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我是猎户,媳妇太多养不起》 第1章 开局被迫发老婆 大靖朝,边境小山村。 孙望扛着一只獐子和几只野兔,踩着熟悉的山路往家走。 他是个猎户,住在这村里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他作为退伍老兵穿越而来,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靠着前世在部队里磨炼出的身手和意志,在这纷乱的世道里勉强挣得一份温饱。 他刻意低调,不与官府往来,不与邻里深交,只求个安稳。 今日的村口却不同往日,闹哄哄地聚着一群人。 几面绣着替天行道字样的旗帜在风里耷拉着,一群穿着杂乱号服、手持长矛砍刀的兵士散漫地或站或坐,脸上带着蛮横与疲惫。 这说是义军,实则多是活不下去的流民草寇聚集而成,纪律涣散,与土匪无异。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站在一块大石上,正扯着嗓子吆喝。 “当兵吃粮!参军发财!入了我们擎天军,立马分发钱粮,还发老婆!”那头目喊得唾沫横飞。 孙望眉头微皱,脚步不停,只想绕过去。他当够了兵,前世在枪林弹雨里挣命,这辈子只想图个清静。 发老婆?这乱世,女人往往是最不值钱,又最容易被摧残的货物。 他的目光扫过那群被兵士们驱赶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 她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惶恐麻木,像待宰的羔羊。 这些都是沿途掳来的俘虏,或是从被攻破的城镇里抢来的女子。若无人挑选,等待她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一对蜷缩在一起的姐妹吸引住了。 她们比其他女子更加瘦弱,穿着原本料子不错但现已污损不堪的衣裙,紧紧靠在一起。她们低着头,看不清具体样貌,但那单薄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几个穿着破烂皮甲、提着刀的汉子正围着她们评头论足。 “太瘦了,跟豆芽菜似的,能干活吗?” “一看就不好生养,娶回家有啥用?经不起折腾。” “就是,浪费粮食。” 一个脸上带疤的兵士不耐烦地用刀鞘捅了捅地面,呵斥道:“都闭嘴!没人要就拉去充军妓!别在这儿碍眼!” 那对姐妹闻言猛地一颤,抬起头来,脸上虽沾满尘土,却能看出大致清秀的轮廓,尤其是两双眼睛,蓄满了泪水,充满了恐惧。 孙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见过太多死亡和绝望,但这两双年轻的眼睛里的恐惧,依旧让他无法硬起心肠。 他停下脚步,沉默片刻,走向那个头目,从怀里掏出今天卖猎物得来的几钱碎银子。 “军爷,这两个女子,我买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那头目还没说话,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哦?你想买?” 孙望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半旧铁甲、腰佩长刀的将领走了过来。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气。他上下打量着孙望,目光尤其在孙望挺拔的身姿和稳健的下盘停留了片刻。 “这是我们周扬将军!”那头目连忙躬身介绍。 周扬走到孙望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人高马大,是个好兵胚子。买?不行。看你这身板,是块材料。跟着老子干,这两个女人,连带安家钱粮,立刻给你。” 孙望摇头:“将军抬爱,我只是个猎户,不想当兵。” 那对姐妹听到对话,意识到这是她们唯一的生机。两人几乎是同时挣脱了身旁兵士的阻拦,踉跄着扑到孙望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他的腿。 “求求恩公,救救我们!”姐姐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努力保持着清晰。 “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恩公,求您收了我们吧!”妹妹的声音更显娇弱,泪水涟涟,打湿了孙望的裤脚。 这时,村里的老村长也被动静引来,见状上前拉着孙望到一边,压低声音劝说:“望小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娶不上媳妇。这世道,咱们这种平头百姓,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趁这机会,娶了她们,给老孙家留个后。再去军中挣点功劳,说不定还能搏个前程,总比你天天钻山沟强啊!” 孙望看着脚下哭得几乎晕厥的姐妹,又看了看一脸“我看好你”的周扬,再环视周围那些或嘲讽或麻木的脸。他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这事,躲不过去了。他终究不是真正铁石心肠的人。 “罢了。”孙望弯腰,轻轻将姐妹二人扶起,“我答应便是。” 姐妹俩如同听到仙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满是感激。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和议论。 “嘿,真选了这两个没用的!”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落难的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娶回去当祖宗供着吗?” “就是,晚上能不能经得起折腾都难说,哈哈!” 周扬却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孙望的肩膀:“好!有种!老子欣赏你!这两个瘦巴巴的估计不够味,老子再赏你一个!”他大手一挥,指向旁边一个体格健壮、胸臀丰硕的女子,“那个,一看就好生养,能干又能生,一并给你了!” 孙望看着那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女子,头皮一阵发麻。他连忙摆手:“将军美意,心领了!有她们二人足矣,再多实在养不起。”说完,他不等周扬再开口,一手一个拉起还有些发懵的姐妹花,又迅速从旁边兵士手里接过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串铜钱和一小袋粮食),几乎是拖着两人,快步往自家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周扬粗犷的笑骂声:“小子还害羞!行,这两个你先用着!记着,晚点老子派人来通知你集合,去营地报道!抓紧时间洞房,给老子留个神!哈哈哈!” 第2章 安家落户俏娇妻 孙望一手提着不多的钱粮,一手拉着李婉晴,李婉晴则紧紧牵着妹妹李婉灵,三人沉默地走在昏暗的村道上,直到那处位于村子边缘、略显孤寂的篱笆小院出现在眼前。 推开木门,孙望松开手,将肩上的獐子和野兔丢在院角。 他瞥了一眼站在院中,依旧紧紧依偎在一起,显得惶惶不安的姐妹俩,心中暗自叹息。 这乱世自保已是不易,如今却凭空多了两个拖累,真是给自己找了两个天大的麻烦。 “这里就是我家,以后也是你们落脚的地方。” 孙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指了指院子一侧,“那边有水井,旁边是灶房。”又指了指正对着院门的三间土坯房,“中间是堂屋,左边是我的卧房,右边那间空着,你们先去打水,清洗一下。” 姐妹俩怯生生地点头,不敢多问,相互搀扶着走向水井。 孙望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将猎物拖到灶房旁,开始熟练地处理。他手法利落,剥皮、分割,显然是做惯了这些活计。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孙望将处理好的肉块挂起来风干时,姐妹俩也洗漱完毕,换上了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衣物,重新走了出来。 孙望抬头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洗去满脸尘土污垢,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清丽面孔显露出来。 两人皆是眉眼如画,肌肤白皙,只是长期担惊受怕、营养不良,面色有些苍白,带着病态的柔弱。 仔细看去,姐姐李婉晴眉宇间带着一股倔强的英气,眼神沉静大方。 妹妹李婉灵则更显娇小,眼角微垂,带着几分天然的俏皮与怯懦。 此刻她们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颊边,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 她们出身显然非富即贵,绝非普通人家。 李婉晴拉着妹妹,走到孙望面前,盈盈一拜,声音依旧带着些许颤抖,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恩公,奴家李婉晴,这是舍妹婉灵。我们本是青州知府家的女儿,因父亲率众抵抗义军,城破后家人皆罹难,我姐妹二人不幸被俘,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李婉灵也跟着姐姐行礼,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忆起伤心事,又在极力克制。 孙望看着她们,心中那点因为被强塞了麻烦而产生的烦躁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乱世之中,她们这样的女子,命运往往最为凄惨。 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 “我叫孙望,是个猎户。这里虽然简陋,但还算安全。你们既已到此,暂且安下心来。我不是坏人,不会苛待你们。” 他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特质。 姐妹俩闻言,悄悄抬眼看他。 这才注意到,这位恩公虽然生得高大健壮,但面容并不粗野,反而颇为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村汉没有的沉稳与斯文。 见他言语有礼,并无侵犯之意,两人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心底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孙望不再多言,转身走进灶房。 “我做饭。” 他动作麻利地生火、洗米、切肉。作为猎户,他的日子比村里大多数靠天吃饭的农户要好过些,至少隔三差五能见荤腥。 今晚他煮了白米饭,炖了一大锅獐子肉,浓郁的肉香很快弥漫开来。 饭菜端上堂屋那张简陋的木桌时,李婉晴和李婉灵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那盆油光闪亮的炖肉和冒着热气、粒粒分明的白米饭。她们被俘多日,饥一顿饱一顿,早已忘了饱饭是何滋味。 但她们不敢动,只是拘谨地站在桌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孙望坐下,见两人还站着,皱了皱眉。 “坐下吃饭。” 他的语气不算严厉,却带着不容置疑。 姐妹俩身体一颤,互望一眼,小心翼翼地挪到桌边,却只敢用半边屁股挨着条凳,依旧不敢伸手拿筷子。 孙望看着她们这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的模样,心中了然。 他放下自己的碗筷,面色一肃,摆出了一家之主的姿态。 “既然留了下来,以后便要守这里的规矩。第一条,吃饭的时候,必须坐下,吃饱。”他拿起空碗,盛了两大碗米饭,又用木勺舀了满满的肉块和肉汤,分别放在姐妹二人面前,“第二条,我给的,必须吃光。” 他的话语直接,甚至有些霸道,却让姐妹二人莫名地感到一丝被庇护的安心。 李婉晴抬眼看了看孙望,见他目光平静而坚定,不似作伪,这才低声道:“是,多谢相公。” 李婉灵也小声跟着道:“多谢相公。” “吃吧。”孙望自己端起碗,率先吃了起来。 姐妹俩这才拿起筷子,起初还小口小口地吃着,但食物的香气和久违的饱腹感很快战胜了矜持,她们开始大口吃饭,大口吃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在饭粒里,被一起咽下。 饭后,姐妹俩主动起身收拾碗筷。 “相公,这些让我们来吧。”李婉晴轻声说道。 孙望点点头,由得她们去。 然而,这两位昔日的官家千金,何曾做过这些粗活。 洗碗时差点打碎粗陶碗,收拾灶台弄得一手油污,扫地也扫得尘土飞扬,动作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 孙望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要让她们适应这农家生活,还需时日。他挽起袖子,亲自上前,三下五除二将灶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以后这些,慢慢学。” 姐妹俩看着孙望利落的动作,脸上泛起红晕,既是羞愧,也是感激。 等到天色完全黑透,该洗漱睡觉时,尴尬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孙望看着站在堂屋中间,不知所措的姐妹俩,心中也有些为难。 他并非柳下惠,面对两个如花似玉、名义上已是自己妻子的美人,不可能毫无触动。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不愿趁人之危,行强迫之事。 他清了清嗓子,指向右边那间空置的屋子。 “今晚你们睡那间房,我睡左边。早些休息。” 他话音刚落,李婉晴和李婉灵却同时抬起头,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晕和决绝。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乱世浮萍,她们已无依无靠,孙望是她们唯一的依靠,只有真正成为他的人,才能让双方都安心。 李婉晴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 “相公,今夜,让婉灵服侍您安歇吧。” 李婉灵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道:“不,姐姐,你是长姐,理应由你先……我去隔壁房。” “不,妹妹你去。” “姐姐你去!” 两人竟在孙望面前互相推让起来。 孙望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一时有些愕然。 姐妹俩争执不下,最后同时看向孙望,李婉晴脸颊绯红,低声道:“请……请相公抉择。” 孙望看着她们,一个英气中带着柔韧,一个娇俏中带着怯懦,皆是人间绝色。 要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但他看着妹妹李婉灵那强忍委屈、眼眶微红的模样,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脸色一沉。 “怎么,跟我孙望,难不成还委屈你们了?我孙望就算做你们的相公,也不至于差到需要你们如此推让、如同受刑的地步!” 他语气带着一丝恼怒。 “既然都不愿,那就都去隔壁房间睡!此事休要再提!” 第3章 体质觉醒,实力暴涨 孙望带着一丝未消的怒气,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不轻不重的闭合声。 堂屋里只剩下李氏姐妹,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李婉灵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声道:“姐姐,相公他是不是讨厌我们了?” 李婉晴相对镇定些,她握住妹妹冰凉的手,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清醒:“不,正因为他是个好人,才会生气。他觉得我们并非真心,是在委屈自己。”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语气坚定起来:“灵儿,这世道,我们这样的女子,若无依靠,下场会比落入那些乱兵手中更惨。孙相公他面容俊朗,心善有担当,还能在这乱世凭本事让我们吃上饱饭。能跟着他,是我们的运气。” 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跟相公说清楚。” 李婉晴深吸一口气,走到孙望卧房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相公,是我,婉晴。能让我进去说几句话吗?”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孙望略显低沉的声音:“进来。” 李婉晴推门而入,只见孙望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烦躁。 她反手轻轻掩上门,走到他身后不远处,敛衽一礼。 “相公方才动怒,是我与妹妹思虑不周,绝非有意轻视相公。” 李婉晴的声音清晰而柔和,“我们姐妹身逢大难,家人离散,若非相公出手,此刻已坠入无边地狱。相公于我二人,恩同再造。” 孙望转过身,看着她。烛光下,她洗去铅华的脸庞清丽动人,眼神清澈而坦诚。 “乱世女子,命如飘萍。我们既已跟随相公,名义上已是您的妻子,心中也已认定您是我们的依靠。方才推让,绝非不愿,实是姐妹情深,都想将更好的机会让与对方,却忘了此举反倒显得生分,伤了相公颜面,是我们的不是。” 她抬起头,勇敢地迎上孙望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声音却依旧稳定。 “婉晴是姐姐,理应由我先来。我是真心愿意与相公成亲,并非虚与委蛇,更无半分委屈。请相公勿要再赶我们出去。” 孙望看着她眼中的真诚与决绝,心中的那点不快渐渐消散了。 他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自然明白在这世道下,她们寻求安全感的方式,李婉晴这番话,合情合理,也表明了态度。 他沉默地看着她,烛火在她明亮的眸子里跳跃。 不可否认,他心动于她们的美貌,也怜惜她们的遭遇,此刻佳人在前,情真意切,他若再固执推拒,反倒显得矫情和不近人情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你想清楚了?” 李婉晴坚定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孙望不再多言,他走到桌边,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最终归于平静的夜色,将一切都包容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望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并非醒来,而是一种异常清醒的状态。 他感觉到一些不同。 身体里仿佛涌动着一股陌生的暖流,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精神也异常充沛,丝毫没有欢爱后的疲惫。更为奇异的是,他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李婉灵细微而绵长的呼吸声,能听到窗外极远处夜虫振翅的嗡鸣,甚至能透过墙壁,隐约看到李婉灵蜷缩在床榻上的模糊轮廓。 这不是视觉,更像是一种立体的感知。屋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泥土中蚯蚓蠕动的细微声响,都如同在耳边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孙望心中惊骇莫名。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力量感充盈,远超平日。这种变化,似乎是在与李婉晴圆房之后发生的。 他仔细回忆穿越以来的五年,从未有过如此经历,也未曾听村里其他成过亲的男人提起过这等奇事。这突如其来的强化,让他既惊且惑,完全找不到原因。 带着这份震惊与疑惑,他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勉强合眼睡去。 第二天清晨,孙望醒来时,李婉晴已经不在身边。 他走出卧房,看到李婉晴正在灶房里忙碌,试图生火做饭,只是她这位昔日的官家小姐,何曾做过这些,弄得一头一脸都是灶灰,手忙脚乱,锅里的水半天也没烧开。 孙望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火石和引火物。 “不是这样,我来教你。” 他熟练地生起火,然后一步步教她如何淘米,如何控制火候,如何简单地焯烫野菜。李婉晴学得很认真,虽然依旧笨拙,但眼神专注。 吃过这顿略显手忙脚乱的早饭后,李婉晴收拾好碗筷,走到孙望面前,脸颊微红,却语气平静地开口。 “相公,今晚让婉灵过来服侍您吧。我们都希望能早日为孙家开枝散叶,留下血脉。” 孙望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他没想到她会如此贤惠地主动提出让妹妹也圆房。 这份乱世中近乎本能的、为求存续而表现出的大度,让他心头一时不知是何滋味。有几分感动,也有几分属于男人的暗喜。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想到周扬随时可能派人来通知他去军营报到,届时留下这对姐妹在家,无依无靠,他心中便是一紧。 “我今日要再进山一趟。”孙望说道,“看能不能多打些猎物,换成钱粮留给你们。我走之后,你们关好门户,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 李婉晴乖巧应下:“是,相公放心。” 孙望不再耽搁,回屋取了弓箭和柴刀,便大步离开了家。 孙望走后不久,李婉灵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忐忑和好奇。 “姐姐!”她小声唤道,走到李婉晴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眼睛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昨晚相公他,待你好吗?” 李婉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想起昨夜孙望虽初始带着些怒气,但后续却算得上温柔体贴,并未因为她们是礼物而肆意粗暴。 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相公他是极好的人,待我……很温柔。” 李婉灵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期待和安心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姐姐,我们真的找到依靠了,是吗?” 李婉晴握住妹妹的手,目光望向院门外孙望离去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 “嗯,只要我们能安分守己,好好跟着相公,他会护着我们的。” 第4章 进山囤粮为娇颜 孙望再次踏入熟悉的山林,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他刻意放慢脚步,凝神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没错,不是错觉。 他的视力能轻易穿透薄雾,看清数十米外树叶的脉络,甚至能捕捉到一只蜘蛛在林间缓慢织网的细微动作。 他的听力能清晰分辨出风掠过不同树梢的声音,远处溪流潺潺的水声,以及地下虫豸爬行的窸窣响动。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身体内部仿佛蛰伏着一股温热的力量,流转不息,让他步履轻盈,精力充沛,远超以往任何状态。 这一切变化,确实是在与李婉晴圆房之后发生的。 孙望心中暗忖,难道这匪夷所思的体质强化,竟真是与女子圆房带来的好处?若是如此,那今晚与李婉灵是否会有更进一步的变化?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不禁升起一丝期待。 他压下杂念,专注于眼前的狩猎,强化后的五感让他如虎添翼。 他侧耳倾听,能轻易捕捉到百米外草丛中野兔啃食草根的细微声响,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更远处一头鹿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目光锐利,能看清树枝间松鼠跳跃时尾巴摆动的轨迹,连空中飞过的鸟儿振翅频率都清晰可辨。 搭箭,开弓。 动作流畅而稳定。 目光锁定目标时,周遭的一切仿佛慢了下来,箭矢飞行的轨迹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嗖! 箭矢离弦,精准地穿过林木间隙,命中了一头正在低头饮水的獐子脖颈。 一击毙命。 孙望走过去,拔出箭矢,心中波澜微起。这准头,这力度,比过去好了不知多少。 以往需要潜伏、等待时机,如今却如同探囊取物。 凭借这超凡的感知和身手,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大半天功夫,收获就远超平常数日。 他猎到了两头健壮的鹿,三头肥硕的獐子,还有若干野鸡野兔,用绳索捆好,沉甸甸地扛在肩上。 他带着这些猎物,没有回村,直接去了距离最近的县城。 如今世道混乱,各地烽烟四起,物资匮乏,尤其是肉食,在城里更是紧俏货。孙望寻了相熟的肉铺,将猎物尽数卖出。 掌柜的看着这么多上好的野味,眼睛发亮,给出了高价。 “孙猎头,今日收获颇丰啊!这些,我给你这个数。”掌柜的伸出五个手指,又压低声音,“五十两银子,如何?” 孙望心中微震,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他面色平静地点点头。 “可。” 揣着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孙望先去粮铺买了足够姐妹二人吃上一两个月的精米白面,又称了不少粗粮杂豆。想到姐妹二人细嫩的肌肤,他特意去布庄买了几匹柔软透气的细棉布。 接着,他考虑到李婉晴和李婉灵过于出众的容貌,在这乱世容易招惹是非,便又挑了两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粗布外衣。 最后,他在一个银匠铺前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走进去买了两根样式简单却打磨光滑的银簪。 将这些物资打包好,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孙望不敢耽搁,借着微弱的星光,加快脚步往家赶。 家中,李婉晴和李婉灵早已坐立不安。 孙望一去便是一整天,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却不见人影。姐妹二人心中担忧不已,生怕他在山中遇到猛兽,或是被那伙义军寻了去。 “姐姐,相公他不会出事吧?”李婉灵忍不住又一次问道,声音带着哭腔。 李婉晴心中同样焦虑,却强自镇定,安慰道:“不会的,相公身手好,定是打猎耽搁了时辰。我们再等等。”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姐妹俩同时站起身,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是相公回来了!” 李婉晴快步上前打开院门,只见孙望扛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 “相公!”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欢喜。 孙望走进院子,将东西放下,看着姐妹二人担忧后放松的神情,心中微微一暖。 “我回来了。今日收获不错,进山远了点,回来晚了。” 他将买来的米面一样样拿出来,堆在堂屋角落。 “这些米面,应该够你们吃上一段时日。我若去参军,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些便是你们的口粮。” 李婉晴和李婉灵看着那堆得小山似的粮食,心中震动。乱世之中,粮食便是命。孙望此举,无疑是为她们铺好了后路。 “相公……”李婉晴眼圈微红,声音哽咽。 李婉灵也低下头,用袖子悄悄擦了擦眼角。 当孙望又将那几匹细棉布和两套灰布外衣拿出来时,姐妹二人更是动容。她们没想到,孙望竟如此细心周到。 最后,孙望从怀里取出那两根银簪,递到她们面前。 “这个,给你们。” 两根银簪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朴素的光泽。 李婉晴和李婉灵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银簪,又抬头看向孙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家破人亡以来,她们何曾再收到过如此贴心、带有赠礼性质的物件? 泪水瞬间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的泪水,而是混杂着感动、庆幸和一丝酸楚的复杂情绪。 “多谢相公!”两人齐齐跪下,声音带着泣音。 她们是真的庆幸,在绝望之际,遇到了孙望这样的良人。 孙望将她们扶起。 “不必如此,起来吧。” 李婉晴抹去眼泪,主动去灶房热了留给孙望的饭菜。 饭后,她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然后走到妹妹身边,轻轻推了她一下,对她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对孙望说道:“相公,我去隔壁房了。” 说完,她便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那间空置的屋子,轻轻关上了房门。 第5章 搏杀猛虎救佳人 堂屋内,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土墙上。 李婉灵比起姐姐李婉晴,性子确实更活泼娇俏些。 此刻虽然也羞得脸颊绯红,耳根都染上了霞色,却不像姐姐那般沉静,反而在最初的拘谨后,悄悄抬起眼,用那双小鹿般湿润明亮的眸子偷瞧孙望。 见孙望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李婉灵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如蚊蚋。 “相公……” 孙望看着她这副又怯又媚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体质变化而产生的探究欲,混杂着男子本能的意动,悄然升腾。 他并非急色之人,但此情此景,名正言顺,他也不再压抑自己。 他走上前,伸手,轻轻托起李婉灵的下巴。 李婉灵身体微颤,却没有躲闪,只是睫毛快速颤动,闭上了眼睛,一副予取予求的顺从模样。 孙望俯身,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黑暗中,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李婉灵与姐姐的不同。 她虽也生涩,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小心翼翼的主动,偶尔笨拙的回应,反而更激起男子的怜爱与征服欲。 孙望很是享受了一番这不同于昨夜的温存。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俱寂。 孙望躺在黑暗中,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内部的变化。 那股温热的暖流再次涌现,比昨夜更为明显,更为充沛。疲惫感被一扫而空,精神变得异常清明亢奋。 与此同时,他的五感似乎又被拔高了一个层次。 之前能听到百米外的心跳,现在仿佛能捕捉到更远处树叶飘落触及地面的细微声响。 之前能看清昆虫振翅,现在那振翅的频率在他眼中几乎如同慢放,连翅膀上细微的纹路都依稀可辨。 身体的力量感也再度增强,握拳之间,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果然! 孙望心中再无怀疑。这奇异的强化,确实是与她们姐妹圆房带来的。而且,并非一次性的,似乎每一次都能带来切实的提升。 他心头不由泛起一丝荒谬和庆幸交织的念头。早知道娶媳妇有这等不可思议的好处,他这单身了五年的猎户,何苦拖到今天? 但转念一想,村里其他成亲的人家,似乎也从没听说过谁有这般变化,看来这机缘,恐怕是独属于自己的。 带着这份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孙望醒来时,神清气爽,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走出卧房,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只见灶房里,李婉晴正手忙脚乱地对付着锅灶,脸上又沾上了几道灶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显然是想学着昨日孙望教的样子做早饭,但效果不佳。 孙望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心底又涌起一丝感动。这位曾经的官家小姐,正在努力适应新的身份和生活。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锅铲。 “还是我来吧。” 李婉晴看到他,脸上露出些许窘迫。 “相公,我太笨了!” “无妨,慢慢学。”孙望语气平和,动作熟练地重新生火,翻炒锅里有些焦糊的野菜,又很快煮好了米粥。 饭桌上,李婉晴看着孙望,欲言又止。 孙望察觉到,问道:“有事?” 李婉晴微微脸红,低声道:“相公,今日还要进山吗?” “嗯。”孙望点头,“多备些东西,总不是坏事。” 他快速吃完早饭,再次检查了弓箭和柴刀。经过昨夜第二次强化,他感觉手中的弓箭仿佛轻若无物,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他甚至能看清远处飞舞的蝇虫翅膀震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这次进山,他打算往更深、平日里不敢轻易涉足的区域探一探。 山林深处,树木愈发高大茂密,光线也变得幽暗。 孙望如同最灵巧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穿行其间,强化后的感官让他总能提前避开危险的蛇虫,并轻易发现猎物的踪迹。箭无虚发,收获很快便超过了昨日。 正当他准备带着猎物返程时,一阵极其低沉、充满压迫感的咆哮声,伴随着浓烈的腥风,从密林深处传来。 孙望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是老虎! 他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就想转身逃离。这山中霸主,绝非寻常猎户能招惹的。 但就在他脚步将要后撤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虎皮、虎骨、虎鞭,在这乱世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若能猎得,足以让婉晴婉灵姐妹今后数年衣食无忧! 而且自己如今身体两次强化,五感敏锐,力量速度远超从前,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冒险的念头压过了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猎物轻轻放下,取下长弓,搭上箭矢,猫着腰,凭借着强化后近乎变态的感知和隐匿能力,小心翼翼地向虎啸传来的方向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前方一片空地上,一头体型巨大、毛色斑斓的吊睛白额猛虎,正焦躁地低吼着,用爪子扒拉着地面。 在它面前不远处,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男人。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劲装、手持断剑的女子,她左臂鲜血淋漓,脸色苍白,背靠着一棵大树,勉强站立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不屈,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猛虎。 那老虎似乎戏耍够了猎物,后肢微屈,眼看就要扑向那女子! 千钧一发之际! 孙望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抬弓、瞄准、松弦! 嗖! 灌注了他此刻全身力道的箭矢,如同黑色闪电,破空而去!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地射入了猛虎的左眼,直没至羽! “嗷呜!” 猛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凄厉咆哮,剧痛让它瞬间疯狂,猛地调转庞大的身躯,剩下那只完好的右眼,瞬间锁定了从侧后方偷袭的孙望,充满了暴戾与仇恨。 它舍弃了原先的猎物,四肢发力,带着一股腥风,以惊人的速度朝孙望猛扑过来! 孙望心头一紧,但强化后的神经反应速度让他异常冷静。他清晰地看到猛虎扑击的轨迹,肌肉贲张的四肢,血盆大口中森白的利齿。 他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向侧后方疾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扑。 猛虎扑空,落地后灵活转身,再次咆哮冲来。 孙望知道不能硬拼,依靠着周围粗大的树木与之周旋。 他身形灵活,速度极快,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虎爪和利齿。同时,他瞅准机会,将手中的柴刀狠狠劈砍在老虎的腰腹、后腿等相对柔软的部位。 猛虎吃痛,更加狂躁,攻击愈发猛烈。 孙望呼吸急促,额头见汗,这搏杀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猛兽的爆发力和耐力都极其恐怖。若非他身体两次强化,恐怕早已丧生虎口。 缠斗中,孙望找到机会,猛地向前一滚,躲开扫来的虎尾,同时手中柴刀奋力向上斜撩! 噗! 这一刀,正中猛虎相对脆弱的咽喉! 鲜血如同泉涌,猛虎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庞大的身躯踉跄几步,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一阵,终于不再动弹。 孙望拄着柴刀,大口喘息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手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看着地上逐渐失去生息的百兽之王,他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他做到了! 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气血,孙望走向那对遇险的男女。 那持剑女子见猛虎被毙,紧绷的神经一松,几乎软倒在地,却强撑着用断剑支地,看向孙望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感激。 “多……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目光扫过孙望手中的柴刀和背后的长弓。 孙望没有立刻回话,先蹲下身,探了探那倒地男子的鼻息。 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开始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 他站起身,对那女子摇了摇头。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悲戚,但很快被她压下。她看着孙望,再次开口。 “小女子苏云,多谢恩公搭救。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第六章 “抢”了个媳妇? 孙望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丽、却满身悲戚的女子,平静地开口:“我叫孙望,是这山下的猎户。你叫苏云是吧?为何会在此处遭遇猛虎?” 苏云的目光落在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上,眼中刚刚压下去的悲伤再次涌出,泪水滑落。 “那是我兄长,我们兄妹二人原是想投奔远亲,不料半路遇上乱兵,一路逃至此山中,却不想……不想又遇上了这头畜生!” 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片刻后,她惨然一笑,看向孙望:“兄长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恩公不必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孙望眉头一皱,他最不擅长安慰人,话语生硬地脱口而出:“说什么胡话!你哥要是知道你存着这种心思,死都不会瞑目!” 他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霸道:“死很容易,活着才难!他拼死护着你,就是为了让你转头跟着他一起去死吗?” 这粗暴直接的话语,像一记重锤,瞬间击碎了苏云强撑的坚冰。 她再也绷不住,抱着断剑,靠着树干滑坐在地,压抑的哭声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充满了绝望和悲恸。 孙望看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身拿起那把既是武器又是工具的柴刀,在旁边选了块松软的土地,一言不发地开始挖坑。 泥土翻飞,一个简陋的土坑很快成型。 苏云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抬起泪眼,看着那个沉默着为她兄长挖墓的男人。 他没有一句温柔的劝慰,但这沉默而有力的行动,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能安抚人心。 孙望将那死去的男子放入坑中,填上土,又搬来一块石头当做墓碑。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苏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现在,跟我下山。”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你的命是我救的,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他注意到她受伤的左腿,根本懒得去问,直接在她面前蹲下,用简短的命令口吻说道:“上来,我背你。” 苏云愣住了,但看着他宽阔而坚实的后背,再看看自己动一下就钻心疼的腿,最终还是咬着唇,顺从地爬了上去。 孙望轻松地将她背起,仿佛背上只是多了一件衣服。 他转身,单手抓起捆着虎尸的绳索,那头数百斤重的猛虎,竟被他硬生生拖动,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他迈开脚步,稳健地向山下走去。 趴在他背上,苏云彻底被震撼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个男人沉稳有力的步伐,和那几乎听不到变化的呼吸声。 一人背着她,另一手还拖着一头成年的猛虎,走在这崎岖的山路上,竟如履平地! 这还是人的力量吗? 简直如同传说中的人形凶兽! 她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颈和宽阔的肩膀,心中翻江倒海,原本死寂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当他们快到村口时,远远地便被人看见了。 “快看!是孙望!他……我的老天爷,他拖着一头老虎!” 一声惊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整个村子瞬间沸腾了。 村民们蜂拥而出,脸上带着震惊、敬畏、还有一丝恐惧,远远地围了上来。 “孙望真的把老虎给打了!” “太……太厉害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开起了玩笑:“你们看,他背上还背着个姑娘!这是从哪儿又抢了个媳妇回来?” 一阵哄笑声响起。 苏云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交加,把头深深埋进了孙望的后背。 孙望的脸也难得地有些发烫,他停下脚步,回头冲着人群低吼一声:“都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我从虎口下救的人!看什么看,都散开!” 他那刚搏杀完猛虎的煞气未消,眼神一瞪,加上那头巨大的虎尸带来的视觉冲击,起哄的村民顿时噤声,讪讪地让开了一条路。 回到自家院门前,李婉晴和李婉灵听到动静,早已迎了出来。 当她们看到浑身血污、拖着一头狰狞虎尸的孙望时,吓得魂飞魄散。 “相公!你受伤了?!” 李婉晴声音发颤,快步冲了上来,上下打量着他。 “我没事,都是虎血。” 孙望放下绳索,将背上的苏云小心地扶下来。 李婉晴看着那头死不瞑目的老虎,心脏狂跳,后怕不已,眼圈瞬间就红了:“相公,求你以后别再冒这样的险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姐妹可怎么办啊!” 这时,姐妹俩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苏云。 看到这个陌生的美貌女子,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警惕。 孙望看出她们的疑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她叫苏云,在山里遇险,我顺手救的。她兄长没了,腿也受了伤。” 一听这番遭遇,姐妹俩的警惕立刻化为了同情。 同为乱世飘零的女子,她们最能感同身受。 “快,快进屋坐。” 李婉晴连忙上前扶住苏云,又对妹妹说:“婉灵,你去把我们那间房收拾一下,让苏云姑娘先住下。” 她自己则转身对孙望道:“相公,我去请村里的王大夫过来!” 很快,王大夫被请来,检查了苏云的腿伤,只是扭伤和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上了药,包扎好,李婉晴姐妹又端来热水和干净的衣服,悉心照料。 夜里,孙望躺在床上,脑中却在飞速盘算。 苏云会些武艺,从她敢持断剑面对猛虎就能看出来。 自己若去了军营,家里只留婉晴婉灵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实在不放心。 若能将苏云留下,正好可以照看她们。 只是,家里这三间土坯房,实在太小了。 看来,得想办法扩建房子。 第二天一大早,周扬竟亲自带着几名亲卫,骑马赶到了孙望家。 显然,孙望打死老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义军营地。 “孙兄弟!” 周扬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进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具庞大的虎尸,双眼放光,重重一巴掌拍在孙望肩上,“好小子!我不过随口一提,你还真给我弄了头猛虎回来!了不起!” 他围着虎尸转了两圈,看着那眼眶里的箭孔和咽喉处的致命刀伤,赞不绝口:“漂亮!这一手干净利落!是条好汉!” 他转过身,看着孙望,开门见山:“这头虎,我要了!你放心,兄弟我绝不让你吃亏!” 说着,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亲卫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周扬打开,从里面倒出两锭黄澄澄的金子,直接塞进孙望手里。 “两锭金子,换你这头虎,够不够?” 院外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两锭金子!那可是一笔泼天巨款! 孙望心中也是一震,面上却依旧平静,点了点头:“多谢周大哥。” “哈哈哈,该我谢你!” 周扬心情大好,又道,“我今天来,还有件事要通知你。 大军集结,粮草调动,还需要些时日,估计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开拔到我们这边。” 他忽然压低声音,朝屋里探头探脑的李婉晴姐妹和苏云的方向挤了挤眼,暧昧地笑道:“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给你孙家开枝散叶!到时候,我亲自来接你去军中建功立业!” 第七章 战火将近 周扬带着人和虎尸,浩浩荡荡地走了。 他前脚刚离开,村长后脚就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何止十倍。 “孙望啊,不,孙英雄!” 村长搓着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你真是真人不露相,为我们村子大大地长了脸!连周将军都对你另眼相看!” 孙望看着他这副谄媚的模样,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村长有事?” “没事,没事!”村长连忙摆手,随即又试探着问道,“我瞧着你这院子……家里添了人口,是有些挤了。要不,我召集村里的壮劳力,帮你把房子扩建一下?” “你放心,工钱料钱一概不要,就当是大家伙儿对你打死猛虎、为民除害的一点心意!” 这正是孙望心中所想。 他看了一眼屋里探出头来的李婉晴和苏云,点头道:“那就有劳村长了。” “不劳烦,不劳烦!” 村长得了应允,喜不自胜,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就去吆喝人手了。 周扬的赏识,比什么都好用。 整个村子的壮劳力几乎倾巢而出,砍树的砍树,和泥的合泥,打地基的打地基,热情高涨得吓人。 不过十天功夫,在原本的土坯房旁边,三间更宽敞、更坚固的新房便拔地而起,连带着院墙都加高加固了不少。 这十天里,苏云的伤也在李婉晴姐妹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了起来。 起初,她依旧心如死灰,整日不言不语。 李婉晴便陪着她,给她讲自己和妹妹的遭遇,讲她们如何从官家小姐沦为礼物,讲她们初见孙望时的恐惧,又讲孙望如何给了她们安身立命的粮食和尊严。 “苏云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 李婉晴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有希望。你看我们,不也活下来了吗?相公是个好人,他会护着我们的。” 李婉灵也在一旁点头,用她那清脆的声音说:“是啊是啊,相公可厉害了!他打跑了坏人,还打死了老虎!有他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姐妹俩质朴而真诚的话语,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渗透进苏云冰封的心。 她看着这对同样经历过绝望却努力活下去的姐妹,看着那个每天沉默地为家里忙碌、为扩建房子而规划的男人,那颗死寂的心,终于重新开始跳动。 是啊,死太容易了。 可兄长拼死换来的,是她的命,不是让她拿去陪葬的。 她开始观察孙望。 看他如何用那双能搏杀猛虎的手,熟练地编织修补捕兽的绳网;看他如何用那双锐利的眼睛,耐心地教婉灵分辨野菜;看他面对村民的敬畏和奉承时,脸上那份不变的沉稳。 这个男人,强大、可靠,有一种能让乱世飘零之人感到安心的厚重力量。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或许,嫁给他,才是自己在这乱世中唯一的活路。 这天,孙望准备再去一趟县城。 那两锭金子,他只用了一锭换成银钱买了些零碎,还剩下一锭。 如今世道越来越乱,他想把金子全都换成物资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堂屋里,三个女人正围坐在一起。 李婉晴和李婉灵商量着,想用孙望上次买回来的细棉布,给他做几身合体的衣服。 “相公整日不是猎户的短打,就是粗布衣裳,也该有几件像样的换洗衣服了。” 李婉晴拿着针线比划着。 苏云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姐妹和乐融融的样子,心中羡慕。 她犹豫了一下,也低声开口:“我……我也想帮忙。我女红还算过得去,可以帮忙缝制。” 李婉晴笑着拉过她的手:“好啊,那我们三个一起,给相公一个惊喜。” 三个女人凑在一起,低声笑语,气氛温馨。 孙望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那份属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和满足感,愈发强烈。 他没打扰她们,悄悄转身出了院门。 一路无话,孙望很快便到了县城。 可一进城门,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城门口的守卫比往日多了数倍,盘查也严厉了许多。 街道上,时不时能看到一队队神情紧张、盔甲破损的义军兵丁巡逻而过,百姓们则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孙望心头一沉,找了个路边的茶摊坐下,要了一碗粗茶,状似不经意地向茶摊老板打听。 “店家,城里这是怎么了?瞧着阵仗,像是要打仗了?” 茶摊老板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惊惧:“客官是外地来的吧?出大事了!前几天,咱们这边的义军大部队,在城外十里坡中了朝廷官兵的埋伏,一场大战下来,听说死了好几千人!尸体都堆成了山!” 孙望端着茶碗的手猛地一紧! 死了好几千人!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本在他看来,朝廷腐朽,民不聊生,义军揭竿而起,本该是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可如今,一场伏击就损失了数千人马,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伙义军,远比他想象的要弱小,要不堪一击! 自己若是真的跟着周扬去了军营,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义军的首领是谁?当今皇帝又是谁?” 孙望追问道,他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茶摊老板却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首领是谁,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知道。只听说姓张,是个大将军。至于皇帝嘛……咱们这天高皇帝远的,谁管他姓什么,反正苛捐杂税一样没少过。” 孙望默然。 他穿越而来五年,只知道这个朝代叫“大靖”,开国时曾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至于更多的历史细节,作为山村猎户的他,根本无从知晓。 这种对周遭世界巨大的未知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再犹豫,起身结了茶钱,快步走向粮铺。 “店家,精米怎么卖?” “三十文一斤,不还价!”粮铺老板头也不抬地说道。 孙望心中又是一惊。 不过十几天功夫,米价竟然又涨了三成! 他不再有丝毫侥幸心理,将怀里那锭黄澄澄的金子重重拍在柜台上。 “这锭金子,我全都要了!米面、粗粮、豆子、盐巴……能买多少算多少!” 粮铺老板看到金子,眼睛都直了,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孙望几乎搬空了粮铺一半的存货,又去买了大量的布匹、药材等日用品,直到将金子花得一干二净。 东西太多,他一个人根本拿不了,便雇了一辆牛车,将堆积如山的物资装好,催着车夫赶紧往村里赶。 夕阳西下,牛车吱呀作响,终于遥遥望见了村口。 然而,村口的情景却让孙望的瞳孔猛地一缩。 十几名穿着义军号服、却歪盔斜甲、满脸匪气的兵痞,正将村长和亭长围在中间。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正用刀背一下下拍着村长的脸颊,语气嚣张而残忍。 “老东西,别跟老子耍花样!周将军说了,要五十个壮丁!上次你们村只出了十五个,还差三十五个!” “老子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凑不齐人,或者敢跑一个,老子就屠了你们村!” 第八章 获得力量的方法 孙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五十个壮丁! 这村子满打满算也就百十来户人家,青壮年本就不多,上次被抽走十五个已经是伤筋动骨,如今再要三十五个,这和要了全村人的命有什么区别? 没了男人,剩下的老弱妇孺在这乱世里,只有死路一条! 村长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几乎是跪在地上哀求:“军爷,实在不是我们不配合,村里真的……真的抽不出人了啊!求军爷发发慈悲,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活路?” 刀疤脸伍长狞笑一声,抬脚就将村长踹翻在地,用刀背狠狠抽打着他的后背,“老子的活路谁给?兄弟们在前面卖命,你们这些贱民在后面享福?再他妈废话,老子现在就先砍了你!” “住手!” 一声冰冷的低喝传来,如同寒冬里的炸雷。 刀疤脸伍长动作一滞,不耐烦地回头望去,正对上孙望那双满是煞气的眼睛。 孙望从牛车上跳下,一步步走来,他身材高大,刚从城里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路的风尘。 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气势,却让在场的所有兵痞都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事?”刀疤脸色厉内荏地喝道。 他身边一个眼尖的兵痞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了,目光在孙望和不远处那辆装满物资的牛车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多了几分忌惮。 打死猛虎的孙望!周将军亲自登门拜访的红人! 刀疤脸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悻悻地收回了踩在村长背上的脚。 他冲着孙望哼了一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道:“行!算你狠!老子看在周将军的面子上,今天不跟这老东西计较!但话我撂这儿了,三天!三天后要是凑不齐人,你们村就等着被屠吧!”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孙望一眼,带着手下那帮兵痞骂骂咧咧地走了。 兵痞一走,整个村口死一般的寂静。 村民们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有人已经开始低声啜泣。 村长被人扶起来,咳着血,一把抓住孙望的胳膊,声音嘶哑:“孙望,快做准备吧!义军在十里坡吃了大败仗,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要开拔转移了,所以才这么疯狂地抓壮丁!你怕是等不到一两个月了!” 孙望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果然如此!这支所谓的义军,已经穷途末路,成了刮地三尺的疯狗! 自己若是跟着他们上了战场,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对力量的渴望,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必须变强,变得足够强,强到能在这吃人的乱世中护住自己和家人!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远超常人的力量。 这力量从何而来?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李婉晴和李婉灵姐妹那羞涩又顺从的脸庞。 每一次圆房之后,身体都会得到一次切实的强化。 一个荒谬、大胆,甚至有些违背人伦的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强大的力量,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更多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再也无法遏制。 道德和良知在生存的巨大压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孙望回到家中,三个女人看到那满满一牛车的物资,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相公,这……” 孙望没有时间解释,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什么都别问,把所有东西都搬进新盖的屋子里,用土坯和干草藏好,一点都不能露出来!” 看着他前所未有的凝重脸色,李婉晴、李婉灵和苏云都不敢多问,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始搬运。 孙望则从怀里摸出剩下的所有银钱,数也没数,直接塞进怀里,转身再次向村外走去。 “相公,你又要去哪?”李婉晴担忧地喊道。 “进城!办要紧事!”孙望头也不回地答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他不能等,一天都不能等!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县城,城门虽已临近关闭,但守门的兵丁看到他怀里露出的银子,还是放他进去了。 孙望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奔向城中最混乱、最污浊的地方——牙市。 这里是买卖人口的地方。 战争和饥荒,让无数人流离失所,人命在这里,和牲口没什么两样。 昏暗的巷子里,一个个木笼和草席上,蜷缩着麻木或惊恐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馊臭的气味。 一个精瘦的牙人见孙望衣着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爷,你想挑个什么样的?咱这儿货色齐全,有黄花大闺女,也有带孩子的俏寡妇,保准你满意!” 孙望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角落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衣裙,独自缩在墙角,身体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但那份与周遭麻木截然不同的柔弱和惊惧,却格外显眼。 “她,什么价?”孙望指着那女孩问道。 牙人眼睛一亮,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爷,你可真有眼光!这丫头来头不小,是城里张将军府上逃出来的,正经的大家闺秀,名叫云蕊!要不是遭了难,哪能到咱这地方来。” “你看这身段,这气质……最低二十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孙望冷笑一声。 将军府的小姐?骗鬼呢! 他看着女孩那双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纤细的手腕,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没有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扔在牙人面前,声音冰冷:“就这些,卖不卖?” 牙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对上孙望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剩下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他掂了掂银子,咬了咬牙,脸上重新挤出笑容:“卖!当然卖!爷你爽快,这丫头就是你的了!” 孙望不再看他,走到那女孩面前,用简短的命令口吻说道:“起来,跟我走。” 女孩身体一颤,惊恐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和污垢的小脸,但依稀能看出清秀的轮廓。 她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跟在孙望身后。 带着云蕊,孙望快步走出城门。 夜色已深,他没有停歇,一直走到城外无人的荒野地里才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声音平淡地问道:“你真是将军府的小姐?” 云蕊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瞬间决堤,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哀求: “不是的!不是的!恩公,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府里的一个粗使丫鬟!” “求求你,求求你别把我退回去!我什么都能干,我会洗衣做饭,我能吃苦,求你留下我,别把我退回去啊!” 第九章 翻版的秦末乱世 孙望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一个粗使丫鬟,对他而言毫无价值。 他花二两银子买的不是一个累赘。 “洗衣做饭?我家里不缺人。” 孙望的声音平淡得近乎残忍,“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什么用处?想不出来,我就把你扔回牙市。”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云蕊所有的希望。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去?她宁愿死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 她拼命地回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是别人没有的,有什么能让眼前这个煞神一样的男人觉得自己有用! 府里的生活一幕幕闪过,忽然,一个画面定格在她脑海中。 “我……我会武功!”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不对,我不会……但是我全都记下来了!” 孙望眉头一挑,终于来了点兴趣:“说清楚。” 云蕊见他神色变化,知道自己赌对了,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我本是张将军府上伺候笔墨的丫鬟,后来被分去伺候小将军晨练。” “将军练武,我就在旁边伺候茶水。府里请来的拳师、教头,教给小将军的拳法、枪法,一招一式,我都记下来了!” 她生怕孙望不信,补充道:“他们还有拳谱和枪谱,我也看过,都背下来了!什么‘猛虎十三式’、‘八荒六合枪’,我都知道!” 孙望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自己是现代退伍的侦察兵,精通的是一击毙命的格斗术和现代枪械,讲究的是效率和杀伤力。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武学体系,他完全是个门外汉。 那些拳法招式,不仅仅是打斗的技巧,更是一套完整的身体发力、气息运转的法门。 这正是他现在最缺的东西! 他空有两次强化得来的蛮力,却不懂得如何最高效地运用。 就像一个拥有顶级引擎的赛车,却没有合格的传动系统和底盘,根本发挥不出全部性能。 如果能学到这个世界正经的拳法枪法,将他这身蛮力系统地整合起来,他的战斗力,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很好。” 孙望看着云蕊,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我会养着你,但你的任务,就是把你脑子里记下的所有东西,一字不差,一招不漏地全都教给我。” 云蕊愣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她,她拼命地磕头,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恩公!云蕊一定倾囊相授,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起来吧。” 孙望不再多言,转身向村子的方向走去,“跟上。” 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伸手不见五指。云蕊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但她惊奇地发现,走在前面的孙望,步伐却稳健得如同白昼,总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坑洼和石块。 在她眼中漆黑一片的荒野,对他来说,仿佛清晰可见。 “你之前说的张将军,是义军的那个张将军?” 孙望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 云蕊怯生生地回答,“就是前几日在十里坡打了败仗的那位。” “朝廷现在是什么情况?” “听说北方和西边都有流民造反,规模比我们这边还大。我听府里的师爷说,朝廷的主力大军都被牵制在北方,南边已经空虚,所以各地的义军才能趁势而起。” 孙望默默听着,心中飞速分析。 军制类秦,天下大乱。 云蕊口中的“我们这边”,大概就是指的淮南一带,也就是他前世的安徽地界。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逼民反,而是整个天下都将倾覆的前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所谓的义军,也不过是其中一撮比较大的匪帮而已。 他必须尽快变强,囤积足够多的物资,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带着家人躲过这滔天洪水。 就在他思索之际,他强化过的听力敏锐地捕捉到前方远处传来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说话声。 “停下,躲起来!” 孙望低喝一声,一把拉住云蕊,闪身躲进路旁一人多高的草丛中,并用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草丛外,十几个身影逐渐靠近,火把的光亮映出他们身上那歪歪扭扭的义军号服,以及腰间佩戴的环首刀。 为首的,正是下午那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伍长。 孙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只听一个兵痞压低声音,兴奋地对刀疤脸说道:“头儿,咱们真就这么干了?抢了县城那王员外家,咱们兄弟下半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另一个兵痞附和道:“就是!他妈的,跟着姓张的打仗,早晚是个死!前几天那一仗,死了几千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咱们兄弟的命可金贵着呢!” 刀疤脸伍长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废话少说!周扬那小子去催粮了,今晚城里防备最松。咱们干完这一票,连夜进山,找个山头当大王,不比给他卖命强?” “都给老子机灵点,谁敢走漏了风声,老子第一个活剐了他!” “头儿放心!” “嘿嘿,到时候抢了钱,再去抓几个娘们儿上山,快活似神仙!” 一群人污言秽语地低笑着,脚步匆匆,朝着县城的方向摸去。 草丛中,孙望松开了捂着云蕊的手,眼中杀机爆闪。 逃兵!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伙人的打算。 他们要去抢劫富户,然后携款潜逃,落草为寇。 孙望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伙兵痞本就是村子的心腹大患,留着他们,迟早是祸害。 而他们又是周扬手下的兵,自己若是杀了他们,提着人头去见周扬,就不是简单的打虎英雄,而是帮他清理门户、整肃军纪的大功一件! 既能除掉威胁,又能向周扬邀功,换取更大的利益和庇护。 一瞬间,孙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这十几个人的命,他要了! 第十章 不行?为什么不行? 杀人灭口! 这个念头在孙望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这里离村子太近,一旦动手,动静太大,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云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望打定主意,拉着云蕊,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准备绕开这伙亡命之徒。 然而,天不遂人愿。 云蕊本就一天没吃东西,又惊又怕,加上连夜赶路,早已是强弩之末。 在后退时,她脚下一软,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刺耳。 “谁?!”刀疤脸伍长猛地回头,厉声喝道。 林中那十几个兵痞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抄起了兵器,凶狠的目光如狼群般扫了过来。 藏不住了! 孙望眼中杀机一闪,毫不犹豫地将云蕊往身后一推,整个人如猎豹般从树后猛冲而出! 既然被发现,那就只能全杀了! “是下午那小子!”一个兵痞认出了孙望,惊叫出声。 刀疤脸伍长看到孙望孤身一人,又瞥见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脸上的忌惮瞬间化为狞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好,老子今天心里不痛快,就拿你开刀!兄弟们,上!砍了他,那小妞和车上的物资就都是我们的了!” 十几个兵痞怪叫着,挥舞着刀枪,一拥而上! 找死! 孙望不退反进,迎着最前面的一个兵痞冲去。 对方的长枪毒蛇般刺来,孙望却看也不看,只是在枪尖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侧,轻易避开。 同时欺身而上,右手五指成爪,闪电般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咔!”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那兵痞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喉骨便被生生捏碎,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击毙命! 孙望毫不停留,顺手夺过对方的长枪,手腕一抖,枪杆如鞭,带着破风的呼啸,横扫而出!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兵痞,被刚猛无匹的枪杆狠狠抽在腰腹和胸口,瞬间如断线的风筝般惨叫着倒飞出去,口喷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只一瞬间,十几个人的包围圈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剩下的兵痞全都吓傻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杀人方式? 这根本不是打架,这是屠杀! “魔鬼!他是魔鬼!”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剩下的兵痞瞬间崩溃,再无半点战意,怪叫着转身就跑,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想跑?” 孙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长枪猛地往地上一插,从背后解下新买的铁胎弓,弯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 “嗖!嗖!嗖!” 三支羽箭如同三道追魂的电光,精准地从背后贯穿了三名逃兵的心脏! 刀疤脸伍长和剩下的最后三名手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林子深处逃去。 可他们哪里快得过孙望? 孙望几步追上,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从尸体上捡来的环首刀。 刀光闪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了三尺高! 刀疤脸伍长听到身后的惨叫,回头一看,正对上孙望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 “好汉饶命!英雄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孙望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手中的钢刀还在滴血。 “放了你,让你回去带人来屠我的村子吗?” 冰冷的声音,成了刀疤脸伍长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光落下,一切归于沉寂。 短短不过几十息的功夫,十几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云蕊缩在树后,捂着嘴,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看着那个如同杀神般的男人,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孙望却没有理会她,他冷静地在每一具尸体上搜刮起来,将所有碎银、铜钱都收入囊中,又挑了一柄保养最好的军刀和一把成色不错的长弓背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云蕊面前,声音依旧平淡:“走吧。” …… 回到家时,夜已深沉。 但堂屋的灯火却还亮着。 李婉晴、李婉灵和苏云三人都没有睡,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 听到院门响动,三人连忙迎了出来。 当她们看到孙望安然无恙地回来时,都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她们的目光就落在了孙望身后那个满身污泥、瑟瑟发抖的陌生女孩身上。 三女的脸色,瞬间都变得复杂起来。 李婉晴和李婉灵眼中是惊讶和疑惑,而苏云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和失落。 “相公,这位是……” 李婉晴迟疑着开口。 “路上买回来的丫鬟,叫云蕊。” 孙望的解释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感情,“以后家里的杂活,就都交给她。” 丫鬟? 李婉晴和李婉灵对视一眼,心中顿时了然。 她们本就是官家小姐出身,家里有丫鬟伺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相公如今出人头地,买个丫鬟来分担家务,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她们非但没有不快,反而觉得孙望是真心将这里当成了家,是在为这个家用心经营,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唯有苏云,脸色微微发白。 她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甚至连名分都没有,只是一个被收留的“客人”。 如今,这个家又多了一个人,一个被孙望“买”回来的丫鬟。 这让她愈发感觉自己地位的尴尬和飘零无依。 孙望没有在意女人们的心思,他指着云蕊,对李婉晴说道:“婉晴,带她去洗漱一下,找身干净衣服换上。” 随后,他又看向云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洗漱完,到新屋来找我。把你记得的拳法、枪法,还有运气法门,一字不漏地写下来给我。” 云蕊哪敢不从,连忙点头称是。 看着云蕊那顺从的模样,孙望心中暗叹,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这二两银子,花得太值了! 等云蕊将记忆中的武学秘籍默写在粗糙的草纸上后,孙望让她退下休息。 他看着纸上那些招式图谱和拗口的法门,心中一片火热。 孙望将默写好的拳谱枪谱收好,靠在床头,脑中还在盘算着未来。 屋外,夜色深沉,忽然传来轻微敲门声。 “恩公,云蕊……” 云蕊的声音细若蚊蚋。 “何事?”孙望眉头微蹙,他本以为云蕊会好好休息。 门被轻轻推开,云蕊瘦弱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走到孙望床前,猛地跪下,泪水瞬间涌出:“恩公救命之恩,云蕊无以为报,教功夫只是本分,云蕊愿献身,求恩公垂怜,让云蕊能一直跟在恩公身边……” 孙望看着她颤抖的身体,心中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再次蠢蠢欲动。 他本打算只取其技,但女孩眼中的绝望与顺从,以及乱世下求生的本能,却与他心底的野望不谋而合。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云蕊鼓足勇气,含泪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充满了的坚定。 一夜春宵。 事后,孙望睁开了眼睛。 他仔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眉头紧紧皱起。 没有! 那种熟悉的、四肢百骸被温润力量改造强化的感觉,完全没有出现! 为什么? 孙望的脑子飞速转动。李婉晴和李婉灵可以,为什么云蕊不行? 唯一的区别在于来源! 李婉晴姐妹是周扬“赠予”的,自己接受了她们,给了她们妻子的名分和地位。 而云蕊,是自己花钱从牙市“买”来的,是奴隶,是财产。 一个荒唐但最接近真相的猜测浮上心头。 或许,只有通过“正当渠道”获得的、被自己承认为家人的女人,才能触发身体的强化。像这样直接买卖来的,或是去青楼楚馆里找的,恐怕都不行。 想到这里,孙望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遗憾和烦躁。 看来,想要快速变强,这条路比自己想象的要窄得多。 第十一章 送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孙望就已经站在院子里。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晨光下如同岩石般坚硬,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云蕊站在一旁,看着孙望按照她默写出的拳谱,一招一式地演练着。 “恩公,这一招‘猛虎下山’,讲究的是腰马合一,力从地起,通过腰腹拧转,将全身的力量瞬间贯注到双拳之上!” 云蕊的声音带着一丝怯懦,但讲解得却很清晰。 孙望依言调整,深吸一口气,双腿猛然发力,腰部如同一根绷紧的弹簧瞬间扭转发力! “喝!” 一拳挥出,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竟打出了气爆之音! 好精妙的发力技巧! 孙望心中暗惊。他前世的格斗术,讲究的是用最简洁的动作,攻击最脆弱的要害。 而这套拳法,却截然不同,它更注重对自身力量的挖掘和运用,能将全身的力气拧成一股绳,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威力。 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他强悍的身体素质,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火药库,而这套拳法,就是点燃火药的引信! 一整套拳法打下来,孙望只觉得浑身气血都在沸腾,通体舒泰,仿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调动了起来。 “恩公,您是第一次练这套拳吗?” 云蕊看着他,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张将军府上的教头,哪一个不是浸淫拳法十几年,才有这般火候。 可眼前的男人,不过看了一遍拳谱,演练了一遍,一招一式便已打得有模有样,那股子刚猛霸烈的气势,甚至比那些教头还要强上三分! 孙望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他知道,这是自己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带来的优势。 这时,李婉晴和李婉灵已经做好了早饭。 简单的米粥,配上几碟咸菜。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李家姐妹看着低头扒饭、不敢言语的云蕊,又看看面色如常的孙望,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 只有苏云,眼神复杂地看了孙望一眼,便低下了头,默默地喝着粥。 孙望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在这个家里,他就是天,他的决定,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早饭刚吃完,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村里的刘老二,一个四十多岁、面容黝黑的老实汉子。 他一进门,看见孙望,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孙望兄弟!求求你,救救我家的柱子吧!”刘老二哭得老泪纵横。 孙望眉头一皱,将他扶了起来:“刘二叔,有话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我家的柱子……也被抓了壮丁!今天就要跟着去军营!” 刘老二声音嘶哑,“你也知道,我家那小子,从小就胆小老实,别说杀人了,杀只鸡都手抖!他要是上了战场,那就是去送死啊!” “我听说你跟义军的周将军有交情,求求你,到了军营里,多关照关照他,别让他被人欺负,别让他去送死啊!” 孙望沉默了。 刘老二的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村里好几户人家的男人都涌了进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哀求和惶恐。 “孙望,我家二牛也被抓了,也求你多担待!” “还有我家的狗蛋!他就一傻小子,你多费心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焦急恳求的脸,孙望瞬间明白了。 村长和亭长,终究是顶不住压力,又交了三十五个壮丁出去。 而自己,这个打死过猛虎,连周将军都要亲自登门拜访的“红人”,自然成了全村人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各位叔伯放心,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到了军营,我能照应的,一定照应。” 孙望沉声应下。 得到他的承诺,刘老二等人顿时感激涕零。 刘老二更是直接从背后解下一个布袋,重重放在桌上:“孙望兄弟,这是我家剩下的一点粮食和去年熏的腊肉,你别嫌弃!路上用得着!” 其他人也纷纷从怀里掏出东西,有的是一袋子杂粮,有的是几串铜钱,甚至还有人送来两只老母鸡。 礼物虽然不重,却是他们能拿出的全部家当。 看着桌上堆起的小山般的礼物,李婉晴和李婉灵姐妹俩都看呆了。 她们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在她们的认知里,求人办事,送的都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而现在,这些最朴实的村民,用最朴实的粮食和土产,表达着最沉重的托付。 一时间,她们看向孙望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崇拜和自豪。 自己的男人,已经成了全村人的主心骨! 送走了村民,亭长也找上了门。他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叹了口气:“孙望啊,你这回可是把全村的人情都担身上了。” “没办法的事。”孙望递过去一碗水,“亭长,义军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 亭长一拍大腿,满脸晦气,“十里坡那一仗,把他们的胆都打没了!现在征兵,什么安家费、什么粮饷,一文钱都没有!就是纯粹抓人去当炮灰!” “你这回被征去,也算是运气不好……不过,有周将军看重,总比其他人强点。” 孙望默然,心中却冷笑。运气好?恐怕是最不好。 周扬看重自己,只会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村长挨家挨户去安抚那些被抓了壮丁的人家了,亭长坐了一会儿,也唉声叹气地走了。 孙望看着满屋子的粮食物品,沉思片刻,对李婉晴道:“把这些东西分成两份。” 他将其中一半用袋子装好,叫住了准备离开的亭长。 “亭长,这份你拿着,另一份,你帮我转交给村长。” 孙望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塞到他手里,“这次征丁,他们二老顶了最大的压力,不容易。另外,我走了之后,家里的事情,还要麻烦二老多费心,多关照我这几个婆娘。” 亭长掂了掂手里的布袋,足有几十斤重,他看着孙望,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感动。 他没想到,孙望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时候,心里还记挂着他们,记挂着村子。 “好!好小子!” 亭长重重地拍了拍孙望的肩膀,满口答应,“你放心!只要我们两个老东西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家里人受半点委屈!” 送走亭长,孙望转身又走进了院子,他拿起昨天从逃兵尸体上缴获的那柄环首刀,刀是好刀,可惜刀刃上已经有了几个缺口。 他必须在去军营前,准备好真正趁手的兵器。 孙望叫来亭长,悄声问道:“亭长,村里那个铁匠姬康,他……能不能打兵器?” 第十二章 相互依靠 亭长听到“兵器”二字,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一把拉住孙望,压低了声音,急道:“你疯了!私造兵器是杀头的罪名!” “我只是想修补一下。”孙望面不改色。 亭长死死盯着他,见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修补也不行!姬康那家伙,脾气又臭又硬,寻常的农具坏了他都不一定给修,更别说刀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凑到孙望耳边:“你有所不知,姬康的祖上,是前朝六国时,专门为大将军铸造神兵的匠门之后!” “后来六国被大靖所灭,他们家才隐姓埋名,流落到我们这个穷山沟里。他最恨的就是当兵的,尤其是大靖的兵!你拿着军刀去找他,他不把你打出来才怪!” 六国匠门之后? 孙望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眼中精光一闪,拍了拍亭长的肩膀:“亭长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就去了后院。 他找来一辆破旧的板车,将那柄缴获的环首刀和铁胎弓用几块破布仔细包好,藏在车板底下,又在上面堆满了干草和一些准备送去给村长亭长的粮食,伪装得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拉起板车,便向村西头的铁匠铺走去。 孙望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苏云默默地收拾着碗筷,看着李婉晴和李婉灵姐妹俩自然而然地开始整理孙望带回来的那些村民的馈赠,一种强烈的疏离感涌上心头。 在这个家里,李婉晴和李婉灵是孙望明媒正娶的妻子,新来的云蕊是他花钱买下的丫鬟,她们都有自己明确的位置。 只有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像个外人,一个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客人。 想到这里,苏云的眼圈一红,鼻子发酸,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的异样,到底没能逃过李婉晴的眼睛。李婉晴走过来,拉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问道:“苏云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婉灵也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面对两位姐姐的温柔关怀,苏云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婉晴姐姐,婉灵姐姐,我觉得自己在这里,像个多余的人。” 李婉晴姐妹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她的心事。 李婉晴叹了口气,用手帕帮她擦去眼泪,轻声说道:“傻妹妹,说什么胡话呢。我们都是苦命人,能在这乱世里有个安身之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相公他虽然看着冷,但心不坏,他既然留下了你,就不会赶你走。” “可是……我终究什么都不是……” 苏云哽咽道。 “谁说你什么都不是?” 李婉晴握紧了她的手,眼神变得坚定,“妹妹,我问你,你心里可是喜欢相公的?” 苏云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低着头,声如蚊呐:“我的命都是恩人救的……” 这便是默认了。 李婉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等今晚相公回来,我便去与他说,给你一个名分。我们姐妹三人,再加上云蕊,以后就在这家里,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 “姐姐,这……这可以吗?” 苏云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可以?” 李婉晴笑道,“相公不是寻常人,他要做的是大事。我们做女人的,帮不上他什么大忙,至少不能让他为了后宅之事烦心。家里和和睦睦的,他才能安心在外闯荡。” 一番话说得苏云和李婉灵都心悦诚服。四个女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心中都升起一股暖意。 只是,这份暖意之下,却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们的男人,她们唯一的依靠,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那是一个吞噬人命的血肉磨坊,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 村西头,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前,挂着一个简陋的铁匠铺招牌。 孙望拉着板车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他走到门口,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正抡着大锤,一下下砸在烧红的铁块上,火星四溅。 那汉子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如同洪钟:“农具放门口,三天后来取。” 孙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孙望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身后的板车上。 他的目光在堆满干草的板车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关门。” 姬康吐出两个字,转身走进了屋里。 孙望眼神一凝,依言将院门关上,并插上了门栓。 昏暗的打铁房内,姬康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孙望,声音冰冷如铁:“车上藏着什么?” 不等孙望回答,他一步步逼近,那双看过无数铁料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锋芒:“你身上有血腥味,很浓,是刚杀过人。车上的东西,是凶器吧?” 被看穿了! 孙望心中一凛,暗叹一声。 果然不简单,只凭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甚至闻出了自己身上那经过一夜沉淀的杀气。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野铁匠能有的眼力。 他知道,任何隐瞒和谎言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是徒劳。 孙望没有丝毫犹豫,坦然地点了点头:“是。杀了十几个义军的逃兵。” 说完,他后退一步,在姬康惊讶的目光中,猛地挺直了腰杆,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自己的左胸之上! 这是一个古朴而庄重的军礼,充满了铁血与刚硬的气息。 ——六国军礼! 姬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几乎能猜到是亭长那个老家伙多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行这个早已被遗忘在历史尘埃中的军礼! 他脸上的冰冷和警惕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孙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什么人?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第十三章 为了国家 “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重铸兵器。”孙望的声音平静而直接,他指了指板车,“材料就在车上。” 姬康的目光冷得像淬火的寒铁:“大靖律法,甲胄、弓弩、长兵,皆为禁物,私藏者死,私造者,满门抄斩!你让我帮你铸兵,是想拉着我全家一起陪葬吗?” “我只是想修补一下。” 孙望重复着对亭长说过的话。 “修补?” 姬康冷笑一声,指着孙望,“你身上杀气未散,手上虎口满是新茧,这是握刀握枪才能磨出来的!你跟我说修补?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面对姬康的逼问,孙望不再掩饰。 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在这间不大的打铁房内嗡嗡作响! “世道已经乱了!大靖的律法,现在就是一张废纸!义军是匪,官军也是匪!村里三十五个兄弟,今天就要被押上战场,他们手里的,是连猪都捅不死的破铜烂铁!” “我此去,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活命,也是为了他们能多活下来一个!” 孙望的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姬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祖上为大将军铸造神兵,为的是保家卫国!如今,我为保我同村袍泽性命,求你出手,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 姬康被这番话震得心神剧震,握着铁锤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但依旧咬着牙:“那是他们的命!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 孙望发出一声悲怆的嗤笑,他向前猛跨一步,胸膛几乎要贴到姬康的脸上,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魔力,“亭长说,你是六国匠门之后!六国因何而亡?不就是亡于大靖的铁蹄之下吗!你的祖先,恐怕做梦都想复国雪耻!” “你!”姬康脸色煞白,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孙望眼神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充满了无尽的煽动性:“如今大靖昏聩,天下大乱,藩镇割据,义军四起!这不就是当年六国并起,群雄逐鹿的景象吗?” “我孙望今日去投军,杀的是祸乱乡里的义军,将来要砍的,也可能是那高坐龙庭的昏君!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挖大靖的根!我这是在为当年故国报仇!” “你恨大靖,我也恨!我们的先祖,都死在大靖的屠刀之下!你守着这破规矩,守着这亡国的律法,难道要让祖宗的恨,就这么烂在土里,永世不得昭雪吗?!” “为故国报仇……” 姬康失神地喃喃自语,这五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被现实和岁月层层包裹的坚硬外壳,露出了里面那颗早已被压抑得快要死去的雄心。 他做梦都想复国,做梦都想重振祖上荣光。可他只是一个铁匠,一个被现实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山野村夫。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守着祖宗的规矩,在叮当声中老死。 可今天,眼前这个年轻人,用最狂妄的姿态,说出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那团熄灭了不知多少年的火,在这一刻,被孙望的话语重新点燃,并且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熊熊燃烧起来! “好……好一个为故国报仇!” 姬康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一把夺过孙望手中的板车,转身大步走向后院,声音嘶哑而亢奋。 “把东西都拿进来!你想要什么兵器,我给你打!我姬家百年来的手艺,不能就这么断了!” 两人将车上的铁料和那柄环首刀、铁胎弓全都搬到了后院。 姬康看着那堆废铁,又看了看孙望那岩石般坚实的身体,沉声道:“兵器是人手臂的延伸。你的力气有多大,我就能给你打多重的兵器。你用尽全力,让我看看你的斤两。” 后院里,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墩,那是姬康平时用来锻炼力气和测试铁器硬度的。 孙望的目光扫过一圈,直接落在了院子角落里,那个最大、颜色最深的方形石墩上。 他指了指那个石墩。 姬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一愣,随即嘲弄地笑了起来:“小子,别硬装!你看清楚了,那个石墩,是我祖父当年开铺时镇宅用的,足有百钧之重!” “换算过来,就是整整三千斤!别说你,就算是古之霸王再世,也未必能撼动分毫!逞能,是会送命的!” 孙望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那巨大的石墩前。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分开,沉腰下马,摆出了一个最标准、最沉稳的马步。 他能感觉到,经过两次强化的身体里,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骨,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喝!” 一声低吼,孙-望双臂环抱住石墩粗糙的边缘,手臂、后背、腰腹、大腿的肌肉瞬间全部绷紧,一条条青筋如同虬龙般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下狰狞地鼓起! 全身的力量,在这一刻拧成了一股绳,顺着脊椎,疯狂地向上涌动! “起!” 孙望双目赤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呻吟,肌肉仿佛要被寸寸撕裂! 那三千斤的重量,如同整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要将他彻底碾碎! 姬康脸上的嘲弄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震惊! 因为在他的视野里,那尊他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巨型石墩,竟然真的在轻微的晃动之后,被眼前的年轻人硬生生地抱离了地面! 虽然只有一丁点! 仅仅是离地一丝,仿佛一张薄纸的厚度! 但它确实起来了! 这已经不是凡人该有的力量! “咔……咔嚓……” 孙望感觉自己身体的极限已到,浑身的肌肉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但他没有松手,反而咧开嘴,对着目瞪口呆的姬康,露出了一个狰狞而灿烂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行……不行?” “轰!” 话音刚落,他再也支撑不住,石墩重重地砸回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整个院子都为之一震。 姬康却仿佛没有听见,他死死地盯着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汗如雨下的孙望。 过了许久,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霸王之姿! 第十四章 出发前晚宴 孙望自己也没想到,仅仅经过两次强化,身体的力量竟然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境地! 三千斤!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他大口喘着气,感受着身体被撕裂的剧痛,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和野望。 两个女人,就让他拥有了如此神力。 那如果……是十个?一百个呢? 看来,想要在这乱世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就必须想办法多娶几个“正当渠道”的媳妇,不断强化自身! 这条路,虽然窄,但只要走通了,就是一条通天大道! “好!好!好!” 姬康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亢奋状态。 他围着孙望转了两圈,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的珍宝,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不绝我姬家!天不绝我姬家啊!” 他猛地冲进屋内,不多时,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铁块。 “砰”的一声,铁块被放在院中的石砧上。 姬康三两下解开油布,露出一块通体漆黑、泛着幽幽寒光的奇异金属。 “这是我姬家祖传的玄铁!” 姬康的眼中满是狂热,“是我先祖当年准备为大将军铸造最后一把神兵时,剩下的一块心料!只可惜,神兵未成,国已先亡!” 他抚摸着玄铁,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声音嘶哑地说道:“光有玄铁还不够!想要打造配得上你这身神力的兵器,还需要最好的百炼钢来增加韧性,需要上好的桐油来淬火,需要最粘的鱼胶来缠柄!” “这些东西,村里都没有,要去镇上买,七七八八加起来,最少也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 孙望刚刚火热起来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搜刮了那十几个逃兵,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两碎银,哪里去凑这二十两? 姬康仿佛看穿了他的窘迫,话锋一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至于我的工费……我姬家出手,向来是百两黄金!不过……” 他盯着孙望,眼神灼灼:“你的工费,我不要!” “我一文钱不收!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姬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决绝与期望,“待神兵铸成,你带着它,去战场上杀出个名堂来!我要让这天下人都看看,我姬家铸造的兵器,配的是什么样的英雄!” “我要让你孙望的名字,响彻云霄!” 孙望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铁匠,心中巨震。他知道,自己那番话,已经彻底点燃了姬康心中复国的火焰。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怀里掏出所有的碎银和铜钱,一股脑地放在石砧上。 “这里大概有八两银子,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姬康看也不看那些银子,大手一挥:“够了!剩下的我来贴!你七天之后过来取兵器!” “好!” 孙望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 回到家中,孙望的心情依旧激荡。 神兵在望,让他对即将到来的军营生涯多了几分底气。 但他同样清楚,光靠一把兵器,是远远不够的。 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 一个人再强,在动辄数千上万人的战场上,也如同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他需要的,不只是一把趁手的兵器,更重要的,是人心! 这次村里被征召的壮丁,除了他自己,还有四十九个! 这些都是十几二十岁、跟他一样被逼上绝路的年轻人。 他们就是自己最天然的班底! 必须在进入军营之前,就将这股力量彻底收拢,让他们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主心骨! 打定主意,孙望不再迟疑。 他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浆洗衣物的李婉晴四女,沉声道:“我出去一趟,晚饭不用等我。” 李婉晴和苏云等人抬起头,眼中都带着一丝疑惑,但见孙望面色严肃,便都乖巧地点了点头,不敢多问。 孙望径直找到了村里唯一的屠户,用身上剩下的最后几串铜钱,又赊了账,买下了一整头猪和一只羊。 村头,宽阔的打谷场上。 当孙望让人将开膛破肚的猪羊架在篝火上,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油脂滴落的“滋滋”声飘散开来时,整个村子都被惊动了。 很快,那四十九个明天就要一同奔赴战场的年轻人,都陆陆续续地聚集了过来。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带惶恐与不安,看着篝火上烤得金黄流油的猪羊,狠狠地咽着口水。 “孙望哥,你这是?” 刘老二的儿子柱子,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青年,不解地问道。 孙望将一大坛从村里小酒馆赊来的烈酒“砰”地一声放在地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洪亮: “各位兄弟!明天,我们就要被押去军营,去那个吃人的地方了!”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气息。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怕!我也怕!” 孙望话锋一转,拿起一把尖刀,狠狠地从烤猪身上片下一大块皮焦肉嫩的烤肉,高高举起,“但是怕没有用!官府不会因为我们怕,就放我们回家!义军的刀,也不会因为我们怕,就砍得慢一点!” “我们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兄弟!上了战场,我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袍泽!别人我管不着,但我孙望,绝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将手中的烤肉递给离他最近的刘柱子,又亲自打开酒坛,用大碗舀满了酒。 “今天!咱们有肉吃肉,有酒喝酒!吃饱喝足,黄泉路上也能做个饱死鬼!” “但是!” 孙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如同炸雷般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我孙望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带着你们,每一个人,都活着回来!” 他举起酒碗,目光如电,环视众人:“从明天起,你们都跟紧我!我让你们冲,你们就往前冲!我让你们退,你们就往后退!战场上,我就是你们的眼睛,是你们的刀!有我孙望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你们喝汤!” “我只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信我?愿不愿意把命,交给我?!”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年轻人热血沸腾! 他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孙望打死猛虎的事迹,早已在他们心中种下了崇拜的种子。 此刻,面对未知的死亡,孙望这番话,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光,给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和依靠! “我们信你!孙望哥!” “没错!我们都听你的!” “孙望哥,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哥!你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刘柱子第一个振臂高呼,其余人也纷纷响应,一时间,群情激昂! 孙望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将酒碗高高举起:“好!敬兄弟!也敬我们自己,能活着回来!” “敬大哥!” “敬大哥!” 四十九个年轻人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篝火熊熊,酒肉飘香。 一场豪迈的宴席,就在这赴死的前夜展开。 喝酒吃肉之间,这群来自穷苦山村的年轻人,已经彻底将孙望当成了他们唯一的领袖,唯一的大哥。 第十五章 读心 夜色如墨,寒风渐起。 孙望走在回家的路上,篝火旁的喧嚣和酒肉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他的内心却一片冰冷。 一顿酒肉,一番豪言,确实能让那群惶恐不安的年轻人暂时找到主心骨。 但孙望很清楚,这不过是浮在水面上的情谊,脆弱得不堪一击。 酒醒之后,面对冰冷的刀锋和死亡的威胁,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还能剩下几分? 真正的忠诚,从来不是靠一顿饭、几句话就能换来的。 那需要用鲜血来浇灌,用一场场的胜利来铸就! 需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跟着自己,真的能活下去! 只要运用得当,这股力量,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回到家时,院子里一片寂静,屋里的油灯也早已熄灭。 女人们显然已经睡下了。 孙望轻手轻脚地走到院中的水井旁,脱掉上衣,打起一桶冰冷的井水,从头顶浇下。 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也冲淡了身上的酒气和烟火味。 就在他用布巾擦拭身体时,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道纤弱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苏云。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怀里抱着孙望的干净衣服,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张俏脸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丝决绝。 “恩人,天凉,我……我来伺候您。”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孙望擦拭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李婉晴白天说的话,他无意中听到了。 这个女人,今晚是来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苏云。” 孙望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可想好了?” 苏云娇躯一颤,用力地点了点头。 “跟着我,以后就没有恩人了,只有你的男人。” 孙望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从今往后,它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有半点轻生的念头,一辈子都得是我孙望的人。你,可愿意?” 他的话语没有半点温柔,反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但这样的话,听在苏云耳中,却像是最动听的天籁。 这些天,她活得像一根无根的浮萍,惶恐、自卑、寄人篱下。 她最怕的,就是孙望哪天会赶她走,让她重新回到那片绝望的深渊里。 而现在,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承诺,一个归宿。 “我愿意!” 苏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无尽的欢喜和委屈。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孙望,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点头,“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人!” 孙望不再多言,一把将她横抱而起。 苏云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他的胸膛。 孙望抱着她,推开了一间房门。 屋内,没有想象中的昏暗,反而点着两根红烛,烛光摇曳,将整个房间映得一片温暖的橘红。 床铺被换上了崭新的被褥,上面还撒着一些寓意吉祥的红枣和花生。 显然,李婉晴姐妹早已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满室旖旎。 孙望将怀中的人儿轻轻放在床沿,看着她羞怯又满怀期待的模样,心中那股因即将到来的战争而紧绷的弦,也悄然松动了几分。 …… 隔壁房间,李婉晴、李婉灵和云蕊三人躺在一张床上,谁都没有睡意。 她们静静地听着隔壁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细微动静,心思各异。 李婉晴心中是欣慰。 她是一家主母,为自己的男人开枝散叶,让后宅和睦,是她分内之事。 苏云有了名分,这个家才算真正安稳下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孙望便睁开了双眼。 他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昨日抱起石墩后肌肉撕裂的酸痛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一次被强化了! 力量、速度、耐力,都比昨天更上了一个台阶! 果然有用! 孙望心中狂喜,这条通天大道,走对了! 他低头看向怀中,苏云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还在沉睡,眼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苏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就在这一瞬间,孙望的脑海中轰然一震! 他看到的,不只是苏云那双带着初经人事后的羞怯与爱意的眸子。 他仿佛还“看”到了更多东西! 一幅幅画面,一个个念头,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醒了,他一直在看我……我昨晚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他的胸膛好结实,好温暖,真想一辈子都这样靠着。】 【他明天就要去军营了,好担心……】 孙望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苏云心中所想! 虽然模糊,断断续续,但那份羞怯、那份依赖、那份担忧,却无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这是洞察人心?! 狂喜! 前所未有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孙望! 这能力,简直比单纯的力量强化要珍贵一万倍!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若是能提前洞察敌人的意图,那将是何等恐怖的优势! “啊!” 孙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低头在苏云光洁的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苏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俏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嘤咛一声,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心中却如小鹿乱撞,甜蜜到了极点。 孙望哈哈一笑,翻身下床。 他赤着上身,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拳风呼啸,筋骨齐鸣,力量运转之间,比昨日更加圆融如意。 等到天色大亮,四女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孙望坐到桌前,却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李婉晴姐妹,甚至连最大大咧咧的云蕊,今天都不太敢与他对视,眼神总是躲躲闪闪。 “怎么了?”孙望疑惑地问道。 李婉晴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相公,你的眼神太吓人了。” “是啊是啊,”云蕊也连忙点头,“感觉被你看一眼,心里想什么都藏不住了,跟没穿衣服一样。” 孙望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看来是自己刚刚得到这能力,还没能完全掌控,无意中将那洞察人心的锐气外泄了出来。 他心中暗喜,这能力果然霸道! 对付自己人尚且如此,若是用在敌人身上…… 孙望心念一动,刻意收敛起那股探究的意念,原本锐利如刀的眼神瞬间变得平和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平静。 “现在呢?”他温和地笑道。 李婉晴三女抬头看去,果然,那种被看穿一切的压迫感消失了,她们这才松了口气。 “这就好多了。” 李婉晴拍了拍胸口,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孙望哈哈一笑,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一个又一个利用这“读心神技”克敌制胜的计策,在他脑海中疯狂涌现。 这次去军营,他的胜算,又多了三分! 第十六章 滴血认枪 接下来的六天,孙望过上了穿越以来最规律,也最充实的日子。 白日,他就在院中练拳,熟悉着体内暴涨的力量。 一拳一脚,虎虎生风,打得空气都发出沉闷的爆鸣。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烧红的铁胚,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发力,都是一次锤炼,让这具躯体变得愈发坚韧,愈发强大。 而到了夜晚,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修炼”。 他迫切地想要在奔赴战场之前,为自己,也为这个家留下血脉。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想验证心中的那个猜想。 苏云给了他洞察人心的能力,那李婉晴姐妹和云蕊,是否也能带来新的强化? 只是,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除去与苏云结合的那个晚上,身体获得了脱胎换骨的强化之外,之后连续几晚的辛勤耕耘,虽然也让他感觉精力愈发旺盛,但那种力量暴涨的感觉,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渐渐明白,这种通过女人获得的强化,似乎只有在第一次结合时,效果才最为显著,后续的助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发现让孙望心中微沉,却也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想法——想要在这乱世立足,想要不断变强,就必须不断地去寻找新的、更多的“正当渠道”! 只是,他的身体异于常人,龙精虎猛,饶是李婉晴四女早已商议好,每晚轮换着来伺候,也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到了第五天晚上,四张俏脸上都挂着一丝疲惫和难以言说的幽怨。 最后还是身为大妇的李婉晴,鼓起勇气,红着脸向孙望“告假”,希望能休息一天。 看着她们既羞怯又畏惧的模样,孙望心知自己确实有些急于求成了。 这具被强化过的身体,对她们这些寻常女子而言,的确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地应允了。 体谅的话语,换来了四女如释重负的眼神和发自内心的感恩戴德。 她们愈发觉得,自己的男人虽然霸道,却也是个体恤人的。 这一夜,孙望独自而眠。 第七日,天刚蒙蒙亮,孙望便起身,套上板车,直奔村西头的铁匠铺。 还未走近,一股浓烈刺鼻的铁腥味和焦炭味便扑面而来。 推开虚掩的院门,孙望看到的是一个几乎快要垮掉的姬康。 短短六天,这个原本肌肉虬结的汉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双目布满了骇人的血丝,胡子拉碴,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但与他憔悴面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近乎癫狂的火焰和无与伦比的亢奋! 他的目光越过孙望,落在了后院的锻造台上。 孙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呼吸瞬间为之一滞。 只见那巨大的石制锻造台上,横放着一杆通体乌黑的长枪! 枪身笔直,线条流畅,仿佛不是人力锻造,而是天生如此。 枪头呈三菱形,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寒光,一股无形的煞气扑面而来,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那不是一杆兵器,那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过来!” 姬康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指着那枪头,眼中满是狂热:“用你的血,来为它开锋!让它记住自己主人的味道!” 孙望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掌心狠狠一划,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滴落在冰冷的枪头之上。 “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鲜血落在枪头上,竟如同滚油落入火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并冒起一缕淡淡的血色烟雾,迅速被枪身吸收,原本幽暗的枪头,仿佛多了一抹妖异的血色。 “就是现在!” 姬康状若疯魔,爆喝一声,抡起大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砸在了枪头之上! “铛——!” 一声清越至极的龙吟之声,骤然响起! 就在锤落的瞬间,孙望浑身剧震,他骇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竟与那杆长枪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他仿佛能感觉到它的“呼吸”,它的“渴望”,它那嗜血的本能! 这杆枪,活了! 姬康丢下铁锤,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孙望走上前,伸手握住了枪身。 入手极沉!他心中估算了一下,这杆枪,怕是不下八十斤! 寻常士兵,莫说用它杀敌,便是举起来都费劲! 但在他手中,却分量正好,仿佛是他手臂的自然延伸。 “好枪!” 孙望由衷赞叹,他抚摸着冰冷的枪身,沉声道:“以后,你就叫‘斩魄’!” 他从怀里掏出银子,却被姬康抬手制止了。 “那二十两银子,连买桐油和鱼胶都不够。” 姬康喘着气,咧嘴一笑,“我把祖传的玄铁都用上了,这杆枪,无价!” 孙望心中巨震,他知道姬康为了这杆枪付出了什么。 姬康没有让他多说,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包裹:“还有这个,是我连夜赶出来的。” 孙望走过去打开,里面是一张铁胎弓和一壶箭矢,弓身同样是乌黑之色,显然也用了特殊的材料。 旁边,还有一件用熟牛皮缝制,内里嵌满了细密铁片的贴身内甲。 姬康沙哑着声音道:“这张弓,五十步内,可洞穿铁甲!这件内甲,贴身穿着,寻常刀剑,休想伤你分毫!” 孙望拿起内甲,入手沉重,做工精细,足以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命。 一股巨大的感动涌上心头。 他转过身,面对着坐在地上的姬康,猛地挺直腰杆,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左胸之上! 这是一个铁血军人,对倾囊相助的兄弟,最庄重的敬意! 姬康看着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摆了摆手,用尽力气说道:“去吧!到了战场,给老子多杀几个大靖的杂碎!也……多保全几个跟你的兄弟!” “好!” 孙望重重点头,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不再多言,迅速将斩魄枪、铁胎弓和内甲用干草仔细包裹,严严实实地藏在板车最底下,然后拉起板车,疾步向家中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出发的日子,到了。 第十七章 有后 拉着板车回到家中,院子里,李婉晴四女早已焦急地等候着。 看到孙望回来,她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孙望没有多言,将板车上的草席掀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杀器。 他沉默着走进屋内,脱下身上破旧的短褂,露出了那身愈发棱角分明、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古铜色肌肉。 他拿起那件姬康连夜赶制的熟牛皮内甲,直接穿在了身上。 内甲入手沉重,穿在身上却极为贴合,细密的铁片在牛皮之下,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一层坚韧的黑色鳞片,紧紧包裹住他雄壮的身躯。 一股冰冷而坚实的感觉,从皮肤传来。 当孙望拿起那杆通体乌黑的“斩魄”长枪和巨大的铁胎弓时,整个人的气势骤然一变! 如果说之前的孙望是一头蛰伏在山林中的猛虎,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尊从血海中走出的杀神! 那股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冰冷煞气,让李婉晴四女甚至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心中既是崇拜又是担忧。 “相公……” 李婉晴看着他,眼眶泛红。 孙望的目光扫过她们,原本锐利的眼神柔和了些许。 他走到院中,右手单握着那杆重达八十斤的长枪,手腕一抖! “嗡!” 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枪头带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肉眼难辨的乌黑残影! 他没有用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的刺、挑、扫、砸! 一枪刺出,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 一枪横扫,卷起的劲风将院角堆放的柴火吹得四散纷飞! 那杆“斩魄”,在他手中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黑色蛟龙,每一次舞动,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站在屋檐下的云蕊,看得小嘴微张,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撼与痴迷。 她下意识地喃喃道:“相公他比我以前在州府里见过的那个大将军,还要有气势!”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州府的大将军,那是戎马半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孙望才刚拿到兵器,怎么可能比得上? 可那种顶天立地、睥睨一切的霸道气概,却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出发的命令迟迟未到,孙望却过得无比规律。 上午,他就在院子里练枪、练弓。 斩魄枪在他的手中愈发得心应手,从最初的生涩,到如今的人枪合一,不过短短数日。 那张铁胎弓,他也已经能轻松拉开,五十步内,指哪打哪,力道足以射穿一寸厚的木板。 下午,他则带着赊账买来的酒肉,去村头的打谷场,与那四十九个“兄弟”一同操练、喝酒。 他教他们最简单的队列,教他们如何配合,更用一顿顿的酒肉,将“大哥”这个身份,牢牢地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在这些食不果腹的年轻人心中,能让他们吃饱饭、有肉吃的孙望,就是天! 而到了晚上,孙望则回到家中,履行他作为男人的责任。 他渴望在奔赴战场前,为这个家留下自己的血脉。 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六天清晨,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早饭,李婉晴刚端起粥碗,忽然脸色一白,捂着嘴就冲到了院子里,扶着墙根干呕起来。 孙望眼神一凝,立刻放下碗筷,大步走了过去,沉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就是有点反胃……” 李婉晴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 “云蕊!去村里把王郎中请过来!”孙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令。 很快,村里那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就被请了过来。 他搭着一块布巾,在李婉晴皓白的手腕上仔细地诊了半天脉,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恭喜孙大官人,恭喜大娘子!” 老郎中站起身,拱手笑道,“是喜脉!看脉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轰!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孙望脑海中炸响! 他愣住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全身! “哈哈……哈哈哈哈!” 孙望仰天大笑,笑声洪亮,充满了力量与喜悦,震得整个院子都嗡嗡作响,“好!好!好!我有后了!” 他一把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李婉晴拦腰抱起,在她惊喜的尖叫声中,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杀鸡!去镇上割最好的五花肉!今天,我们家好好庆祝一下!” 孙望放下满脸通红的李婉晴,意气风发地对苏云等人大声吩咐道。 整个家,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所笼罩。 有了孩子,这个家,才算真正有了根。 第七日一早,孙望一家人还沉浸在添丁的喜悦中,村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个身穿皮甲、腰挎弯刀的令兵,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无数村民敬畏的目光中,径直来到了孙望家门口。 “谁是孙望?”令兵勒住马,居高临下地喝问。 “我就是。”孙望从院中走出,神色平静。 令兵打量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刻着字的木牌,扔了过去:“周扬将军有令!闻你勇武过人,特举荐你为屯长之职!明日辰时,带领你村中五十名壮丁,到县城外西大营报道,不得有误!” 屯长! 孙望接过那块沉甸甸的木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屯”字。 一屯五十人,屯长虽是军中最低级的军官,但对他而言,却是一步登天! 这意味着,他名正言顺地拥有了统领那四十九个乡亲的权力! 他心中暗道:这个周扬,倒是会收买人心。 用一个不值钱的官职,就换来一个新晋强者的效忠。 令兵传达完命令,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而孙望被任命为屯长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一时间,村子里哭声四起。 任命下来了,意味着他们的儿子、丈夫,明天就真的要被拉上那个吃人的战场了。 就在这时,村长拄着拐杖,在家人的搀扶下,面色凝重地找上了门。 他将孙望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满脸忧色地说道:“孙望啊,你当了官是好事。但是我托人去县城打听了,咱们要投奔的这个周扬将军,是义军的一支。” “他们前不久,刚在北边的战场上吃了大败仗,听说兵马折损了近一半,现在正是元气大伤、日子最难过的时候!” “你带着村里的娃子们过去,凡事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保住性命要紧啊!” 第十八章 最后一夜 村长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孙望的心头。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支所谓的“义军”,根本就是一支残兵败将! 他们急于征召新兵,不是为了扩充实力,而是为了填补空缺,拿他们这些新丁去当炮灰! 回到家中,气氛已是冰冷到了极点。 李婉晴、苏云、李婉灵和云蕊四女都站在院子里,一个个眼圈通红,显然已经知道了明日就要出发的消息。 她们没有哭闹,只是默默地看着孙望,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对她们而言,孙望就是天。 如今,天要塌了。 “都过来。” 孙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带着四女走到屋后的地窖口,搬开沉重的石板。 一股粮食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窖里,一袋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粮食,几乎堆满了半个空间。 屋檐下,还挂着一条条用盐和香料腌制好,已经风干的腊肉。 “这些粮食,足够你们省着点吃上一年。肉也熏好了,能放很久。” 孙望指着这些存货,目光扫过四女震惊的脸庞,“我不在家,你们要照顾好自己,锁好门窗,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从怀里掏出那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塞到李婉晴的手中。 “这是家里剩下的所有钱,你收好。你是大妇,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孙望沉声道,“记住,什么都没有活下去重要!等我回来!” 简单,直接,没有半句废话。 但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和沉甸甸的银子,四女的心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们这才明白,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已经为她们安排好了一切后路。 “相公……” 李婉晴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扑进孙望怀里死死地抱住他。 其余三女也围了上来,哭成一团。 她们的男人,明天就要去那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了。 孙望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将四个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夜,深沉如水。 这一夜,孙望的房间,灯火通明。 四女仿佛商量好了一般,轮流进来,用她们最笨拙,也最真挚的方式,伺候着她们的男人。 她们想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遥远的战场上拉回来。 最后,李婉晴走了进来。 她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脱掉外衣,钻进被窝,像一只小猫一样依偎在孙望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睡不着?”孙望轻声问道。 “嗯。” 李婉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相公,我怕。” 孙望沉默了片刻,大手轻轻抚摸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叹了口气:“这孩子,生在了乱世,是他的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言的萧索,但随即又变得坚定无比。 “我已经想好了。” 孙望的目光穿透了屋顶,仿佛看到了夜空中的星辰,“如果生个男孩,就叫开阳。开阳星,主武,是武曲星。如果生个女孩,就叫瑶光。瑶光星,主杀,是破军星。” 武曲,破军! 李婉晴心中一颤,她虽然不懂星象,却能从这两个充满杀伐之气的名字里,感受到自己男人那不甘于平凡、欲要在这乱世中杀出一片天地的滔天野心! “好……都听相公的。” 她将脸颊贴得更紧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感受着这份属于自己的温暖。 这一夜,五个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早饭。 没有人说话,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只有咀嚼和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这或许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饭后,孙望一言不发地走进房间。 他先是穿上了那件姬康打造的熟牛皮内甲,然后套上一件干净的黑色短褂。 他将那杆“斩魄”长枪用厚厚的麻布一圈圈缠好,伪装成一根毫不起眼的粗木棍。 然后将铁胎弓和箭壶用包裹捆好,与一些换洗衣物一起,挑在“木棍”的两头。 当他像个挑着担子的寻常农夫一样走出房门时,四女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我走了。” 孙望看着她们,只说了三个字。 他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向村口走去。 他怕一回头,那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硬,就会瞬间崩塌。 村口,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全村的人都来了。 那些即将远行的年轻人的父母、妻儿,哭声震天,撕心裂肺。 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孙望哥!” “大哥!” 那四十九个年轻人已经聚集在一起,看到孙望走来,纷纷迎了上来,眼神里带着一丝依赖和安定。 “孙望啊!” 村长拄着拐杖,挤出人群,抓着孙望的手,老泪纵横,“村里的这些娃子,以后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多照看他们!” “村长放心。” 孙望重重点头,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要我孙望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个!”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四十九张年轻而忐忑的面孔,沉声喝道:“出发!” 没有多余的动员,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 两个字,重若千钧! 五十人的队伍,在无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生养他们的村庄。 身后的哭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队伍里,只有压抑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离家的悲伤。 就这么走了几里地,前方的官道已经遥遥在望。 “停下!” 孙望突然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队伍猛地一顿,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第十九章 击散队伍 孙望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刺骨的严厉。 “哭什么?!” 他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炸在每个人的耳边,“还没上战场,就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你们的爹娘老婆孩子,还在村里等着你们活着回去!” “他们想看到的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一具窝囊废的尸首!”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队伍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都给我把眼泪憋回去!” 孙望的声音愈发冰冷,“出了村子,你们就不再是农夫,而是兵!兵,就要有兵的样子!想活命,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从现在开始,收起你们的恐惧和眼泪,谁再让我看到一副要死的样子,就自己滚回去,我孙望手下,不要孬种!” 一番话,骂得众人狗血淋头,却也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醒了他们。 是啊,哭有什么用?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去。 一个年轻人咬着牙,用袖子狠狠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挺直了腰杆。 一个,两个…… 很快,四十九个人,全都站得笔直,脸上的悲伤被一种决绝的狠劲所取代。 他们看着孙望的眼神,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和依靠。 “很好。” 孙望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许,“记住,跟着我,就有肉吃,就有活路!现在,继续出发!” “是!”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一声整齐划一的怒吼! 队伍再次开拔,脚步声不再沉重,反而变得坚定有力。 一股无形的煞气,开始在这支新兵队伍中悄然凝聚。 …… 临近中午,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县城。 还隔着老远,就看到城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 数不清的壮丁被征召而来,乱糟糟地挤在一起,像一群无头苍蝇。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恐惧和绝望的气息。 叫骂声、哭喊声、官差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孙望带着的这支五十人的队伍,虽然衣衫褴褛,但队列整齐,与周围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引来了不少侧目。 他们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轮到他们。 “姓名!籍贯!” 一个负责登记的文书头也不抬,不耐烦地问道。 “孙家村,孙望。” 听到这个名字,那文书手里的笔一顿,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您就是……打死老虎的孙望孙英雄?” 孙望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块刻着“屯”字的木牌扔在了桌子上。 文书看到木牌,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对着孙望连连作揖:“原来是孙屯长!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周将军!” 说罢,他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地跑进了城门。 周围的壮丁们看到这一幕,都投来了羡慕和敬畏的目光。 他们这才知道,这个领头的年轻人,竟然已经被任命为军官了! 很快,一个身穿铁甲、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就在几名亲兵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身形最高大、气质最沉稳的孙望。 “你就是孙望?”来人正是周扬。 “是。”孙望不卑不亢地回答。 周扬上下打量着他,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内敛却充满爆发力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孙望的肩膀:“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的事迹,我听说了,是条好汉!” 一番寒暄过后,周扬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孙望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已经跟下面打了招呼,你手下这一屯五十人,可以由你自己去校场挑选。” 孙望心中一动,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自己挑的人,自然比硬塞给他的歪瓜裂枣要可靠得多! “但是,”周扬话锋一转,“你村里带来的那批人,最多只能挑十个。再多,下面的人会有意见,我也难做。剩下的,你得从别的村子里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孙望立刻明白了。 周扬这是在施恩,也是在制衡。 让他自己挑人,是拉拢;但又不让他把同村的人全带上,是怕他拥兵自重,形成难以控制的小团体。 好手段! “多谢将军提携!孙望明白!”孙望立刻抱拳,心中却是一片狂喜。 十个!足够了! 这十个同村的人,加上自己,就是他最核心的班底! “好,去吧。” 周扬挥了挥手,“先去后勤营领你的甲胄和佩刀,然后去西校场挑人!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孙望不再多言,重重点头,转身跟着一名后勤兵向营内走去。 片刻之后,他换上了一身制式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柄沉重的制式佩刀。 原本的农夫打扮被这一身戎装取代,整个人气质截然不同。 那股蛰伏的凶悍之气再也无法掩盖,仿佛一柄出了鞘的利刃,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跟在后勤兵身后,他大步走向人声鼎沸的西校场。 校场上,数千名新丁被按照村落划分,乱哄哄地蹲在地上,等待着被军官们像挑牲口一样挑选。 孙家村那四十九个年轻人正惶恐不安地挤在一起,当他们看到孙望穿着一身威武的盔甲、腰挎钢刀走过来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孙望哥!” “大哥!你来了!” 他们激动地站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孙望哥,你当官了!太好了,我们能跟着你了吧?” 一个年轻人满怀希望地问道。 孙望看着他们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将军有令,我这一屯,只能在你们中间,挑十个人。” 轰! 一句话,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四十九个人,只能挑十个?那剩下的三十九个人怎么办?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孙望哥!选我!我力气大,一个人能扛两百斤的麻袋!” “大哥!挑我吧!我爹跟你爹是拜把子兄弟啊!你得照应我啊!” “孙望!我跑得快,上山打猎没人比我强!我肯定有用!” “选我!选我……” 一时间,所有人都疯了。他们拼命地往前挤,抓着孙望的胳膊和衣服,声嘶力竭地介绍着自己,生怕自己落选,被分到别的队伍里去当炮灰。 原本的乡亲情谊,在生死存亡的恐惧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他们看着孙望的眼神,充满了哀求、恐惧和疯狂的渴望。 第二十章 人选 “都给我住口!” 孙望猛地一声怒喝,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哀求和吵嚷! 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杀意,却像一盆刺骨的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让所有疯狂的村民瞬间僵在了原地。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孙望那双冰冷的眸子,缓缓扫过一张张呆滞而恐惧的脸。 在被强化过的感官下,这些人的状态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有的人虽然叫得最响,但双腿却在微微发抖,眼神深处是掩饰不住的恐惧;有的人看似强壮,呼吸却早已乱了节拍,显然心神已失;还有的人,则满眼都是算计和嫉妒,根本不是能上战场的料。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快速地在人群中掠过。 “你。” 他伸出手指,指向一个站在人群外围,始终咬着牙没有开口,但拳头却捏得发白的瘦高青年。 “还有你。” 他又指向一个面色黝黑,眼神沉稳,从始至终都只是默默看着他,没有一丝哀求的汉子。 “你,你,你……” 孙望的手指快速点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干脆利落地选出了十个人。 这十个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那些在混乱中保持了最大限度冷静,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股子狠劲和不甘的硬骨头! 剩下那三十九个人,彻底绝望了。 希望破灭后,极致的恐惧化为了怨毒的愤怒。 “孙望!你这个白眼狼!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我爹当年还帮过他!” 一个落选的青年面目狰狞地嘶吼起来。 “就是!当了个小官就忘了本!你不得好死!” “我们等着给你收尸!你这个畜生!” 恶毒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 那些曾经的乡亲情谊,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被撕得粉碎,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 被孙望选中的那十个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庆幸又是羞恼。 听着那些不堪的咒骂,几个人血气上涌,当即就要冲上去理论。 “站住!” 孙望头也没回,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那几个冲动的年轻人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跟他们废话做什么?” 孙望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从今天起,我们是兄弟,他们不是。走了。” 他没有再看那些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蝼蚁。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和打骂都更具杀伤力。 他带着那十个神情复杂的人,转身大步离开,将所有的咒骂都甩在了身后。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精悍的士兵快步迎了上来,对着孙望一抱拳:“孙屯长,卑职李固,奉周将军之命,前来协助您挑选兵员。” 孙望瞥了他一眼,这人眼神锐利,步伐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个练家子。 协助?只怕是监视吧。 孙望心中冷笑,这个周扬,果然不是个轻易信人的主。 嘴上说着赏识,暗地里却还是派人盯着自己。 “有劳了。”孙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孙屯长客气了。” 李固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指着不远处另一片乱糟糟的人群,“那边是王家庄的人,您剩下的四十个名额,可以从他们和其他村子里挑。” 他一边引路,一边不动声色地介绍道:“这些新丁都是刚征召来的,没什么底子,全凭运气。孙屯长眼光独到,可得好好挑挑。” 孙望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到了王家庄的队伍前。 这里的几百号人同样是惶恐不安,看到孙望这一身皮甲和李固这个正规军走来,都吓得噤若寒蝉。 孙望走到队伍正前方,一言不发,只是将肩上那根用麻布包裹的“粗木棍”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沉重无比的闷响,地面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那杆重达八十斤的“斩魄”枪,即便隔着厚厚的麻布,其惊人的分量也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孙望,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孙望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被他看到的新丁,无不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他迈开步子,缓缓地在队列中走动。 他不需要他们自报家门,也不需要他们展示力气。 在他的感知中,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心性胆魄,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走到一个身材中等,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青年面前,伸出手指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感受着那皮肉下坚实如铁的筋骨,沉声道:“你,出列。” 那青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狂喜之色,激动地跑出了队列。 孙望又走到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面前,那汉子吓得浑身发抖,但孙望却能看到,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股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的野狼般的凶光。 “你,出来。” “还有你,你的手掌全是老茧,虎口粗糙,是老猎户。” “你,下盘很稳,走山路的好手。” 孙望的挑选方式快得惊人,他只是走过一圈,便接连点出了四十个人。 被他选中的人,个个惊喜交加,仿佛从地狱被拉回了人间。 而那些落选的,则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一旁的李固,起初还带着一丝审视,但看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化为深深的震惊。 他身为老兵,眼光毒辣。 孙望挑选的这些人,乍一看,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甚至有几个看起来还很瘦弱。但李固仔细一看,却骇然发现,这些人无一不是筋骨扎实、气息绵长之辈! 要么是天生神力,要么是常年劳作练出了一身耐力,全都是上好的兵坯子! 这个孙望,究竟是什么眼光? 简直比军中那些专门相看兵员的老油子还要毒辣百倍! 李固心中暗凛,对孙望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还差十个人。”孙望对李固道。 “孙屯长,最后十个名额,要去孙家岗的营地挑。” 李固收起心中的震惊,恭敬地说道。 一行五十人,跟着李固向下一个营地走去。路上,他们需要穿过义军的主营。 当他们走近主营时,一股惊人的声浪和冲天的煞气扑面而来! 只见巨大的校场之上,数千名身穿各色甲胄的士兵,正分列成一个个方阵,进行着操练! “杀!杀!杀!” 数千人齐声怒吼,长矛如林,刀光如雪,那股汇聚在一起的铁血煞气,仿佛化作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孙望身后那四十个刚刚被选中,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新兵,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一个个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两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在这样一支真正的百战之师面前,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渺小得可怜。 孙望却驻足而立,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反而闪烁着评估和审视的光芒。 他转过头,问身旁的李固:“义军,现在有多少人马?” 第二十一章 通往权利的阶梯 李固被这股扑面而来的煞气压得微微一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脸上露出一丝自豪,沉声道:“回屯长,我义军最鼎盛时,号称十万大军!前番北上虽吃了败仗,折损了不少兄弟,但如今,也还有五万之众!” 五万! 他本以为,这周扬投靠的不过是一支几千人的小股流寇,打了败仗朝不保夕,自己不过是来这乱世中挣扎求存。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支所谓的“义军”,竟是一支拥有五万兵马的庞然大物! 五万大军是什么概念? 就算折损了一半,那也是一支足以席卷数个郡县的恐怖力量! 这样的势力,只要休养生息,便有东山再起之力! 这已经不是流寇,而是足以争霸天下的枭雄! 一瞬间,孙望心中那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在五万大军这瓢滚油的浇灌下,轰然破土,疯狂生长! 求存?不! 他要的,远不止是活下去! “这支义军,头领是谁?官职如何划分?” 孙望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已经燃起了灼热的火焰。 李固见他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对军中事务产生了兴趣,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悄声道:“咱们义军的头领名叫吴胜,人称‘擎天王’。王下有四大将军,各领一万兵马。将军之下是领五千兵的都尉,再往下,是领一千兵的军候,和咱们周扬将军这样领五百兵的半候。” “半候之下,就是百夫长,统领一百人。最下面,便是孙屯长您这样的,统领五十人。” 李固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义军自苏阳郡起事,势如破竹,一个月就拿下了整个苏阳郡。随后大军北上,就是如今咱们在的九山郡。” “现在,整个苏阳郡和九山郡三分之一的地盘,都在咱们吴大王的治下!” “而且……” 李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次从各村征召的五百新丁,包括孙屯长您在内,全部被划入了吴大王的亲军之中!” 亲军! 孙望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意味他们不是被当做炮灰填线,而是被当做最核心的后备力量来培养! 风险更大,但机遇也更大! 只要能在战场上立下功劳,就能最快地进入吴胜的视野! 从屯长到百夫长,只差五十人,一个战功! 孙望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血色阶梯,正铺展在自己脚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孙家岗的营地。 这里同样是人声嘈杂,两个身穿皮甲的军官正在对新丁们吆五喝六,正是此地的两个百夫长。 李固指着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相和周扬有几分相似的军官,悄声对孙望道:“那个是周斌百夫长,是周扬将军的本家兄弟。” 他又指了指另一个满脸横肉、眼神阴鸷的汉子:“那个是吴峰百夫长。他是后来被招安的山匪头子,跟周将军一直不对付。” 正说着,那吴峰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当他看到孙望这一身行头和李固陪同在侧时,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讥讽和敌意。 “哟,我当是谁呢,这么大阵仗。原来是咱们那位打虎的孙屯长啊!” 吴峰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张虎皮就换了个屯长的位置,这买卖,划算!就是不知道,孙屯长这身板,扛不扛得动刀,别上了战场,被吓尿了裤子!” 他身后的几个老兵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孙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无视了他,对李固道:“开始吧。” 吴峰见自己被当成了空气,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眼中凶光一闪,却又不好当着李固的面发作,只能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孙望依旧是用之前的方法,在那群战战兢兢的新丁中走了一圈,目光如电,迅速点出了十个筋骨强健、眼神里带着狠劲的年轻人。 “人齐了。” 孙望对自己身后那五十个神情各异的新兵点了点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孙望手底下的兵!跟我走!” 他带着自己刚刚组建起来的队伍,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刚走两步,一个同样穿着屯长服饰,但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汉子,却斜刺里一步跨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慢着!” 来人正是吴峰手下的屯长,名叫钱亮光。 他上下打量着孙望,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你就是那个打死老虎的孙望?” 钱亮光撇着嘴,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我瞅你这小身板,细皮嫩肉的,也不像能打虎的样子啊。” 他嘿嘿一笑,恶意满满地继续道:“我说,你那张虎皮,该不会是在山里捡的吧?拿来糊弄将军,骗个官当当?”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原本就对孙望一步登天心怀嫉妒的士兵们,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纷纷跟着起哄。 “哈哈哈!钱屯长说得对!就他这样,还打虎?别被兔子蹬了腿!” “我看也是,咱们在军营里拼死拼活,还不如人家一张捡来的虎皮!” “小子,敢不敢把你的虎皮拿出来让大伙儿瞧瞧,看看上面有没有刀口啊?” 刺耳的嘲讽声和哄笑声,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孙望和他的五十个新兵死死地包围在中间。 那五十个刚刚归入孙望麾下的新兵,个个脸色涨红,又是紧张又是愤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而那十个来自孙家村的同乡,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自己也跟着受到了侮辱。 整个校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被围在中央的孙望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羞辱。 第二十二章 光说不练的软蛋? 那五十个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新兵,瞬间被这股恶意和嘲讽的浪潮打回了原形。 他们刚刚挺直的腰杆,又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 一道道怀疑、恐惧、甚至鄙夷的目光,落在了他们刚刚才决定追随的孙望身上。 是啊,他真的打死过老虎吗? 他看起来虽然高大,但并不像那些军中猛将一样满身横肉,反而有些精瘦。 他真的能带领我们活下去吗? 还是说,我们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跟了一个只会吹牛的草包? 人心,开始浮动。 “哎,钱屯长,大家都是自家兄弟,马上就要一起上阵杀敌了,何必呢?” 李固眼看气氛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脸上堆着笑,“孙屯长是将军亲自看重的人,本事自然是有的,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然而,孙望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天这关,躲不过去。 在这军营里,强者为尊,是唯一的法则。 你越是退让,别人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 今天不把这些人一次性打服、打怕,以后他这个屯长的位置就别想坐稳,他手下的兵也永远抬不起头来! 他冰冷的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钱亮光,直接落在了不远处一脸幸灾乐祸的百夫长吴峰身上,然后又扫了一眼旁边神情莫测的周斌。 最后,他的视线才重新回到钱亮光的脸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说我捡的虎皮,骗了将军。可有证据?” 钱亮光被他这平静的眼神看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地吼道:“证据?老子的拳头就是证据!军营里不看嘴皮子,只看谁的拳头硬!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就乖乖把屯长的位置让出来,滚回去当你的伙夫!” “没错!打一场!” “不敢打就是心虚!” 吴峰手下的那些老兵们再次大声鼓噪起来,看向孙望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李固见状,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和期待。 他也想看看,这个被周扬将军另眼相看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成色。 孙望身后的新兵们,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那十个同村的乡亲更是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他们看来,孙望已经骑虎难下,不管打不打,今天这个脸都丢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孙望会找个台阶下的时候,他却忽然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跟你打?” 孙望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满脸横肉的钱亮光,摇了摇头,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对付你,一拳就够了。” 此言一出,整个校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他说一拳?” “这小子是疯了吧!他知不知道钱屯长是什么人?那可是能徒手掀翻一头牛的猛人!” “钱屯长以前在山里当好汉的时候,一个人就挑了十几号人!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还想一拳?怕不是要被钱屯长一拳打死!” 议论声,嘲笑声,响彻云霄。 如果说刚才孙望手下的新兵们只是怀疑和动摇,那么现在,他们心中剩下的就只有彻头彻尾的绝望! 完了! 彻底完了! 他们跟了一个只会说大话的疯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孙望被一拳打得筋骨断裂,倒地不起的凄惨模样。 而他们自己,也将成为整个新兵营最大的笑话! “你找死!” 钱亮光被这句极致的侮辱气得双眼血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怒吼一声,那砂锅大的拳头带着一股恶风,毫不留情地朝着孙望的脸颊狠狠砸了过去! 这一拳,势大力沉,若是被打实了,寻常人绝对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然而,就在那拳风即将及面的一瞬间,孙望只是轻轻一侧头,便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 钱亮光一拳落空,巨大的力道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呵,还以为多大本事,原来只会躲啊!” “光说不练的软蛋!” 人群中再次传来一阵刺耳的嘲讽。 孙望却没有理会,他躲开这一拳后,并没有立刻反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两个百夫长。 “周百夫长,吴百夫长,”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两位可要看清楚了,这只是军中切磋,点到即止。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还望两位给将军做个见证。” 这话听起来客气,但言下之意却是在警告两人:你们是见证人,出了事,你们也得担着! 吴峰巴不得孙望被打残,好去周扬面前看笑话,当即冷笑道:“放心!拳脚无眼,只要别打死人,将军那边我们自会分说!” 周斌眉头微皱,他虽然觉得孙望有些托大,但想到堂兄周扬对他的看重,也不好偏袒任何一方,只能沉着脸点了点头:“点到即止!” “好。” 孙望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这才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已经调整好姿势,准备再次扑上来的钱亮光。 “来吧。”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甚至还对着钱亮光勾了勾手指。 “啊啊啊!老子撕了你!” 钱亮光彻底被激怒,他双腿猛地一蹬地,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带着一股滔天的气势,再次向孙望猛冲而来!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了右拳之上,拳未到,那股凶悍的拳风已经压得人皮肤生疼! 这一次,孙望没有躲。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在那只硕大的拳头即将轰至面门的刹那,才闪电般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拳。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惊人的气势,就是那么简简单单,朴实无华的一拳,迎着钱亮光的拳头,对了上去。 “砰!” 一声沉重到令人牙酸的闷响,骤然炸开! 那不是拳头对拳头的声音,更像是攻城锤狠狠砸在了一面厚实的牛皮鼓上!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气势滔天的钱亮光,仿佛被一头狂奔的巨象迎面撞上,整个人以比冲过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他壮硕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出足足三丈多远,才“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凹陷了下去,口鼻中不断有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涌出。 生死不知! 整个校场,那数千人的喧嚣和嘲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脸上挂着活见鬼一般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场中那个缓缓收回拳头的身影。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第二十三章 立威 那五十个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新兵,在极致的死寂中,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们看着那个倒在血泊里生死不知的钱亮光,又看了看场中那个只出了一拳的孙望,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敬畏,狂喜! 复杂到极点的情绪在胸中翻涌,最终,汇聚成一股火山爆发般的崇拜! “孙屯长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呆滞中惊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威武!威武!” “孙屯长威武!” 一瞬间,剩下的四十九人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挺直了弯曲的腰杆,涨红了脸,将胸中所有的恐惧和憋屈,都化作了震耳欲聋的呐喊! 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狠狠地冲击着整个校场,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这不再是新兵蛋子的哀嚎,而是发自肺腑的,对强者的狂热欢呼!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看笑话的老兵和新丁,此刻看向孙望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嘲讽和轻蔑,而是混杂着惊骇、恐惧与不可思议的敬畏。 一拳! 仅仅一拳,就将一个在军中以蛮力著称的屯长,打得像条死狗一样飞出三丈远! 这他妈还是人吗?这简直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孙望!” 一声暴喝打断了欢呼,百夫长吴峰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三两步冲到场中,指着孙望的鼻子,目眦欲裂地嘶吼道:“军中切磋,你竟敢下此死手!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他身后的几个亲兵面面相觑,虽然拔出了刀,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他们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钱亮光的下场,让他们双腿发软。 孙望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拔出的刀,他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平静地看着暴怒的吴峰,淡淡地开口:“吴百夫长,你说我下了死手?”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不过用了三分力气而已。” “他断了几根肋骨,内腑受了点震荡,躺上半个月,死不了。” 轰! 如果说刚才那一拳是砸在众人身上的重锤,那么这句话,就是一道直接劈进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惊雷! 三分力? 只用了三分力,就把钱亮光打成了这副模样? 那要是用上全力,岂不是能一拳把人打成肉泥?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自诩勇悍的老兵,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们看着孙望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强者,而是在看一个怪物! 一旁的李固,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泛起潮红!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孙望一抱拳,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孙屯长神力盖世!李固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也仿佛被点燃了。 “我的天!三分力啊!” “这才是真好汉!打虎的英雄,果然名不虚传!” “跟着这样的屯长,还怕个鸟!上阵杀敌,才有活路!” 风向,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之前的嘲讽和质疑,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赞叹和敬畏! 吴峰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青,难看到了极点。 他被孙望那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正要不顾一切地发作,一个威严的声音却如洪钟大吕般从营门口传来!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个闲得没事干了吗!想造反不成!”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周扬将军正黑着一张脸,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他目光如电,扫过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整个校场瞬间鸦雀无声。 周扬走到场中,看了一眼地上被抬走的钱亮光,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吴峰和一脸平静的孙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脸上却依旧是怒容满面。 “吴峰!你的兵就是这么带的?操练时间,聚众斗殴!眼里还有没有军法!” “还有你,孙望!” 他话锋一转,指着孙望呵斥道,“刚当上屯长,就给我惹事!都跟我过来!” 说罢,他看也不看吴峰,转身就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孙望对李固和自己的新兵们递了个眼色,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一进营帐,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周扬脸上那股威严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赞赏!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干得漂亮!” 他猛地转身,一把握住孙望的胳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你可真是给我长脸了!” 他拉着孙望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碗水,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那个钱亮光,是吴峰手下最得力的一条狗!” “吴峰那家伙,仗着自己是吴大王的老乡,平时没少跟我作对,处处给我使绊子!今天你这一拳,不光是打在钱亮光的身上,更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吴峰的脸上!痛快!太痛快了!” 孙望这才明白,原来这军中,也并非铁板一块。 周扬看着孙望,眼神越发欣赏,他凑近了些,用一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道:“我麾下,正好空出来一个百夫长的位置。” 他深深地看了孙望一眼,“你好好干,在战场上立了功,这个位子,我给你留着!” 孙望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起身,对着周扬单膝跪地,沉声道:“愿为将军效死!” “好!好!好!”周扬大笑着将他扶起,“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当天下午,大军开拔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营地。 经过早上的立威,孙望和他的五十人被单独分到了一个营区。 当他披上周扬特批的一副更为精良的铁甲,跨上一匹高大的战马,出现在五十个新兵面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阳光下,孙望身披铁甲,腰挎钢刀,肩上依旧扛着那根麻布包裹的“斩魄”枪,高坐于马背之上,宛如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 他的五十个新兵,此刻也换上了统一的制式皮甲,虽然依旧稚嫩,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惶恐和不安。 他们抬着头,用一种近乎狂热和崇拜的目光,仰望着他们的主心骨。 他们知道,只要跟着眼前这个男人,就一定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 孙望冰冷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猛地将肩上的长枪取下,那沉重的枪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霸道绝伦的弧线,枪尖遥遥指向前方大军开进的方向。 “出发!” 一声怒喝,声如雷霆! 五十名新兵齐声呐喊,迈着整齐而坚定的步伐,紧紧跟随着他们心中神祗一般的背影,汇入了那股席卷天地的钢铁洪流之中。 第二十四章 漫漫长路 战鼓擂动,号角长鸣。 数万人的大军如同一条蜿蜒的钢铁巨龙,开始向着九山郡的腹地,简阳城,全速开进。 行军的日子,是枯燥而残酷的。 每天天不亮就要拔营,负重数十斤,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疾行一整天。 下午扎营,短暂的休息之后,便是雷打不动的操练。 对于孙望麾下那五十个刚刚放下锄头的新兵来说,这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第一天,他们还能靠着一股新鲜劲和对孙望的崇拜硬撑。 第二天,他们的脚底就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肩膀被粗糙的麻布行囊磨得血肉模糊。 第三天,队伍里开始出现掉队的人,一个个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肺都要炸开了。 “不行了屯长,我真的走不动了……” 一个身材瘦弱的青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绝望。 周围的同伴也是个个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他们不是不想走,是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当他们抬起头,看向队伍最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时,所有的抱怨和呻吟,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孙望,从始至终,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身上的负重是所有人之最,除了制式的铠甲、兵刃和行囊,肩上还扛着那杆重达八十斤的“斩魄”枪! 可他的步伐,却稳如磐石,呼吸绵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之色。 仿佛这足以压垮一个壮汉的重量,对他来说不过是几根稻草。 他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沉默地矗立在队伍的最前方。 每当有人想要放弃,只要一看到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力量就会从心底涌起。 屯长比我们背的还重,他都没喊一声累,我们有什么资格叫苦? 跟着这样的强者,我们才能活下去! “起来!还能走!” 一个汉子咬着牙,伸手将瘫坐在地的同伴狠狠拉起,“别他娘的给屯长丢人!” “对!跟上!死也要跟上屯长的脚步!” 五十个新兵,互相搀扶,互相打气,一个个面目狰狞,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死死地咬着牙,跟随着那个沉默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孙望没有回头,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五十道粗重但坚韧的呼吸。 他当然不累。 前世作为特种兵,这种强度的负重行军不过是家常便饭。 更何况,他如今这具身体经过强化,力量和耐力都远超常人,别说八十斤,就是再翻一倍,他也能健步如飞。 他要的,就是用这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这五十个新兵的潜力和血性,彻底逼出来! 五天后,当简阳城那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孙望麾下的五十人,没有一个掉队。 他们一个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但他们的眼神,却不再是初见时的惶恐和麻木,而是多了一丝如狼般的坚韧与凶狠。 大军在城外数里处安营扎寨,连绵的营帐铺满了整个原野,旌旗如林,刀枪如山。 按照编制,孙望这一屯人,被安置在了整个大军营地的中央区域。 “太好了!我们在中军!不用去当攻城的先锋,也不用怕被敌人抄了后路!” 李固看着周围那层层叠叠的营帐,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其他新兵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 在中军,就意味着安全。 然而,孙望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眺望着远处那座如巨兽般盘踞在大地上的城池,心情反而愈发沉重。 他将李固拉到一旁,沉声问道:“李哥,这简阳城,有什么说法?” 李固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为一片凝重,他压低了声音,道:“屯长,不瞒您说,这简阳城,是块硬骨头,是咱们义军的伤心地。” 他指着那高大坚固的城墙,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您看那城墙,又高又厚,城外还有护城河。城内守军足有五千,都是朝廷的正规军,装备精良,悍不畏死。” “上次我们北上,就是在这简阳城下吃了大亏!” 李固的脸色有些发白,“我们围了城七天,眼看就要攻破了,结果城外的援军突然杀到,和城里的守军来了个里应外合!” “我们被……被像包饺子一样,堵在中间打!那一仗,我们折了近两万兄弟!要不是吴大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只怕整个义军都要交代在这里!” 里应外合!包饺子! 孙望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周扬他们明明有五万大军,却会吃败仗。 不是他们不能打,而是中了最经典的围点打援之计! “这座城,关系着整个九山郡的归属。我们退,就等于放弃了整个北上的战果,军心必散。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拿下!” 李固的声音透着一股决绝。 孙望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攻城战,将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吴胜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一定会用最凶狠、最不计伤亡的方式,在援军到来之前,用人命将这座城池活活填平! 而他们这些新兵,虽然身处中军,但一旦战事焦灼,随时都会被派上去当成填线的炮灰。 整个营地的气氛,在短暂的休整后,迅速变得低迷而肃杀。 老兵们沉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嬉笑,只剩下麻木和冷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孙望的那五十个新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在这股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再次被恐惧所取代。 他们看着远处那座死亡之城,一个个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不行! 这样下去,一旦上了战场,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一个冲锋就会被彻底打散! 孙望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不能把这五十条性命,和自己的未来,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转过身,对李固和五十个正襟危坐、满眼依赖地看着他的新兵沉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罢,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大步流星地朝着中军帅帐的方向走去。 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营区,他来到了周扬的营帐之外。 “站住!将军正在议事!” 门口的亲兵伸手拦住了他。 孙望没有硬闯,只是对着帐内朗声道:“屯长孙望,有要事求见周将军!” 片刻之后,周扬那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从帐内传来:“进来!” 孙望掀开帐帘,只见周扬正和几名百夫长围着一张简陋的沙盘,面色凝重。 看到是孙望,周扬的脸色稍缓:“孙望,你有什么事?” 孙望没有丝毫废话,他单膝跪地,对着周扬一抱拳,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整个营帐。 “将军!卑职恳请将军恩准,由我亲自操练麾下五十名弟兄!” 第二十五章 我要的是训练成“军” 周扬和几名百夫长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孙望身上,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操练?” 周扬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出声,“孙望,你是不是打了一拳,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承认你力气大,是员猛将。但练兵是练兵,打仗是打仗!” “新兵入营,自有军中专门的教头和百战老兵负责操练,这是规矩!你一个新晋的屯长,凭什么认为自己比那些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更会练兵?” 帐内其他几个百夫长也纷纷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练兵可不是光有力气就行的,那里面门道多着呢。 孙望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没有抬头,但声音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因为我不想我亲自挑出来的五十个弟兄,还没看清敌人长什么样,就白白死在攻城的路上!”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让周扬脸上的嗤笑瞬间僵住。 孙望缓缓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直视着周扬,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军,别把我当傻子。这几天所谓的操练,根本就不是操练,而是筛选!” “把那些身体底子好、反应快的挑出来,留作后用。把那些体能差、跟不上的,编成另一队。” “等到攻城那天,这些人,就是第一批冲上去,用血肉之躯去消耗守军箭矢滚石的炮灰!” 轰! 整个营帐死一般的寂静! 周扬和那几名百夫长,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震惊、错愕,最后化为无法掩饰的阴沉。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只是匹夫之勇的年轻人,竟然只用了短短几天,就看穿了军中这种从不上台面,却人人默认的残酷法则! 孙望的心中也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前世的他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大规模的冷兵器战争,但历史和无数战例早已告诉他战争的本质——残酷、冰冷,人命如草芥。 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圣人,既然身处这乱世,就不可能抱着妇人之仁。 但他同样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自挑选出来,对自己报以全部信任和希望的五十个弟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当成消耗品,填进绞肉机里! “放肆!” 周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如山一般朝着孙望碾压而去,“孙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然而,孙望跪在地上的身躯,却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他只是平静地迎着周扬那要杀人般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良久,周扬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那满腔的怒火,最终却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缓缓坐了回去,死死地盯着孙望,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好,很好。” 周扬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你的人,你自己练!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机,“三天之后,若是你的兵练不出个名堂,还是那副软脚虾的样子,到时候攻城,你和你这五十个人,就要第一个冲上去!” “将军!” 旁边一名百夫长急忙开口,想要劝阻。 周扬却猛地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只是盯着孙望,一字一句地问:“你,敢不敢应?” “多谢将军成全!” 孙望没有丝毫犹豫,重重一抱拳,随即起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帐。 看着孙望消失的背影,刚才那名开口的百夫长忍不住道:“将军,您怎么能答应他?这太儿戏了!新兵训练岂是三天就能见效的?到时候……” “无妨。” 周扬摆了摆手,脸上的阴沉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的玩味。 他端起桌上的水碗,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你们不觉得,这个孙望,很有意思吗?” 他感叹道:“这个人,我看不透。他身上有股子邪性,总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给他三天时间,于我们而言,没有任何损失。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给我变出个什么花样来!”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肃杀的操练号角便响彻了整个营地。 数千名新兵被各自的百夫长和屯长赶到了广阔的校场上,准备接受地狱般的筛选。 然而,在无数双或羡慕、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孙望却带着他那五十个神情忐忑的新兵,径直走向了校场旁的一块空地。 五十个新兵站得稀稀拉拉,一个个交头接耳,不知道他们的屯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给我站好了!” 孙望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五十人瞬间噤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孙望的目光从他们一张张紧张而迷茫的脸上扫过,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怕不怕死?” “怕!”人群中传来几声老实的回答。 “很好!” 孙望点了点头,“怕就对了!不怕死的都是傻子!我想活,也想让你们都跟着我活下去!但是,想活命,就得拿出活命的本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麻布,那是他连夜画好的操练计划。 “从今天起,未来三天,你们的训练由我亲自负责!” 众人精神一振,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神力盖世的屯长,会教他们什么杀敌的绝技。 然而,当孙望将计划展开,念出上面的内容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计划上,除了和义军大营一样,每天有高强度的负重跑、俯卧撑等体能训练外。 剩下的,竟然是大量的时间,用来练习站队、转向、齐步走这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东西! “这……屯长,这站着不动,也能杀敌吗?” 一个胆子大的新兵忍不住小声问道。 “是啊屯长,咱们不练练刀法枪法吗?光走路有什么用?” “咱们只有三天时间了啊……” 怀疑和不解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在队伍里蔓延开来。 他们本以为能学到什么一招制敌的本事,结果却是练这个?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都给我闭嘴!” 孙望猛地一声怒喝,声如炸雷,吓得所有人浑身一哆嗦!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扫过每一个人,厉声道:“你们以为三天时间能练出什么?让你们变成以一当十的精兵吗?做梦!” “我告诉你们!三天时间,根本不够练成任何杀人技!我要练的,不是你们的刀法,也不是你们的枪法!” 孙-望用那根沉重的“斩魄”枪杆,狠狠一顿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要练的,是你们的胆气!是你们的纪律!是把你们这五十个散沙,练成一块铁板!把你们的精、气、神,给我练出来!” 他指着所有人,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嘶吼道:“现在,全体都有!给我站成五排!站不直的,今天就别想吃饭!” 第二十六章 练兵的方法 孙望的练兵方法,很快就成了整个大营最大的笑话。 每天,当其他新兵在老兵的喝骂下,满头大汗地练习劈砍、突刺时,孙望手下那五十个人,却像一根根木桩子一样,在空地上站军姿。 一站,就是一整个上午。 下午,当别人在泥地里翻滚,练习搏杀技巧时,他们却在孙望的口令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这些在所有人看来滑稽无比的动作。 “哈哈哈哈!快看那傻子屯长!他以为这是在村口赶集吗?” “还打虎英雄呢,我看是绣花枕头!练兵练成了耍猴戏!” “三天后攻城,这五十个软脚虾第一个冲,到时候别说杀敌了,怕是连城墙都摸不到就要被射成刺猬!” 各种各样的嘲讽和讥笑,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毫不留情地拍打在那五十个新兵的身上。 他们一个个涨红了脸,羞愤、委屈、迷茫。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但只要他们看到队伍最前方,那个和他们一样站得笔直,身躯如枪的孙望时,所有的杂念都会被强行压下。 不远处的百夫长吴峰,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轻蔑和不屑。 “一个只知道用蛮力的莽夫,也妄想染指百夫长的位置?真是痴人说梦!” 他冷哼一声,对身旁一个精悍的汉子说道。 这汉子名叫赵元良,是吴峰手下最能打的一个屯长,也是他的心腹。 吴峰的目光扫过远处周扬的营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野心。 如今义军规矩不严,能者居之。 他和周扬本就不对付,空出来的那个百夫-长位置,他势在必得! 绝不能让周扬的人抢了去! 他拍了拍赵元良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元良,这次攻城,是个天大的机会。” 赵元良神色一凛:“请百夫长示下!” “军中获取大功,无非四样:斩将、夺旗、陷阵、先登!” 吴峰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斩将夺旗太难,陷阵要看时机,唯有这先登之功,是摆在眼前的富贵!” 赵元良的呼吸猛地一滞! 先登! 攻城时,第一个登上城头之人! 这是九死一生的玩命活,在无数弓箭手的集火下,就是个活靶子! 但相应的,奖赏也丰厚到令人疯狂! 按军中规矩,立先登之功者,可连升三级! 吴峰看着赵元良变幻的脸色,继续加码:“你放心去争!只要你第一个站上简阳城的城头,这个百夫长的位置,我保你坐上!” “到时候,你我联手,这中军大营,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巨大的诱惑和致命的危险在赵元良心中疯狂交战,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不想去,那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可他看着吴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属下……愿为百夫长效死!” 赵元良咬碎了牙,单膝跪地,接下了这个用命换前程的任务。 另一边,孙望的操练,在第二天变得越发狠厉。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牛皮长鞭,但凡有人站姿不标准,动作慢了半拍,那鞭子便会毫不留情地抽在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啪!” “站直了!没吃饭吗!” “转个身都跟扭麻花一样,上了战场,敌人会等你转过来再砍你吗!” 他的呵斥声冰冷而残酷,不带一丝感情。 不断有新兵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但迎接他们的不是休息,而是孙望那双冷得像冰的眸子。 “站起来!我说了,想活命,就给我站起来!” “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上了战场也是个死!现在倒下,总比死在敌人刀下强!”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没有人抱怨,因为他们知道,屯长说的都是实话。 他们咬着牙,互相搀扶着,一次又一次地从地上爬起来,榨干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最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是每天傍晚的饭食。 作为屯长,孙望的伙食是单独开的小灶,有干饼,甚至还有几块肉。 而普通士兵,只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然而,第一天训练结束,孙望却端着自己的那份饭食,走到了队伍面前。 “今天,队列站得最好的五个人,出列!” 五个被点到名的新兵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 “这份饭,是你们的。” 孙望将自己的食物递了过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端起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稀粥,走到队伍的角落,沉默地喝了起来。 那一刻,所有新兵的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屯长……把自己的肉和干饼给了他们,自己却跟着他们一起喝粥? 那五个分到饭食的汉子,端着那碗来之不易的肉食,眼眶瞬间就红了,他们看着孙望的背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第三天,皆是如此。 孙望用最严酷的训练折磨他们的身体,却用最公平、最直接的方式,收拢了他们的心! 跟着这样的屯长,就算是死,也值了! 短短三天,五十个新兵仿佛脱胎换骨。 他们依旧瘦弱,装备依旧破烂,但他们站在一起时,那股精气神,已经和三天前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一群散漫的农夫,而是一块烧红的铁! 虽然还未锻打成型,却已经有了百炼成钢的雏形! 他们的眼神里,恐惧和迷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凶狠和对孙望近乎狂热的崇拜! 三天之期已到。 攻城的日子,近在眉睫。 呜——呜——呜——! 就在第四天清晨,沉重而苍凉的号角声,如同从远古战场传来的巨兽咆哮,骤然响彻了整个连营! 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片大地! 孙望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 他翻身而起,对着那五十个已经闻声而动,迅速集结完毕的士兵,发出了三天来的第一道战斗命令。 “全体都有!披甲!执锐!” “准备,出征!” 第二十七章 谁来当这炮灰 沉重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冰冷的杀气在顷刻间席卷了整座大营。 “全体都有!披甲!执锐!” 孙望的命令声刚落,五十个新兵已经条件反射般地行动起来。 没有丝毫的慌乱,没有多余的交谈,只有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和兵器出鞘的摩擦声。 短短片刻,五十人已经集结完毕,静默地站在孙望身后。 当他们跟随着孙望,迈着整齐的步伐,沉默地走到校场上时,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周围的其他新兵队伍,依旧是乱糟糟的一片。 屯长和老兵们正声嘶力竭地呵斥着,拳打脚踢地将那些睡眼惺忪、手忙脚乱的新兵们赶进队列,整个校场一片鸡飞狗跳。 而孙望这五十人,却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硬生生楔入了这片混乱之中。 他们站成五列,身形笔挺如枪,虽然身上依旧是破旧的皮甲,手中的兵器也长短不一,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纪律性和肃杀感,却让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心头一震。 三天!仅仅三天! 这还是那群连左右都分不清的泥腿子吗? 一个身穿重甲,面容冷峻的中年将领,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走到了校场中央。他便是义军的总教头,负责所有新兵的操练和筛选。 总教头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扫过场上数千名新兵,眉头紧紧皱起。 当他的视线落在孙望的队伍上时,那冰冷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 他盯着那五十个挺拔的身影看了许久,随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你就是孙望?”总教头看着孙望,声音低沉。 “是!”孙望抱拳应道。 “不错。” 总教头点了点头,算是赞许。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冷声道:“站得好看,不代表能打仗。是不是花架子,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他伸出手指,在孙望的队伍里随意地点了十个人。 “你,你,还有你……你们十个,出列!跟我走!” 被点到的十个新兵,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恐慌。 他们不知道总教头要带他们去做什么,但“抽查”这两个字,在军营里往往和最危险、最残酷的任务挂钩。 他们好不容易在孙望的操练下建立起来的信心,在面对真正的上位者和未知的命运时,再次开始动摇。 孙望看着他们煞白的脸和颤抖的手,没有呵斥,只是平静地说道:“抬起头,挺起胸!记住你们是谁的兵!别给我丢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入了十个新兵冰冷的心脏。 对啊!我们是孙屯长的兵! 我们跟着屯长喝粥,屯长把肉给我们吃! 我们跟着屯长站军姿,屯长比我们站得更直! 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十个新兵猛地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恐惧,但腰杆却瞬间挺得笔直! 他们对着孙望重重一抱拳,随即转身,迈着坚定而整齐的步伐,跟在了总教头身后,没有一个人回头。 孙望目送他们离去,随即对李固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周扬的亲兵认得他,没有阻拦。 一进大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便扑面而来。 周扬高坐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吴峰在内的四名百夫长,以及另外几个像孙望一样立有功劳、被特许参与议事的屯长,全都正襟危坐,神情凝重,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看到孙望进来,周扬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将目光投向了沙盘上那座孤零零的城池模型——简阳城。 “刚刚收到斥候的死讯,”周扬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坨,“朝廷的援军已经出了郡城,急行军而来,最多两日,便能兵临城下!” 轰! 帐内众人心中同时一震! 两日!时间竟然如此紧迫! 周扬猛地站起身,手掌重重拍在沙盘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们没有时间了!两个时辰后,全军攻城!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援军到来之前,拿下简阳!”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决绝,“只要拿下简阳,我们就能顺势席卷东边的三个县!到时候,整个九山郡的半壁江山,都将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复杂光芒。 半壁江山!这是何等巨大的诱惑! 但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得到这份富贵,就要先啃下简阳城这块血淋淋的硬骨头! 周扬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他缓缓坐下,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心里发寒的话。 “按规矩,攻城先锋,我麾下军部需出一百人。我乃半侯,减半,出五十人。” 帐篷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先锋! 第一波攻城的人! 那不是先锋,那是炮灰! 是用来消耗守军箭矢、滚石、沸油的消耗品! 是拿人命去填护城河,去为后续部队铺路的死士! 五十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冲锋下来,能活下来几个? 谁都不敢想。 谁也不愿意让自己好不容易拉起来的弟兄,就这样白白去送死。 周扬仿佛没有看到众人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我麾下四位百夫长,每人出十个老兵。”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孙望和另一位屯长身上。 “孙望,还有你,王克,你们二人各出五人。” “将军!” 吴峰猛地站了出来,脸上满是不服和肉痛,“我手下的弟兄,都是跟着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让他们去做填线的炮灰,这……这不划算啊!” “不划算?” 周扬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吴峰!这是军令!你想抗命不成!” 吴峰被周扬那杀人般的眼神一瞪,瞬间噎住,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悻悻地退了回去。 周扬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五十个死士已经凑齐。现在,还差一个领头的。” 他缓缓问道:“你们谁,愿意领着这五十人,为大军夺下先登之功?” 帐内,落针可闻。 所有百夫长和屯长全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和周扬的目光对上。 开什么玩笑? 领着五十个炮灰去冲击一座有着五千精兵驻守的坚城? 这和直接抹脖子有什么区别? 先登之功?那是给活人准备的! 死人,什么都没有! 吴峰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心腹屯长赵元良,眼神里充满了暗示和压迫。 赵元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到桌子底下去,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看着帐内众人这副畏死如虎的模样,周扬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和鄙夷。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地响彻了整个营帐。 “我来。”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那个昂然站立的身影上。 孙望。 他迎着所有人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对着主位的周扬,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将军,这先锋,我来当!” 第二十八章 被选中的死士 整个大帐,死寂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孙望。 “胡闹!”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周扬猛地站起,满脸怒容,指着孙望的鼻子厉声喝骂。 “孙望!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这是你逞英雄的地方吗?那他妈是先锋!是死士!是让你去送死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和痛心。 这是他看中的好苗子! 是能一拳打死猛虎的悍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攻下简阳,就破格提拔他当百夫长! 可现在,他居然主动要去当炮灰!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将军息怒。” 一旁,吴峰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悠悠响起,他对着周扬一抱拳,脸上却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孙屯长有如此勇气,实乃我军之幸啊!我等畏死,不敢为先,孙屯长却敢为人先,这份胆魄,吴某佩服!” 他转头看向孙望,拱火道:“孙屯长,我吴峰就把话放这儿,你要是真能立下这先登之功,别说百夫长,就算连升三级,我吴峰也第一个心服口服!” “没错!吴百夫长说得对!” “孙屯长若是能成,我等绝无二话!” 帐内其他几个百夫长和屯长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他们巴不得孙望去死,既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又能看周扬的笑话。 一时间,无数顶高帽扣了下来,直接把周扬架在了火上烤。 周扬的脸色铁青,他死死瞪着吴峰,恨不得用眼神杀了他。 孙望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根本不理会周围的起哄,只是再次对着主位的周扬,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如山:“将军!军中无戏言!卑职愿立军令状,为大军先登!恳请将军成全!” 看着孙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周扬心中的怒火,最终化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了。 这个年轻人,骨子里有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和疯狂。 “好……好!好!” 周扬连说三个好字,缓缓坐了回去,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失望,“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他闭上眼睛,仿佛不忍再看孙望一眼,挥了挥手:“散会!按议定行事!” 吴峰等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鱼贯而出。 经过孙望身边时,吴峰还特意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假惺惺地说道:“孙屯长,好样的!你的那五个名额,我替你出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很快,帐外便集结了四十五个老兵。 他们是各个百夫长麾下凑出来的“死士”,一个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们被各自的头领推了出来,像一群被遗弃的牲口,身上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那些送人来的屯长们,则聚在一旁,对着孙望指指点点,满脸都是看好戏的讥讽和嘲弄。 孙望没有理会任何人,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那五十个新兵早已列队站好,正满眼焦急地等着他。 “屯长!”李固第一个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孙望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五十张紧张的面孔,沉声问道:“我要去当攻城先锋,九死一生。现在,我需要五个人,跟我一起去。有谁愿意?” 话音刚落。 “我去!” “屯长,算我一个!” “我跟屯长去!” 没有一个人退缩! 五十个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嘶吼出来,每一个人都挺起了胸膛,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一刻,他们不是去送死,而是去追随他们的神! 孙望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落在一个最壮实的汉子身上。 “孙天柱,出列!” “到!”那汉子猛地一踏步,声如洪钟。 他是孙望村里的人,也是这三天操练最刻苦的一个。 孙望看着他,低声道:“你家里,还有三个兄弟。” 孙天柱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无比坚定:“屯长,正因为我还有兄弟,所以我才更要去!我死了,他们还能给爹娘养老!我若是立了功,他们也能跟着沾光!俺不怕死!” 孙望沉默了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好!” 他又点了另外四个在训练中表现最为坚韧的士兵。 “你们五个,跟我走!” “是!” 五人没有丝毫犹豫,放下多余的行囊,只拿着兵器,跟着孙望大步走向前军集结地。 剩下的四十五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个双拳紧握,眼眶通红。 前军阵前,一片肃杀。 四十五个被凑出来的老兵油子,正稀稀拉拉地站着,与他们汇合的,是另一支同样面如死灰的五十人队伍。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看到孙望带着五个人走来,主动迎了上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主动请缨的孙望?” “是我。”孙望点头。 “我叫李小红!” 络腮胡汉子重重一拍胸甲,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是另一位半侯麾下的。 他娘的,俺就佩服你这样的好汉!从现在起,我这五十号人,都听你指挥!” 孙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抱拳道:“多谢!” 一百人的先锋死士,就此集结完毕。 他们被带到了整个大军阵列的最前方。 在他们身后,是五百个从新兵中筛选出来的,被认为最胆怯、最无能的炮灰。 他们的作用,就是在冲锋的路上,用身体去消耗敌人的第一波箭雨。 再往后,才是由五千名精壮士兵组成的,真正的主力攻城部队!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催促集结,而是进攻的信号! 如同地狱的咆哮,响彻云霄! 孙望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向前,直指远处那座如同死亡巨兽般的简阳城。 “攻城!” 冰冷而决绝的命令,从总教头的口中发出,传遍了整个战场! 第二十九章 通向胜利的死亡 “杀——!” 随着总教头手中令旗的决然挥下,最前方的五百名炮灰,在督战队明晃晃的刀口逼迫下,发出了一声不似人腔的嘶吼,如同被驱赶的牲畜,潮水般涌向那座冰冷的城池。 他们甚至没有像样的武器,许多人手里拿着的只是削尖的木棍和农具。 简阳城头,一片死寂。 直到这群衣衫褴褛的炮灰冲进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城墙上那面代表守将的旗帜猛地一挥! “放箭!” 咻咻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天空! 黑压压的箭雨如同乌云盖顶,兜头而下! 惨叫声,哀嚎声,利箭入肉的闷响声,在顷刻间连成了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炮灰,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一排排地倒下。 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泥土变得泥泞而湿滑。 有人中箭倒地,还未死去,便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活活踩成了肉泥。 “不准退!后退者,斩!” 督战队的吼声比城头的箭雨更加冰冷,他们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砍翻了几个试图转身逃跑的炮灰,用血淋淋的现实,断绝了所有人后退的念头。 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 残存的炮灰们麻木了,他们不再嘶吼,不再躲闪,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消耗城头那无穷无尽的箭矢,为后面真正的主力铺就一条死亡之路。 第二波箭雨落下,又是上百人倒下。 护城河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第二队,上!” 冰冷的命令再次传来。 孙望身后的那一百名死士,包括那五个新兵,脸色早已煞白如纸。 他们看着眼前那地狱般的景象,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牙齿在打颤,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要站立不住。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攻城! 那不是演练,不是站军姿,是真真切切的死亡! “怕了?” 孙望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一块坚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没有回头,只是提着刀,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座被鲜血浸染的城墙。 “把头抬起来!腰杆挺直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我这三天教你们的东西!记住你们是怎么站的!怎么走的!” “不想死的,就跟紧我!” 说完,他猛地一提气,第一个冲了出去! “跟上屯长!” 孙天柱嘶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扛着一面简陋的木盾,紧随其后。 剩下的人,仿佛被孙望那决然的背影注入了主心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咬碎了牙,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跟随着那个身影,冲进了箭雨之中! 咻! 一支流矢擦着孙望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他却恍若未觉,脚下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那经过强化的身体,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在密不透风的箭雨中,他的身体总能以最小的幅度,做出最精准的闪避动作。 扭身、侧头、低伏,无数足以致命的箭矢,都以毫厘之差与他擦身而过! 但其他人没有他这样的本事。 “啊!” 一声惨叫,一个老兵被一箭射穿了喉咙,捂着脖子,咕噜着血沫倒了下去。 又一个人被数支箭矢钉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死亡,就在身边! 孙望的眼睛红了,但他没有停下,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不要看!往前跑!跑起来!” 他们是先锋! 他们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城墙下,架起云梯! 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是在找死! 一百人的队伍,在冲过百步的死亡地带后,只剩下了不到七十人! 终于,他们冲到了护城河边! 冰冷的河水没过了胸口,残存的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云梯,重重地搭在了对岸的城墙之上! “爬!” 孙望一声怒吼,将佩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梯子,如猿猴般飞速向上攀爬! 那个叫李小红的络腮胡大汉,同样勇悍无比,他从另一侧的云梯向上猛冲,速度甚至比孙望还要快上几分! “好汉子!俺李小红先走一步!”他大笑着,转眼就爬到了半空。 然而,他太突出了。 城头之上,一个军官注意到了他,狞笑一声,张弓搭箭。 “死!” 嗖——! 一支灌注了内力的重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射中了李小红的头颅! 噗嗤! 箭头从他的后脑贯出,带起一蓬滚烫的血浆和脑浆。 李小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巨大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半空中直挺挺地向后倒栽下来! “散开!” 下方正在攀爬的士兵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惊叫着向两侧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在向上猛冲的孙望,眼神一凝,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骇然欲绝的动作! 他单手死死抠住云梯,另一只手猛地向上探出,在半空中,一把抓住了李小红坠落的尸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上的肌肉瞬间坟起,青筋暴突! “嗬!” 孙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竟硬生生止住了那具尸体的下坠之势! 他没有扔掉尸体。 在城下无数双震惊到呆滞的目光中,孙望用牙死死咬着刀柄,将李小红那还带着余温的魁梧身躯,用一只手举在自己身前,当成了一面血肉之盾!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和双脚发力,顶着这具近两百斤的尸体,继续向上攀爬! 他的速度,非但没有减慢,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噗!噗!噗!” 城头射下的箭矢,尽数钉在了李小红的尸体上,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闷响,却再也无法对孙望造成任何威胁! 这一幕,太过震撼! 无论是城头的守军,还是城下观战的义军,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是什么?! 那是人,还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孙望顶着那具插满箭矢的“肉盾”,如同一头疯狂的凶兽,轰然一声,撞上了简阳城的城头! 他将李小红的尸体往城垛上一放,口中佩刀顺势一挥,一颗还在发愣的守军头颅,冲天而起! …… 义军中军,一座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 一个身披玄甲,面容威严的中年将领,正举着一支黄铜打造的千里镜,冷冷地注视着战场。 他并非周扬,而是整个义军的统帅,吴胜。 “报!将军!先锋营死伤惨重,几近溃败!” 一名亲兵奔上望楼,单膝跪地,语气焦急。 吴胜却仿佛没有听见,他手中的千里镜,死死地锁定在城墙的某一个点上,一动不动。 他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顶着尸体,如同魔神般冲上城头的身影! “那个人……” 吴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颤抖。 他放下千里镜,猛地回头,一把抓住亲兵的衣甲,厉声问道:“那个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先锋!是谁的部下?!” 第三十章 登顶 亲兵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是吼出来的:“将军!那个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先锋!是谁的部下?!” “快!查!” 吴胜一把推开亲兵,再次举起千里镜,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 一名随军书记官闻言,立刻冲到旁边堆积如山的军功簿前,手指颤抖着飞快翻阅。 先锋营的名单是临时拟定的,记录就在最上面。 “找到了!” 书记官的声音尖锐而高亢,“启禀将军!此人……此人名叫孙望!是周扬半侯麾下的屯长!曾有赤手搏杀猛虎之功!此次先锋是他主动请缨!” 孙望! 周扬的人! 主动请缨! 吴胜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千里镜中那个在城头掀起腥风血雨的身影,只觉得胸中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好一个搏虎的汉子!好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放下千里镜,转身面对帐下所有将校,声音如洪钟大吕,传遍了整个望楼! “传我将令!此战,若孙望能活下来,记首功!官升三级!” …… 城墙之上,已是人间炼狱。 孙望一刀斩下敌人的头颅,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他却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那双眼睛,已经彻底被杀戮的欲望染成了赤红! 最初的震惊过后,城头的守军终于反应过来,如同疯了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他这个唯一的缺口涌来! “杀了他!” “把他推下去!” 长枪如林,钢刀似雪,瞬间将他淹没! 孙望不退反进,他将口中的佩刀换到左手,右手顺势从一名被他撞倒的守军尸体上,抽出了一杆长枪! 枪身入手,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前世无数次的肌肉记忆,云蕊那清冷的身影和迅捷如电的枪法,在这一刻,与他强化后的恐怖身体素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震四野! “先登者!孙家村!孙望!” 吼声未落,他动了! 一式简单的直刺,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面前三名守军的喉咙上,同时绽开了一朵血花,他们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一枪横扫,枪杆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抽在涌上来的刀盾兵的盾牌上! “砰!”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名刀盾兵连人带盾砸得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的一片同袍! 他手中的长枪,仿佛化作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龙!或刺,或挑,或扫,或砸! 每一招都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死亡美感! 他就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一个人,一杆枪,硬生生在城墙之上,顶住了一整个方向的攻势! 城墙之下,所有义军士兵都看呆了。 他们看到了那个如魔神般的身影,听到了那声响彻战场的怒吼! “是孙屯长!” “孙屯长杀上去了!” “弟兄们!跟着孙屯长!杀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孙望那悍不畏死的疯狂,像一剂最猛烈的烈药,瞬间点燃了所有义军士兵心中的血性! 恐惧被狂热所取代! “杀!” “冲啊!” 后续的攻城部队,发出了震天的嘶吼,他们扛着云梯,踩着袍泽的尸体,如同发疯的蚁群,前赴后继地涌向城墙! 越来越多的义军士兵爬上了城头! 城墙上,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血腥的绞肉机! 刀砍,枪刺,石砸,牙咬! 双方士兵彻底杀红了眼,抛弃了所有阵型和技巧,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进行着搏命! 孙望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他身边的敌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在疯狂的杀戮中不减反增! 他那五个新兵,还有那十几个幸存下来的老兵油子,此刻早已被他的凶威所慑,下意识地紧紧团结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但却无比坚固的矛头! “马道!跟我来!” 孙望一枪捅穿一个敌人的胸膛,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通往城下的阶梯,马道口! 只要冲下去,打开城门,这场仗,就赢了! “杀过去!” 他嘶吼一声,一马当先,带着剩下这二三十名浑身浴血的敢死队员,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朝着马道口插了过去! 沿途的守军被他们这股不要命的气势吓破了胆,竟无人敢挡,纷纷向两侧退避! 守在马道口的十几个守军,眼睁睁看着这群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恶鬼朝自己冲来,为首那人更是如同凶神附体,他们哪里还提得起半点抵抗的勇气? “鬼……鬼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守军们扔下兵器,连滚带爬地逃散开去。 畅通无阻! 孙望带着人,轰然冲下马道,巨大的城门就在眼前! “开门!” 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合力转动绞盘,卸下门栓。 轰隆——! 沉重的城门,在无数人的期盼中,缓缓打开! 门外,是早已蓄势待发的义军主力! “进城!” “简阳破了!”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数千义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入,瞬间淹没了城内守军最后的抵抗! 战局,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孙望拄着长枪,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五个他亲自点出的新兵,居然还都活着,只是个个带伤。 而那些老兵,也还剩下十来个。 他们看着孙望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崇拜,而是近乎神明般的敬畏! 涌入城中的义军,纪律竟然出奇的好,他们目标明确地冲向各处军营和要地,对于街边那些瑟瑟发抖的平民,竟是不伤一人。 孙望心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他的目光便投向了城池最中心,那座最为气派的府邸。 县衙! 他扔掉手中已经卷刃的长枪,重新捡起自己的佩刀,对着身后那群死里逃生的弟兄们沙哑地说道:“走!跟我去县衙!抢头功!” 一行人直奔县衙而去,沿途再无任何像样的抵抗。 一脚踹开县衙的大门,里面却是一片死寂,只有一群衣着华贵的女人和仆役,正在庭院中,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县令,怕是已经从乱军中逃了。 孙望却不在乎,他径直走进正堂,目光扫过堂上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虎皮太师椅,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巨大的疲惫感和肌肉的酸痛席卷而来,但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将带血的钢刀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对着那群吓得魂不附体的女眷,咧开一个沾满血污的笑容。 “拿吃的,拿喝的来!” 他要拿下县令的家眷,这,才是比先登之功更加实在的功劳! 第三十一章 入城 庭院里那群衣着华贵的女人和仆役,本已吓得魂不附体,听到孙望的命令,一个个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动。 她们看着这个满身血污,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男人,连呼吸都停滞了。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屯长的话吗?想死不成!” 一个幸存的老兵上前一步,将带血的刀往地上一顿,厉声呵斥。 这声呵斥仿佛惊醒了这群人,她们如梦初醒,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向后厨。 很快,酒肉和饭食流水般地被端了上来,香味瞬间在弥漫着血腥气的正堂里散开。 一个从攻城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满桌的佳肴,眼睛都绿了。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朝着一只烧鸡抓去。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那油亮的鸡皮,一道黑影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胸口! 砰! 那老兵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所有人,包括孙望手下的那几个新兵,全都傻眼了。 他们不解地看着主位上那个脸色冰冷的男人。 孙望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目光,他甚至没有看那个被他踹飞的老兵一眼。 他的视线,像鹰隼一样,死死地锁定了那群女眷中,一个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无论气质还是样貌都最为出众的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纵然脸上满是惊恐和尘土,却依旧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娇贵和倔强。 她迎着孙望的目光,身体不住地颤抖,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瘫软在地。 “你,是谁?” 孙望的声音沙哑而冷漠。 少女身旁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妇,见状连忙跪爬上前,磕头如捣蒜:“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她只是个不懂事的丫鬟,是新来的丫鬟!” 孙望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左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我再问一遍。”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仆妇还想再说什么,孙望的刀已经闪电般挥下! 噗嗤!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从无头的脖颈中喷涌而出,溅了那少女一身。 啊——!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县衙,剩下的女眷们吓得屎尿齐流,腥臊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孙望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将刀锋在桌案上随意地擦了擦,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惨白如纸的俏脸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少女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她看着孙望那双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眼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 但那份骨子里的骄傲,却让她在极致的恐惧中,依旧挺直了腰杆。 “我……我叫聂双玉,我爹是简阳县丞!”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清晰。 “县丞的女儿?”孙望的嘴角,终于扯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很好。” 他用刀尖指了指满桌的酒菜,命令道:“你,过来,把每一样菜,每一种酒,都尝一遍。” 聂双玉愣住了。 周围那些幸存的士兵们也愣住了。 那个被踹飞的老兵,此刻挣扎着爬了起来,听到这句话,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终于明白了孙望刚才那一脚的意思! 是怕有毒! 他刚才若是吃了,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一股后怕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向孙望的眼神,充满了羞臊和更加浓厚的敬畏。 “怎么?” 聂双玉看着孙望,惨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讥讽,“传闻中赤手搏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孙将军,居然也怕这区区一盘菜里的毒?”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孙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那冰冷的目光,比任何呵斥和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聂双玉的讥讽和倔强,在那样的目光下,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和她讲任何道理。 他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最终,她在无边的恐惧下屈服了。 聂双玉颤抖着走上前,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将每一道菜都夹了一小口,送进嘴里,又将每一个酒壶里的酒,都倒出来抿了一点。 她的动作僵硬而屈辱,眼泪混着饭菜,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退到一旁,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孙望等了片刻,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拿起她用过的那双筷子,夹起她吃剩下的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然后,他又端起她喝过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着身后那群早已饥肠辘辘的弟兄们一挥手。 “吃!” 一声令下,幸存的士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风卷残云般地扫荡着满桌的酒肉。 他们吃得狼吞虎咽,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聂双玉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个男人毫不介意地吃着自己剩下的饭菜,心中涌起的,不是被冒犯的愤怒,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羞恼和惶恐。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等凄惨的命运。 …… 夜幕降临,血腥味笼罩下的简阳城,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县衙门口,孙天柱带着几个新兵,手持长枪,如标枪般笔直地守卫着大门。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骄傲和自豪。 一队提着火把的义军士兵,贼眉鼠眼地摸了过来,显然是想来县衙里搜刮些油水。 “站住!干什么的!” 孙天柱长枪一横,厉声喝道。 那队义军的头目一看门口有人把守,先是一愣,随即陪着笑脸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是……” “滚!” 孙天柱根本不听他废话,下巴一扬,满脸得意地炫耀道,“这县衙,已经被我们孙屯长占了!里面都是孙屯长的战利品,谁敢伸手,就是跟孙屯长过不去!” “孙屯长?” 那头目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大变,谄媚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畏和钦佩,“原来是孙将军的地盘!失敬失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他带着手下,屁滚尿流地跑了。 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孙天柱和身后的几个新兵,胸膛挺得更高了。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孙望这个名字,在这支义军中,将代表着绝对的凶威和荣耀! 而他们,作为孙望最早的亲信,也将水涨船高! 就在这时,城中的主干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队身披精良铁甲,手持长戟的亲兵,簇拥着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威严的中年将领,正朝着县衙的方向大步走来。 那股肃杀之气,远非周扬麾下的杂牌军可比。 孙天柱瞳孔一缩,他认得那面旗帜。 那是整个义军的统帅,吴胜的亲卫!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冲进院内,大声禀报:“屯长!大帅来了!” 正堂之内,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孙望,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扔掉手中的酒杯,抓起桌案上的佩刀,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准备迎接这位义军的最高主宰。 第三十二章 俺就想要她 孙望刚刚走到县衙门口,吴胜一行人已经到了近前。 那股由精锐甲士组成的肃杀之气,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压得孙天柱等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属下孙望,拜见大帅!” 孙望没有丝毫迟疑,单膝跪地,将佩刀横于身前,头颅深深低下。 他身后,孙天柱和那十几个幸存的士兵,也纷纷跟着跪倒,动作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 吴胜翻身下马,龙行虎步地走到孙望面前,却没有让他起身,而是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浴血,煞气未消的男人。 “你,就是孙望?” 吴胜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是!属下正是孙望!” 孙望沉声应道,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好!好一个孙望!” 吴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竟亲自弯下腰,双手用力,将孙望从地上扶了起来! “此战,你当居首功!” 吴胜重重地拍了拍孙望的肩膀,那力道,足以让寻常壮汉一个趔趄,孙望却纹丝不动。 “大帅谬赞!全赖大帅指挥有方,将士们用命,属下不敢居功!” 孙望低着头,姿态放得极低。 吴胜看着他这副恭敬的模样,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勇猛而不骄狂,是个可造之材。 他不再多言,径直走进了县衙正堂。 当他看到那群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眷时,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来人!” 吴胜冷声下令,“全城搜捕简阳县丞及其党羽,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一队亲兵领命,转身便冲了出去。 吴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群女人身上,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将这些官眷,全部收押!听候发落!” “大帅饶命啊!”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女人们顿时哭喊成一团,绝望的哀嚎声响彻庭院。她们很清楚,等待她们的下场是什么。 要么,被当作战利品,赏赐给有功的将士,沦为玩物;要么,被拉到阵前,当着下一座城池守军的面,斩下头颅,以震慑敌胆。 无论哪一种,都是地狱。 在这片凄厉的哭喊声中,孙望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那道倔强的身影上多停留了一瞬。 聂双玉。 她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屈辱和绝望。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被吴胜精准地捕捉到了。 “呵呵,”吴胜忽然笑了起来,他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孙望,“孙望,这些都是你的战利品。里面可有你看上的?若有,尽管挑一个,带在身边做个奴婢,暖床叠被也是好的。” 话音一落,周围吴胜的亲卫们,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孙望的心,却猛地一沉! 他娘的,好敏锐的老狐狸!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试探! 吴胜在试探他的野心和欲望! 如果自己义正言辞地拒绝,说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不好女色,那未免太过虚伪。 一个连命都不要,在战场上如疯似魔的男人,会没有欲望? 吴胜绝对不信,只会认为自己城府极深,所图更大! 如果自己说全凭大帅做主,又显得太过圆滑,没有主见,不像一个敢死先登的猛将。 思绪在电光火石间转过,孙望的脑中瞬间有了决断。 对付这种多疑的枭雄,最好的伪装,就是做一个他能一眼看透的“粗人”! 一个有勇无谋,贪财好色的莽夫! 只见孙望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憨直又带着几分猥琐的笑容。 他挠了挠头,目光毫不掩饰地在聂双玉玲珑有致的身上扫来扫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粗声粗气地说道: “嘿嘿……大帅,俺是个粗人,就觉得那个小娘们长得最带劲!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儿子!俺就想要她!” 他伸出沾满血污和油腻的手指,直勾勾地指向聂双玉,言语粗鄙不堪,眼神中充满了最原始的、不加掩饰的欲望。 此言一出,聂双玉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屈辱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周围的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孙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 “没错!打仗就是为了这个!” 粗俗的笑声,瞬间冲淡了之前那份严肃和紧张的气氛。 吴胜看着孙望那副急色的模样,也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满意和放松。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屁股大能生儿子’!这才是我辈好汉的本色!” 他大手一挥,如同赏赐一件物品般,指着聂双玉,对孙望说道:“这个女人,便赏给你了!待此间事了,你先回营休息,明日,本帅会亲自为你论功行赏!” “谢大帅!谢大帅!” 孙望立刻露出狂喜的表情,连连躬身道谢,那副猴急的模样,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将自己的战利品带回去享用。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已经呆若木鸡的聂双玉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鲁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帅的话吗?跟老子走!” 那力道之大,捏得聂双玉手腕生疼,她发出一声痛呼,却被孙望毫不在意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 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再次引来了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聂双玉被他拽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那些或嘲弄、或羡慕、或怜悯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得她体无完肤。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简阳县丞之女聂双玉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是一个叫孙望的男人的奴隶。 屈辱和绝望,如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看着孙望那急色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吴胜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思索。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清点府衙的亲卫快步走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帅!府衙内的粮仓、银库,封条完好,并无开启过的痕迹!” “哦?”吴胜眉毛一挑。 旁边另一名亲卫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孙望,倒是个懂规矩的!先登破城,竟能忍住不抢掠府库,而是第一时间封存,等待大帅处置,实在是难得!” 吴胜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望向门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个知道什么时候该拼命,什么时候该收手,什么时候该表功,什么时候该藏拙的人……” “此人勇猛如虎,心细如发,是个可塑之才。” 第三十三章 英雄配美人,天经地义 孙望拽着聂双玉,大步走在简阳城的主干道上。 他身上的铠甲还滴着血,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凶煞之气,让街道两旁那些正在打扫战场、搜刮残敌的义军士兵们,无不投来敬畏的目光。 当他们的视线,从孙望那如同魔神般的身躯,落到他身后那个被粗暴拖拽着、梨花带雨却难掩绝色的少女身上时,敬畏之中,又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看!那就是孙望!第一个杀上城头的那个猛人!” “乖乖!真是条好汉!不但要升官,还得了这么个水灵的婆娘!” “嘿,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下可便宜孙将军了!” 污言秽语和充满欲望的打量,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聂双玉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被摆在货架上的商品,被无数人评头论足,所有的尊严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她心如死灰,任由泪水划过布满灰尘和血污的脸颊,机械地被孙望拖着前行。 跟在孙望身后的孙天柱和那几个新兵,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们看向孙望的背影,眼神中的崇拜已经近乎狂热。 一个相熟的营官带着几个手下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冲孙望拱手:“哎呀!孙屯长,不,现在该叫孙将军了!恭喜恭喜啊!这一战打得真是扬眉吐气!不但立下不世之功,还抱得美人归,真是羡煞我等啊!” 孙望停下脚步,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中带着几分得意的傻笑,他用力拍了拍胸甲,发出“砰砰”的闷响,粗声大气地说道:“嘿嘿,都是托大帅的洪福!俺也没想到,俺这辈子还能有这么漂亮的婆娘!” 说着,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聂双-玉,像是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对着那营官挤眉弄眼:“你看,这小娘们的身段,啧啧!俺就喜欢这样的!” 那营官和周围的士兵们见他这副毫不掩饰的粗鄙模样,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孙将军是实在人!” “英雄配美人,天经地义!” 众人看着孙望那副被美色冲昏了头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戒备和嫉妒也烟消云散。 在他们看来,这个孙望,就是一个运气好、够勇猛,但脑子里只有杀人和女人的莽夫。 这种人,就算官升得再高,也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不足为惧。 在众人的吹捧和哄笑声中,孙望言语间越发显得憨直粗俗,与那些军官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众人对他的观感,也从最开始的敬畏,变得亲近了不少。 一路招摇地回到城外义军的营地,孙望的营帐前,周扬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到孙望,周扬立刻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好小子!好样的!你可真是给老子长脸了!” 他用力拍着孙望的肩膀,大笑道:“你放心!你的功劳,我亲自去跟大帅分说!首登之功,无人能及!连升三级,稳了!” 孙望连忙躬身,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全靠半侯提携!属下不敢居功!” 周扬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又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附耳说道:“孙望,哥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次风头太盛,功劳也太大。” “大帅虽然赏识你,但必然也会有所忌惮。你没动县衙府库里的一针一线,做得很好,但也更让大帅觉得你心有城府。” 孙望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憨直的模样,不解地“啊?”了一声。 周扬继续说道:“等下我去为你请功,大帅很可能会以你已经得了县丞之女为由,压一压你的功劳。” “到时候,有两个选择。一是校尉,独领一营,但会被调离我的麾下,直接听命于大帅。二是留在我身边,我保你一个百夫长,实权在握,兵还是你自己的兵。” 说到这里,周扬的眼神变得格外深邃:“校尉听着风光,但你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手下没人,等于被架空了。你想清楚,是想做个名头响亮的校尉,还是想留在我身边,做个手握实权的百夫长?”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要是想去做校尉,哥哥也为你高兴,绝不拦你。” 这番话,既是提点,也是试探。 孙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现在的锋芒太盛,如果再不知进退地去争一个校尉之位,必然会成为吴胜重点打压和提防的对象。 更重要的是,一旦成了吴胜的直属校尉,就等于走进了义军的权力核心,一举一动都在吴胜的监视之下,日后想要脱离义军自立门户,难如登天。 这个吴胜,城府深沉,手段狠辣,绝非良主。 “半侯!” 孙望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他重重一抱拳,斩钉截铁地说道:“俺是半侯一手提拔起来的!俺这条命都是半侯给的!” “俺哪儿也不去,就想跟着半侯,给半侯当牛做马!什么校尉不校尉的,俺不懂!俺就想当个百夫长,继续带着弟兄们给半侯冲锋陷阵!”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扬听得心中大为熨帖,看着孙望的眼神,充满了满意和欣赏。 “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周扬用力一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有我周扬在一天,就没人能亏待了你!” 回到营地,孙望的威望已经达到了顶峰。 无论是那五个幸存的新兵,还是那些老兵油子,看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服从。 周扬很快兑现了承诺,孙望被正式任命为百夫长,并且分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作为住所。 孙望将聂双玉带进院子,指了指其中一间偏房,冷冷地说道:“以后你就住那儿,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聂双玉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默默地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孙望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但他很快便收敛心神,转身准备出门去处理军务。 他刚走到院门口,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聂双玉那带着一丝颤抖和沙哑的声音。 第三十四章 你只能跟着我 孙望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 聂双玉扶着门框,脸色依旧惨白,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丝决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主宰了自己命运的男人,本以为自己会面对最屈辱的侵犯,可他只是将自己扔进偏房,不闻不问。 这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靠着门框缓缓滑落。 她知道自己这声“谢谢”有多么荒谬可笑。 谢谢他杀了她的家仆? 谢谢他毁了她的家? 还是谢谢他把自己当作战利品,像牲口一样牵回来? 都不是。 她只是在感谢,感谢他没有立刻扑上来,像那些传说中的乱兵一样,将她撕成碎片。 她想,如果自己注定要被一个男人糟蹋,那么被这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强者占有,似乎……似乎总好过日后被当众斩首,或者被随意丢给那些面目不清的兵痞。 这是一种绝望到极致后,扭曲而卑微的自我安慰。 孙望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这声“谢谢”,转身大步离开了院子。 对他而言,这个女人只是一个用来麻痹吴胜的工具,一个暂时还不能碰的麻烦。 院子外,篝火已经升起。 幸存的弟兄们围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庆祝着劫后余生。 见到孙望出来,所有人立刻起身,目光狂热地看着他。 “百夫长!” “百夫长!” 孙望点了点头,接过孙天柱递过来的一大块烤肉和一碗烈酒,大口吃喝起来。 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一天一夜厮杀带来的疲惫,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拉近和这些把性命交到他手上的弟兄们的关系。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营地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名吴胜的亲卫,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在一众义军士兵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了孙望的篝火前。 “孙百夫长!” 为首的亲卫朗声喊道,“大帅有令!” 孙望立刻扔下酒碗,带着手下众人单膝跪地。 那亲卫打开一份卷轴,高声宣读:“屯长孙望,作战勇猛,首登简阳,功勋卓著!然其不慕高位,甘为先驱,特赏黄金百两,绸缎十匹,晋为百夫长,以彰其功!” 宣读完毕,亲卫将箱子打开,金灿灿的黄金和色泽华丽的绸缎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晃得周围士兵眼睛都直了。 “谢大帅恩赏!”孙望沉声领命。 周围的士兵们却炸开了锅,无数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才是个百夫长?首登之功啊!按规矩,怎么也得连升三级,当个校尉吧?” “是啊,黄金绸缎有什么用,哪有实打实的官职兵权来得实在!” 一名与孙望相熟的军官忍不住凑上前,好奇地向那吴胜的亲卫打探:“这位兄弟,孙百夫长这功劳,大帅的赏赐是不是……太轻了点?” 那亲卫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他瞥了一眼孙望,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大帅本有意提拔孙百夫长为校尉,独领一营。” “可孙百夫长自己说,他对带兵打仗的门道不熟,就喜欢金子和女人。他主动跟大帅求了这些赏赐,还说有县丞的女儿陪着,比当什么校尉快活多了!”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 “我操!原来是他自己不要的!” “真是鼠目寸光!为了个娘们和一点黄白之物,居然放弃了校尉的前程!” “莽夫就是莽夫,烂泥扶不上墙!” 一时间,那些原本对孙望充满嫉妒和忌惮的目光,瞬间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在他们看来,这个孙望,不过是个被眼前利益和美色迷了心窍的蠢货,再勇猛,也终究成不了大器。 对他的嫉妒,也因此消散了大半。 听着周围的风言风语,孙望脸上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副得了便宜的憨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箱子里的黄金,嘴里还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这下能讨好几个婆娘了!” 那副财迷心窍的模样,更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 深夜,喧嚣的营地终于安静下来。 孙望带着一身酒气和血腥味回到小院。 他打来一桶冰冷的井水,脱掉上衣,赤着精壮的上身,将一瓢瓢冷水从头顶浇下。 冰冷的井水冲刷着身上的血污和疲惫,也让他混乱的头脑彻底清醒过来。 肌肉的酸痛和伤口的刺痛不断传来,提醒着他白天的战斗有多么惨烈。 简单擦拭过后,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推开了聂双玉所在的偏房房门。 昏暗的油灯下,聂双玉正蜷缩在床角。 听到开门声,她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手中死死攥着一把从女红工具里找到的剪刀,锋利的尖端,正颤抖地对准自己白皙的咽喉。 “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决绝,“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 孙望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却倔强无比的脸,没有愤怒,也没有欲望,只是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靠在门框上,声音沙哑地问道:“不跟着我,你准备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 聂双玉被问住了。 怎么办?她不知道。 城破家亡,父亲生死未卜,自己沦为阶下囚。 就算她今天能保住清白,明天呢? 她会被吴胜赏给另一个更凶残的士兵? 还是会被拉到阵前,当着无数人的面砍下头颅? 孙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用那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道:“跟着我,你只是我孙望的女人。不跟着我,明天你就会被拉出去,成为犒赏全军的玩物,或者,人头落地。你自己选。” 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如同最锋利的刀,将聂双玉心中最后一点幻想和尊严彻底刺穿。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虽然粗鲁、野蛮,却给了她一个选择,一个在绝望中唯一的选择。 绝望的呜咽从喉咙里发出,她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放弃了所有抵抗,整个人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缓缓伏下身子,将额头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代表臣服的两个字。 “……主人。” 第三十五章 不该问的别问 “主人”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聂双玉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孙望看着伏在地上,身体因屈辱而剧烈颤抖的女人,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一步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影在灯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神,冰冷而残酷。 ……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孙望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一丝宿醉的迷茫,反而精光四射,神完气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胸膛,昨天被箭矢划破的几道伤口,此刻竟然已经结痂,只剩下淡淡的血痕。 连厮杀时被兵器震得酸痛欲裂的肌肉,此刻也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一夜之间,伤势恢复大半! 他心中一动,翻身下床,来到院中。 双脚扎开马步,深吸一口气,一套在军中磨炼了无数次的拳法,虎虎生风地打了出来。 拳风呼啸,筋骨齐鸣!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速度、乃至感官,都比昨天又强了一截! 院外士兵们细微的呼吸声,几十步外树叶上的露水滴落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擦去了蒙在眼前的一层灰尘,整个世界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鲜活。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 孙天柱端着一盆热水,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进来,他们手里还提着热气腾腾的肉粥和面饼。 “百夫长,您醒了!” 孙天柱一看到孙望,立刻满脸崇敬地将热水递上。 其他几个亲兵的目光,则不约而同地瞟向那扇紧闭的偏房房门,脸上都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羡慕和钦佩。 “百夫长真是好体格!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今天还起这么早练拳!” “那是!咱们百夫长可是能赤手搏虎的猛人,哪是咱们能比的!” 一个老兵油子挤眉弄眼地凑上来,压低了声音,猥琐地笑道:“再说了,有那么个水灵的小娘子暖床,百夫长的精力,能不旺盛吗?哈哈哈!”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孙望抹了把脸,也不生气,反而大大咧咧地接过肉粥,一边大口喝着,一边跟众人打趣道:“都他娘的别羡慕,等打了胜仗,功劳够了,都去找大帅讨个婆娘!” “哈哈,那可就承百夫长吉言了!” 笑闹声中,孙望和这些手下的关系越发亲近。 在他们眼中,这个新上任的百夫长,虽然勇猛如神,却没什么架子,还贪财好色,是个可以放心追随的“实在人”。 孙望跟众人打趣了几句,安排好今日的巡防任务,便转身又回了院子。 屋内,聂双玉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蜷缩在床角,双目空洞,了无生趣。 昨夜的屈辱,让她只想一死了之。 可她不能死。 她想到了下落不明的父亲,想到了被关押起来,生死未卜的母亲和家中女眷。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唯一的依靠,那个能保护家人,甚至救出家人的唯一希望,竟然是毁了自己一切的那个男人。 孙望。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血里,带着仇恨,也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卑微的指望。 房门被推开,孙望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粥和两个面饼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桌上。 “吃。”他只说了一个字。 聂双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哀求道:“我……我想求您……打听一下我母亲她们的消息……” 孙望的目光扫过她那张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不该你问的,别问。老实待着,别给我惹麻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聂双玉看着桌上的早饭,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也被他无情地掐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吞噬。 她正心如死灰,院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干什么的!这里是孙百夫长的住所,不准靠近!”是孙天柱的厉喝声。 紧接着,一个尖利而谄媚的声音响起:“军爷息怒,我们是奉命给孙百夫长送人来的!您看,这都是吴帅的命令!” 送人? 聂双玉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极致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他玩腻了?这么快就要把自己送给别人了吗? 她想起了孙望昨天那句冰冷的话。 原来,跟着他,也逃不过这个下场! 巨大的羞辱和崩溃,让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扑到床边,从散落的女红工具里再次抓起了那把剪刀,锋利的尖端死死抵住自己白皙的咽喉。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再没有半分犹豫,只剩下玉石俱焚的决绝。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凌乱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哭泣声传了进来。 “都给我进去!”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 就是现在! 聂双玉闭上眼,泪水滑落,握着剪刀的手猛然发力! 然而,就在剪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一声熟悉而凄厉的哭喊,让她浑身一僵。 “玉儿!我的玉儿啊!” 聂双玉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望向门口。 只见几个衣衫凌乱、满脸惊恐的女人,正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推进院子。 而为首那个雍容华贵,此刻却发髻散乱、泪流满面的中年妇人,不是她的母亲,又是谁? 她身后,跟着的也全都是县丞府的家眷女眷! 聂双玉彻底愣住了,握着剪刀的手,僵在了半空。 第三十六章 一家团聚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聂双玉扔掉手中的剪刀,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母女二人紧紧相拥,放声痛哭。 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悲伤交织在一起,让她们几乎昏厥过去。 跟在聂母身后的,还有两个贴身侍女和两个年纪稍小的少女。 那是聂双玉的两个庶出妹妹,聂双燕和聂双蓉。 她们同样衣衫狼狈,满脸泪痕,看到这简陋却干净整洁的院子,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哭了好一阵,聂母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拉着聂双玉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见她虽然憔悴,但衣衫完整,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玉儿,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聂双玉摇了摇头,泪眼婆娑地扶着母亲。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姐姐真是好本事,我们还在那肮脏的地牢里担惊受怕,姐姐却已经住上了这干净的院子,还换上了新衣服。看来,是把那个兵痞头子伺候得很好吧?” 说话的正是聂双玉的大庶妹,聂双燕。 她看着聂双玉身上那件虽然普通但干净的布裙,再看看自己身上满是污渍和破口的绫罗,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怨毒。 “你胡说什么!” 聂双玉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种时候,自己的妹妹竟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我胡说?” 聂双燕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聂双玉,语气越发尖酸,“我们都听说了,你被那个第一个杀进城的莽夫给霸占了。怎么?做了婊子,还不许人立牌坊了?” “你!”聂双玉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院子。 聂双玉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将聂双燕打得一个踉跄,半边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你敢打我?!”聂双燕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 “我打的就是你!” 聂双玉怒目圆睁,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收起你那套龌龊心思!是孙百夫长!是孙望孙百夫长心善,才把你们从大牢里救出来!你不知感恩,反倒在这里口出恶言,你还是不是人!” 这一巴掌,不仅打蒙了聂双燕,也让一旁的聂母和另一个妹妹聂双蓉惊呆了。 在她们印象里,聂双玉向来温婉娴静,何曾有过如此刚烈的一面。 聂双玉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她自己也没想到,在听到别人辱骂孙望是“兵痞”“莽夫”时,自己会生出如此大的怒火。 她明明恨他入骨,可当她以为自己被彻底抛弃时,是他,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母亲和家人送到了面前。 她甚至都还没有开口求他。 这个男人,用最粗暴、最冷酷的方式,给了她一份意想不到的“恩情”。 这份恩情,就像一缕微光,照进了她那片被绝望和屈辱淹没的黑暗心底。 恨意依旧,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感激,却不受控制地悄然滋生。 她对孙望的印象,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 …… 与此同时,义军的中军大帐内,气氛肃杀。 吴胜高坐主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的周扬等一众核心将领。 “诸位,简阳已下,但我们还远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吴胜的声音沉雄有力,“官兵的主力大军随时可能杀到,我们必须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扩大战果,彻底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他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的一处。 “下一个目标,云山县!此地是周边数县的粮仓,拿下云山,我们便有了与官兵长期对峙的资本!” “大帅英明!”众将齐声应和,士气高昂。 会议很快结束,一条条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义军大营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而作为这一切导火索的孙望,此刻却根本没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会议。 他正揣着吴胜赏赐的几块金子,溜溜达达地来到了义军的伙房大院。 一股浓郁的肉香和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伙夫们正光着膀子,忙得热火朝天。 “哟,这不是孙百夫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伙夫长是个满脸油光的大胖子,一见孙望,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如今孙望在军中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大哥,说笑了。” 孙望咧嘴一笑,不见半点百夫长的架子,熟络地从怀里掏出两块黄澄澄的金子,不动声色地塞进了伙夫长的手里。 “兄弟我今天得了大帅的赏,想请手底下那帮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喝顿酒,也请周半侯和几位相熟的百夫长乐呵乐呵。” “这点小意思,还请张大哥行个方便,给兄弟我弄点硬菜,酒也要最好的!” 伙夫长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金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他用力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孙百夫长您就瞧好吧!别的我不敢说,今天晚上,保证让您和您的弟兄们吃好喝好!肉管够,酒管够!” “那就多谢张大哥了!” 搞定了晚上的酒宴,孙望心满意足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刚一进门,他就看到聂双玉正站在院中,似乎在专门等他。 与之前的怯懦和绝望不同,此刻的她,虽然眼神依旧复杂,却少了几分死气,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看到孙望进来,聂母和两个庶妹吓得脸色一白,惊恐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拜……拜见大人!” 聂双燕更是吓得浑身发抖,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院里辱骂这个煞星,就觉得两腿发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恐惧之余,她又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飞快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高大、强壮,充满了男人的阳刚气息,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家公子都更具压迫感。 一想到姐姐被这样的男人占有,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扭曲和盘算。 孙望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几人,目光直接落在了聂双玉身上。 只见聂双玉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缓缓地敛衽一礼,动作标准而优雅,一如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县丞之女。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清晰无比。 “聂双玉,谢……主人恩典。” 第三十七章 跟我回老家 “主人恩典”四个字,从聂双玉口中说出,意味已经全然不同。 之前是屈辱的臣服,此刻,却带着一丝真心实意的感激。 孙望看着她,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对这个女人的心理变化了如指掌,先将其打入深渊,再施以援手,恩威并施之下,再烈的性子也会被磨平。 他没有理会聂双玉,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几个女人,最后落在那个脸颊红肿,眼神却依旧不甘的聂双燕身上。 他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目光中隐藏的钩子,那种赤裸裸的欲望和算计,让他心中生出一丝厌恶。 “都起来吧。” 孙望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聂母等人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孙望指了指院子另一侧那几间空着的偏房,对聂双玉说道:“安排她们住下。没事别出来乱晃,更别来打扰我。”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聂双燕原本还想借机上前,卖弄几分风情,看能否也攀上这根高枝,可一接触到孙望那冰冷漠然的眼神,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所有的小心思瞬间被冻结。 她这才明白,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种会被美色轻易迷惑的蠢货。 风情落空,她低下头,眼中的嫉妒和怨恨越发浓郁。 聂双玉连忙应了一声,领着母亲和两个妹妹走向偏房。 看着她们的背影,孙望忽然对聂双玉说了一句:“你那几个家人,人品不怎么样。尤其是那个大的,心思不纯,你自己管教好,别给我惹出乱子。” 聂双玉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何尝没看到刚才聂双燕看向孙望时那露骨的眼神,只觉得一阵羞耻和难堪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最肮脏的家丑被人生生揭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转过身,对着孙望深深一福,声音羞惭无比:“是……是双玉的不是,以后定会严加管教,绝不让她们给主人添麻烦。” “嗯。” 孙望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你跟你家人,回我老家孙家村。” “什么?” 聂双玉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回……回他的老家? 这些天,她一直活在极致的恐惧中。 她以为自己只是孙望一时兴起的战利品,会一直被他带在军营里,随时可能因为他厌倦了,而被随意丢弃,或者赏给别的士兵。 这种朝不保夕的恐惧,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她的内心。 可现在,他竟然让自己回他的家? 一个男人,只有在真正接纳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将她带回自己的家,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阴云。 这意味着,她不再是朝不保夕的玩物,而是一个被他承认的、有了归宿的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了她。 虽然这个归宿是如此的屈辱和不堪,但在这乱世之中,对一个家破人亡的弱女子而言,这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结局。 “怎么?你不愿意?” 孙望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神色,眉头微皱。 “不!我愿意!我愿意!” 聂双玉回过神来,生怕他反悔似的,连连点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巨大的情绪起落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一次,却是喜悦和安心的泪水。 孙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聂双玉这样的绝色美人放在军营里,终究是个麻烦,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和事端。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收服她的心,让她彻底断了别的念想。 “既然愿意,就别哭了。” 孙望转身走进正屋,“进来,给我磨墨。” “是。” 聂双玉连忙擦干眼泪,快步跟了进去。 屋内的桌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显然是周扬特意为他准备的。 聂双玉定了定神,开始熟练地研墨。 墨条在砚台上轻轻旋转,发出沙沙的声响,熟悉的动作让她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偷偷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要做什么?写军令吗? 可他一个看起来如此粗鄙的武夫,一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兵痞,难道还识字不成?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孙望已经提起笔,饱蘸墨汁,落于纸上。 只见他手腕沉稳,下笔有力,一个个字迹虽然算不上书法大家,却也笔画清晰,结构工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刚劲之气。 聂双玉彻底惊呆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会写字! 而且看他运笔的模样,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一个兵痞莽夫,怎么可能识文断字?这完全颠覆了她对孙望的认知。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心中对孙望的印象,从一个单纯的、勇猛的、粗鲁的强者,变得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而这种深不可测,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恐惧,反而让她心中那份刚刚生出的安全感,变得更加厚重。 一个有勇有谋,甚至还通晓文墨的男人,在这乱世之中,无疑能走得更远。 跟着他,或许……真的能活下去。 孙望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很快就写好了家书。 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告诉家中的几个女人,自己已经当上了百夫长,一切安好,勿用挂念。 然后又写到,自己新得了一个女人,名叫聂双玉,让她们送回村子后,好生相待,当成自家姐妹,不可欺辱。 聂双玉站在一旁,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信上的内容。 当看到“好生相待,当成自家姐妹”这几个字时,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遍全身,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奴隶,而是让她以“姐妹”的身份,融入他的家庭。 孙望写完信,吹干墨迹,折好放进怀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聂双玉,没有多问,只是吩咐道:“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就动身。” “是,主人。” 聂双玉敛去所有情绪,恭敬地应道。 ……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 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孙天柱在门外高声禀报:“百夫长,大帅派人来了!” 孙望推门而出,只见两名吴胜的亲卫,带着十名精悍的士兵,正站在院外。 为首的亲卫见到孙望,立刻抱拳行礼,朗声道:“孙百夫长,大帅得知您要送家眷还乡,特命我等前来护送!大帅说了,将士们在前线拼命,家眷的安危就是他最挂心的事,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孙望心中一凛,暗道一声“好手段”。 吴胜此举,表面上看是体恤下属,关心将士家眷,实则一举三得。 一来,可以收买人心,让全军将士看到他对有功之臣的厚待。 二来,将所有军官的家眷统一护送,统一安置,等于是将所有人的软肋都捏在了自己手里,大大加强了控制,防止日后有人拥兵自重,生出二心。 三来,这也是对他孙望的一种变相监视。 这个吴胜,果然城府深沉,手段厉害! 孙望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激动之色,对着那亲卫重重一抱拳:“大帅如此厚爱,属下粉身碎骨,无以为报!请替我转告大帅,我孙望这条命,以后就是大帅的!” 那亲卫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客套了几句,便示意他们可以准备出发了。 孙望转过身,对着屋内喊道:“双玉,出来吧,准备走了。” 第三十八章 豪爽的“实在人” 很快,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院外,孙望赏赐的金银绸缎,被搬了一半上去,足够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聂双玉扶着母亲,带着两个庶妹,走出了这个让她经历了从地狱到人间的复杂小院。 临上车前,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看着院门口那个如同山岳般沉默的男人。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闪过。 家破人亡,沦为阶下囚,屈辱臣服,再到如今,他竟然给了自己和家人一个安身立命的归宿。 恨意依旧刻骨,那份亡国破家之痛,永远不可能被抹去。 可在这份恨意之外,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是感激,是依赖,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察晓的安心。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和家人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我……” 聂双玉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承诺,“我在家等你回来。” 说完,她不敢再看孙望的眼睛,决然地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两个世界。 孙望看着马车在亲卫的护送下缓缓远去,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那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告别。 直到车队消失在街角,他才收回目光,转身回院。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男女离别的伤感,只有一片冰冷的冷静与算计。 聂双玉的离开对他而言,不过是挪开了一件漂亮但碍事的摆设,让他可以更专注于接下来的事情。 “孙百夫长!” 孙望刚回到院中,周扬的亲兵就找了过来,“周半侯有令,请您立刻去他府上议事!” “知道了。” 孙望点点头,没有片刻耽搁,大步流星地赶往周扬的府邸。 所谓的府邸,其实就是城中一处稍微大些的宅院。 当孙望抵达时,议事厅内已经坐了四个人,正是周扬麾下另外四名百夫长。 见到孙望进来,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神色各异。 其中两人,正是之前在营地里对他颇有微词的军官,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尴尬和敬畏。 不等周扬开口,那两人便主动站了起来,对着孙望一抱拳,其中一个皮肤稍白的青年率先开口,语气诚恳:“孙百夫长,之前是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说了些混账话,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另一人也连忙附和:“是啊孙大哥,我们给你赔罪了!以后但凡有事,您吩咐一声,我们兄弟绝无二话!” 他们现在是彻底服了。 这个孙望,不但勇猛无双,立下首登之功,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能让大帅吴胜亲自下令,将县丞的家眷都给他送了过去当女人。 这份恩宠和手段,哪里是他们能比的? 之前还觉得他是个贪财好色的莽夫,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大智若愚,是他们自己蠢! 孙望闻言,却像是没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大步上前,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发出“砰砰”的闷响。 “哎!李兄弟,张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拘小节的豪爽,“咱们都是跟着周大哥和大帅混饭吃的自家兄弟,战场上刀剑无眼,下了战场还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嘛?”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以后咱们还得一起喝酒吃肉,一起砍官兵的脑袋呢!” 他这番话说得粗俗直白,却带着一股子真诚劲儿。 那两人被他拍得肩膀生疼,心里却是一松,脸上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们彻底放下心来,觉得这个孙望,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是个没什么心机,可以结交的“实在人”。 一旁的周扬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并未点破。 他等几人寒暄完毕,才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众人坐下。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周扬挥了挥手,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环视众人,脸色凝重地开口说道:“叫大家来,是有一件万分紧急的军务要宣布。”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拿起一根木杆,沉声道:“就在刚才,大帅传来帅令!”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挺直了腰杆。 周扬的木杆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大帅有令,命我军主力两万人,兵分三路,以雷霆之势,在三日之内,必须拿下我们周边的历城、东阳、全和三县!” “嘶——” 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三日之内,连下三城!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简直是疯狂! 周扬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语气越发沉重:“主力尽出,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们都清楚。我们刚刚拿下的简阳城,守军将只剩下一万人!” 他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在场的五名百夫长,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我们这一营五百弟兄,就是这一万守军的骨干!” “从今天起,简阳城的安危,就压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肩膀上!官兵的反应速度,绝对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一旦他们的大军杀到,我们面对的,将是数倍于我的敌人!” “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把眼睛瞪大了,轮流巡视城防,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一只苍蝇,都不能在老子眼皮子底下飞进来!” 周扬的厉喝声在厅内回荡,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沉重。 两万主力出击,只留一万守城,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赢了,义军将彻底掌控周边数县,获得巨大的战略纵深和粮草补给。 可一旦输了,简阳城被官兵夺回,那出去的两万大军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整个义军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压力,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一时间,整个议事厅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大笑声,猛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哈哈哈哈!”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孙望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脸上哪有半分凝重,反而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周大哥,各位兄弟,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跟奔丧似的!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上面还有大帅和周大哥你们操心,咱们怕个鸟!” 他环视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再说了,仗要打,酒也要喝,饭也要吃!我孙望今天刚升了官,得了大帅的赏,正该请客!” “我已经托人,在城里最大的酒楼‘望洋楼’备下了最好的酒宴,今天晚上,有一个算一个,谁他娘的也别想跑!咱们不醉不归!” 他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这顿酒,算是我给之前不懂规矩的自己赔罪,也算是给我自己庆贺!大家赏个脸,今晚喝痛快了,明天才有力气去城墙上砍人!” 凝重的气氛,被他这粗鲁而豪爽的几句话,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那几名百夫长面面相觑,脸上的沉重也消散了大半,是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这里发愁有什么用?还不如先快活一顿! 周扬看着孙望,先是一愣,随即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欣赏。 “你这个夯货!倒是会来事!” 他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孙望的肩膀,眼神中满是赞许,“好!说得好!今天就沾你的光,咱们几个,就去好好喝他娘的一顿!不醉不归!” 第三十九章 我们村里的死也要死在一块 夜幕降临,简阳城内最大的酒楼“望洋楼”被孙望整个包了下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楼下大堂,孙望新收编的百人队弟兄们正喝得热火朝天。 大块的肥肉,大碗的烈酒,不要钱似的流水般送上来。 这些平日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粗野汉子,何曾有过这等待遇? 一个个敞着衣襟,满面红光,高声叫嚷着,对孙望的吹捧和感激之词不绝于耳。 “孙百夫长威武!” “跟着孙百夫长,有肉吃,有酒喝!” “我他娘的这辈子就跟定孙百夫长了!” 喧嚣声浪直冲二楼雅间。 雅间之内,气氛同样热烈。 周扬居中而坐,孙望和另外四名百夫长分坐两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个都已是满脸通红。 “孙兄弟,你这人,够敞亮!” 之前道歉过的百夫长李怀端着酒碗,舌头都有些大了,“哥哥我服你!以后有什么事,你吭一声!” “对!孙大哥,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另一名百夫长张莽也用力拍着胸脯。 孙望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来者不拒,跟每个人都碰碗,仰头便是一大口烈酒,豪爽得仿佛天底下没有他装不下的事。 他表面上和众人打成一片,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这顿饭,是他精心布下的局。 其一,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 楼下那一百号人,成分复杂,有老兵油子,有地痞流氓,光靠威势压不住,必须施以重恩。 一顿酒肉,就能让他们死心塌地,这笔买卖,划算! 其二,也是他今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把剩下的孙家村子弟,从别人手里要回来! 当初他带着五十个同村子弟兵投军,攻城一战,死了十五个。 如今他升了百夫长,身边却只有十个孙家村的人,剩下的二十五个,都被打散分在了其他百夫长的队伍里。 这些人才是他的根,是他真正能无条件信任的班底! 只有把他们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他才能在这吃人的乱世中,站得更稳! 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孙望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端着酒碗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他猛地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满座的喧哗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只见孙望双眼通红,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豪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兄弟们喝得开心……” 他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堵了块烙铁,“可我……我他娘的一想到那死去的十五个弟兄,我这心……就跟刀割一样啊!” 他猛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他们都是跟我从一个村子出来的!出来的时候,都跟我说,要跟着我孙望混出个人样,回家盖大房子,娶漂亮媳妇……” “可现在呢?人没了!连尸骨都找不全!我他娘的回去怎么跟他们爹娘交代!我怎么跟他们家里等着他们的婆娘交代!” 孙望一个七尺高的壮汉,此刻哭得像个孩子,毫无掩饰,悲痛欲绝。 这番发自肺腑般的哭诉,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谁没有几个死在身边的袍泽弟兄? 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孙望的悲伤,瞬间引燃了他们心中同样的伤痛。 原本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几个性情中人,眼眶也跟着红了。 就连周扬,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看着孙望,眼神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孙望哭了一阵,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端起酒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周扬,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 “周大哥,我对不住你。今天是我请客,不该说这些丧气话……” 他仰头将一碗酒灌了下去,因为喝得太猛,呛得连连咳嗽。 “我就是心里难受!死去的弟兄,我孙望没本事救回来!可我连活着的弟兄,都他娘的护不住!”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李怀和张莽等人,“我那二十五个同村的兄弟,现在都散在各个队伍里,我不是说兄弟们照顾得不好,我就是……我就是觉得,我们孙家村的人,生,要生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块啊!” “周大哥!我孙望求你了!” 孙望“扑通”一声,竟要对着周扬跪下。 周扬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喝了点马尿就撒酒疯!有话好好说!” 孙望顺势被他扶着,却依旧抓着他的胳膊,满脸哀求:“大哥!你就把他们……都给我吧!我孙望给你当牛做马!我带着他们,给你冲在最前面!就算是死,也让我们孙家村的人,死在一个坑里!”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悲壮无比。 李怀和张莽等人听得心中一酸,都觉得孙望这人重情重义,是个真汉子。 周扬深深地看着孙望,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和酒精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似作伪的悲痛和渴求。 他心中雪亮,知道孙望这是在收拢自己的势力,但他却半点反感也无。 在这乱世,谁不为自己打算? 孙望有这个脑子,有这份手段,是他的本事! 而且,他把自己的核心班底拧成一股绳,只会让这支队伍更有战斗力。 对他周扬来说,这是好事。 “你这个夯货!” 周扬笑骂了一句,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多大点事!不就是二十几个人吗!老子准了!” 他环视李怀和张莽等人,朗声道:“你们都听着,明天一早,就把你们队里所有孙家村的人,都调到孙望的百人队里去!一个都不许少!” “是!周大哥!” 几人毫不犹豫地齐声应道。 孙望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对着周扬重重一抱拳:“多谢大哥!多谢大哥成全!” 就在这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百夫长张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端着酒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到孙望面前。 “孙……孙大哥!” 张莽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满是愧疚,“我他娘的不是人!之前我还听信小人谗言,在背后说你坏话……我……我该死!我给你赔罪了!” 说着,他扬手就要给自己一个耳光。 孙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脸上露出宽厚大度的笑容:“张兄弟!你这是干什么!都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咱们现在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就生分了!” 孙望越是这么大度,张莽心里就越是愧疚难当,他用力挣开孙望的手,吼道:“不行!孙大哥!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是个粗人,是被人蒙蔽了!” 他猛地一指自己的方向,大着舌头道:“都是我手底下那个叫钱亮光的狗东西!就是他在我耳边吹风,说你就是个运气好的莽夫,早晚要栽跟头!我就是听了他的鬼话,才对孙大哥你有成见!” “孙大哥你放心!” 张莽用力一拍胸脯,酒气冲天,“言语上的赔罪太轻巧了!明天,我就把那个钱亮光绑了,送到你面前!是打是骂,是杀是剐,全凭孙大哥你一句话!我张莽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第四十章 全员归队 张莽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满桌人都是一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孙望身上。 钱亮光? 那可是张莽手下最得力的一员悍将,武艺不俗,作战勇猛,是个人都眼红的好料子。 张莽竟然为了赔罪,要把这等心腹大将送出去? 孙望心中一动,脸上却瞬间露出惊愕和惶恐的表情,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但他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收下。 “张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孙望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莽,脸上满是“真诚”的焦急,“都说了是自家兄弟,过去的事提他作甚!再说,那钱兄弟也是听人挑唆,不知者不罪!” “你把他送给我,你手底下谁给你冲锋陷阵去?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越是推辞,张莽就越是觉得他宽宏大度,自己之前简直不是个东西。 “不行!必须行!” 张莽脖子一梗,酒劲上头,犟得像头牛,“孙大哥!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张莽!”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那狗东西,我不要了!你不要,我就把他腿打断,扔出城去!” 周扬在一旁看着,眼中笑意更浓。 他看得分明,孙望这是在演戏,但这戏演得高明,演得让人舒服。 既收了人又得了名,还让送人的张莽对他感恩戴德。 好手段!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周扬才开口打圆场:“好了好了,张莽,你少发点酒疯!孙望,既然张兄弟一片心意,你再推辞,就是不把他当兄弟了。” “人你先收下,就当是替张兄弟管教管教。” 孙望听到周扬发话,这才“为难”地点了点头,对着张莽一抱拳,满脸“无奈”地说道:“既然周大哥和张兄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好!人我收下!以后钱兄弟就是我孙望的兄弟,大家一起为大帅效力!” “好!” 张莽大喜过望,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对孙望越发敬服。 一场酒宴,皆大欢喜。 …… 深夜,酒宴散场。 孙望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夜风一吹,酒意散了大半,眼神里哪还有半分醉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这一顿酒,花了他小半的赏赐,但换来的东西,却远比金银要珍贵得多。 楼下那一百号桀骜不驯的兵痞,被一顿酒肉彻底收服了人心;楼上这几个平起平坐的百夫长,也被他“重情重义”的形象所折服,化解了芥蒂。 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名正言顺地要回了那二十五个孙家村的子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根基,还白得了一个叫钱亮光的悍将。 这笔买卖,值!太值了! 第二天一早,孙望如同往常一样,在院中打着一套刚猛无俦的拳法,浑身热气蒸腾。 很快,人事调动的命令就下来了。 当那二十五个孙家村的青壮,被各队百夫长亲自送到孙望的院子里时,这些汉子一个个眼圈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望哥!” “扑通”一声,几个之前因为没被孙一选中,而在背后说过酸话的村民,猛地跪倒在地,又羞又愧。 “望哥,我们……我们不是东西!我们之前还……还……” “都起来!” 孙望沉声喝道,亲自上前将他们一个个扶起,“都是一个村的,说那些屁话干什么!” “以前的事,谁再提,就别怪我孙望翻脸不认人!从今天起,咱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中滚烫,那点隔阂瞬间烟消云散。 正在此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正是钱亮光。 他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一进门,就对着孙望重重一抱拳,闷声道:“孙百夫长,我钱亮光前来报到!之前多有得罪,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孙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材壮硕,眼神耿直,确实是块冲锋陷阵的好料子。 他没有摆架子,反而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钱亮光的肩膀:“敢作敢当,是条汉子!张莽那家伙喝多了胡咧咧,你别往心里去。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孙望的兵,是我孙望的兄弟!” 三言两语,便将一个心怀忐忑的降将,收拢得心服口服。 钱亮光眼中的不安瞬间化为感激和敬佩,大声道:“是!愿为百夫长效死!” 人已到齐,孙望不再耽搁,立刻开始了特训。 他将前世在军队里学到的那套训练规矩,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所有人听着!三人一排,十人一列!给我站直了!” “俯卧撑准备!我数一,你们下去!我数二,你们起来!谁他娘的敢偷懒,今天就别想吃饭!” “绕着这院子跑!跑到老子喊停为止!掉队的,罚跑双倍!” 一套套闻所未闻的训练方式,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动作,把这群散漫惯了的兵痞折腾得死去活来。 整个小院里,哀嚎声、喘息声、叫骂声不绝于耳,人人汗如雨下,累得像条死狗。 但奇怪的是,虽然被训得生不如死,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反抗。 因为他们发现,孙望说的每一个动作,他自己都能做得更快、更标准! 而且经过这番折腾,他们感觉自己原本虚浮的身体,竟然变得凝实了不少。 这种独特的训练方法,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吴胜得到消息时,正在和周扬商议军务。 他听完亲卫的禀报,顿时来了兴趣。 “哦?还有这等练兵的奇法?” 吴胜放下手中的文书,站起身来,“走,去看看。”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孙望的小院外。 刚到门口,吴胜就被两名手持长枪的士兵拦了下来。 “站住!军事重地,闲人免入!” 一名士兵面无表情,枪尖直指前方。 吴胜身边的亲卫队长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大帅在此,也敢阻拦!” 那士兵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坚定:“我只认百夫长的命令!没有口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反了你了!” 亲卫队长怒不可遏,觉得在大帅面前丢了面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士兵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死死握着长枪,寸步不让! “住手!” 一声暴喝传来,孙望听到动静,从院内疾步赶来。 当他看到吴胜时,脸色一变,但随即看到自己被打的士兵,眼神瞬间一冷。 他快步上前,先是对着吴胜重重一抱拳:“属下参见大帅!” 然后他猛地转身,挡在了那名士兵身前,对着吴胜沉声道:“大帅息怒!这是属下定的规矩,与他们无关!” “军营重地,人员混杂,我设下口令,就是为了防止官兵细作混入,搅乱军心!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吴胜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孙望,又看了看那个被打得脸颊高肿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士兵,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丝欣赏。 军令如山!这才是真正的兵!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亲卫退下,然后对着那名被打的士兵,淡淡道:“是本帅的亲卫鲁莽了,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那亲卫队长脸色一白,却不敢违抗,只能不情不愿地上前,对着那士兵含糊地道了歉。 吴胜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孙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问道:“你这规矩倒是有趣。那你说说,你这口令,是什么?” 第四十一章 新到来的姐妹 孙望挺直了脊梁,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回大帅,口令是——凭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那刚被呵斥退下的亲卫队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抬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他娘的哪里是口令,分明就是指着鼻子骂人! “你找死!” 亲卫队长怒吼一声,刚要再次上前,却被吴胜一个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吴胜脸上的玩味之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审视。 他盯着孙望,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戏耍或不敬。 但孙望的脸上,只有一片坦然和严肃,仿佛他刚才说的,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吴胜沉默了片刻,忽然,他嘴角咧开,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凭你的智慧,我很难跟你解释’!” 吴胜指着孙望,笑得前仰后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笑罢,脸上的赞赏之色越发浓郁:“这口令,看似骂人,实则刁钻至极!不知情的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必然是动怒,绝不会想到这本身就是口令!” “而知情的人对答如流,真假立判!好!孙望,你这个脑子,是真他娘的好用!” 他拍了拍孙望的肩膀,又看了一眼那被打的士兵,沉声道:“此人忠于职守,赏!赏他一个月军饷!” 随后,他再不看院内众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好好练兵!我等着看,你这支兵,能练出个什么名堂来!” 吴胜来得快,去得也快。 院子里,所有人都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孙望看着吴胜远去的背影,眼神微凝,心中暗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 几天后,一支小小的车队,风尘仆仆地驶入了孙家庄的地界。 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正在闲聊的村民,远远看到官道上扬起的烟尘,以及那几匹高头大马,顿时吓了一跳。 “兵!是兵来了!” 一声惊呼,整个孙家庄瞬间沸腾了。 家家户户的门被推开,所有家里有男人在外面当兵的,全都涌了出来,汇聚到村口,脸上带着惊恐和不安。 李婉晴和李婉灵、苏云、云蕊四人,也挤在人群中,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望哥的兵吗?” 李婉灵紧张地抓着李婉晴的衣袖。 李婉晴紧紧抿着嘴唇,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车队。 为首的亲卫队长眼尖,看到这阵仗,立刻高声喊道:“我等是吴胜大帅麾下,奉命护送孙望百夫长的家眷还乡!孙百夫长立下大功,深得大帅器重!” “轰!” 一句话,让整个村子炸开了锅。 百夫长! 孙望当上百夫长了!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议论,所有的惊恐瞬间变成了狂喜和羡慕。 “天爷啊!望哥儿当上百夫长了!” “管一百号人呢!那是官儿了!” 李婉晴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喜悦冲得她几乎要站不稳,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望哥……望哥他出人头地了!” 李婉灵和苏云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村民们看向李婉晴几人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满是敬畏和讨好。 就在这时,亲卫队长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恭敬地将车帘掀开。 一个容貌绝美、气质清冷的女子,扶着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略显怯懦的少女,缓缓走了下来。 村民们都看呆了,这是哪来的神仙妃子? 亲卫队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位是聂双玉姑娘及其家人!” “因孙百夫长功勋卓著,大帅亲自做主,将她们赏赐给孙百夫长!车上的金银绸缎,也是大帅的赏赐!” 羡慕!嫉妒!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当兵立功,不但能升官,还能得大帅赏赐的美人! 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聂双玉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走到李婉晴面前,看着这个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难掩秀丽、气质沉稳的女人,心中忐忑不安,低声道:“姐姐……万福。” 李婉晴擦干眼泪,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漂亮的女子,心中没有半分嫉妒。 这是她男人用命换来的荣耀,她只有骄傲。 她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拉住聂双玉的手,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妹妹一路辛苦了,回家就好。” 她这番姿态,瞬间就显出了正房主母的气度,让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李婉晴带着聂双玉几人回到孙家小院,一进门,聂双玉就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双手递了过去:“姐姐,这是他托我带回来的信。” “信!” 李婉晴、李婉灵、苏云、云蕊四人看到那封信,眼睛瞬间就红了。 李婉晴颤抖着手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 信上的字不多,一如孙望那般言简意赅。 报了平安,说了升官的事,最后让她们好生安顿聂双玉一家,钱财不要省着花。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四女却看得泪如雨下。 “望哥还活着……他还好好的……” “他还惦记着我们……” 四个女人,从最初的喜悦,到后来的思念,再到对未来的担忧,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们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这哭声里,有对丈夫的牵挂,有对这乱世的恐惧,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聂双玉站在一旁,看着抱头痛哭的四女,听着她们口中一声声对那个男人的呼唤,心中那份刻骨的恨意,不知不觉间竟被一种温热的情绪所包裹。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家虽然没了,但母亲和妹妹还在。她虽然委身于仇人,可这个仇人,却给了她们一个安稳的家,给了她们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眼前这几个女人对丈夫那份纯粹而真挚的思念,聂双玉的眼眶也湿润了,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哭了许久,李婉晴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仔仔细细地将信叠好,贴身收起,然后找来笔墨,坐在桌前,开始写回信。 她的字算不上好看,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都写得极其认真。 信纸上,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只是反复叮嘱他在外要保重身体,不要逞强,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 写完,她将信交给等在门外的亲卫,一双美丽的眼眸,满是牵挂地望向远方。 第四十二章 全军覆没 夜色如墨,冷雨淅淅沥沥,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浸泡在一片冰冷的死寂之中。 通往历城的官道上,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肃杀之气。 道路两旁的密林与沟壑中,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泥泞的官道尽头,仿佛一张蓄势待发的巨网,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林中一处高地,须发皆白的老将军赵定海,身披重甲,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他漠然地注视着远方,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便是大靖皇朝派来平定九山郡叛乱的四路大军统帅之一。 朝廷震怒,天下皆知,但到了他这里,却只化作了最冰冷、最有效率的杀戮机器。 他不像其他将领那般拥兵十万,手中可用的兵马,满打满算不过五万。 兵力不足,便只能兵行险着。 他很清楚,吴胜麾下的义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士气正盛,若是在平原上正面硬撼,就算能赢,他这五万人也得折损大半。 所以,他选择了最凶险,也最致命的一招——分兵设伏。 他亲率三万精锐步兵,在此地设下天罗地网,等待义军主力。 而他最骁勇的儿子赵林忠,则早已率领麾下最精锐的两万铁骑,绕道奔袭数百里,前往东阳县方向,准备狙击义军的另一路偏师。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豪赌,赌的就是官兵情报的准确性,赌的就是义军的狂妄自大。 “将军,斥候来报,前方十里,发现敌军踪迹,人数约两万,正朝此处急行军!” 一名亲卫压低声音,在赵定海身后禀报道。 赵定海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发出半点声响。” “放他们进来,等他们全进了口袋,再给老夫关门打狗!” “遵命!”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一滴地流逝,雨势渐大,冰冷的雨点敲打在盔甲上,发出细密的声响,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旋律。 终于,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影。 义军来了! 他们高举着火把,在雨夜中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 他们行军的队列算不上整齐,许多人甚至连兵器都扛在肩上,一边走一边高声说笑,完全没有意识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赵定海看着这群毫无防备的“军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当最后一名义军士兵也踏入伏击圈的那一刻,赵定海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猛地挥下! “放箭!” “杀!” 刹那间,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道路两旁的密林中,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一片黑色的死亡乌云,瞬间覆盖了整条官道。 “噗!噗!噗!”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冲天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毫无防备的义军将士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火把被踩灭,队伍瞬间大乱,无数人在黑暗和混乱中被自己人踩踏,哀嚎遍野。 不等他们从箭雨的噩梦中反应过来,手持雪亮钢刀的官兵,已经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冰冷的刀锋,无情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 几乎在同一时间,百里之外,通往东阳县的官道上。 义军的另一支万人队伍,也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赵林忠,这位继承了其父狠辣与勇武的年轻将领,率领着两万铁骑,在平坦的官道上,对这支以步卒为主的义军,展开了一场教科书式的屠杀。 马蹄如雷,大地轰鸣! 两万骑兵汇聚成的钢铁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撞进了义军的阵列之中。 长矛捅穿胸膛,马刀划开咽喉,脆弱的血肉之躯在战马的铁蹄下被碾成肉泥。 赵林忠一马当先,手中一杆亮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其一合之威!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 简阳城,东城门。 孙望打着哈欠,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城楼上走了下来。 周扬的命令下达后,他这个百夫长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带着手下弟兄轮流通宵巡视,精神早已疲惫到了极点。 “总算是熬到头了,回去得好好睡上一觉。” 孙望嘟囔着,正准备回自己的小院。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城外漆黑的官道尽头。 雨幕中,几个踉踉跄跄的人影,正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门的方向挪动。 他们身上残破的衣甲,分明就是义军的制式。 孙望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对劲! 大军出征,怎么会有零星的散兵逃回来? 他一个箭步冲上城楼,抓起一支火把,朝着城下奋力一照。 火光下,那副景象让城楼上所有守军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哪里是几个人,分明是几十个! 每一个人都浑身浴血,缺胳膊断腿者比比皆是,有些人身上插着箭矢,如同刺猬一般,完全是靠着一股意志力在往前爬。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开门!快开门啊!” “我们是王将军麾下的弟兄!快开门!” 一个断了条胳臂的士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城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城门被紧急打开一条缝隙,这些残兵败将如同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涌了进来。 孙望脸色铁青地冲下城楼,一把抓住最前面那个士兵的衣领,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大军呢!王将军和陈将军呢!” 那士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涕泪横流,声音里带着极致的惊恐:“败了,全败了!我们被埋伏了!”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官兵!到处都是官兵!弟兄们都死光了!王将军和陈将军为了给兄弟们断后,都战死了啊!” “另一路!去东阳的兄弟们呢?” 孙望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抓着对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另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绝望地摇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全都完了!我们碰到官兵的骑兵了。两万多骑兵!一个冲锋人就都没了……” “两路大军,三万人……全军覆没……呜呜呜……”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惊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城楼下每一个人的头顶! 整个城门内外,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全军覆没! 两个将军,全部战死!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迅速蔓延开来。 第四十三章 深入险情 吴胜大帅麾下有四大将军,号称“破天、镇岳、焚野、荡海”,是义军的四根顶梁柱。 这才出征多久? 破天王将军,荡海陈将军,一夜之间,两位将军连同麾下最精锐的三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巨大的恐惧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不少人脸色惨白,双腿发软,手中的兵器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甚至已经有人眼神闪烁,悄悄地往后挪动,似乎下一刻就要转身逃窜。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直了!”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压下了所有的骚动和哭嚎。 孙望一脚踹在身边一个丢了兵器的士兵屁股上,通红的眼睛如凶兽般扫过全场,声音冰冷刺骨:“哭什么哭!还没死到你头上!谁敢再动摇军心,老子现在就砍了他!” 他的杀气是如此浓烈,以至于周围的士兵都被震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将那份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死死地压了下去。 孙望不再理会众人,他俯下身,看着那几个已经气若游丝的残兵,沉声道:“城墙上放吊篮下来,把受伤的弟兄都拉上来!快!” 很快,几个大号的吊篮被放了下来,幸存的残兵被一个个抬了上去。 他们或抱着断臂,或捂着流血的伤口,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将那份战场上的地狱景象带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孙望没有耽搁,他一把抓起两个看起来伤势稍轻,身上穿着亲兵服饰的士兵,厉声道:“你们两个,跟我去见大帅!” 说罢,他几乎是拖着那两人,朝着城内大帅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 吴胜被惊醒时,脸上还带着一丝宿醉的疲惫。 但当他听完孙望带着喘息和急促的禀报后,他脸上的所有血色,都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张素来霸气张扬的脸,此刻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三万人……全军覆没?” “是!” 孙望单膝跪地,头颅低垂,“王将军、陈将军,尽皆战死!” 吴胜的身体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桌案,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吴胜才缓缓直起身子,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已经看不到半点情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传我将令!”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百夫长以上将官,立刻到议事大厅!立刻!” 议事大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扬、李怀、张莽等所有将官全部到齐,他们看着站在大厅中央,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几名残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吴胜端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说。”他只吐出了一个字。 那名被孙望带来的亲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将那地狱般的一夜和盘托出。 “我们中了埋伏,官道两边的林子里到处都是官兵的弓箭手!弟兄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倒了一大片。” “王将军带着我们往外冲,可官兵太多了,从四面八方杀出来,根本冲不出去。将军为了给我们断后,被乱刀砍死了。” 另一个亲兵也泣不成声:“我们那边更惨!我们遇到了官兵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骑兵!一个冲锋就把我们的阵型冲散了!陈将军带着亲兵想去杀了对方的主将,结果被一枪挑了。” “是赵定海!” 那名王将军的亲兵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和恨意,“我听到了!官兵在喊!他们的主帅是赵定海!” “我们这边是他的儿子,赵林忠!” 另一名亲兵绝望地补充道。 赵定海!赵林忠! 当这两个名字从残兵口中吐出时,整个议事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如果说刚才众人还只是震惊和恐慌,那么现在,他们的脸上只剩下了彻骨的绝望。 赵定海,大靖皇朝宿将,成名数十年,一生征战未尝一败,是军中神话般的人物,号称“不败将星”! 其子赵林忠,更是青出于蓝,勇冠三军,一杆长枪横扫北境,是年轻一辈将领中的翘楚! 朝廷竟然派出了这对父子来平定九山郡! 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吴胜,在听到这两个名字时,身体猛地一震。 他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那茫然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忽然,他笑了。 先是低沉的闷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大厅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大厅之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自嘲。 “好!好啊!” “他娘的,朝廷还真是看得起我吴胜!” “竟然派出了赵定海这老匹夫来对付我!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吴胜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杀意和冰冷的决绝。 他缓缓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众将,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感觉如坠冰窟。 良久,他才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首席谋士,文策明。 “文先生。” 文策明脸色苍白,对着吴胜一拱手,声音干涩地分析道:“大帅,情况……万分危急。” “王、陈两位将军所率领的两路大军,是我军主力。他们一败,我简阳城便彻底暴露在了赵定海的三万步兵面前,成了一座孤城。” 他顿了顿,艰难地继续说道:“更要命的是,镇岳将军此刻正率军攻打全和城,与我们相距百里。赵林忠的两万铁骑,随时可以截断他与我们之间的联系,甚至……与赵定海的步兵,对他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届时,镇岳将军的部队,也将全军覆没!” 文策明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完了! 他们已经不是被动,而是陷入了绝境! 是一支被彻底分割包围的孤军! 大厅内,绝望的气氛浓郁得化不开。 吴胜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被这绝望所吞噬。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文策明。 “文先生,”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可有良策?” 第四十四章 文策之策 文策明脸色惨白如纸,但他毕竟是吴胜的首席谋士,此刻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吴胜一拱手,声音干涩地分析道:“大帅,如今我军已陷入死地。赵定海父子分兵合击,意图将我们分而食之。眼下,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其一,为上策,亦是险策。” 文策明伸出一根手指,“趁赵定海的三万步兵尚未抵达简阳城,赵林忠的两万铁骑还在东阳县方向,我们倾尽全城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攻下与全和城相邻的东阳城!” “只要打下东阳,便能与镇岳将军的部队连成一片,盘活全局!” 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攻打东阳? 那不是正好撞上刚刚屠戮了陈将军万人部队的两万铁骑吗? 那简直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其二,为下策,乃断尾求生。” 文策明的声音更低了,“立刻放弃简阳城,火速传令给镇岳将军,让他也放弃攻打全和城。全军收缩,退回我们的大本营,九山郡的韬光县。保存实力,以图再起。” “放屁!” 文策明话音刚落,性如烈火的张莽便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椅子,指着文策明的鼻子破口大骂:“姓文的,你他娘的安的什么心!三万兄弟尸骨未寒,你就要我们当缩头乌龟逃跑?老子做不到!” “没错!我们不能退!” 另一个将领也站了出来,满脸悲愤,“王将军和陈将军的仇还没报!我们要是跑了,天下人怎么看我们义军?怎么看大帅!” “打!必须打!跟他们拼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时间,群情激奋,大厅内全是喊打喊杀之声。 武将们一个个红着眼睛,将所有的恐惧都转化成了愤怒,矛头直指提出“撤退”的文策明。 孙望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之前吴胜没让他走,他便留了下来,此刻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乌合之众,果然是乌合之众。 大难临头,不想着如何活命,却只顾着宣泄血勇之气。 但他再看主位上的吴胜和被众人围攻的文策明,两人脸上虽然都带着凝重,但孙望却敏锐地捕捉到,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两人有过一个极快、极隐晦的眼神交流。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场戏! 一场由吴胜和文策明联手导演的双簧。 要想活命,只有退回韬光县这一条路。 正面硬撼赵定海父子的五万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这个“退”字,谁都能说,唯独主帅吴胜不能说。 他是一军之魂,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他一旦开口言退,军心立刻就会彻底崩溃,这支队伍不等官兵来打,自己就散了。 所以,必须由文策明来扮演这个“恶人”,把撤退这个最理智也最懦弱的选择抛出来,承受所有武将的怒火,让他们把心中的恐惧和憋屈都发泄出来。 果然,眼看大厅里吵得快要掀翻屋顶,主位上的吴胜猛地一拍桌案! “砰!” 一声巨响,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给老子闭嘴!”吴胜缓缓站起身,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扫过全场,带着滔天的霸气和决绝,“文先生的话,固然是为了保存实力。但我们举义旗,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不受朝廷鸟气,为的就是给枉死的兄弟一个公道!” 他走到大厅中央,声音愈发激昂:“三万兄弟的血,不能白流!王将军、陈将军的命,不能白死!” “赵定海又如何?不败将星又如何?我吴胜的字典里,就没有‘退’这个字!” “血债,必须血偿!” 一番话,说得所有武将热血沸腾,刚刚还弥漫在大厅里的绝望和恐惧,瞬间被一股悍不畏死的战意所取代。 “大帅说得对!跟他们拼了!” “愿为大帅效死!” 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众将,吴胜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脸上却露出一丝沉痛:“只是,如此一来,镇岳将军那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文策明再次开口了,他对着吴胜重重一拜,脸上带着几分“被说服”的决然:“大帅威武!是策明糊涂了!既然大帅决心一战,策明也有一计,或许可以兼顾两头!” 吴胜看向他:“说!” “为防万一,我军也当分兵。” 文策明朗声道,“大帅乃我军之魂,万万不可有失!当亲率两千精锐,并带上城中大部分粮草,先行退回韬光县!此非后退,而是为我军保存火种,以为后援!” “而城中剩下八千主力,则由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率领,按照原计划,攻打全和城!” “如此一来,既能牵制赵定海的主力,又能接应镇岳将军,更能为大帅回援争取时间!一举三得!” 这个计划听起来简直完美! 既满足了武将们“决一死战”的荣誉感,又让主帅“战略性”地转移到了安全地带,保全了根本。 “好!此计甚好!” “保护大帅要紧!” “我们留下来,跟官兵死磕到底!” 众将纷纷附和,看向文策明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赞同。 吴胜环视一圈,脸上露出慷慨悲壮的神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依文先生之计!我吴胜在韬光县,等着为你们庆功!”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每一位战意昂扬的将军,声音沉重如山。 “那么,哪位将军,愿担此重任,率我八千主力,去会一会那不败将星赵定海?” 话音落下。 刚刚还喊杀震天,恨不得立刻冲出去与官兵拼命的议事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将领,脸上的激昂之色瞬间凝固。 张莽低下了头,仿佛在研究鞋尖上的泥土。 李怀眼观鼻,鼻观心,状若入定。 其他几十个百夫长、千夫长,也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个目光躲闪,噤若寒蝉。 去会一会赵定海? 那不是去打仗,那是去找死! 第四十五章 末将,愿往 先前闹得最凶,喊打喊杀最响亮的武将们,此刻一个个拼命地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性如烈火的张莽,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自己鞋尖上沾染的泥土,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绝世武功秘籍。 之前满脸悲愤的李怀,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双目微闭,宝相庄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场顿悟,立地成佛了。 至于其他的百夫长、千夫长,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们脸上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激昂之色,早已被煞白和惊恐所取代。 一个个目光躲闪,噤若寒蝉,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再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去会一会赵定海? 开什么玩笑! 那可是赵定海!大靖皇朝数十年不败的军神! 王将军和陈将军,义军四大将之二,带着三万精锐,一夜之间就被人家父子俩联手屠戮殆尽。 现在让他们带着区区八千步卒,去攻打由赵定海亲自坐镇的全和城? 那不叫打仗,那叫送死!彻头彻尾的送死! 孙望站在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乌合之众,果然是乌合之众。 前一刻还叫嚣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下一刻,当死亡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却比谁都怕死。 但他却也能理解。 人的名,树的影。 赵定海这三个字,在大靖军中,就代表着不可战胜。 更何况,对方刚刚用三万义军的鲜血,再次证明了自己战绩的含金量。 面对这种敌人,恐惧是人的本能。 谁也不是天生的英雄,谁也不想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孙望的目光,越过这些瑟瑟发抖的将领,落在了主位上那个男人身上。 吴胜。 他忽然觉得,这个霸气张扬的男人,有些可悲。 纵观华夏历史,但凡成大事者,哪个身边不是谋臣如雨,猛将如云? 刘邦有萧何、张良、韩信;李世民有房玄龄、杜如晦、李靖。 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可吴胜身边呢? 除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智囊,却远比不上萧何之流的文策明,剩下的,就是一群只会逞血勇之气的莽夫。 顺风仗时一个个嗷嗷叫,一旦遇到逆境,便瞬间原形毕露。 吴胜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彻头彻尾的烂牌。 想靠着这样一副牌,去推翻一个腐朽却依旧庞大的皇朝,其难度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吴胜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冰冷的嘲讽。 “怎么?都哑巴了?” 他走下主位,一步一步,缓缓地从那些低着头的将领面前走过,脚步声每一次响起,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上。 “刚刚不是还喊着要给王将军、陈将军报仇吗?” “不是还嚷嚷着要跟官兵拼了吗?” “张莽!” 他猛地停在张莽面前,“你刚才不是骂文先生是缩头乌龟吗?现在,机会来了,老子让你去当英雄,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头埋得更低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胜看也不看他,继续往前走,声音里的讥讽愈发浓烈:“李怀!你不是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现在,你去碎一个给老子看看啊!” 整个议事大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吴胜那冰冷刺骨的声音在回荡。 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敢反驳。 巨大的羞辱感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呵……呵呵……” 吴胜走回大厅中央,环视着这群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将领,眼中最后的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决绝。 “好!好一群忠勇无双的弟兄!” “既然你们都不愿去,那老子自己去!” “锵!” 一声清越的龙吟,寒光乍现! 吴胜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尖斜指地面,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燃烧着滔天的杀意和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文先生!” 他厉声喝道,“你带两千人,护送粮草,即刻返回韬光县!” “剩下的所有人,随我出征!攻打全和城!” “我吴胜倒要看看,他赵定海的命,是不是铁打的!”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大帅要亲征? 这还得了!主帅亲身赴死,那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还有活路吗? “大帅,不可啊!” 文策明脸色瞬间剧变,他想也不想就冲上前来,想要劝阻。 吴胜是大军的魂,他要是死了,这支队伍就真的彻底完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吴胜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见了什么? 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他看到的不是一时冲动的愤怒,而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和一种看透了一切的悲凉。 文策明瞬间明白了。 双簧结束了。 吴胜已经彻底失望了。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做最后一场豪赌! 如果他赢了,打退了赵定海,那么今天在场所有贪生怕死、噤若寒蝉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他要用一场大清洗,来重塑这支军队! 如果他输了,战死在全和城下,那更是谁也别想跑,大家一起死! 这是一条绝路!一条吴胜留给他自己,也留给所有人的绝路!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文策明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劝阻的话语,在吴胜那决绝的眼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整个大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被吴胜那股决绝赴死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无人敢再开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一个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大帅。” 孙望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迎着所有惊愕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厅中央。 他对着主位上的吴胜,单膝跪地,抱拳拱手,一字一顿地说道: “末将,愿往!” 第四十六章 兵符交付 孙望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议事大厅内,却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轰!” 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钉在了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上。 一个百夫长?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百夫长,竟然敢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 他疯了吗?! “孙望?他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百夫长,也敢口出狂言,简直不知死活!” “哗众取宠!他这是想靠着送死来博取名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哗然与鄙夷。 那些刚刚还噤若寒蝉的将领们,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立刻将所有的羞辱和恐惧,都转化成了对孙望的嘲讽和不屑。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性如烈火的张莽,刚刚被吴胜羞辱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此刻见一个百夫长跳出来,立刻感觉找回了场子。 他指着孙望的鼻子,厉声嗤笑道:“你知道赵定海是谁吗?你知道两万铁骑是什么概念吗?这不是你带着一百号人去村口械斗!这是去送死!你懂不懂!” 孙望缓缓抬起头,没有看张莽,他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义愤填膺、满脸讥讽的将军。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张莽那张涨得通红的脸上,薄唇轻启,只问了三个字。 “那你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三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张莽的脸上! 张莽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那股子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嚣张气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他张着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去? 他怎么敢去! 孙望不再理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刚刚叫嚣得最凶的千夫长李怀。 “你去?” 李怀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仓皇地避开了孙望的视线。 孙望的目光,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刀,将这些所谓“将军”身上最后一件名为“尊严”的遮羞布,一层一层地无情剥下。 将他们内里的怯懦与虚伪,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议事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武将的脸,都被孙望这轻飘飘的两句话,狠狠地踩在了地上,反复摩擦。 可他们却无话可说。 因为他们不敢去。 他们真的不敢去送死! 主位上,吴胜看着这一幕,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欣赏。 好一个孙望!好一张利嘴!好一份胆魄!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孙望,你的勇气老子很欣赏。但领八千兵马非同儿戏,你只是一个百夫长,不够格。退下吧。” “末将愿立军令状!” 孙望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他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迎向吴胜,“若不能完成任务,末将愿提头来见!” “孙望!你放肆!” 一声暴喝传来,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候排众而出,正是刘天民。 他一把抓住孙望的胳臂,怒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给大帅赔罪,退下去!” 他的声音虽然严厉,但抓着孙望的手却在微微用力,话语里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维护之意。 他是在救他! 孙望心中一暖,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所有武将的脸。 如果现在退缩,等待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打压和排挤,他将死得比上战场还要快,还要惨! 要么,轰轰烈烈地去博一个未来! 要么,窝窝囊囊地被这群人玩死! 他挣开了刘天民的手,再次对着吴胜重重一拜,声音铿锵有力:“大帅!末将心意已决!请大帅成全!” 吴胜沉默了。 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羞愧、躲闪、甚至带着几分怨毒的脸。 失望。 彻骨的失望。 满堂将领,竟无一人可堪大用! 偌大的义军,竟只有一个小小的百夫长,敢在绝境之中挺身而出!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也罢! 既然都是一场豪赌,那老子就赌得再大一点! 吴胜猛地站起身,一股滔天的霸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他指着下方的孙望,声音如雷霆般响彻整个大厅! “传我将令!” “即刻起,擢升百夫长孙望为偏将军!” “暂领城中八千兵马,明日一早,即刻出发!目标东阳!务必想办法与镇岳将军取得联系,盘活全局!”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 “大帅,万万不可啊!” 文策明第一个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骇,“临阵换将,本就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是擢升一个百夫长为一军主将!此举必然动摇军心啊!” “是啊大帅!他一个百夫长,何德何能统领八千大军!” “我不服!让他带兵,弟兄们谁会听他的!” 那些刚刚还沉默不语的将领们,此刻又找到了说话的勇气,纷纷开口反对。 他们宁愿看着这八千人去送死,也绝不能接受一个曾经的下级,一步登天,爬到自己的头顶上! “动摇军心?” 吴胜发出一声冷笑,他走下台阶,冰冷的目光直刺文策明,“文先生,你说动摇军心。那我问你,除了他,谁去?” 文策明脸色一白,张口结舌。 吴胜不再看他,猛地转向张莽:“你不是不服吗?好!那你去!” 张莽浑身一颤,脑袋瞬间低了下去。 吴胜又指向李怀:“你觉得他何德何能?那你来告诉老子,你有什么德能?你去不去?!” 李怀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吴胜一步一步走过,点过每一个反对者的名字,问出那句同样的话。 “你去吗?” “你敢去吗?” 整个议事大厅,再次鸦雀无声。 所有反对的声音,都在吴胜这毫不留情的逼问下,被碾得粉碎! 吴胜走回大厅中央,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赤铜,刻着猛虎图样的印信,在所有人震撼、嫉妒、不甘的目光中,亲手交到了孙望的手里。 “孙望!” “末将在!”孙望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 “这八千弟兄的命,老子的脸面,还有我们义军的未来,今天,都交给你了!” 吴胜的声音沉重如山,“别让老子失望!” “末将,定不辱命!” 孙望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偏将军印信,只感觉一股滚烫的激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 夜色深沉,雨声淅沥。 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小院,孙望没有片刻耽搁。 他关上房门,点亮油灯,看着桌上那枚崭新的偏将军印信,眼中没有半点喜悦和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粗糙的麻纸。 沉默片刻,他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缓缓研磨起来。 “沙……沙……沙……” 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中回响。 墨汁渐浓,一如窗外化不开的夜色。 孙望放下墨锭,提起一支狼毫笔,饱蘸浓墨,悬于纸上。 第四十七章 此战,必胜 笔尖悬停,墨滴凝聚,却迟迟没有落下。 孙望看着眼前这张粗糙的麻纸,脑海中闪过妻子们温柔的脸庞。 这封信,或许就是他的绝笔。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想告诉她们自己此刻的恐惧,想告诉她们自己对她们无尽的思念。 但最终,笔尖落下时,写下的却是最简单,也最苍白的话语。 “吾妻安好,勿念。家中诸事,劳心。待我归。” 没有一句提及眼下的绝境,没有半点生离死别的悲戚。 他只是叮嘱她们安心在家,仿佛自己只是要去进行一场寻常的操练。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怀中,贴着胸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家人的温度。 …… 一夜之间,百夫长孙望一步登天,被擢升为偏将军,即将率领八千人马去攻打东阳,迎战赵林忠的两万铁骑! 这个消息像一场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简阳城军营。 “听说了吗?那个叫孙望的百夫长,要当将军了!” “呵,什么将军,不过是个替死鬼!大帅这是让他去送死呢!” “这小子也是个蠢货,别人躲都来不及,他自己撞上去!八千人去碰两万铁骑,还是赵林忠的铁骑,脑子被驴踢了!” “升官又怎么样?有命享吗?我看他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嫉妒、幸灾乐祸、鄙夷、嘲讽……各种各样的议论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里发酵。 那些在议事大厅里被孙望打了脸的将领们,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更是盛怒难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莽一脚踹翻了桌案,帐内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一个黄口小儿,也敢爬到老子头上!他算个什么东西!” “大帅也是糊涂了!竟让这么个废物去统领八千弟兄!” 李怀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怨毒,“这是让八千弟兄陪他一起去死啊!” 愤怒过后,却又是无尽的无奈和一丝庆幸。 他们骂孙望,骂吴胜,但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幸好是那个傻子站了出来。 否则,现在要去送死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夜色中,几名亲兵抬着一副崭新的铠甲,走进了孙望的小院。 那是一副偏将军才能拥有的铁甲,甲片在油灯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胸口处刻着一头狰狞的猛虎,威风凛凛。 “孙……将军。” 同村的刘三和另外两名战友声音干涩地开口,他们看着这副铠甲,眼神复杂,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他们帮着孙望,一片一片地穿上这沉重的铠甲。 冰冷的铁片贴在身上,那股寒意仿佛能一直钻进骨髓里。 刘三的手在微微颤抖,系甲胄绳带的动作都变得笨拙起来。 “将军,真的要去吗?” 他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孙望感受着兄弟们的担忧,心中一暖。 他看着眼前的三人,沉声说道:“大帅明日会率两千精锐退回韬光县,你们三个,跟着大帅走。那里安全。” 话音刚落,“扑通”三声! 刘三三人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将军!” 刘三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却无比坚定,“我们是一个村出来的!当年说好了同生共死!您去哪,我们就去哪!” “没错!将军!我们不怕死!” “愿随将军,同生共退!” 三颗年轻却无比决绝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 孙望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人,忽然明白了。 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拥有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 他伸手,将三人一一扶起,眼眶有些发热。 “好兄弟!” 他重重地拍了拍三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心,我敢领命,就不是去送死的。” 看着三人疑惑的目光,孙望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你们想,镇岳将军攻打全和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这意味着什么?” 刘三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意味着镇岳将军没有败!若是败了,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没错!” 孙望点头,“他不但没败,我猜,他甚至已经拿下了全和城!只是,他被赵定海的三万步兵死死围困在了城里,消息送不出来!” “那赵家军号称不败将星,声望虽高,但兵力是有限的!他们父子分兵,赵定海在全和城外,那我们真正的对手,就只有东阳的赵林忠!” “赵林忠刚刚大胜,屠戮我军上万,此刻必然骄横无比,认定我们是待宰的羔羊,只会据城死守。他绝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出击!” 孙望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我们这八千人里,有三千骑兵!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只要我们够快,够狠,就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将军,我们具体怎么打?”刘三激动地问道。 孙望却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兵者,诡道也。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仗,我们能赢!”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简阳城东门外,八千义军集结完毕,军容肃穆,一片萧杀。 吴胜一身戎装,亲自端着一碗酒,走到了孙望面前。 “孙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八千弟兄,就交给你了!” “谢大帅!”孙望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不远处,张莽、李怀等一众武将站在城楼上,冷眼旁观。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仿佛在看一个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在他们看来,孙望,不过是吴胜丢出去吸引赵家军火力的弃子。 “砰!” 孙望将喝空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战刀,向前一指! “出发!” 一声令下,八千大军,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缓缓向着东阳城的方向开拔。 吴胜站在城头,目送着孙望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幸灾乐祸、鄙夷不屑的脸。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浓得化不开。 第四十八章 人质 孙家村。 与外界的兵荒马乱相比,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一如既往的平静。 聂双玉初来乍到时,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但她很快发现,孙望家里的几个女人,虽然出身各不相同,却都意外地和善,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挤和刁难。 日子久了,她也渐渐融入了这个奇特的家庭,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忍不住想起被独自留在县城里的母亲和妹妹。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开口,让孙望将她的家人也接到这个安全的避风港。 这天,村口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一名身着军士服饰的汉子,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了村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孙望家的院门。 “军爷来了!” “是孙望家!难道是孙望在外面出事了?!”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坏消息啊!” 整个村子瞬间被惊动了,村民们远远地围着,议论纷纷。 院子里,李婉晴、云蕊众女听到动静,心头猛地一沉,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她们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吗? 几人怀着无尽的惊骇与担忧,颤抖着打开了院门。 那军士翻身下马,目光在几位女子脸上扫过,随即抱拳拱手,声音洪亮:“敢问,哪几位是孙将军的夫人?” 将军?夫人? 众女全都愣住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李婉晴强自镇定下来,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干:“军爷……你说的孙将军,可是孙望?” “正是!” 军士脸上带着一丝敬佩,“孙将军于昨日,已被大帅亲封为偏将军!如今正率领八千主力,前往东阳,迎战官兵!”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众女和所有偷听的村民耳边轰然炸响! 偏将军?! 率领八千主力?! 所有人都被震得头脑发懵,不敢置信! 孙望才离家多久?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夫长,怎么可能一步登天,成了统领八千人的大将军!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天爷啊!孙望当大官了!” “我就说这小子有出息!这才多久,就成将军了!” 村民们的震惊与艳羡,却丝毫无法冲淡众女心中的惊惧。 她们比谁都清楚,官职升得越高,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更何况,他要去迎战的,是官兵的主力! 那军士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继续说道:“我奉吴大帅之命,特来接各位夫人前往韬光县安顿。” “大帅说,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不能让夫人们在乡野受苦。到了县城,一切用度,皆由军中供给。” 一番话说得体贴备至,众女听在耳中,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婉晴恍惚地点了点头,声音飘忽:“多谢军爷,还请稍等片刻,我们……我们收拾一下东西。” 说罢,她拉着同样脸色煞白的云蕊、聂双玉等人,转身回了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砰!” 房门关上的瞬间,几个女人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齐齐一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云满脸都是恐惧。 “什么偏将军……这分明是催命符!” 云蕊的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她曾在将军府当过丫鬟,对这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手段,比谁都清楚! 她眼中满是绝望,声音都在发颤:“义军打了败仗!这是要撤退了!大帅他们要跑回韬光县,却让相公带着人去打官兵最精锐的部队!这不是让他去断后送死,是什么?!” “现在又派人来接我们……” 云蕊惨笑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这哪里是接我们去享福!这是要把我们抓到县城里当人质!他们是怕相公知道自己是弃子,会带着那八千人跑了啊!”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所有人从“将军夫人”的虚幻美梦中,彻底浇醒! 聂双玉更是浑身冰冷,她想起了一些关于官兵将领的传闻,颤声道:“我听说过,这次领兵的官兵将领,是赵定海、赵林忠父子……” “那赵定海号称大靖‘不败将星’,数十年来从无败绩,赵林忠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猛将……王将军和陈将军的三万大军,就是一夜之间被他们父子俩杀光的……” 绝望! 彻骨的绝望,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她们的男人,那个昨天还只是个小小百夫长的男人,现在要去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神话般可怕的敌人。 而她们,即将成为别人握在手里,胁迫自己男人的筹码。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惊慌的叫喊声响起,几个女人彻底乱了方寸。 “都别哭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婉晴猛地一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 所有人都看向她,只见李婉晴的脸色虽然同样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惊人的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能不去吗?外面那个军士,名为护送,实为监视!我们只要敢说一个‘不’字,恐怕立刻就会被绑着走!” “云蕊和双玉说的没错,相公这次,确实是九死一生。接我们过去,也确实是为了拿捏他。” 李婉晴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姐妹,声音沉了下来:“但是,你们要相信他!” “相公不是蠢人!他敢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有他的把握!” “我们现在哭闹、害怕,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让他分心!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站直了身体,像是顶着一座无形的大山,替所有人撑起了一片天。 “收拾东西,跟他们走!到了韬光县,随机应变!” “我们是他的女人,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要替他守好这个家!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李婉晴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个惊慌失措的女人的心里。 是啊,她们的男人正在外面拼命,她们怎么能先乱了阵脚? 众女擦干眼泪,虽然心中依然充满了恐惧,但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 片刻之后,房门再次打开。 李婉晴带着众女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等候的军士平静地说道:“军爷,我们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第四十九章 我为妻,你为妾 韬光县。 与孙家村的偏僻宁静不同,这里是义军的后方大本营,城内戒备森严,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士,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与紧张的气氛。 马车在一座气派的宅院前停下,这里雕梁画栋,朱红大门,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竟比县衙还要威严几分。 更让众女心惊的是,吴胜,这位义军的最高统帅,竟亲自等在门口迎接。 “各位夫人一路辛苦了!” 吴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态度亲切得让人心底发毛,“孙将军在前线为我义军拼命,我吴胜绝不能亏待了他的家人!以后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一切用度,都由我军中供给!” 他亲自将众女迎进府中,府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几十名下人早已躬身等候。 这泼天的富贵,这无上的荣宠,非但没有让李婉晴、云蕊等人感到半点欣喜,反而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狠狠地套在了她们的脖子上。 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在她们眼中,与一座华美的囚笼,没有任何区别。 吴胜越是客气,她们心中的寒意就越是浓重。 她们刚刚被下人领着安顿下来,心中的惶恐还未平复,就有亲兵前来通报,说是“聂夫人的娘家人”前来求见。 聂双玉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片刻后,她的母亲和两个妹妹被领了进来。 一进门,聂母的眼睛就不够用了,贪婪地打量着这豪宅里的每一处奢华布置,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哎哟,我的好双玉啊!你可真是出息了,住上这么好的大宅子!” 聂母一把拉住聂双玉的手,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急不可耐的索取之意,“你现在当了将军夫人,成了贵人,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娘家人啊!” “你爹和你弟弟,可都还窝在县城那个破院子里,眼巴巴地盼着你接济呢!” “是啊,姐姐。” 一个妹妹阴阳怪气地开口,酸味几乎要溢出来,“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们这些穷亲戚,以后怕是连你的门都进不来了吧?” 另一个妹妹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以后见了姐姐,我们是不是都得下跪磕头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一根根针,扎在聂双玉的心上。 她又羞又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李婉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过聂家母女三人的脸。 “这位大婶,还有两位妹妹,说笑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聂双玉如今是将军的人,你们作为她的娘家,自然也算是将军府的亲戚。” “但既是亲戚,就该懂得礼数,恪守本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上门就大呼小叫,说些有的没的,丢我们将军府的脸面。”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母女说话,哪有你一个丫头片子插嘴的份!” 聂母被当面抢白,顿时恼羞成怒。 李婉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是孙望明媒正娶的正妻。这个家现在我说了算。” 她的目光转向那两个还在撇嘴的妹妹,声音陡然转厉:“还有你们!一口一个‘将军夫人’,一口一个‘贵人’,是在讽刺谁?” “你们是不是觉得,双玉妹妹进了将军府,你们就能鸡犬升天了?” “我告诉你们!” 李婉灵缓缓站起身,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我姐姐李婉晴和我,才是相公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妻!聂双玉,不过是大帅赏下来,给相公暖床的一个妾!” “妾!你们懂吗?!”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聂家母女的脸上,也抽在了聂双玉的心上! “一个小妾的娘家,也敢跑到将军府来撒野,妄图攀龙附凤?谁给你们的胆子!” 李婉灵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你们今天敢上门要好处,明天是不是就敢打着将军府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 “来人!”她厉声喝道。 门口侍立的亲兵立刻大步走了进来。 “把这几个不知规矩、满心算计的东西,给我轰出去!” “你敢!”聂母尖叫起来。 然而,亲兵们根本不理会她的叫嚣,像拎小鸡一样,一人一个,架起她们就往外拖。 “放开我!我是将军的丈母娘!你们敢动我!” “李婉灵!你这个毒妇!你等着!” 咒骂声和哭喊声中,聂家母女三人被毫不留情地丢出了大门。 大厅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呜……” 聂双玉再也承受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那句“暖床的妾”,将她最后的尊严,撕得粉碎。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李婉晴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些:“妹妹对不住,刚才的话是灵儿说重了。但若不把话说绝,以她们的性子,日后只会没完没了地来纠缠,给我们、给相公惹来无穷的麻烦。” 她将聂双玉扶了起来,看着她泪痕满面的脸,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但是妹妹,我也要提醒你。我刚才的话,虽然是说给她们听的,却也并非全是假话。” “我与灵儿,是相公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而你,是大帅的赏赐。于情,我们是姐妹;于理,尊卑有别。这是规矩,也是我们活下去的根本。” 李婉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相公在外面拿命去博前程,我们在家里,就是他的脸面,是他最后的根,我们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所以,从今天起,收起你的眼泪和软弱。你记住,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将军府。凡事,以将军府的脸面为先,你明白吗?” 恩威并施,敲打与安抚并存。 聂双玉的哭声渐渐止住,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女人,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她流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在这座牢笼中的位置。 与此同时,县衙书房内。 吴胜独自一人,站在一架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凝重。 油灯的光芒,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明忽暗。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沙盘上代表着韬光县的区域,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四面平坦,无险可守……”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死地。一旦赵家军的主力压过来,放弃这里,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他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那支被他亲手送上绝路的孤军身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沙盘东面,那个代表着东阳城的标记。 “孙望……” 吴胜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阵阵发白。 “你可千万,别让老子失望啊……”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燃烧着的,是一个赌徒押上一切后的疯狂与决绝。 第五十章 疯子将军 大军在官道上行进,扬起漫天尘土。 三千骑兵在前,五千步兵在后,队伍拉得极长,却看不到半点精锐之师该有的气势,反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颓丧与死气。 孙望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他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各种窃窃私语。 “他娘的,真要跟着这么个黄毛小子去送死?” “可不是嘛,八千人打两万铁骑,吴大帅这是疯了,这姓孙的小子也疯了!” “我听说他就是个百夫长,靠着拍马屁上的位,这种人会打仗?骗鬼呢!” “别说了,小声点!人家现在是偏将军,一刀砍了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砍了就砍了!反正早晚也是个死,死在自己人刀下,总比被官兵的马蹄踩成肉泥强!” 怨气、恐惧、绝望……各种负面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许多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惨死的结局。 他们只是被军令裹挟着,机械地向前挪动脚步,走向那座名为东阳的坟墓。 对于这一切,孙望恍若未闻。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始终望着远方,冷静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天色渐暗,大军在一片开阔的林地旁停下,安营扎寨。 这里距离东阳城,还有两天的路程。 士兵们有气无力地搭建着帐篷,点燃篝火,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孙望的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沉重如铁。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十一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扭曲摇晃。 钱亮光,以及孙望从自己还是百夫长时就一手提拔起来的九名心腹亲卫,全都聚集于此。 他们看着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的孙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不安。 他们是孙望最忠诚的部下,但他们同样不明白,孙望为何要接下这个必死的任务。 “将军……” 钱亮光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我们……” “把这些衣服换上。” 孙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包裹。 包裹打开,里面竟是十几套粗布麻衣,款式各异,看起来就像是乡野村夫最常穿的衣物。 换衣服? 众人全都愣住了。 钱亮光看着那些粗布衣服,又看了看孙望那张深不见底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窜上心头。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将军,您这是要……逃?” 此话一出,其余九名亲卫也是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震惊、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屈辱。 他们愿意跟着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但他们绝不愿意当一个临阵脱逃的逃兵! “逃?” 孙望终于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谁说我们要逃?” “我们,是要潜入东阳城,在八千大军兵临城下之前……”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杀了赵林忠!” “轰!” 石破天惊! 整个大帐之内,仿佛响起了一声惊雷! 钱亮光和九名亲卫全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眼中满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潜入东阳城?刺杀敌军主帅赵林忠?! 这比带着八千人去冲击两万铁骑,还要疯狂!还要离谱! 那可是官兵戒备森严的大营!城内有两万精锐!他们区区十一个人,想进去刺杀主帅? 这根本不是去刺杀,这是去送死!彻头彻尾的送死! “将军!万万不可!这……这就是自寻死路啊!” 钱亮光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叫道。 “是啊将军!太冒险了!” “我们只有十一个人,怎么可能成功!” 众人纷纷开口,他们不怕死,但不想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 孙望没有理会他们的惊骇,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其他百人队的弟兄们在操练刀法、练习冲阵的时候,我让你们练的都是什么?” 众人一愣。 孙望的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他们的心上。 “我让你们脱下甲胄,穿着布衣,在山林里负重潜行,一趴就是一整天!我让你们蒙上眼睛,只靠耳朵去听声辨位,判断敌人的数量和距离!” “我甚至逼着你们去学那些南腔北调的方言,学那些商贾小贩的言行举止!那个时候,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疯了?觉得我是在胡闹?” 随着孙望的讲述,钱亮光等人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睛也越睁越大! 一幕幕过往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飞速闪过。 那些曾经让他们感到无比困惑、甚至觉得荒唐可笑的训练,在这一刻,所有的碎片忽然都拼凑了起来! 负重潜行、听声辨位、模仿口音、伪装身份…… 他们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从一开始,将军训练他们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他们成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 他是在将他们,锻造成一群能够潜行于黑暗之中,一击毙命的刺客! 看着众人脸上那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孙望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 他走到钱亮光的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亮光,我离开之后,这八千大军,就交给你了。” 钱亮光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听好,”孙望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你继续统帅大军,按照正常的步伐,向东阳城进发。两天后,在城外十里处扎营,做出准备攻城的架势,但绝对不要主动进攻!” “你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到第三天晚上,三更天!” “如果到时候,东阳城的北门大开,火光冲天,你就立刻率领三千骑兵,全速冲杀进去,接应我们!” “如果……到了时辰,城门没有开,也没有任何动静。” 孙望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你就立刻带着所有人,全军后撤!以最快的速度退回简阳,再退回韬光县!” 他盯着钱亮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保住这八千弟兄的性命!只要能把这支军队完整地带回去,就算我们失败了,吴大帅也绝不会为难你!” 这番话,不仅是命令,更是一条退路。 一条为钱亮光,也为这八千士兵准备的退路。 钱亮光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声音嘶哑而坚定:“将军!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完成任务!” “好!” 孙望将他扶起,随即转身,看向那九名同样眼眶通红的亲卫。 “换衣服!” 一声令下,十个人再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换上了那些不起眼的粗布麻衣。 片刻之后,十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帐,牵着早已备好的快马,融入了茫茫夜色。 孙望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连绵的营地,营地里篝火点点,无数士兵正在睡梦中咒骂着他这个带他们来送死的“疯子将军”。 他没有多言,猛地一拉缰绳。 “走!” 十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入黑暗,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