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什么神医[八零]》
1.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一天
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单调而巨大的“轰隆”声。
绿皮火车在无边的原野上疾驰,车厢里挤满了人,像个沙丁鱼罐头。
前几日的雨水并未驱散暑气,反而蒸腾起一股粘腻的闷热,混合着人体汗味、以及不知谁家携带的鸡鸭牲畜特有的气味,在空气里发酵,令人昏昏欲醉。
17号车厢里,温羲和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静谧的世界。
她微低着头,手捧一本页面泛黄的《黄帝内经》,看得入神。
旁边座位上,楚源从颠簸的睡梦中醒来,一眼便看见她沉静的侧影,不由得有些恍惚。
离开那个小村子已经五天了,他和温羲和正坐着这列火车前往北京投奔亲戚。起初,楚源心里是打着鼓的,他太了解身边这个“姐姐”了——在熟悉的环境里或许还能张牙舞爪,出了门却容易露怯,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可这几日路途上的温羲和,表现却截然不同……
“想喝水吗?”温羲和察觉到视线,抬起头,清凌凌的眸子看向楚源,随手将身旁的搪瓷杯递了过去。
楚源接过杯子,迟疑地道了声谢,他的喉咙确实干得发紧。他一边喝水,一边注意到前面车厢入口处人影攒动,挤得水泄不通,隐约还有争执声传来,不禁问道:“姐,那边出什么事了?”
温羲和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了一眼。
人群围拢处,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乘警正努力维持着秩序。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
坐在他们对面的两个男人中,那个面容活络些的像是终于找到了搭话的机会,连忙倾过身子,压低声音说:“你们没听见?前面车厢有人突发急症,头疼!刚才有个看着挺年轻的医生过去了,岁数估计跟你差不多大。”
“头疼?”温羲和眉梢微动,合上手中的书,利落地收进身旁那个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单肩包里。
那男人见温羲和看过来,被她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睛注视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可不是嘛,叫唤得可惨了,我们都吓了一跳。你们坐得近,没听见动静?”
“你是医学院的学生?”男人旁边的同伴,那个被称为陈赓的青年,目光在温羲和身上扫过,随口问了一句。他穿着体面,衬衫上别着英雄牌钢笔,眼神里带着审视。
“算是吧。”温羲和随口应道,目光却再次投向那喧闹之处,人群依旧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显然情况并未缓解。
她站起身,对楚源嘱咐道:“你坐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过去看看。”
楚源一愣,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追问:“姐,你去干嘛?”
“治病救人。”温羲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她看向陈赓二人,“我弟弟麻烦二位帮忙照看一下,可以吗?”
陈赓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诧异之色,他上下打量着温羲和——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卡其色军裤,身形瘦削,面容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怎么看都像个十七八岁、刚从乡下来的小姑娘。
“你要去治病救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温羲和看了陈赓一眼,没说话,在看到陈赓的同伴点头时这才走过去。
陈赓眼里若有所思,站起身紧随其后。
他的同伴拉住他,“陈赓,你干嘛去?那边人那么多,小心扒手。”
陈赓:“我去看看热闹。”
他指了指沉默地凝视着他的楚源,对同伴道:“老齐,这孩子交给你了,你负责看好。”
人潮拥挤,空气污浊。
病人旁边,那位年轻的医生杨继林已是满头大汗。
温羲和挤到近前,目光迅速落在病人身上——一位老大爷,面色涨红如血,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脖子僵硬地偏向一侧,口中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旁边的大妈大概是病人的老伴,正紧张地盯着杨继林手中的银针,颤声问:“杨大夫,这两针扎下去,就能好了吗?”
杨继林正全神贯注,手持银针,在病人的百会、后顶、合谷三个穴位依次落下。说也神奇,这几针下去,老大爷脸上的痛苦表情竟真的舒缓了不少,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哎呦,神了!扎几下就不疼了!”
“这小伙子医术可以啊!”
周围的议论声让杨继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轻声问:“孙大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孙大爷想转头,稍一动弹却立刻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说:“好、好多了,没那么疼了……”
“见效了就好,我给您起针,您放松。”杨继林压下心中的欣喜,准备拔针。
一直跟在温羲和身边的陈赓,见状低声道:“女同志,看来你是白跑一趟了。”
温羲和闻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轻声道:“未必。”
“?”陈赓的眉头挑了起来。
然而,就在杨继林将三根银针依次拔出之后,异变陡生!
孙大爷猛地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嚎,双手死死抱住脑袋:“疼!疼死我了!!!比刚才还疼!!”
“老孙!老孙你怎么了?!大夫,这、这怎么回事啊?刚才不是好了吗?”老伴顿时慌了神,焦急地看向杨继林。
杨继林也彻底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头巅顶痛,取穴百会、后顶、合谷,按书上记载……不该有错啊……”
“你漏了一点。”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混乱的局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说话的温羲和身上。
只见她走上前,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径直蹲下身,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孙大爷的手腕上。温羲和屏息凝神,感受着指下的脉搏跳动,片刻后,沉吟道:“大爷,您这头疼是旧疾了吧?至少有三年了。”
孙大爷疼得说不出话,他老伴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抢答:“是是是!三年前吹了场冷风,就落下这病根了!”
“前两天还落枕了,找人按摩推拿过,是不是?”温羲和松开手,一边说,一边从那个军绿色单肩包里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针袋。
老伴更是惊讶,激动地点头:“对!对!我们住旅馆,他睡不惯,就落了枕,找人按了按,当时是好了点。谁成想今早吃了一碗油泼辣子,上车没多久就开始疼,越来越厉害……”
温羲和心中已然明了。这是肝虚火旺,阳气上越之症,加上辛辣食物引动内火,车厢内又闷热如蒸笼,简直是火上浇油。无怪乎大爷疼得如此厉害。
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对孙大爷温言道:“大爷,我先帮您把落枕治好,松解筋络,再治您头疼的病,您看行吗?”
孙大爷此刻已被剧痛折磨得近乎虚脱,汗水浸湿了衣领,他想点头,脖颈稍一动弹便是钻心的疼。他老伴看着温羲和年轻的面庞,又看看痛苦的老伴,脸上满是犹豫:“姑娘,要、要不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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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这位大夫都没……万一再……”
一旁的杨继林闻言,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尴尬得无地自容。
“我只扎两针,您看看效果再说。”温羲和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老伴看了看痛苦不堪的老伴,孙大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让她扎!”
温羲和请乘警帮忙将围观的人群稍微驱散开,留出些许空间。她看向还在发愣的杨继林,吩咐道:“麻烦你,扶大爷坐直些,把上衣解开。”
杨继林下意识地照做了。温羲和伸手在孙大爷的左肩井穴附近轻轻按压,寻找最敏感的压痛点。指尖触到某处时,孙大爷立刻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锁。
“酒精。”温羲和伸出手,杨继林赶忙递上。她熟练地将一根稍粗的银针消毒,然后递给杨继林:“用火淬一下针。”
“你要用火针?!”杨继林吃了一惊,但手上动作没停。
“嗯。”温羲和简短应道。杨继林迅速给针消毒,却摸遍口袋找不到火柴。一旁的陈赓默默递上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歘”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银针的尖端在火焰中瞬间烧得透亮。
温羲和抓起孙大爷的右手,进行消毒,同时柔声道:“大爷,等下我数三声,数到第三声时,您用力把头向右转,幅度大一点。”
孙大爷一听,吓得连连用眼角余光瞥她,僵着脖子,声音都变了调:“不行不行!动不了,一动就跟针扎似的疼!”
温羲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从杨继林手中接过那枚尚有余温的火针时,抬眼飞快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继林还没完全领会她的意图,就听温羲和语气不变地对孙大爷说道:“那好,咱们就不转头。我数三声,您忍着点疼。一、二、三!”
“三”字刚落,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间,只见温羲和手法如电,火针精准地刺入孙大爷右手外关穴的同时,将孙大爷脖子往右侧转,众人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
过道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我的妈呀!刚才什么声?脖子不会断了吧?”
“这小姑娘下手也太黑了!那是脖子啊,能乱掰吗?出事了她担得起吗?”
“你、你们……”孙大爷也被那声响和颈间传来的异样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惊又怒地瞪着温羲和,气得手直哆嗦。
温羲和却面色如常,缓缓将针拔出,平静地问道:“大爷,您自己感觉一下,脖子还疼吗?”
孙大爷一愣,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又小心翼翼地、极小幅度地转了转脖子,脸上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咦?不、不疼了?脖子真不疼了!”
一旁的乘警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羲和,语气充满了赞叹:“嘿!小姑娘,真有一手啊!”
孙大爷的老伴更是喜出望外,连忙扶着老头子的胳膊:“真的?老头子,脖子真不疼了?”
“真不疼了!松快多了!就是……就是这脑袋里面还跟凿子凿似的疼。”孙大爷忙不迭地回答,此刻再看温羲和,眼神里已全是信服和恳求,“小大夫,您行行好,再给我扎几针,把这头疼也治治,我谢谢您了!”
温羲和将用过的针仔细收好,语气依旧平淡:“送佛送到西,这是自然。”
她看向一旁目瞪口呆,仿佛还没从刚才那闪电般的治疗中回过神来的杨继林,轻声提醒道:“继续帮我消毒淬火。”
2.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二天
火车站月台上,下午四点的日头依旧有些毒辣。
接站的人挤挤挨挨,伸长了脖子望着铁轨延伸的方向。
温建国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戴了多年的老上海表,表盘上的漆已经有些斑驳。
女儿温萍在一旁不耐烦地跺着脚:“爸,都过去半个多钟头了,人怎么还没影儿?不是说三点五十就到吗?”
“火车晚点是常有事,耐心等等。”温建国话音未落,一声悠长的汽笛声由远及近传来,绿色的长龙喷吐着白色的蒸汽,缓缓驶入了站台。
车刚停稳,人流便涌了下来。
温建国踮着脚,努力在熙攘的人群中搜寻着记忆中的面孔。离开村子十多年,他对那个侄女的印象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村里人来信提过,是个瘦小干黄的小姑娘,因父母早逝,被爷爷娇惯得脾气不大好。
说实在的,若不是念着当年在村里,自家老少有个头疼脑热,多亏了温老爷子悉心诊治,加之老爷子也曾资助他来京读书,温建国未必愿意接下这对姐弟——这可不是多两双筷子的事,而是实实在在的两口人。
还是女儿温萍机灵,早早准备了块硬纸板,用毛笔写了大字高高举起。
“姐,你看,那是咱们的名字!”楚源背着小包袱,眼尖地发现了目标,轻轻拉了拉温羲和的衣袖。
温羲和顺着望去,看到了举着牌子的温萍和旁边张望的温建国。
她转头对一同下车的孙大爷夫妇认真叮嘱:“大爷,您今天的头痛是缓解了,但您身体最关键的是心脏问题,立秋之前,务必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千万不能耽搁。”
孙大爷如今对温羲和的医术深信不疑,一听心脏有问题,心里一紧,连忙道:“好好好,一定去!温大夫,您给我留个地址行不?到时候我好去找您复查。”
温羲和略一思索,便将温建国家的地址写给了他。
这时,孙大爷的儿子匆匆赶来接站,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先搀着父母离开了。
温羲和正要带着楚源走向温建国,杨继林却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激动地一把抓住温羲和的手。
“嘿!干什么的你!”温建国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推开杨继林,厉声呵斥,“大庭广众之下,拉扯扯扯像什么样子!”
杨继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涨红了脸解释:“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温大夫!您刚才下针的穴位,跟我学的不一样!孙大爷明明是左肩疼得厉害,您为什么要在他的右手下针?”
温建国闻言,脸上露出诧异。收起纸板走过来的温萍也愣住了。
温羲和神色平静,解释道:“这没什么,《内经》里有言,‘上病下取,左病右取’,你回去仔细琢磨一下就明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上病下取,左病右取……”杨继林站在原地,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深思的神色。
……
回温家的路上,温萍忍不住好奇,问起火车上和杨继林的事。温羲和简单说了几句,温萍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会治病?”
温建国从后视镜里瞥了温羲和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和告诫:“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我可告诉你,你不像你爷爷医术精湛,千万别胡乱给人治病!这要是治出个好歹,赔钱都能让你倾家荡产!”
他早就听老家的人说过,温羲和根本没正经跟温老爷子学过几天医,不是内行却逞强,简直是胡闹。
温羲和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楚源却忍不住替姐姐辩解:“姐姐医术真的很厉害!火车上好多人都想找姐姐看病呢!”
温建国哼了一声:“那是他们觉得不要钱!”
楚源不服气地扁扁嘴。
温萍怕气氛闹僵,赶紧打圆场,岔开话题:“好了好了,马上就到家了。我妈为了欢迎你们,特地让刘阿姨留了份好的五花肉,今晚咱们吃炸酱面!你们爱吃面吧?”
此时是1985年,恢复高考不到八年,物资虽比前些年丰富了些,但城市普通家庭的日子依旧紧巴巴。
能吃上一顿实实在在的炸酱面,绝对是难得的款待了。
说到吃,温羲和确实感到腹中饥饿。
穿越过来这半个月,处理完原主爷爷的丧事,变卖了微薄的家当,收拾行李进城投亲,一路上就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不是不想吃,实在是囊中羞涩,粮票也有限。
……
乔家胡同往里走第二个四合院。
刘梅花提着刚打的酱油走进后院,一股浓郁的肉香立刻扑鼻而来。
她循着味儿走到温家厨房门口,只见林卫红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得热火朝天,锅里炒着的酱卤咕嘟咕嘟冒着泡。
“哟,卫红妹子,下这么多肉?招待亲戚这么舍得下本钱啊?这得有两斤吧?”刘梅花抻着脖子往锅里瞧,又看到旁边案板上码得整整齐齐、切好的白面条,更是啧啧称奇:“嚯!这面条也得有六斤吧?都是精白面的!你们家这是来了海外亲戚了?”
林卫红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鼻尖的汗,客气地笑了笑:“梅花姐说笑了,哪来的海外亲戚啊,就是老家来的侄女侄子。要真是海外亲戚,那得是人家请我们下馆子了。我们可比不上您家福气厚,有海外关系。”
刘梅花被这两句奉承说得通体舒泰,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嗨,都一样,人家再有钱也是亲戚的,咱能沾上什么光。得,卫红妹子你忙着,我也回家做饭去了。”
林卫红嘴上应着,等刘梅花扭着身子走后,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带上几分复杂。
“到了,就是这儿,进来吧。”温建国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行李袋,引着温羲和姐弟走进院子。正是晚饭时分,各家各户要么在做饭,要么已经开吃,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来打量。
“老温,家里来客了?”
“哎,是我侄女侄子,从老家来的。”温建国一路寒暄着,同时低声告诉温羲和该怎么称呼这些邻居。
等他们把行李搬进那间不大的屋子时,林卫红已经摆好了碗筷。小儿子温浩洋乖巧地帮忙,看见他们回来,立刻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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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喊:“妈!爸他们回来了!”
林卫红正夹着腊八蒜,闻声往外一瞧,目光首先落在了温羲和身上。
“婶子。”温羲和依着礼数打招呼。
林卫红脸上堆起客气的笑:“来了。”
楚源这时从行李里拿出一个不小的包袱,递过去:“婶子,这是我们从老家带来的一点土特产,给您和叔叔尝尝鲜。”
“哎呦,这……这怎么好意思?”林卫红着实有些意外。温建国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说他这个侄女被惯坏了,不懂人情世故,让她多担待。她都做好了这姐弟俩来白吃白住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居然还带了见面礼。
“应该的,我们过来,肯定要给叔叔婶子添不少麻烦。”温羲和说话间,虽未刻意打量,却也看出温建国家境况确实不宽裕。一家四口挤在二十平米左右的屋子里,用布帘隔出睡觉的地方,两张床塞得满满当当。
如今还要再挤进两个人,其窘迫可想而知。
“快别这么说。你爷爷当年没少帮衬我们家,建国他能来北京读书,也多亏了你爷爷支持。”林卫红话锋一转,“你们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至于你的亲事也别担心,我们是长辈,肯定会帮你张罗妥当。”
温羲和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退亲,是她这次来北京要办的另一件“大事”。
她也没想到,穿书之后,自己居然还附赠了一门娃娃亲。
据村里人说,这门亲事门槛还挺高。原主的爷爷早年当兵时,在战场上救过一位团长,两人意气相投,便约定下一代结为亲家。谁知下一辈都是男孩,亲事便顺延到了孙辈。
当初温羲和本不想进城,架不住村长苦口婆心,说这是温老爷子的遗愿,连车票都给买好了。
温羲和转念一想,来北京也好,大城市名医汇聚,或许能有更多学习和发展的机会。
……
晚饭桌上,温建国一家子吸溜吸溜地吃着炸酱面,气氛热络。
温平平一边吃一边不忘捧场:“妈,您做的炸酱面真是这个!全北京都找不出第二份!”
“那是!”林卫红脸上有光,颇为得意。
她注意到温羲和吃得慢条斯理,不由得问道:“羲和,是不是不合胃口?”
温羲和抬起头,笑了笑:“没有,很好吃。”
林卫红道:“那你怎么吃得这么慢?别客气,锅里还有面条呢,放开吃,管够!”
温羲和再次道谢:“谢谢婶子。”
林卫红暗自观察,发现她不仅吃得慢,动作也格外斯文。女儿温萍就坐在她旁边,两相比较,反倒是温羲和更像是在城里长大的姑娘,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沉稳气度。
林卫红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她又看向楚源,这孩子她听说是温老爷子心善捡回来的小乞丐,认作了干孙子。
仔细瞧去,这孩子长得是真俊俏,眉目如画,吃饭时也安安静静,规矩很好,再对比自家狼吞虎咽的儿子……
林卫红默默扒了一口面,心里冒出个问号:现在农村的孩子,都这么有家教了?
3.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三天
大杂院里没有专门的洗澡地方。
温萍带着温羲和姐弟俩从澡堂回来时,温建国夫妻已经安排好了今晚的住处:楚源跟温建国父子睡,温羲和则跟林卫红母女挤一挤。
林卫红一边铺着床单,一边对温羲和说:“今晚咱们仨挤挤,可能有点热。赶明儿我去借两张行军床,摆在客厅里,就宽敞多了。”
“谢谢婶子。”温羲和看了一眼床。
宽度不过一米五,躺下三个人刚好,要想翻身可就难了。
她正要把单肩包放在地上,外面忽然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谁家孩子哭成这样?”温萍擦着头发,疑惑地问。
林卫红侧耳听了听:“听着像是小徐家的儿子。”
院子里,不少人家都闻声出来看情况。
温羲和跟着林卫红等人走出门,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抱着个孩子急得直掉眼泪,旁边站着个年纪大些的婆婆,看样子是孩子的奶奶。
“小徐,出什么事了?”林卫红关切地问。
徐会计抬头看见是她,带着哭腔说:“林姐,我儿子突然发高烧,还抽抽!老王去借摩托车了,这就送医院!”她怀里的孩子一边哭一边抽搐,小脸通红,样子十分吓人。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发烧了,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吧?”刘梅花在一旁插话。
徐会计的婆婆忍不住抱怨:“要我说,都是你怀孕时不听劝,非吃那芒果。现在可好,小宝落地就三灾八难的……”
徐会计被婆婆数落得脸上挂不住,心里又急又委屈。
温羲和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39°,是高烧。”
徐会计抹了把眼泪:“是啊,刚才量了就是39°。”
“让我给孩子看看吧,看起来不像大问题。”温羲和镇定地说,“把孩子的左手给我看看。”
徐会计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向温羲和。
温建国赶紧拉过温羲和,对徐会计解释:“小徐,这是我侄女,她懂点医术,但孩子还小……这人命关天的事,可不能儿戏啊!”
这时,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凶,抽搐得也更加厉害。
徐会计心一横,对温羲和说:“妹子,你要是会,就帮孩子看看吧,至少别让他这么抽下去。”
“那您抱稳孩子。”温羲和说着,轻轻拿起孩子的左手。孩子抽搐得手脚乱蹬,林卫红见状也上前帮忙稳住。
温羲和扒开孩子的手指,从食指指尖往掌心方向推按。看到孩子食指从指端到指尖都发紫,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孩子这两天是不是吃了不少油炸的东西?”
徐会计摇头:“不可能啊,我特意嘱咐婆婆做得清淡些。”
温羲和瞥见徐会计婆婆脸上闪过一抹心虚,顿时明白了:“孩子这两天没大便吧?”
徐会计婆婆讪讪地点了点头。
温羲和神色缓和了些:“把孩子袖子挽起来,我给他清一下天河水就好了。”
“天河水?”徐会计一脸茫然。
林卫红急忙提醒:“小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送医院稳妥。”
温羲和不再多说,转身到水龙头下仔细洗了手,回来握住孩子的胳膊,从劳宫穴缓缓推向曲泽穴。她的动作轻柔而有节奏,说来也怪,才推了几下,孩子的哭声就渐渐弱了,抽搐也慢慢平息下来。
院子里看热闹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徐会计感受最明显——怀里的孩子不再挣扎,身上开始出汗。温羲和又给孩子清了肝经和肺经的火。这孩子明显是吃得太过油腻,加上大便不通,导致心肝阳盛阴虚。
“噗——”孩子放了个屁,小脸泛红,不再哭闹,只是软软地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我要上厕所。”
温羲和收回手:“让孩子去解个大号,体温就能降下来了。”
徐会计将信将疑,赶紧抱着孩子回屋。不一会儿,她高兴地出来说:“真的退烧了!”
“真退了?”
“这姑娘神了,三两下就把病治好了!”
这时,门口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徐会计的丈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着急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车借来了,快送孩子去医院啊!”
“不用去了,孩子烧已经退了。”徐会计把体温计递给丈夫。
他接过来一看,懵了——刚才出门时还39度,现在居然降到38度了:“这怎么回事?”
“是这位小姑娘帮的忙。”徐会计指着温羲和说,“她给孩子按了几下,孩子就出汗了,上了个厕所烧就退了。”
“这还没完全好。”温羲和补充道,“孩子是积食导致便秘引发的高烧。你们去药店买点焦三仙,每样10克熬水喝就行。以后可不能再让孩子吃得太油腻了。这孩子脾胃弱,最近肯定没少吃油荤厚味,不然不至于一下子烧得这么凶。”
王同志摸着后脑勺:“上次积食后,我们就没再给他吃那些油炸的——”他突然反应过来,看向母亲:“妈,你是不是又给他做炸馒头片、炸丸子了?”
“哎哟,这么说来,这两天你们家老是飘出油香味,馋得我家几个孩子天天吵着要吃猪油拌饭。”热心的邻居们纷纷作证。
徐会计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跟婆婆争执,转身进屋,抱出一个沉甸甸的陶罐,不由分说塞到温羲和手里:“小温同志,这次多亏了你!这坛子猪油你拿着,千万别推辞!反正这个月,我们家是下定决心刮刮油水了!”
这猪油可是紧俏好东西。
即便如今物资供应比往年宽松,每家每人每月的食用油定额也就半斤,猪油都得自己买肥肉来炼。
这么满满一陶罐猪油,在节俭的人家,足够吃上两三个月。
徐会计夫妻都是双职工,家境宽裕,这罐猪油炼得格外厚实。
温羲和没跟徐会计客气:“晚上留意下孩子动静,要是有事就来喊我。”
徐会计满口答应。
一摊子猪油让温平平高兴不已,回家后拍手道:“咱家这个月炒菜就有猪油。”
林卫红点了温平平脑袋一下,“就想着吃,也不想学习。”
随后她看向温羲和,眼神带着些惊讶,“小和,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本事啊。”
楚源道:“我姐姐在火车上还救了个老大爷呢。”
“都是凑巧赶上,正好我会治。”温羲和说道。
林卫红打听道:“你还会啥?我这腰酸背痛,也能治吗?”
“能,不过您有点虚,而且我看您应该是在生理期,不太适合推拿,我给您开个药方,您先补补身子,等过了生理期再推拿。”温羲和笑着说道。
“欸,那脸上长痘痘,粉刺呢?”林卫红惊喜地继续问道。
她指着温萍,“我闺女脸上这痘痘就没消停过。”
“也能。”温羲和看了温萍的脸,点了下头。
“你还会什么?”温建国疑惑地蹙起眉头,问道。
温羲和想了想,“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吧。”
温建国:“……”
他怎么觉得这侄女这么能吹呢。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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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
陈赓骑着摩托车,在夜色中风驰电掣,直到半夜才回到那个静谧的大院。
他将车稳稳停在院门口,摘下头盔,轻手轻脚地推开正门,打算溜回东厢房自己的屋子。
手指刚摸到电灯开关,就听得黑暗中“啪”一声轻响。
陈赓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隐约看见一人端坐在沙发上,身形笔挺如松——正是他的小叔,陈肃直。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裤线笔直如刀,手中合上的,是一本内部参考读物。
“小叔?是您啊……”陈赓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您怎么不开灯,也没个声响,差点吓死我。”
他边说边走到窗边的桌旁,拿起热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
陈肃直合上书,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陈赓面前。
陈赓身高足有一米八,陈肃直却仍比他高出半个头,肩宽背阔,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落在陈赓脸上,就足以让陈赓头皮发麻。
在这个家里,陈赓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敬畏爷爷和这位年纪轻轻却威势十足的小叔。
陈赓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试图活跃气氛:“小叔,您渴不渴?我给您倒杯水?或者……您要喝咖啡?我上次弄到的豆子还有剩。”
“我听你爸说,”陈肃直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上好音响发出的共振,直抵人心,“你坚决不同意家里给你定下的那门亲事。”
他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陈赓在他父亲面前尚可耍赖、扭头就走,但面对这位小叔,他不敢有丝毫造次。“小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祖辈定下的娃娃亲?而且这都隔了一代了!这对我不公平!”
陈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况且,小叔您不是亲自去那边看过吗?您回来之后一言不发,这本身就说明问题了!那个女的,品行肯定有问题,对吧?”
陈肃直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只见了那姑娘一面,对她谈不上了解。”
“您看!您都没说她一句好话!”陈赓敏锐地抓住这句话,仿佛找到了有力的佐证,“这足以证明她没有任何能入您眼的地方!再说,小叔,我跟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了弥补爷爷当年欠下的恩情,就要赔上我的一辈子婚姻,这真的合理吗?!”
陈肃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他,那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窥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陈赓手心里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
他是听着陈肃直的传奇长大的。在四九城那么多大院子弟里,无论多么桀骜不驯的人物,提起陈肃直,没有一个不服气的。这个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打击别人的自信,无论做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地达到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半晌,陈肃直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人活于世,不能只享受家族带来的好处,却拒绝承担相应的义务。”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陈赓的肩膀,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千钧之力:“好了,时间不早,早点休息。这几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要往外跑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赓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力:
“嗯?”
陈赓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所有的抗争念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能颓然地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知道了,小叔。”
4.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四天
“你要去找工作?”
温建国吃着馒头,咳嗽了一声,喝了口豆浆,把嘴里的食物顺下去,才对温羲和欲言又止地说道:“你要找什么工作?”
温羲和道:“医院肯定去不了,我想试试去中药店或者药堂什么的试试,北京哪里的中医药堂比较多?”
她今早上起来算了算,她现在全身只有三十五块钱,她们姐弟俩不知道要在温建国家里借住多久,但总得付点儿家用吧,毕竟温家也不富裕。
“要说药堂,那大栅栏胡同那边多,不过,那些药店一般不轻易要人,我看你没必要折腾。”林卫红给她拿了一根油条,道:“你那亲事的人家门第不是很高吗?人家随手给你找一份工作,都比你到处乱跑的强,再说了,现在北京这么多人,高中生都没工作呢,你又不是本地的,学历也不高,想找工作真不容易。”
温羲和道:“就算不容易,也得试试。”
见她固执,温建国索性也不劝了,给她写了几个地址,还贴心地写了怎么走,做哪路公共汽车,车票多少钱。
一个小时后。
温羲和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手里拿着单子,陷入沉默。
她好像迷路了。
温羲和随手拦下个大妈,“大姨,跟您打听下,这地方是大栅栏胡同吗?”
大妈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啥大栅栏,我们这里是朝阳区。”
啊?
温羲和脸上的懵逼显而易见。
她怎么走到这地方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温羲和索性问大妈附近有没有什么中药行,大妈指了指旁边的路,道:“这条路下去好几个中药行,还有不少人摆摊卖草药呢,你随便看看吧。”
杨继林拿着医案,追在亲爹身后,“爹,你给我看看,你平时说我不好学,现在我好学了,你又不理我。”
他爹没好气,脱了白大褂,道:“我这会子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你就放过我吧。你要问,等回头我有空了再说。”
“那可不行。”
杨继林可了解他爹,工作起来老婆孩子都忘了,要是不趁着他现在休息,问清楚火车上那姑娘针灸的思路,想等他有空,怕是要等过年。
“你就帮我看看,那姑娘下针真神了,我扎针不见效,她三两下就把人治好了。”
“吹吧你,扎什么针不得留针十几分钟才能见效,她能一下就好。”
杨思平拿起搪瓷缸,喝了一口大麦茶,打开风扇。
“真的,那个患者落枕,她直接上手嘎巴一下,脖子就好了。”
杨继林追着亲爹的脑袋。
杨思平真不耐烦了,寻思着把人打发走。
他师父洪范就带着人进来了。
“老师,您怎么今天有空过来?”杨思平忙站起身来。
洪范年上七旬,却中气十足,一般人看不出他的岁数,他笑容可掬,和气地摆摆手,“今天过来给几个病人复诊,顺便来看看你,怎么样,最近碰到什么疑难杂症没有?”
杨思平在北京二医是中医科主任,可在师父跟前,态度却很谦卑,“最近没什么怪病,倒是老师您,楚省长的病是治好了吧?”
“那不然能出来吗。”洪范挤了挤眼睛。
他眼睛尖,瞧见杨继林手里拿着个本子,上面还画了个人体穴位图,不由得好奇,“小林拿的什么?”
“他胡闹。”
“洪爷爷,是我最近碰到的一个医案,您给看看。”
杨继林灵机一动,把病案递给洪范,完全无视亲爹的怒目相向。
“好,我瞧瞧,小林现在也是长大了,这么好学。”洪范赞许地接过本子,他的眼睛很好,因此也不需要戴眼镜,眼神在医案上的人体穴位跟旁边的针灸方案上扫过,咦了一声。
“你看,你尽拿些有的没的偏方麻烦人,师父,您别搭理这傻小子。”
杨思平怕杨继林闹笑话,先自己骂了杨继林一顿。
洪范却看得入神,摆摆手,“不不,这针灸方案有点意思,用的火针?”
杨继林忙道:“是啊,洪爷爷,那女同志扎了一下,那患者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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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就正过来了,还有一点我不懂,我扎的是百会、后顶、合谷三个穴位,扎下去病人明显病情好转,可拔针后病人又叫痛了,这怎么回事?”
洪范若有所思,拍了下杨继林脑袋,“你啊你,学了半桶水,病人既然有落枕的情况,那就得先正过脖子,气血匀整了再针灸,另外,你取穴是没问题,但是没考虑到,病人肝火旺盛,必然阴虚,除了取穴这三个穴位,必须再取穴太冲穴,针引阳气,滋阴补气,阳气去了,阴气补上,病人气血畅通,如此一来,自然回复平常。”
杨继林一拍脑袋,“是不是就跟洪水泛滥的时候,打个缺口出来,引水的道理一样?”
洪范微微颔首,“你小子还算有点悟性。”
杨继林嘿嘿一笑,洪范却板起脸来,拿医案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这还用问,《难经》里面就说了——所过为原,太冲是也,太冲穴是足厥阴肝经的输穴,还有颅脑太冲,要问这些,可见你的经典书没读熟,回去把难经也背一背!”
杨继林哀嚎一声。
杨思平瞪他一眼,“你还敢叫,平时叫你背,半点儿没听进去,这回好,叫个比你小的姑娘比下去,得亏人家不知道你是我儿子。”
“怎么?这是别人的医案?”
洪范吃了一惊,问道。
杨思平道:“可不是。”
他把杨继林的糗事不客气地抖搂出来。
洪范倒是有些吃惊,要说能几针扎好病人,那不是什么难事,但至少也得是医院主任医师的水平了,他还当是杨思平的,没想到是个小姑娘的。
那这天赋可不得了。
“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温羲和问了几家中药行,都是一进去,人家一听她要来找工作,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还有一家,打算请人,但一听说她是初中学历,并且还不是北京本地人,还只是跟着爷爷学过医术,当下就婉拒她了,连给个面试的机会都不带的。
温羲和单知道找工作难,没想到,1985年的北京找个工作这么难。
5.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五天
“去去去!你个老太婆,滚远点儿,别在这儿碍着老子的买卖!”
一声粗鲁的呼喝打破了街市的嘈杂。
温羲和正思忖着下一步的去处,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老头衫、手摇蒲扇的中年男人,正不耐烦地推搡着一位蹲在路边的大妈。
大妈像是从农村来的,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尿素袋,被这么一推,踉跄着摔倒在地。
路人目光扫过,却都事不关己地匆匆移开视线。
那男人尤嫌不足,竟抬起脚,要将那碍眼的尿素袋踢开。
“够了吧!”温羲和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这大马路是你家修的?凭什么对人动手动脚。”
她伸手将大妈搀起,拾起袋子,冷冽的目光直刺向那男人。
男人见有人出头,双手叉腰,站起身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嗬,哪儿来的土包子,多管闲事!她挡了我做买卖,我撵她天经地义!你们这些臭外地的,懂不懂北京的规矩?”
温羲和脸色一沉,正要反驳,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一旁的大妈低着头,小声道:“姑娘,谢谢你,咱……咱得罪不起人,算了,算了。”
她臊眉耷眼地紧攥着尿素袋,想要挪到一边去。
男人见状,更是得意,趾高气扬地甩给温羲和一个白眼。
温羲和不再理会他,帮大妈将沉甸甸的袋子提到一旁。
袋口微敞,里面是些杜仲皮、枇杷叶和甘草,药材混杂的气味有些冲鼻,却让她眼神微亮——都不是名贵货色,但品相难得地纯正。
她下意识去摸钱包,指尖触到的干瘪却让她瞬间清醒,自己全身家当,也不过三十几块。
“你这药材怎么卖?”
恰在此时,旁边摊子那边传来一道男声。
周成在摊子跟前蹲下来,眼神扫过摊上的药材,心里暗暗叫好,自己运气真不错,出来采购药材,居然碰到货物这么齐全的摊子,瞧着货色还挺好。
中年男也就是齐老二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热情招呼:“您要什么?咱这儿应有尽有!您瞧这枇杷叶,多好!一公斤只要1块!还有这五味子,头茬上市的,您看这成色,多红!”
周成蹲下身,仔细翻看叶子、五味子,心下颇为满意,掏出清单道:“这枇杷叶我都要了,八块钱包圆行不行?还有这五味子、杜仲皮……”
他一边看单子一边暗喜,师叔还让他慢慢找,这不挺容易的嘛。
“你买这么多药材,家里是开中药行的?”
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周成一跳。
他抬头,见是个姑娘,拍了拍胸口,就要掏钱包数钱,随口答应:“嗯,是。”
温羲和毫不见外,信手拈起几片枇杷叶,对周成道:“我要是你,就绝不买他这摊子上的药材。”
“为什么?”周成面露疑惑。
齐老二顿时不乐意了,一把抢回药材,指着温羲和鼻子道:“嘿!这位女同志,这我的摊子,关你什么事?刚才我得罪了你,你现在要砸我买卖是吧?用心忒恶毒了你!”
周成脸上掠过一丝了然,下意识与温羲和拉开了些距离。
温羲和目光扫过摊子,声音沉静却带着力道:“你若正正经经做生意,我半句话不多说。可你这摊子上,有几样是能入药的好货?”她拈起一片枇杷叶,翻转过来,指尖点着背面:“卖枇杷叶,连背面的茸毛都未处理干净。再看这些,”她拨弄了几下,随手就拿出几片焦黄叶子:“枯叶败叶比比皆是,药力已失,入药非但无效,反而有害!拿这种东西卖钱,你就不怕遭报应?!”
她的声音里压着怒气。
先前被齐老二奚落时她未曾动容,此刻见到这些害人的药材,却真正动了肝火。
这番言辞引得路人围拢过来,其中有齐老二的熟客,便出声维护:“小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这是要砸人饭碗啊!我们老在他这儿买药,从没出过事!”
齐老二初时心虚,见有人撑腰,腰杆又挺了起来,嗓门拔得老高:“没错!我齐老二做生意,凭的就是良心!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药材?这位同志,她就是挟私报复,您可千万别信!”
周成脸上显出迟疑,捏起几片枯叶:“可你这枇杷叶里,确实有不少枯叶……”
“这么多药材,难免混进些枯枝败叶,这多正常?”齐老二理直气壮,“小大夫,难道你们药行柜子里,就敢说一点儿没有?”
这话听着似乎有理,周成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神色间有些不好意思。
温羲和面沉如水,“叶子的事你能搪塞,那这辽五味子呢?”
她拈起几颗五味子,凑近鼻尖一嗅,脸色微变,声音陡然锐利,“一股硫磺熏过的酸气!这五味子分明是用药水焐红的,难道也是意外?!”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围观者纷纷好奇地拿起五味子细闻。
温羲和将一颗五味子递给周成,“这个,你总该闻得出来吧?”
周成接过,放在鼻下,迟疑地闻了下。
五味子天然的酸甘气中,混杂着一丝极不协调的、刺鼻的酸味。他将一颗放入口中,旋即脸色一变,“呸”地一声吐在手心,惊怒交加:“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就是用药水焐红的假货!”
他使劲擦着嘴,摊开手掌给众人看,“你们看!这才多一会儿,色素就晕染开了!这是用化学染料造的假!”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周成的掌心已是一片不自然的紫红。
“他这摊子上还有哪些是假的?”周成气急败坏地问温羲和。
温羲和指尖轻点,“杜仲皮至少要十年以上树龄的才有效,这皮薄如纸,怕是新树皮,毫无药力。还有这茯苓,”她蹲下身,拿起一块掰开,在指间捻开,粉末干白粗糙,像是墙粉一样:“你们自己看看,真正的茯苓,会是这般模样吗?”
众人别的看不出,茯苓好不好,还能看不出?
何况刚才那五味子的颜色、味道实在古怪!
“我前儿才在你这儿买了两斤茯苓!”
“敢卖假药!走,揪他去派出所!”
齐老二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辩解不过,还要跑,却被愤怒的人们围住,连人带摊子,一并被扭送走了。
周成看着这一幕,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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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幸好。若真买了这些假药回去,亏钱事小,害了病人才是万死莫赎。
他回过头,见温羲和正与那位大妈低声说着什么,两人提着尿素袋走了过来。
“刚才……真是多谢你了!”周成由衷感激,拍了拍胸口,“要不是你,我 today 可就闯大祸了。”
温羲和微微一笑,拉开手中的袋子,露出里面晒得干爽脆生的枇杷叶:“那你现在,还要买药材吗?这些,都是好的。”
周成对上她坦荡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朴实紧张的大妈,眼里忽然掠过一丝亮光。
百姓堂。
朱荣发刚送走几位推拿的病人,对着旁边站着的温萍看了一眼,瞧见她绞着手,有些无奈,“姑娘,不是我们不要你,你是卫校毕业的,学的是西医打针输液,我们这边虽说招个站柜台看方抓药的,可是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啊。”
温萍勉强露出个笑容,对朱荣发道:“朱大夫,您就给我个机会,我能学的。”
“中药这么多,我们是要熟手,就算是学,也得学一年半载才能独当一面。”朱荣发道,“要不——”
“师叔,我回来了!”
朱荣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中气十足的周成给打断了。
他没好气,这小子去没一会就回来,估计是没办成事情,知道来找人求助了。
他循着声音往外看去,却愣了下,周成同个生面孔姑娘提着几袋子尿素袋从外面进来。
周成满脸笑容:“师叔,药材我都买好了,您来清点,看看合不合适?”
温羲和本来在打量百姓堂,这百姓堂坐落在朝阳区五里桥附近,店面不大,可是古色古香,左手边泛着油光的药柜一看就有百年历史。
她正提着东西进来,眼睛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定睛看过去,正好撞上温萍的视线。
“温萍姐?”温羲和语气里带着些惊讶,“您来这里看病?”
不对啊,温萍除了有些肝火旺,并没什么毛病。
何况这地方离着他们家那么远,干嘛要跑到这地方来。
温萍看见温羲和也有些吃惊,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成却是个缺心眼的,他头回当差就办成了事,这会子急着跟朱荣发炫耀:“这些药材可都是我跟温同志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药材,你瞧瞧,要是有一样药材不好,我跟你姓。”
朱荣发白了周成一眼,咳嗽一声,冲温羲和扬了扬下巴,“这位同志你不介绍一下?”
周成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这位女同志叫温羲和,温热的温,羲和的羲和,别看她年纪小,她对药材了解可厉害了,就是她帮我挑选的药材,您瞧瞧。”
他拿出一包包药材打开。
朱荣发看了看,眼里掠过一丝惊讶,随手拿了一颗枸杞丢进嘴里,果肉饱满,回味甘甜,上品。
再看其他药材,也都是成色极好的。
朱荣发见猎心喜,索性把其他药材都看了下,他看完后,脸上神色带着满意。
周成笑嘻嘻道:“师叔,怎么样,是不是无可挑剔,那温同志来咱们这里上班,应该没问题吧?”
6.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六天
温萍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错愕地看向温羲和,嘴唇微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朱荣发无奈地瞥了周成一眼,心里直叹气——招人哪能这么草率?答应下来再反悔,岂不是平白得罪人?
可周成这傻小子完全没领会他的为难,还在那儿兴冲冲地帮腔:“师叔,温同志是真有本事!她徒手抓药,说几克就是几克,分毫不差!”
这话倒让朱荣发提起些兴趣。
他转向温羲和,语气里带着考较:“小姑娘还有这手绝活?露一手瞧瞧。”
周成忙在一旁鼓劲:“对,温同志,别紧张,给我师叔展示一下!”
温羲和抿唇笑了笑,神色从容。
朱荣发随手扯过一张药方,指向对面那排顶天立地的药柜:“不难为你,照方子抓一剂,我看看成色。”
温羲和接过方子,目光一扫,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治风热感冒的方子。”
朱荣发眉梢微挑,点了点头:“嗯,抓吧。”
只见温羲和转身走到药柜前,动作流畅地拉开一个个小抽屉。
朱荣发则拿起清单,开始清点周成采买回来的药材,检查品质。
他刚转过身没多久,就听见温羲和清亮的声音响起:“抓好了。”
朱荣发诧异地回头,走到柜台前。
四四方方的报纸上,桑叶、菊花、薄荷等药材已然分装妥当。
他拿起戥子,一一仔细称量。
“薄荷少了1克。”朱荣发抬起眼,目光里带着审视,“不过……你是徒手抓的,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难得了。”
温羲和将药方递还回去,语气平静:“我觉得,方子里薄荷的用量本就偏多了。”
???
周成在一旁急得直使眼色。
他这个师叔最好面子又记仇,这不明摆着质疑他开方的水平吗?
朱荣发果然被逗笑了,带着几分玩味看向温羲和:“怎么,你还会开方子?”
“略懂一些。”温羲和道:“这张桑菊饮主治风热咳嗽,重在清热解毒,宣散肺热。肺为娇脏,主司气机。此方妙在轻清上扬,取的是药材的‘气’,而非厚重的‘味’。薄荷香气过于辛散,2克足以引药上行,3克则过犹不及,反而折损了药效。”
见朱荣发面露思索,不似心胸狭隘之人,她又补了一句:“另外,您注明薄荷后下是对的,但三分钟仍嫌过长,香气已有损耗,两分钟恰到好处。”
周成在一旁听得直扶额,心里暗叫不妙。
“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朱荣发却收起药方,突然问道。
温羲和眼睛一亮,强压下心头的喜悦:“明天就可以。”
朱荣发略一沉吟:“行,那你明天来。月薪先定七十,粮票另算。”
“好,我记下了。”温羲和点头。
朱荣发看着她,又追问一句:“对着这张方子,你还看出什么了?”
温羲和偏头想了想,才谨慎开口:“用药轻清宣散,脉象写着是洪大有力,患者应是四十岁上下,体形偏胖的男性,平日有抽烟的习惯。另外……他大概是乙酉年生人,幼时未满周岁,便得过一次不小的风寒。”
朱荣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微微颔首,摆出一副高人风范。
他转而看向温萍。
温萍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看来,我确实不适合这里的工作。”
差距实在太悬殊了。原本她还想说自己可以努力,可见识了温羲和这般举重若轻的本事,她觉得自己就算苦练十年也难以望其项背。
“你也是来找工作的?”温羲和这才惊讶地看向温萍。
她分明记得温建国说过,温萍在医院当护士。
昨晚饭桌上,林卫红还洋洋得意地炫耀过温萍医院的待遇有多好。
“你们认识?”周成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巧了吧?”
可不是巧么?温萍心里满是无奈。
她特意跑到朝阳区来找工作,怎么偏偏又撞上了温羲和?
“你确实不适合在我这儿抓药。”
朱荣发开口道,看着温萍脸上失落的表情,他犹豫了下:“不过,你要是不介意,街道卫生所那边倒缺个护士,要招人,我可以推荐你去试试。”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温萍连忙应下。
能有一份工作已是万幸,她哪里还敢挑剔。
待温萍和温羲和离开后,周成蹭到朱荣发身边,用肩膀顶了顶正低头看病历的师叔。
朱荣发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干嘛?”
“师叔,”周成挤眉弄眼,脸上写满了八卦和幸灾乐祸,“刚才小温说的……全都让她蒙对了?”
朱荣发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着病历。
周成推他:“师叔,你倒是说话啊。”
“别逼我抽你。”朱荣发道:“我这动脑子想着事情呢。”
“想什么事啊,这么入神。”周成随手拿了一片甘草丢进嘴里。
朱荣发手指敲着桌子。
他在想,要说体型看得出来,这不难,看出是男人的脉象,也不难,可是那个小姑娘怎么看出老常是乙酉年生的。
那小姑娘不会是信口开河吧,他看向周成道:“去,把药拿去给你常大叔,顺便问问他出生那年有没有得过感冒?”
“又叫我跑腿啊。”周成脸上露出抵触神色。
朱荣发抬起脚,做势药踹周成。
周成赶紧把药包扎好,走出几步又回来问道:“对了,师叔,那药材是按照小温说的两分钟,还是您的三分钟?”
“两分钟!”朱荣发没好气地说道。
他倒是要看看,这药方做出这点改动,效果怎么样!
温羲和跟温萍回去是走回去的,两人都要省钱。
温羲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得亏回去路上有个伴,她就不用辨认东南西北了。
温萍看向她,心里却带着好奇。
温羲和察觉到她的视线,回头看她,“怎么了?”
温萍道:“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温羲和啊了一声,“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的?”
额。
这个问题嘛。
在温羲和姐弟俩来之前,温建国怕家里人反对,早就提前给他们打过预防针,说温羲和脾气不好,骄纵,又是从农村出来的,楚源呢以前是小乞丐,被温老爷子捡回家养。
姐弟俩估计都不好相处。
温建国让他们多多包容,等温羲和的亲事敲定下来,姐弟俩自然就会搬走。
温家也存着点儿小算盘,温建国虽然是大学生毕业,可他是工农兵大学生,现在随着真的大学生越来越多,他这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含金量也越来越低,加上岁数也不小了,在汽水厂不过是当个会计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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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卫红则是在小学里当个美术老师,温萍姐弟俩以后指不定有的是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
哪里想到,温羲和跟楚源跟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这么难回答的话,就当我没问。”
温羲和笑了笑,说道。
温萍看她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我现在觉得你很厉害,你跟你爷爷一定学了很多年吧。”
温羲和含糊地答应。
事实上,她没多少原身的记忆,她只记得有个学生推了本书给她,说里面的炮灰女配跟她同名同姓,爷爷的名字也跟她爷爷一样,可能是她身边的人拿她当原型编故事。
温羲和粗略看了几眼,就随手把书丢到一边去了,也懒得去找到底是谁把她写成书里炮灰女配的。
对她来说,光是要看书,治病,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功夫去管那么多。
“哔哔哔——”
小轿车喇叭声在她们俩身后响起。
温萍拉着温羲和避让到一边去,沿着马路牙子走。
可没走几步,那小轿车又哔哔了几声。
温萍被那声近在咫尺的喇叭吓得一个激灵,皱眉低声骂道:“吓死人了!开个车了不起啊?这么横冲直撞的!”
温羲和闻声回头。
只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缓缓驶过,经典方正的车型,线条硬朗,漆面在日光下流淌着低调而沉静的光泽,与周围喧嚣杂乱的街景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温萍扯了扯温羲和的袖子往里走,看着那辆车,带着几分艳羡与敬畏:“这车可不得了,都是大领导坐的。我们医院院长当初想尽办法打报告,都没批下来一辆。”
那车本已驶过她们身前,却意外地减缓了速度,最终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这年头,小轿车本就是稀罕物,何况是这般气派的桑塔纳,顿时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行人驻足,骑自行的人也忍不住歪过头打量。
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灰色西装的男人迈步下车,径直朝温羲和与温萍走来。
他的出现,瞬间让整条街道的背景都褪了色。
剪裁合体的西装,锃亮的牛皮鞋,衬得他身姿挺拔,步履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干练与从容。
不仅是女人,连街边的男人们也忍不住多瞄了几眼,那是一种超越性别的、对“身份”与“气度”的本能注目。
他在温羲和面前站定,目光沉静,开口是听不出情绪的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温羲和微微一怔,眼底满是茫然:“我们……认识?”
陈肃直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反应。
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诧异,随即解释道:“我父亲与你爷爷是故交。你爷爷去世时,我曾代表我父亲回过你们村子。我叫陈肃直,现在有印象了吗?”
一个名字在记忆深处缓缓浮出。
“陈赓他叔叔?!”
温羲和终于想起来了。
那本书里,男主陈赓确实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叔叔,名字正是陈肃直。
听到这个略显突兀的称呼,陈肃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最近治安不太好。”
说完,他转身走向车边,利落地为她们拉开了后座车门,目光示意她们上车后,自己则绕向了副驾驶座。
7.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七天
一路上,车内静得只剩引擎的低鸣。
温萍秉着呼吸,身子坐得笔直。
她是头一回坐这样气派的小轿车,只觉得车内处处锃光瓦亮,手都不敢随意乱放。
屁股底下的座位软得惊人,像陷在一团云里,却比云更踏实。她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身旁的温羲和,却见对方正侧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神色间满是新鲜与探寻。
八十年代的北京城满是人间烟火。
下午两点多,日头高照,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生活的气息。
马路成了自行车的海洋,叮叮当当的铃声此起彼伏,穿着工装的人们踩着脚踏车,汇成一股洪流。
有轨电车拖着长辫子,在不远处哐当哐当地沿着轨道行进。
道路两旁,是连绵的四合院与大杂院灰墙灰瓦的轮廓,偶尔才能见到一幢鹤立鸡群般的楼房。
“来北京,还习惯吗?”
陈肃直的嗓音从前座传来,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温羲和那双对窗外充满兴趣的眼睛。
温羲和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回过头来:“嗯?我们昨天刚到,现在谈习惯,还早着呢。”
说完,她便又转过头去,似乎窗外的世界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车内的空气再次凝固。
温萍觉得额角快要渗出汗水来,那司机偶尔瞥来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仿佛自己是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怪物。
她赶忙挤出一丝笑,打圆场道:“您放心,羲和跟她弟弟现在住我们家,我们一家都会帮助她们适应北京生活的。”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温羲和一下。
温羲和起初不明白,对上温萍催促的眼神,才顺着话头补充道:“是,温叔叔一家对我们很好。”
“……”陈肃直看得出温萍家境的局促。
他没多说什么,只拿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拔开钢笔帽,低头簌簌写了起来。
温萍心里好奇得像有猫爪在挠,却不敢探头去看。
温羲和却坦荡得很,直接问道:“您在写什么?”
她话音落下,温萍恰好从后视镜里瞥见司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带着诧异的神情。
陈肃直倒没见怪,利落地将写好的那页纸撕下,递向温羲和,“这是我家的地址和电话。照理,本该是我们登门拜访。只是我父亲身份有些特殊,贸然前去,恐怕反而会给你们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如我们约个时间,请你们来家里坐坐,商量一下……婚事。另外,我父亲也很想见见你。”
纸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
温羲和只扫了一眼,心头便微微一凛,那地址所在,分明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串电话号码的格式,也印证了这一点。
她捏着纸条,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说明自己并无意认下这门娃娃亲,车身却轻轻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陈肃直看向窗外说道。
司机早已下车,小跑着绕过来,为她们拉开了车门。
温羲和将纸条收好,目光转向副驾驶的陈肃直。
此时,白燥的午后日光透过车窗,恰好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轮廓。他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身前,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忽然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他对着温羲和,微微颔首。
不远处,巷口那棵老榕树下正是一片荫凉。
林卫红正和几个邻居坐在树下的小马扎上,一边乘凉,一边手里不停地理着豆角。
她是小学老师,放学得早,今儿个特意买了些新鲜的豆角跟蒜头,打算晚上做一锅家人爱吃的豆角焖面。
刚掐掉一根豆角的头尾,旁边的张大妈就用手肘使劲捅了捅她,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奇:
“卫红!你快瞅瞅,那边车里下来的……是不是你家萍丫头?旁边那个,是你那侄女吧?”
林卫红头也没抬,手指利落地掐着豆角尖,“什么车不车的,公交车还能拐进咱们这胡同里来?”
“嗐!什么公交车,那是小轿车!贼气派的小轿车!”张大妈挥着破旧的葵扇,脖子伸得老长,像只瞧见新鲜事儿的大鹅。
林卫红只当她在说笑,漫不经心地抬眼一瞥,目光正要收回,却又猛地扭头看过去。
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在狭小的胡同口调头离去,手指一松,捏着的豆角“啪嗒”一声掉进了菜篮子里。
“婶子。”温羲和走近,轻声招呼了一句,又对周遭的邻居们礼貌地点点头,“大爷、大妈们好。”
“哎,好好!”张大妈按捺不住好奇,葵扇指向车子消失的方向,“你俩咋坐那小轿车回来的?那上头是什么人啊?”
温萍下意识地看向温羲和。
温羲和神色如常,道:“是一位长辈,顺路就捎了我们一段。”
“长辈?”
林卫红心里“咯噔”一下,某个猜测浮上心头。
她生怕这些邻居再刨根问底,赶紧打断话头,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菜篮子:“这天气热死个人,你俩渴坏了吧?家里熬了绿豆汤,冰在井里镇着呢,快回去喝一碗解解暑。”
她三下五除二拾掇好东西,对张大妈等人挤出个笑:“你们坐着,我们先家去了。”
话音未落,林卫红便像身后有狗撵似的,带着温萍温羲和,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自家屋里。
“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将外界所有探究的目光隔绝开来。
她一把将菜篮子搁在客厅八仙桌上,也顾不上擦汗,眼睛便直直看向温羲和,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急促:“是不是……是不是你定娃娃亲的那家?”
温羲和点了点头,从口袋里取出那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递给林卫红,“嗯。这是他们家的地址和电话,说想跟咱们约个日子,见面商量。”
“哎呦!好,好啊!”
林卫红接过纸条,心头一阵狂喜涌上,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迅速扫过那地址,心里头更是“咚”地一下,像被重锤敲过,震惊于其代表的份量。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外露,清了清嗓子,对温羲和放缓了语气:“看来这姓陈的一家……很有诚意。那我跟你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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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商量,回头找个好日子,咱们正经登门拜访。”
“这个事,”温羲和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迟疑,她看向林卫红,澄澈的目光里有着不易动摇的坚定,“婶子,我今天找到工作了。”
林卫红怔了怔,脸上的喜色凝固了一瞬,被真实的吃惊取代:“真的?”
温萍在旁边赶忙点头证实:“妈,她说的是真的,她明天就能去上班,在朝阳区那边的百姓堂药房工作。”
林卫红虽然惊讶,但这份惊讶很快被另一种“喜事”冲淡,她拍手道:“好,好!婶子真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双喜临门,咱们今晚那得加菜庆祝一下!”说着转身就要去拿买菜的钱兜。
温羲和却在她身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拦住了她的脚步:“婶子,跟陈家的娃娃亲,我觉得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句话像一道定身符,瞬间把林卫红定在了原地。
她猛地转过身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羲和,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怕……怕高攀人家?我跟你说,你小姑娘家别多想,这……”
温羲和温和却坚定地打断林卫红的话:“婶子,不是高攀不高攀的事。这种盲婚哑嫁,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本就不是我愿意的。他家里多有权有势,我都不要。”
温建国下班回来得晚,他拖着疲惫的步子刚走进大院,就听得张大妈等几个闲人还在议论他闺女和侄女坐小轿车回来的事。
温建国听得稀罕,路过时随口道:“张大妈,您又在胡说八道了吧?哪来的小轿车开咱这院来?”
张大妈一见他,像抓住了正主,一把拉住他:“建国,我可没瞎说!满院子人都看见了!倒是你,你们家还有那么有本事的亲戚,怎么之前也不跟我们透个气儿?”
啊?
温建国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有本事的亲戚?他老家在江苏,北京城根底下就没亲戚!
林卫红家里头倒是北京本地人,可她家吧,也没什么大能耐的人,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日子过得是比他们家宽松点,但也有限。隔三差五地,还要林卫红从牙缝里省出点儿往娘家贴补呢。
温建国正皱着眉头寻思,他儿子温浩洋从屋里跑了出来,喊道:“爸,咱家饭菜刚做好,快回家吧。”
温建国这才顺势敷衍了张大妈几句,揣着一肚子疑惑回了后院。
一进门,他刚要开口问小轿车的事,就感觉家里头气氛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建国瞧见桌上竟破天荒地摆了三道硬扎扎的肉菜,还惊奇地“嘿”了一声,随手把旧公文包放下,习惯性地就要捏一块油光光的烧鸡送进嘴里,却被林卫红“啪”地一下拍开了手。
林卫红一脸没好气,语气冲得很:“去洗手!多大的人了,吃饭还不洗手,怎么给孩子们做榜样!”
温建国讪讪地收回手,一边嘀咕着往厨房走,一边问正拿碗筷出来的大女儿温萍,“你妈怎么回事?脸拉得老长,谁得罪她了?”
温萍小心翼翼地朝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您自己回头问我妈吧,我可不敢说。”
8.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八天
吃完晚饭,林卫红难得大方地掏出两块钱,打发几个孩子去买雪糕解暑。
大杂院附近的小卖部里,奶油雪糕一根才五毛钱,甜滋滋的,是孩子们夏天最大的念想。
温羲和不吃冷食,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们挑选。
她看向楚源,随口问道:“下午你们都上哪儿玩了?”
楚源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雪糕,头也不抬:“不是玩,我们去捡煤核了。”
“捡煤核?”温羲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是啊,”温萍接过话头,把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粉嘟嘟的蜜桃塞到温羲和手里,“我弟弟他们这些半大孩子,放学了都干这个,有时还捡牙膏皮,积攒多了也能换几个零钱。雪糕你不吃,桃子总行吧?”
“谢谢。”看着那水灵灵的桃子,温羲和迟疑一瞬,还是接了过来。
“该我谢你才对,”温萍诚恳地看着她,“下午要不是你,我估计连面试的机会都捞不着。”
“什么机会啊?”温浩洋吸溜着融化的雪糕汁,好奇地凑过来。
温萍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吃你的吧,小孩别瞎打听。”
她转回头,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对温羲和低声道:“你也别太怪我妈妈下午那样……我爸老家那边的人,总以为我们在北京过得多么风光,其实我们家也就这样,表面光鲜。”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温羲和咬了一口桃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漫开,“我明白的。”
听她这么说,温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容也轻松了些:“我爸妈这会儿肯定在屋里商量这事呢。你别担心,他们就是嘴上厉害,心肠是软的。你要真不愿意那门亲事,就在我们家安心住着,他们干不出撵你们走的事。”
果然,温建国夫妻俩显然已经达成了共识。
等孩子们回去后,温建国便把温羲和单独叫进屋里。他搓着手,语气尽量和缓:“羲和啊,你要真不愿意这门娃娃亲,叔婶也不能逼你,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不过呢,叔觉得这事也不用急着下定论。你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不合适呢?再说……你们姐弟俩的户口要想从江苏迁到北京来,这事儿,还真得靠人家帮忙疏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温羲和知道温建国说得在理,户口确实是眼下最实际的问题。
她点了点头:“叔,我明白。”
“那……咱们这周六上门去拜访一下,你看成不?”温建国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羲和再次点头:“听您安排。”
温建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从屋里出来,林卫红立刻投来询问的眼神。
见温建国微微颔首,她脸上顿时云开雾散,笑吟吟地拿起一条半新的碎花连衣裙递给温羲和:“羲和,明天头一天上班,总得穿得体面点儿。这是阿萍的裙子,她穿着不合身,你拿去试试,我看你俩身材差不多。”
百姓堂开门极早。
温羲和次日一早便过去了,临走前给楚源留了一块钱。
楚源现在没法上学,在大院里无非是跟其他孩子疯玩,午饭倒不用担心,温家人本来都回家吃饭。
反倒是她自己去药堂,还得带上饭盒。
这对温羲和来说还真是新鲜的体验。
“来了?这么早?”朱荣发看见温羲和时,眼神有些复杂。
昨天他让周成去打听了一下老常的情况,没想到温羲和说的竟分毫不差。
温羲和恭敬地喊了声“朱老师”。
她虽没干过什么粗活,但该有的眼力见儿不少,放下布包,顺手就拿起了墙角的扫帚。
朱荣发赶忙摆手:“诶,放下放下,那活儿回头让周成干。我正有件事想问你,”他左右瞧瞧,压低声音,“昨天那个病历,你怎么连他出生那年感冒过都知道?难道……你会掐算?”
温羲和一时无语:“朱老师,咱们要相信科学。”
“科学能算出病人哪年出生?科学能算出他出生那年就感冒?”朱荣发一脸“你蒙谁呢”的表情凑近,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奋,“你要是真会这个,师叔我给你介绍客户啊!放心,都是信得过的熟人,保准……”
“师——叔——!好哇,您一大清早开门,原来是想着背着我发财!!”
周成一声怒吼,提着油纸包着的包子气冲冲闯进药堂,震得门框嗡嗡响。
朱荣发吓了一哆嗦,见是他,没好气地拍着胸口:“臭小子!你想吓死我好多分点儿家产是不是?”
“哼,甭想撇下我吃独食!”周成把包子往柜台上一撂,眼巴巴看向温羲和:“温老师,您就给句准话,到底怎么知道常大叔那些事的?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
温羲和看着这活宝师叔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无奈解释道:“跟算命没关系。是靠五运六气推出来的。那位病人出生在乙酉年。乙酉年,金运不及,上半年阳明燥金司天,下半年少阴君火在泉。肺属金,这一年出生的人,呼吸系统天生就弱一些。我瞧他脉象里热邪盘踞不去,便推测病根是下半年落下的。下半年气候应寒反热,最容易招惹风热感冒。所以我猜他那年肯定染过风寒,却没彻底治好,落下病根,这才隔几年就要发作一次。”
百姓堂是老字号,做的多是周围老街坊的生意。那位老常,正是店里的常客。
朱荣发听得嘴巴微张,愣在原地。
温羲和见有客人进门,便转身迎了上去。
周成用手肘推了推发呆的师叔,小声问:“师叔,她刚才说的那套五运六气,您听明白了没?”
朱荣发猛地回神,摸着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不屑表情:“废话!师叔我能听不懂吗?不然怎么当你师叔?怎么在你师祖和师姑不在的时候,独力撑起这百姓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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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周成赶忙掏出随身的笔记本和铅笔,“您快给我讲讲,我也学学。”
那些名词听着就玄奥,他不好意思再去追问温羲和,幸好师叔听懂了。
朱荣发突然低下头,仿佛才发现似的:“诶!这包子得趁热吃!周成,快点儿,吃完赶紧干活,今儿早上预约推拿的客人可不少!”
他边说边迅速抓起两个包子,脚步匆匆地朝里间走去,那背影分明写着四个字——溜之大吉。
周成望着他师叔堪称狼狈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鄙视。
温羲和在百姓堂干了三四天,很快就上手了。
她发现百姓堂的生意很一般,推拿的人多,看病的人少,但来抓药的人却不少。
温羲和跟周成问了下这个问题。
周成听见这话,叹了口气,走到门槛旁边,指了指斜对面的同喜堂,“瞧见那边没有?”
温羲和看了看同喜堂,点点头,“看见了,生意真好。”
“可不是生意好。”周成一拍手,无奈道:“人家那边有六七个大夫帮人看病,各有所专,名气还都挺大,咱们这边,就只有我师叔在。”
“你们不是还有你师姑跟你师祖吗?”温羲和这些消息还是知道的。
周成道:“对啊,问题就在这里,我师祖他老人家心软,悬壶济世,经常去村子里给人看病,要是病人家穷,连钱都不要,白给人家治,他年纪又大,我师姑不就得跟着一块去吗?我师叔,他看一般的病没问题,碰上疑难杂症就抓瞎了,不过他治疗痔疮倒是挺厉害的,很多病人冲着他来,所以咱们百姓堂的生意还做得下去。”
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这么大个中药堂,就只有朱荣发跟周成。
周成对温羲和道:“要论医术,师姑跟师祖的医术能甩对面三条街,对面那些人还装模作样,让病人来咱们这里抓药,哼哼。”
温羲和听话听音,听出点儿意思来了,“怎么,你们两家店有矛盾?”
周成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车水马龙,“对面同喜堂好几个大夫都是师祖以前带出来的徒弟,但人家嫌弃咱们这边挣得少,就跳槽了。”
这下就清楚多了。
温羲和冷眼观察着,来他们百姓堂抓药的不少病人,药方都是写着同喜堂,心里还纳闷过。
感情有这么个渊源在。
周成手握成拳,道:“他们同喜堂还跟咱们炫耀过,哼哼,得意什么,等我学成出师,到时候就要把他们同喜堂的生意都抢过来!!”
他看向温羲和,问道:“你觉得我可以的吧?”
温羲和仔细地回想了下这几天看到的对面开的药方。
虽然开方的不是同一个人,但看药方其实能看出大夫的水平到了什么层次。
温羲和犹豫了下,“有梦想是好事。”
周成:???
9.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九天
周六那天,温建国夫妻俩起了个大早,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对着那堆精心准备的礼物清点了又清点,怎么看都觉得单薄了些,衬不起今天的场面。
林卫红拢了拢头发,犹豫着开口:“孩子他爸,要不……你再跟厂里说说,借一次小汽车?咱们自己开车过去,总归体面些。”
温建国闻言,有些心动:“主意是好,可前几天才借过一回,这会儿再开口,怕是有人要说闲话。”
一旁的温萍快人快语:“爸,妈,你们就别琢磨这个了。厂里就那一辆车,多少领导盯着呢,现在去借,肯定借不到了。”
“唉,早知道上次就先预定下了。”温建国一拍大腿,满脸的惋惜。
一直沉静的温羲和这时开了口,声音平和却有力:“叔叔,婶子,真不用这么紧张。我家什么情况,他们陈家早就清楚。合得来的人,不会为一辆车挑理;合不来的,就算咱们借来了车,难道人家就不知道这车不是咱们的了吗?”
她顿了顿,语气更坚定:“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咱们不干。”
林卫红怔了怔,随即释然:“也是这个理。那咱们赶紧动身吧,头一回上门,迟到了不像话。”
陈家住在东城区一套规整的大四合院里。
陈老爷子历经两段婚姻,膝下三个儿子。
大儿子陈宏,也就是陈赓的父亲,今年刚满五十,在文艺单位担任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妻子何翠蓝则是京剧团的团长,夫妻俩住在西跨院。
屋里的摆设透着股古雅的书香气。
临近饭点,陈宏刚进家门,就见何翠蓝正对着电话那头细声交代着什么。
他把帽子顺手放在玄关的帽筒上,一边在门口的脸盆架前洗手,一边问:“儿子呢?怎么还没回来?”
何翠蓝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挂上电话:“他舅舅临时有事,喊他去搭把手,一会儿就回。看你紧张的。”
说着,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精致的娇兰口红,对着镜子仔细描摹唇形。陈宏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滚边旗袍,颈间坠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整个人打扮得珠光宝气。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提醒:“今晚上一大家子都在,老爷子看重这次见面,你可别胡来。”
“胡来?”何翠蓝从镜子里抬起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老爷子再三叮嘱过,谁敢跟那,”她顿了顿,把到嘴边的“乡巴佬”咽了回去,换了个词,“跟那老爷子的恩人孙女过不去。”
“嘿你——”陈宏赶紧上前虚捂住她的嘴,紧张地朝门外看了看,“小声点!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出去,又是麻烦!”
“何阿姨。”
正当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院中传来。
何翠蓝眼睛一亮,脸上瞬间堆起笑意,推开陈宏就迎了出去,再进来时,她身边多了一位年轻标致的姑娘。
那姑娘一进门便乖巧地喊人:“陈叔叔好。”
陈宏愣了一下,目光在何翠蓝脸上迅速扫过,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他面上不露声色,客气地回应:“是小白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你们团长有事?”
白云秀还没答话,何翠蓝便亲热地揽过她的肩,抢先道:“云秀跟我谈点儿团里的事,天晚了不方便回去,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正好一块儿吃晚饭。”
白云秀适时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对着陈宏轻轻点了点头。
另一边,温羲和三人先是挤了公交车,又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这才一路颠簸地到了陈家。
陈老爷子很是重视,亲自带着一大家子人到门口相迎。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温羲和身上,小姑娘衣着朴素,身姿挺拔,眼神清亮而沉静。
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忍不住点了点头,对身旁的老伴何茹低声道:“这姑娘,眼神正,瞧着是个好的。”
何翠蓝在一旁听见,忍不住又打量了温羲和几眼——瘦瘦高高的,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裳,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她心里直犯嘀咕:老爷子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才见第一面,话都没说上,就能看出好赖了?
“陈爷爷。”温羲和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问好。
陈老爷子笑着应了,开始为她介绍在场的家人。他先介绍的是他现在的爱人,也就是陈肃直的母亲何茹。
何茹气质温婉,保养得宜,看得出是位养尊处优、性情温和的女士。
温羲和顺着介绍看过去,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何茹,最终下意识地落在了她身旁的陈肃直身上。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陈肃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
他并没有回避,而是迎着她的目光,对她点了一下头。
“爸,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二儿子陈海适时提醒道。
陈老爷子从善如流,对温建国等人露出宽和的笑容:“大家都请进,千万别见外,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话虽如此,温建国夫妇哪里真能放松。
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进宅院深处,此时天色尚明,院中景致一览无余,厚重雕花影壁、抄手游廊、假山与流水错落有致。
这一切都透着雅致与底蕴,让夫妻俩目光不知该落向何处,手脚都仿佛拘谨了几分。
走到正院,温建国迈过那高高的门槛时,心神不宁,鞋底被门口铺设的地毯边缘一绊,整个人猛地趔趄了一下。
幸好林卫红一直紧挨着他,慌忙伸手搀住,这才没当场摔着。
“噗嗤——”
一声清晰的嗤笑从旁边传来,是何翠蓝。
陈老爷子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虽未言语,却自带威压。
何翠蓝脸上的讥讽瞬间消失,转而换上关切的表情,语气夸张:“温先生,小心地上,这地毯有时是会绊脚,您可仔细看路,千万别摔着了。”
这此地无银的关心,比直接的嘲笑更让人难堪。
“陈赓那孩子还没回来,咱们也别干等着。”
何茹温婉的声音适时响起,缓和了气氛,“大家赏个光,尝尝我泡的茶,如何?”
陈海的女儿陈双双立刻乖巧接话:“那可太好了!奶奶泡的茶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今天大家都有口福了。”
陈肃直默默起身取来茶具茶叶,众人于是围坐在茶桌旁。
陈宏想缓和下气氛,便寻了个话头,看向温羲和,语气尽量和蔼:“羲和啊,你们这来北京,还习惯吗?”
他这话问得寻常,却见温羲和脸上掠过一丝微妙的笑意,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陈肃直。
陈肃直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地替他哥哥解惑:“哥,这问题,我先前问过人家姑娘了。”
“啊?哦。”陈宏一时语塞,嘴笨地追问:“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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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习惯,还是不习惯?”
陈肃直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下,答道:“人家姑娘说,没来几天,还不知道。”
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桌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温羲和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诧异。
陈双双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姐姐,您……真的就这么回答我小叔叔啊?”
温羲和看向她,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疑惑:“这么回答,不对吗?”
倒不是对错的问题。
主要是陈肃直身上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寻常人见他多少有几分畏惧,就连他两个哥哥同他说话也常带着斟酌。
温羲和能如此直接甚至带着点“呛口”地回应,说实在的,胆量确实非同一般。
“小温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不怕我们小叔。”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何翠蓝立刻笑眯眯地接过话头,语气却意味深长:“看来是不知者不畏啊。对了,小温,我们都还没好好了解你呢。之前只听说你跟你爷爷过日子,家里还有别的亲人吗?”
“除了一个弟弟,就没有了。”温羲和回答得直接。
“那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念书吧?”何翠蓝的“关心”接踵而至。
温羲和道:“没有,初中毕业就没读了。”
“哎呀,那太可惜了,年轻人还是该好好读书才是。”何翠蓝语气惋惜,目光却瞟向安静坐在一旁的白云秀,“不说我儿子,就是小白,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你们岁数差不多,你该多上进些。要我说,现在重新回学校读书,也不晚呢。”
这番话,连陈老爷子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看向温羲和,语重心长:“是啊,你还这么年轻,看着也聪明,是应该好好读书,多学东西。”
然而,温羲和却摇了摇头,平静而清晰地回答:“学校里面,没有我能学到的内容了。”
此话一出,客厅里霎时安静了一瞬。
何翠蓝心中暗喜,老爷子最厌恶年轻人不好学还自负,温羲和这话,简直是精准地踩在了地雷上。
陈老爷子果然面露诧异,不由追问:“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温羲和还未开口,一旁的林卫红生怕她再语出惊人,急忙抢答:“羲和现在在中药行里当大夫!”
“当大夫?她看上去比我还小呢!”陈双双吃惊地脱口而出。她若不是早知道温羲和年纪,那声“姐姐”都未必叫得出口。
“你当大夫,是跟你爷爷学的?”陈老爷子来了兴趣,追问道。
温羲和点了点头。
温建国忙不迭地补充,想要为侄女正名:“羲和医术很好的,治好了不少人!这几天我们邻居有些头疼脑热的,都是找她看的!”
何翠蓝心里嗤之以鼻,笃定这都是温家人往脸上贴金的说辞。
她脸上堆起看似和善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试探:“是吗?那可真有意思。要不,趁现在有空,你给我们在座随便哪一位瞧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陈双双正纳闷大伯母今晚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小腿上就被亲爹陈海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痛得她“啊”地叫出声来。
她刚想回头质问,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因她这一声惊呼而聚焦过来。
陈双双瞬间尴尬,只好嘿嘿干笑两声,顺势对温羲和说:“啊……那、那我报名!您给我瞧瞧吧。”
10.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天
陈双双让温羲和给她把脉,也没当真。
她心里头还寻思了下,等会儿要是温羲和说的不准,那自己给点面子,当一回托。
然后,她就听见温羲和说道:“你最近一个月都在熬夜吧?”
嗯?!
陈双双吓了一跳,赶紧抽回手。
“嗯,熬夜?!”陈海看向陈双双,“双双,你不是说你学校里都早睡早起吗?”
“但你的脉象告诉我,你最近都是凌晨三点过后才入睡的。”温羲和盯着陈双双,语气带着些关心:“这作息很伤身体,尤其是肝胆。”
陈双双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她立刻捂住嘴——这下是不打自招了。
陈海瞪了她一眼,看向温羲和,“是啊,这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脉象显示肝胆气虚。按照子午流注,子时胆经当令,丑时肝经当令。长期在这两个时辰不入睡,肝胆得不到休养,自然虚弱。”温羲和解释完,又看向陈双双,补充道:
“而且,你最近是不是遇到过让你非常生气的事,怒气一下冲上来,导致心口发闷,有种堵着的感觉?”
陈双双瞪大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是。
这都能看出来?
她不由自主地点头,声音都弱了几分:“是……有时候是觉得心口不太舒服,闷闷的。”
“是不是到了中午,这种感觉就会缓解一些?”温羲和再次确认。
陈双双点头如捣蒜。
温羲和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按压她手腕内侧的内关穴和掌心的劳宫穴。
说来也怪,就这么按揉了几下,陈双双只觉得胸中那股盘踞不散的郁结之气,竟真的散开不少,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怎么样,感觉好点儿没?”陈老爷子关切地问。
陈双双捂着心口仔细感受了下,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神了!真的舒服多了!”
“按压这几处穴位可以宁心安神、宽胸理气。你主要还是熬夜太狠,伤了阳气,只要把作息调整回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温羲和叮嘱道。
“行,真的太谢谢您了!”陈双双刚道完谢,就接收到父亲警告的眼神,立刻缩了缩脖子,保证道:“我发誓,以后一定早早睡觉!”
“小温同志,还真有两下子。”陈海看向温羲和的目光里,欣赏之意又多了几分。
陈老爷子也抚须点头,笑容欣慰:“你爷爷以前信里还总谦虚,说你没学到他几分本事。这个老温头,跟我还藏着掖着。”
何翠蓝脸色不太好看,正想说什么,客厅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陈双双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我去接!”
她小跑着过去接起电话,没一会儿回来时,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对陈老爷子道:“爷爷,是大堂哥打来的。他说他的车在半路上熄火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怕赶不回来,让咱们先吃,别等他。”
温建国夫妻俩愣了愣。
今儿个的饭局最重要的莫过于温羲和跟陈赓两人。
陈赓说来不了,那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吗?
何翠蓝语气里带着嗔怪,“陈赓这孩子也真是,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还迟到。”
“来不了咱们就先吃,横竖现在大家都在北京,年轻人哪天自己出去见个面,也一样。”
陈老爷子没搭理何翠兰,拄着拐杖起来,道:“咱们就不等他了,先开饭,羲和,你跟你叔叔婶婶都别客气。”
晚饭很丰盛,温羲和爱吃鱼,便多吃了点儿,温建国夫妻俩多少有些赌气,索性放开吃。
与此同时,城郊某条路上。
“这破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熄火?!”
陈赓烦躁地踢了一脚吉普车的轮胎,看向身旁的表弟,眼神带着审视。
表弟一脸无辜:“哥,这车可是您自己开出来的,我哪知道它会趴窝?再说了,今晚那饭局您不是本来也不想去吗?这下正好,如您所愿。”
陈赓看着天色渐渐昏暗,夕阳像颗咸蛋黄般挂在街角,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憋着一股闷气,道:“你当我是什么人?答应的事我绝不会食言。车你在这儿看着,我走回去。”
“啊?”表弟傻眼了,“哥,这儿离大院远着呢!这个点儿公交车都没了!”
陈赓却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迈开长腿,身影融入暮色之中。
陈家客厅。
饭后,为了缓和气氛,陈老爷子特意从书房取出一幅卷轴,对众人道:“这是老李前几天送来的,说是陈师曾的画。他还卖关子,说画里藏了个谜题,考我能不能看出来。正好今晚大家都在,都来瞧瞧,帮老头子我参详参详。”
“还藏了谜题?爸,您跟李伯伯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儿了。”陈海笑着调侃。
陈老爷子白了他一眼:“我们这些老家伙,跟前也没个小孩子逗趣,可不就得自己找点乐子?”
他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陈肃直。
陈肃直仿佛没听见,神色自若地走上前,接过展开的画轴端详片刻,道:“这画,有点意思。”
“陈师曾……是不是民初那位大名鼎鼎的画家,齐白石的伯乐?”白云秀适时开口,声音温婉。
陈老爷子有些惊讶地看向她,摸着胡须点头:“没错,你还了解这个?”
“我母亲是画画的,我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皮毛,谈不上深入了解。”白云秀谦逊地说,目光落回画上,“不过,这幅画的谜题,我还真没看出来。”
何翠蓝此刻只觉得扬眉吐气,心情舒畅不少。她赞赏地看了白云秀一眼:“知道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这个年纪,要读书,学戏,还能涉猎这些知识,非常难得。”
她话锋一转,看向一直安静端着茶杯、凝视画面的温羲和,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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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温啊,这幅花鸟图,你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没有?”
温羲和闻言,从沉思中回过神。
她放下茶杯,走到陈肃直身旁,轻轻拉起画轴,更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抬头,语出惊人:
“我好像知道谜题是什么了。”
??
温建国差点儿呛住。
他紧张地看向温羲和,急忙冲她使眼色。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这画什么的,他们能懂吗?夸几句好看就得了,何必抢这个风头出?
陈老爷子惊讶地看向温羲和,“哦,你说说看什么,要是说得对,这幅画我送你了。”
陈师曾的画虽然不如齐白石值钱,却也是有价值的。
一时间,陈宏等人看向温羲和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看来,陈老爷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这画是假的。”
温羲和说道。
她说完这话,众人脸上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说实在的,今晚上温羲和已经足够让他们惊讶了。
即便是陈老爷子,也早就做好准备,见到一个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女孩子。
可没想到,温羲和不但表现得大大方方,更很有自己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老爷子也没想到温羲和这么敢说。
“为什么这么说?”
陈肃直看向温羲和。
他一开口,刚想嘲讽几句的何翠蓝默默地闭上嘴,只是看向温羲和的眼神,多少带着看人哗众取宠的意思。
温羲和指向画旁的题字:“这些字的笔触带着一股金石之气,不像文人字迹的飘逸,反倒有几分武将用笔的刚猛。而且,笔法略显生涩,神韵不足,应该是习字年头不长,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围拢过来仔细观看。
陈海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所谓的“金石之气”和“有形无神”。
他推了推身边的陈宏:“哥,你是文化人,你看出点什么没?”
陈宏推了推眼镜,凝神细看:“小温这么一说……这笔迹似乎确实不够流畅,有些顿挫之感。”
“没错。”温羲和看向陈宏,肯定地点点头,“运笔有明显的顿挫迟疑。如果我没猜错,画这幅画的人,当时正患咳嗽,但情况不严重,估计现在已经好了。”
??
众人再次看向温羲和,眼神已经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了。
光看字,还能看出人家当时生没生病?
陈老爷子兴趣更浓了:“还看出什么?”
温羲和顿了下,眼神掠过一丝狡黠,道:“我还看出画这幅画的人,可能名叫洪成涛。”
“啊?洪爷爷?”陈双双惊呼,“要是洪爷爷的话,那还真对得上!他以前就是带兵打仗的!”
陈老爷子歪着头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我这就打电话问问老李那个老小子,看他是不是跟我玩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
11.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一天
陈老爷子的一通电话打过去,不一会儿就接通了。
两个老大爷声音都响亮着。
陈老爷子开门见山,“老李头,画是不是假的?”
他声音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都跟着颤动。
对面李远兵有些吃惊,“行啊你,老陈,你看出来了?怎么瞧出来的?”
这年头的电话没有外放,可李大爷的嗓门实在不小,隔着几个座位都能听清楚。
陈老爷子道:“嘿,你个老东西,小瞧人是不是,我还知道是谁画的呢!”
李远兵不信,嗤笑一声:“老陈,你就吹吧你,你要是真能猜出是谁画的,我那一根钓鱼竿就送给你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陈老爷子眼睛一亮,他们几个都是钓友,李远兵有一把上好的钓鱼竿,据说是从国外买来的,工艺很好。
陈老爷子眼馋许久,好多次想跟李远兵换。
可李远兵就是不换,还经常钓到大鱼后炫耀,把陈老爷子又气又馋。
“我说的,我李远兵一口唾沫一个钉子。”
李远兵叉着腰,说着这话,唾沫星子都要飞到桌上了。
他女儿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放在桌上,闻言调侃道:“爸,您话可别说的太满,小心真被陈伯伯拿走鱼竿。”
“我可不信他有这本事,他要是能说准是谁,我——”李远兵话还没说完,陈老爷子就哈哈笑道:“老李,是洪成涛那老家伙,对不对?”
嗯?
李远兵愣住了,抓着话筒,“你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老洪偷偷告诉你的,这可不算啊,那鱼竿——”
“放屁,这是我个晚辈看出来的,跟洪成涛可没关系,我还没计较你们俩串通耍我呢。”陈老爷子哼哼道,“你告诉洪成涛那小子,他那作假的手段太拙劣了,我的晚辈看了两眼就看出来了,还有,明儿个我上门去拿你那鱼竿,你可得给我准备好。”
说完,不等李远兵反应,陈老爷子“啪”地挂了电话。
他只觉得浑身舒泰,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畅快,笑眯眯地将画轴递给温羲和:“小温,真叫你说准了。这幅画,归你了。”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问:“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画是洪成涛仿的?”
温羲和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陈肃直,道:“这件事,陈先生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
众人闻言,疑惑的视线齐刷刷投向陈肃直。
陈肃直眼中掠过一丝讶异,看了温羲和一眼。
何茹忍不住问:“怎么看出来的?我们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
“是啊,我这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陈宏揉着发酸的眼眶附和。
陈肃直伸手指向画上鸟雀的爪子下方,平静地说:“这里,洪伯伯用极小的小楷,署了自己的名。”
啊?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泛黄的画纸上,鸟雀下方确实有几个墨点,但在常人看来,根本与纸张的纹路无异。
陈老爷子让人取来放大镜,对着仔细一看,果然,“洪成涛”三个小字清晰无比。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拍着大腿:“你们这两人,眼睛是怎么长的?也太毒了!”
陈肃直淡然道:“工作需要,习惯了细心。”
“恐怕不止吧?”温羲和的目光直接看向陈肃直,“您刚才,是不是也看出了笔迹上的门道?”
她的眼神清澈而笃定。陈肃直与她对视片刻,略一迟疑,微微颔首。
“小叔,您看出来了怎么不说呀!”陈双双带着点撒娇的口气抱怨,“这画虽然是洪爷爷仿的,可现在他的画也值不少钱呢!您早告诉我,咱俩悄悄把画收着,还能二八分账呢!”
她心里门儿清,关键不在画值多少钱,而在于是洪成涛的真迹。
有了这层关系,往后跟那些长辈们走动,可就多了一块绝佳的敲门砖。
陈肃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没有接侄女的话,而是将画卷好递给温羲和:“我没你看得那么细。这幅画,该是你的。”
温羲和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略一思忖,坦然接过:“那就谢谢了。”
眼瞅着时间不早,陈老爷子本想叫警卫员开车送温建国他们回去,陈肃直却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温建国夫妻坐在那辆桑塔纳的后座,感受与之前的温萍大同小异,新奇又带着几分拘谨。
温羲和径自坐了副驾驶,这个位置本该是温建国坐的,但她上车前给他递了个眼神,温建国便会意地没争。
陈肃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他开车时很专注,不大说话,双手稳稳把着方向盘。
路灯的光晕一道道掠过车内,明明暗暗地扫过他修长的手指、分明的骨节和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陈赓的事,我代他向你道歉。这是个意外。”陈肃直率先打破车内的寂静,声音平稳。
后座的温建国刚要开口说“没关系”,就被林卫红轻轻扯了下手,使了个眼色。
他抬眼从后视镜里一看,才意识到陈肃直这话是对着温羲和说的。
温羲和侧过脸:“真是意外?”
“嗯。”陈肃直点头,“我了解我侄子,他答应了,就会做到。”
“那没关系。”温羲和说道。
陈肃直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脸,上面确实没有一丝愠怒,只有平静。
陈肃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温羲和却忽然回过头,直视着他:“对了,有件事想麻烦您。我和我弟弟的户口需要迁到北京来,另外我弟弟的入学也需要解决。不知道您这边方不方便帮个忙?”
后座的温建国和林卫红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来之前他们明明商量好,这事由他们做长辈找个更合适的时机,用更委婉的方式提。
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本就打算先搁置一下,从长计议。
万万没想到,温羲和就这么直截了当、毫无铺垫地说了出来。
这这也太莽撞了!
陈肃直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面上看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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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
“就这两件事?”他确认道。
“嗯。”温羲和点点头。
陈肃直透过镜片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道:“可以。”
“先谢谢您了。”温羲和语气真诚,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自信,“回头您家里或是亲朋若有人身体不适,我可以免费诊治。”
陈肃直:“……”
温建国夫妻:“……”
车子开到巷子口,温建国夫妻便连声道谢,拉着温羲和下了车,没让陈肃直再往里开,巷子窄,天黑路暗,万一刮了蹭了这宝贝车子,实在过意不去。
陈肃直摇下车窗,对温羲和道:“事情办妥后,我会联系你。”
陈肃直回到家时,已过晚上十点。
他先去了正屋,何茹见他回来,给他倒了杯温水。
陈老爷子正就着台灯的光翻看一封信,见他进来,便摘下了老花镜,目光如炬问:“回来了。那姑娘怎么样?”
陈肃直回想起跟温羲和刚才的对话,唇角掠过一丝笑意,抿了口水,“挺坦荡大气的性子。”
“怎么样,我说人不错吧。”陈老爷子拍手道:“当初我就跟她爷爷感情好,老温还在信里谦虚,说孩子性子不好,没什么本事,今晚上看,本事可不小。”
何茹道:“那姑娘是不错,但是陈赓那孩子不喜欢,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啊。”
陈肃直听到提起陈赓,放下杯子,问道:“他回来了吗?”
何茹和蔼地说道:“刚回来,那孩子走回来的,今晚估计真不是故意的。”
“我去找他。”陈肃直站起身。
陈赓走了一路,浑身都脏兮兮的,刚洗了个澡出来,就碰上陈肃直了,他有些尴尬又有些不自在,擦头发的手抓着毛巾放下:“小叔,今晚我真不是——”
陈肃直打断他的话,“行了,这事我跟人家姑娘说过了,人家不介意,但是总归是你做得不对。”
陈赓点了下头,“我肯定会弥补她。”
“正好,有两件事你去帮人家办了吧。”陈肃直说道,“回头你亲自把档案跟学籍给人送过去。”
“羲和,帮我拿下菜。”
周成从市场里回来,手里提满了东西。
温羲和过去搭把手,看了一眼,杀好的鸡,两斤猪肉,还有不少菜,“这么多菜,不怕放坏了?”
周成把东西提进来,抬起手擦了下鼻子上的汗,“不怕,下午师祖跟师姑就回来了,人多吃得完,你也留下吃完再走吧。”
温羲和惊讶:“他们今天回来?”
朱荣发刚给病人推拿完,扭着胳膊走出来,把钱丢进柜台里面的钱箱,靠着柜台对温羲和道:“是啊,小温,我师父可有些严苛,你今天可得好好表现。”
周成也反应过来,对温羲和道:“对,羲和,你今天也得多上心,师祖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
他有些紧张地提醒道:“之前我们这里来过几个新人,都被师祖撵走了,你可得小心,别太出脱,就不会出错。”
12. 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二天
“大夫,抓下药!”
同喜堂的小学徒林志华搀扶着病人跑进百姓堂,就把手上的药方拍在柜台上。
温羲和看了病人一眼,病人仰着头,鼻子一直流血,手捂着肚子,哎呦叫个不停。
她接过单子,边看药方,眼神扫过病人的手,问道:“病人是怎么了,出什么事?”
“他这几天吃得太上火,流鼻血流个不停,大夫,您就别问了,赶紧抓药。”
林志华催促道:“要不是我们那边没药材,我都不想跑到这边来。”
周成听见这话,撇撇嘴,脸上神色带着些不满。
他看了一眼温羲和手里的药方,就要动手帮忙抓药。
温羲和看着病人,却道:“等会儿,这药方不对。”
?
病人跟林志华都朝着温羲和看过来。
林志华好笑不已:“小大夫,你就是个抓药的,你还会看病不成,赶紧的吧,病人又不会少你钱!”
周成也犹豫着看向温羲和,他小声地对温羲和说道:“这药方是对面同喜堂开的,不会有错的,你再啰嗦,客人怕是要不耐烦了。”
的确。
那病人看得出很急躁,鼻血流个不停,想开口说话,一低头,鼻血就哗啦啦地流下来,把他整的头晕目眩。
温羲和不说话,直接上手给病人把了下脉,把过脉后,她心里有数了,“药方不对症,吃了效果更差,我先给你按个穴位止血。”
她直接走出柜台,对病人道:“把头低下来。”
她的语气果断,病人这时候晕头转向的,下意识地就跟着做。
温羲和对周成道:“过来搭把手,我按孔最穴跟合谷穴,你给他按上星穴。”
周成看林志华瞪大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快慰,爽快地答应一声,照办。
林志华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们每次过来,周成都是老老实实地按方抓药,今天还是头一回敢忤逆他。
“你们这不是乱来吗?你们立刻停手。”
温羲和跟周成都没搭理他。
林志华气得不轻,跺脚:“行,你们等着,我去找武师傅去。”
周成没想到林志华这么小气,居然这就要搬动救兵,不由得有些担心,他刚要开口,温羲和就道:“专心按穴,力道用对。”
周成只好压下不安,低头继续。
同喜堂那边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事。
武润科脾气火爆,当下就丢下堂子里的事过来,其他师傅或是想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或是想着欠百姓堂人情,想过来帮忙说和一下,都跟着过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来,就听得病人惊喜地说道:“好了,不流血了。”
病人抬起头,晃了晃脑袋,都觉得脑子清松了些,牙齿也没那么疼了。
武润科看见这一幕,眼神微沉,看向温羲和,“就是你说的我开的药方有问题?”
那些跟着来的师傅瞧见是温羲和时,都不禁错愕。
王师傅便道:“小姑娘刚来的吧,年纪小,不懂事,快跟武师傅道歉。”
王师傅冲周成使眼色。
周成知道王师傅对他们百姓堂多少念点旧情,这句话是好意,但这会子这么多人,要温羲和道歉,别说温羲和了,就是他也不愿意。
“我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温羲和眉眼不见一丝慌乱,还看向武润科道:“药方是你开的?你给病人问诊的时候有用心吗?”
嗡——
同喜堂过来的人都大吃一惊,错愕地看向温羲和。
就连周成也吓了一跳。
武润科在北京也算是民间名医了,虽然比不上大医院的医生,可名气不小,很多人特地从外地来找他看病呢。
武润科也是被气笑了。
他看着温羲和道:“我没用心,小姑娘,我给人看病的时候,你只怕还没出生呢。”
“您这个道理,那最会看病该是千年的王八了”温羲和微微一笑,回答道。
“咳咳咳。”
朱荣发搀扶着师父周长河,同师姐周素秋一并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这么一句震撼的话。
朱荣发忍不住咳嗽一声。
他这一路上还给温羲和说了不少好话,哪里想到,这一过来,就赶上温羲和这么震撼的发言。
这小姑娘平时表现很斯文啊。
“师祖!”
看见周长河他们回来,周成忙喊了一声。
众人回头望去,不少人看见周长河的时候,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周长河三人从人群里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边,周长河问道:“这是怎么了?”
武润科沉下脸,对周长河道:“周大夫,我敬重您是老前辈。可您这店里的学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这个,信口开河,竟敢污蔑我开的方子不对。今天当着这么多同行的面,若不给我个交代,我武润科以后还怎么立足?”
周素秋看向武润科,“武医生,您这是以大欺小啊。”
周长河抬起手来,阻止了周素秋发火,他看向温羲和,“你说他开的药方不对,有什么证据?”
温羲和手里拿着一张药方,淡淡道:“他给病人开的药方是凉血的生地黄、白茅根跟犀牛角,这些药都是寒药,药量不小。”
“病人牙疼上火,流鼻血,热则寒之,用这些药虽然药力过猛,但却能立竿见影!”
武润科冷笑道。
“你说的都对。”温羲和点点头说道。
周成瞪眼看向温羲和。
“那你怎么还说我们师傅开的药方不对?”
林志华气愤地问道。
温羲和道:“因为病人不是热症,是寒症。”
???
林志华等人头上都冒出问号来。
“病人牙疼,流鼻血,你跟我说是寒症?!”武润科多少有些被气笑了。
温羲和指着病人的肚子,道:“武大夫,您有看见病人捂着肚子吗?”
“这是典型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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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腹痛之象。”温羲和不再看他,转身从柜台倒来两杯水,一杯热气腾腾,一杯是凉白开,递到病人面前,“同志,你想喝哪一杯?”
钟重庆毫不犹豫地接过那杯热水,几乎是贪婪地一口口喝下,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舒坦的神色:“哎,这热水一下去,肚子里才觉得暖和点。”
武润科的瞳孔骤然收缩。
王师傅等人脸上的神色也瞬间变了。
行医之人皆知,真热证的病人会喜冷饮,而喜热饮的,多半是寒证或真寒假热。
“我方才为他切脉,脉象沉迟无力,”温羲和的声音再次响起,掷地有声,“这分明是里寒之证!”
林志华还不服气,指着病人的脸:“可他满面通红,舌尖也红!”
“不必说了!”武润科猛地打断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骤然想通了关窍,喃喃道,“这是阴盛格阳,虚阳外越,假热真寒之象。”
他行医多年,并非不懂此理,只是一时疏忽,先入为主了。
“病人既是内里虚寒,再用这等大寒之药,无异于雪上加霜,重伤脾胃阳气。”温羲和将药方递还到武润科面前,目光澄澈,“武大夫,您现在觉得,我还需要道歉吗?”
武润科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猛地一甩袖,转身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同喜堂的其他人见状,神色复杂地看了温羲和一眼,也纷纷跟着散去。
晚饭是大家一起吃的。
周长河吃饭的时候还看着温羲和给病人开的药方。
周素秋欲言又止,但是不敢提醒。
周长河看完药方,看向温羲和,“你这温降热汤开的不错。引火归元,温中散寒,思路很清晰。”
朱荣发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师祖,羲和特别厉害,她这些天……”
周成几乎一股脑地把温羲和干出的事都说了出来。
听到常大叔的事时,周长河眼里露出一丝诧异,他看向温羲和:“你还会五运六气?”
“师父,这五运六气到底准不准啊?”
朱荣发好奇地问道。
周长河摸着胡须,道:“我早些年听说过有这么一派中医,就是用五运六气给人治病,只是有所耳闻,却不曾见过。”
他看向温羲和:“以你的本事,站柜台可惜了,明日开始,先试试跟我一起给人问诊吧。”
“嗯?”
朱荣发嘴里含着饭,惊讶道:“师父,你不是说要跟着你给人问诊至少需要学四年吗?”
周成也道:“是啊,羲和跟您问诊去了,那谁负责给人抓药啊?”
周长河眼神淡淡地看向周成。
周成愣了下,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不是吧?!我最近在跟朱师伯学推拿呢。”
“先放一放。”周素秋道:“再说了,你学推拿学了半年了还没学会吗?”
周成委屈巴巴,缩了缩脖子,嘟嘟囔囔道:“推拿很难学的好吗。”
13.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三天
怨念。
深深的怨念。
周成咬着手帕角,幽怨的目光几乎要在温羲和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朱荣发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力道实在,“看什么看!赶紧抓药,没见这么多客人等着?”
自打昨天下午周长河回城的消息传开,今天百姓堂一开门,求诊的队伍就排成了长龙。
周成被拍得一趔趄,委屈地低下头照方抓药,嘴里嘟囔:“师伯,我跟您学了这么久,还没出师呢,更别说在师祖跟前问诊了。羲和怎么一来就行?”
人比人,岂止是气死人。
朱荣发正拿着膏药在火上烤,头也不抬,用下巴指了指温羲和的方向,“你瞧瞧人家的悟性。”
温羲和一早就来了。
她虽听周成他们吹嘘过周长河的医术如何高超,终究百闻不如一见。静静旁观了几个病例,心里便有了几分掂量,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与武润科的路数不同,周长河用药多是单方,剂量却拿捏得极准,更善用本地药材,透着一种因地制宜的圆融智慧。
“看出些什么来了?”周长河写完药方递给病人,侧头问她。
温羲和回过神,答道:“您对本地药材的药性、还有病人的体质都了然于胸。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方才两位都是风湿腿痛,为何一个用牛膝,另一个却用丝瓜络?”
旁边帮忙的周素秋闻言,不由得抬眼看了温羲和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周长河脸上露出些许赞许,“问得好。你可注意到二人的性别?”
“用牛膝的是位男病人,用丝瓜络的是位女病人。”温羲和记性极佳,“而且男病人身体健壮,性情爽朗;女病人则体弱些,眉宇间带着忧郁。”
“不错。”周长河点头,“你观察得很细致。牛膝药性峻猛,善引药下行至膝,走的是阳刚大道;丝瓜络则不同,它通达细微经络,性更柔和。寻常而言,男用牛膝,女用丝瓜络。但更要看具体情形,性情忧郁、体质孱弱者,不论男女,都优先考虑丝瓜络,取其通络解郁之效。若郁气深重,还须配伍一味药,你以为何药为佳?”
气郁?
温羲和略一沉吟。
周长河正想让她不必着急,她却开口:“我以为,可在逍遥散的基础上,再加一味香附。”
周素秋与周长河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何如此配伍?”周长河追问。
温羲和从容道:“腿痛不外是痰瘀阻塞经络,气血不通。病位在肢节,根源却常在肝肺。逍遥散专治肝郁气滞,香附能解六郁,尤擅行气。肝气一舒,周身气血便得顺畅,通则不痛。”
言罢,她望向周长河:“老师,我说得可对?”
周长河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个赞许的笑容。
“师伯!快看!师祖对羲和笑了!笑得那么慈祥!”周成压低声音,使劲推搡朱荣发。
朱荣发头也没抬,“胡扯。师父带徒弟几十年,我就没见他笑过。”
“千真万确!您自己看啊!”
朱荣发没好气地抬头望去,正撞见周长河那难得一见的笑容,顿时愣在原地,嘴巴微张。
“荣发。”周长河朝他招招手。
朱荣发赶忙放下膏药,小跑过去。“师父。”
“你给病人推拿时,顺带教教羲和。”周长河吩咐道。
朱荣发看向温羲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不方便?”
“不、不会!方便,很方便!”朱荣发回过神,挠挠头,诧异道:“她不跟着您继续学了吗?”
“病人越来越多,不方便细讲。何况羲和在我这儿已学了不少,你带她熟悉下手上的功夫。”
朱荣发眼神复杂地看了温羲和一眼,“那你随我来吧。”
温羲和虽有些遗憾不能继续聆听周师父教诲,但对朱荣发那手推拿绝活早已心向往之,便欣然跟了上去。
周素秋为周长河斟了杯茶,轻声道:“师父,这小姑娘的悟性,着实惊人。”
她随师学医数十载,方才那个问题,她脑中尚在推敲,小姑娘却已将方药娓娓道来。
“中医这一行,比西医更讲天赋。”周长河感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慰,“原想着点拨她一二,如今看来,我倒没什么能教她的了。”
朱荣发领着温羲和,拿着烤好的膏药走到推拿床边。他的病人也不少,全靠一手精妙的推拿手法撑起店里平时的生意。
“我先示范几次,你有哪里不懂,随时问。”朱荣发乐呵呵地说。
温羲和乖巧点头。
朱荣发于推拿一道自有心得,还编了些顺口溜,诸如“颈七腰五胸十二,肩胛胸七盆骨四”、“大椎颈七向上推,逆推方便定病位”。①
温羲和在旁静静观看,只见病人进来时龇牙咧嘴,出去时眉开眼笑,足见其手法之效。
她在一旁默默观察,暗记于心。
午间休息片刻,百姓堂今日不开火,饭菜是从外面买的。
朱荣发转动着酸胀的胳膊,抱怨道:“师父,您们一回来,店里这生意忙得脚不点地。我这按了一上午,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周成立刻凑上前:“师伯,下午我帮您?”
“得了吧,让你上手,我还不放心。”朱荣发摆摆手,转而看向温羲和,“羲和,早上学得如何?可有哪里不明白?”
温羲和放下碗筷,认真想了想:“我也不确定学了多少,但您早上示范的,我都会了。”
“都会了?!”朱荣发眼睛一瞪,好笑地说,“你这牛可吹大了。”
周长河却道:“上手试试便知。找个对象按按看。”
“那找我吧,”朱荣发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正好我这儿酸着呢,也检验下羲和学得咋样。来吧,别紧张。”
温羲和净了手,走到他身后。双手搭上朱荣发的肩颈,她微微偏头,回忆着早间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朱荣发还乐呵呵地打趣:“哪里不会就问我,我现教现,啊!”
他冷不丁叫了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周长河与周素秋齐齐望去。只见朱荣发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先是眉头紧锁,旋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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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展开来。
温羲和那双手,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在他肩颈处揉、捏、推、拿,如行云流水。
朱荣发舒服得眯起了眼,几乎要哼出声来,直到周素秋拍了他一下,才猛地惊醒。
“怎么样?”周素秋问。
朱荣发自己抬手捏了捏肩膀,张了张嘴,满脸的不可思议:“神了,这手法,怎么这么舒坦?”
“师伯,您演得也太浮夸了,刚才那样跟吃了仙丹似的。”周成撇撇嘴,一脸不信。
朱荣发吹胡子瞪眼:“我骗你作甚!怪了,真是怪了。”他转向温羲和,难以置信:“你真是刚学的?”
温羲和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小声道:“也不算全是。”
朱荣发顿时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半天功夫,怎么可能学到这种地步?这手法,简直比他自己还要老道到位。
“你以前跟别人学过?”他心里舒坦了,笑眯眯地问。
温羲和挠了挠额头,声音更低了:“其实,“她微微顿了下,”之前您给人推拿时,我偷看过好几回。”
朱荣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偷看过几回,加上今早学了半日,就能如此?隔壁同喜堂的林志华来偷师的次数还少吗?怎么半点真传都没摸到?!
“我不信!你给我按按,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周成不服气地嚷道。
片刻之后,周成瘫在椅子上,魂儿仿佛都飘了出来。
他内心充满了矛盾的幸福感,理智告诉他应该羡慕嫉妒恨,可身体却被那极致舒泰的感受彻底征服,筋骨松透,懒洋洋地提不起半点力气,更别说生气了。
周长河拍板,下午让温羲和这两天继续跟着朱荣发,看看能学到多少。
数日后,朱荣发人麻了。
自己学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温羲和几天内就都学会了。
他打量温羲和,温羲和现在已经上手给病人推拿。
一开始,病人都是抗拒的,可在有人第一个吃螃蟹后,现在温羲和的生意比朱荣发还好。
周成凑了过来,对朱荣发道:“师伯,您现在心情怎么样?”
“去去去,你小子来阴阳怪气的啊。”朱荣发白了周成一眼,说道。
周成嘿嘿笑,“您还别说,看您这表情,我这心里好受多了。”
朱荣发刚要上手打周成,电话就响起来。
他接通电话,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给病人按摩的温羲和道:“羲和,你家里来电话,说是有个叫陈赓的客人在你们家等你。”
温羲和头也不抬,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看她那模样,朱荣发还要再喊一声,周成对他道:“师伯,您不用喊,羲和做事的时候都这样,你喊她是听不见的,我过去跟她说。”
林卫红跟温建国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登门拜访跟道歉的陈赓,林卫红手里拿着电话,对陈赓道:“不好意思,再等会儿,羲和那边最近很忙。”
“是嘛?”
陈赓客气疏离地笑了下。
他旁边的同伴冲他挤眉弄眼。
14.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四天
“陈诸行?”
温羲和抬起头,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想了想,才想起陈诸行是谁,她道:“你帮我跟我婶子说一声,就说有什么事他们帮我处理就行。”
“那行,不过你不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周成八卦道。
温羲和觉得好笑,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跟陈诸行面都没见过呢。
陈诸行那边,在听到林卫红磕磕巴巴地说温羲和不回来后,脸色有些难看,但他没发脾气,站起身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这些东西麻烦您转交给温同志,还有,就是麻烦您代我转达我的歉意。”
“没什么,没什么。”林卫红连忙说道,“羲和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她真是最近很忙。”
陈诸行笑了下,没说话,跟同伴钱鸿志走出温家所在的巷子,一路吸引了不少注意。
巷子口停了一辆解放牌吉普车,两人上车后,驾驶座的同伴笑道:“怎么样,什么情况?”
钱鸿志看了陈诸行一眼,陈诸行淡淡道:“人不在家。”
同伴吹了个口哨,“真不在还是假不在啊。”
钱鸿志道:“那家人说那姑娘工作挺忙的,估计是真不在。”
同伴笑道:“该不会是给咱们陈大少甩脸子吧,还是欲擒故纵?”
钱鸿志乐了:“不能够吧,听说是农村来的,没那么多心眼吧。”
同伴摇摇头:“这话可难说。”
“行了。”陈诸行踹了下车门,“啰里啰嗦这些干什么,横竖我该办的事都办了。见不见的,我又不在乎。”
他多少也怀疑温羲和是故意给他甩脸色看的。
温羲和晚上七点多快八点才回到家。
一到家,她就瞧见客厅的八仙桌上满是东西,什么布料,大白兔汤跟麦乳精、奶粉饼干什么的。
她放下包,问道:“那些是什么啊?”
林卫红听见她的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羲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些都是那陈诸行带来的礼物,还有你们的户口簿跟你弟弟的学籍。”
“户口跟学校都办好了?”
温羲和喜出望外。
林卫红点点头,“是,楚源下星期就能跟浩洋一起去学校念书,不过,就怕他跟不上二年级的功课。”
楚源从屋里头出来,“婶子,我跟得上的。”
温羲和倒是没想过这么细,她看向楚源,“那先试试读二年级,回头要是跟不上,咱们就去读一年级。”
“太好了,我上学有伴了。”温浩洋高兴地拍手。
温羲和瞧他们俩孩子嬉闹,眼睛柔和了下来。
林卫红拉着温羲和走到桌边,指着桌上的东西,“羲和,这些东西都是人家给你跟你弟弟的,你不在,我就做主收下了。”
她语气里有些迟疑,虽然相处不久,但林卫红多少也意识到温羲和这个人很有原则。
温羲和看了一眼,道:“没事,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以收,婶子,您看着办吧。”
林卫红脸上露出笑容,“那要我说,这几块布都挺不错,给你做两条裤子,给楚源做一身新衣服,回头好上学,怎么样。”
“我一条裤子就行,剩下的布您给萍姐或者浩洋弟弟做个外套吧。”温羲和说道。
楚源上学头一天,温羲和去送了下。
出乎意料,楚源融入的倒是很快,上下学都跟不少同学一并走的。
温羲和算是放心了。
“周老师要去河北那边?”
今天上班,温羲和就听到这么个“噩耗”。
虽然周长河谦虚说自己没能教温羲和什么,但温羲和每天看他给病人开方,光是从药方上就学到不少。
“是啊,有个病人,以前一直是师父治疗的,最近摔伤了,很严重,我们得去一趟。”
周素秋对温羲和说道。
她看见温羲和眼里掠过的失望后,想了想,从柜台后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递给温羲和。
“这是……”温羲和脸上露出诧异,等翻开看见笔记里面的内容后,呼吸粗重,眼睛放出光来,“药方?!”
周素秋点点头:“我跟师父在农村给人治病,有空的时候我就把一些比较有记忆点的药方写下来,还有不少野药材的图案,药性,不过,这么多年也就攒了这么一本。”
“谢谢,真是太谢谢您了。”
温羲和哪里看不出这本笔记的重要性,她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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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眼,眼神带着感激地看向周素秋,“可我没什么钱能够报答您。”
“你说这句话,就是瞧不起人了。”周素秋道:“这几天,周成那小子偷偷找你学把脉,学怎么辨认药材,你难道跟他要过钱吗?”
温羲和脸上露出诧异,“你知道?”
周素秋道:“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有什么不知道,你很有天赋,好好学,老师说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跟朱荣发都可以给病人开方问诊。”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开玩笑道:“说不定,等我们回来,百姓堂就靠着你胜过同喜堂了。”
“我会努力的!”
温羲和认真地点头说道。
周素秋怔了怔,眼神柔和了下来,她跟周长河走了,不要人送,周成泪眼汪汪地送走他们,回来就对温羲和道:“咱们接下来的生意估计又要不好了。”
事实上。
情况比这更糟。
那些病人之前多半都是冲着周长河来的,听说周长河不在,扭头拍拍屁股就走了,还有的直接去了同喜堂。
“过分,气人,真是气人!”
大夏天,温羲和给病人推拿完脖子,就看见周成气得跟一颗红番茄似的跑进来。
她看过去,问道:“怎么了,你跟卖菜的老大爷又吵架了?”
“不是,我是那种闲着没事天天跟人吵架的人吗?”周成气愤地问道,拿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噜噜喝完。
朱荣发从后院回来,闻言笑道:“你不是,那谁是。”
“师伯!!”周成气得咬牙切齿。
朱荣发咳嗽一声:“你先说怎么了吧,到底谁把你气成这样!”
“还能是谁,林志华那孙子!”周成恼怒地说道。
林志华是同喜堂的学徒,跟周成年纪差不多大。
温羲和疑惑道:“他怎么你了?”
周成道:“他说他们同喜堂武大夫说了,从今天起再也不介绍人来咱们店铺抓药,免得给咱们添麻烦。”
??
朱荣发吃惊,“武润科真这么说?”
周成道:“林志华是这么说的,还能有假。说这话的时候别提多嚣张了,就跟咱们跟靠他们养的似的?”
15.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五天
朱荣发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温羲和送走了病人,问道:“事情严重吗?”
朱荣发道:“严重倒是不怎么严重,就是短时间内咱们店里的收入怕是要受影响。”
朱荣发的名气不如武润科他们的大,店里面虽然不少病人来看些头疼脑热,但还是收入不多。
可以说,同喜堂那边介绍病人来抓药,是店里头的收入大头之一。
温羲和怔了怔,回过神来,“是因为我之前的事吧?”
“那不能这么说。”朱荣发摇头,神色带着不赞同,“肯定是武润科那人心眼小,挟私报复!”
周成跺脚道:“他还好意思报复,王师傅他们可都是咱们师祖教出来的徒弟,师祖可是一分钱没跟他们要过,武润科要算账,怎么不算算这笔账?!”
他越想越懊恼,对朱荣发道:“师伯,咱们找他们理论去!”
朱荣发拦住周成,“算了,武润科他们肯定死不承认,咱们上门去,没准还叫他们笑话一番。收入少就少些吧,我看,羲和的医术迟早会扬名,以后咱们未必需要他们介绍的买卖。”
话是这么说,但几天内,温羲和暗暗算着收入,少了一大笔。
她心里头过意不去,琢磨出个主意,跟周成去市场上摆摊问诊。
听到这主意,朱荣发犹豫:“这主意能行吗?道不轻传,医不叩门,你们这么去摆摊,怕是未必能做多少生意。”
“不管怎样,试试再说。”
温羲和的想法跟朱荣发不同。
朱荣发见她坚持,想了想,道:“那你们去试试吧,这里我来看着。”
摊子摆在附近的集市附近。
摆摊头一天,周围的人看见他们俩摆出“望闻问切,治病救人”的招牌,都用见鬼的表情看他们。
周成有些脸红,他回头看,温羲和低头翻看着周素秋的笔记,丝毫不感到尴尬。
“周成,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王师傅骑着自行车路过,原本没留意他们的小摊子,是眼睛瞥见周成,这才匆忙刹车,掉转过头来,在看见真的是周成跟温羲和时,诧异地瞪大眼睛。
周成有些尴尬,又有些赌气,“王师傅,这跟您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们成哪样了,这不挺好的?”
王师傅看他们俩个年轻人坐在这边跟被人当猴看一样,心里怪不是滋味,“周成,还有这位小同志,我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你们回去吧,我去跟同喜堂的人商量,买药的事以后还是介绍些去你们那边。”
周成有些心动。
温羲和却摇摇头,“王师傅,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百姓堂是诊所,总不能依赖你们手指缝隙里漏出些便宜养活我们。”
王师傅看向温羲和,摇头,紫红色面膛露出几分无奈:“小姑娘,话是这么个道理,但就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年轻,谁敢让你们看病?!谁不怕死啊。”
中医是越老越吃香。
一般人看见三十多的中医都要嫌弃太年轻,何况温羲和跟周成两人无论谁,看上去,岁数也就二十左右。
“你们俩谁是大夫?”
王师傅话还没说完,旁边就走过来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都是四十多岁模样,穿着汗衫,说话的那个男人膀大腰圆,额角有一道刀疤,看上去不像是个好人。
温羲和三人看见男人的时候都愣了下。
温羲和道:“我是。”
郑老大闻言,嘴角一扯,大马金刀地往摊位前的小凳上一坐,震得那凳子吱呀一响。“那赶巧了,我正浑身不自在,劳烦你给我瞧瞧。”
王师傅眉头皱起,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对郑老大道:“同志,您要看病,去附近的诊所医院看吧,这摊子不合适。”
“不合适,怎么不合适了,我觉着跟这位女大夫挺有缘分的,说不定人家能治好我的病呢。”郑老大脑袋一扬,哼了一声说道:“你谁啊你,让让。”
瞧见这边的动静,不少人围了过来。
王师傅一看这情况,更加头疼。
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厉害,这人不知来路,万一是来找茬的呢。
王师傅还真猜对了。
郑老大两人就是卖假药的齐老二请来的。
齐老二被罚了款,坐了几天看守所,出来后气不过,打听到温羲和去了百姓堂工作,今早上瞧见他们出来摆摊,脑子里就动了个歪念头,使了人情请了郑老大来帮忙捣乱。
这会子,齐老二正躲在不远处,等着看温羲和两人的笑话。
“怎么着,你们摆摊给人看病,还带挑剔病人的?”
郑老大斜眼看向温羲和。
温羲和打量着他,道:“那不至于,看病可以,问诊费三块钱,药费另算。”
“行,没问题,但前提可得是你说的得准!”
郑老大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丢在桌上。
“哎呦,那边怎么那么热闹,卖什么啊?”
张大爷中午过来买菜,刚出来就瞧见门口围了一群人,不禁好奇,随手扒拉了个小伙子询问。
小伙子指了指里面,道:“有个女大夫在跟人看病呢。”
“看病,那有什么稀奇的。”张大爷摇头说道。
小伙子道:“那可不一样,这大夫说的真准!在给人治阳痿呢。”
阳痿?!
那是得瞧瞧。
张大爷费力地挤进去。
里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温羲和一行人。
郑老大面沉如水,黑着脸,感觉到周围投来的惊奇眼神,压着怒火道:“你说谁阳痿了!”
温羲和按着对方的手腕,旁边郑老大的小弟猛地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皮带就甩在桌子上,“你个庸医小心点儿说话!”
啪地一声响,桌子都被拍的震动。
周成吓得一哆嗦,温羲和却脸色也不变,三根手指按在郑老大的手腕上,“你激动什么,我又没说不能治。”
“你还敢胡说!”
小弟还要发威,郑老大却倏然变色,做了个手势阻止他,眼睛盯着温羲和:“你能治?!”
温羲和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对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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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郑老大黑着脸,却很配合地张开嘴巴,伸出舌头。
温羲和看了看,低下头提笔写字:“你这毛病得有五年了,是不是冬天下水里冻着了?”
郑老大愣了愣,迟疑地点头。
“平时恶寒怕冷,早上起来经常腹泻,另外,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孩子?”温羲和把着脉,思索着说道。
郑老大脸上一红,尴尬又有些激动,含糊地嗯了几声。
他心里纳了闷了,这大夫怎么这都能看出来。
他忍不住问道:“大夫,我这病真能治?”
小弟惊奇地看向郑老大,用眼神询问老大,咱们不是来找茬的嘛?怎么看上病了?!
郑老大没搭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温羲和。
温羲和皱着眉头,思索了下,摇头道:“有些麻烦。”
郑老大心里往下沉。
温羲和道:“只怕是得吃个四五帖才能好,而且吃的药有点贵。”
郑老大猛地抬头看向温羲和,“四五帖就能好?!”
温羲和点头道:“嗯,你这病是久病成虚,病入气血,所以麻烦了点儿,而且,你之前是不是找别的大夫吃过一些壮阳药?”
郑老大点头如捣蒜,“吃过!”
温羲和道:“这就是了,你这病得补阳,壮阳药治标不治本,那些猛药如同竭泽而渔,看似立竿见影,实则透支根本,药劲一过,是不是反而更不如前?”
郑老大看着温羲和的眼神,那就两个字——神了。
要不是他相信自己之前跟温羲和不认识,都要怀疑温羲和是不是提前打听过。
“我给你开这个药方,你去我们百姓堂抓药,四五帖后见效,回头你再来找我。”
温羲和脑子里构思好了药方,提笔就飞快地写下了一连串药材。
齐老二一直等着郑老大那边掀桌子打人,可等了半天,那边围观的人是越来越多,但郑老大却没出来。
他弟弟齐老三不耐烦了,“哥,郑老大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出来?”
“人家干大事的人,有脑子,当然不能这么快砸场子,得等人多了砸场子才有效果。”齐老二白了弟弟一眼,说道。
齐老三嘴里叼着牙签,脸上表情却倏然变了,手指着前面,道:“哥,这不对劲吧,郑老大他们出来了,怎么还脸上带笑啊?”
齐老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愣住了,可不是。
郑老大之前多凶神恶煞,怎么这会子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肉麻,他左右看看,冲上去,“郑老大,你们怎么没砸场子?”
郑老大看见齐老二,这下子才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目的来的,他眼睛一转,拍拍齐老二的肩膀,“齐老二,我琢磨过了,在这地方砸场子,没用,咱们要砸,就去砸他们百姓堂的牌子,你看,我现在过去抓药,等过几天,我就带人过去,说他们开的药没效,还吃坏了人,那他们的名声不是一下就臭了,这办法可不比你的主意好?”
齐老二眼睛发亮,双手一拍,对郑老大竖起大拇指,“郑老大,还得是您脑子好。”
16.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六天
朱荣发没想到温羲和还真能招揽到不少病人,一时间既惊又喜。
他心情大好,索性请温羲和跟周成下馆子吃饭去。
但还别说,北京工作难找,可饭馆子人却多。
这都不是节假日,晚饭的点,饭馆里大排长龙。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进去了,桌子上吃饭的俩姑娘在那拿着个笔记不知讨论什么,饭菜是吃完了,可是不挪窝。
周成饿得肚子咕噜噜响,却不好意思上前叫俩姑娘赶紧挪窝。
他冲朱荣发使眼色:“师伯,你去。”
朱荣发摸摸鼻子,别过头去,当做没看见。
没用的东西!
周成瞪大眼睛。
温羲和看看他们俩,摇摇头,她走上前去,那俩姑娘穿着白大褂,估计是附近医院里面的规培医生吧。
“老李,你可得好好想,我看曾老师今晚巡房的时候肯定要抽查问你。”朱明明对李晓白说道。
两人手里都抱着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曾老师之前给她们布置的问题。
李晓白哀嚎一声,“曾老师问的问题实在太难了,我们刚来实习没多久,哪里能懂?”
“不好意思。”
温羲和过来打断李晓白跟朱明明两人的对话。
她的眼神扫过李晓白跟前的笔记,“你们是大夫吗?”
李晓白跟朱明明都错愕地看向温羲和,迟疑片刻后点点头。
温羲和笑道:“巧了,我们也是,我看你笔记上这几个问题,正好我都懂。”
李晓白跟朱明明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
曾医生给她们布置的这些问题,别说他们,医院里的主任医师都未必能回答出来。
这哪里冒出来个小姑娘,居然敢说她懂?
李晓白好笑道:“你跟我们开玩笑呢吧,你这岁数,估计是高中生还差不多。”
温羲和指了指笔记上第一个问题治疗痤疮的药方,回答道:“要治疗痤疮,可以试试用复方丹参片跟维C银翘片。”
复方丹参片跟维C银翘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晓白哭笑不得:“小姑娘,你别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你们读中医书的时候,难道没学过一句话,诸痒痛疮,皆属于心。”温羲和平和地说道:“治痤疮,根本到底要从心入手,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肺主皮毛,复方丹参片活血化瘀、清心除烦,银翘片宣肺散热,治皮毛,一个通血脉,一个解肌表,标本双管齐下,不出五天就能见效。”
??
李晓白跟朱明明都愣住了。
两人倒不是不识货的人,温羲和这番话一解释,这用药的原理就格外清晰。
起初觉得这开的药方很荒唐,这么一琢磨,好像有可能能奏效?
朱明明惊奇地看向温羲和,问道:“那要是想治疗呕吐,食不下咽呢?”
温羲和微微皱起眉:“是呕,还是吐?”
朱明明愣了下,问道:“这有什么区别?”
朱荣发过来道:“呕吐的区别可大了,呕是干呕,吐是有实际性东西吐出来。”
朱明明跟李晓白两人恍然大悟,朱明明道:“那是吐。”
温羲和想了想,道:“这简单,直接用小半夏汤,生姜半夏各四钱,若是还有发热症状,用小柴胡汤,有肠鸣症状,用半夏泻心汤——”
朱明明埋头飞快地写。
周围的人忍不住朝着这边看过来。
温羲和咳嗽一声,提醒道:“那什么,你们是不是吃完了?”
啊?
朱明明跟李晓白抬起头来,错愕地看向温羲和,在瞧见周成怨念的眼神时,这才反应过来温羲和过来搭话的原因,两人脸上一红,忙抓起东西,让出位置,“给你们,给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刚才讨论起来就忘记了。”
“没什么,谢谢。”
温羲和三人赶紧落座。
朱明明看了下手表,怪叫一声,“要迟到了。”
她拉着李晓白,跟温羲和要了个联系地址,然后两人飞快地跑出饭店去。
李晓白跟朱明明赶到医院已经有些晚了。
曾主任正跟医生、实习生们交代,两人过来的时候众目睽睽,红着脸抱着病历本钻进同学群里面。
曾主任扫过她们一眼,继续交代:“等会儿巡房重点关注18号床跟29号床的病人……”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同学林露小声地询问。
朱明明跟李晓白低声道:“别提了,我们今儿个倒霉,正好碰上路上塞车了。”
本来要不是堵车,她们赶回来的时间是够得。
“刚才曾老师看了你们一眼,回头肯定要抓你们提问的。”
林露用手捂着嘴,同情地看了朱明明跟李晓白一眼。
果不其然。
巡完房后,曾主任就“随机”抓了李晓白这个幸运观众来回答问题,“之前让你们回去想想治疗痤疮,用什么药方,李晓白,你打算给病人开什么药方?”
众人都朝着李晓白看过来,眼神不无带着些同情跟庆幸。
协平医院门槛高,曾主任作为中医科主任,就算对实习生要求也不是一般的高。
想随便想出些药方糊弄了事,那绝对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林露都不敢看了,她怕自己跟着一样尴尬。
李晓白抱着病历本,战战兢兢。
“这个,我——”
“给你们两天时间去翻查书籍讨论,该不会到现在都没想出答案来吧?”曾主任朝着李晓白看过来,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可那语气却如泰山一般压得众人不敢喘气。
李晓白咬着下唇,脑门上都冒汗了。
曾主任眼神露出一丝失望,他看向其他人,“你们——”
“用复方丹参片跟维C银翘片!”李晓白突然说道。
周围的同学跟前面几个医生都惊讶地朝着李晓白看过来。
“这什么药方啊?”
“丹参片不是治疗心悸的嘛?跟痤疮有什么关系?”
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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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们小声议论。
林露都不敢抬头了,上回有个男生也是回答得很敷衍很牛头不对马嘴,结果就是被曾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了一顿,然后被罚回去抄写几遍黄帝内经。
“这个药方,”曾主任眼神露出诧异地看向李晓白,拧开杯子喝了一口,就在李晓白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曾主任思索了下,道:“倒是对症。”
啊?
众人都诧异地抬头看向曾主任。
“曾老师,这两个中成药能对症?”一个医生惊讶地问道。
曾主任道:“怎么不能,思想不要太狭隘,复方丹参片为君药,维C银翘片为臣药,治标治本,这药方开得很灵动。”
他难得赞许地看向李晓白,“这方子开的不错,算你过关,下次你们俩再迟到,也不像今天这么好糊弄。”
李晓白长呼一口气。
林露冲她竖起大拇指。
众人都以为曾主任今晚是心情好,但之后他把其他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所有人才明白,曾主任还是那个曾主任。
不是他心情好,是李晓白确实回答的好。
“可以啊,晓白,你不声不响居然进步这么大!”
下了课,回宿舍路上,林露推了推李晓白,调侃道,“还有你,朱明明,你们俩怎么回事,今晚上就你们俩大放光彩,我们都被老师骂成狗了,你们俩背着我偷偷学习了,是不是?”
李晓白哭笑不得,跟朱明明对视一眼,道:“哪能啊,我们是……”
她把刚才饭馆子里面发生的事告诉林露。
林露瞪大眼睛,“那小姑娘这么厉害,不行,明天你们去找她的时候,把我也带上!”
“阿嚏!”
温羲和打了个喷嚏。
温萍瞧了她一眼,调侃道:“是不是谁念叨你?”
温羲和笑道:“能有谁念叨我。”
温萍正在练习扎针,闻言说道:“这可说不定。”
她把针头插入猪皮里面,瞧见针头透出来,不由得叹了口气,揉了揉手腕,抱怨道:“这扎针怎么这么难练?”
“我看看。”温羲和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她扎针流程后,心里有数了,“你手腕没力气,肾力不足,手抖,所以容易扎不稳,你试试回头弄两个沙袋绑在手腕上,锻炼久了,手就稳了。”
温萍疑惑:“这能有用吗?”
温羲和道:“怎么没用,以前练武的人脚上都要绑沙袋,就是这个道理,练习书法的人也有这个办法。”
温萍想了想,“那行,我听你的,回头我就去整两个沙袋。”
“你们说什么呢,还不睡觉?”
林卫红从外面进来,手里头抱着折叠好的衣服,瞧见温萍跟前的猪皮,就不禁撇嘴,“你有空练习这个,倒不如回头跟我一起去你姑丈妹妹家帮忙做喜宴,人家家里有人事,一句话比你辛苦折腾这些,有用的多。”
温萍对林卫红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等林卫红回过头时,对着林卫红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温羲和看了不禁失笑。
17.我真不是神医的第十七天
温羲和上班的早,今天刚去,就看见百姓堂门口围了一圈人。
她心里一紧,担心出什么事,走过去扒开人群一看,里面有朱荣发、周成还有同喜堂的武润科、林志华等人。
两边剑拔弩张,似乎是刚吵过架。
温羲和走进去,就听得那王师傅对武润科、朱荣发道:“武大夫,老朱,咱们各让一步,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温羲和眉头挑起,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神色。
她还以为是周成跟林志华吵架。
毕竟这两人岁数小,血气方刚,一两句不对吵起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没想到居然是武润科跟朱荣发。
“王大夫,你不必劝我,我算看出来了,有些人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武润科不屑地说道,他瞧见温羲和出现,冷笑一声,对朱荣发道:“小姑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昨天给那病人治病,拍胸口跟人保证能把人治好,这要是万一治不好,百姓堂的招牌就砸了!”
朱荣发脸上挂不住,“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百姓堂的事!”
武润科呵呵一笑:“是跟我我没关系,谁叫我心眼好,看不惯周师傅几十年打拼积累下来的名声毁于一旦罢了。不过,我算看明白了,你们自己人都不珍惜。”
“操你大爷的!”
周成气得不行,脸上青筋都绷起来了。
他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跟武润科他们打一架。
温羲和喊住他,“周成。”
她的声音清冷冷,伸手抓住周成的手,看向武润科,“武大夫,别人说这些话都可以,您说这话不合适吧,你们同喜堂那边多少大夫以前跟着周大夫学的。”
武润科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梗着脖子道:“那也是他们自愿的,再说了,周大夫也没反对。”
温羲和淡淡道:“没反对,也不代表就是赞成,周大夫大度,不跟你计较,可没说过我们百姓堂有你这号祖宗来这边指手画脚。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错,就是,一大早过来说三道四,说咱们胡闹,你他么谁啊你,给过我们钱吗,就给我们当上爹了!”
周成唾沫横飞地不屑道。
武润科好面子,被两个晚辈这么奚落,脸上登时挂不住,脖子涨得通红,指着温羲和道:“行,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倒要看看,那个病人要是能叫你治好,我就跟你姓!”
朱明明跟李晓白几人一早就过来,没想到碰到这么个热闹,三人不知道情况,便随口跟人打听。
等知道来龙去脉后,林露低声道:“那个武大夫倒是也没说错,阳痿这种病可不好治。”
阳痿这病提起来尴尬,治起来也麻烦,要是好治,某个小蓝药丸就不至于每年挣几百亿了。
李晓白道:“我倒是觉得温大夫说不定能治好。”
她眼睛里带着崇拜地看向温羲和。
温羲和看了武润科一眼,“您要不,先在我们这边看下病吧,肝火旺盛,发展严重了,说不定就中风了。”
“噗。”
朱荣发本来一肚子火气,听见这话都被逗笑了。
围观众人更是都忍俊不禁。
武润科气得手发抖,王师傅赶紧拉着他往外走,“走吧,咱们别跟年轻人见识。”
“我就不信了,走着瞧吧,等周大夫回来,指不定这百姓堂的招牌都叫人砸了。”武润科边走边骂,中气十足。
没了武润科等人,围观的人散了。
朱荣发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脸上露出些忧心忡忡的神色。
他看向温羲和,眼神欲言又止。
“小大夫,咱们又见面了!”
李晓白三人兴冲冲地跑过来。
朱荣发看见她们几个,觉得有些眼熟,但没多想,只当是温羲和的朋友,对她道:“你先招呼你朋友,我跟周成去准备推拿床。”
温羲和点了下头。
她看向李晓白三人,“你们找我有事?”
李晓白忙拿出笔记本,“我们昨天在饭馆子见过面,您给我们指导过几个问题的,您还记得吧?”
温羲和又不是老年人,怎么可能这就忘记了,看了一眼她的笔记,招呼她们到一旁去,“记得,怎么,答案不对吗?”
“对,可太对了!”
李晓白拍手道:“昨天多亏您,我跟明明头一次被我们曾主任夸赞,您不知道,我们曾主任可是要求很高,吹毛求疵的人。”
温羲和脸上带着一丝不解看向她们,昨天的事只是顺手为之,既然答案是对的,那她们来找她干嘛?
朱明明撞了撞李晓白的胳膊肘,冲李晓白使了个眼神,然后对温羲和满脸堆笑道:“您是姓温吧,温大夫,是这样的,我们想能不能有空过来请教一下您一些问题?”
温羲和这下明白了。
这事她熟悉。
上辈子她虽然没带过徒弟,但经常有同行会打电话问她一些问题。
温羲和有空的时候就帮忙,但很多时候,根本忙不过来。
她摇头道:“只怕不太方便,你们也看到了,我是这个诊所的大夫,白天要给病人治病,晚上要回家,每个星期只有一天有空,我还得学习。”
“这样啊。”
李晓白几人脸上露出失落神色。
周成一直悄悄留意这边,听见这话,忍不住咳嗽一声。
李晓白看过去,周成仰起头走过来,“你们可以问我啊。我有空。”
李晓白几人眼睛一亮,看向周成,“您跟温大夫一样厉害?”
周成:“……”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
只看周成的表情,李晓白等人也知道他多少斤两了。
朱明明瞧了一眼温羲和,犹豫了一下,“那我们给您付费呢?”
??
温羲和抬起头来,“多少?”
朱明明道:“我们商量一下。”
她拉着李晓白、林露到一边去。
周成纳闷地低声问温羲和:“羲和,你真要跟她们收钱?”
温羲和点点头:“我打算打一套银针,还有买些药材。”
一套好针具是大夫必不可少的,温羲和不敢奢想打一套金针,银针先凑合凑合也行,但一套好银针要找人定制打造,按照这个年代的物价,至少也要两百块,另外,药材更不必说。
温羲和倒没指望在朱明明她们身上挣到多少钱,但能挣一点是一点,也是好的。
“我们每次来找您请教,一次收费三块钱,行吗?”
朱明明等人有些不好意思。
她们不太清楚行价,不过都知道曾主任那个级别的,要是放出话说开班授课,一节课至少要100块。
温羲和当然不能跟曾主任比,但三块钱也属实不算多。
温羲和也不了解行情,她琢磨了下,三块钱,够温家两天伙食费,算不错的,“可以。”
她跟李晓白等人商量了,她们可以把问题攒一攒,挑个温羲和下班的时间过来。
赶早不如赶巧。
趁着这会子没客人,李晓白三人拿出曾主任布置的问题。
这回的问题难度有点高。
温羲和看了一眼过去,“我想想。”
“没事,你慢慢想,我们不急,明天过来听也是一样的。”李晓白宽慰道。
温羲和摇摇头,道:“那倒是不用。”
她随手拿了纸笔过来,边写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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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主任出的题目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开解表驱寒这个药方不能单一回答,要辩证下药,还要看病人情况,比如开给老人小孩妇女的药性是不同的。”
“老弱妇孺身子骨弱,用峻猛之药怕是还没把病治好,病人身体就扛不住。”
“那开药量少,药性温和的?”
林露试探地问道,对温羲和多少带着些打量跟质疑。
温羲和忙着低头写字,头也不抬,道:“思路错了,药量少,药性温和,那就不对症,这是大夫在逃避思考,肠道吸收不合适,可以换个思路,让病人用泡脚擦身的方式吸收药性。”
“除此之外,还有个要点,就是要区分病人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
李晓白三人都有些不解。
周成在一旁旁听,忍不住问道:“北方人,南方人又有什么区别?”
温羲和抬起眼,无奈地看向周成一眼,“周大夫不是说过吗,南方人肌肤没有北人致密,驱寒药是要发汗的,若是给南方人开的药方里加了麻黄,那就会汗出不止,但是北人反而不会。”
李晓白三人都不禁恍然大悟。
驱寒药要紧的就是发汗,但发汗太多太少都不好。
她们三人之前都没想过还有这等区别,听见温羲和这么一讲解,一时间都有些豁然大开。
朱明明突然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曾主任在给病人开药的时候,都会问是哪里人,莫非就跟这个有关系?”
“应该是这样。”温羲和不了解那个曾主任,因此不会妄下定论,“另外,还有南北方体制差异大,南方湿热,南方人体质属桂枝汤的居多……”
林露正听得入神,就听见旁边传来沙沙声。
她定睛一看,好家伙,朱明明跟李晓白两人低头写个不停,自己倒是傻乎乎的,只记得听了。
她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跟着飞快做笔记。
温羲和不只是帮忙回答,还列出了思路出自的书单,甚至具体到了哪个章节。
中医的参考书籍多半都是经典,诸如《伤寒论》《黄帝内经》这些书,因此几百年都不会有变化。
这倒是方便了她。
李晓白三人听了一会儿,见有病人来了,才恋恋不舍地走。
她们出去的时候,李晓白对林露道:“怎么样,你说值不值?”
林露脑子里还在想着温羲和刚才的解释,她歪着头,边走边道:“我怎么觉得这个温大夫讲的比曾主任还好啊?”
李晓白跟朱明明两人都站住脚步,看向林露。
朱明明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温大夫医术比曾主任还好吧?”
林露想了想,摇头笑了:“怎么可能,可能术业有专攻,曾主任医术高,带学生就一般,温大夫虽然年轻,可脑子好,讲得生动,我真是见识了,今天学到不少!”
中午吃完午饭,周成自觉地去洗碗。
朱荣发拉着温羲和到一边去,脸上露出烦恼神色。
温羲和一看就知道他是在为今早上的事发愁,“朱大夫,您不用担心,我对我的医术多多少少还是有信心的。”
朱荣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话不能这么说,那个武润科有句话说的很对,咱们做大夫的,话不能说死了,也是那个武润科不好,今早上跑来多嘴这事干嘛,现在周边邻居都听说了,这事可糊弄不过去。”
朱荣发摸着下巴那点儿胡茬,很是发愁。
温羲和一听就知道他心里还是不太信得过自己,想了想,没说话。
下午周成跑去摆摊宣传百姓堂,今早上的事也算是让温羲和在周边有了点儿名气,好些邻居为了凑热闹也好,都愿意过来让她看病。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