孩的身影没入火炉。】
……
灼烧的痛苦,铸剑的炉火。
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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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谢浮州露出淡淡的笑意,对桔梗回答道:“可能是之前处理魔兽时受的伤吧,很快就会好了。”
方桔梗一愣,从未听过对方用过这种轻快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有些犹疑,这真的是受伤吗……
但对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追问什么。
“那我们这是去哪?”桔梗抿了抿唇,看着前方的道路问道。
“去第二层,你无法在这层待太久,药雾没有消失,随时有可能会看不见。”谢浮州静静回道。
“哦……”
方桔梗的脸上冒了点点红晕,青年一说话,她就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
她不自然地捏了捏袖子。
她从来没被人背过,甚至还是个男孩子。
宽阔的走廊中,只能听见两人淡淡的呼吸。
半晌,还是没有找到出口。
方桔梗觉得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轻轻拽了拽谢浮州的衣服:“那个……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了。”
青年随之动作一停,站定在了原地。
然后,方桔梗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一站起来,她就眼神乱飘地四处转,总之就是不看谢浮州。
她忽然又想到,刚刚在慌乱的灰暗世界里,突然拉住自己的手,还有掌心的温度。
怎么回事,她欲盖弥彰地扇了扇风,试图扇去脸上的红晕,在谢浮州看过来时,她假装随意道:“哎呀,这里面可真热。”
“咱们快走吧,赶紧离开这里,好去找万载音,仙君你是不是可着急了,别担心啊,我走得可快了。”人一紧张,就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说着说着,方桔梗就急忙加快脚步往前走。
一定是这里太热了,没错。
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脸红是因为谢浮州。
片刻后,她听见青年平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两人平静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然而方桔梗虽然看着表情平淡,但其实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身后的谢浮州身上。
不行,一定要弄些什么分散注意力。
“仙君,你喜不喜欢吃枇杷,我可喜欢吃枇杷了,而且特别巧,我的家乡……呃,不产枇杷。”方桔梗简直想瞬间掐死自己。
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但是她真的忍受不了这种安静的气氛了。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你很着急吗?”谢浮州平静说道,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少女的背影。
方桔梗眨了眨眼,完了,被发现自己的不自然了,她只好瞎扯:“你不说这一层的药雾还没消失嘛,所以咱们得快点到第二层,而且没准万师姐和崔大哥他们早就到那里了。”
“你说是吧,仙君?”
不过虽然是胡扯,但是方桔梗真的认为,谢浮州肯定也很着急,因为她看原著时,发现女主一消失,谢浮州就会非常担心她的安危。
这就是深情男二的素养啊……
不知为何,方桔梗的内心升起古怪的感觉,莫名感觉有些酸涩,还有一丝丝不爽。
怎么回事,她低头懊恼着,感觉自己今天很不对劲。
“所以,你很担心崔玄微吗?”青年平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方桔梗不由得一愣。
18. 他的幻境(一)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困惑地望向谢浮州。
少年,你的关注点很奇怪啊。
不关注你的暗恋对象,怎么对崔玄微那么感兴趣……
方桔梗再次古怪地打量了下谢浮州。
少年停住脚步,回望过去,目光沉稳内敛,在对视的瞬间,却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情绪。
不过方桔梗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她拍了拍刚才泛红的脸颊,思绪渐渐回笼,认真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
正事要紧。
……
这座浮图塔太古怪了。
正常的佛塔建造的目的无非是祈福或者传教,怎么会布置这么危险的迷雾,这不摆明了不欢迎访者。
越想越不对劲……
方桔梗低头沉思着,紫色的衣袂随着脚步飞扬飘飘。
谢浮州稳步跟在身后,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少年垂下长睫,落下片片阴影,平淡的神色却蓦地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停顿片刻,轻声地拉开了与方桔梗之间的距离。
……
脑海里那些陈旧的记忆,偶尔如潮水般翻涌,即便谢浮州一贯是个情绪没有多少波动的人,但面对这些,他还是会感到一些不知能归为何种的情感。
难过吗?
他静静感受着心跳,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年轻冷静的仙君有些迷茫地看着手中的剑,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情感。
但,他能肯定,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喜悦。
……
方桔梗向前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气氛过于压抑安静了。
她清了清嗓,还是打算缓和一下。
“仙君,我……”
只是没等她开口,谢浮州就忽然打断了她。
“停下。”他的话音不容置疑。
方桔梗顿时停住脚步,眨了眨眼,转过身来。
发生什么了?
“果然,没这么简单。”
他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向背后。
方桔梗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只见一大团白雾朝二人袭来,她顿时一惊,拉住谢浮州就想跑。
可是她刚攥住对方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拉不动。
方桔梗:???
她焦急地看着纹丝未动的谢浮州。
可少年却冲方桔梗摇了摇头,左手按住了她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动,然后另一只手抬起。
方桔梗感觉到自己的额间被对方轻点两下。
“护身术,起。”
清冷的声线响起。
“看来想要离开这一层,必须要经历完整的幻境,进入单独的空间。”
顿了顿,他又开口,在迷雾袭来的前一刻——
方桔梗听到他说。
“不要害怕,不会让你受伤的。”
……
随后,她沉入深深的迷雾中。
意识彻底昏迷。
……
方桔梗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一副陌生的场景。
古色古香的宫殿似乎融入云层之上。
然后渐渐的,她感受到身体变得非常轻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像水流般的透明。
看来她这是隐形了。
可是。
这是哪里……
她四处转了转。
没等再仔细辨认,耳旁就传来一阵嬉笑声。
“怎么又是这个怪胎夺得学宫魁首,真讨厌……”
“他天天一句话都不说,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哈哈哈哈哈……”
“哎哎,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他好像是千竹宗鹤掌门的私生子。”
“啊,怎么可能,就他那个寒酸样?”
“怎么不可能,要不然他那把佩剑是从哪得来的,看那成色,必是宗师级别的。”
“不还有传言说他母亲是绫竹上仙吗?”
“天啊,你快别侮辱绫竹上仙,晦气死了。”
几个穿着学宫服饰的仙门弟子聚在一起,故意地大声喊出,言语明显带着不屑与轻蔑,时不时还望着一处嗤嗤笑出声。
方桔梗闻言,忍不住皱眉,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神色猛地一怔。
角落里的小少年长身鹤立,气质隽永,如冬雪般清冷沉寂,安静地擦拭着手中的剑。
看着似乎只有十二三岁。
“谢浮州???”
她惊讶地盯着少年,快步跑了过去。
因为年纪还不大,对方的长相还没有彻底变成如今深邃的眉眼,但是皮肤雪白,如同粉团子一样,平增了些许可爱劲。
只是身形看着十分消瘦,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自己应该是误入谢浮州的幻境了。
只是……
方桔梗想到刚才的那几个人的话,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气,还有几分惊讶。
怪胎、穷酸、讨厌、晦气。
从前,在方桔梗眼里,这些词是根本不可能和谢浮州搭上关系的。
谢浮州是谁?
他可以是天之骄子,是剑道天才,是仙盟英雄,是痴情温柔,惊艳了时光的男二,却独独不应该是如此被人四处嫌弃的孤僻少年。
不管是苍生传的剧情,还是方桔梗自己对谢浮州那些浅淡的了解,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她一直以为谢浮州这种人是从出生起就会被万人拥簇,被敬仰追捧的。
原来他还有过这样的岁月。
方桔梗的内心忽然出现几丝复杂的情感。
她不忍心再想下去。
而那边的嘲讽还没有结束。
“学宫真是什么样的弟子都收,我父君捐赠的那一大笔铸造费,可不是让我与这种人一起学习的。”
“千竹宗好歹也算是四大仙门之首,竟然让这个怪胎当首徒,真是笑掉大牙了。”
“估计也是凭他那张脸混过来的吧哈哈哈哈,仙门里可不少人缺炉鼎呢……”一个弟子不怀好意地笑出声。
方桔梗越听越生气,右拳死死的攥住。
她是知道学宫的。
仙界中所有天赋好、修为高或者家世好的年幼弟子都会被送到这里学习,可以说从学宫出来的弟子未来都会成为一等一的人物。
而方桔梗入仙门很晚,也没有受到过什么正规教学,仙法学得也是糊里糊涂,师父也不重视,全靠自己钻研琢磨,所以她一直很羡慕那些在仙学宫上过学的弟子。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弟子会是这个样子。
她现在只觉得恶心。
她气愤的转过身去,直接一个仙法打了过去。
但她的仙法也如同身体一般透明,穿过人群,根本打不到他们身上。
方桔梗不甘心地咬了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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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叹了口气,蹲在了谢浮州的身旁。
看着小少年沉静的侧脸,她只觉得难受。
“仙君别难过,别在乎他们说的话,这些人不过是嫉妒你罢了。”虽然知道谢浮州听不见,但方桔梗还是轻声安慰道。
谢浮州垂眸盯着佩剑,动作没有丝毫变化。
但这时,学宫弟子看他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顿觉不爽。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孩子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向谢浮州抬了抬下巴:“哎,哑巴,叫你呢,跟我比一场?”
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轻蔑。
周围顿时发出了几阵嘲笑声,大家都在看谢浮州的笑话。
就算他夺得了魁首,在他们眼里,谢浮州肯定是学了旁门左道和靠那把配剑才赢了的,他自己肯定就是个废物。
男孩叫苏辉,是极负盛名的仙道大家族后代,很是为自己的身份自豪,过来只是刷一刷优越感,他知道谢浮州不会对他们说话的。
看着周围人投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他顿时一阵得意,刚转身想要耀武扬威地离开。
却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就凭你?”少年的音色沉稳淡然。
苏辉一愣,随即惊讶与愤怒涌上心头。
“哟,哑巴也会开口说话了?”他对谢浮州忽然的呛声感到十分恼怒。
谢浮州竟然敢冒犯他……
而旁边的方桔梗则是欢呼出声,她鼓励地拍了拍掌:“不错,干得好,直接冲这群垃圾怼回去!”
谢浮州微微抬眸平静地看着对方。
苏辉顿时被这种眼神气得牙痒痒:“好啊,这么大口气,那就跟我比一场。”
“对决的意义在于相同水平的人互相切磋进步,至于你……”
“似乎,还不够格。”少年冷淡开口。
“你!你!!”苏辉的脸通红一片。
方桔梗也有些惊讶,她才知道原来谢浮州小时候这么会阴阳怪气。
那长大后怎么就变成一个高冷酷哥了呢……
她摸着下巴思考着。
弟子们纷纷窃窃私语,而苏辉已经气到极致,瞬息之间,他的剑便直直劈向谢浮州。
“小心!”方桔梗惊呼出声。
而谢浮州反应极快地偏身避过,神情十分淡然。
苏辉的剑芒一道又一道劈了下来。
每一道都带着想要置谢浮州于死地的力道,尘土飞扬,刀光剑影飞掠。
而谢浮州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剑,只是姿态随意地避着,看着十分悠然轻松。
看到少年的动作,苏辉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你为什么不拔剑!”他眼睛似乎要冒出火。
谢浮州闻言,慵懒地掀起眼皮瞥了对方一眼。
然后,他平静道:“你太弱了,用不上。”
苏辉是真的被气到了,满脸横肉直抖,眼中带着极重的怨意。
他可是学宫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从来……从来没受到过这种羞辱!
他猛地往剑注入灵力,这一次,他势必要让谢浮州付出代价。
谁知他的剑刚要落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谢浮州轻轻握住了剑尖。
血液滴落。
然后片刻之间,长剑碎了一地。
“真是可惜,看来你要重新打造一把佩剑了。”少年淡淡开口。
19. 他的幻境(二)
初春的湖水还是有些凉。
方桔梗坐在湖边,百无聊懒地晒了会儿太阳,想了想,还是转身看向另一侧的小少年,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整整齐齐的木头被堆在一旁,木桩上斧头的起落声回荡在悠悠竹林里,被挽起的袖子上粘了些许灰尘。
少年沉默地劈着木柴。
这是那场争斗最终的处理结果,所有罪责由谢浮州一人承担,他被罚两个时辰内砍完所有学宫今天要用到的木柴。
方桔梗“啧”了一声。
不公平,实在是不公平。
明明是那个人先来挑衅的,谢浮州只不过是做了正常的反击罢了。
想到殿堂上学宫长老的眼神以及苏辉得意忘形的笑容,以及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方桔梗就感觉到更加不爽。
她曾在书中看过,幻境妖法所展现的大部分是进入者自己的旧日回忆。
那么这应该就是谢浮州曾经的记忆。
方桔梗叹了口气,支着额头,朝少年的方向喃喃道:“真没想到你小时候过得也不怎么样。”还以为谢浮州这种人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呢。
“不过你以后可是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别太难过了。”方桔梗如此安慰道。
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
“除了……”感情方面有些挫折。
方桔梗想到谢浮州那波折的追求之路。
她看着谢浮州神色沉静的侧脸,不禁摇了摇头,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女主角。
想到这里,方桔梗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份不会有结果的爱情最终还是害了谢浮州自己,并引领他走向盛大的死亡。
在原著里,谢浮州在拯救方桔梗后,做了一件震惊三界的事。
他叛逃了仙门。
而书中是如此描述他的结局:
【为爱所困,为爱所痴狂。
青年轻飘飘地抬眼看向身前的炼狱,满脸的鲜血,低声轻笑。
笑着笑着,一滴泪却顺着脸颊流下。
圣洁纯白的纱裙飞扬,神女满脸不可置信地呵斥道:“长陵,你是想毁了三界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西海之上,回荡的是旧日英雄的轻叹。
他说:“我只想……”
没有人听清这位年轻仙君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在片刻后——
他抬起了不追剑。
刹那间,漫天飞雪,天地悲恸。
在众人交织重叠的声讨中。
谢浮州终于死了。】
方桔梗看到这里时,只觉心底充斥着烦闷与不解。
对于谢浮州的叛变,原著给出的解释是因为他看到万载音与崔玄微修成正果,爱而不得,由爱生恨,所以才想要毁灭三界。
但这显然与方桔梗所了解的谢浮州无比矛盾。
她并不觉得对方是一个会因为所谓的爱情而做出如此疯狂举动的人,可是书中的内容却又是这么写的。
她顿时唉声叹气,走到小少年身旁,抱着胳膊打量着他。
“一失足成千古恨,仙君啊,听我一句劝,可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啊。”她拉长声模仿老者的口吻说道。
谢浮州仍垂着眸做着自己的事。
然而方桔梗却一时玩上了瘾,想想平常她都在对方身旁装柔弱可怜小白花,好不容易逮到个可以“俯视”他的机会不得好好把握。
“不是我说啊,小州你这个人真的是问题很大,不讨女主喜欢也是很正常的,比如你不能总是冷冰冰的,你要对万载音多笑笑啊,呃……好像原著里描写你对她挺温柔的,怎么这段时间一点没看出来啊,哎呀扯远了,我是说你不能光付出,却什么都不说,你看崔玄微,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做好事必留名的人,呃……虽然他没干过什么好事,不过……”紫衣少女夸夸其谈起来,很自然的把称呼改变。
……
讲了半天,方桔梗的热情愈演愈烈。
“还有就是我觉得你……”
“很吵。”
“安静。”冷淡的声音响起。
方桔梗满脸震惊地止住了嘴,飞快地看向谢浮州。
他刚刚是说话了吗?!
可是转头望去,对方仍神色平常地继续砍着手中的木头,似乎刚刚的两句话只是方桔梗产生的幻觉。
她满脸犹疑地蹲下身盯着谢浮州白净漂亮的脸蛋。
她尝试打了打招呼:“嗨?”
少年仍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真的是听错了?
方桔梗在心里嘀咕。
“搞什么啊,怎么还幻听了……”
只是少女没发现,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少年放下了手上的斧头,眼神微动。
不是妖鬼,也不是怨魂。
她的身上拥有自己的仙力。
似乎是护身咒。
……
天色渐暗,木柴的数量也已经足够了。
谢浮州平静地抬手,虚空一握,地上的木头就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系上一般,虚浮着跟着他后面。
少年的脚步不紧不慢,方桔梗也跟着他缓缓往山上走。
由仙力维持的灯火也随之照彻整个山川,在密密竹林中传来些许微风。
学宫建造在青山之上,抬头望去,尽是望不到头的层层云烟。
而青山,向来拥有仙界第一山的名号。
方桔梗注视着身前清瘦的身形,在这种微风环抱的气氛下,只觉得心里也变得安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面前的风景十分眼熟,自己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可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方桔梗苦恼地走着。
只是很快这安静的氛围就被打破了。
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她随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身着藕粉纱裙的女孩从前方跑了下来。
定睛一看,正是年幼版的万载音,而刚才的声音便是从她腰间的铃铛传来的。
“阿州,听说他们又罚了你,你没受伤吧?”女孩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没事。”谢浮州淡声回道。
方桔梗看着面前的场景,抿了抿唇,心情莫名有些怪怪的。
很快她就被自己的这种反常惊讶到。
这不是很正常吗,原著里写到谢浮州就是因为万载音的善良而喜欢上她,这种温暖举动是不会少的。
可是……
唉!
少女重重叹着气,似乎对自己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她刚想转身不想再继续观察二人的举止。
只是刚侧过去的一刻,方桔梗忽然一顿。
她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双眼。
这……这太奇怪了。
灯火下,谢浮州正温柔地同面前的女孩说着话,时不时轻笑出声,可是……他的眼底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乌黑眸子似是认真地望着对方,可是他的视线却明明是看向了万载音身后的青山,什么情绪都没有。
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像是念着书本上准备好的话。
他这是在……表演吗?
不,这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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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方桔梗看着,只觉得浑身被一股凉气席卷,毛骨悚然。
也在这一瞬间,原著里那些大篇描写谢浮州与万载音温情时刻的部分在方桔梗脑海里放映。
一大半的内容都在描述谢浮州因为害羞对待心爱之人始终是一副内敛而淡漠的模样。
可是那真的是因为害羞吗……
会不会他从始至终就根本没有任何情绪呢……
没等方桔梗接着细想,前方就传来万载音离去的脚步声。
他们这是交谈完了。
方桔梗紧紧地盯着谢浮州面无表情的脸,对方仍僵站在原地。
果不其然,片刻后,他的眼眸才浮现出几丝有些波动的情绪。
方桔梗刚想继续观察他的表情。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少年忽然冷笑了几声。
他说:“真是了不起。”
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谢浮州平淡抬眸,与她对视。
“所以。”
通身雪白的不追剑缓缓出现在少年手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抬起剑指向方桔梗。
为什么身上会有他的仙力。
方桔梗:!!!
他能看见自己!?
她不断往后挪着脚步,面容慌张:“你你你别拿剑啊,有话好好说!!”
方桔梗简直被吓得不行。
他怎么这么突然。
眼看着面前的剑越来越近,她慌张道:“停停停!我说还不行吗,我是……”
刺耳的碎裂声从耳畔响起,打断了方桔梗的话。
片刻后,方桔梗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晕眩感,她勉强支撑自己看向谢浮州,只是视线十分模糊。
少年见此,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不追剑轻轻垂下。
少年薄唇轻启,平静地瞥了过来,朝着她说了些什么。
……
刹那间,眼前所有的场景顿时像是一面镜子猛然破碎掉,随后如潮水般裹挟住她。
她的耳朵像是被堵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
再次陷入黑暗前的一刻,方桔梗终于分辨出来少年的话。
他在说:
“你叫什么名字?”
……
睁开眼时,纯白的颜色映入眼帘。
一座雪山。
是全然陌生的景色。
她微微喘着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又是哪里……
一股刺骨的寒冷袭来,方桔梗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她刚想起身望一望四周,耳边就传来了几声长长的嚎叫。
浑身一僵,一种不好的预感传来。
方桔梗慢慢抬起了头,只见她的面前,几只看着无比凶恶的狼系魔兽正展露着獠牙看着她。
!!!
她下意识地拔腿就跑。
可惜她的两条腿终究比不上狼兽四条腿跑得快,很快便被追上来。
方桔梗惊慌地看着狼群,不停地后退。
就在这一刻,最前方的灰色狼兽跳了起来,朝着少女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几道刺眼的剑芒袭来。
狼群的血肉碎了一地。
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睁大双眼看着面前的血景。
一个人缓缓走到了方桔梗的面前。
长靴踏着积雪而来,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持剑的白衣少年望向她,眸子没有什么情绪。
她听到对方问——
“你是谁?”
20. 执念
“你是谁?”
少年盯着她被冻红的脸庞,清冷如霜的神情消融片刻,触及到对方有些怔愣的情绪,想了想,尝试把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低头再次开口。
“你是随军撤离的村民吧,跟丢了吗?”
“不要怕,我是仙盟军的人。”
方桔梗黑睫轻颤,目光落在他身上。
眼前的男孩看着正处于少年与青年的交接线,能看出日后惊艳容貌的轮廓,黑色的瞳仁里满是平和的情绪。
看来她这一次所穿进的幻境,应该是谢浮州十六岁夺得仙榜第一,进入仙盟的时期。
方桔梗抿了抿唇,想到上次幻境的最后,谢浮州向自己拔剑的情形,为保安全,她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她低垂着眉眼,声音弱弱道:“是跟丢了。”
闻言,谢浮州淡声道:“那跟我走吧。”
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踏过狼群的尸体,剑上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
细如柳絮的雪落在他的肩头,洋洋洒洒,雪白身影似乎也要融入这安静的世间。
真像一个松散不入世的神明。
可惜,没有哪个神明是手中沾满鲜血的。
方桔梗看了看自己手中刚才不小心蹭到的血,再抬起头窥到少年神色淡然的侧脸。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不明的笑意。
上次竟然敢向她拔剑,那么……一点小小的报复总可以有吧。
方桔梗顶着一张装出来的单纯脸,悄不声息地凑到背后,刚想轻轻拍向对方的肩头——
一只手紧紧有力地按住了她。
少年转身蹙着眉看她:“你在干什么?”
早就料到对方的动作,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口吻平常道:“只是看到你肩头上落了雪,想帮你拍一拍嘛。”
谢浮州还是犹疑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审视,但又发现少女瑟缩的动作,只好冷声道:“走好你的路。”
方桔梗连忙点头,然后谢浮州就听到她乖巧地说道:“那……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闻言,谢浮州身形一顿,飞快撒开搭在她手腕上的手。
他低声道:“抱歉,失礼了。”
方桔梗轻轻摇了摇头,一副乖巧神态。
而谢浮州则转过身,继续朝前走去,再也没问方才的事情。
只是,方桔梗却看到,对方在转身的一刻耳尖泛了红。
目光再往下落,少年刚刚还一尘不染的白衣肩头——
此刻,晕染着赤红的血迹。
正是方桔梗刚才悄悄从手心滑落的。
碰巧,她也非常不喜欢——
不染纤尘的神明。
*
行过长长的雪地,方桔梗看到不远处正燃着火的军营。
她这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地。
长雪之地——北国。
方桔梗渐渐想起《苍生传》中关于北国的情节,在谢浮州十六岁这年,此地发生了魔兽大乱,生灵涂炭,北国向仙盟求救,仙盟派了一大批军队过来平乱,而谢浮州便是这些军队的将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谢浮州可是在这北国之战中名声大噪呢。
两人踏进营地。
少年转身淡声道:“其他村民都被送到安全区了,你先在营地待一晚,今日雪大,山下的路都堵住了,明天我叫人送你下去。”
方桔梗点了点头,好奇地四处打量。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与魔兽抗争的一线战场。
听说与魔兽作战,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上过屠魔战场的仙士大部分都会失智发疯,就连满是精英的仙盟每一次战争都会伤亡惨重。
那谢浮州呢?
纷纷扬扬的雪花下,她转头看向少年的侧脸。
《苍生传》中描述他是绝对冷静的强大人物,唯有对万载音的情感能让他失去理性,变得疯狂。
可是,方桔梗却不认可这种说法。
先不论上个幻境里,谢浮州对万载音的举动有些古怪,就从现实上说,她也不认为爱情这种单一的情感能够草草概括一个人的一生。
甚至是谢浮州这种能够名留仙史的传说人物。
她忽然有些好奇,对方在战场上时是什么模样。
书里总是描述,他在斩杀魔兽时是多么的阴翳,是多么的残忍,不追剑所沾染的鲜血是多么的浓重。
作者不遗余力地描述这个少年仙君的残忍。
可是,方桔梗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模样。
如果没有仙盟军,如果没有每一次都站在军队最前方的谢浮州,没有他们拼命地击杀魔兽,那么那些自称高贵的仙门早就不复存在了。
他从来不是罪人,从来不是刽子手。
那他会是谁呢。
雪光笼罩而下,为少年的轮廓勾勒出一条柔和的线条,正如这世界最纯洁的白。
方桔梗想,他只会是自己。
最纯粹的自己。
方桔梗被安置在一个普通的军帐中。
她打量了片刻帐内的设施,转身随意地躺在被褥上,轻轻捏了捏身下的褥子,厚厚的,盖起来一定很暖和。
折腾许久,她这才有机会冷静下来想脱离幻境的对策。
方桔梗在千竹宗时,听她的师傅空山讲过这种回忆类型的幻境,用强力突破是不行的,别说她自己的仙力本就弱,就连谢浮州或者绫竹仙子那样强大的仙士也无法做到。
幻境本身就是一种神识障碍。
不过,这也并非无解。
只要幻境回忆的主人,能够找到自己的执念,并且成功解决它,就可以顺利离开。
执念……
方桔梗一怔。
这些回忆里原来会有谢浮州的执念吗?
他会有什么执念呢?
方桔梗在先前的幻境记忆中搜罗着,想了好久,她还是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除了他对万载音怪异的表现。
……
方桔梗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吧,该不会这执念真是对着万载音……
不,不对。
方桔梗瞬间清醒。
所有幻境都是共通的,那么执念只会有一个。
在北国这个时间线里,万载音正在千竹宗修行,与谢浮州完全没有交流。
那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方桔梗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她冥思苦想时,账外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呼喊。
“姑娘,该吃饭了。”
她急忙应答一声,起身走了几步,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只见一个长脸士兵正提着饭盒等着她。
方桔梗朝他微笑点了点头。
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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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礼貌地点了点头,把饭盒递了过来,转身就打算走。
方桔梗想了想,急忙叫住他:“这位小哥,请等一下。”
长脸士兵转头面带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
“请问长陵仙君在哪个营帐啊?”
对方听到她的疑问眉头瞬间一蹙:“你想做什么?”
方桔梗眨了眨眼,急忙找理由:“我想好好感谢一下他,仙君刚才可是救了我一命呢。”
谁料话音刚落,方桔梗就看到这个冷脸男人瞬间露出笑意,面带骄傲地冲她仰着头说道:“想感谢我们仙君的人可多了去了,我们仙君在北国可是赫赫有名的英雄,他救了……”
对方滔滔不绝地说着。
方桔梗呆滞在原地,颇有些失笑。
敢情这还是个迷弟呢。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
她急忙换上感同身受的表情开口说道:“没错,没错,我也非常崇拜长陵仙君,所以这位小哥你能告诉我他在哪个营帐吗,我真的想当面好好地感谢他。”
“不行,仙君现在军务十分繁忙。”对方止住嘴,一口回绝她。
这人也太难套话了……
方桔梗抿了抿唇,飞快想着其他的对策。
这时,她瞥见了手中的饭盒,忽然灵机一动。
现在知道自己身处军营的应该只有谢浮州和眼前的士兵。
那么,这位士兵来送饭盒一定是谢浮州下的命令。
所以……
她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换了个话题:“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回道:“魏涛。”
“哦哦,魏涛哥哥,看你这一身盔甲,啧,看起来太威武霸气了。”她一副崇拜的神情看着对方,“想必哥哥你一定斩杀过不少魔兽吧!”
“那是当然,告诉你,北国战队中除了谢仙君,最厉害的就属我魏涛了!”魏涛得意洋洋道。
方桔梗眨了眨眼,故作天真道:“那哥哥你是什么军职呢,也是像长陵仙君级别那么高吗?”
“小姑娘,就这么跟你说吧,哥可是算得上是仙君的左膀右臂,什么地位我就不用多说了吧。”魏涛口吻骄傲道。
果然,谢浮州派的是亲近的手下,方桔梗在心中雀跃。
这就好办了。
“这雪一直下的不停,魏涛哥你在外面讲了这么久,一定很冷,赶紧回去吧,谢谢你给我送饭。”她话音一转,“不过你的营帐应该很远吧,走回去会不会冻手啊。”
魏涛随意地摆了摆手,侧身给她指了前方右侧的一个营帐:“没事,我营帐就在那,很近。”
“再说我难道还会怕冻吗,我上战场的时候天可比这冷多了,杀过的魔兽那是只多不少。”
“我跟你说啊……”
方桔梗看他还要滔滔不绝,急忙提起饭盒开口:“魏涛哥,我进去吃饭了,一路上我都饿的不行呢,先不说了哈。”
说完她就迅速跑进帐篷,害怕对方继续再拉着她说话。
魏涛看着她的背影失笑:“瞅把你急的。”
随即转身慢悠悠地回去了。
方桔梗掀开长帘一角,确认魏涛走了之后,她放下饭盒,就悄悄朝外走去。
魏涛既然是谢浮州最亲近的手下,那他的营帐一定紧挨着谢浮州的。
她朝刚刚对方所指的位置走去。
21. 秘密
北国的天气很阴寒,大风似冷刀般直直往人的脸上刮过。
方桔梗站在黑色的营帐前,抬手把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一张白皎的鹅蛋脸裸露在风中。
没有人……
他不在营帐内。
她垂下眼睑,用仙力共鸣。
在来的路上,她不停回想着上一个幻境中谢浮州所问的话。
从话中得知,谢浮州认为自己的仙力留存在她身上。
思前想后,方桔梗终于记起在被拉进幻境的前一刻,对方在她身上施下的护身术。
不过既然对方可以凭借这个发现她,那么同理,方桔梗也能用仙力搜寻他的方位。
果不其然。
方桔梗能感应到,对方此时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
大概是……雪原?
她蹙眉,回头眺望远处纯白无际的土地。
现在已经接近黑夜了,谢浮州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方桔梗抿了抿唇,压下疑问,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
一望无际的雪原中,方桔梗看着眼前的魔兽尸体,跌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一路走来,她已经遇见两只魔兽了,所幸等级低微,还算能应付得过来,但照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累到跌倒在这里。
谢浮州的共鸣方位刚接近这片区域就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方桔梗清咳两声,用剑撑着身体,准备继续向前跋涉。
就在这时,她的右侧方出现了一个山洞。
方桔梗直起身,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山洞,面露警惕。
可雪下的越来越大了,按照这个趋势,一场暴风雪是不可避免的。思及此,她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顺便躲避风雪。
方桔梗刚刚踏进山洞,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她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倏忽间,强烈的扇动声在洞里回旋。
方桔梗抬眸,浑身一僵。
有一群数量庞大的蝙蝠魔兽群正朝这边袭来!
她满心沉重的举起剑,刚想抵挡。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蝙蝠竟然默契地绕开了她,飞快拼命地往山洞外飞去。
就像是惧怕她身上的某种气息……
方桔梗惊讶地看向远离的蝙蝠群。
奇怪……
这些蝙蝠怎么跟赶着逃命似的……
她定神,回过头来继续向里面移动。
幽暗的墙壁镶上了一排火种,光亮笼罩在整个山洞,照出了眼前绵长的路。
看来有人类来过这里。
会不会是谢浮州?
方桔梗忍不住猜测着。
有了这种想法后,她的脚步不断加快。
……
走了很久,方桔梗终于看见了终点。
一道异常巨大,样式繁古的大门出现在她眼前。
她走上前,伸手推了推,似乎有一丝松动。
于是,方桔梗站定原地,手中渐渐聚起白色的光芒。
霎时,光芒重重地打在上方。
门开了。
那股血腥味又出现了。
方桔梗霍然间心悸一下,她疑惑地捂住自己的心。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
好像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东西在等着她。
少女轻轻抬起脚步,迈进未曾谋面的地方。
……
年少时,方桔梗曾看过一个当时风靡梨花镇的话本,她沉浸在作者编织的爱恨嗔痴中,熬了两夜才看完。
然而今时今日,她早已忘却故事的内容,却清晰的记得里面的两句话。
方桔梗抚摸着掌心的疤痕,瞳仁倒映着眼前的一切。
黏腻的血水缓缓爬到她的脚底。
倏尔,少女轻声地笑了。
笑声似惊扰了对面的人影,对方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道目光触碰到了一起。
陈年书里,男主角眼含泪水,对着他挚爱一生的命定之人说:“不要陷入黑夜里暗暗哭泣,它会让我看不到你的悲伤。”
火种光芒的照耀下,身躯庞大的孔雀王魔兽倒在地上,长颈被扭断,艳丽的羽毛垂下,失去了曾经的凶残与高傲。
但,美丽依旧。
尸体旁,一只白靴踩在血水中。
白衣少年面容平静,朝着她静静望了过来,点点血迹沾染了他缱绻的眉眼。
他的左手正握着一把通身无暇的长剑狠狠地插在了孔雀魔兽上。
谢浮州抬起另一只手擦去脸上的血痕,面无表情。
他什么都没有说,方桔梗却能感受到瞬息间扑面而来的寒意。
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
书里的男主角认为黑夜会掩盖悲伤,同样的,方桔梗以为,风雪也会埋藏一些不可说的事物。
比如此刻,她发现了谢浮州的秘密。
巧合的是,这同样也是她的秘密。
“真是巧啊,仙君,咱们又见面了。”方桔梗率先开口,笑意满盈,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冷意。
谢浮州抽出不追剑,转过身来,眼神带着审视,看着她冷声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桔梗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你这是在取孔雀血吧?”
她盯着不追剑上的血迹,脸上带着笑,接着说道:“不过你知道吗,仙君,在这个世上可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真正的用途呢……”
方桔梗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少年走去。
听到她的话,谢浮州微微蹙眉,薄唇轻启:“我送你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对吗,谢浮州。”
她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名字,一字一句说道。
一个突然出现在营地外的女子,明明很可疑不是吗?
一个身上带着自己仙力的人,谢浮州真的毫无察觉吗?
方桔梗此时才想起,上一个幻境,他朝自己举起的剑,分明没有注入丝毫仙力。
作为作者钦定的深情男二,谢浮州,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救我。
你当真,一无所知吗?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方桔梗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了望上方的洞顶。
然后,她在背后抬起了右手。
瞬息间,几块巨大无比的石块向她的头顶飞速砸落。
可就在石块距离她仅有一掌的距离时,一道锋锐的剑芒飞快劈来,死死抵住在她的上方,不让方桔梗受到丝毫伤害。
于是,方桔梗笑出了声。
笑声响彻整个洞里,萦绕在二人身旁。
“你想保护我呀,仙君。”她歪头笑看着谢浮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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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谢浮州有些错愕的目光下,方桔梗轻轻握上了不追剑尖。
猩红的血自掌心滴落与孔雀血融为一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方桔梗安静开口。
女主角面对世人的咒骂,看着爱人,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出。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书里的第二句话,女主角开口说道:“纵然与全世界为敌,我亦不屈。”
目光坚定不移。
“我的天资愚钝,凡见过我的仙者都说我不适合修仙,哪怕固执地踏入通天之途,也注定一生碌碌无为。”
“可我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武器。它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让我足以与强者并肩,甚至能把他们狠狠地踩在脚下。”
《苍生传》中,反派方桔梗意欲刺杀主角崔玄微。
仅再多一瞬间,便能成功。
她的勇气与底气,便来自于——
“我可以燃烧自己的血液与灵肉,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仙力,外人称之为禁忌的烧命之术。”
“而生命之线一旦被斩断,就无法回到原来的轨迹。”
“唯一可以维续我生命的,便只有一个容器。”
“而它里面装的是……”
“与我血液所融的孔雀神血啊。”她轻声道。
方桔梗缓缓地抬起头,盯着谢浮州幽深的黑眸:“这个世上,除了我与母亲以外,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那么。”
“长陵仙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神识里汹涌的潮水再次袭来,方桔梗听到了幻境的碎裂之声。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你……”少年蹙眉,薄唇轻启,刚想要开口说什么,方桔梗就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湿热的气息喷在掌心。
谢浮州再次错愕地望着她,一向冷淡的神情产生一瞬消融。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一点也不关心。”方桔梗心情愉悦道。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
她后退一步,陷入幻境的边界。
“你对我,究竟抱有什么样的看法与情感呢。”
方桔梗张开双臂,向后倒去。
“下一次告诉我吧。”
“谢浮州。”
幻境的破解之法在于消除执念。
《苍生传》里,男配谢浮州曾做出一个不应出现的举动。
在方桔梗生命濒危之际,他孤身一人来到血莲河。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代表仙门消灭孽物,可令人震惊的是,千军万马下,众人如临大敌,可谢浮州只来到莲台前,隔着薄纱,递给魔主方桔梗一样东西,便转身离去。
那一天,血莲河无一伤亡。
三界的人猜测,那是能扼杀方桔梗的神兵,是吸取内力的魔药,是不祥的诅咒之物。
可恰恰相反。
那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容器。
可装着的,却是能救世间一人的神血。
方桔梗比谁都清楚,孔雀神兽是三界最难猎杀的一类魔物。
从始至终,她被拉进谢浮州的幻境就不是巧合。
从始至终,谢浮州的执念就只关乎一个人。
在少女血液滴落的一瞬间,神血练成。
他唯一的执念,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决心。
此间人,终明了。
22. 承诺
方桔梗缓缓睁开眼。
目光所及是一片色彩斑斓的墙壁。
看来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她轻咳一声,等到潮水般的压抑渐渐退却才坐了起来。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还好吗?”少年淡声问道,随后想要朝她施展治愈术。
在对方手掌即将触碰到自己时,方桔梗按住了他的动作。
谢浮州露出几分不解,抬眸望着她。
她死死地盯着谢浮州的脸庞,把少年的表情一览无余。
如果不是装出来的话,那……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记得幻境里的事情。
方桔梗试探着开口:“你……还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事吗?”
闻言,谢浮州神情一怔,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的不自在。
幻境里,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少年轻轻摇头,表示不知情。
方桔梗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又隐隐地有些失落,目光复杂地看向对面的人。
看来有个问题,她此时是无法知道答案了。
谢浮州此时正半跪在她身旁,被黑色护腕包裹的皮肤还被她握着手心。
少年长睫垂落,神情平静,如谪仙般的气质笼罩在周身。
就是这样高坐明台的人,想要一次又一次拯救她。
虽然疑问甚多,但方桔梗认为对方应该并没有像她一样看过《苍生传》,因为书里曾明确说明过自己的烧命禁术。
可他似乎只是知道孔雀神血的存在,却不知道它的使用方法是要与她的血液相融。
可是有一点,她可以断定。
谢浮州一定知晓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所有的举止都太过古怪。
在谢浮州从小到大的人生轨迹里,他本不应注意到这个与自己素昧平生的人。
可是他却不止一次拯救了方桔梗。
为什么呢?
……
一段之前未被方桔梗注意到的回忆突然涌入脑海,他们二人初见时,对方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
“就这么讨厌见到我。”
那时她并未理解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意图。
可此时,方桔梗却隐隐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谢浮州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他们之间被书写的故事。
讨厌这种情绪,是书中的方桔梗曾对谢浮州抱有的情感。
现实中的他,既然不是从《苍生传》中得知,那么,他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说来也很蹊跷,当时他明明去琴逢城除魔兽了不是么,怎么偏偏就在方桔梗受刑的那一刻出现在了风怜台。
她是恶毒女配,他是深情男二。
他们本不会产生任何缘分。
可是,是你先来到了我的世界,踏进了我废墟一般的人生啊,仙君。
既然如此,就不能责怪黑夜想要拉下耀眼的白月,毕竟晴朗的夜空下,它是唯一的光亮。
月光,理应要垂怜她。
如果不肯,那么方桔梗也会不择手段地囚禁住对方。
她从来都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善人。
方桔梗不明白她对谢浮州此时拥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可她知道,自己不会放开谢浮州的。
是他心甘情愿地想要来拯救自己的,不是么。
虽然谢浮州不记得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了,但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少女褪下冰冷的神色,眉头微微皱起,眼眶里涌入一层浅浅的水痕。
她声音有些发抖道:“幻境真的好可怕,我遇到了一群血淋淋的魔兽。”她按着少年的手腕,悄悄朝对方的位置挪动。
方桔梗像是沉浸在自己虚构出来的场景里,身子不停地发抖,然后在倏忽间,她突然抱住了谢浮州。
“仙君你不在我真的好害怕……”
少年一怔,身躯变得有些僵硬。
《苍生传》如此描述谢浮州:冷酷与疯狂是他的底色,可出奇的是,他有时却偏偏拥有一份温和的善意。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常言道,与一个人缘分的缔结,往往都始于怜惜。
而方桔梗要利用的,就是他偶尔的怜惜。
谢浮州长年处于与魔兽对战的一线,明白这一种群对普通人精神的摧残,只不过他没想到,方桔梗的幻境里会出现魔兽。
是上次白蛇王带来的阴影吗?
他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方桔梗,神情变得有些淡淡的迷惑和尴尬。
正常人都会用拥抱来缓解对方的不安吗……
被鹤重子养的清风明月,不懂人世的谢仙君如此理解。
少年有些僵硬地抱着方桔梗,然后犹豫着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方桔梗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熟读原著的她知道,谢浮州从小就被仙界养在高山之巅,几乎每天都在打打杀杀,而在人类的某些方面是有些单纯懵懂的。
倒是与他杀伐果断的模样有很大的反差。
谢浮州的衣袖被扯得有些凌乱,端正身姿也被弄得不成样子。
他清冽的眸子盯着少女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内心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有些柔软。
“别哭。”
“那些都是假的。”他轻声安慰道。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到那么多魔兽呢,以我的力量对抗,恐怕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在她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谢浮州冷冽的气息打在方桔梗的耳旁。
青年沉默不语。
“仙君?”方桔梗发现谢浮州的异常,直起身看向他。
时间一点一点波动向前。
方桔梗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他的眼里尽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微光打在少年模糊的侧脸,映出一片光晕。
然后,她听到谢浮州开口。
“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是最深的诅咒,是不渝的承诺。
方桔梗听到内心轰地一声,沉寂已久的寒潭被一颗石子温柔地打破,泛起点点涟漪。
……从来都没有给予过她如此深刻的承诺。
她是一个曾被至亲抛弃,被其诅咒不得好死的人。
如今,却有一个人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
很好很好的……一生么……
她忽而一笑,语气装作很轻松:“没想到仙君这么会安慰人,那我就先谢过你的祝福啦。”为了掩盖自己的些许慌乱,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谢浮州的衣服。
却误打误撞的,在他的腰间扯下了个物件。
她盯着手心的玉佩,满脸尴尬的看向谢浮州:“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少年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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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随即抬着手臂伸了过来。
在拿玉佩的时候,谢浮州的手指无意地蹭到了方桔梗的掌心,她手一抖,差点没拿稳。
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痒痒的。
方桔梗观察着玉佩,发现上面竟然刻了两个字。
她轻声念出:“飞……云。”
方桔梗一愣,这不是谢浮州师父的名字吗。
于是她开口询问:“这是你师父的玉佩吗?”
闻言,少年神情一滞,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淡声回道:“对。”
她转眸望着谢浮州。
总感觉他刚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对呀,她可从没听说过他们师徒二人的感情不好。
不过说起这个飞云将军。
方桔梗想到那个三界无人不知的美谈——
“一把琴,一杯酒,讨教三十万魔军。”
他曾与绫竹仙子、鹤重子、秋别门的楼掌门还有一名蒙面侠并称为仙道五客。
传闻他性格随性逍遥,洒脱爽朗,行事极像民间的侠客。
听起来与谢浮州的性格简直是两个极端。
真没想到他俩竟然也能做上师徒。
方桔梗在心底笑道。
她刚想再问些什么,谁知一转身就被谢浮州忽然拉了起来。
再回过神来,她就被对方放在一处凸出来的,仅供一人坐的墙壁上。
随后,他又瞬息间跳回了地上。
“怎么了?”方桔梗满眼疑惑地问道。
谁知她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轰隆隆的震裂声。
定睛一看,谢浮州脚下的地板开始不断分裂,紧接着粉碎成了流动的沙土!
“仙君,小心脚下!”她脸色担忧,大喊道。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道焦急的女声。
“长陵,一层与二层已经陷落,不明原因,恐有危险,速速赶来第三层!”
“听到了吗?长陵!”
是万载音。
方桔梗闻言一愣,随即迅速回道:“万师姐,我是方桔梗,别担心,我们马上过去!”
……
听到是她的回话,万载音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匆匆回道:“尽快。”
紧接着,传音便被莫名的掐断了。
不对劲,这座浮图塔太古怪了。
……
谢浮州轻巧地踩在不追剑上,看着下面的景象淡淡蹙眉。
他轻声道:“操土术……”
施展的面积居然如此之大。
“仙君!万师姐让我们去三层,赶紧走吧!”方桔梗扶着墙壁飞快说道。
谢浮州回过神来。
他清冷的眸子看向方桔梗,少女此时正面容尴尬地看着手中剑。
……
方桔梗并不会御剑飞行。
她大部分仙法学的都是马马虎虎的。
“到关键时候真是拖后腿啊……”她在心中想要泪流满面。
她求助地朝着谢浮州眨了眨眼。
好在长陵仙君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少年伸出手,方桔梗默契地抓住,然而看了看高度,她还是有些慌张,于是只好闭着眼往谢浮州的剑上一跳。
谢浮州有力的手臂及时捞住了她。
风声吹过耳畔。
再睁开眼时,方桔梗已然在另一片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