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离我远点》 第1章 庄生 极尽斑斓的色块,透过明亮到朦胧的光充盈整片空间。 形态各异的草木,亦或是其它什么东西肆意的生长,从“大地”中汲取力量以舒展最绝艳的色彩。 从空中高速飞过的类禽生物拖着摇曳如飘带的尾翼,留下与其配色相符合的痕迹。 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双翼漫卷,无骨丝绸一般随着飞舞流动,光泽也似照在无风湖面上的月华, 跟着起伏流转,变换。 极尽梦幻 是梦,也是瑰丽的诗。 青年眼神混沌的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央,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痉挛,像想要挣扎着醒来,意识却被塞进了泥沼。 也许他该感谢“泥沼”,否则人的意识绝对会在接触这些无法理解的事物的第一刻,立即崩溃。 死寂一片,或许真的有什么东西死了。 他直视前方,如意料之中,一只手落在视野正前方一朵巨大的染彩重瓣花上,只是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往旁边一推,巨大的花朵便像受了巨力,向推动方向整个弯了下去。 花后,一个长发男人静静站立,祂僵硬的歪了下头,一步步走进年轻人。 男人停在青年面前,修长骨白的手指伸出宽大的袖袍,强硬的抬起年轻人的下巴。 两者视线交互,一双纯黑无光的眼珠直映入眼底,带来巨大的精神污染。 年轻人甚至没来得及移动眼珠,所有想法便倾刻间清空,眼前一片混沌的黑色,连成条蠕动。 男人凑近僵硬维持仰脖动作的年轻人,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祂轻声在年轻人耳边低语“庄...生...” 楚庄猛地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面色苍白的揉着额角。 早上九点,市中心的警局人一点不少,他被警察带着穿过人群,神情略有恍惚。 对于遵纪守法好公民楚庄来说,大早上被抓来警局其实是非常玄幻的,然而玄幻的不仅于此,还有一小时前发生的,导致他被抓的原因。 事情起因于不到八点的一通电话... 身为瓷都景庄学院在读研究生的楚庄固定作息七点半从校外的房子前往学校,在半路,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号码出现在他的手机响铃页面上。 他满怀疑问接通电话,嘈杂的风的呼啸夹杂着话筒被摩擦的声音传出听筒。 楚庄皱眉,他从杂音中分辨出了人快速奔跑的急促喘息声。 “喂?”楚庄试探着问到,“彦先生,你还好吗?” 电话另一头很快有了回应,一个年轻男人压低音量,喘着粗气的声音传来,“楚庄!你有危险,相信我,快去人多的地方!”随后电话被匆忙挂断。 楚庄愣在了人行道中央,既错愕又蒙圈。这段内容诡异的示警电话让他不由自主又多看了两眼电话号码,没错,就是他的心理医生,彦玥。 他先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市中心早八人流量还挺大,然后他掏出手机,毫不犹豫的拨打了报警电话。 “楚先生,你说你的心理医生彦玥可能被追杀了,并且你的人身安全也受到了威胁。”警局同志严肃道。 “对。”楚庄回答,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与彦玥相处的不多的时间,完全对危险出现的前因后果摸不着头脑,只能往严重了说,引起重视。 “我个人没有仇人什么的,和彦医生的关系也只是做了几次心理治疗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警局同志对着电脑记录了半天,抬头道,“我们已经在派人前往彦玥的住处以及私人心理诊室了,还希望今天楚先生你留在警局,这是为了案件侦破和你的安全着想。” “好吧。”楚庄这回长叹气,在警员的注视下给学校打电话请假。 他撑着头,尽量清空大脑,但是乱七八糟的线头却如同杂草从脑子里生长出来,楚庄开始不由自主的思考彦玥电话的内容所指,以及彦玥与自己可能面对相同危险的纽带。 他不可避免的回忆起自己找心理医生的原因,近月的噩梦。 从一个月前开始,他每晚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每次醒来都头疼欲裂几欲作呕。除了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他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回忆那个梦的内容,刚刚片刻的回忆,便让他思维都恍惚起来。 楚庄强行中断思绪,有关每晚的梦境画面不经意间闪现带来的眩晕与头痛,和早上彦玥的电话带来的惊疑与惶恐交替出现。 他紧皱着眉头,手指按压太阳穴,脸色越发难看。 一旁工作的警员很快发现楚庄的异常,走近查看,“怎么了,楚先生?” 楚庄深吸气,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现实来,向警员摆摆手道,“没事,晚上没休息好,头痛。” 那个警员看了片刻楚庄发白的脸色,不放心的靠近,却被另一位小跑着靠近的警员截胡,“楚庄是哪位,跟我走吧。” 好心的警员愣了一瞬,压低声音问,“是‘上面的人’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面色变换,在关切之中又夹杂上了些许敬畏和怜悯,仿佛楚庄摊上什么大事了。 这点插曲成功的吸引了楚庄的注意力,连带着他的脸色都好了几分。 “怎么了?”楚庄边问边起身。 然而警员什么都没说,只是带领楚庄直接出了警局,来到门口停放的一辆黑色轿车后排门口。 透过灰色的车玻璃,楚庄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熟面孔,彦玥! 出于对瓷洲机关的信任,楚庄只迟疑了一下,便利落的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在关上的一瞬间便“咔哒”一下落锁,车窗也古怪的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清外面。 楚庄吓了一跳,还不等他发问,车前排一个沧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楚庄先生,你好。我是特殊调查处007小队的队长,也是你们前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瓷都分校的司机和向导,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圭恩先生。” 特殊调查处?密斯什么大学?圭恩队长? 楚庄大脑混乱,他觉得似乎今天就没有清醒过,满脑子无法理解的疑问。 最终他决定从早上的电话入手。 “彦玥先生,早上的事情可以详细解释了吗?” 后排略显局促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有一张与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相配的柔和的富有亲和力的面庞,看起来怪无辜的。 “这说起来,其实挺曲折的......”,彦玥简略地阐述了自己两个小时以前,也就是七点到现在的经历。 作为勤奋刻苦有天赋的年轻心理学专家,彦玥往往很早就去自己开办的心理咨询室,就算没有人来咨询,他也会在办公室学习,深造自己。 如往常一样,他六点离家,六月份的六点天已经大亮,只是街上人员较为稀疏。 由于碰见了楚庄这个“难缠”的病患,彦玥最近总是熬夜翻找资料,查看病例。 终于在昨晚,他查到了一些眉目,并决定今天再次邀约楚庄“免费就诊”。 来到诊室办公室,彦玥揉着夜熬太多造成充血的眼睛,刚要翻翻自己以前的从医心得,晃神间发现四周不对劲起来,安静的过分。 他迟疑着走向窗边向街道看去,发现马路上一片整洁,别说人了,一辆车都没有。 彦玥猛然停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熬夜太多真熬出幻觉来了。 就在他自我怀疑,并意图给自己做心理评估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彦玥的后方,口气随意的说着什么。彦玥吓得心脏一跳,转头后退一步,背靠窗。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有着亚麻色卷曲短发,海蓝色瞳孔的外国人倚在敞开的房门框上,旁若无人的打电话。 讲到这里,彦玥不好意思的向前排正在充当司机的“圭恩队长”看了一眼,然后争辩似得对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楚庄道, “什么人,车消失的,明显超出普通人的认知了吧,我怎么知道世界上真的有这类神秘的国家部门,还有能力把人拉进异空间!圭恩先生又说话和人贩子一样,我逃跑不是很合理吗!” 这话多少有点怨念。 前排的圭恩似乎觉得好笑,“我像人贩子?我知道你小时候被拐卖,在养父母家中长大,有心理阴影。但也不用这样草木皆兵吧,靠技巧和我躲了一个小时的迷藏,我可以夸你战术了不起吗?”这西方面孔的人说话到是一点口音都没有,还会用成语。 彦玥的脸一下涨红了,但也没有顶嘴,只是低声嘀咕了两句“滥用私权,侵犯**”的话,便继续讲述。 彦玥听见外国人随口道:“...计划顺利进行......知道了..楚庄的具体情报马上发我一份...我联系过了...都逃不掉...一个小时之后我就把那个他和楚庄一起送过来。” 童年阴影和身边发生的诡异事件的恐惧一齐爆发,彦玥衡量了一下自己常年不运动的身体和对方魁梧的体型,几乎没有犹豫就猛然打开身后的窗户,跳了出去。 还好只是二楼,但还是让不爱运动的学术青年彦玥摔得够呛。然后,彦玥非常善良的边狂奔边第一时间给楚庄打去了示警电话。 接下来,彦玥充分发挥自己心理学天才的专长,运用一系列对人的心理刁钻至极的观察与解析,成功和外国人,也就是圭恩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学博弈——躲猫猫游戏,最后彦玥由于体力不支溃败。被双臂反绞硬按在地上,圭恩才有机会解释误会了。 彦玥言毕,楚庄无言以对,而圭恩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似得不悦的冷哼一声。 “然后...你就被带离了那个..空间..通过警务内部系统的报案信息,或者你们说的“情报”找到了我?那带我们去那个密斯什么学校的目的是什么?特殊调查处又是什么?” 虽然楚庄觉得这个过程稍显离谱,异常玄幻,但逻辑上也勉强说得过去,即便如此,现在依旧迷雾重重。 楚庄的眉头越锁越紧,“是我的梦境对吗?”这是楚庄唯一能想到的自己和彦玥有关联的不正常的地方。 但这个特殊调查处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梦境不对?他个人晚上做噩梦又和特殊调查处这个听起来很牛的部门又有什么关系?除了父母和彦玥医生,他没有向任何透露过自己夜晚的梦魇。 彦玥轻易地从楚庄复杂的面部表情中分辨出对自己的怀疑。 他夸张的叫到,“我没有把你的事情告诉别人!做心理医生的基本职业操守就是不屑露病人**!你这么罕见离奇的病例,我还想积累素材写论文呢,夜都熬了好几个。” 楚庄选择性忽略了彦玥话语的前后矛盾,结合刚刚自己提出并且没有被否定的揣测,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发问,“我梦里那片世界,和那个每次都会在我耳边喊‘庄生’的‘人’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随着回想,大脑开始刺痛,楚庄本就没怎么恢复的脸色更差了。 圭恩偏头从后视镜看到楚庄说得上苍白的脸色,断喝道,“楚庄,别去想。” 楚庄困惑的凝视前方突然威严起来的圭恩,等待答复。 圭恩开着车,被堵在了市中心庞杂的车流中。 他单手把方向盘,另一只手从车门夹层里掏出来一个古朴的烟盒,打开抽出一支并点火,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淡蓝色的烟气开始在不大的车厢中弥漫。 第2章 问答 “别紧张,安神用的。”圭恩简单解释了一句,把手指长但细的多的烟直接立在了仪表盘前方,烟神奇的在轿车时不时刹车的停顿中直立着。 “你的梦,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察觉到了和禁忌A-25相似的气息,就顺藤摸瓜找过来了。更多的,兴许教授们知道,但我一个小小的队长就没有资格插手了。我只负责把你们带过去,并解释一些我权限之内的事。” “我已经和彦玥小朋友说过了,特殊调查处其实是一个全球性质的维持人类远离混乱与疯狂的组织,凌驾于国之上,没有国界之分。和那些禁忌扯上关系,小心些总没错,为了人类健康可持续的发展,只好委屈二位了。” 圭恩说到这,再一次透过后视镜看向楚庄和彦玥,发现前者脸色开始恢复正常,后者保持稳定后,再次开口。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算是和特殊调查处平级的机关吧,特殊调查处负责出手,关押,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负责研究分析,培养人才,有‘调查员’的摇篮这一称号。但也不是绝对的,你们进去后就知道了。” 楚庄突然插口“你说的‘进去’是什么意思。人类面对的‘混乱与疯狂’是什么?” “字面意思呗,我文化不高,说的都是白话。”圭恩好不容易收敛住眼底的怜悯,又想起自己在前排,后排的人看不见。 “接触到那些,就几乎没有办法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了。唉,彦玥小朋友,要是你不那么努力的去探究楚庄的梦境,现在就可以逃脱残酷的世界真相了。” 彦玥不知想到了什么,浑身抖了一下,嘀咕道,“怎么什么都让你们知道了。” 圭恩的声音沉了下去,“看到,知道了更多,在这个世界中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多。所以最好的保护伞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所有普通人都安全的生活在调查处用血与肉编制的保护伞中,而你们或是意外,或是有意为之的逾越了这道墙,只好隔离开来,防止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你要囚禁我们。”楚庄道。 “你们会自愿的。”圭恩笃定的说“就像我一样,为了全人类和我的家人,我甘愿每天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活。当然,不愿意的话调查处不介意隔离所再多几个人。” 沉默良久,楚庄才开口,“那个梦我的家人们也知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圭恩笑了起来“没事,我的队员们会让他们签署协议,抹去那些普通人不应该知道的事,他们的生活照常进行。” 楚庄脑子里混乱一片,信息不多但是过于超纲,抓不住重点。 “那个...”彦玥这时默默凑近楚庄开口,“可以借个手机打电话吗,我手机没电了。” “打给谁?”圭恩直白的问,毫不掩饰监视之意。 彦玥脸又涨红了,憋了半天他才道,“我爸妈!我的诊所还开着门呢,今天只有我工作,让我爸妈帮忙关下门!” 拿着手机,彦玥嘀嘀咕咕的缩到轿车边,颇有被强迫的委屈感。 看来就算是养父母,他们感情也很好。楚庄又挂念起了自己的家人。 “如果梦境的事情解决了,我能不能也抹去记忆,回到我的生活中去。”楚庄轻轻问。 圭恩愣了一下,“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有说完,只是拿起仪表盘上燃了一半的烟,抽了一口然后掐灭,收进了口袋里。叹气叹出一大片淡蓝色闻起来甜甜的雾气。 “没事!”他似乎是对自己,又是对楚庄道“至少我漂亮的老婆和可爱的儿女都在家等我。马上又可以见到她们了!”他炫耀似得对后排两个青年说“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孤寡青年是不会懂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快乐的!”精神异常亢奋。 楚庄默默看着窗外,随着呼吸,淡蓝色的烟雾缥眇着消散,正如圭恩所说这烟有安神的功效,楚庄的心在听闻如此多违反正常人世界观的事后,心竟然一反常态的越来越平静,活跃的脑细胞逐渐待机,最后居然在缓慢摇晃的轿车里靠着窗睡着了。 圭恩的视线不经意间看向后视镜,扫过打完电话正在打哈欠的彦玥和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楚庄。 年轻人沐浴在粼粼的阳光之中,像镀了层金色的光晕,富有书卷气的柔和面目好看的不可思议。 本是相当平和的场景,圭恩的瞳孔却骤然放大,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表情严肃。 圭恩立刻抬手按向影藏在耳朵里的监听设备,开启对话功能,道,“指挥中心,目标人物楚庄睡着了,在我车上。” 对面传来平静的声音,“安全评定通过,已转接本任务负责人王沉舟教授。 短暂的停顿过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圭恩,你不是说九点就把人送来吗?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还在路上?我这里都快乱死了,禁忌A-25这两天频繁异动,老教授们要急死了!对了,你说那个和A-25似乎有潜在联系的人在你车上睡着了?” 圭恩称是,不免心虚,“我看他早上脸色不好,就点了只“蓝烟”,没想到安神效果过头了。” 王沉舟不悦更盛,“现在靠边停车去叫醒他,趁我这边数据还在正常范围内。有一只探索小队在A-25四周,禁忌异动起来就麻烦了!” 圭恩迅速执行,一边高声喊着试图叫醒彦玥和楚庄,一边违规变道激起连成片的鸣笛声。 楚庄只觉得昏沉着就睡着了,夏日炽热的阳光和轿车内空调的冰冷相容,松弛感在身体中弥漫。没多久,一股熟悉的特殊香气逐渐包裹楚庄,让他似乎丢失了形体,逸散成雾,向不知什么地方游弋。这是进入那个奇怪梦境的前奏。 楚庄试图挣扎,逃离噩梦醒过来,但无数次尝试都是失败的,他不可抗拒的坠入那片世界。 就在这时,强烈的痛楚席卷了他,帮助他挣脱了噩梦,他头一次在噩梦固定流程结束前醒过来,然后不受控制的因为痛苦弯下腰,手指痉挛。 终于醒了! 站在路边人行道上的圭恩先是松了口气,之后在路人以及已经清醒了的彦玥惊恐的目光中,拔出了将楚庄左手钉在车靠背上的短刃。 鲜红的血液顺着银亮的刀锋流水般滴落,浸湿了车后座毛线编织的套子,晕染着扩大。 圭恩扶起眼看着痛的意识模糊的楚庄,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防止动脉血喷射,低声不忍道,“对不起啊楚庄先生,都是我的疏忽,如果你不醒过来,整个探索小队十几个人风险太大。都是我的错。” 说着,他随手从自己衣服上不知什么地方扯下一根长布条,勒住手腕的同时试图将那柄贯穿手掌的短刃拔出来。 但是断刃似乎卡死在了骨头缝里,用蛮力拔出来必定造成二次伤害,于是他放弃拔出短刃并将其固定在了楚庄的手上。 楚庄终于从手掌传来的巨大痛苦中缓过来,眼圈发红,全身颤抖。 等圭恩拿着警官证遣散凑过来路人,再次回到车上时,楚庄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给我一刀是为了让我醒过来?我如果不醒,会有什么后果?” 圭恩停顿了一会儿,听到王沉舟教授透过耳朵里的设备道,“把通讯给楚庄。”他没有磨叽,直接照做。 楚庄从圭恩手里接过那片小指甲盖大小透明有黏性的类芯片物体并按提示贴在耳朵内侧,就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道“你好,我是王沉舟,刚刚圭恩的失误对你造成的危害我很抱歉,” “客套话不用说了。”楚庄直接打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楚庄先生的冷静超出普通人很多啊。”王沉舟带着笑意说,“电话里很多说不明白,我看你们的定位,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和我见面,到时候详谈,你最好现在想好要问什么,我尽量在权限内解答你。以及你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我们不会让一只精心培育的探索小队消失在无意义的事上,所以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楚庄额头冷汗密布,一半是痛的,一半是气的,他立即捉住了矛盾点,“既然知道有我这么个不可控因素在,为什么还派人去你们说的禁忌周边?” “这是个意外。”王沉舟回答,“他们原本在集体生物意识的中央,碰上了乱流被卷到了边界,也就是A-25所在地。” 楚庄说不出话来。 他扫了一眼前排的圭恩,完好的手略过耳朵,把沾在指腹上的通讯设备直接杵在了圭恩的脸上。 圭恩理亏,只是小声道,“这东西很贵的,很难批下来...” 十分钟后,彦玥白着脸,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 他小心的看着一脸低气压的楚庄和愁容满面的圭恩道,“窗能不能打开,血腥味太重,我要吐了...”圭恩降下了彦玥边上一半的车窗,他才终于感大口吸气。 又过了十分钟,彦玥见圭恩大叔在专心开车,便悄悄凑到楚庄身边,在他耳边说“你有没有觉得脸疼?” 当然感觉到了,不光脸疼,好像左边还有点肿。 楚庄用探寻的眼神看向彦玥。 “当时他突然靠边停车,差点和别的车撞上,还大叫想叫醒我们。我一下就醒了,但你没动静。他就下车打开你那边的车门,晃了你半天,然后他就掐脸掐肉掐脖子,还甩了两个耳光,超大力的,清脆的不行啊!你还是不醒,最后他就...”彦玥畏惧的指了指楚庄的手,“我都要吓死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楚庄默然的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脸颊,对于自己被删了耳光这件事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这种近乎于冷漠的态度让彦玥都有点畏惧。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被短刃贯穿手掌的手指,可以动,但牵连已经凝结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我也不知道。”楚庄坦白。 其实根据现在得到的信息,他有大致的推断与猜测,但不久之后就有确切的答复,没必要现在揣测,他转而说,“彦医生,把你扯进来了,对不起。” 彦玥表情复杂,眸子里映出的情绪和迷雾一样看不真切,“不是你的错。” 第3章 里界与镜像世界 轿车在“瓷都景庄学院”门口的车位上停下,楚庄看着窗外熟悉无比的学校大门,满心都是疑惑与**裸的质疑,他现在怀疑自己被疯子集团给骗了。 “准备好。”圭恩突然无厘头的说,然后轻松的打了个响指。 楚庄只觉得眼花了一下,就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彦玥也一样。只有圭恩稳稳落地,拉起地上的楚庄。楚庄环顾四周,发现巨大的停车场上所有的车和人全都消失了,安静的吓人。 他转头问瞪大眼金的彦玥,“这里和你说的空间很像。” “就是的吧。”彦玥往楚庄身边靠,扶住了因失血晃悠悠的青年。 “这是‘里界’。”圭恩道,“我有进入这里的钥匙,这里大部分事物跟现实相对应,也有例外,比如车辆。我必须在车里把你们拉进这个世界,否则在普通人眼里你们就是当众消失,会引起骚乱。” 楚庄不太理解圭恩的脑回路,当街捅人不会引起骚乱吗?真是自相矛盾。 圭恩自顾自的向空无一人的学校大门走去,“跟上,这里是一个跳板,很快就到了。” 不久,他们停在学校内颇为宽阔的人工湖岸边,里界没有风和活物,水面平静的像一滩水银。圭恩突然开口,“对了,里界除了没有活物,还没有风,以及天然的水。如果你们在海边进入里界,就会看到一大片裸露的海底,所以不要在海里进入里界,否则可能摔死。最重要的是,不要吃这片世界中的任何东西,极少数情况下这里会有天然的水,也不要去喝,否则会被污染。” “污染?”彦玥发出疑问。 “就是污染啊,知道非常危险就行,一般救不回来。你最好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碰见被深度污染的人,一般污染传播非常迅速。” “那这片湖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天然的,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制造的镜像介质,被放置在里界充当众多出入口的一个。现在你们跳下去吧,王沉舟教授应该在校门口等你们,我还有别的任务,就不去了。”说着,圭恩后退两步防止水花溅到身上,“小心不要喝了湖里的水,虽然不会死,但没好处。” 楚庄和彦玥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先后跳进了湖里。 圭恩看着湖水泛起涟漪又恢复平静,从口袋里拿出那根燃烧了一半的“蓝烟”,手指一抖重新点燃,吸了一口。 从他身后的绿化边走出一个头发斑白穿白大褂的中年人。 “方教授,您怎么看?”圭恩转身,吐出一个蓝色的烟圈,“您老临时加剧情不能先和学生串通一下吗?安全方面我相信您有把握,但王教授真的很气啊。” 中年人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年轻人的反应。面对未知和危险,他善于分析也足够理性,情绪控制的很好,我觉得很适合加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只是不知道那群固执的老家伙们会不会让步了。” “你说楚庄?虽然个人能力过关,但他已经被A-25污染,危险性很大。”圭恩忧愁道,“我甚至认为把他放进学校都过于危险了。您这次让他入梦还是冒进了,万一我叫不醒他,那只探索小队真的要全员发疯了。” “十天的检测数据显示他很稳定,A-25异动发生在梦境开始后半小时,我都做过评估,不用这么紧张。况且,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里异常的人多着呢。有关半年前突然出现的禁忌A-25的探测现在没有一点成果,我觉得这个年轻人会是突破口。”方教授解释道。“沉舟最近也是加班熬夜太辛苦,火气大正常,他在控制情绪方面应该和楚庄学学,希望他不要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圭恩不再多言。 方教授转而说,“那个叫彦玥的心理医生在业界似乎很有名,我上网随便查查都是对他年轻有为的赞美。” 谈及此处,圭恩尴尬起来,堂堂队长被一个心理医生满大街遛,丢死人了。 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他确实有水平,光靠战术硬和我在里界躲了一个小时。如果不是他体力不行,我还抓不到他。” 方教授点头,“他的背景查清楚了吗?” “查过了。”圭恩把烧到底的烟握在手心,蓝色的火焰从指缝窜出,转眼间熄灭,烟蒂已经被燃烧殆尽。“等会整理成文件上传,您想看可以随时调阅。初步看没有疑点,虽然是领养的,但对年迈的养父母很孝顺。” 方教授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再深入查查。”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圭恩也没有问。 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东西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就在谈话结束,圭恩转身离开的时候,方教授突然开口,“圭恩,‘C-147蓝烟’少用,对身体不好。” 圭恩脚步停顿,“好的,方老师。”他带着笑意说,“不过您也知道,我们外勤调查员在一线工作,经常直面不可名状,精神状态实在难以保持,但我尽量。” “你还有妻子家人。” “我已经给他们留足了钱,说实话,现在我远离他们反而安全,但我真的做不到啊......” 声音和背影一样渐行渐远。 楚庄和彦玥先后跃入湖中,但湖水冰冷的触感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无踪,紧接着明亮到穿透眼皮的闪光伴随失重感出现,两人在闪光带来的短暂失明中双双“普通”一声跪倒在坚实的地面上,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剧烈颠簸使被简略固定的贯穿楚庄手掌的短刃滑动,几乎卡着骨骼发出咔咔声。楚庄痛的表情管理失控,死咬牙根才把痛哼咽回去,他长到23岁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楚庄用力把闪光和疼痛双重刺激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擦掉,从地上爬起来。 不远处,一个身着白大褂的高挑男人向他们走来。他带着看起来很古板的半框黑边眼镜,接近三十岁的样子,眼底黑眼圈相当深重。 “你好,我是王沉舟,你们可以叫我王教授。”白大褂露出客套的笑容,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扫视,然后定格在楚庄淌血的手上,“跟我走吧,先去医疗处,之后去科研所详谈。圭恩还真是暴力啊。” 好像在车上出口威胁的不是他一样。 楚庄没有理会王沉舟,向四周望去,然后愣住了。 四周的景物建筑布局和瓷都景庄学院的一模一样,古典欧式与现代简约风格相融合的教学楼建筑有规则的排列,几乎形成一个整体。 尖顶高耸挺拔,散发庄严的气息。 只不过时间本来应该是正午艳阳高照,这里的天却漆黑一片,比午夜还深沉。 嵌入建筑顶部的不明光源为漆黑一片的“幕布”点缀,遍布建筑外墙的透明窗户中透出暖黄色的光,使其像切割精良的黄水晶一样透亮。 楚庄等人此时处于学校的东南门外围,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后方,那里有一片正在消失的水银一样的流动平面,透过其波动的表面可以看到另一边缓缓荡漾的湖面。 彦玥盯着算得上瑰丽的建筑群,胳膊肘轻轻杵了楚庄一下,“楚庄,虽然我才来瓷都不到三年,但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号称全瓷洲最美校园的瓷都景庄学院的校区吧,你是那里的研究生?” “对,没错。我在那里生活了六年。”楚庄回答,他黑色的瞳孔倒影出这片外表熟悉,又平添瑰丽与诡异的陌生的建筑,一种生活完全脱离正轨的失控与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用力咬了下唇,将感性的情绪压下。 回想了一下从圭恩那里获取的信息,开口对前方一脸“快走,不要耽误时间”的王教授说,“这里是现实的镜像世界。” “没错。”王教授脸色略有转好,似乎对楚庄颇为欣赏,“你们刚刚穿越的通道是进入这里的途径之一,这里出入途径非常多,大门十米外的水银墙是固定出入口。这里昼夜和现实颠倒,现在是这个世界的午夜,不过,”他指了指灯火通明的主楼,“熬夜是常态。” 楚庄面色复杂的穿过牌匾写着装饰性极强斯宾塞体“Miskatonic University”的东南门,进入校园。 在现实中,那里写着“瓷都景庄学院”。 王教授带领楚庄彦玥两人顺着花园中的柏油道前往主楼。 这里的布局虽然和现实中的学院花园差不多,但软装饰却大相径庭。 所有植被被顺着走势用低矮的黑铁制篱笆隔开,每块地种着或是形态怪异,走势崎岖,或是颜色鲜艳,危险莫名的植物。他们交错在一起,又被无形的力量隔开,散发偏执的美感。 楚庄只看了两眼就强行控制自己移开视线。 他觉得非常不适,也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大脑和一团浆糊一样混沌,乱七八糟的场景交替出现,在下一刻又消失干净。 他下意识想捉住那些转瞬即逝的片段,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东西。 混乱又扭曲的梦境画面只是在脑海中一闪,他就感觉到头痛欲裂,左眼霎时一片血红。 尖锐的耳鸣一下盖住了所有声音,他毫无预兆的向前摔,被走在前面的王沉舟一把拉住。 “怎么了!啊啊啊,楚庄!”彦玥手忙脚乱帮忙扶住青年,先摸脖子上的动脉后掐人中。 相比之下王沉舟就冷静许多,他迅速掏出一个小手电照楚庄的眼睛。 左眼原本乌黑的瞳仁被鲜红的血丝填满,似乎还隐隐有血顺着眼角往外流,右眼不断颤动着,瞳孔被光刺激的收缩。 彦玥又被红黑两种颜色的眼睛吓得抖了一下。 “血管爆了,可能进入癔境了。”王沉舟说完,在彦玥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伸手干脆的劈晕了青年。 彦玥略有点吃力地扶着彻底没意识的青年,问,“你干嘛打晕他?不是会引起那什么玩意异动吗?” “你以为调查员是傻子吗,这些时间足够他们远离A-25了。在进入癔境时,打晕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如果在梦里看见什么,就没办法了。”王沉舟暴躁的解释。 彦玥不敢置信,“他不就是因为梦才到这鬼地方来的吗?你还让他做梦?” “废话这么多,你专业还是我专业,把他弄到训练场去,远离人群。我已经联系了上级。” “你来帮忙啊,我搬不动。” “菜鸡。” “王教授,我不用通过心理咨询就知道你压力过大,有空可以来找我做心理辅导,我不收钱。” “......你再多说一句,以后我就给你穿小鞋。” 第4章 祂 训练场原先是瓷都景庄学院的操场,篮球场,等户外运动场的位置,形式略微变化,合多为一,以白线划分为多块,跑道不规则的盘绕,加长许多。 几乎在他们到达的同时,另外两个拎着箱子的人影也出现在了训练场边界。 两个人中较高的人做手势示意他们往训练场中央走,他们以一定的间距跟着王沉舟三人。 待停下来,彦玥看清这两个人的样子。 两人都是瓷洲面孔,一个较小,十多岁的样子,是个眼睛很大,并且有着罕见碧绿瞳色的女孩,另一个男人面容和王教授差不多大,头发却白了大半,很显老。 女孩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菱形的盒子样物体递给男人,男人打开盒子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里面温度计似的液柱微弱的浮动了一会便没了动静,他却没有因此放松,眉头紧锁,迟疑着向女孩招手。 “齐时,问题很大吗?” 名为齐时的男人摇头,表情却更加严肃,“异常元素度量尺没有发现不对,但是我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说?”王沉舟问着,手上却一点不停的开始向上级汇报。 齐时皱眉想了一会,“不太好的预感,灵感这个东西很难具体说出来。” “上级已经决定暂时封锁训练场了。”王沉舟低头迅速在一块平板上写写画画,他抽空看了眼被放在地上的楚庄。 青年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泛青,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非常骇人。 不知道他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如果是污染非常强的东西,当场异化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若是真的如此,在场的人都别想站着离开训练场了。 “小猫,你先走吧,这里太危险了。”齐时显然和王沉舟想到一块去了,他压低声音对女孩说。 王沉舟瞥了眼齐时,“晚了,不是都说了训练场被封锁了吗,和禁忌沾边的人一旦出现异常,有强污染性的几率非常高。所以在没摸清楚底细之前,所有相关人群全部隔离。你违反特调法别那么光明正大行吗?” 齐时到是一点都不尴尬,“我没把你当外人,让小猫先被隔离不行吗?我总感觉等会儿会出大事。” 虽然说着危险,齐斯一点没退的在楚庄身边跪坐下,手贴上了青年的额头,眼眸微垂,像是在感受什么。 不一会额头便渗出细密的汗珠。 再危险,特殊调查处和密大都不会随意放弃一个可能有救的人。 王沉舟靠近女孩,“我问了上级,你可以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待着,但暂时不能出封锁圈。” “好。”女孩乖巧的放下箱子迅速跑远。 “你呢,和戴小猫一起去一边吧。”王沉舟转头对蹲在齐斯对面的彦玥道。 “我...”,彦玥颤巍巍的扶着膝盖站起来,怕的,也是蹲太久腿麻了。 他后退两步,“我就这里待着吧...” 意识随着尖锐的疼痛碎裂,在某个朦胧的瞬间又重聚,带来千百倍的痛苦。 青年无意识的痛哼,微弱的像呻**吟。 极端的恐惧如瘟疫般侵染脑海,他徒劳的抗拒着...抗拒...什么? 越来越近了... 祂顺着无形的丝线,降临人间... “啪嗒”,一滴汗珠落在草地上。 齐时无力的向前倾,被王沉舟眼疾手快的搂住,“齐时!艹,你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了吧!”他用力掐齐时的人中。 “别...疼...”只是灵感损耗过大的齐时靠着王沉舟缓了一会,“我没办法进入他的潜意识,也就是说,他戒心非常强,且灵感比我高。” “真的?”王沉舟面露不可置信,“灵感这么高,怎么可能现在才进入密大?保护伞只护得住普通人。” “确实奇...” 青年痛苦的轻哼一声,手指尖都在哆嗦。 齐时在这一瞬间灵感爆炸,危险的预感刺激的他感觉头皮都快飞起来了,“快走!” 王沉舟毫不犹豫的拖着齐时向后一个飞扑,连滚带爬的走了不到五米,一股源于灵魂的巨大恐惧便压得所有人动弹不得,思绪一瞬间全部空白。 原本昏迷不醒的青年缓缓坐起来,一个动作就耗尽了他的力气,没有血色的嘴唇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 “嘘。” 祂似乎在笑,亦或是仅仅在模仿人类的动作。 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他却清晰的“看见”了,祂,祂本身的样子。 最纯正的黑透过楚庄的眼睛,直入眼底, 神经递质疯狂刺激突触,色彩在人类的脑海中炸开,他的灵魂似乎漂浮在空中, 俯视, 一整片绚烂的神国。 他在一瞬间被裹挟着览遍那个颜色多到神经衰竭的世界,所有事物都在低声呓语,完全陌生地诡异音调却能让他感觉到那股几乎渲染灵魂的狂热,它们在为祂的出现狂喜。 这样的画面却只会让人类脆弱的灵魂衰竭。 他听见无处不在的呼唤,“楚庄…庄生…”回荡在每一个有间隔的腔室,每一条神经,每一个充满液体的细胞之中,他头痛欲裂,恨不得直接死去,他的灵魂快崩溃了,像脆弱的玻璃容器承受不住过量的灌注。 下一刻,一切消失,就如同梦一般醒来即消逝。 他依旧在训练场中央,眼前是无边的混杂鲜红血丝的黑幕与...祂。 祂在笑,用梦境中的人类形象... 楚庄却感受到了祂身上蔓延出的绝望与痛苦,与他的神国迥然不同,浓郁的就像他是绝望与痛苦的化身。 泪水从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溢出。 训练场的警报疯狂尖叫,伴随地底一阵隐约的机械运作声,训练场外围栏杆上闪起密密麻麻蓝色的光点,某些设备在瞄准。 王沉舟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醒过来,但是肉眼可见的训练场除了最边缘的封锁,只有自己会动。 头爆炸一样痛,眼前一片模糊。 这是被扣理智的典型症状。 王沉舟摸了下齐时的脉搏,发现人还活着,就干脆摆烂的在原地躺着,直到不再眼花。 齐时灵感非常高,灵感高的人更容易察觉危险与未知,也更容易被扣理智,陷入疯狂甚至死亡。 等他慢悠悠的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已经碎了屏的平板开始汇报,顺便说明自己有理智,没疯,然后挨个看昏迷的彦玥,戴小猫和楚庄的情况。 万幸,一个都没死。 楚庄没死还真让人意外呢,不过看他七窍渗血,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也快了。 刚刚发生的情况...... 王沉舟翻版了脑子里的资料,然后放弃思考。 他原地坐下,看着慢吞吞靠过来的,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调查员,疑惑起为什么自己一行人没有被当场射杀。 就算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个极端可怖的东西通过楚庄降临了。 虽然活着还蛮高兴地, 但是 这都不当场击杀...... 祂远离了祂的蝴蝶, 他现在太脆弱了,即使已经尽全力压制,现实中的一眼,就已经让人类濒临崩溃了。 不过... 祂颇为愉悦的“捏”了一把随手从“绿迷”上挖出来的一团绿光,后者怯懦的不断收缩。 还有以后....... 当楚庄再次恢复自我意识时,已经是十多个小时过后了。 消毒药水的气味充斥建造在地下的医疗区,人造的光源将这片重症患者与疯子云集的地区照得亮如白昼 其中一间病房中,一个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青年神情恍惚的盘坐在床上,头往一边低垂,左右手都插着吊针,连接的透明管子里缓慢流动着或透明,或深色的液体,有的输入,有的输出。 病房厚重的房门被推动,一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医务人员推着小推车进来,更换药液。 兴许是他动作的声音大了些,又或是拔针头时太心急,弄疼了病人,监测病人心跳等数据的仪器发出心率和血压变化的警报。 医务人员猛地看向病人,发现病床上的人抬起了头,在凌乱的头发下,一双异色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他被吓得头皮一麻,然后专业素养很强的第一时间按下房门口的呼叫铃。 楚庄瞳孔聚焦,大脑费力的处理五官获取的信息。 他努力睁了一下眼睛,想让左眼血红一片的视野变得清晰一些,但毫无作用。 我在,医院里? 楚庄锈住的大脑终于在一个白大褂进来后顺畅起来。 白大褂有着让人信服的偏后发际线,他进门后首先将厚重的大门落锁,然后边更换吊着的药水,边取下挂在墙上的病例翻看。 这两个动作居然可以同时进行。 楚庄看着白大褂的动作,又坐着懵了一会,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白大褂不疾不徐的完成同步进行的两件事,办了张椅子在楚庄面前坐下。 他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圆珠笔,在楚庄面前晃了一下,“咔哒”一声按出芯。 “姓名。” ------- “楚庄。” “年龄。” -------- “23岁。” 白大褂低头在病历上记了什么。 楚庄缓慢皱起眉头,懵懂的看着中年人,语气迟疑。 “你刚刚对我...干了什么......” 中年人对着病历兀自点头,不知在赞同什么,“一些让人集中注意力的小技巧。”他微笑着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极具有亲和力的中年男人的脸,略显圆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楚庄嘴巴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中年人和蔼亲切的脸,呼吸略有急促,“你有让人感到亲切的,能力?” 中年人毫不意外的笑了一下,“年轻人灵感确实很高。” 他自然的收回技能,全身散发的亲切和蔼的气息散去,留下普通的两鬓斑白,稍显圆润的中年人。“其实我的能力完全无害,开着会让你轻松一点,我面临的危险也少点。所以,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太好。”楚庄干巴巴的说,“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哪里。”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医疗处,地下一层。你进入这里不到十个小时。不要抗拒我们的治疗,你知道自己处于怎样危险的状况。” 中年人耐心的劝导,“我是你这段时间的主治兼心理疏导,我叫梁七,你可以叫我梁叔,学生们都这么叫我。” 楚庄低头盯着自己扎着针头的右手手背,泛青的血管在手背上格外明显,和深色的药液几乎混为一体。 左手被包扎了起来,现在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感觉不到这只手。 头动作带来的牵扯感让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带着氧气管,以及额头上贴着奇怪的贴片。 他眼神放空的沉默的一会,直白的说,“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从倒下的一刻,到现在,一点都不记得。” 梁七哑然失笑,“你要是记得,也不可能有理智的在这里和我交谈。暂时不要去回想,不要探寻。之后特殊调查处会派人来获取你的记忆。” 获取,记忆,楚庄是学生物的,却也不知道还有办法获取一个人自己都不清楚的记忆,这应该是心理的领域。 “就是催眠。”梁七果不其然说。 “我知道了会没有理智,你们知道了不会吗?”楚庄问。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稍微回想一下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巨大的痛苦,绝望等等负面情绪就会压得他喘不上气。 这直接体现在生理机能上,仪器开始报警。 “我们有特殊的办法。”,梁七冷静的站起来,边调整各种药液的滴速,边开口安慰,“别激动,呼吸慢一点。你的大脑自动屏蔽了无法理解的部分,现在回忆只会增加身体的负担。” 梁七话落,下一刻,楚庄就觉得心脏好像开始隐隐作痛。 楚庄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才指了指吊着的瓶瓶罐罐,“这么多药,没有负担?” “有啊,是药三分毒。”梁七平静的坐下,“但不用药你昨天就死了,这些都是从特调的医疗处调来的C类药品,副作用可能大,但是只要还活着,都能救过来。” “为什么救我?”楚庄放弃回忆,转而思考,“我的危险性远大于价值。” “不。我们不可能放弃你。”梁七的语气非常严肃,随即又温和的补充道,“首先,我们密大和特调本来就是为了人类存续存在的,不可能随意放弃一个有救的人。其次,我们有用特制的设备记录当时发生的事,虽然得到的东西很少,但是超乎想象的有价值。” 他顿了一下,“楚庄,我们非常想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科研所那边。” 梁七的目光仿佛在说,科研所想把你就地解剖。 有价值的科研样本不可能杀掉。 楚庄默默想。 “所以,我接下来会去哪里。” 楚庄已经做好了被拘禁或者送去科研,所被当成实验样本的打算, 但是梁七却道,“密大,上学。” 顶着楚庄奇怪的目光,梁七解释, “根据评估,让你处于拘禁状态不是个好选择。你的异常似乎与自身状态和情绪有些关联。” “昨天你一直处于高压状态,研究所那边太急躁了。我一向不太赞同他们为了科研忽视人本身的作风。” “那没有了这些药液和设备,我怎么脱离睡眠?” 楚庄在醒来不久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睡,只是进入了一种大脑凝滞的状态,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是坐着的,十个多小时保持盘坐姿势,他的腿和左手一样几乎没知觉了。 这种行为非常合理,因为异常就是在昏迷或者梦中出现的,密大不可能马虎到不注意这点。 “每天晚上回来医疗处输液。不过睡眠缺失的情况不会持续很久,最迟一周,你会得到结果。” 梁七将病例拿在手里翻了又翻,向门口走出去,“好好休息吧。等会儿会有人送书过来,你先预习预习。” 房门被关上,其内部发出沉闷的机械运作声。 青年盘坐在床上,以一个会导致颈椎病的姿势歪着头散焦看纯白的墙壁,左眼血红的眼珠搭配失血苍白的肤色,颇有吊死鬼的诡异感。 他似是茫然的微仰头,就像迷失的人仰望星空,试图找到方向,却一无所获。 第5章 开大会 科研所,实验楼A栋负二层S级机密实验室, 特殊调查处以及密大高层齐聚一堂,气氛焦灼的像整个实验室都被架在烧烤架上。 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边单片眼镜的中年人倚在实验桌上,担任主持一样的角色,开口说, “大家能聚在这里,想必都知道我们这次要商议什么。 两则绝密消息,其一,克劳门教的大主教,艾伦·范海西被他们信奉的神,犹格索托斯,杀了。 其二,半天前,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训练场,疑似发生神降事件,所有相关人员已经被隔离监禁。 两件事情发生时间几乎一致。” “废话不用说了,在场的所有人肯定都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们应该赶快确定那个神降之后还活着的人如何处置。”另一个青年人不耐烦的接话,他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蛇一样的漆黑长发蜿蜒着垂到脚踝,皮肤青白,面颊上诡异的图腾活着般缓慢的变化蠕动。 “话虽如此,必要的流程不能少。”中年人语气如常一点没被影响,“事已至此,也不差这点时间。溧先生如果有急事可以先走,大家都知道特殊调查处事务繁忙。” 青年到是不生气,他单手一撑坐上了试验台,动作丝滑的和爬行的蛇一般无二,“人类迟早死在你们这些天塌了都要走流程的人手里。” “十年前,克莱门教的大主教,艾伦·范海西向他们全知全能的主,犹格索托斯询问,人类的方向在哪里。犹格索托斯降下神谕,人类的方向将会在范海西死时出现。半天前,范海西被他的主亲手用知识灌死了。”中年人不疾不徐的讲完。 “但是,这很难说明神降幸存的那个人就是尤格所说的方向。他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科研员五指敲击桌面,“先不说尤格的神谕本来就存疑,诱发了神降还活着的那个人危险性可想而知。有极大概率他已经是一个链接外神与地球的空壳了。” 中年科研员顿了一下,“我认为,直接销毁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尤格的预言中,人类的方向,可不一定指向光明。” “这是人类不多的机会了。”科研员对面,同样身着白大褂的方前叹气,“据最新的科研数据显示,屏障最多再能支撑不到一个世纪。如果没有别的路走,人类的路就到头了。我认为是时候搏一下了。还是刘教授认为,接下来的一个世纪,我们有机会制造出屏障的替代品?” 刘教授的面色僵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屏障的不可替代性,别说一百年,一千年以后都不一定能出现有屏障十分之一功效的替代品。 “这一百年说不定还能有别的机会,但是那个年轻人放着不管,可能下一刻就是灭顶之灾。” “但也可能这是人类的最后一个机会。”方前站直,扫视实验室的一种人,“尤格不屑于用虚假的预言欺骗对祂而言不值一提的人类,祂只是想看乐子,看人类面对灾难时拼死抵抗却没有结果的样子。但是于我们而言,可以反抗就意味着有机会成功,不管机会多小。” 尤格索托斯就是如此恶劣,当注定灭亡时,他甚至会给出缥眇的希望,就为了看人类拼死挣扎的样子。 “况且,那个人的脑电波图非常正常,完全不是变成空壳应有的样子。” 集体沉默了一会,一个金发碧眼,四十来岁的外国女性用外语开口,“如果尤格只是想看我们挣扎的样子呢,给了个虚无的希望,根本没有改变结果的可能。” 方前又叹了口气,用外语回答,“这个猜测根本没有意义,难道等死吗?不论如何还是要挣扎一下吧,否则我们特调和密大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校长,你是不是最近加班加的压力太大了。” 金发女性揉了揉太阳穴,不再开口。 “所以到底如何处理那个人呢?”姓溧的青年指了指上方,“他可就在这座学校的医疗处地下一层。” “不能杀他。”一个老朽到腐烂的声音从实验室角落传来,他有意躲着所有人的视线,“让梁七去叫醒他。” 叫醒?这是已经确定人还是正常的? “是我叫人去特调拿C类药品吊着他的命,让他的意识和身体进入凝滞状态的。” 苍老至极的声音顿住,伴随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您老预见什么了?”金丝单片眼镜问。 “一点预感罢了。如果错了,就把我们几个老家伙挫骨扬灰吧。听你们吵来吵去的,估计几天都出不了结果。你们别说我独断专行。”老人用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腐朽异常的嗓音如同早已死亡中空的老树中传出的空响,“这是我和那群老家伙共同决定的。” 老人发话,所有人都缄默了一瞬。 金边单片眼镜思索着开口,“前辈们...都认为那个年轻人是转机?” 代表特调处出席会议的另一个身形魁梧,体态如熊的高层嗓音低沉,“刘教授说的不无道理,虽然克劳门教的预言和大主教的死讯都是我们调查员冒着死亡的风险潜入教会验证真实性的,但是邪教的手段向来诡谲,不排除是阴谋的可能性。” 这是直接从根本上质疑预言的可信性。 ”这种概率不大吧。”溧姓青年将不老实攀上脖子的头发撩到身后,“邪教徒对他们的神的狂热超乎正常人的想象,怎么可能伪造神谕?这比让他们自杀还让他们难以接受吧。”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眼看着特调两个高层快要斗起嘴来,老人打断, “我们给出我们的决定,具体怎么做你们安排吧。我们都是要入土的人,不参与了。”话音刚落,被锁死的S级实验室大门离奇打开,又“哐当”一声关上。 “杜老只说人不能死。要不先监禁起来,看看人醒了之后是什么情况?”隔离所负责人弱弱发言。 “你是说现在穿越整个瓷洲市区,把极端危险人物运到郊外的隔离所?”魁梧特调高层头痛的捏了下鼻梁,“让梁七去叫醒他,就在这里待着吧。我会从特调处派人来加强密大瓷洲分校的内外防御。” 既然如此,再紧张也没用了,代表科研所的高层刘教授叹气,“我会派人去给他做评估,看看能否催眠获得更多对科研有用的信息。” 毕竟是这么多年唯一引发神降成功,并且神主动走了,并且人还活着,地球还没有毁灭的样本,绝无仅有。 方前似乎得到了比较满意的结果,“我这段时间会待在密大瓷洲分校,收集数据顺便看着他。梅伦女士,麻烦你把楚庄的档案录入学校系统。” 在场所有人不理解,“方教授,你难道想让他入学?” “我已经全面调查过楚庄的档案了,除了一个月前突然出现的与A-25的联系,毫无疑点,且个人素质非常出众,是瓷都景庄学院的生物学研究生,完美符合密大的招生条件。 “他是个定时炸弹!!” “核弹在这所学校的教学楼里炸和在地下室炸有区别吗?” 眼看着大家的脸色黑起来,方前笑着打圆场,“开个玩笑,他醒了之后先做评估,再决定要不要入学。况且神降的问题我们不是有一个解决的方法吗。” 所有人静了一瞬,“杜老说不能让他死了,但是,绝对隔离的死亡率不低。” “你们来的太急没有完全了解情况,绝对隔离现在是不得不用的状态。”方前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发给众人,“楚庄和A-25的联系距今观测,完全来自梦境,而神降也是在楚庄昏迷的时候出现的。这样可以反推出神降和梦境有必然联系。这也是为什么杜老让人吊命的时候动用非常珍贵的资源让他的意识与身体处于凝滞状态,而非昏迷。” 方前甩着手里一打纸质资料,发出“哗啦”的响声,“也就是说,他不能入睡,这是断开楚庄与A-25联系的最直接方法。可是,就算靠着C类资源,没有睡眠的人又能活多久,精神状态会异变成什么样?所以,绝对隔离必须用。” 人不可能脱离睡眠,长时间缺乏睡眠会导致精神状态变差,最终疯掉。 一个和禁忌有密切联系的人疯掉,绝对会造成人类承受不起的后果。 刘教授闭了闭眼,干巴巴的说,“方前,要是他死了,你自己担责,和我们没有关系。” “放心,我会拉着所有人垫背。”方前自然的笑。 已知与楚庄联系密切的禁忌A-25是某个邪神渗透入屏障的部分,那个邪神还试图神降楚庄进入屏障内部,不知道用了绝对隔离之后切断了两者之间的联系,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刘教授只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是,人类就是在这样的险境中,如履薄冰的前行。 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啊。 三天之后,楚庄才真正见到镜像空间中真正的太阳。 这几天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对他进行盘问评估,二十四小时,几乎不间断,完美利用他这段时间不需要睡眠的状态。 他从一开始的好好回答,到后来的机械性重复,觉得自己已经蜕变成了问答机器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庄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防范似乎慢慢松动了,这说明评估没什么问题,不久之后,他果然被放出了医疗处。 楚庄眯眼仰望挂在天上散发光线的“圆球”,觉得那东西和真正的太阳还是有点差距的,它看起来更像一团放大版的烛火,外焰内焰可以看的非常清晰,直视完全没有问题。 “哟!楚先生终于被放出来了。”王沉舟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他依旧是白大褂和规整的半框黑边眼镜,只不过手中的平板变成了一堆书,“你的教材。”他说着,把书塞到了楚庄的怀里,“接下来两个月,你可以不叫我王教授,叫我王老师了。” 楚庄愣了一下,“王教授,你被我牵连了?” “可不是吗,我这个‘异常人物’现在不能接近科研机密,被下派去教书了。不光教书,我还要一天十六小时的监视你。” “不好意思,王教授。” “你可别不好意思,我还要谢谢你让我接触并近距离观察你这么高机密的科研资料,科研所那堆人都恨不得把你捆回实验室呢。” 楚庄被王沉舟尖着嗓子老妈子一样的话弄懵了,完全搞不清楚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可能这就是科研所特有的间歇性发疯 疯完,王沉舟终于正常了,“去教室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现在问。” 楚庄不适应的后退了半步,离王沉舟远一点。 “第一个问题,禁忌是什么,你们说的和我有联系的A-25是什么?” “禁忌啊。”王沉舟扶了下眼镜,“就是地球上存在的一些有灭世风险的东西,绝大部分都处于稳定状态,不靠近不了解就不会被伤害污染,少部分在现世依旧活跃,比如A-25。” “在特殊调查处,禁忌统一用A-代指,遵循不可见不可想不可接触的原则。各个禁忌出现的时间不同,最近出现的禁忌是在三年前,也就是A-25。” “其它的禁忌不能详细说给你听,你只要知道碰见了就跑远点,远离人群不要祸害别人就行了,虽然大概率当场死亡或者疯掉。A-25可以详细告诉你,毕竟几乎每个你入睡的夜晚,祂都会异动一下。” “A-25处于集体生物意识的边界,外观是一片无垠的白色雾气。日常几乎无害,走进去也会被送出来,异动时会出现隐约繁复艳丽的花纹,体积略微膨胀,直视扣理智,就是会慢慢变成疯子的意思。我们现在对A-25的了解非常有限,甚至对其来源只有一些猜测。” “所以那天有探索小队意外被卷到集体生物意识的边缘,你睡着了,圭恩才会一刀把你捅醒。不过...”,王沉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我所知,圭恩他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估计有激进高层从中作梗了。” ....听起来还蛮危险的... 楚庄沉默着整理了一下思绪,“总感觉...我能自由的站在这里...还有别的原因。” “我也觉得。”王教授赞同的点头,“像你这样的和禁忌有如此密切联系的人,不说全部当场击毙,肯定会在隔离所蹲一段时间。更别说你还史无前例的直接把邪神引到地球来了,光是这一战绩,你直接出去和别人说自己是某个古神教派的大主教都有人信,高层居然只是对你评估了一番就让你入学密大了。” “而且我这个密切接触的异常人员,居然也没有去隔离所蹲大牢。”王沉舟边说边啧啧,“但是我的等级还不够高,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 “隔离所是什么,监狱吗?” “差不多吧,不过关的大部分是接触了克系世界后疯掉的人,少部分是留有理智,但是可能有威胁的人。再有极少数是克系生物。” 楚庄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不知道“克系”是什么东西,而不是经历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脑子坏掉了。 “‘克系’是什么?” “保护伞外一切不可理解之物的代称,他起源于人类最早发现的一个邪神,也是唯一一个在地球上的神,克苏鲁。”王沉舟漫不经心的说着。 “克苏鲁?地球上?”楚庄不理解的侧头看王教授。 “沉睡状态,特调一直有在祂的神国周边监测,目前来看还算稳定。克苏鲁以及其神国拉莱耶,被编号为禁忌A-01。”王沉舟好笑的瞥了楚庄一眼,“不要像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这些属于特调处和密大的历史部分,课本上都有。” “近五十年,隔离所和密大的人数都在疯狂上涨,疯掉和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导致调查员空缺增大。” “调查员空缺越大,作为调查员培养基地的密大吸纳的学生就越多。” 楚庄配合的接话,“上涨的原因是,异常事件增多?” “没错,邪教徒越来越活跃,乱七八糟的异常事件频发,特调急需数量更多的调查员,但是密大招生又不能像外界的学校一样,大规模考个试就选好学生,密大的生源很混乱,一半以上都是有各种问题的人,只有少部分是调查员的子嗣,普通人。而你作为有问题的人中,最危险的一类,肯定会被分配到A班,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班级里看见什么样的人都不要惊讶,我给你的书里有一本校规,通篇背诵并且按照上面做就行了。” 王沉舟这番话颠三倒四的没有重点。 楚庄垂眸翻了两下手里的书,太多了,一只手抱着的状态完全被办法翻找。 他放弃的将书摞好抱着,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询问。 王沉舟强调了“异常事件增多”这个信息,他在隐晦的告诉楚庄,他身上的秘密或许和这些年异常事件的增多有关。 但是矛盾点就在,他这番话有脑子有信息的人都能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如果有监听,他暗示和明说没什么两样。如果没有监听,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暗示? 作为尚未进入社会的学生,楚庄拼命想了一分多钟,才根据从自己父亲那里学到的官场经验推断出多个可能的结论,王沉舟和自己揣测上层行为的原因的行为,原则上是不被允许的,并且王沉舟或者自己身上真的有监听,但是也许王沉舟和监听的人有关系,可以出格一点但是不能太明显,又或者他干脆在试探上层的态度,还可能是这人尽皆知的消息现在说了也没什么所谓...... 楚庄深受震撼,被自己绕晕的同时不理解这种弯弯绕绕的行为。 “别想那么多。”王沉舟在教学区域的一个班级门口停下,淡淡开口,“和你暂时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到了顺口一说。不是什么非常机密的东西,以你的智商,在密大待一段时间就会全部知道了,我不过是提前说了点。” “......什么?”楚庄默默的装傻。 王沉舟似乎有点面对清澈大学生的无语。 “到了,这是密大瓷洲校区的大一A班,密大瓷洲校区和本部不一样,采用固定班级授课的教学方式,效率更高,应该和普通人的高中差不多。” “还有一段时间才上课,你继续问吧。” 楚庄决定先了解一些实际的东西。 “第二个问题,我在这里学习到毕业有什么条件,毕业后去向是什么。” “这些在另一本《入学及毕业条例上》有。对大部分普通的学生来说,硬性指标是通过每年级的笔试和体能测试,以及任务数目,任务数和体能指标因人而异。” “设置‘任务’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学生的实战能力,正常来讲,四年不会少于20个,完成了才有毕业的资格,但是你情况特殊,具体怎样还要看上面安排。” “毕业之后,有很多条路,其一直接加入特殊调查处,成为调查员。其二继续深造读研究生,以后做科研人员或医疗人员。其三大学毕业后加入后勤部,比较安逸。都是个人选择。” “不过上述对你可能不太成立,同上上,看具体安排。你有景庄学院生物学研究生的底子,理论上去科研所会更好,但是科研所实际上还挺排斥你们这种非正常人类的,因为精密的实验可能被任何因素影响,所以不好说。”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以及“非正常人类”这个称呼有点刺激到楚庄了,眨眼间,自己已经快脱离“正常人类”这个群体了? “不好意思,非正常人类更改为,被克系元素侵染的人类。”王沉舟非常没有诚意的道歉。 “第三个问题,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学校不是监狱。”王沉舟靠在班级门外的墙上,“每年寒暑假,有两周的回家时间。学生是这样的,工作人员不一定。在离开前,要签协议的。” 楚庄有预料的道,“我不一样是吗?” “大概率没错。”王沉舟真情实意的露出遗憾的表情,“不过我没办法揣测他们对你的安排,因为你确实是我见过最特殊的人。按我的理解,你不可能走出隔离所,但是事实是你站在我的面前,还快要去上课了。所以你走一步看一步把,好好学习。” “我的家人怎么办?” “我看看。”王沉舟就地操作起了班级门口的电子班牌,输入一大堆身份认证,调出楚庄的信息,“后勤部给你伪造了被调去政府保密部门工作的信息,短时间回不去。” “我父亲是高干,瞒得住他吗?” “放心,后勤部这点事还是处理得好的,保密登记足够高,你父亲查不到的。” “不过。”王沉舟意味深长的看了楚庄一眼,“你已经走出保护伞了,最好和他们保持距离。在这个世界,无知与远离才是最好的保护。” “...我明白了。” 青年面色平静,唇色苍白。 第6章 学无止境 和普通高中学生一样,密大A班接近一半的同学,在还有五分钟上课前密集抵达教室,一半哈欠连天的补作业,一半站着准备早读。 戴小猫作为大一A班的“好学生”一枚,平常的作业绝对在前一天晚上写完,顺带着第二天的上课内容还能利用剩下的时间预习,是所有学生和老师心中的楷模。 这几天,却频频加入“早读补作业”大军,上课经常性走神,连周练都与第一名失之交臂。 天气本就略显燥热,教室里没有安装空调,一大堆人忙碌的挤在一起就更加让人胸闷,张大嘴巴打个哈欠似乎所有人都能闻到那个人嘴巴里食物在肠道反应之后产生气体的味道。 戴小猫奋笔疾书,终于在上课铃打响的前一刻写完了作业。 她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来缓解昨天晚上失眠带来的胸闷和隐约的心慌,这时她才有空向窗户外张望,看老师来没来。 门口两个显眼的身影映入眼帘,戴小猫的瞳孔和猫一样扩大,称得上惊悚的吸了口凉气。 戴小猫从小就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长大,由于克系世界的污染机制,她对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还在襁褓中时,被特调从一场活祭中救了,并因此获得了特殊的能力——密大极少数可以自如使用并且几乎没有副作用的能力:身心的痛苦换取□□治愈。 她的家人应该都在那场活祭中死了... 四天前的晚上(镜像世界时间),戴小猫恰巧在医疗处帮忙,碰到紧急任务分配,齐时急匆匆来医疗处找医师。 本来作为学生,密大不会分配这种正式医疗专业调查员的任务给她,但是当时恰巧密大的医生都去特调处开学术交流会,她作为填补空缺的帮工,也就赶鸭子上架了。 戴小猫和接到任务匆匆赶来的齐时一起前往训练场,却发现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戴小猫以前没有和齐时合作过,但是齐时声名远扬,在特调外勤都有一定地位,过人的灵感往往能让他先一步感知到危险。 某些时候,齐时比异常元素度量尺更加准确。 当齐时和王教授让她远离时,戴小猫毫不犹豫的迅速远离现场,她在密大长大,比半路出家的人更加理解克系世界的诡谲,犹豫不觉只会增加死亡的风险,听从有为者的安排才是正解。 戴小猫在远处看见齐时试图进入昏迷青年的潜意识,却失败了,这使他心中升起的担忧和心跳在打鼓。 课本上说,齐时的灵感高度几乎就是正常人类能达到的最高了,再高会造成精神极度不稳定,甚至永久陷入疯狂,连齐时自己也时常需要进行心理干预。 连齐时都没办法进入青年的潜意识,那青年的灵感该有多高?可是这么高的灵感,怎么会现在才进入密大?难道,他已经异化了? 戴小猫胡乱揣测着。 她深吸气,强行将思绪清空,保护伞之外的世界最忌讳怀着恐惧的胡乱想象。 但是,强行清空的思绪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变成了被动待机。 戴小猫看见王沉舟突然架着齐时一个飞扑,连滚带爬的远离青年。 与此同时,巨大的压力降临在灵魂之上,几乎直接将她的身体压碎。 在那一刻,她的所有中枢神经细胞全部尖叫着待机,身体里的血液都在逆流,火一样灼热的温度从每一寸筋骨中透出,仿佛组成她全身的细胞都产生了自我意识,恐惧的战栗。 戴小猫跪倒在地,抱头尖叫,但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本能完全接管了身体,只剩下极端情绪回荡在大脑。 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似乎只有一两秒,意识重新上浮。 戴小猫颤抖着抬头,一瞬间,万斑艳丽的色彩充斥眼眶,光影与夜色交叠,绚烂的碾压过眼底神经。 一切斑斓的中心,祂,以人类的形象低下头,在青年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戴小猫打了个哆嗦。 她醒来之后,就记不起那天在训练场发生的事情的细节了,只有个大致框架,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密大清洗记忆的手段。 戴小猫非常感谢密大帮她清洗记忆,若非如此,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是隔离所疯人中的一员。 过于深刻的记忆想要清除干净非常困难,戴小猫在接下来的几天晚上睡梦中,会梦到一些模糊的片段,光是这些模糊的片段,就让她惊悚的醒了之后就整宿难以入眠,精神状态持续下降,她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被清除记忆,会是什么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痛苦置换”的能力在醒来之后短暂失效了两天,科研所和医疗处可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可能知道了不告诉她,但是戴小猫非常明智的选择不去深究。 只在训练场见过一面的青年此时跟在王沉舟的身后,走进教室。 他身穿普通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修长,面容清秀有书卷气,面色比刚见面时的昏迷状态好很多。 没有了苍白的泛青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唇色,青年看起来到是非常俊朗,只是深黑的眸子给他镀上一层看不透的雾。 戴小猫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一下,产生了王沉舟一样的疑惑。 不过作为学生,她对密大保持绝对的信任,既然青年能站在班级里,那么他应该没什么大的威胁。 王沉舟慢悠悠的站到讲台上,扶了下鼻梁上的半黑框眼镜,班级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是新来的同学,名叫楚庄,好好相处。” 简短的介绍过后,王沉舟安排楚庄坐到左边靠窗的位置。 “我是你们克系生物课程的临时老师,叫我王教授就好。”,他说完,稍微询问了一下原本班级学习进度,开始讲课。 同学们到是对突然出现的老师见怪不怪的样子,每年因为各种原因临时退居二线来教书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况且,王教授是教书大队的熟人。 楚庄稍微听了一会,觉得进度有点慢,于是掏出带来的书,边听课边翻阅起来,速度非常快,引得周边的同学频频侧目。 一个小时后,下课,王沉舟自然的脱离教师席位,走出了教室。 楚庄往侧边靠在窗台上,觉得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上课模式真的和高中非常相似,简直一摸一样。 他整理着桌上翻开的几本书,将校规册找出来翻了两页,神色古怪起来。 校规册中其中记载了不下500余条或正常,或离奇的校规。 包括但不限于第一条,“禁止在校园任何地区打架斗殴,所有人必须和平共处,创造和谐校园环境” ... 第500条 “看见一个绿头发的人在学校里游荡,请主动上前为其带路”... 第225条 “每月规定时间内睡眠时长不得少于360小时”...... 等一系列规定。 要全文背诵? 楚庄想起先前王沉舟说的话。 “每一条校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最好不要深究,一定要照做。学校里异常的人和事太多,不太会危及生命,但是触犯了总是不好受的。” 楚庄抬头,看见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有点紧张的站在旁边。 少女扎着高马尾,长长的发丝垂到肩胛骨,长相颇为明艳,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有一双碧绿如同宝石的大眼睛,和洋娃娃一样精致。 “你好。”楚庄处于礼貌站起来。 “你应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在你昏迷的时候。四天前我去训练场进行治疗任务,对象是你,不过出了意外没有进行下去。”戴小猫露出一个微笑,“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今后是同学了。” “你好你好。”楚庄有些局促,他隐约觉得少女活泼语气的背后藏着惧怕,不过在强行忍耐,“我叫楚庄。” “戴小猫。”少女用力拧着手指,“你手上的伤,我可以现在就治好。” 楚庄不明所以的动了下左手手指,厚重的纱布已经换成轻薄的防止伤口开裂的胶布,“已经处理过了啊。” “不是。”戴小猫用力摇头,“我有特殊的能力,痛苦置换,可以用身心的痛苦换取□□的治愈。” 她没给楚庄拒绝的机会,手法娴熟的将手背手心的胶布撕下来,露出贯穿手掌的伤口,即使过了好几天,依旧看起来非常吓人,极度破坏这只手本身的美感。 戴小猫对丑陋的伤口熟视无睹,用力捏了一把楚庄的手掌,没怎么愈合的伤口直接撕裂开来,鲜红的血液流淌。 奇怪的是楚庄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只有失血的微凉。 少女碧绿的眸子缓缓漾开,虹膜和眼白的界限模糊,就像森林中升起的雾气,与此同时,手掌中肌肉组织重新连接,皮肤再生,不到十秒伤口便恢复如初,甚至看不见疤痕。 楚庄震惊的摸着自己的手背,“一点都...不痛?”不是痛苦换治愈吗? “身心的痛苦,你心中的痛苦已经足够治愈这点小伤了,身体的痛苦就不需要了。”戴小猫收回手,疑惑的歪头,怎么感觉这次收取的痛苦比平时少很多呢...... “谢谢。” “小猫,我来啦!”搞怪的女孩子的声音从戴小猫背后响起,一个长发垂到脚踝,呈现罕见淡粉色的少女从戴小猫背后探出头来,“帅哥你好,我叫崔语甜!” 粉色头发的少女递给楚庄一打纸巾,示意他处理满手的血,然后扭头在戴小猫耳边说悄悄话,“小猫,你和这位帅哥认识?” “我有些事...想和他交流一下...”,戴小猫原先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几乎跳起来,发现是崔语甜后才放松下来。 崔语甜歪头,理解的比了个OK的手势,圆滑的溜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戴同学,我觉得你好像...在害怕?”楚庄尽量温和的问,“我没有当时的任何记忆,如果对你造成了伤害,那我先道歉,对不起。” 戴小猫有点慌张的摆手,“不是,这些事情你也没办法控制,不是你的错。而且我的记忆也被清除过了,不会有长久的影响。” 她深吸气,“但是我就是奇怪,为什么看见你会有莫名的...惊悚?嗯...我看看这两天会不会缓解,否则我会主动去找学校的心理医生。” “还有,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能力特殊,可以一定程度上感知一个人的痛苦,你是刚刚进入这个世界吧,我可以感觉到你内心的纠结,不平,苦闷,不过没关系,这里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就好。” 在座的学生初看年龄差距极大,从中年到青少年,各自为营,又和谐相处。 楚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痛苦的人的苦法总是千姿百态,这个学校里的人,表面看着和谐友善,忙于学业,内心又有几个不是充满痛苦,直到麻木。 他只得再次道歉,“对不起,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当时到底发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还是去找医生更加稳妥。” 说到心理医生,楚庄想到被自己连累一起来的彦玥医生,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用道歉啊。”戴小猫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好像又下滑了一个台阶,着急起来,“我们密大是个相互帮助的集体,你已经加入进来了,那就相互帮助,将来共同保护这个世界。上课内容有不懂的就去问老师和同学,也可以来问我,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虽然年级相同,但是懂得还是稍微多一点。” “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楚庄迟疑着开口。 戴小猫愣住。 楚庄当即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我很小的时候被特调从活祭中救出来,在密大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虽然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应该都死了,但是这里很多教授,老师,还有梁七爷爷,照顾我,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现在,你是密大的一份子,也算我的家人了!” “你叫我小猫吧,所有人都这么叫我。我可以叫你楚庄哥哥吗?” 楚庄愣了半晌,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微笑,“好,小猫。” 少女松了口气,有点高兴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前后左右的同学们立刻凑了过去,笑着窃窃私语,似乎在讯问戴小猫新来的同学怎么样。 楚庄的眼神在其中那个头发呈现罕见淡粉色,名为崔语甜的长发女生身上停留片刻,回归课堂与书本。 下节课由一个背非常驼的,头也非常秃的六十多老人负责,他进行历史的讲解,重大事件中特殊案件及人物存在的影子,以及特殊调查处的由来。 “书本翻到133页,上节课说到公元前1046-256年的周朝,分为南周和北周,期间接近800年,共有4位统治者向邪神祈求,希望以此获得长生法或起死回生术。” “其中,南周最后一个统治者开坛祭祀,以接近半数国民献祭邪神,使一位旧神降临人间,差点毁灭世界,由此可以看出,我们的世界能存在到现在实属不易,希望大家能努力学习,接替老一辈保护现在的和平世界。” “回归课堂,有记载,那位孤注一掷的帝王在神降过后就消失了,当然,这样臭名昭著的人也不值得被记住。另一位救世界于水火之中的人,庄周,才是重点,周测要考。 “考古人员一直在研究庄周身为一届凡人,是如何让一位神降的旧神离开地球的,至今有了些线索,但不是我一个年迈的老头可以知道的。大家以后从事考古科研工作,也许可以接触到......” 课堂一片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压低的哈欠声。 老教授讲话慢吞吞的,配合略显无聊的历史,让人犯困,已经有人站到教室后面清醒去了。 楚庄听着,逐渐入迷。虽然他是纯粹的理科生,但由于其母亲是国学爱好者,他对瓷州的历史还是很熟悉的。 史料上一笔带过的朝代变换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让人啧舌。 要是妈妈这个历史爱好者知道,应该会挺吃惊和感兴趣的。 楚庄思绪飘散,想着。但他还是更希望家人好好过普通人的生活,远离危险。 上午很快过去,在短暂的午饭和午休时间过去后,下午的体内技巧训练开始。 期间王教授和楚庄还不认识的齐时轮番站在不远处看着楚庄,齐时站在教室外的走廊最外侧看着楚庄的位置,好像在躲避什么。 由于楚庄使用C类药物阻断睡眠,所以暂时不用参与任何身体锻炼,于是他在教练的安排下回教室自习。 楚庄接下来几天的生活就是循规蹈矩,不分昼夜的看书学习。 他试图找出破局的方法,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非常遗憾的失败,甚至课本资料都不会透露过多的关于禁忌和外神的信息,这个过程就像在村口小池塘里挖马里亚纳海沟,有够不切实际的,更何况他连小池塘里有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呢。 不过楚庄体会到了久违的初高中生活的氛围。 不同于外界纯粹的青春,这里青春的生机与危险的严峻气氛共存。 基本上每个学生,不论年龄,都在努力学习,为未知的未来做准备,但独属于少年的活力也从缝隙中展现。 就算他没有把时间花在人际关系上,年轻一批的学生们也会自己贴上来,胆大的问东问西,胆小的阻止同学问东问西,怪好笑的。 年龄大一些的学生流动性非常高,大部分学习一段时间后就会被调走,楚庄向王沉舟问过相关问题,王沉舟回答,“他们在学习完基础知识后会根据意愿进入工作岗位,大部分进入后勤部,医疗处,只有少部分会继续学习然后进入特调外勤和特调密大的科研所。” 对楚庄来说,学生们年纪都太小了,他的亲生妹妹今年都十七,要参加高考了。 不过适当的社交可以让他获得更多的信息,这点时间花费也没什么。 “就算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也不会让太小的孩子接触那些骇人的东西。他们想象力太丰富,且不易控制,容易发生危险。” 在课余,楚庄向戴小猫讯问为什么大一课本都是基础防护类型知识以及生物图鉴时,她回答, “像我这样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进入大学课堂前,在另一栋楼里上课,”她指了指窗外,“大部分是和外面普通人一样的课程,只是会添加一些自我保护和浅显危险相关的知识讲座。” “那图书馆呢?”楚庄继续问。 戴小猫座位前方有一头淡粉色长发的名为崔语甜的女生很有兴趣的接话,“借阅危险的书是要有权限的,我们这种普通学生,只能在公共借阅室看看。”说完,她瞪大眼睛,向楚庄甜甜的笑了一下,“帅哥,你今年多大?我十八,有没有兴趣来一段校园恋情啊!” “不了,谢谢。”楚庄礼貌拒绝,“借书要什么凭证之类的吗?” 淡粉色长发女生一点都没有被拒绝的沮丧与羞耻,反而再次开口,“只要学生卡就可以了呢。” 楚庄困惑了一瞬。 “难道你没有学生卡吗?我的借给你啊!” 然而,少女春心萌动的壮举还是被王教授打断了。 “校规第3条,不得把学生卡借予他人,不得伪造他人进出校园。同学,把校规整体抄五遍,明天交给我。”王教授悄无声息的从教室后排飘过来加入对话。 少女终于老实了,“为了我的五遍校规,你就告诉我你多大吧,如果不合适,我绝对不会再提谈恋爱的事!” 楚庄无奈的开口,“23。” “我十八。楚庄哥哥,你放心好了,年龄差大了点,我不会再提谈恋爱的事了。” 楚庄无奈的抿嘴,莫名有点被嫌弃老的既视感。 楚庄一离开,崔语甜叫起来,“喔噢噢噢!虽然大了点,但是真的很帅诶,A班真的没有这么优质的帅哥!”崔语甜此话一出,周围男生纷纷侧目。“我又没说错,就算年级里有,也都对我们A班避之不及,女孩子不也一样吗。”她停了一下,反应过来似得说,“我和小猫不算!我就不用说了,小猫长大了肯定超漂亮的!” “语甜姐,你还是别说了。”戴小猫无奈的托额头,“楚庄哥哥很危险的,王教授都每天都亲自跟着,我出任务时也见过...” “好吧好吧。”崔语甜收敛神色,“年纪轻轻的,和个小大人一样。我有分寸,况且,这个班里,谁又是绝对安全的呢。” 少女状似忧愁的用手指绕起自己快要及地的淡粉色长发,抿唇打了个哆嗦。 第7章 绝对隔离 一周期限最后一天的下午,在结束了一节冥想课程后,王沉舟打着哈欠找到楚庄,“上面对你的决策出来了,使用‘绝对隔离’,来斩断你和禁忌,或者说邪神之间的联系。我劝你先写个遗书,这项技术已经出现很多年了,但是死亡率一直没降下来。” 楚庄缓慢的打出一个问号,“?” “高风险伴随高收益嘛,一旦成功,你就可以摆脱隐秘的联系,初步正常。” “不成功我就死了?” 王沉舟没给楚庄拒绝的机会,“理论上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但是用了你可能会死,不用一定会死。C类药物可以使人短暂摆脱睡眠,而不是永久,你想象得出你进入睡眠,再次引发神降的画面吗。” 楚庄默默打了个哆嗦,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头皮发麻,“好吧。” 他甚至甚至非常大义的想,自己在那个隔离技术中死了也算是为地球减少了祸患。 “在绝对隔离之前,我们要先对你进行催眠,更清楚的了解你的精神状况。”以及提取记忆。王沉舟没有说出后半段,相信楚庄自己也可以猜到。 虽然危险性非常高,但也是不得不做的事,如此珍贵的科研样本,不先采集数据,要是没撑过绝对隔离死了,就没地方后悔了。 楚庄揉着太阳穴,虽然睡眠暂时被药物消除,但是疲惫感还是存在的,他了然的点头,“我尽量配合。” 楚庄被带到了后勤部地下的一间单独隔离出的房间内,他发现一直和王沉舟轮番监视自己的那个年纪看起来和王沉舟差不多,却头发花白的人也在。 还有一人是一名陌生的研究员,非常典型的白大褂和王教授同款平板。 房间布置有违一路走来科研部金属色泽加超薄显示屏的冰冷赛博风格,内饰虽然不多,但柔软偏暖色,甚至两排座位的中央小桌上还摆着一个很好看的细颈花瓶,里面插着朵白色小花,唯一不足的是没有窗户。 “你好,齐时。”花白头发礼貌的和楚庄握手问好。 白大褂也客气又紧张的起身,“你好,我是这次催眠的心理医生。” “楚庄同学,我要先了解你的基本情况再开始催眠,你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楚庄垂眸思索片刻,“大的问题没有,感觉思维有的时候会陷入凝滞,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不过频率不高,每次都有人及时出现叫醒我。这些情况我都和王教授反映过。” “嗯,好...” 心理医生还没有开始下一个问题,齐时先一步流起了鼻血。 “齐先生,你...” “没事,继续,前几天出任务的后遗症而已。”齐时道,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洗漱台降降温,并没有回来,而是靠在那里听着,面色凝重。 “我接下来会借助药物对你进行深层次的催眠,不要抵抗。” 楚庄配合的一口气干了医生递过来的混了药物的水,被苦的直皱眉头。 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像散光一样披上重叠的影子,不断摇晃。 耳鸣尖啸,又慢慢削减,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遥遥挂在远方,将他导向未知。 “科研所!赶快把人带走。” “医疗处呢?快点过来!先给齐先生治疗!” 嘈杂一片,齐时浑身战栗着走出房间,尽力克制思绪。 耳边数不尽的呓语回荡,吞噬理智。 他站不稳的向前扑倒,被科研所派来的王教授接住,痛苦的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浸湿花白的头发。 医疗处的人训练有素的给齐时注入镇定剂,戴上氧气罩。 混乱中,王沉舟看见齐时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毫不犹豫的违反特调法中,“严禁倾听可能或者已经陷入癔境的人发出的声音,严禁听从陷入癔境之人的话”的条例,半倾听,半读唇语的理解了齐时想要表达的内容。 “先去科研所,清洗记忆!” 楚庄被架着一起前往科研所,他在半路从催眠状态醒来,药物的影响逐渐褪去,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清醒过来。 直到齐时被送到操作室清洗记忆,楚庄的大脑才完全解冻。 非常熟悉的感觉,完全失忆,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他喝完药的下一秒穿越了时空,凭空从后勤部的地下室来到科研所所在教学楼。 “齐时先生...怎么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王沉舟看起来心情非常差,“齐时灵感非常高,对危险的预感比常人高很多,但是面对未知受到的冲击也比常人大。” “本来他都从特调外勤部退休了,这样一来,又得少活几年。” 这是非常明显的责怪语气。 楚庄抿唇,靠在墙上,头痛欲裂,面色奇差无比。 王沉舟深吸气,压下心中冒起的无名火,“没怪你,他又不是你调来担任催眠的危险评估工作的,那群调他来的玩意...” 他骂道一半,心知客观上讲,安排这件事的领导也没什么问题,火就更大了。 齐时待在特调外勤部十多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多次运用极高的灵感代领特调和密大规避可能造成不可挽回后果的风险。 灵感高的人长时间暴露在克系世界中本就会折寿,更别说齐时这种主动进入高风险地带的人。 退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活过四十都是未知数,更别说出外勤了,逃跑都要人带着。 像齐时这样高灵感又保持理智的人是稀缺资源, 高层可能想让齐时,发挥余热了。 王沉舟越想越烦躁。 心理医生非常倒霉的触了霉头,“我觉得,我也需要清楚记忆。” 他作为灵感不高的普通人,在大部分催眠的危险内容被齐时规避之后,受到的冲击不算太大,此时居然还能站着说话。 “现在不行,你先跟着他去把得到的信息再记录一遍,然后再清除记忆。” 王沉舟臭着脸,随手给一个科研部的研究员派活。 催眠的全过程有录像,不过有些人的感受是机器记录不下来的。 “给他来一针C类药物,237。”王沉舟又指着楚庄吩咐。 “?”楚庄疑惑,却没有一点反抗的**,他现在觉得非常累,浑身冰凉得像血液倒流。 一个研究员通过平板查阅科研所库房,道,“科研所没有。” “去医疗处拿,一周前剩的应该还有。” 在等待的时间里,王沉舟让楚庄坐下,然后破天荒的冲了杯咖啡递给他。 但是楚庄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手在空中抓了两下都与杯子错开。 王沉舟叹着气,将咖啡塞进他手里。 咖啡是用开水冲泡的,杯子非常烫,手心传来的痛感却让楚庄清醒了几分。 “这是C类药物245——不眠,停药之后的副作用,不长期使用危害就不是太大,副作用会让人陷入深层次休眠,除了还有心跳,和死人没区别,时间长度和用245保持不眠的时间成正比。” “你撑一下,我们用药让你进入原先那种凝滞状态,然后进行‘绝对隔离’。对了,你遗书写了吗?” 不知道是王沉舟说的太不像人话,还是楚庄已经恍惚到了一定程度,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王沉舟说了什么。 “写了,在...桌上...” 王沉舟非常人道的没有追问哪个桌上,要是这个年轻人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也不介意在医疗处和教学楼两个地方的桌子上翻找一下。 “麻烦你们...骗骗我的家人......我殉职了...光荣些最好...”说着,年轻人轻笑两声,似乎觉得分外好笑。 “不需要骗,你就是为了世界光荣殉职啊。”王沉舟笑道,“能和你一样面对可能的死亡也如此坦然的人,非常少见啊。” “王教授,你在夸我吗?” “事实罢了。” ...... 针头扎入血管的一刻,一切,陷入黑暗。 两天后,科研所,实验楼A栋负二层S级机密实验室,各大部门高层再次齐聚一堂。 西装革履,带着金丝边单片眼镜的中年人开始冗长的开场白。 “感谢各大部门领导齐聚在这里,辛苦了。尤其是杜老爷子,祝贺您状态再次稳定下来。” 一位老的不能再老,皮肤皱纹密布,层层堆叠着垂下来像化到一半的蜡像的老者哼了一声,打断施法,“赶快步入正题。” “好。”单片眼镜客气的微弯腰,“那个年轻人顺利的从绝对隔离中活下来了,还在昏迷中,并且A-25也没有大的异动。” 方前兴致颇高的接话,“我觉得楚庄可培养性非常高,现在看来,我的推断没错,他虽然是不稳定因子,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可控的,完全在可以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特调的魁梧高层哑声道,“你确定吗?负责催眠提取数据的那个医生还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呢。” 虽然大部分危险内容都被齐时引导着规避了,但是心理医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由于要进行内容再记录,清楚记忆就晚了一步,理智扣除过多了。 齐时到是经验丰富,除了少了点寿命,已无大碍。 “并且,这还是齐时先生引导规避之后的结果。那个年轻人经历的东西,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多。”溧姓青年这次站在了同僚这边。“况且这次催眠得到的东西并不多,果然想要成果必定伴随风险,让齐时先生去还是太保险了。” “齐时不去,心理医生和顶替齐先生的人就都危险了。”方前残忍的笑,人命和关乎未来的信息,很难在天平上衡量。 “这可是神降,说不定楚庄还见了那位来地球溜达一圈的...” “方教授,你能不能严肃点。”刘教授打断了方前的活跃气氛,“当时的数据分析以及出来了,是神降,但不可能是完整的神降临地球,否则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还存在,只是一股气息,或者类似分身的东西。克系外神,把自己分成几十上百份的不稀奇。” 蜡像老者睁着被眼皮盖住,几乎看不见的眼睛说话,声音极度苍老,“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楚庄和A-25背后的那个存在是什么关系,祂想要干什么。现在两者之间的联系已经切断了,更多的信息再难获取,你们打算怎么办呐。” “从三段被清洗的记忆残片和录像入手,繁复琢磨?”刘教授试探着回答,但是仅仅如此,几乎没办法有进展,训练场的录像被克系元素干扰的几乎只剩下雪花,催眠没有得到很重要的东西,估计神降过程中楚庄本人的大脑都混乱的没办法储存记忆。清洗得到的记忆残片又少的可怜。 “那你就琢磨去吧。”蜡像老者像是气笑了。 方前摸着下巴发言,“我认为,没有信息就别白忙活了。预言不都说了吗,人类的方向在楚庄身上,伸脖子和缩脖子都是一刀,还怕什么呢?等着信息自己出现不就行了吗?” 摆烂似的发言却被老者认可了,“在理,与其老是开会,揣测这揣测那,还不如老实多做点科研,多调查调查预言的更多信息。万一一个没调查清楚,发现预言有问题,我们在这里耍的嘴皮子都白瞎。” 其余高层苦笑,叹着气想着各回各部门,再续996,007的生活。 老者的话指向性如此明确,怕不是已经预料到什么了。 这么多年,老者代表的幕后力量虽然每次高层会议都不缺席,但是几乎不会影响年轻一代的决策。 不影响则已,一开口,便是一言堂,无人可以反驳。 就算反驳了,事态发展也会莫名的往幕后力量说出的方向进行。 与其说是一言堂,更像是准确率接近100%的预言,拒绝不如积极应对。 有关幕后力量的信息是完全公开的,但是几乎没人去看,甚至知道幕后势力的人都不多,一是权限问题,二是看了还有没有命,是未知数。 克系世界的一切信息,都带着毒。 但是,幕后力量是绝对站在人类这边的,毋庸置疑。 “我会继续待在这里,校长,让人把我在做的项目空运过来吧,让刘逸远一起过来。”方前对金发碧眼,四十来岁的外国女性道。 “好。”密大总校长按压太阳穴,黑眼圈异常深重。 杜老又像是完成了想要干的事情似得,道,“都转过去,我走了。”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熟悉的机械动作声之后,门“砰”的关上,杜老消失不见。 众人沉默了片刻。 溧姓青年咬了下嘴唇,露出一颗尖锐的獠牙,“那个叫楚庄的年轻人,让他在这里待着,一年内不要放出去。” 他看起来有几分萎靡,面颊上蛇形的诡异图腾却更加活跃的异动,这让他的气质更加阴沉**,“我抽空去了克莱门教的窝点,把他们获得预言前后十年的教典,教史,新上任的大主教的记忆,有点用的神使,神眷者的记忆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拷贝了一份带回来了。”他甩出一个录音机和一枚巴掌大小,分外新鲜的蛇鳞,末端甚至还沾着血,“加了封印,解封的口诀在那个录音机里。我不擅长解读这些,交给科研所了。” 刘教授熟练的掏出特制的密封袋子把蛇鳞和录音机分开装好。 “溧佘,你什么时候跑去袭击克莱门教了?”身为溧姓青年同僚的魁梧高层皱着眉头问,“状态怎么样?” “两个小时前,我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某个东西可能非常不爽。”溧佘微仰头,愉悦的笑,他的一只眼睛在某次眨眼之后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又在下一次眨眼之后变回来,怎么看都是下一秒就会异化的样子。 “给你批两天假,去稳定自身状态。” “赵武魁,我们平级,需要你给我批假?”溧佘夸张的笑,“我没事,只是那位太不爽了拼命想要弄死我而已,祂的封印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开的,所以短时间内我死不了。况且数据方面科研所不是一直在监视着嘛,你不放心我,还信不过科研所吗?” 名为赵武魁的魁梧特调高层面色阴沉,“死不了不代表可以尽情作死,别给我增加工作量。等会议结束再和你好好聊。” 溧佘无所谓的以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姿势半身悬在桌子上,拨弄自己不老实的头发。 “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不关我事了。” “好吧,既然聚在一起了,也好好协商一下别的东西吧。”方前不怕事大的开口,“我一直想说,科研所的经费非常紧缺啊,严重阻碍了科技的发展。” 气氛瞬间炸裂。 隔离所高层脸涨红了,“你说什么?科研所经费一直是所有部门最高的,也不看看我隔离所的大门都破烂成什么样子了!都挪不出钱来修!” 赵武魁代表特调处发言,“特调和密大的经费来源于自己的产业和向各大洲索取,这两年各大洲给予的经费可都没变过,但是就我所知,瓷洲经济发展迅速,且通货膨胀,瓷洲拨出来的经费该涨涨了吧,霍祁初。” 矛头一下转向了西装革履,戴金丝边单片眼镜的中年人,霍祁初。 作为在场唯一瓷洲的政治代表,他喝了口水,决定下次一定不自己来参加这种会议,绝对要拉个本家的人来垫背。 第8章 行星级炮弹 当楚庄再次看见镜像世界的人造太阳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实际上,他从所谓的“绝对隔离”技术中苏醒也就是两天之后,但是接踵而至的各种评估和测试持续了整整五天,简直毫无人性,暗无天日。 但是,至少还活着,并且相对正常了,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进入克系世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且无法更改了。 一从科研所出来,楚庄不出意料的碰到了王教授。 “哟,地球上一大行星级炮弹被放出来啦。”王沉舟吊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叫。 楚庄抿唇略显无语,“王教授,你压力过大了吧。” “我有什么压力啊,一天一节课,剩下时间,都,闲,着!”简直咬牙切齿。 楚庄猜着王教授说不定被指派了有关自己的任务,怨气才这么大。 “现在我要干什么?” “去上课,从今天开始的一年,是观测期,你不被允许出校,就好好学习吧。”王沉舟带着楚庄向教室走,“本科读完,读研读博。我当年24岁就博士毕业了,你起点比较低,可以不用向我看齐。校规赶紧背,一周之后我抽查。” 楚庄也没问更多的,该告诉他的王沉舟肯定都会说,不该知道的问了也没用。 既然如此,只能顺水乘舟了。 于是楚庄开始梦回高考的作息,甚至比他自己的高考阶段努力好几倍。 潜能无限开发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半年时间,就通学了密大的本科内容,在第七个月申请进行并通过了所有本科阶段的升学考试,成绩单优秀的老师和教授们啧啧称奇。 但是身体素质和体能方面就不那么突出了,只能说过得去。毕竟身体不能和学习一样光靠突击就获得优异成绩。 “这数据,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虽然本科阶段都是基础,但是有大量资料需要背诵,只用半年就通学了,我都觉得夸张。”方前低头看平板上传来的数据,又抬头看着训练场上,只跑了个两千米就面色煞白将要晕倒的楚庄。 王沉舟“啧”了一声,“身体素质不达标。” “那倒是,使用C类药物的后遗症,医疗处那里在研发解决方案了。在进入密大之前,楚庄的体侧成绩可没有这么差。” 王沉舟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上级对楚庄的态度,一边让自己天天监视着他,每天写不完的观测报告,另一方面又尽力帮助他,用心程度显著高于其他学生,甚至有资源倾斜的趋势。 实属矛盾。 “老师,楚庄背后的事,什么阶段我才可以知道?” 方前闻言失笑,“阶段这个词,不对。他可不是我在进行的实验啊,他背后的事,保密等级和他的智商一样离谱。不过,有一些可以偷偷告诉你。” 王沉舟不置可否的撇嘴,并非质疑楚庄背后那堆事的保密等级,而是高智商人才对同类莫名的竞争心理,智商。 方前显然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学生,“高智商这一点在科研所不稀奇。今天晚上九点到十点,我给你图书馆禁区的权限,你去查克莱门教近十年的历史。” “那个信奉尤格的邪教?”王沉舟皱眉,“老师,你给的范围着实大。” 而且,不直接告诉他,反而给他权限? 显然是想把自己摘干净啊!坑学生不眨眼。 “别担心,为师怎么会害你呢,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方前笑眯眯的说,“虽然我行为上力推楚庄,心理上还是有点怕他确实是个坑,这才派我的爱徒看着他。” “沉舟啊,你可要把他看好了,我给你开了后门了,你可不要让为师失望啊。” 王沉舟早就习惯了和“行星级炮弹”待在一起,但还是难以接受老师亲手挖了个坑给自己。 “老师,你真的高看我,真有事,再来个神降,我绝对是陪葬的。”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一个监控,有事你就跑,为师不怪你。” 跑不过,根本跑不过。 王沉舟无语,捏着平板认命的向训练场上的楚庄走去。 同时,对楚庄的评价从“行星级炮弹”升级为“恒星级炮弹”。 “行了行了,别跑了,我怕你死在训练场。”大一A班的教练,曹云升——一位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满脸嫌弃与不忍直视的喊。 楚庄,一个23岁的大好青年,只是不计时跑了个三千米就,就两眼发黑,气喘如牛,嘴唇血色尽退。 曹云升小跑着扶住摇摇晃晃要摔的楚庄,“你干脆去医疗处开申请,别来参与体能训练了。虽然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但是你这种身体有问题的就不应该进行高强度锻炼。” 楚庄不说话,运动之后的恶心感一阵阵翻涌,他抿着唇,只幅度不大的摇头。 曹云升不太理解这青年的执着点,回头喊着让大一A班的同学各练各的,就想把楚庄带到医疗处去,却被慢腾腾走过来的王沉舟截胡了。 “曹教官,你去忙,他交给我吧。” 曹云升看见是熟面孔,就离开了。 这半年,王沉舟几乎时刻待在楚庄身边,甚至寝室都破例被安排在相邻的两间。 “小庄啊,你也没必要太努力了,C类药物的后遗症无法用常规的锻炼方式弥补,医疗处在想办法了。”王沉舟说着正常的话,语气却有点欠欠的。 楚庄终于喘匀了一口气,“王教授,你的本性真的不收敛一些吗。” “都说了是本性,有什么好收敛的。”王沉舟满脸无所谓,“本来本科毕业升研究生有成绩和任务数的硬性要求,但是鉴于你的特殊性,任务数全部累计推迟到观测期结束,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观测的。所以,你现在就是研究生了,班级就不换了,以你的学习速度换不换都一样,上不上课也随你,图书馆权限开给你了,除了禁区,随便看。” 楚庄有理由怀疑密大只是想以一个合理的理由把他关在这里,学不学的无所谓。 “小庄,你已经读到研究生了,图书馆等资源全面开放,我建议你稍微收敛一点,免得能力过于突出引起上级的警惕。” 楚庄轻飘飘看了王沉舟一眼,心说你一个人肉监控还干上吃里扒外的活了?但是王沉舟干这活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只能是在试探。 “王教授,你觉得我只会死读书吗?”一个研究员不做研究,一天到晚跟着他能干什么?除了监视还能干什么?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对我的态度。” “放心,王教授,我道德水平非常高,要有什么事,只要我还有意识,绝对不拉着别人垫背。” 王沉舟难得不好意思的闭嘴。 作息规律微调,但是没有改变大致方向。 楚庄除了必要的体能活动,一整天几乎不离开图书馆,不过升学申请提交的确实没那么频繁了。 事到如今,他对密大早没什么戒心了,不过单纯认为老是写申请麻烦的很,到时候学的差不多了,直接一起提交比较方便。 有关彦玥的情况和去向,楚庄在入学不久向王沉舟询问过,当时还非常矜持的王教授当场就查询了,告诉他彦玥在C2班学习。 不过彦玥是心理医生,专业倾向非常明显,在学习完克系世界的基础知识后便会被调到医疗处重操本职工作。 “你要去找他吗?”王沉舟问。 楚庄摇头,“我牵连了他,还是离他远点吧。和我有关系不是好事。” 王沉舟冷淡的“哼”了一声,“确实没好处。” 岂料几周之后,彦玥居然找到了A班来。 长着一张学生脸的年轻人小心翼翼的在教室门口徘徊了很久,都不敢正大光明的从门口往教室看一眼,直到被前来上课的老师捉住。 密大班级A,B,C的划分代表学生的危险程度,因此相距很远且没有规律。 尤其是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的A班,甚至单独拿出一个楼层来放置。 一般B,C班的学生对A班是敬而远之,他们深知克系世界的规则,虽然知道能在密大学习的同学都是相对稳定的,但是也绝对不会闲的没事来A班串门。 A班人数不多,作为生面孔并且行为异常的彦玥就被老师一眼捉住了。 “同学,你不是A班的人吧,在A班门口,想干什么?”老师和蔼的问。 彦玥终于有些着急的向教室里看了一眼,掏出心理医生招牌温和可亲的笑,“老师,我想找个人,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来。” “打听?”老师面色严肃,“同学,你是新来的吧,你的老师没有说过,不要瞎打听不该知道的东西。这个世界,信息可能带着致命的疯狂与扭曲。” 彦玥长的太嫩了,即使已经26了,拉出去说是高中生都非常可信,老师在门口训了半天,彦玥老实的低头听着,直到上课铃打响,老师都还没训结束。 眼看着老师想翘了大一A班的课,拉着彦玥去找他的老师,楚庄终于从一大堆书中抽出视线,注意到了班级门口的两人。 “彦玥?你...” “楚庄!我可算找到你了。”彦玥心虚的看了眼老师,“老师,我和他是一起来的,不过意外分开,就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 碍于克系世界的规则,他稍微打听的明显一些,就会被老师拉去谈话,导致同学就算知道些什么,都不肯说了。 废了将近一个月,才找到A班来。 老师狐疑的思索片刻,看见王教授幽灵一样从教室里飘出来,才放心的进教室上课去。 “彦玥医生,你过来干什么?” “找你啊,我担心你,一个半月前你发生异动,我直接昏了,醒来之后就是各种测评,然后就被分到了C班,我一点获取信息的途径都没有,还以为你死了呢。” 楚庄不明白为什么彦玥来找自己,只得直白的说,“彦玥医生,你不要来找我。和我有联系不是好事。” 岂料彦玥委屈的撇嘴,“我费那么大力气找你,你就这么对我?不找你找谁?你要弃我于不顾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睁眼就是学,学的东西还吓人,晚上都做噩梦!” “不...不是......”,楚庄再次懵了,“对不起,我害得你脱离正常的生活轨迹,我就是一切的源头,所以你离我远一点吧,这样对你最好。” 彦玥飞快摇头,“我没有怪你,一切都是有因有果,我来到这里,只能说是命运,不是谁的错。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吧,毕竟从医患变成同学了。” “我不用问你最近的情况,都可以从微表情中知道你精神状态非常糟糕,连社交都是第一时间拒绝。” 楚庄想为自己争辩“拒绝和他产生联系”确实是为他安全考虑,彦玥不留情面的直接打断, “别狡辩了,我没办法老是来你们A班,但是你可以随时来C2班吧,中午和晚上来找我,我免费给你做心理辅导。” 楚庄还是不理解彦玥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看着彦玥“再拒绝我要发火了”的表情,只得说,“王教授会随时跟着我。” “没关系,可以理解。”彦玥奸计得逞的笑了一下,“楚庄我跟你说,王教授有时候会来C班,看一个老师。你知道是谁吗?” 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王沉舟瞬间暴起,“彦玥!你再多嘴!” “王教授,你别挣扎了,你和齐时老师那点事谁不知道啊。你们最近是不是吵架了,要不要我来帮你说和,我可是心理学百年难遇的天才。” “彦玥!!!”王沉舟怒不可遏。 声音大了点,引得班级里的同学频频侧目。 楚庄无奈的插在快要打起来的彦玥和王沉舟中间,“好了,去上课吧。晚上见面。” 彦玥傲气的一甩头,走了,嘴里还嘟囔着,“叫你不告诉我楚庄在哪里,咒你追不到齐时先生。” 王沉舟气的七窍生烟,两眼冒火,却拿脚底抹油溜走的彦玥没办法。 “王教授,你别和他计较。”楚庄想让王沉舟熄熄火。 王大教授白了楚庄一眼,“他的伎俩,你看的出来吗?” “我对心理学不太了解。而且,我不知道他来找我的目的。” “你最不擅长应对人激烈的感情,就算知道是装出来的,也会不知所措。所以彦玥上来就一通寡妇般的谴责,击破你的防线,之后提出要求。再后来制造矛盾,不给你反应的时间。这一套下来,只要不是太违反你底线的事,你都会答应。” 楚庄轻叹气,“我确实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事情。” 他甚至分不清彦玥是别有用心还是单纯的雏鸟心理,想和一起进入密大的人搭伙。 “去上课吧,在这里出不了事。” 第9章 痛苦置换 戴小猫习惯性的关照新来的同学——楚庄,顺带着“颜控”崔语甜也老是凑过来说东说西,问这问那。 楚庄没办法拒绝两个女孩子充满好奇与求知欲的眼神,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起来。 楚庄不去上课之后,戴小猫,崔语甜和彦玥轮流往图书馆跑。 到后来两拨人也越来越熟,合二为一,一有空就来合伙来找楚庄。 二月,大年初一。 正常的学校应该早就放寒假,学生全部离校了。 密大放的也很早,但是回家的人却很少,能来这里的人,要么没有家人,要么有原因不能或不愿回去。 楚庄不被允许离校,戴小猫和崔语甜也没走,晚上九点,结束了一天的图书馆学习之后,几人一起在学校食堂吃火锅。 即使九点,食堂人也不少,学生和老师,调查员都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吃宵夜,食堂的音响里人性化的放着喜庆的音乐,即使大部分人都不那么高兴。 “楚庄哥哥,小玥哥哥回家了吗?”戴小猫单手拖着脸问。 “应该回了吧。”楚庄道,虽然没有听彦玥说自己要回家,但是难得的机会,总要回去看看他的养父母,关照些什么,“这两天确实没有看见他。” 他们都默契的不问对方为什么不回家,因为这背后总隐藏着痛苦。 “今天王教授没有跟着你吗?”崔语甜问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盖着盖等汤底开的火锅。 楚庄指了个方向,“在那里。” 两个女孩子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王沉舟和齐时两人坐在不远处吃宵夜呢。 “还真让王教授追上了?”崔语甜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那可是齐时先生,从特调外勤退休的骨干!他的事迹,我从刚进学校就年年听老师宣传,甚至进了新修订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和特殊调查处近代史。” 即使是密大,也需要树立一些光辉形象充当精神支柱。 “王教授在科研所是什么职位?”戴小猫问。 楚庄回想了一下,“应该算是,中层研究员吧。” 崔语甜接话,“那职位也不算低了。为什么感觉老是在教室里晃悠,他不做科研吗?” 楚庄沉默了一下,“......他在做科研,现在的科研对象,可能是我......” “反正我觉得还蛮般配的。”戴小猫将毛肚放在红油锅里涮,这种东西平时可不常吃到。 随即,她歪着头疑惑,“但是我记得学过,只有女人才有生小孩的能力,王教授和齐时老师怎么生小宝宝呢?” 难道科研所还有技术让两个男人生小孩? 崔语甜先是大笑起来,然后一把抱住戴小猫,“小猫!你也太可爱了!你从小在这里生活,几乎没有出过学校,不知道外面社会是不允许两个男人在一起的。” “?”戴小猫不理解,“为什么?” 楚庄浅笑着解答,心中却觉得酸涩,“一,是生物本能,只有男女才有繁衍后代的能力,所以人们天生抵触同性在一起。二,社会排斥与众不同的人,同性在一起就异于他人,自然被排斥。” 戴小猫皱着眉头,“只是因为生物本能,和不能生小宝宝,就不允许同性在一起?可是,他们是真心想在一起,本来就不想生小孩,也不被允许吗?” “法律上不禁止,但是社会上的抗拒还是存在的。” 戴小猫纠结了一下,“那这里,怎么就不排斥了呢。” “这里的人绝大多数想的都是怎么抵抗克系元素入侵人类净土,怎么活下去,怎么保护好家人。不说命悬一线,都是如履薄冰,哪有时间想繁衍后代的事,又哪有时间管同事的取向问题。”崔语甜无奈的用力揉戴小猫的头,搞得头发起静电炸起来。 “好吧,那我希望新的一年里,外面社会的人可以宽以待人,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密大和特调可以减少伤亡,保护好人类世界!” 戴小猫举起可乐杯子,和大家碰杯,“人类世界永存!” “人类世界永存!”四个人齐声道。 四个人? “彦玥?你没回家?”楚庄看着从旁边突然窜出来的青年,他两眼乌青,像熬了个大夜,“你多久没睡了?” “我正因为回了家,才有这么大的黑眼圈。”彦玥端起桌上加冰的可乐猛灌,非常不文雅的打了个嗝,状态才好些,“现在是密大晚上,现实黎明,我一个晚上没睡,才赶着回校陪你们过年,感动吗?" 楚庄不太了解密大的出校回校机制,估计比较麻烦。 “感动感动,坐下吧。”楚庄新倒了杯可乐给彦玥,“为什么不陪家人过年?” 彦玥瘪嘴,“我还是不要和他们过多接触吧,为了他们的安全。我回去就是交代下我留下的心理诊室什么的,虽然后勤部都处理过了。还有把我的工资卡给他们,让他们对我也放心些。” “不说了,吃饭,我快饿死了。”彦玥催促道。 气氛活跃起来,崔语甜又撒着娇让彦玥多讲讲外面的事情。 “也没什么吧,就是美洲和欧洲那边又叫嚣着要制裁瓷洲。怪没劲的,有密大和特调在,料这些国家也打不起来。” “不过,在大街上我看见瓷都欢乐世界翻新完成的宣传单了,以后有机会,去不去玩一下!”彦玥笑眯着眼。 “瓷都欢乐世界?”戴小猫疑惑的歪头,“那是什么?” “游乐园。”楚庄双目有些放空,“我和我的妹妹小时候经常去,但是她上初中后,就不怎么去了。” 没想到都翻新了。 “语甜,你去过吗?” 崔语甜鼓着腮帮子,“没有,我十三岁进入密大,然后就不常出校门了。小时候我父母工作忙,也没空管我。” 她视线落在桌面上,显然不太高兴。 “那就说好了,下次放假,如果我们都可以出校,就去游乐园玩一下吧!”彦玥一锤定音。 四人在难得的休闲时间热热闹闹的闲聊,边吃瓜的看王沉舟和齐时那桌的情况。 “哇,好sq。”崔语甜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王教授和齐先生修长的手指交握在一起,又迅速分开,涨红了脸。 “语甜姐,你别看了!” 戴小猫的脸比崔语甜的还红,耳朵尖似乎都在冒热气。 留下彦玥和楚庄面面相觑,牵个手而已,至于像看见了十八禁一样嘛。 时间很快来到十点。 一行人离开食堂,走在学校昏黄的路灯下,打算各自回寝室了。 天气很是寒冷,水汽弥漫在校园里,让吹来的微风更加刺骨。 楚庄张口,吐出一团水气,水气瞬间凝结成可视的小水珠,漫在空气中,加重了雾气。 仿佛视线中的校园都不真切起来。 他用手拢着身上不算厚的大衣,这时才觉得有些凉。 “楚庄,你冷吗?穿那么少。”彦玥知道楚庄自神降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平日里待在有空调的图书馆就不愿多穿衣服,现在肯定冷。 “还好。” 非常典型的嘴硬,彦玥撇嘴。 楚庄回头看了彦玥一眼,“到寝室也不远。” 说完他愣住,眉头锁起。 此时他们在密大教学楼前的大路上,旁边就是学校的实验田,也就是供某些专业的同学或老师种植的地方。原本是瓷都景庄学院的花园。 和第一次来时一样,种植的东西看起来就不太正常,有些植被颜色暗沉的不可思议,有些草却高大的可以藏一个人,有些单看甚至不像植物,外露的鲜艳色彩和形态有节律的变化。 彦玥首先看见楚庄的神情,“怎么了?”他顺着楚庄的目光看向试验田,除了本来就很奇怪的乱七八糟的植物,没有别的东西。 “我好像看见一个人,有一头......绿色的头发。” “绿色的头发?”彦玥瞬间想到了校规第500条 “看见一个绿头发的人在学校里游荡,请主动上前为其带路”。 楚庄回头向后寻找王沉舟,其果然在不远处,和齐时并排走。 发现楚庄的目光之后,两人快步来到四人身边。 “校规第500条?”王沉舟拿出不离手的平板,“太危险的人学校其实都会有保险措施,就像我一直跟着楚庄一样。也有人在跟着他,校规只是外层的保险措施。” “不过保险起见,我问问负责萧芷逸的调查员有没有异常。” 几分钟之后,王沉舟也皱起了眉头。 “指挥中心说负责萧芷逸的调查员在十分钟以前定位突然消失,正在派人过来。” 话音刚落,王沉舟就收到了密大言简意赅的任务提醒,“让楚庄远离事发地。” 看来确实出事了。 “楚庄,你先走。”王沉舟带着不容抗拒的口吻。 但是还没等楚庄做出反应,一个尖锐的惨叫从试验田中一片高大的植被中响起,紧接着,一个速度齐快的影子冲了出来,一头撞上了楚庄,发出骨头与血肉碰撞的闷响。 “我屮艸芔茻......” 众人先是被冲出的影子带出的劲风骇的后退,然后一拥而上将压在楚庄身上不断颤抖的东西拉开,把楚庄扶起来。 楚庄很明显被这么大力的一撞撞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胸腔和面颊,后脑勺剧痛。 他完全站不起来,只能被扶着跪坐在地上,咳嗽着吐出满嘴血和几颗牙齿碎块。 戴小猫迅速弯腰捏着楚庄的下巴强迫他张嘴检查伤势,王沉舟却示意她退开,“先别管伤了,快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回答王沉舟的是齐时搭在王沉舟肩膀上的手,“来不及了。” 在混乱发生的某个瞬间,密大晚上的校园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黄绿色浓雾,以及逐渐浓郁起来的**气息。 王沉舟面色凝重的轻触耳朵里的通讯,没有信号。 “沉舟,我觉得,非常,非常,危险。”齐时环顾四周,仅仅注视着周围的雾气,就有隐约的呓语钻入大脑。 他努力忽视那些像从远处传来,吟唱着又极度混乱的声音。 楚庄意识逐渐回笼,但是耳鸣并没有退去,反而夹杂着邪异的声音愈演愈烈,远处的吟唱一步步接近,变成山谷中的回响般一浪一浪的钻入大脑,带来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唔...” 青年难受的闷哼把所有人从突然面临危险带来的惊慌中拉回来。 既然已经走不了了,王沉舟让戴小猫继续治疗,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向远处抛去。 笔进入视野盲区之后便石沉大海,连个落地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四周安静的可怕。 齐时这时突然想到楚庄惊人的灵感,如果自己可以听见常人听不见的东西,那楚庄也必定听得见。 果不其然,青年毫无预兆的开始吐血,鲜红的液体从口中溢出,有一些呛到气管里,让他不住的咳嗽。 戴小猫原本冷静的动作也慌乱起来,她原本检查了口腔,判断吐出来的血是牙齿被撞击碎裂产生的,现在怎么又会吐血! 齐时迅速顶替戴小猫的位置,他一手抚上楚庄的额头,一手掐他人中,希望能强行进入他的潜意识,把他从呓语的影响中拉回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楚庄没有这么强的潜意识防御,齐时在进入他的潜意识的一刻,共感了他感受到的一些,险些直接破防。 “怎么会有感受到这么多东西,还活着的人。”齐时在一瞬间质疑楚庄能从呓语中摆脱的可能性,然后尽全力攻击其潜意识,在之后瞬间退出。 这是将人从癔境中唤醒的一种方式,攻击其潜意识以激起其自我防御机制,主动摆脱控制。 齐时紧盯着楚庄的面色,直到他重新睁开眼睛,动手茫然的擦拭嘴边的血。 成功了,他松了口气。 “不要主动去听,去看。” 楚庄点头,大致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被彦玥和崔语甜压着的,刚刚撞了他的黑影,是个人。 这个人有一头墨绿色的长发,也就二十岁的样子,面色苍白,全身发颤,看起来害怕到了极点。 彦玥面目柔和的在和他说话,似乎想知道些线索,但是墨绿色长发的人只是一味的害怕,双眼圆睁的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撞得楚庄去了半条命,他自己却毫发无伤,只是面颊和额头上多了几块乌青。 戴小猫迅速重新检查楚庄的伤势,“肋骨裂了两根,有内出血,右侧后方牙齿两颗碎裂,后脑有撞击伤,不知道有没有颅内出血。” “内出血!颅内出血!”彦玥虽然是心理医生,也知道这两样不及时救治是会死的,被约束着的墨绿色长发的人似乎剧烈的抖了一下。 “你不是聋子啊。”彦玥没好气的道。 “没事,不算太严重。”戴小猫反而松了口气,“楚庄哥哥,你忍着点。嗯,王教授和齐时老师,能不能过来帮忙压一下。” 楚庄茫然的被两人牢牢压在地上,对要遭遇的事情一无所知。 戴小猫隔着衣服找到裂开的两根肋骨,然后压上体重往下按,只听“咔咔”两声脆响,肋骨应声而断,并插进了肺里。 剧烈的疼痛逼得楚庄根本喘不出气,他全身发抖,无意识躬身,凭着意志不直接昏迷。 少女碧绿的眸子漾开,虹膜和眼白的界限模糊,就像森林中升起的雾气,叮嘱道,“把他摆正,否则肋骨可能长歪了。” 王沉舟不忍直视的別过头去,觉得自己的肋骨也在幻痛。 等肋骨和内出血被治好之后,戴小猫示意王教授和齐时老师把楚庄扶起来,自己绕到了楚庄的身后,在楚庄耳边说,“楚庄哥哥,为了防止有脑部出血,我会让痛苦的量稍微多出来一点,你忍一下,马上就好。” 楚庄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来,感受到戴小猫逐渐向伤口靠近的纤细手指,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当真是酷刑啊。 思绪还没恢复多久,就又被铺天盖地的痛苦淹没了。 戴小猫将手指伸到后脑勺的伤口里,用力的向四周扣动,脑部血管丰富,鲜红的血液随着少女暴力血腥的动作,溅到她瓷白的脸上,像一杯辛辣的血腥玛丽,却矛盾的带着圣母的悲悯与慈祥。 等少女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楚庄完全脱力的跪都跪不起来了。 齐时无奈的扶着青年,王沉舟看着自己手臂上被楚庄抓出来的五道血痕,默默选择无视。 戴小猫查看完楚庄的情况,纠结了下,“牙齿就之后再治疗吧。” 一次性接受过量的痛苦容易造成心理方面的问题。 第10章 污沼之地 楚庄不久就缓过来了,但是另一个人在目睹了“酷刑”之后,反而先崩溃了。 “对....对....对....对不起啊~~~~~”有一头墨绿色长发的萧芷逸崩溃的大喊,被身边的彦玥一把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哭泣。 “别叫!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萧芷逸哽咽着点头,眼泪完全停不下来的流淌。 彦玥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 “...是...是......污沼之地...我小的时候...来过一次......” 王沉舟严肃开口,“你怎么来的?” “我,迷路了,然后听见有东西在呼唤我,然后...然后...”萧芷逸又开始剧烈颤抖,甚至因为恐惧而抽搐,他开始低声呢喃着,“我看见...看...见......” “停。”彦玥打了个响指,中断他的思绪,萧芷逸的表现就是理智缺失的一种症状,再让他深入下去,说不定得不到信息,还会让他会当场疯掉。 “先别想了。怎么出去这里?” 萧芷逸茫然地急促喘气,“我不知道。小时候我误入这里之后的记忆被洗掉了。” “污沼之地,是古老年代某个旧神被吞灭之后,遗留的神国。编号A-14。”王沉舟将平板递给大家传阅,里面有萧芷逸的资料。 “萧芷逸是十七年前被屠灭满门的萧家唯一的遗子,被污沼之地污染,某些时候会被污沼之地诱惑,方式为突然丧失方向感,在无提示状态下迷路,如果没有打断,将会以超自然方式进入污沼之地,无视距离与任何屏障。” “但是资料没有记载萧芷逸在迷路过程中会发疯,并且带着周边的人一起进入污沼之地。” “对不起,对不起...”萧芷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以前我一迷路,小朝哥哥一定会过来打断我,但是这次小朝哥哥没来。” “梁晓朝在你出事十分钟前,消失了。”王沉舟冷漠的叙述事实,“密大或者特调处,有奸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戴小猫问。 王沉舟将视线转到楚庄身上,“科研所对污沼之地的研究长达四十多年,有进出这里的办法。” “以33,36,69,99为一个周期间隔,污沼之地会自发地对外扩张,这个时候污沼之地与外界空间会产生交融,可以进出。”楚庄深吸气,缓解若有若无的呓语带来的眩晕,“书上说,污沼之地在2934年7月22日和2935年3月12号扩张过,所以按现在的时间计算,是在69中的66,还有三天是污沼之地扩张的时候。” 王沉舟啧了一声,手指在传阅一圈物归原主的平板上划了两下,调出一组数据,和楚庄说的一样。 崔语甜道,“所以,我们现在...等着?” “理论上我们三天之后抓准时机走出去就行了,但实操还是比较困难的。首先是方向问题,平板没有信号了,本地资料库有限,再具体的污沼之地资料没有权限的楚庄在图书馆看不到,我也查不了。”王沉舟从科研员的角度习惯性列举实施的问题。 齐时接着说,“其次,神国内的时空和外界不同,是几乎完全混乱无序的,所以,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空间,看起来是当前的污沼之地边沿,实际上可能是几十上百年前或年后的污沼之地边沿,也可能走出一步,就来到污沼之地中心。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楚庄总结,“所以,长久待在这里等待救援,或者等待出去的机会风险很大。” 彦玥嘴角抽搐,“照这么说,不走可能被时刻变化的时间莫名其妙整死,走出去可能莫名其妙跑到中心地带,也是死。两头绝境啊。” 崔语甜和萧芷逸一个就地坐下,满脸丧气的开始摆烂,一个手捂着嘴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边喃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彦玥见状,神色收敛的向远处看了片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远处突兀的传来类似鹤鸣的尖啸,尖锐的刺入人的耳膜,像直接深入脑浆一般震得脑脊液都在泛浪。 众人迅速围在了一起,王沉舟做手势保持禁声。 楚庄在尖啸出现的一刻大脑“嗡”的空白了两秒,随后被接踵而至的诡异的“呵”“嚓”“搓”“嘎”等音节组成的乐调震醒过来。 那些婉转的,摸不清旋律与意义的声音震的楚庄耳膜都在发闷,还在逐渐增大,就像从远处靠近。 楚庄下意识捂住双耳,但是没有任何作用,声音是在意识层面响起的,无法阻止。 他只能强行停止思绪,制止大脑对这些声音的解读,以减少理智的丧失。 同为灵感极高的人,齐时面对这种情况显然比楚庄镇定得多,他先是确认大家的状态,发现楚庄也还算正常之后,眯眼向尖啸传来的远处望去。 隐隐约约的黄绿色雾气中,有影子,摇晃着靠近,伴随着人的高声吟唱,和奇怪乐器组合的乐曲,以及间隔有规律的响起的尖啸。 齐时觉得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 他并未阻止大家向自己看的方向观望,只是提醒控制不要有过多的联想,因为,远处靠近的东西,是人。 楚庄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过从来到这个叫污沼之地的地方,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留在这里,还是退?”他低声道。 事实上进退两难,简直就是找个喜欢的方式死。 “那边的东西是什么?”彦玥适时的发问,他似是惊惧的往后退了一步,把楚庄挤到了所有人的中间。 楚庄揉着眉心,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是人,你们别动,我去看看。” “不行。”王沉舟毫不犹豫的拒绝,“密大下了命令,你必须活着,等级在我们所有人之上。” 楚庄轻飘飘看了王沉舟一眼,然后平移到一边哭完,被吓的呆滞的萧芷逸身上。 王沉舟顿觉不好,“压住楚庄!” 毕竟戴小猫,崔语甜等人都是学生,虽然知道此时遵守最高位者的命令才是最优解,但是面对押解同学的指令,还是犹豫了一瞬。 而异于其他学生的反应,距离楚庄最近的彦玥毫不犹豫的一腿扫向楚庄,王沉舟紧随其后手指戳向人体穴道。 然而楚庄看着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却敏捷的一个侧越躲过了彦玥的腿,反手用力一推将彦玥推向王沉舟,自己借力冲向萧芷逸。 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中进行,崔语甜在萧芷逸边坐着,在楚庄冲过来的时候瞪大眼睛,一瞬明悟,一把抱住了萧芷逸的一条腿。 萧芷逸没有挣扎,连呆滞的面容都没有变一下,他只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于两米外的黄绿雾气中隐约呈现。 楚庄咬牙调动所有力气一个飞扑,手指一把死握住萧芷逸垂在身后的墨绿色长发,然后被拽着向雾中前冲,即刻消失。 “他肯定发现了什么!”崔语甜拦住想追上去的彦玥,只是差一两秒走入雾中同一个方向,可能进入的就不是一个地方了。 王教授深吸气,刚才注意力全在楚庄身上,居然没有发现萧芷逸的异常,“都过来,手牵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过来的东西。人总比别的东西好对付。” 齐时微仰头,把喉头传来的血腥气咽回去,他低声对王沉舟道,“我刚才有听到,萧芷逸的方向传来一些异常的声音。楚庄比我们都先发现别的东西。” 王沉舟注意着远处的情况,通过计算路径方向,发现雾中的东西会擦着自己这边的位置大约两米半过去,刚好是几乎看不见的距离,稍微松了口气,随即低头直视齐时的眼睛。 “你嘴里有血腥味。” 齐时不在意的扭头看向远处,黄绿色浓雾本身就带着致命的危险,呓语和诡异至极的乐调一起钻入大脑,再加上时不时刺破脑脊液的尖啸,即使是他也觉得稍微有点超负荷。 “别看了,现在的情况还没严重到要你趟雷。”王沉舟强硬的让齐时半垂眼睛,减轻精神冲击。 “之前的旧伤,没关系的。”齐时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更加浓郁的血腥味从说话漏出的气息中弥漫,“在危险发生前趟到,就是我这种人在队伍里存在的意义。” 王沉舟想要反驳,碍于逐渐接近的东西,只能噤声。 粘稠和滑腻钻入楚庄的鼻腔,他的皮肤可以感觉到一阵阵的腥气混杂腐烂味道的气味,耳朵听到四周流动的液体,是暗沉的墨绿色,眼睛看到脚下石头的坚硬和其上覆盖的不知名凝胶状物质的冰凉与黏腻,甚至还在活着般细微蠕动。 所有感官在履行自己职责的同时,多出了换乱的功能,就像身体中长出了多余的传入神经,两头又完全链接到了错误的器官上。 他感觉到难以抑制的恶寒,文学表达中的通感手法具象化,实际上不是很好的体验,甚至让他产生自己变成耳朵里长眼睛,眼睛里多出感觉神经并和脚连在一起,皮肤上生出嗅觉细胞的怪物的错觉。 身边突然传来的干呕声中断了楚庄无法抑制的联想,他条件反射的转身,一把扼住那个人的脖子,然后反绞其双手。 锲而不舍的上体能和格斗技巧课程还是有点用的。 被绞住的萧芷逸当场跪下,双膝撞击覆盖厚厚一层墨绿色泥沼的地面,发出恶心的“吧唧”声,想必触感肯定更加恶心,当即萧芷逸吐得更厉害了。 楚庄等萧芷逸吐完,保持压制的姿势没动,冷声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萧芷逸迷茫的挣了一下,也没用多大的力气,“我...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再次惊恐的哭了起来,就像刚才突然消失,又出现,把楚庄带到这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楚庄眉头紧锁,目前看,萧芷逸身上的问题,绝对不止污染这么简单。 “别哭了,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否则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楚庄放开钳制萧芷逸的动作,从里衣的夹层里摸出一小巧的折叠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萧芷逸全身剧烈颤抖着,墨绿色长发一部分落在地上,粘上污沼,蜿蜒的像妖怪。 “我...”他张着嘴顿了半天,快窒息了都没说出一句话来,空有极度惊恐的表情死死占据每一块面部肌肉。 楚庄紧咬着后槽牙,萧芷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之中,这样下去完全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发狠的把萧芷逸拉起来,甩手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直接把人打蒙,然后趁着人反应不过来,将折叠刀塞到萧芷逸手中,调转方向指着自己的脖子。 “快说!否则我就先死在这里,被你牵连的,死!” 萧芷逸尖叫起来,“不!!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 此时他经受的恐惧仿佛比进入污沼之地而后突然脱离大部队还要大,呼吸急促的仿佛要呼吸性碱中毒,肌肉因为过高的激素水平痉挛,长时间哭喊导致嗓音沙哑。 他尽力收手想让刀远离楚庄的脖子,却于拉扯之间反而在楚庄脖子上留下两条鲜红的伤痕。 血,冒了出来,仿佛刺扎入萧芷逸的眼睛,晕染的他的眼睛也变得血红。 凄厉的尖叫从这个青年的口中发出,他突然泄力跪在楚庄面前,头发被冷汗浸湿,手心也被汗沁的滑腻,若非楚庄一只抓着他的手,折叠刀肯定会掉落在地上。 他要崩溃了。 此刻,另一种恐惧完全压过了生物的本能的惊恐。 楚庄收起折叠刀,用手背抹去脖子上的血,抬起萧芷逸的脸。 鲜血的气味刺激的萧芷逸瞳孔骤然放缩。 楚庄放缓声音,轻柔的像引导人忏悔的圣使,“说吧,你看见了什么。” 第11章 “人队” 乐调缓缓靠近,人细微的脚步声掺杂在奇形怪状乐器发出的声音中,像多足动物从大脑皮层爬过,激起最原始的恐惧和战栗。 王沉舟等人静静靠在一起,连带着呼吸也放到最低,等待着黄绿色雾气中的人队走过。 隐约的人头在雾气中攒动,他们有些高度相差极大,有些以反常规的方式从躯干部分延伸出来,有些诡异的簇拥在一起,混杂着类似四肢的部分从缝隙中伸出来,难以想象他们是以何种姿势在走路。 王沉舟抬手捂住了齐时的耳朵,自己盯着两米开外,缓慢前行的人队,试图获取些破局的线索。 密大和特调资料库有祭乐,诵念祭文,甚至某些诡术施展颂诀音频的资料库,但是相对于文字,声音显然污染性和危险性更大,若非从事相关研究,没有人会主动去翻找聆听。 王沉舟翻遍脑子里的乐种,也分辨不出这是哪个教派的祭乐。 隔着层层雾气,也看不清楚那人队的装束,行为,就更无从判断他们的来源。 不过,他从来没有在资料中看到过,有以污沼之地为信仰中心的邪教组织。 人队的行进速度非常慢,他们不仅在奏着祭乐,应该还配合着幅度非常大的舞步,整条队伍,像烂泥一样起伏,膨胀,收缩,时不时有团状的绿块跟着尖啸的节拍被高高抛上天空,又于空中离奇的消失不见。 这时,王沉舟感到齐时的头向后方转动了一下,同时,面朝后方的戴小猫身体微微后仰,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被吓到了。 王沉舟转头,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心也剧烈的跳了一下。 黄绿色有如实质的雾气中,密密麻麻的“人”无声的靠近,他们就像被控制着,整齐的迈步,节奏和祭乐完全一致,不发出一点物理层面的声音。 但是,无穷的呓语从每个“人”身体中发出,嘈杂的有如万人低语,连王沉舟这种灵感不算高的人都听得异常烦躁,眼睛充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沉舟带着的眼镜有红外,生命检测等功能,黄绿色雾气削减了科技的能力,却也可以分辨出“人队”中有活人。 而从后方逼近的东西,完全看不出是活人的迹象,甚至可能不是人! 齐时咬着牙咽下口中涌出来的血气,现在前后夹击,该怎么办? 光凭自己一个退休老人,王沉舟一个文弱书生和另外三个学生,硬上绝对是送死,只有向别的地方移动看看能不能通过污沼之地混乱的性质,被送到安全些的地方了。 这就是赌博了,赌的是命。 齐时短暂的放开了对自己灵感感知的压制,大致判断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抬手指了指。 就这么不到两秒的时间,他接受的超出限度的信息就几乎压垮了他的神经,视线模糊一片,世界旋转着裹挟晦暗不明的旋律拍向他的意识。 王沉舟会意,他不带犹豫的搂着站不稳的齐时抬腿迈向他指的方向,却在下一秒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顿住,然后双腿像被抽去骨头般,扭曲着贴地,向着“人队”飞快滑行而去。 这种感觉实在惊悚,王沉舟甚至可以感觉到脚尖在地上滑行的过程中碰到了无骨的小腿,软的像一坨烂肉。 他们一头冲入了“人队”之中,慌乱之下,甚至有几个在行走的“人”被王沉舟等人撞得东倒西歪。 “嘘,别吵。”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崔语甜和王沉舟的嘴,即使前者只能发出蛇类“嘶嘶”的声音,后者根本没叫。 青年稍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是特调外勤两个主事之一,溧佘,来带楚庄回去,顺便救你们几个。” 王沉舟垂眸看青年手背上蠕动着的蛇形图腾和块状的蛇鳞,见齐时这个特调老员工也没什么反应,便确认了其身份。 溧佘放开王沉舟和崔语甜,也收回了对他们的污染与控制,一行人异化的双腿逐渐恢复正常。 王沉舟下意识扶住齐时,却发现对方有一只眼睛变成了蛇的竖瞳,死气沉沉的镶在眼眶里,“这是...” “这片地方有慢性污染,灵感高的人受到的污染更多。我留一部分蛇祖的力量在他身体里,一定程度上抵消污沼之地的污染。”溧佘皱着眉头看彦玥,崔语甜和戴小猫三人,“异类怎么还扎窝呢,救起来都费劲。” 戴小猫心神不宁的拉着崔语甜靠近王教授。 周围乐调不停,身处声源中心,可以听到的祭乐音量更大,却是没有了刺穿理智,至人疯狂的效果。 周围的“人队”乍一看和先前看见的没有区别,仔细却可以看见那些装着奇异,面部由墨绿色膏状物绘制图腾的人脖子上冒出成片的蛇鳞,走路的姿势也拖泥带水,好似无骨,显然被溧佘控制了。 “五米见方的邪教徒都被我污染了,你们小声点,跟着走就行了,短时间不会有问题。”溧佘凝眸注视前方的队伍,“楚庄和萧家的小子去哪里了?” 王沉舟将刚才发生的事复述给溧佘听,青年烦躁的用一侧獠牙咬下嘴唇,勾出一条血痕,“为了防止你们添乱,我告诉你们一些保密资料。” “首先,楚庄很重要,必须把他救回来,任务等级高于你们的生命,低于灭世级灾难。” “然后是这边的情况。距离我接到通知,进入污沼之地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你们这边是多久?” 彦玥道,“不到两个小时。” “时间流速混乱,这是已知的信息。我进入这里也不是常规手段,正常情况下,要三天之后,在特定时间,在特定地点,才有可能接触到污沼之地和现实的交汇之所,进入这里。我是跟着这帮邪教徒进来的。” 王沉舟怔住,想到一种可能,“溧队,你是说,那个33,36,69,99的周期指的是外部对污沼之地某一块的规律?而不是整体的规律?” 溧佘像看傻子一样看王沉舟,“这都不知道,你是研究员吗?也罢,研究污沼之地的人少,图书馆的资料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翻新了。你说的周期是科研所着重研究的一块相对稳定的区域的规律,但是在整个污沼之地周边,别说有规律了,连时间都时刻在扭曲错误,怎么可能整体协调一致?” 如果这样的话,那根据开放日期推测下一次扩张时间从而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完全不成立了,因为进入这里,每走一步,时空都在变化,想要回归进入的那片地区几乎不可能,因而想要出去这里,似乎只能在一个疑似边界的地方硬熬着或者拼运气。 “调查员进入这里有特殊的方向指导仪器,但遗憾的是,我进入的太突然,没有这种仪器。”溧佘摊手,精细到每一片蛇鳞都清晰无比的蛇状图腾从他的手腕窜入手指,在中指上盘绕几圈,吐着信子停下。 王沉舟嘴角抽搐,“溧队,你有其他办法,对吧。” 溧佘将手指插入头发里,从上往下缕,勾唇露出一个笑,“没有。” “否则我还能带着你们混队伍里吗,我肯定先把你们这些拖油瓶弄出去啊。” “来之前我也翻阅了污沼之地的资料,十七年前萧家被灭门之后,特调就派人清剿了整个污沼之地,所以理论上这里不应该有除了调查员之外的活物,也不应该有规模如此之大的尸群。” 齐时捂着变成蛇瞳的一只眼睛接口,“但是污沼之地特殊的性质又使这些变得可能。因为时间混乱。只要绕开特调对污沼之地边界的监管,进入这里之后跳转到不同的时间,就算在同一片地区站着,调查员和邪教徒也相互不可见。” 王沉舟又开始翻平板上的本地资料,“即便如此,尸群又是从哪里来的,清剿应该是直接销毁吧,这些年各地大规模人口失踪都在严格调查,没有明确指向这里的” 彦玥在一边弱弱插嘴,“不是说时间混乱嘛,说不定是以前的被移到现在了。” 溧佘沉默了一下,“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局势就不可控了。” “将不同区域的尸群的时间比做很多条线,特调在十七年前终结了这些条线,确定了就算污沼之地内部由于混乱的特性还会有尸群存在,也绝对不可能集结起来,影响到外界。” “但是如果邪教徒找到方法将断了的线,弯折到现在,尸群不光会卷土重来,数量还可能,成倍增长。” 崔语甜咽了口唾沫,“前辈,尸群增加的后果是什么。” 溧佘看了眼拥有粉色长发的女孩,竟然伸出手指撩起她一绺发丝,后者被吓住不敢动弹,“污沼之地自发无限制扩张,亦或是…”他将头发绕在手指上,“最坏的情况。” 他故意没有说出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崔语甜鹌鹑一样缩头,在溧佘掐断两根发丝的时候发出小声的痛呼。 青年突然闭眼,再睁开时,一只眼睛变成蛇类的竖瞳,无机质的盯着崔语甜,那细长的瞳仁里似乎藏着足以泯灭灵魂的剧毒。 “头发血肉化…你…”,溧佘欲言又止,最终甩了甩手中的发丝,使其化为飞灰消散。 “这个世界...真是畸形啊...” 崔语甜扁嘴,捋顺自己的头发,委屈的往戴小猫身后缩。 溧佘也没有继续追究什么,只道,“楚庄和萧芷逸大概率在一起,并且根据我的直觉,离开这里的方法和萧芷逸有大关系。跟着“人队”走,大概率会去往污沼之地的纵深处,正好找人的同时,搞清楚这帮邪教徒想要干什么。” 无人有异议。 流动的墨绿色沼泥在悬浮的石块上流淌,散发着黄绿色的气体和**的腥臭味,沉重的像亿万年前刚诞生的宇宙。 巨大的石块以混乱的轨道缓慢飘动,黏腻的污沼在空间中拉出摇曳的尾翼,坠向看不到底的墨绿。 萧芷逸跪在石头上,双手撑地大口喘着气,还没有从极度的惊吓与压迫中缓过来, 他墨绿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成一绺一绺的黏在头皮和面颊上,眼睛里爆开了几处血管,淌着血泪。 理智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楚庄没有再刺激萧芷逸,转而向两人所处的巨石边缘走去。 流淌着的绿色沼泥滑过脚踝,渗入鞋子里,带来冰凉的恶心触感,像一群蛞蝓在互相拥挤着泌出黏液。 他在悬浮在空间中的巨石边缘停下,垂眸向下望去 墨绿色污沼组成的沼泽中央,翻滚着罪恶气泡的绿泥中,一座嶙峋巨石组成的岛屿漂浮其上。 产生墨绿黏液的石头互相堆叠成难以理解的符文,雕像,围绕在岛屿中心的祭坛边,十几个人影披着绘有图腾的斗篷,腰部以下浸泡在污沼中,它们笼罩在深色袖口中的双手呈碗状聚拢,手指干枯,更加深沉的绿泥从他们的指缝中流淌向下方,汇入沼泽。 这是一个仪式,一个未完成的仪式。 指甲嵌入手心,楚庄依靠痛觉避免堕入理智丧失带来的癔境。 他不知道仪式的后果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至于仪式缺少的部分...... 楚庄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折叠刀再次滑落在手中。 他摘下被墨绿色污沼沾染的眼镜,视线落在缩在地上发抖的长发青年身上。 如果仪式缺失的部分是萧芷逸,那么杀了他,是否仪式就不可能完成了呢...... 手起, 刀,飞了出去, 正中萧芷逸身后突然出现的一具浑身流淌绿色污沼的无头尸体的躯干。 楚庄一把捂住萧芷逸想要尖叫的嘴,拖着他来到身处的悬浮巨石边沿,在纵身越下的前一秒告诫道,“闭上嘴,否则你会吃很多这里的绿泥。” 第12章 污染和绿泥 纵身跃下的一刻,是有失重感的,随即离奇的消失不见。 不到十米的距离,仿佛穿越了无数个时空,时间,空间,维度,混乱成一锅烧焦了的粥,趁着滚烫的时候狠狠灌入脑子里,脑浆混合着粥与血一起沸腾。 爆炸,永痕的寂静,极端的混乱,空间的塌缩。 一粒石子伴随轰鸣以超音速飞行,在空中解体,一小块击穿楚庄的眼球,停留在玻璃体里,炸出混合透明固体的血花。 疼痛甚至还来不及顺着神经传导,两人重重落入墨绿色的污沼之中,没有掀起浪来,只有波浪形的“涟漪”在行进了不到两米后就消失不见。 鲜血从两人消失的地方缓缓飘上来,和着污泥变成暗黑色。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人在一瞬间透支生命激发潜力,楚庄凭着落入污沼前的记忆,扯着萧芷逸“游”到远离祭坛的一面,爬上了看似嶙峋,实则非常湿滑的石头背面。 萧芷逸捂着嘴,双眼通红的抱膝缩起来,抑制嘴巴里呛了泥想要咳嗽和呕吐的**。 污泥从两人身上不断低落下来,楚庄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沼泥混合血液,使刺目的鲜红亮度变低,黑水般蜿蜒。 此时,疼痛才跑赢了肾上腺素,楚庄闭上右眼,伸出手在面前晃了两下,他从微弱的风声中听见了自己手的样子,却也清晰的知道,他的左眼瞎了。 楚庄的手抖了一下,骤然失去身体一部分的恐惧本来难以克服,但是面对生命的威胁时,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他紧咬后槽牙,捂着左眼,向上方望去。 密密麻麻的“人”摇摇晃晃的从四面八方的悬浮巨石上跌落下来,有些以怪异的姿势趴在绿泥遍布的湿滑峭壁上,有些站在绿沼形成的瀑布下,整个脑袋九十度张开,接着绿泥。 楚庄脑子里冒出“污染”两个字,就算是被吞噬的旧神,遗留的神国也不是人可以长时间停留的,四周的尸群,多半是污沼之地在漫长岁月中同化的人。 但是,特调研究污沼之地多年,肯定知道有规模如此庞大的尸群在污沼之地徘徊,受其控制,这样的隐患难道不进行扼杀吗? 鲜血还在从左眼中流淌出来,楚庄回忆着跳下巨石看到的不同时空的混乱画面,以及那颗击穿眼球的,不存在于他现在身处地区的时间点的石头,神情晦暗不明。 “你...你的眼睛唔...” 楚庄再次一把捂住萧芷逸的嘴,同时制止他向祭坛的方向看。 萧芷逸怕的呼吸都停了一下,他死盯着楚庄的眼睛,哽咽着又想哭,被楚庄警告的眼神逼憋了回去。 尸群持续靠近,没有嘶吼,没有丧尸片里夸张的动作,它们只是僵硬的前进,一部分向着祭坛,一部分向着楚庄两人,诡异莫名。 楚庄抹了把脸上的血,手有点抖,不知是因为面对死亡威胁的恐惧,还是失血导致的机体紊乱。 现在是两难境地。 萧芷逸对“自己导致别人落入危险”有极强的恐惧心理,甚至可以说病态,这一点在他们还未与王沉舟分开时,楚庄就察觉出来了。 那种面对被自己牵连的人的恐惧与不安,愧疚的想死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这种心理状态的形成可能源于十七年前的萧家灭门惨案,也就是说,萧芷逸认为萧家灭门,是自己的原因。 问题就落在,萧芷逸为什么认为萧家灭门是自己的原因。 楚庄没有足够的信息,推不出结论,所以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楚庄本身就背着“被萧芷逸连累进入污沼之地,也因此受了极大痛苦”的光环,他利用萧芷逸病态的愧疚心理,以自己的生命为威胁,几乎立刻击破了萧芷逸的心理防线。 连累他人死去的恐惧短暂的压过了克系世界激发的人体本能,萧芷逸说出了他在进入污沼之地前看见的画面——本应该被身体本能自保性掩埋遗忘的画面。 楚庄脑海中浮现从悬浮巨石上俯视的祭坛,那十几个半身泡在绿色污沼之中,披着绘有图腾的斗篷,双手拢在胸前,有深沉乌绿色沼泥不断流淌的人影。 是萧家本家人,萧芷逸十七年前就死了的,家人。 萧芷逸在迷失于黄绿色雾气的时候,大股混合黑色杂质的墨绿色污沼从雾气深处涌出。 他被逼着后退,雾气对视线的阻隔却忽的消失,他看见远处巨石围绕的祭坛上,几十个身穿斗篷,半身浸泡在污泥之中的人,面无表情的正对向自己。 即使很远,眼睛看见的细节却如同被透镜放大般清晰,那些没有虹膜和瞳孔的眼珠,如喷泉般流淌深色粘稠液体的手,微微蠕动着的干裂嘴唇吐出摄人的呓语,他们的面孔即使萧芷逸已经十七年没有看见,却依旧立刻辨认出来。 萧家被污沼之地污染致死的主家人,齐齐对自己唯一还活着的后辈说, “孩子,来吧,真主复苏。” 萧芷逸与“真主”的复苏必然有直接关系,并且这个关系也涉及到十七年前的灭门惨案。 而这个什么垃圾“真主”,极大概率是污沼之地这片神国原本的主人——一个旧神。 污沼之地的位置存疑,如果是在地球上,那么意味着一位旧神会在地球上复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人类要玩完。 所以萧芷逸绝对不能接近祭坛。 但是远离祭坛的路也被堵死了,仅仅思考的几秒时间,尸群数量倍数式增长,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僵直的靠近,看不到头。 楚庄从怀里摸出另一把小刀,递给萧芷逸,刀刃只有手指长。 “走,远离这里,别往后看。”楚庄一脚踹开了一具流着污泥张大嘴巴的尸体,“别被尸群抓住了,如果抓住,别犹豫,自杀。” 楚庄做出了他能想到的最优解,让萧芷逸远离祭坛,自己向祭坛所处的巨石岛屿去。 他极高的灵感让他观察过后立刻发现,尸群的攻击方式并非纯粹物理攻击,而是和尸群浓度成正比的污染浓度。 也许是长时间待在污沼之地,楚庄觉得自己对呓语以及污染的耐受性越来越高,身处污沼之地核心居然还能保持理智并且冷静思考,但这并不能让他忽视四周越来越响亮的呓语,和理智缺损带来的眩晕以及视线中越发混乱的重影和扭曲。 楚庄毫不怀疑,也许下一秒理智就会被扣到红线之下,陷入疯狂,他必须离开尸群,而嶙峋巨石组成的岛屿恰恰是尸群较少的地区,绝大部分尸体都在外围徘徊而不接近祭坛。 萧芷逸不能靠近祭坛,但是他对污染免疫,楚庄确定他从头到尾表现出的就只是恐惧,没有理智缺失的迹象。 楚庄没有绝对的把握杀了萧芷逸就能阻止“真主”复苏,对于克系的一切不能妄加揣测,况且灵感告诉他,杀了萧芷逸准没好事。 故而让他独自逃跑远离祭坛是最佳选择,也是拖延时间的方式,待到无法挽回之时,萧芷逸病态的愧疚心理会让他做出自杀这个选择。 萧芷逸被推下石头,落入污沼,淌着泥踉跄着向前奔,在泥沼之中跑不快,好在尸群也动作僵硬,给了萧芷逸机会。 他很想回头看一眼那个年轻人,但他不是蠢人,知道楚庄这么做肯定有理由,后方绝对有自己不能看的东西。 于是他攥着刀,听从了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的命令。 目光略过一具近代尸体脸上带着的残缺眼镜,污泥的空隙中反射出身后那个青年的身影, 他站了起来,侧身向着萧芷逸看不见的巨石后方,无边的巨石悬浮于整片污沼的上方,散发淡绿的荧光组成看不懂的符文图腾,仿佛古老的神在俯视渺小的蝼蚁。 身为蝼蚁的青年没有退缩,反而爬上了巨石的顶端,淡然的注视前方,将浸透了污泥的头发向后梳去。 楚庄微垂下眼眸,即使一只眼睛废了,他的视力也没有受影响,污沼之地导致的错乱感官使耳朵兼任了眼睛的功能,不过,即便如此,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没有武器,体力几乎到极限,理智不断缺失。 他觉得头非常痛,跟裂开一样,除此之外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冒出来,仿佛喝了一大口苦命人一辈子的哭诉,苦的整个心脏都在抽痛。他似乎在某个时刻感受过这样的痛苦,却记不起来了。 青年将手指插入头发里,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去除内心冒出来的痛苦和由此而生的负面情绪。 当僵硬的尸群将要触及他的脚踝的时候,青年纵身跃下巨石,凭着作为人类最后求生的**,向祭坛冲去。 血肉被闪烁着冷白寒光的骨鞭撕碎,乌黑,鲜红,暗褐的肉块飞溅,锋利的骨头碎片四散着射入墨绿发黑的污泥之中,激起恶心的一阵阵蠕动。 没有尽头的尸群围攻,将近36个小时。 如果将一路上碾碎的尸体堆起来,恐怕会壮观的成为一个尸山,但是谁都知道从时间中回溯来的尸群是无止境的,这才是最绝望的点。 只能硬撑。 溧佘作为一堆武力值仅限于普通人类的菜鸡中唯一的大佬,几乎承担全部的压力,甚至在十二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成了溧佘的累赘。 蛇骨组成的长鞭脱手,环绕着王沉舟一行人组成的防御圈清除了方圆十米的尸群。 溧佘停了下来,乌黑的头发缠绕在他的腰和手臂上,仿佛很嫌弃脚下的污沼,即使溧佘本人一直光脚踩在绿泥中。 他面颊以及体表的蛇形图腾活跃的蠕动变换,甚至隐隐突破平面,化为反射异样光泽的蛇鳞,眼眸长时间维持异化的竖瞳,看起来妖冶且危险。 戴小猫等人麻木的停下防御的动作,王沉舟不合时宜的想,溧队终于要放弃他们这些拖油瓶了吗。 随着深入污沼之地,污染浓度上升,所有普通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负面状态,对此溧佘的解决方式非常直接,进一步污染所有人。 溧佘身上的力量和污沼之地某种意义上相互排斥,可能“那位”与污沼之地主人的关系不太融洽,因而钻了空子,污沼之地的污染不再接近被溧佘污染的众人。 代价就是,“那位”,非常不爽,非常想立刻弄死溧佘。 “还没到那个地步。”溧佘轻飘飘的向王沉舟的方向看了眼,“彦玥,方向。” 他的手指抚过后腰的一处新鲜伤口,眉头微微锁着,头发成片勒进伤口里,打斗时无暇顾及因为异化乱动的头发,现在流出的血和头发与血肉绞在一起,痛感异常强烈。 很难说这不老实的头发是不是“那位”用它透过封印就变得一丁点大的力量故意拨动的。 彦玥盯着前方没说话,等尸群再次围上来,溧佘不耐烦的又一甩蛇骨鞭,搅碎一圈尸体,他才道,“前面,三米。” 溧佘转头前冲,蛇骨鞭用力向地上甩去,在接触到污泥平面的一瞬,骨鞭一节节散开,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有如炸弹般掀飞了方圆五米的尸体。 彦玥向着王沉舟无奈的笑了一下,后者木着脸,眼神里的探究却几乎具象化了,充斥着科研人员对实验素材的狂热渴望。 三米过后,一切景象瞬息变换,尸群不减反增,原本无际的弥漫黄绿色雾气的沼原,突兀的出现数不清的巨石,流淌着粘稠的绿色沼泥,像旧神被分食留下的血液和残骸,随着信徒的祭拜,不断的起伏,鼓动,发出液体摩擦的闷响和撞击尸体以及石块的轰鸣。 不远处,巨石围绕的祭坛散发不祥的气息,诡异的符文和雕像或飘在沼泥上,或悬浮在空中,混乱无序,隐藏着能顷刻间使人变成怪物的秘密。 溧佘舞鞭销毁尸群的同时击碎了一块石头,墨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如蛇般扬起末梢,竟有些绕到了他的脖子上,迅速收紧。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溧佘反手用蛇骨鞭末尾锋利的蛇骨,从脖子处削断了头发,连骨鞭划破脖子上的皮肤都不在意。 蛇鳞在面颊和手背上长出来,呼吸般张合。 溧佘的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随即扣下了自己面颊上的一块蛇鳞,连带着一层血肉被撕扯下来。 所有人大惊,彦玥冲上去按住溧佘的手,制止他的自残行为,“溧佘!你清醒点!别被控制了!” 溧佘喘着粗气,尖锐的毒牙刺破嘴唇,淌下泛着乌青的血。 他蹙着眉头闭眼,再睁开时,一只眼睛恢复成了人类的圆瞳,“我没事。” 说着,溧佘神色古怪的看了彦玥一眼,“你还知道些什么?” 彦玥没回答,反而瞳孔骤缩,盯着不远处尸群堆叠的一个小包,声音失去一贯的冷静,几乎破音,“楚庄!!!” 第13章 时间失序 溧佘面色骤然变化,手中蛇骨鞭毫不犹豫的甩过去,将那个尸群堆叠成的小包击穿,从中卷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来。 成功将人拉出尸群后,溧佘手中长鞭不停,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影顺力牵到不算太接近祭坛中心,尸群又相对较少的一块悬浮巨石上,运劲非常巧妙,人居然没有受到过大的冲击。 还留有战斗能力的王沉舟等人此时被希望激发出了部分潜能,代替状态不对的溧佘开路,速度不快,却也成功到达石头上。 溧佘制止他人靠近地上血肉模糊不知是不是楚庄的人,自己撩着头发走近查看情况。 他的头发不消一会儿就长到了肩胛骨,比之前消停了,溧佘习惯的没管它。 地上的人在众人接近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坐在地上咯血,浑身极度痛苦般颤抖。 待溧佘接近,他一把拉住溧佘的手,靠着体重把人拉的弯下腰,“我是楚庄,萧芷逸不能接近祭坛,救他,或者杀了他。” 溧佘保持着弯腰倾听的动作凝滞片刻,挥手让众人接近。 戴小猫上前检查楚庄的伤势,面色逐渐发白,看来状况非常不乐观。 她有心为楚庄和溧佘治疗,却被齐齐拒绝了。 痛苦置换副作用小,但是有一个弊端,过重的伤势愈合需要更多的痛苦,过量的痛苦会加重理智混乱与丧失,严重的会突发幻觉等精神疾病,在危险环境下不宜使用。 “萧芷逸在哪里?”溧佘问。 楚庄却不再回答,呼吸颤抖,左眼眼睛和嘴角同时溢出鲜血,有要晕厥的趋势。 戴小猫不敢冒然动作,只能利用现有的资源,稳住他的状况不再恶化。 溧佘垂眸扫视彦玥的脸,后者表情凝滞,眸色深沉。 他后退了一步,双手做了个复杂的手势,向上下伸开,做时钟状画了个圆。 四维空间中的时间轴被拨动,以彦玥为中心,周围混乱的时间一瞬间统一,空间状态随之变换,回溯。 景象快速后退,又在某个节点停顿,前进,回到污沼之地的时间线。 突然,彦玥猛地收手,强行压碎空气中凝结出的类似时钟的阵盘,迅速回头,他的眼睛短短时间布满血丝,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看起来濒临疯狂,和几分钟前不似一个人。 身后雕刻着诡异花纹,凹槽中闪烁墨绿色荧光的巨石后,几批装束各异,各自为营的人缓步走出巨石遮挡,站定在彦玥几人面前。 其中有一批人从头到脚穿着严实的黑色斗篷,上面浮动奇诡的花纹,类似两根尾端相接的线和一些脱离人类认知的图腾。 另一批人身上流淌着的墨绿泥沼代替了衣物,眼神充斥着极端的狂热,似乎整个大脑只容得下这一种情绪。他们或背着,或捧着,或抱着,或抬着由“人”组成的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器物”,不规则的人体被扭曲成规则的形状,手脚,四肢,头颅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延伸出来。 王沉舟等人见到这场景便意识到自己先前在雾气中看到的乱七八糟的人队就是这些东西,那么他们为什么把人做成那个样子? 联想到先前伴随人队而来的诡异祭乐,所有人心中升起恶寒——这些用人做的“器物”,是乐器。 剩下的人似乎不成组织,零散但出奇一致的不正常,其形态行为各异难以一一描述,群魔乱舞,牛鬼蛇神。 “彦玥。” 低沉的男声从黑袍人阵营中传出。 彦玥自嘲的笑了一下,他是心理学专家,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的表情非常复杂,几乎无法分辨他此时的想法。 但是直观的看上去,由人的本能,可以感觉出来他很绝望,绝望到无法表达出自己的绝望,完全沉沦下去。 “你们的神终于显灵了?”彦玥迈出一步,他的手抖的厉害,连带着他走这一步都踉跄了一下,“终止仪式,我就和你们走。” 黑袍人沉默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说,他们向着祭坛的方向跪拜下来。 有两个黑袍人脱离队伍,向着彦玥走来。 彦玥眸色一沉,他的手中浮现出环形的阵盘,两个黑袍人随着阵盘上诡秘图腾的运作,身体突然凝滞在原地,头却还在前进,身首异处。 为首的黑袍人没理殒命当场的教徒,他虔诚的在面前空气中画了一个圆,“时间的主,永恒的要素,伟大的时间失序。您卑微的奴隶祈求您的降临,时素涤荡一切,就如您的国。” 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墨绿沼泥翻滚起来,裹挟着死尸,轰鸣着向祭坛的另一个方向席卷而去。 那里,一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的青年,将刀,插入了自己的脖子。 转瞬间,泥沼翻起百米高的巨浪倒灌入祭坛,悬浮巨石解体又重组成为新的图腾,无穷无尽的尸体相互撞击,汇聚在被相接的时间圆环。 萧芷逸被巨浪高高抛起,层叠的尸体向他的方向伸手,干瘪的嘴唇蠕动发出古老的祭词和呓语,恭迎真主的复苏。 他向下坠去,视线逐渐模糊。 在理智被身体中复苏的另一股疯狂意志取代前,他尽力向着祭坛上定定站着的几个人伸出自己的手,指尖沾染着脖子上喷洒的血,滴落在其中一位女士流淌着污泥的手上。 溧佘鬼魅般窜了出去,直击为首的黑袍人,很明显想擒王得知终止旧神复苏的进程,戴小猫和崔语甜紧随其后杀入流淌污泥的邪教徒队伍。 王沉舟保护处于深度污染状态的齐时,盯着彦玥,“你有办法吗,时素之奴。” 彦玥脱力的靠在石头上,脸色惨白的笑了一下,“我不是时素之奴。不过,我不否认我的卑劣。” “王教授,没有时间了。你看好楚庄。” “你想干什么?” “烧命。” 他向着皱眉的王沉舟坦然的笑,似乎早就习惯这么做,并且笃定王沉舟之后不会记得自己说的话。 双手在空中拉出弧线,碰在一起组成圆,线条从周边向中心迅速扩展,有如时间长河中无数分支,一个有着多条末端相加线的扭曲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其中一条逆旋,空间倒退。 从彦玥所在的祭坛边缘到整个祭坛泥沼涌动的核心,空间,时间,人,甚至是正在复苏的神都被卷入逆旋的漩涡,不可遏制的后退,回到过去。 五分钟,这是他现在能做到的极限。 灵魂崩裂的脆响回荡在身躯之中,彦玥无视倒旋时间之下处于归置状态的所有人,也无视灵魂重创的剧痛,一把夺过身边戴小猫刚刚抽出的断刃,冲入黑袍人阵营,数息之间就了断了十多个人性命。 除了时素之奴的大主教们,彦玥无疑是对时间时序运作最熟悉的人,在看到祭坛不久,他就想明白了所谓的“真主”是怎么复苏的。 十七年前,一批信仰污沼的邪教徒在萧家进行降临仪式,把污沼之地中尚存的旧神残骸引导到了萧芷逸身上,并由此引发神国,也就是污沼之地异动,灭了萧家满门,同时销毁证据,让特调认为只是一次异动。 他们或许当时就想让真主复苏,但是特调对于禁忌的严谨程度从来不会松懈,立即派人清剿了整个污沼之地,以致计划中途失败。 但是,脑子被邪神改造过的邪教徒显然不会就这么放弃,他们找到了时素之奴——信奉时间失序的教团,对污沼之地本就混乱的时间线进行续接。 死尸只是复苏的一个条件,真正重要的是萧芷逸这条维持了十七年的线。 回溯时间,使萧芷逸全家出现在污沼之地中心的祭坛,操纵这些躯壳完成旧神复苏的仪式,同时将萧芷逸诱到污沼之地,亲眼目睹记忆中的家人一步步将他拖入深渊,重现十七年前在萧芷逸面前发生的惨案,达到萧芷逸与污沼之地时间本位的契合。 时间之环,轰然闭合的一刻,真主复苏。 时间的扭曲相接作为复苏的开端,也是终止的钥匙,不过这把钥匙深藏在迷雾之中,难以找到,只能一遍一遍的试出来。 彦玥首先选择将一众黑袍人全部杀掉,看能否直接终止污沼之地续接扭曲的时间线。 三分半,彦玥解决了所有在场的黑袍人。 复苏进程没有变化。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毕竟到场的时素之奴连个主教都没有,没有一个有能力发动这种规模的时间线续接。 他叹了口气站在邪教徒的包围圈里,溧佘等人在和外围的邪教徒缠斗,他远远的看了眼被王沉舟护着的楚庄和齐时,双眸微垂,扭曲的时钟虚影再次浮现,缥眇的撞钟声混杂着摄人的呓语钻入大脑,熟悉的碎裂剧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 时间失... 第14章 虚无? 虚无,无边的白,空间无限降维,直至彻底消失... 渴望着复苏的灵不择手段的诱惑无知的灵魂,为伥的神明尖啸着冲击屏障,却全都在一瞬间归零,或是没有零这个概念的虚无。 迷朦间,彦玥看见一个透白的影子,伸出“手”,轻抚他的面颊。 思绪炸成碎片,虚无污染一切,回归终点。 “溧队!溧队!!呼叫隔离所和医疗处!外勤,注意防范!”嘈杂的呼喊由从远处接近,虚幻逐渐凝实。 溧佘睁开眼睛,一片模糊,不过他“看得见”周围的的景象,通过蛇类的红外感应。 他张了张嘴,想要让烦人的叫喊声停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舌头分叉了。 看来异化的有点严重啊...怪不得隔离所那帮人这么紧张...... 溧佘认命的躺在地上,等待身体逐渐恢复正常。 他作为人的意识还清醒,应该没有大问题。 他开始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虚无? 这个词还真是罕见的准确呢,溧佘有心冒险问问蛇祖知道些什么,但是不知道是那位不想理他,还是不在线,传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等恢复的差不多了,他慢悠悠的坐起来,惊的隔离所的同志们齐齐后退两米。 “我没事。” 溧佘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向四周望去。 一眼看不到头的...石头? 污沼之地墨绿色的沼泥全部消失不见了,光秃秃的石头平铺,连诡异莫名的祭纹都只剩下浅浅的刻痕。 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真的有够疑惑。 隔离所的人前来对溧佘进行例行评估,没有问题之后,溧佘先开口,“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伤亡如何?楚庄......” 说到楚庄,溧佘眉头紧锁,他居然有点心悸。 他的身体,或是说身体里的东西在惧怕,仅仅因为提到了这个名字。 “溧队,您这个当事人都不了解,我们就更不知道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恭敬的回应,他拿着一个造型古怪的仪器在溧佘身边来回走动,面露古怪,“不过污沼之地的污染浓度降低了几千倍,我们这些普通人进来都没有大问题。” 甚至说,溧佘身边的污染浓度反而高出很多。 “王教授,小猫和另一个女学生没事,齐先生身上的污染是您搞的吧。”医疗处的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松了口气,“齐时先生也没事,还有萧家遗子,萧芷逸,已经被控制起来做进一步评估了,本来脖子上的贯穿伤绝对不可能让他活下来,但是小猫在这里,把他拉了回来。” “楚庄已经抢救几个小时了,他身上的伤太严重,情况不好说。” “还有那个叫彦玥的年轻人,还在昏迷,他的灵魂强度有异常,在隔离所接受监禁和研究。” 溧佘皱着眉头站起来,身上伤口被牵动,痛的他“嘶”了一声,血从初步结痂的伤口中渗出来。 “我要隔离吗?”他走向不远处的医疗处聚集地。 那里,楚庄躺在担架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有序且迅速的进行抢救,心电监护仪上时不时归零的曲线让人看的心惊肉跳。 “当然要,至少一个月。”回答溧佘的是方前,他盯着楚庄,眼睛都不眨,“小猫,去给他治疗。” 戴小猫答应了一声来到溧佘身边,眼睛却不安的一直在看楚庄,非常担心的样子。 溧佘懒洋洋的脱掉一半上衣,靠在一块石头上,让戴小猫检查,“如果预言是真的,那楚庄就死不了,如果是假的,那他确实没必要活了。” 戴小猫闻言抿唇,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手指毫不留情的扣入了溧佘腰部的伤口中,将嵌入其中的头发徒手拽了出来。 虽然溧佘有准备,但还是痛的一时说不出话,苍白皮肤上的蛇形图腾感受到痛苦般蜿蜒,扶着岩石的手硬生生攥裂了坚硬的巨石。 等戴小猫停下手中的动作,溧佘靠在石头上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戴小猫,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戴小猫冷静的退到一边,“溧队说笑了,我制造的痛苦刚好够治愈您的伤势,绝对没有多出来一分。” 溧佘随手接过手下调查员递过来的衣服穿上,“放心吧,谁都搞不清楚自己在不在预言的范围内,否则我也不会冒险进入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只得补充,“等会去签保密协议。” 戴小猫茫然的看着尚未摆脱危险的楚庄,感到一阵无力。 伤到楚庄这个程度,意识深度昏迷,对外界基本上没有反应了,能感受到的痛苦很有限,难以进行治疗。 她有着痛苦置换的能力,却没办法救自己的朋友。 还有彦玥...... 崔语甜从后面抱住戴小猫,表示安慰。 事后一个月,所有参与污沼之地“真主复苏”事件的人都在隔离所度过,萧芷逸接受了高强度的评估,他身上的污染和异常彻底消失不见,发根长出的头发也恢复成了黑色,真正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戴小猫和崔语甜的生活恢复正轨。 彦玥昏迷一天就醒了,对科研所的一切盘问闭口不言,连催眠都不能让他开口,他作为心理学专家的素养非常高,甚至盘问的调查员都会被他忽悠的晕头转向。 所有评估科研手段在他身上都石沉大海,完全看不出他和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 半个月后,溧佘在科研所拿到了污沼之地“真主复苏”事件的调查报告,疑点不少,但是大致脉络是清晰的。 和彦玥猜测的一样,十七年前污沼之地原生邪教徒进行降临仪式,将旧神残骸引导到了萧芷逸身上,想就此进行真主的复苏,却被特调阴差阳错的破坏。 十七年间,时素之奴和污沼之地原生教徒协作布局,利用时间闭环重启真主复苏,却再次碰到意外,将遗骸继承者萧芷逸引入污沼之地时误将楚庄和彦玥两个不安定因素带入局。 进入污沼之地进行仪式的邪教队伍在前往中心时被溧佘一行人撞见,虽然邪教徒半途发现有特调的人混在队伍中,并且成功通过对污沼之地的熟悉甩掉了溧佘一行人,将所有人丢入尸群险境,但是彦玥这个不安定因素还是在所有人将要迷失方向时,自爆异常,将所有人导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萧芷逸被污沼之地中心的真主气息吸引,带着先一步发现异常的楚庄来到祭坛,于是邪教徒,楚庄,和彦玥三拨人在祭坛相遇了。 萧芷逸被尸群裹挟着靠近祭坛的最后一刻自杀,但是这一举动没有使仪式停止,反而使其体内“真主”的遗骸更快与污沼之地发生共鸣,加速真主复苏。 和时素之奴有不知名关系的彦玥在最后关头逆转时间...... 档案到这里断开了,污沼之地这个神国的主人仿佛直接消失了,连污染都削弱的几乎不存在,期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可能要等撬开了彦玥的嘴和楚庄醒来之后才会有定论。 溧佘根据报告总结出这几个疑点: 1.污沼之地常年被科研所监视研究,虽然算不上对污沼之地包围式监视,邪教徒搞出这么大动静也没道理察觉不到。 要么邪教徒进化了,有了科研所完全察觉不到的手段;要么特调和密大有内奸。 2.常年负责看护萧芷逸的研究员,梁晓朝,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一点,就确定密大和特调体系里有内奸了,有三种可能,1.梁晓朝是内奸,2.有内奸调走了梁晓朝,3.有邪教徒混入密大杀了or绑走梁晓朝。 密大位置特殊,自楚庄出现后又被特调派人层层把守,所以可能性三的概率非常小。 体系内正在进行大规模调查清理和搜查,不过暂无头绪。 3.彦玥和时素之奴这个邪教组织有什么关系。 在彦玥进入密大前,后勤部和特调外勤就对其进行了彻底的盘查,除了被收养前的一段经历模糊不清,其和养父母生活的二十多年没有任何疑点,找不出彦玥和时素之奴产生联系的契机。 事后后勤部又对彦玥的养父母一家进行了盘查,依旧没有找到异常,就是一队务实的老夫妻。 对彦玥的科研和审讯还在进行中。 4.最后“真主”的消失,究竟是何原因。 污沼之地位于地球上某个不为人知的折叠空间角落,真主如果成功复苏,那么屏障之内就会多出一位旧神来。 科研所对屏障进行多年研究,知道屏障内部强度远不如外部,先不说一个旧神对地球就是毁灭性的,若果屏障被击碎,人类就彻底完蛋了。 不外乎信仰乱七八糟邪神的不同教派人员能“摒弃”间隙,一同到污沼之地辅助真主复苏。 旧神具有强烈的复苏本能,就像人不想死一样,岂是彦玥倒转一点时间就能阻止的? 如果预言为真,那这件事的解决必然与楚庄脱不开关系。 5.为什么蛇祖会对“楚庄”这个名字产生惧怕,甚至影响的溧佘产生心悸。 并且,这种情况是在污沼之地肃清之后才出现的。 蛇祖留下的词,“虚无”...... 到底什么意思? 溧佘熟练的停止思绪,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一股脑丢给科研所的人。 虽然他想到的科研所也一定能想到,但是这能证明他特调高层不是只会动武的莽夫。 一个月隔离期过去,戴小猫,崔语甜,王沉舟和齐时被隔离所放了出来,重新进入密大。 戴小猫见到王沉舟后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楚庄的情况。 “没死。”王沉舟回答,戴小猫怒目而视。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王沉舟叹气,“你去问方前教授可能可以知道更多,不过也别报太大希望了,不该知道的你绝对不可能知道。” 少女碧绿的眸子漾开一层水雾,在眼底汇聚成剔透的湖,“彦玥哥哥呢?” 王沉舟张了张口,把嘴边那句“还活着”咽回去,“我带你去找方前教授吧。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就看你自己了。” 他们一路来到科研所所在的实验楼底,王沉舟用通讯联系自己老师。 不久,方前打着哈欠从电梯出来。 方教授跟前台要了杯茶,捋着乱成鸡窝的头发,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都没死。” 戴小猫抿唇不言,眼眶泛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王沉舟嘴角抽搐的用胳膊肘捅了自己老师一下,而方前莫名其妙的看了王沉舟一眼,“楚庄还没醒,不过各项身体机能已经在恢复了,没什么大问题。彦玥的话,我已经做担保让他出隔离所了,不过评估还要时间,再过个几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这回轮到王沉舟诧异的看方前,“老师?你们从彦玥嘴里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 “当然没有。”方前意味深长的道,“他嘴严实的很,一个字都不肯说。不过我总觉得关着他没好事,就做担保放他出来了。” 方前就是货真价实的直觉系生物,不论是对楚庄还是对彦玥,事实依据是一方面,但是直觉的优先级高于一切。 不敢想高层们是怎么同意老师的这个想法的,估计是一场唇枪舌剑的“恶战”。 戴小猫这才放心下来,礼貌道谢,然后离去了。 不久,彦玥果然回归密大了。 他把一切异常隐藏起来,看起来和之前别无二致,不同的是密大对他的危险等级评判飘红,将他调到了戴小猫等人所在的A班,还新增调查员实时监视。 对此,彦玥没有任何异议,唯有在被告知禁止离开密大校园时露出一点茫然的落寞,张口欲辩,却最终回首离去。 第15章 醒来 隔离所地下的一间隔间,病床上昏迷了近两个月的人,苍白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监视脑补生物电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激起隔离所高等级的警戒。 楚庄的意识渐渐解冻,从绝对空白中渗出墨迹,在灵魂中晕染出瑰丽的痕迹。 万花镜般绚烂的色彩充斥空间,将虚无污染,填满。 在一切被占据的一刻, 他猛的睁开眼睛, 回归现实。 冷白的光扩散着闯入玻璃体,射在眼底神经上,刺激长久未对外界做出反应的神经纤维发出尖锐的信号。 楚庄艰难的做起来,全身的无力感让他想吐。 一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调查员进了房间,查看楚庄的情况。 他抖的厉害,好像冷,但是又在冒虚汗。 调查员给青年吊上吊瓶,一段时间后,他才缓过来般靠在床头,停止颤抖,不过依旧脸色煞白。 “过去……多久了?”青年嗓音沙哑。 调查员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便退了出去。 楚庄昏沉的靠在床头,疲倦又席卷了上来,把他往黑暗里拉。 他疑惑的看吊瓶,却被房顶角落传来的声音打断思绪。 “我们没有给你输药,那个是维持人体基本消耗的营养液。” 楚庄努力转动糊成酱的大脑,最终也没有翻出这个声音的信息,不过随即那个声音便自报家门。 “我是科研所方前,王沉舟的老师,你见过我,你可以叫我方教授。” 楚庄想起来王沉舟身边有时候确实会出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头发斑白,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影藏的精明。 “现在是两个月之后了。你放心,都活着。不过古往今来,禁忌发生这种程度的异变,还没有人员死亡的案例绝无仅有。” 楚庄沉默了许久,说出了标准台词,“我不记得了。” 方前不意外的答应一声,“从哪里开始断层的?” “从......时间倒流的...时候。” 楚庄眸色晦暗,突然道,“我要见彦玥。” 方前平静回应,“你先回答我的话,我们再考虑你的要求。” “污沼之地中心污染浓度极高,你灵感比齐时还高,齐时在溧佘的污染下勉强保住性命,你是怎么保持理智的。” 楚庄皱着眉头,恶心感没有退去,反而越发强烈起来,头也开始疼,全身消散的疼痛随着身体意识的苏醒开始归位。 他深吸气,压住反上来的酸水,“不知道。一开始难以忍受,后来就渐渐感觉不到污染了。” 到被拖入尸群的时候,他甚至听不见呓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的疼痛遮盖了一切。 “你是怎么发现萧芷逸身上有问题的。” “直觉。” “最后污沼之地被清缴,和你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 “根据直觉说个大致方向。” “......有。” “如果对你进行催眠,你觉得我们得到信息的概率大吗,危险程度评估一下。” “你们可以得到完整的信息。”楚庄眼神放空,“但是所有知道了这些信息的人都会死,包括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还是不要这样做比较好。” 方前停顿了一会,突然说出两个字,“虚无”。 楚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即陷入迷茫,他犹豫着问,“你们知道些什么?” 摄像头全程记录楚庄的反应,反复解析,呈现给幕后的人。 方前在监控室双臂抱胸,单手摩挲下巴,眸色深沉,“确实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他大脑里有相应的信息,但是本能让他遗忘了。” 耳朵里薄薄的通讯芯片联系全世界各地的高层。 刘教授的声音响起,“运气好到这种地步?仅仅通过生物本能,来遗忘对大脑产生冲击的克系信息本来就概率低,他面对神降级别的冲击居然能连忘两次?” 方前回,“这点确实存疑。” 溧佘拉着长音,调子极为慵懒,像刚刚冬眠醒来的蛇,“问——问,彦玥的事。” 方前打开传音设备,“彦玥身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见他?” 楚庄沉默,不作回答。 方前摸着下巴,思索楚庄隐瞒的原因,他问,“你信任我们吗?” “我已经被剔除密大和特调体系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我很难说服他们让你出隔离所诶。” 方大教授忽略通讯里爆发的各大高层的“质疑”,等着楚庄的回答。 楚庄眼神放空的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让我先见他,之后...我再告诉你。我是特调救的,绝对不会骗你们。” 喇叭后面的人只斟酌了几秒,便答应了。 “赵队,麻烦你派人把彦玥带来隔离所。” 赵武魁低沉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意,“方教授,你知不知道楚庄的危险性有多高?你这样独断专行怎么能确保密大和特调行事的正确与严谨性?你这样做...” 方前双手抱胸的站在监控室里,接受批评,想着等会怎么给出合理的解释报告。 直觉是一方面,没有合理的理由根本无法服众,他做事都是全面考虑。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溧佘突然打断了同僚的批判,“我去带彦玥吧,有我全程看着,你放心吗?” 赵武魁更怒了,“你凑什么热闹?你状态又稳定了?科研所对你的监测结束了?你再这样,趁早去隔离所待着...” 溧佘满不在乎的拖长音回答,“赵武魁——你别说教了,实际上我现在的状态非——常稳定,可能比我在密大接受培训的时候还要稳定,说了你们又不信?” “这种稳定本来就是异常!” 溧佘翻着白眼回呛,“你这么说我们这里就没几个正常人了,全隔离所待着好了。” 在赵武魁气死之前他缓和气氛的补充,“我有分寸,最近蛇祖安分很多,科研所不是也做了测评嘛,屏障的力量突然增强了。” 虽然幅度非常小,但是切切实实的在向下的曲线上隆起一个台阶似的坡。 至于原因…… 观测到屏障已经是他们现在能做到的极限了,其他的根本无从研究起。 无法通过科技获得真相,他们的目光便转向了楚庄。 “彦玥在来了,半个小时后到。”方前安抚道,“在此期间,我们聊点别的吧。” “污沼之地发生异变的时候,禁忌A-25有发生大规模异动,你有感知到什么吗?” 楚庄单手撑额角,“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刚才醒来的时候,我...梦到...大片的艳丽色彩...吞噬...不,污染了...” 他皱着眉头嗫嚅了半天也没从脑子里扣除合适的词,直到方前试探着说出一个词语,“虚无?” “...虚无...像...应该是这个意思。” “楚庄,你的猜测是什么。” 青年白着脸不说话。 方前无情的开口,“虽然我们用特殊的方法割断了你和禁忌A-25的联系,但是,祂在找你,对吧。”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面镜子,你拿出来。” 楚庄慢吞吞的照做,动作迟缓的像在逃避什么。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金属制镜子,望向里面的倒影,沉默着不说话。 镜子里的人肤色苍白,双目完好,只是左眼下多出了一道长条形的艳丽图腾,一直蔓延到头发里,和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眼睛下方的图腾,它看起来极致瑰丽,美得没有人味,也让楚庄感受到了极致的恐惧。 他的手在抖。 “这是什么。” “这个图案和A-25异动时展现的图腾相似度在60%,在你昏迷的两个月里,它在逐渐消散,已经消失了大部分。” “什么时候出现的?” “A-25结束异动的时候,大概污沼之地事件两天后。” “那我的眼睛…” “当时确实瞎了,但是在你昏迷期间,居然缓慢修复了,包括你的内伤和牙齿。其实理论上来说,以你当时的重伤程度,完全不可能活下来,但是奇迹就是发生了,还很彻底,即使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还和普通人差了很远,也是光靠正常人的修复能力绝对达不到的程度了。” “你们采取的措施失效了吗。”楚庄在这个时候却超乎寻常的冷静。 方前观察着楚庄的微表情反应,回答,“没有。”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实际上,我们对你身上的几种不同气息进行分辨,发现有相当大的禁忌A-18绿迷的存在痕迹。但是我们并没有让戴小猫对你进行治疗。” “所以呢?”楚庄放下镜子,“我没有骗你们,你不用浪费时间试探我了。这些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步入特调和密大这种机关,我没有招惹任何东西,没有做任何脱离我生活轨迹的事,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东西会找上我...” 他深吸气,试图压下内心升腾而起的烦躁和酸涩,“我没什么野心,只想好好生活,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信息不告诉我,我理解,我现在确实是危险分子。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记得的肯定知无不言,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无聊的话术上,我真的很讨厌这种盘问方式。” 方前轻叹了口气,斟酌片刻,“楚庄,你知道我们背负着人类的命运,搞科研又难免心急压力大,有冒犯的先说声抱歉。今天先到这里吧,你刚醒,身体各项指标还都处于红线边缘,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安排你和彦玥见面。” 有调查员进入房间给楚庄换上新的吊瓶,这回是真的加了料,不过青年也没有抵抗,他注视着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下来,昏昏沉沉的陷入黑暗。 “梁七,你安排人对楚庄进行心理疏导。密切注意他的心理状态。” “好。”梁七答应,“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承受能力本来就强,正常人经历他这半年的事早心理出问题了,他甚至还能保持优良的成绩。不过可能上次的事确实超出他的承受极限了,你们又压的紧,他一醒就问这问那的,是个人就受不了。” “彦玥那里肯定有重要的信息,光是污沼之地的事还不能让他情绪发生异常。”方前走出监控室,“让戴小猫也来一下吧,A-18和她有很深的联系,让她来看看能不能有别的收获。” “克劳门教那边已经被翻了好几遍了,上次溧佘去过之后已经没有新的信息了,我们现在唯一的信息源现在就是楚庄。” 刘教授突然插嘴,“有关污沼之地的事情我刚刚在数据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怎么了?” 所有高层都安静下来。 “刚刚我对污沼之地污染被清空的曲线数据与大数据进行比较,居然真发现了几组类似数据,虽然我们的污沼之地数据是在外围测得有一定误差,但是他们有一定的关系还是很明显的。” 刘教授没有卖关子,直接顺说到底,“这些数据分别采集于‘蛇祖墓’,‘禁忌A-01克苏鲁及其神国拉莱耶’,‘禁忌A-14,血肉混沌’,‘禁忌A-12,红色柳榕树林’,‘禁忌A-24,纯黑空间”,和我们头顶上的,”他似乎在指天,即使会议众人看不见,“屏障。” 所有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凝重到了冰点。 赵武魁喃喃开口,”居然和这么多禁忌相似…在哪一方面呢?“ “这个还在分析。”刘教授那里传来飞快的打键盘声,“我在召集研究员成立科研小组了,方前,你等会带保密协议过来。” 方大教授已经完全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同僚的话,许久,他关闭了通讯的会议,靠在隔离所斑驳的墙面上,久违的掏出一根蓝烟点上,深吸一口。 他被烟气呛的轻轻咳嗽,不过脑子里的几条猜测却更加清晰了。 只抽了两口,他便在墙上按灭了烟,缓步离开。 今天写报告怕是又要写到凌晨,再牛的研究员也逃不开被报告支配的命运… 尤其是他这种有良心的… 省略号作者手动英文输入,不好意思作者太傻了之前不知道怎么中文打省略号,改了点觉得太麻烦,就全放着了。 之后出现是存稿,新写的省略号用正确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醒来 第16章 解释 楚庄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做了一整夜的梦,从污沼之地的惊悚经历,到以往梦中的那个“人”,再到极致的艳丽空间,轮着摧残他的神经,碾压他的理智。 好几次他都听见现实中监测的仪器报警的声音,但是就是醒不过来,仿佛被牢牢卷在噩梦铸就的漩涡中,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受。 他一醒,监视着的医疗处人员便松了口气般冲过来一通检查,床边,一个面孔熟悉的人静静坐着,面上挂着温和没有攻击性的笑容。 “做噩梦了?” 梁七用聊家常的口吻问道。 楚庄缓慢的将腿收起来,换了个盘坐的姿势——这个动作对一个昏迷了两个月的人来说相当吃力,魂不守舍的目视前方,仿佛没有听见梁七的话。 “彦玥在外面等你。” 这回楚庄终于有反应了,他揉着太阳穴,用力闭了下眼睛,“头痛。” “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你刚刚做梦了吗。” 梁七有意绕开了梦的好坏这个概念,相对温和的切入主题。 楚庄轻微的摇头,反问道,“A-25异动了吗。” 梁七想了一下,“没有。” 原则上是不能告诉楚庄这个信息的,但是鉴于他之前说的话和心理状态,梁七还是决定说实话,否则容易引起他的逆反心理,降低密大和特调在楚庄心里的信任度。 “那就只是一个噩梦吧。”楚庄答,而后补充,“是污沼之地的事,和之前梦的片段。” “我要见彦玥。” “等这瓶药输完。” 梁七指了指架子上的吊瓶。 楚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非常逆反的想把手上的针头扯掉,“你们想干什么?” “冷静,楚庄,我知道这半年的事有点超出你的承受能力了,但是相信我们,我们一直在寻找解决方法,科研所,医疗处,隔离所,都已经成立了小组,全方位规划调查。” 楚庄冷着脸,手指收紧,导致血液都倒流到输液的导管之中,“既然这么麻烦就直接杀了我吧。反正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梁七顿住,似乎没想到楚庄会这样说,根据人格心理评估,楚庄不是这样破罐子破摔的人,否则进入密大之后他根本不会这么拼命的学习,那他这样说就肯定有别的目的。 梁七只一瞬就猜到楚庄想要逼他们说出点信息,他智商很高,况且特调的行为已经摆明了他们不会杀他。 楚庄这样的人安于普通的生活,也不喜欢面对危险,所以之前他一直听从特调与密大的安排,希望离不定的危险远一点,甚至期盼着过上普通的生活,哪怕当个科研所的科研员。 但是显然之前他们的某些做法触碰到他的心理“红线”了,他不想再处于被动地位,任人宰割了。 他在以自己的性命——唯一实在拥有的资源,进行要挟,得到更多的信息,获得一定的主动权。 “楚庄,你知道我们不告诉你肯定有原因,有些事你知道了,反而可能造成更糟糕的局面,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 “你们始终把我放在局外的位置。” 楚庄垂眸缓声道,他突然伸出手向梁七的位置滑动,水波纹样的涟漪在“梁七”的“身体上”显现,实体的投影因为外力的拨动漏出透明的泛着蓝的光。 “甚至说,交流都不以真面目见我。” 坐在这里的并不是真的梁七,而是一个高科技3D投影。 “我没猜错的话,整件事的核心就是我,你们想完全将我排除在外,自己主导所有事,这怎么可能做到呢?除非我是只会任人摆布的白痴。” “我不怀疑你们的动机,否则人类早毁灭了,但是这半年观察下来,我发现你们掌握的资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至少不足以解决我的问题。” “将我安置在密大也是同理,你们对我的事没有头绪,所以只能暂时稳住我不离开自己的掌控。” “但是这半年你们的所有决定的前提都是我不进行反抗,顺从的听从你们的所有安排。如果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呢。”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样下去绝对没有好结果,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 梁七的投影定定的看着楚庄,表情介于纠结和无奈之间,“你说的没错。但是你现在只剩下自己的命了,这个时候想要脱离我们,你有别的筹码了吗?你之前自己说的,没有东西瞒着我们。” “我确实没瞒你们,因为大部分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不知道不代表我没有信息,我的脑子里,有你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楚庄抬眼侧视梁七,那眼神压的很低,似乎想表现出压迫感,但是他本身状态奇差,瘦削而苍白,反而表现出妖冶的虚幻感。 幸而其眼角的图腾在一夜之后已经消失无踪,否则看起来绝对非常惊悚。 “况且我没有想要脱离你们,我只是不想当身处局中的局外人。” 梁七知道话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一个医疗处主事能独自决定的了,他站了起来,“我们会考虑的,你先和彦玥会面。既然这样,你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吗。” “有关我的事,我不加隐瞒。” 梁七无奈的最后深深看了眼楚庄,混杂着医者特有的怜悯,关闭投影仪器。 楚庄向后靠在墙壁上,痛苦过后莫名的虚无占据了他的一切思想,有的时候就是命运弄人,他只不过希望平凡的生活,上学,组建家庭,平淡的度过一生。 从小到大,他没有拼命争取过什么,也不需要争取什么,但是现在的压力却让他不得不摆脱自己的本能,主动踏入危险的激流之中。 他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地球人威胁三体的行星级核弹? 他有时候会想,“还好我有个妹妹。”否则失去独子的父母会多痛苦崩溃。 失去子女的痛苦会比他现在经历的痛还要剧烈吧,就像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失去家人会有多撕心裂肺。 厚重大门内部机关运作大的轻微声响惊醒了楚庄,彦玥被一个调查员送到门口,他手里还拿着吊瓶和输液用的针。 进门之后,彦玥没有说话,他伸手去摸楚庄的额头,被楚庄下意识躲了一下,然后才贴到皮肤上。 “你发烧了。” 彦玥动作生疏的拔掉楚庄手上回血的针头,在另一只手上重新扎针输液。 其实差别也不大,两只手上都没有好肉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包括肘部也都是抽血的针孔。 等彦玥搞完,楚庄开口道,“心理医生会这个?” 彦玥温和的笑,和以前一般无二,“医生嘛,多少会一点。” 楚庄不信他的鬼话。 他盯着彦玥人畜无害的脸,“时停。” “好。” 话音未落,一枚半指长的微型针筒从房间角落射出来直指彦玥的脖子,却在半空中凝滞。 彦玥起身,将针筒调转方向,指向了另一个角落的监控。 “这种能力的代价是什么?” 彦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吗?” 他状似轻松的调侃,随后轻声说出答案,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烧命啊,我没几天好活了,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已经放下了。” 楚庄盯着彦玥,眼神中透着不认同,在保护伞之外的世界,能让他露出这种关切眼神的人就这么几个。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肯定有秘密,你现在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彦玥坦然的笑,“不打算。这些东西就随着我一起死吧,不是什么光荣的值得所有人知道的事。” “污沼之地的事呢?”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吧,提问吧,我来补充。” “我们进入污沼之地和你有关吗?” “没有,巧合而已。不过我进入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想直接回溯时间阻止你们进入污沼之地,却发现污沼之地整个封闭,回溯也只是到那片地方的以往时间线,没办法回到密大了。” “后来又遇到了佘溧,那位在,我更没办法进行尝试了。” 他说这话,完全没有对佘溧这位特调高层应有的尊重感,反而极为随意和熟悉。 楚庄神色复杂的看着彦玥,他现在显而易见的极为放松,甚至懒得控制说话的细节,似乎根本不在乎楚庄从中推断出什么。 这种不在乎说明什么? 他对现世的一切不在乎了。 楚庄脑海中回荡着彦玥的话,“...我没几天好活了,告诉你也没关系...” “...没几天好活了...” 楚庄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掐的手背上留下指甲印,血液倒流到导管中。 他感到一阵眩晕,从昨晚开始的高热显现出它的威力,声音越来越远,隔着水般听不清楚。 彦玥又想伸手摸楚庄的额头,“你没事吧?” 楚庄摇了摇头,避开他的手,向后靠在墙上,试图缓解身体的压力,“你和出现在污沼之地的信奉时间时序的教团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污沼之地事件的范围,但是也可以告诉你一点。”彦玥手中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阵盘,看不真切,随着阵盘上连七八糟混在一起的线条变动,监测楚庄身体状况的那些仪器脱离了时停,开始运作,“我和他们算是有关系吧,我拿了他们的东西,所以他们在追捕我。” “不过...”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一闪而逝,“算了,楚庄,你换个问题吧。” 楚庄没有遗漏彦玥的表情,那转瞬即逝的痛苦透着极致的绝望,他甚至可以隔空感受到彦玥的情绪,什么样的经历可以造就这样凝实成实质的绝望? 他停止追究。 “当时,你们怎么找到污沼之地中心去的?” “我感觉到了时间失序的气息,推测出时素之奴和污沼之地的原生教徒可能有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往气息浓的地方走总没错。” “你那个时候回溯时间,是想自己寻找解决的方案?” “对,那是最后的机会了。” “你说过用这种能力的代价是烧命,回溯一片神国乃至旧神的时间,代价非常大吧。我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你站在邪教徒中间的画面,那个时候你身处混乱的中心却没有动,所以应该就是回溯的尽头,从所有人凝滞的时间开始算,是五分钟左右。五分钟我想不出解决真主复苏的方法,你也一样,所以你选择了枚举法,杀了时素之奴所有邪教徒是你的第一个尝试。你打算就这样一遍一遍的试,直到方法找到,或者你的命烧完?” 彦玥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对。在这件事上,没有别的方法。”他毫不在乎自己的命,“我最后的余热替人类了寻找一线生机,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你有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可能吧。不过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我这样做也完全没有问题,否则我们就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了。” 楚庄善于理性分析,理智告诉他彦玥说的没有问题,但是身为人的感性激烈的冲击他的心脏,“彦玥,你还能活多久。” 彦玥沉默了,他伸手握住楚庄的手,将自己的灵魂暴露在他的眼睛里。 楚庄第一次看见人的灵魂,剔透的像玻璃,像水晶,却遍布纵横的深裂,裂纹的空隙形成尖锐的棱,折射出这具灵魂中最后的色彩,非常美丽,柔和,却又出乎意料的坚韧。 他反握住彦玥的手,却不敢太用力,他怕这具遍体鳞伤的灵魂碎掉,就此消失。 “楚庄,我的时间快到了,对你,我非常抱歉。”彦玥语气非常轻,仿佛说这几句话花了他全部的力气,“现在你面临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了解,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但是,我非常抱歉。” “为什么道歉...彦玥,你为什么…” 楚庄感觉两行眼泪从面颊上淌下来,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楚庄!” 彦玥一把扶住楚庄,感觉他的呼吸非常急促,口中呼出的气都是炽热的,监测仪器开始报警,各种数据以一个恐怖的速度下降。 怎么会突然恶化? 彦玥一瞬间慌乱起来,他没有犹豫的选择解除时停,让专业的医生来救治。 武装人员迅速涌入房间,将彦玥用手铐拷起来,随后医疗处人员开始对楚庄进行急救。 “让我待在这里。”彦玥冷冷看着将他往外带的隔离所人员,“我要干什么,你们拦不住我,所以不要逼我。” 隔离所人员吓得僵在原地,但是也没松手,直到上级有了指示才放松下来,守在彦玥身边。 抢救持续了两个小时才停止,楚庄的状况初步稳定下来。 在彦玥的逼问下,医疗处的人说出楚庄的病情,“他是多处内脏出血衰竭引发感染,从而导致突发高热。和他刚来时候的病症几乎一致,但是前两天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人也醒了,只有时不时轻微的发热,今天突然恶化的原因我们也不知道。” 第17章 异变陡生 彦玥皱眉思索,片刻后问,“之前他的伤势怎么好的?” 医疗处的人支吾了半天,“我们用了C类药物。” 彦玥眸色阴沉的开口,“方前,我知道你听得见,有关时素之奴的资料我可以全部交给你们,我知道的绝对比你们多。前提是把楚庄身上的事全部告诉我。” 事到如今,他装都懒得装,不客气的直呼其名。 医疗处的人怕的眼皮都在抽搐,却还是尽职尽责的完成上级的任务,他在原地听领导把话说完,然后把耳朵里的通讯递给彦玥。 “楚庄的状况很复杂,我们只能告诉你一部分。”方前直奔主题,“你先说时素之奴的信息,我们根据重要程度告诉你楚庄身上的事。你必须签保密协议,不告诉任何人,包括楚庄。” “楚庄知道多少他自己的事?” “你知道他的性格,我们没有告诉他太多。” 彦玥冷哼一声,“我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在逼你们说出更多的信息,否则我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要耍花招了,没有人能对我使用心理战术。” 方前浅吸了口气,他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被人压着的感觉了,还一下子两个,“我实话实说,知道,对楚庄没有好处,你也有很多东西瞒着他。了解更多在这个世界反而可能带来灾难,我力保你们两个,没有害你们的必要。” 彦玥不置可否,却做出了让步,“准备一个房间和纸笔。” 他最后望了眼病床上的楚庄,瘦骨嶙峋的人已经插上氧气管了,看起来不久于人世,面色苍白泛青,毫无意识。 彦玥的眼神阴沉了一瞬,这双平日里漾着柔和光晕的眼睛,此时透出深不见底的杀机。 “我想知道,当时出现在污沼之地的邪教徒去哪里了。” “不见了,我们到的时候,整个污沼之地只剩下石头和你们几个人。把你保释出隔离所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方前猜到彦玥想要干什么,“出去你就别想了,你把信息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寻仇。” “当然,请务必,肃清时素之奴。” 熟悉的抽离感出现,楚庄模糊的感觉到身边坐着个人,不是投影,是真的人。 不过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动,疼痛过了头就是麻木了,麻木却一点都不会减少难受的感觉。 他迷迷糊糊的躺了一段时间,终于感觉好一些了,同时床边坐着的人也动了。 方前坐了很久,久到已经睡了一觉了,他站起来活动着腰和脖子,“醒了?楚庄,你难受就躺着吧,过两天你把该说的告诉我们,我们也把能说的告诉你,然后我保释你回密大,总在这待着也不是事对吧。” “我们改变方案了,确实不能完全瞒着你,你这么聪明,不加入我们都是损失。我确实信任你,但空口无凭,报告不好写无法服众,所以之后我会安排你去特调外勤接任务,不用太多,我们只需要你证明自己完全站在人类这边。” 楚庄拉着氧气管慢慢坐起来,鼻腔里的异物感让他有点犯恶心,他艰难的说出两个字,“顺序。” “先回密大,后去特调,没问题的话,你可以选择待在特调还是密大。你现在状况太差,还需要进行康复治疗。” “我怎么了?” “可能和A-25有点关系,或者A-18,我们在你身上检测到了A-18绿迷的残余力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祂扯上关系的,A-25的气息一直跟背后灵一样在你身边,我们也搞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你这次的突然恶化,和彦玥背后的时间失序有关吧,他确实一身A-02的恶臭。”方前话中带着一丝怨气,隐藏的时候是一丝邪神的气息都感觉不出来,现在不装了,仪器离他一公里都能震天响。 A-02,时间时序,立场不明的时间领域外神,其教派行踪隐秘,难以寻找抓捕,密大对其了解也不多,不过鉴于其传教速度缓慢并且搞的事情不多,特调并没有花大力气追捕,没想着这次直接来了个王炸。 再深入的原理,有多种猜测,都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没必要说了。 才交流了几句,楚庄就撑不住的意识迷朦起来。 方前完成任务,把医疗处的人喊进来,自己抽身离去。 两个月后,医疗处的人熬秃了头,终于让楚庄的身体指标勉强到达合格线,他又被塞回到了密大。 这里的生活本就是枯燥乏味的,楚庄大病初愈,也没有了拼命学习的精力,亦或是知道学的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他整天待在教室里,慢悠悠的听老师讲课。 兴许大部分同学听得满头大汗云里雾里,楚庄却打着盹靠在窗台上听,像猫一样懒散,不过所有内容都被映在脑子里,老师有时候抽答,他甚至能精确到字的说出书里的原话。 午休时间,楚庄叫着彦玥来到主楼前的花圃,也不管身后两个负责监视的人,坐在长椅上问,“彦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我会跟你一起出特调的任务。”彦玥靠在树上,轻轻看了眼不远处的监视者,“你告诉方前我说的话,理由就说我放心不下他。当然方前的意见其实不重要,你们拦不住我。” “你不能去。”楚庄松开一颗衬衫扣子,轻咳了几声,“本来就没几天好活了,还作死。” “你不也一样。”彦玥反呛,“我确实活不久,但是你看着可能比我死的更早。我不能让你死在我前面。” “等会进教室把外套穿上,空调开的冷,你这身体,感冒都可能要抢救。” 楚庄被怼的哑了一下,“我死不了。” “死不死,谁都说不清楚。”彦玥定定的看了楚庄片刻,他非常善于遮掩自己的情绪,楚庄并不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也许彦玥知道的比他本人还多。 “当年,我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结果现在还活着......作孽啊......”他欲盖弥彰的补充。 楚庄不再接话,暖调的阳光将色彩斑斓的花圃照射的发光,就连形态异常的植被都没那么可怖了,他有点犯困。 终了,他轻声道,“彦玥,能活一天是一天,你的养父母绝对不希望你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彦玥沉寂的不说话,他平视前方,眼睛里一片漆黑,看不出情绪。 不久,楚庄开始接受进入特调前的培训,说是培训,也就是一些规矩,流程的学习罢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进行更加严格的训练。 彦玥的跟随申请被不情不愿的同意,出乎意料的是,戴小猫居然也坐上了前往特调驻瓷都总部的车。 戴小猫解释,“我能力特殊,特调有大规模行动的时候都会把我调到总部去,对重伤人员进行救治。不过我不会去现场,只在后勤医疗待着。” 这是说明,特调要有大规模行动了? 楚庄不想思考这些,他大脑放空的注视着人类社会的市中心街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他想不起来多久没见到这样的景象了,居然有点陌生。 戴小猫也盯着外面看,她从小在密大长大,也外界接触极少,最大的重合面估计就是现在这样,出任务时从玻璃窗向外望。 她相比保护伞下长大的少女经历更多,但终究也是个不到二十的女孩子,对街边的精品店,服装店有着好奇心,对可以在父母环绕下肆意欢笑撒娇的孩子们有着隐藏的羡慕。 戴小猫看了一会,就收回了视线,转而观察起身边两个人。 他们都是愁眉不展,有如笼罩着乌云。 楚庄坐在另一边靠窗,眼睛一直在和戴小猫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身上来回扫,但是眼神却是失焦的。 戴小猫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没有在仔细看那些女孩子,只是在她们身上寻找自己妹妹的影子,寻找亲人的痕迹。 他肯定很想家。 戴小猫是个共情能力非常强的女孩,这可能和她的能力有关,她经常性需要评估一个人身上的痛苦。她从楚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遥遥的思念,明明近在咫尺,却远的没办法触及,这种思念的痛苦和烟雾一样,不会有很大的拨动,却足够绵长,充斥四周,躲避不过。 她对“家”这个概念完全归属于“密大”,她想,楚庄哥哥对于家的思念,和自己对校园的依恋可以类比吗? 密大是个绝对不会垮的组织,不论遇到什么危险,戴小猫永远相信密大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某天自己没法回学校...学校消失了,或者拒绝自己进入......她完全没办法想象,她此时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了楚庄。 还有的就是恐惧了,这种情绪在保护伞后的世界是巨量的,对于未知,人类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 戴小猫不知道楚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神降这种发生了就可能让人类彻底被翻盘的东西,恐惧也是应该的,更别提她上次听溧佘队长说漏嘴时提到的“预言”了,背后一定有知道了可能会死的谜团。 戴小猫长久的注视引起了楚庄的注意,他探寻的看过来,戴小猫不好意思的摆手。 随即,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身边的彦玥身上。 彦玥身上的情绪拨动非常小,不论什么时候,就算是几个人在一起哈哈大笑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只有平稳的起伏。 戴小猫起初以为是因为彦玥是心理医生,所以对自己的心理把控异于常人,不进行外显,后来在污沼之地才意识到有可能他是故意隐藏的。 当时他面对那几个邪教徒的时候,身上逸散出的痛苦都快实质化了,别人感受不到,戴小猫完全知道那时候彦玥心理的绝望和痛苦绝对比表面强烈几十倍。 人的情绪是片段化的,长期保持一个情绪其实可以称得上病态,彦玥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的时候,内心一直隐藏着这样的痛苦吗? 人经历什么,才能形成这样强烈的情绪。 戴小猫观察彦玥的动作非常小心,她的思绪飘散出去,以后兴许可以往心理学方面发展...... 彦玥没有看外面,他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相比起楚庄,他的情绪内敛的几乎看不出来,即使现在,戴小猫也只能感觉到他身周淡淡的下雨般的气氛。 戴小猫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人生,相比起彦玥和楚庄,谁更悲惨一点。 随即她不禁失笑,自己怎么会想这么愚蠢的问题,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痛苦这种东西,只有经历者才能最深刻感受到,又如何比较呢。 他们坐的车有特殊牌照,可以随意在马路上通行,但是市中心车流量实在大,根本让不出路来,只能龟速慢行。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人群的尖叫冲破喧嚣,大街上的人和遇到抗生素的细菌一样,疯狂后退形成一个抑菌圈。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巨响在连着传出,楚庄等人所在的车顶部也发出了一声一模一样的声响,车顶遭到重击经过金属车厢传导到每个人的身上,使心脏仿佛和碰撞的余波一样密集的震动。 楚庄瞳孔骤缩,车窗上流淌下的蜿蜒血红,直达眼底。 第18章 主权 楚庄站在街边的封锁线旁,眉头紧皱,手背贴着鼻子和嘴唇,一阵阵犯恶心。 五具血肉横飞的尸体躺在马路和车上,血液,脑浆和内脏流的到处都是,红黄白混合在一起散发浓重的血腥气,从高空坠落导致的机械性损伤使这些人的肉和骨头都已经烂了,和一滩滩烂泥一样。 虽然尸体这种东西,他在污沼之地已经见了太多,但是和那里干瘪僵硬,泛着粘稠绿意的尸群相比,眼前似乎还冒着热气的新鲜尸体冲击力更强。 “坠楼,疑似自杀,不过肯定没那么简单。”彦玥无视案发现场的禁令,挨个将五具尸体检查了一番。 楚庄在彦玥翻动尸体时终于忍不住开始干呕,他后悔看彦玥动尸体的头,那些颅骨都碎了,整个拍在地上,查看的时候甚至要像翻粘锅的饼一样双手托着小心翼翼的抬起来。 原本坐在副驾负责看管楚庄三人的调查员在和警方交涉,彦玥直截了当的道,“让你们特调的人来吧,这一块地方的时间和空间都有点问题。” 戴小猫蹲在马路牙子上,脸色不好,她的能力是救人,对死亡总是厌恶的。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口问,“彦玥哥哥,你发现什么了?” 彦玥来到楚庄和戴小猫之间,递给楚庄纸巾,“上下的时间线对不上,而且这些人摔得也太碎了,这一圈最高的楼也不过五层,不超过25米,不可能摔成这样。“ 楚庄又后退了一步,离尸体远点,“我没有在这些人身上感受到别的东西,但是那栋楼,很恶心。” 彦玥这才发现楚庄远离的不仅是尸体,还有前面这五个人跳下来的楼。 楼已经被拉上警戒线了,调查员这次死活不让彦玥上去,一定要等特调的人来,彦玥也不为难他,和楚庄一起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你感觉什么了?” 楚庄眼神飘忽的注视了一会楼顶,“消失了。” “什么消失了?” “那种感觉,现在上去查应该什么都查不到了。” 不远处的调查员听见此话,有点惊慌的看向楼顶,似乎蠢蠢欲动的想自己去查看。 彦玥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不是你的问题。” 说完,他自顾自的越过封锁线进了楼,楚庄犹豫了一下,扶着路灯站起来跟了上去,走前回头叮嘱戴小猫,“小猫,你在这里不要乱走,等特调的人来。” 剩下的调查员纠结的面目扭曲,急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打开随身录像装置也跟了上去。 发生跳楼的楼是近十年间建的商场中的一座。 由于地处闹市,设备经常维护更新,所以并没有老旧的气息,反而装修精致,是休闲娱乐的好地方,如果没有被人跳的话。 他们顺着安全通道爬楼梯一路到了顶层,被一道厚重的双开门拦住了去路,门被一根手臂粗的铁链子锁住,全是积灰,不像被打开过的样子。 “可能还有别的上去的路。”调查员弱弱的说。 彦玥“啧”了一声,“可能吧。” 他伸手捏住了链子,思考了两秒是加速时间流速还是逆转时间,哪个破坏这根链子更快一点,却被楚庄一把拍开了手。 “你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嘛。”他语气不太好。 说完,楚庄没管彦玥的反应,反手拿出一只发卡就开始撬锁。 还没等彦玥开口问哪来的发卡,以及楚庄为什么会撬锁这种技能,锁就发出轻微的机扩转动声,链子划到了地上。 楚庄推开门走出去,轻声解释道,“问小猫拿的,我虽然主修生物,但是本科的时候和同学参与过机械方面的竞赛,那时候的课题就是机械锁。” 学生物的...为什么会去搞机械竞赛? 彦玥少有的疑惑,但是也没有太过纠结,像楚庄这种不缺钱的富二代加官二代,兴趣就是做事的驱动力,理工男对机械感兴趣并且抽空学习一下也不算太出格。 开门之后,楚庄没有停顿的推门进入天台,他四处扫视一圈,没有感觉到异样,之前让人犯恶心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彦玥眯着眼睛走到天台边缘,手指抚过围栏,“至少半年没人来过这里了。”他笃定的说。 跟在两人身后的调查员似乎很想发问,但是张了好几次嘴,都忍住了,还是彦玥觉得好笑,主动解释,“他们不是从天台跳下去的,而是更高的地方。” 话落,调查员更加疑惑,四周建筑一眼可见,哪来的更高的地方。 楚庄眸色深沉,扶着栏杆俯视下方,一片糜烂的血红,“是空间的问题吧,他们坠落的地点离楼稍微远了点,正常跳楼应该不会费力蹬出去两三米远。” 调查员随着楚庄的视线,望向前方的高空,彦玥补充,“对,那里有空间嫁接的痕迹。手法非常高明,是你们的仪器都检查不出来的精度。” “但是他们遗漏了时间的问题,其实大区域的时间多少有点差异,即使非常细微,嫁接过来的空间会影响原本的时间,使均匀的时间线发生变化。” 彦玥向着前方伸出手,在楚庄的逼视下不得不解释,“我只是采集一点异常时间线的样本,可能可以找到嫁接过来的空间的位置。” 楚庄后退两步,天台上风大,即使阳光正辣,也让他有点头痛,“问问科研所的人,有没有时间线相关数据库。” 调查员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楚庄在和自己说话,忙不迭点头。 三人在天台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更多的发现,就下了楼,特调的人已经接管了案发现场。 他们见到了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亚麻色卷发,海蓝色眸子,却操着一口流利瓷洲话的外国人,圭恩——将楚庄带离正常生活的司机。 圭恩在见到楚庄和彦玥时,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随即骂道,“你们没事瞎跑什么?赶紧上车,任务有变,你们先回校,楚庄的任务以后再说。” 他回头严厉的对负责看管楚庄三人的调查员道,“你送他们回去,下次要是再有放任被看管人员行动的事,你就去后勤部煮饭吧。” 调查员垂头丧气的称是。这显然不是全是他的责任,但是上级的指令不被允许反驳,且他的立场确实不坚定。 楚庄和彦玥两号人物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可能地球爆炸,虽然可能有点夸张。调查员现在想来有点后怕,头低的更低了。 楚庄靠在路灯杆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发飘,他轻声道,“不是他的问题,我们硬要去的,他拦不住。”他顿了一下,“戴小猫去哪里了。” 圭恩已经打开车门了,见两人不动,略有些急躁的怕了拍车窗玻璃,“她被调走了,医疗处需要她。” 楚庄站着没说话,脸色逐渐发白,一瞬间,本就不算太好的面色已经称得上苍白了。 “楚庄?”彦玥上前一步,随即皱着眉头停下,目光锐利的向四周扫视,他发现楚庄的异常似乎是对外界的反应。 “圭恩队长,我建议你先封锁这里,我感觉不太好。”楚庄走向封锁线内血肉模糊的尸体,像踩在棉花上,眼前的事物边界变得不清晰,一阵一阵发白。 他蹲下来,缓缓的垂下手指,沾了点混着碎肉的血,指节用力的发白。 圭恩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伸手触摸左边耳朵的前方——太阳穴下面一点,改变耳朵里通讯的工作模式,接收上级的讯息。 彦玥斜眼扫视圭恩,不置言辞,几乎无声的走到楚庄身边,一把将人拉起来,伸手拇指与食指相靠就要开启“时停”,将这一整片区域与正常时间线隔绝开来。 鉴于楚庄之前处于时停状态突然恶化的先例,彦玥故意拉开楚庄让他离开时停涉及的范围。 然而他还没触及时间的和弦,圭恩一颗石子飞了过来,打断彦玥的动作。 圭恩脸色非常难看,“没办法,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指挥着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调查员对场地上的尸体进行信息采集和分析,自己也没闲着,将一项项数据以及图像上传回科研所,同时和另一边的特调外勤小队进行沟通。 楚庄抽出自己被彦玥抓着的手,揉着太阳穴道,“圭恩队长,哪里出事了。我们也有一些发现,可能对你们有用。” 圭恩看了楚庄一眼,也不再急着送两人走,“说。” 彦玥撇了撇嘴,迅速把发现说了,最后他眼神沉了一下,似乎看向了虚空,瞳孔深邃异常。 楚庄没有漏过这个细节,不过他没有追问,彦玥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他发现场地右边有一个年轻人,拄着拐杖盯着一众调查员行动,嘴唇,手和腿一直在哆嗦,眼底乌青,一眼见就非常病态,甚至有点颠。 “那是你们队的灵感最高的人?” “对,他叫时凌,我们的灵媒。”局势圭恩仓促解释,他用了一个小说里经常出现的词,这可能是特调外勤对灵感高者的称谓,“最近任务强度大,危险等级高,他有些吃不消了。” “他在恐惧。”楚庄意有所指。 “我知道,我没有不相信你。半个小时内方圆十公里的人会全部疏散,不会伤及百姓。”圭恩在通讯里收到了指令,话锋一转,“快走吧,你们还有别的任务,不能死在这里,再不走我就叫人绑你们了。” 楚庄淡淡的看着圭恩,开口,“你知道继续在这里会死。” “我们这么多年的危险预测装置也不是摆设,这里的克系元素浓度越来越高了,要不了半个小时就会畸变。”圭恩把不远处一个看起来非常稳重的女人喊过来,低声交代了两句,“但是我们存在就是为了解决威胁人类生存的事件,就应该冲在前线。另一个现场还等着我们给资料进行下一步调查呢,再说,我们走了,畸变依旧会发生,难道放着不管吗?” 楚庄沉默片刻,脱离保护伞之外,他第一次直面普通人面对克系事件的无力,甚至要用生命换取一点信息和时间。 “是方教授下指令让我回去的。”楚庄用的是陈述句,事实上,有关楚庄的所有事基本上牵头人都是方前。 他看到圭恩背地里做了个手势,有两个人从后方围了上来,想强行带楚庄两人走。 楚庄靠着路灯杆子,平视一地的血肉,就好像之前犯恶心的人不是他,“告诉方教授,他不是要我对人类表忠心嘛,就这个机会吧。” “这里只是你们着急处理的事件的一个分支,主要案件肯定没有头绪,并且非常急切,否则不会让人命填着信息采集这一步。小猫被调到真正的前方去了。” 他边阐述自己的推断,边碾了下自己的手指,那里有干涸的血迹,是从地上沾的。 “我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事情无动于衷,更何况连戴小猫都去了。”楚庄端详着圭恩的表情。 “这也是方教授对我评估的一环吧,如果我现在听话的走了,是不是评估结果会差很多,以至于不足以成为告诉我真相的支持项。” 圭恩认命的拿出一个小盒子,把两枚通讯递给了楚庄和彦玥,“你们说吧,唉,真服了...” “楚庄,你说的没错。”方前的声音从通讯里传出来,直入主题,“但是这次不能让你们接触这件事,如果你死了,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谁都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包括你自己,楚庄。你的家人和我们生活在一片地方,甚至就在瓷都。” “更何况,现在的你,对我们不会有帮助,只会成为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拖累,我相信你明白。” 后半句话称得上冰冷,但是楚庄偏偏没办法反驳。 特调做的决策向来是综合考量最正确的,他们不会放过戴小猫这样的医疗资源,即使她只是个不满十八的孩子。如果楚庄和彦玥在这件事情上有用,自然也不会被要求回校。 但是楚庄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走了,他现在的信息对于密大基本等于全公开,除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部分,甚至密大知道的比他自己多得多。 如果走了,就等于将所有主权再次交给了密大,他不是不相信这个组织,只是不想再让自己身处一无所知的状态,被动的局面不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感到不适。 “真的吗。”楚庄浅吸一口气,“那当时污沼之地的神降是怎么解决的呢。到了那种程度,就算摧毁祭坛都于事无补了吧。” 方前似乎没想到楚庄会这么说,不过思考两秒后立即说,“你自己都不清楚那是怎么回事,你觉得我们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吗?” “我可以被当成保险措施。”楚庄面不改色的把自己放在了谈判桌上,“组织的很多顶尖资源都流向我,目的也不是让我做一个吉祥物吧。我总有一天会被你们送到前线,何必继续等待。时间不多了。” 方前沉默了有一分钟,他似乎在苦笑,“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如果你死了,我可能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成为最大的恶人,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 “坐以待毙才死的快。事实证明,我就算不做反抗的跟随命运的洪流,依旧会有麻烦找上门来。”楚庄看了眼彦玥,后者不置一词。 “好吧。”方前转身,面对实验室内一屋子大的“人”,准确说大部分是三维投影,几乎所有人都不认同的看着他。 他顶着压力,把话说完,“你先跟着圭恩把现场处理了,之后一起去瓷都欢乐世界。加油吧,我把自主权让给你,你可千万别死了。” 第19章 隔离方块 暂时切断通讯,方前和一群高层大眼瞪小眼。 科研所的刘教授仿佛被气笑了,“方前,你把这事搞得和玩游戏一样。你哪来的自信。” 方前干笑两声,“虽然确实鲁莽了一点,但是我觉得我做的并没有错。又怕他死了,又想知道预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点冒险精神怎么能得到准确的信息。” 这一切都归咎于预言的不定向性,当时给出的预言内容是,“人类的方向将会在范海西死时出现。” 这个方向是不是楚庄,方向是走向毁灭还是希望,都是不定的。 对于楚庄的处置问题一直被搁置,只能以软禁拖延,但是方前这次算是擅自决定方向了。 特调溧佘开口,“有关楚庄和禁忌以及屏障的研究做的怎么样了。”他那里传出的声音非常嘈杂,似乎处于室外,但是三维投影被设置仅对人像进行传输,不显示背景。 “很困难啊。”刘教授翻看着平板上的数据,“有关屏障和禁忌数据的采集困难,危险性高,信息量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楚庄和屏障绝对有关系。” “是楚庄背后的禁忌和屏障有联系吧。” “对,不好意思我的用词不够严谨。溧队,你有什么想法。” “我和方教授站在一条线上。”溧佘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他原本习惯散着的头发被扎了个低马尾,虽然依旧不老实的卷曲着向四周延伸,但是比之前看起来正常多了,“最近祂稳定的和死了一样,楚庄背后的东西可能对那些禁忌有压制作用。” 刘教授叹气,“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那么担心。” 他将两组数据拉成曲线,投影出来,“看出来了么,这两个是A-25和污沼之地的综合分析曲线,他们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其它方面的数据也一样。” 赵武魁沉声道,“这说明什么?” “不是A-25和屏障有联系,楚庄背后还有别的东西。” 隔离所高层干笑一声,喃喃道,“刘教授,你别说那年轻人是屏障成精。” 没人理他的玩笑。 方前接口,“所以说必须铤而走险一回,现在楚庄身上什么都查不出来,从第一次神降之后,就连A-25的气息也难以从他身上检测出来了,现在把他往仪器前一扔,什么反应都没有。不做点什么,难以更进一步。” “我早就在他身上植入了微型信息采集装置,这次,说不定可以找到突破口。” 有关楚庄的商讨告一段落,有关现在面临的迫在眉睫的问题被提上议程...... “你听到了吗。”楚庄面无表情的问圭恩,后者不理解的晃了晃脑袋,嘀咕,“我是听不到你们的谈话,但是上级的指令确实下来了。真搞不懂你们,非要往危险的地方钻......” “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打包送去隔离所,那里有压制畸变的方法。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地上的肉块有生命般蠕动起来,站在一边作为“灵媒”的年轻人哆嗦着后退,口中念叨着不知所云的话,显然精神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在场所有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冲击。 “把资料给他。”圭恩指了指楚庄,“你快看,等会儿前线的局势可比这里严峻多了,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他点燃一支A-147,淡蓝色的烟雾逸散开来,使在场调查员理智扣除的副作用稍微减轻。 “隔离方块放好了吗。” “好了,队长。” 圭恩不动声色的把楚庄挡在身后,沉声道,“炸,速战速决。” 一个方型的装置被放置在尸体中央,所有人后退,倒计时30秒开始。 丝丝雾一样的新鲜的血腥气逸散开来,彦玥有点忧虑的看楚庄的状态。 楚庄的灵感高的离谱,此时受到的影响肯定比看起来大得多,彦玥很了解楚庄,他真的非常能忍。 彦玥不动声色的将手指按在了时间轴上。 楚庄此时在疯狂的获取信息,不论是纸质资料还是电子资料,翻面速度都快的令人咋舌。 “你看的清吗?”彦玥盯着前方的案发现场,余光看见楚庄的动作被小震惊了一下。 楚庄不作回答,只是稍微抬了下头,目光扫过地上流淌的尸体。 三十秒瞬息过去,霎时间,“轰” 的一声闷响,尸体中央的装置炸出亮的刺眼的红光,气浪裹挟着焦黑的肉渣“砰”的撞击在包围警戒区的透明隔离墙上,浓烟翻滚着向内收缩。 在浓黑烟气间隙射出的刺目光芒中,楚庄恍然间看见几张扭曲的面孔极为痛苦的尖叫,他们似乎察觉到有人发觉他们的存在,奋力的冲向楚庄,却被包围警戒区的透明隔离墙拦住。 那几张扭曲的甚至看不出五官的脸如同濒死反扑的野兽般张大嘴疯狂的挣扎,明明没有声音发出来,楚庄却仿佛真切听到他们极端不安,不甘,乃至难以言说痛苦的惨叫。 极端情绪化为实体钻入楚庄的大脑,他漆黑的瞳孔里面倒影出那几张扭成一团的脸,“轰”的一声巨响,浓黑的烟和气浪击碎了隔离方块,让人厌恶的恶心气息漫过了精神高墙,冲入了楚庄的精神世界。 他想吐,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抵触这股让他作呕的气息,混乱无序的语言在脑海中回响,他直勾勾盯着热浪与漆黑烟气乱窜的前方。 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极高灵感铸就的模糊而又奇诡的精神世界中,他明确的感知到有个东西在向他靠近。 彦玥由于长期使用时间时序的力量,他对克系元素的感知已经不敏锐了,这可能是身体与灵魂的自适应,也可能是某个恶趣味的存在动了手脚。 在隔离方块被破坏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这很奇怪,与不太敏锐的克系元素感知相对的,彦玥对于危险的直觉强到了常人难以到达的高度,有些时候他甚至可以通过时间线的波动察觉到威胁。 这次对于隔离方块被打破,却没有任何预感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特调的□□自带隔绝视线的黑烟,在事态不可控时,能避免调查员因为直视不可名状导致理智缺失过快,这是保护调查员的一种方式。 但是对于彦玥而言,此时无法看穿的黑烟反而是阻碍。 难道没有危险,所以没有感知? 这个理由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说服力,彦玥反手扣住身边楚庄的手腕,却发现人在抖,皮肤冰凉的好似失温,现在的气温明明已经接近30度。 彦玥意识到楚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他过人的灵感水平注定了他比常人更加容易受到克系元素的影响。 “楚庄!”彦玥试探的叫了两声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处于癔境状态下,可能根本感知不到现实的变化。 他强压下内心的急躁,扣住手腕的手移向楚庄的脖颈,手指发力想把楚庄直接捏晕了,另一只手拨动时间线,阻止时间流动。 但是彦玥的动作被突然袭来的冰凉手指制止。 “别。” 楚庄的声音非常轻,就像飘在风中的雾,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对现实中的人说话,还是癔境中不受控制的自语。 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微微的气流涌动间,彦玥分辨出楚庄向面前伸出了手,举过额头,似乎在触摸半空中的什么。 彦玥感觉到毛骨悚然,未知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弥漫的黑烟中到底有什么,现有的信息太少,不足以支持他判断下一步该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楚庄触碰弥漫在黑雾中的东西。 他听到楚庄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语调和音节都非常奇怪,简直像大量半固体物质相互大力挤压发出的摩擦声,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一股强力的气流从后往前卷向空中,就如同前方的空气被抽走了,黑烟被吹淡,惨白的阳光刺破惨烈的案发现场暴露在阳光之下,大量的焦黑肉块被炸的到处都是。 楚庄缓缓的原地蹲下,血从鼻腔里冒出来,脑子爆炸一样疼。 除了血的味道,他还闻到了烧焦肉块的气味,从四面八方传来,甚至自己身上。他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隔离方块被破坏的二次爆炸将已经烧焦的尸体粉末吹到了空气中,每吸一口空气,都相当于吸入了人体碎片的一部分。 他很想犯恶心,但是头已经痛的没力气吐了,大脑被强行塞入外来知识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楚庄,你怎么样?要我做什么?” 楚庄眼前一片模糊,他分不清身边讲话的人是谁,只是凭着本能攥住对方的衣服,“麻烦...给我一针止痛...” 彦玥怔住,冷汗如水般流淌,楚庄说出的话依旧是之前呢喃着发出的音调,这绝对不是人类的语言,听着就让人汗毛倒竖。 彦玥自己就掌握着一门克系语言,对不同体系的克系语言多少有些了解,其中绝大部分都蕴含着人类无法承受的信息,并且和瘟疫一样有致命的感染性,仅仅聆听就能污染人的意识,成为脑子不正常的邪教徒或者直接异化。 一个正常的人类绝对不可能学会克系语言,先不提污染,人类的硬件配置就不可能发出那样非人的声音。能将那些音调说出口,说明已经和人类有差别了。 基于彦玥对克系不敏感的特性,他才不受楚庄口中吐出词句的影响,换个普通人来可能已经被不知名的东西污染。 医疗队正在火急火燎的过来,彦玥对抬着担架的医疗处人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自己咬着牙,将手掌贴上了楚庄的额头。 进入一个被污染的人的潜意识可以说就是在作死,但是楚庄的瞳孔都开始涣散了,彦玥不可能放着他不管。 他作为一个素质过硬的心理医生,虽然专业不太对口,但是一换一还是有把握的。 从鼻腔里流出的血止不住,楚庄的视线渐渐只剩下地上一片模糊的血红,心跳的声音无限放大,所有感官都在消失,除了头部炸裂般的疼痛。 原来被痛死...是这种感觉...... 这种死法...未免太痛苦了...... 他没办法左右自己的思绪,只能随着神经间乱窜的生物电沉浮。 朦胧间,他感觉到另一个强硬的意识,闯入了自己的脑海,他下意识抵抗,争端在不同于□□的意识层面产生新的疼痛,两种疼痛叠加,楚庄在这一刻简直痛恨自己怎么还没死,剧烈的疼痛让他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活着就要经历这样的痛苦,那为什么还活着?? 然而这样强烈的痛苦中,兴许是人类本能的底层机制爆发,亦或是大脑产生的超量多巴胺短暂压过了对痛苦的感知,楚庄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他突然想起刚才说话没有切换语言体系,怪不得有另一个意识在强行入侵自己的脑海。 没时间想更多,楚庄一把抓住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手心全是冰凉的汗,他几乎抖着用气音道,“...止痛...” 他不知道就这么两个字对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实际上他自己都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医疗!给他打止痛!”彦玥开始没听清楚庄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从楚庄被撬开的潜意识的一角,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疼痛,物理意义上的,他差点因此窒息了。 他回想起自己被“时间失序”强迫着灌输知识的时候,那种疼痛,由于人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他记忆中已经模糊了,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发出了非人的惨叫,那是身与心的折磨。 第20章 遗令 楚庄在几分钟后恢复思考的能力,刺目的阳光在他眼里白茫茫一片,头部碾碎般的剧痛转为神经持续性抽痛,逐渐进入忍受范围内。 一睁眼,圭恩蹲在他面前,满脸急迫和欲言又止。 这个西洋来的八尺大汉鼻子下面还挂着两行半干不干的鼻血,估计是刚刚收到精神冲击流出来的,都想不起来擦。 “走…”楚庄强撑着站起来,每说一个字,都感觉有铁锈的气味向上涌,“…路上说…没有…没有时间了…” 青年轻咳了两下,原本鼻腔里出的血已经被擦干净,此时又有血从嘴里溢出浸染了苍白的嘴唇,白宣点朱般透着股难以形容的妖异,他毫不在意的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望向瓷都的某个方向,瞳孔失焦,漆黑如墨。 晃动的车厢,凝固的气氛,空调发出嗡嗡的风声,坐垫和皮质车具在猛烈阳光的照射下散发浑浊的气味。 “麻烦开窗。” 楚庄喝了口凉水,混合着嘴里的血咽下去,稍微压下一点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 车速非常快,列成一排的车队在交警路政等等部门的协助下,穿越城市,呼啸着驶向郊区。 “特调肯定也有自己的推断,我说我的猜测,有疑问就直接说。”楚庄的视线略过操作盘上堂而皇之摆放的摄像头和收音装置,方前肯定在其背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们先前对现场的处理方式是,先物理摧毁,而后对污染进行处理,因为隔离方块可以隔绝污染,却不能防纯粹的物理攻击。将血肉全部炸掉,才能安全的用隔离方块把污染送去隔离所,进一步处理。” 圭恩点头表示楚庄说的没问题。 “但是隔离方块也有极限,它被过量的污染撑裂了。” “不可能。”圭恩反驳,“如果隔离方块是因为污染浓度过高超出极限而被破坏,我们就不可能完好的坐在这里了。” 暴露在巨量的克系污染几乎只有疯狂,异化,死三种结局。 “污染存在。”楚庄平静的说,“它们大部分被回收,小部分涌向我,只有余波影响了你们。” 圭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楚庄,“污染可控?你在说什么?” “污染的本质是什么。”楚庄沉下眸子反过来看圭恩,就如同圭恩是愚钝不堪的学生,“污染源于那些难以描述,不可言说的东西,人自然不可能操纵,但是力量的源头怎么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臂膀呢。” 圭恩显然觉得非常匪夷所思,不过他干特调外勤多年,什么奇怪的事都见过,只是歪着头接话,“那些东西为什么这么做呢?别告诉我 ‘他们没有逻辑,爱干什么干什么’。” 楚庄摇头,话锋一转,“有关布局组织的信息你们已经查清了,他背后的邪神被称为血肉复苏,十多年前曾经非常猖獗,他们崇尚血肉本位,认为所有的生灵归根到底是血肉,摆脱思维的囚笼,追随血肉本性,就能获得永生。” 以正常人的思维,这个教义莫名其妙。人大多崇拜思维永存,而他们居然认为组成身体的血肉更为重要,致力于让自己变成不会思考的行尸走肉。 不过在这个世界,绝大部分教派存在靠的不是宣传教义,而是从上而下逐级递减的污染。在携带无法理解未知信息的污染面前,一切思维都和烂泥一样被随意捏造。 一边的彦玥在查看楚庄刚刚看过的资料,他翻到某个面时顿住,眉头锁起来,“弃今生。” “没错。”楚庄用拇指摩挲左手中指内侧,“那些坠楼尸体身上,没有灵魂。” “我从某本书上曾经看到过,人的灵魂会在死亡之后缓慢消散,从死亡到彻底消散大概是七天。但是这些坠楼的人,刚死亡就完全感觉不到灵魂的存在了。” “你是说,他们的灵魂,被某些东西收走了?” 楚庄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弃今生’这个概念在血肉复苏教派的祭祀部分占据非常重要的部分,他们认为,完全舍弃记忆,舍弃思维,舍弃今生经历的一切,得到的血肉才是最纯粹的,才可以用来祭祀神灵。” “直接抛弃灵魂,是达成这个目的最简单的方法。” 圭恩愣了一下,“他们是祭品。” “不是。”楚庄毫不留情的否决圭恩的猜测,“他们是替代品。” 他突然伸出自己的左手,修长苍白的中指根部,偏右侧的一个由白色线条构成的图腾,那图腾仿佛有生命般缓慢变换,表现出难以言说的强烈情绪。 彦玥睁大眼睛,他攥住楚庄的手腕,用力揉搓了两下那个图腾,“这是...遗令!你怎么会...!” “爆炸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灵魂,在世间最后的投影。” 楚庄这个时候才开始讲述自己在那短暂时间内的经历。 这实在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经历,楚庄甚至可以说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吃尽苦头,他讲述的也极为简略,将个人感受全部抹去之后,实际上用了三分钟就讲全了。 “你...真不怕死...”彦玥干巴巴的评价,“我都不敢直接接受未知高位存在的知识灌输。” 重度污染直接影响灵魂,这是回溯时间都消除不了的,更别说不同源头的力量可能会惹怒他背后的那位存在。 这么看来,隐秘在楚庄背后的东西还蛮大度的。 楚庄垂眸摩挲着指腹的遗令,虽然眼底明显有阴郁的乌青,嘴上却依旧道,“我有把握。” 当浓重黑雾中的未知靠近,楚庄和身处黑暗中的东西愈发靠近。 极端情绪尖锐的刺痛大脑,楚庄却从其中察觉到异样,即使他们已经纠缠在一起,扭曲成难以分辨的诡异形状。 那是,人类的灵魂。 自从看过彦玥支离破碎的灵魂后,他永远不会忘记那种虚幻透明的东西,即使被从内到外污染,被污秽穿透,某些部分也依旧一眼就看得见。 “当时的污染浓度,逼疯我易如反掌,但是它没有这么做。” “可能只是你不符合攻击条件。”圭恩反驳,作为见惯了蠢货作死的外勤部队长,他对楚庄的冒险行为极为不认同。 楚庄平静的接话,“你说的可能有道理,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并且没有疯掉。” “敢在市区搞出集体“跳楼”的戏码,完全不怕特调找上门去,血肉复苏教派谋划的东西,或许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了。“ “我还是觉得不对。”彦玥紧皱眉头,粗看献祭确实符合血肉复苏的教义,但是细想就会发现有一些矛盾,“按你看到的东西推断,血肉复苏找了几个人代替他们进行‘弃今生’的仪式,这么就是说接下来仪式的部分会他们来完成。从总体上说,完成仪式的人灵魂是完整的,假设那些脑子有病的邪教徒进行仪式的目的是靠近自己信仰的主,那么带着灵魂进入主的神国显然是一种冒犯啊,他们脑子有病到这点事都不明白吗?”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楚庄顿了一下,“血肉复苏教派信仰的神...相对于别的教派,对□□的掌控大于精神...可能给了下面操作的空间。” 神的教徒背叛了祂。 彦玥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嘲讽,他转而道,“你手上的遗令怎么样,他们给予你的,和索求的是什么?” “我得到了语言和信息,需要筛选一下再告诉你们。”他自己能受得了大量知识灌输,大部分普通人不行。青年黑色的双眸闪过异样的情绪,看起来意外的柔和,“索取的只是一些请求。” 戴小猫紧抿着唇,碧绿的眼睛睁大紧盯着前方的游乐园大门,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全身因为紧张而颤抖。 溧佘和赵武魁两位特调高层面色同样难看。 赵武魁一边语速飞快的协调各部门事宜,边抽空问身边半垂眼眸的溧佘,后者两只瞳孔都变成了狭长阴冷的蛇瞳。 “可以看得见吗?” 溧佘顿了一会,凝重的摇头,“外面都是幻像。”他用手指在桌子上游乐园的地图边缘画了个圈,“里面大概五十米是物理阻隔,气味非常恶心,我被拦住了。” “具体是什么?” 溧佘厌恶的直皱眉头,“非要让我尝一口是吧。”他忍着恶心接近拦着他窥探游乐园内部的‘墙’,在味道被传回来之前,灵机一动的换了个路径,向他背后的蛇祖流去。 青年恶作剧成功,狡黠的笑了一下,他将蛇祖传回来的信息翻译,“是血肉,真是恶心。”当然后半句是他加的,虽然那位同样对这股气息表现出强烈的厌恶。 最近蛇祖未免太安分了,以往要是他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祂那里塞,往往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以正常人类的形象出现。 除了封印莫名其妙加强的影响,溧佘还觉得蛇祖似乎有种畏缩的姿态,他感觉到祂的注意力从他这个人类的身上转移了。 “到现在没有消息。先遣小队的几乎所有通讯设备都断线了,少数几个没完全断开的也只有意义不明的杂音,分析到现在还没有成果。”赵武魁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吸引溧佘的注意力,“十分钟后,第二组小队进入乐园范围,你有什么建议。” 溧佘侧坐上桌子,用力闭了下左眼,一只眼睛从蛇瞳变成人眼,“你打算让楚庄去吗,我带队?等等,我刚忘了个事,乐园里的玩意似乎和我背后那位不兼容,和污沼之地不一样,游乐园里的东西没死,我有可能进不去乐园里面。” 赵武魁皱眉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带队我有人选,本来圭恩能力也够,但是这次不能让他带队了。” 溧佘有点好奇的问,“怎么想到他了,我觉得009小队的队长可能也很合适,他至少接触过禁忌A-14血肉混沌,听起来和乐园里的东西有点关系。” 赵武魁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他看见有着特调特殊牌照的车从被封锁的路段疾驰而来,“我刚刚翻阅了一下今天进入乐园的名单,圭恩·史密斯的妻女在上面,没有出来。” 戴小猫觉得非常焦躁,这是出任务的时候常常出现的状态,因为周围人的负面情绪对她的影响比普通人大得多。 幼年时她甚至会被这种低气压的氛围吓哭。长大之后,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有点无法承受了。 周围明明没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却觉得压力和负面的浪潮呼啸着拍在她的脸上,她的脑子甚至有点宕机,就因为无止境的焦躁。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落在戴小猫瘦削的肩膀上,戴小猫有被吓到,她猛的回头,圆润碧绿的眼睛和猫一样放大,在看清来人后,惊吓变成焦虑,“你们怎么来了?”她记得出任务时,那个后勤部的调查员说楚庄会被带回校。 “这里很危险。”戴小猫强调,她猜到楚庄不是被特调要求来的,有心劝他离开。 楚庄安抚的揉了两下戴小猫的头发,“你很紧张,小猫。” 戴小猫抿唇,她无保留的说出刚刚自己异常的感受,“我被列入第二批进入乐园小队的名单,圭恩队长也是。我...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出不是后勤医疗部的任务,有点紧张...但应该也不会单纯因为这个...” “乐园里面确实有很多人。今天是周六,保守估计在两万。”楚庄没有说下去。戴小猫的异常,很可能是被巨量游客的情绪影响,这非常能说明形式的不乐观了。 “往好了想,至少还有很多人活着。”彦玥幽幽的说。 “小猫,这里的主事是谁。” 戴小猫指了下乐园正门的方向,那里有个简易的棚子,下面摆放着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几个人聚在那里。 “我会和你们一起去。”楚庄转身向正门口走去。 “楚庄,好久不见啊。”在场唯一坐在桌上的少年手撑桌面,身体后仰着看向楚庄,他蜿蜒着的长发散在桌面,一路延伸,堪堪停在接触地面前。 楚庄礼貌问号,“你好,溧队长。” “你认识我?” “上次见面我虽然状态不好,但是时间倒流之前的记忆还是完整的。”楚庄没有给溧佘再接话的机会,直截了当说明自己意图,“我要加入第二批先遣队。” 第21章 入园 楚庄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劝阻,但是溧佘旁边的魁梧中年男人却道,“你加入吧。” 赵武魁站直,伸出手官方的和楚庄问号,“你好楚庄,我是特调外勤的主事之一,赵武魁,你可以叫我赵队,虽然我有段时间不当队长了。” 赵武魁再次叹气,他虽然平时也是一脸严肃苦大仇深的样子,连着叹气的时候还是不多见的,毕竟高层起带头作用,将问题摆在脸上不好。 “楚庄,我们其实不想让你去,但是刚刚讨论了一下,我们觉得这个时候瞒着你,也许就是把你往我们的对立面推。” 楚庄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刻,这个预感应验了。 “刚才我们把乐园被困人员名单和特调密大所有人的关系网对比了一下,发现你的妹妹,楚荷,也在乐园里面。” 楚庄在这一瞬间耳边仿佛炸了雷,尖锐的直戳脑干,让他的呼吸都停止了。 这个从进入密大之后就冷静的不像人的青年,表现了迄今为止最鲜明的情感,“等等...你说我的妹妹楚荷!!她为什么会在里面,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会....那我的父母....” “冷静,楚庄。”赵武魁语速飞快,他知道这种情况不论说什么都不会减轻楚庄的恐慌,只能尽量简洁的把事情说清楚,“你妹妹今天和同学一起来乐园游玩,你的父母没有进入乐园,他们都还在按平常的轨迹生活。到现在为止,虽然还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科研所的技术显示乐园里面人员伤亡并不多,你的妹妹大概率还活着。” “没有时间了。”楚庄双手撑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身体前倾,“我刚刚在路上说的你们肯定全都知道,弃今生已经是最后阶段了,那神经病教派的仪式一旦完成,整个乐园里绝对没有人可以活!!” “这次不是神降,但是后果绝对不会比神降好!教派中叛神的人一旦成功窃取到力量,你们特调!难道有人可以压制吗?” “所有乐园里的人,都会成为引诱血肉复苏进入陷阱的祭品!” 楚庄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心中升腾而起的恐惧比什么时候都强烈,甚至胜过了自己被神降的时候。他宁愿自己被多神降几次,乃至被彻底压碎,都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步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我们知道,楚庄。”赵武魁身后,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严肃开口,“特调常年面对各种危机,针对这种大规模献祭,我们有大致的解决方案,演算出方案成功的概率在48.345%,五分钟后所有第二组行动小队人员进行方案讨论。”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型平板,比科研所标配的研究员平板小一倍,“里面有资料和行动方案,它同时也是科研所最高端的通讯科技,虽然没有通用通讯方便,但是稳定性和功能都更强。虽然进入乐园之后它依旧没有信号。以及要携带的药品,器材,后勤部已经整理好。” 楚庄深吸气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听到不到50%的成功率时他对特调能力的怀疑已经快冲破临界点了,即使理智告诉他这个数值在类似事件中不算低。 “第二组都有谁。” 研究员扼首向周围。 不远处几个人小跑着汇聚向乐园门口。 戴小猫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从领口可以看见里面还穿了材料特殊的紧身内衬,头发在脑后盘起来,看起来非常干练。 彦玥刚刚一直在乐园边缘探索,线条从他的指尖流出,组成巨大的不规则时钟状幻影,指针逆转带动时间变化,空间因此而一阵阵扭曲,吓得特调的人都不敢接近,他此时和戴小猫走在一起,眉头紧锁。 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楚庄没见过,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套血红色的古式长衫,脚踩现代款运动鞋,一头短发参差不齐,她一对异色的眼睛和她奇怪的穿搭一样显眼,一只是血红色,一只呈现略浅的棕色。 男人看起来也只是稍微正常一点,深色卫衣加长裤,背上背着一把狭长的木质弓,几乎和他整个人一样高,一头花白的长发被白玉簪盘在头顶,估计有2/3都是白的,占比过大反而不显老了。 “特调外勤012,宋铃。” “外编,观天道,井规然。” “特调外勤007,圭恩·史密斯。” 和另外两人周身散发的古怪气息相比,圭恩整个人都处于低气压之中,他看起来在极力压抑自己的焦躁和惶恐。 楚庄处于圭恩类似状态,但是表现的更为焦躁,理智拼命抑制他甩开所有人直接进入乐园的冲动,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理性居然是如此难以理解的东西,他甚至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现在还能保持有序的思考。 “楚庄。” 他回头,发现是彦玥在叫他,后者目光在楚庄面部的微表情停留。 他触电般转过脸,似乎是不想让彦玥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彦玥停顿片刻,他作为心理学家的敏锐直觉告诉他楚庄的状态有问题,那影藏在外露洪流之下的一点异常,就算是彦玥也难以准确窥探。 在没有把握的状态下,他选择暂时不去触碰。 “我看了这一整片地区的时间线,中心靠东,大概两百米处,有空间嫁接的痕迹,并且有一段时间流过的痕迹和事发的楼顶一致。” 研究员以探寻的目光看了眼彦玥,并没有说什么,此时的重心应该全部放在乐园上。 他调出游乐园的硬件数据,“中心靠东,只有摩天轮有接近两百米的高度,和我们监测计算的数据一致。这样成功的概率就快超过50%了。” “方案非常简单,根据勘测,游乐园大概率被通过特殊的阵纹联通成为大型祭坛,这种祭坛对克系元素要求相对较低,但是精度要求高,往往有一个轴心或多个主轴,只要破坏其中一个轴,就能完全破坏。乐园里有四个地方的克系元素浓度高于四周,分别是中心城堡、过山车、摩天轮和展场,你们兵分两路,各自选择一个目标,务必在祭坛完全成型前至少销毁一个轴。” 研究员语速飞快的说完,把小型平板塞给了压着火等下文的楚庄,“还有问题吗,三分钟答疑。” 彦玥不理解的扫视周围除了楚庄和戴小猫的人员,“就这样?没有了?不是,你们特调的行动方案一向如此吗?缩略成这样和没说有区别吗?你不如把我们直接扔进去算了,还用得着把人聚起来开小会?” “在对里面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短时间通过大数据分析得出这些结论已经是极限了。”研究员情绪意外的稳定,他推了下眼镜,“彦玥先生,你现在激我没有任何好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有救的人类,自然不可能叫任何一个人无故送死。”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楚庄。“况且在场每一位都是特调的精锐,更不可能如你以为的随便牺牲。” 名为宋铃的特调外勤012小队队长不理会彦玥有意的质疑,也不知是完全不在乎还是已经看透了他的意图,她开口道,“我们这个临时小队的领头是谁。” 她的视线扫过圭恩,似乎觉得人选一定是自己和圭恩中的一个。 但是赵武魁给出了出乎她意料的答案,“是观天道的这位井先生。请大家务必听从井道长的安排。” 宋铃有些惊讶,但是她对特调的指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对身边这个年轻人增添好奇。 楚庄在彦玥短暂的试探时已经开始迅速翻阅平板上的信息和方案,“没有时间了,快走吧。彦玥,你留下。” 彦玥本来还想多试探几句这个领队的归属权问题,闻言顿时炸毛了,他语气不善,“怎么,嫌我这个将死之人碍事?” 楚庄独断的说,“你在外面给我们传科研所的消息,你有这个办法吧。进去之后,科研所的产品绝对会断联。” 彦玥沉着脸思索半天,他看出楚庄绝对不会松口。 在衡量自己进去还是待在外面哪个利面更大之后,他向楚庄伸出手,“左手给我。会有点痛。” 楚庄毫不设防的把手递了过去,彦玥在空中以手指代笔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空间微微扭曲,他的指尖在阳光下突然出现了一点锐利的光泽,但是具体是什么却没有人看清,被彦玥牢牢藏在手心之下。 彦玥的手指滑过楚庄左手小臂内侧,皮肤被看不见的刀刃割开,他动作迅速的切出一个差不过贯穿小臂的方格,然后整个手掌贴上去,往下一扯。 在戴小猫小声的惊呼中,彦玥将那块通过空间技术转移的皮肤往空中一扔,轻飘飘的人皮无声无息消融,虚幻的祭纹以其为中心开始成型。 “可以了,传递的信息会以文字形式显现在你缺失皮肤的位置。通过空间技术拿下来的皮肤,在短时间内,客观物质上相当于没拿下来,只会有轻微的疼痛。” 楚庄只端详了几秒自己手臂上缺失皮肤的那块地方,连着脂肪等表层组织都一起被转移走了,只余下血红的肌肉和密布交错跳动着的血管。 后勤部将每个人的要携带的东西送了上来,楚庄要拿的东西不多,可能念在他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好,负重前行反而是拖累。 他翻看了一下,主要是C类药品,戴小猫也主要携带药品。 圭恩和宋铃非常习惯的检查了一下东西,各自背上不小的背包,他们出任务早就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方案,后勤部只是在方案基础上增减。 井规然简单翻看了一下后勤递上来的包,然后略有些嫌弃的丢还给了后勤小伙,“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甚至像厌弃脏东西一样后退了小半步。 后勤小伙十分为难,却又不敢反驳,只能盯着赵武魁看。 井规然作为外围人员,后勤可以得到的信息少得可怜,难以推断出他需要什么,只能根据总体装备量大致分配。 一个小队出任务的装备又通常具有系统性,少了一部分有相当大的影响。 眼见着井规然目无旁人的自顾自走向大门,赵武魁无可奈何,只能将原本给井规然的东西分拣了一下,让剩下四个人带着。 五个人消失在缤纷色彩构建的游乐园大门,大大小小的气球层叠着悬浮在精湛技艺构建的华丽雕塑边,那艳丽的色彩随着微风摇曳,就有如进入了童话与现实的交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入园 第22章 红雾 彦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将身体大半重量转移到了身后的桌子,面无人色。 “喝点红茶吗?” 一个不讨喜的声音从桌子后面响起,准确来说是不讨彦玥的喜,那音色本身温润低沉,让绝大部分人心生好感。 但是彦玥没有拒绝,他接过研究员递过来的红茶,喝了一口。 他尝不出红茶的好坏,只觉得太浓了,非常苦涩,一口咽下去哽在胸口。 研究员姿态随意的站在桌子后,眼睛里透着无机制的光泽,“里面加了C类药品。你不肯配合我们的身体检查,否则续命的效果还可以更好一些。” “呵,多此一举。”彦玥不领情,他面无表情的嘲讽,“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在整个系统中的权限并不低,你为什么武断有人指示我呢?” “什么时候工具站在主导地位了,你不要分不清自己的定位。” 研究员嘴角扯出一个标准且温和的笑,“果然算法和模型还可以再优化,对上你这样的心理学家,还是骗不过去的。” 彦玥一口气把“红茶”喝完,不耐烦的将杯子放在桌面上,“有算力搞这些,还不如全放在科研所。” 他没办法理解科研所搞出个人型机器躯壳给AI的行为,甚至还给它配备了拟人化的组件。 虽然绝对理性的AI面对人类无法接触的信息时有一定的优势,但是难不成还真让这么个东西进入领导层,代替人类做决策吗? 研究员,也可以说辅助整个密大和特调信息系统的AI,依旧挂着柔和的笑,用温润的声线开口,“你没有权限知道谁给我下了命令。不过可以告诉我你的寿命在经过C类药物的治疗后,大概延长了多少吗?” “你真是多管闲事。”彦玥脾气毫不掩饰的暴躁,“在楚庄活着出来前,我死不了。” 根据大量的人格模型分析,彦玥给出的答案虽然语气不善,但是应该是真的。 “在楚庄活着出来之前死不了”是服完药的结果,那之前呢? “研究员”对那杯红茶里加的C类药物很有自信,其中有几种非常危险,单独用可以直接致命,混合使用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好几位科研所和医疗处的核心人物一起研究了将近一周才制作出来,效果自然是拔群的。 这已经可以说明,彦玥在进行献祭的时候,根本没把自己活不活考虑进去。 没错,是献祭。 “研究员”甚至推测彦玥扯楚庄的一块皮肤只是在唬人,让楚庄安心去救妹妹,真正被用来完成仪式的不是那块普通的血肉。 人类不可能驾驭无法理解的事物,一切看起来神秘的能力都是有代价的。 他玻璃质地的眼球落在半空中那个若隐若现的阵盘上,其中视觉感知装置采集图纹数据,在数据库比对分析,很快便得出正确性相当高的结论。 献祭的对象是,时间。 广义上的时间,狭义上的寿命。 “你就那么想死?” 研究员不无疑问的开口,“你应该知道密大的库存有和时间相关的东西,代替你自己的时间作为献祭对象。” “没必要。”彦玥轻触那个由时间符号和复杂线条组成的祭纹,空间如同水一样漾开涟漪,“我现在渴望到达那个终点。虽然逃避是可耻的行为,但是我太累了。我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尽力帮一下楚庄,我对他有愧。” 他在指尖汹涌的时间流动中,感受到了不远处那个属于他的,戛然而止的驻点。 他正在向前,去往他渴望的地方。 彦玥坐了下来,研究员递上一杯新的红茶,是正常的味道,闻起来很香,口感温和,后调回甘。 他开始通过那个祭纹构建更加繁复的阵纹,各种符号层层交织变换,如同高规格的万花筒,聚集分化,变换融合。 “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让周围的人别看这里,如果想变成疯子那当我没说。” 研究员还是笑眯眯的,他那张人造的优越面皮配合柔和的微笑,其实非常养眼,但是彦玥只觉得烦。 “我是个AI啊,多线程工作。我操控这个人造躯壳和你讲话的同时,也在同步管理数据库中信息的进出,进行科研所大量的数据分析和计算工作,对全国异常事件进行监测,还有将这些事件分门别类,递交到管理者手中,当然不止这些。” 说着,不远处聚集的后勤部人员配备特殊的目镜靠近,将四面敞开的简易棚子用便于拼接的方格板围了起来。 显然是“研究员”通过通讯向后勤部下了指令。 彦玥不再搭理身后赖着不走的“人”,虽然知道其目的很大可能是替背后的高层监视自己。 “这是,空间相关图腾。”研究员的“眼睛”里倒映着微微发光的阵纹,“时素之奴教派主要涉及的领域是时间,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空间相关能力?” “你管我。”彦玥怼了回去,他甚至懒得使用心理学方面的“战略”,这在面对一堆死板的程序时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并且事到如今,他完全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应对特调高层的监视上。 繁复的图腾逐渐漾开,淡化,最后变成一团暗色蒙蒙的光晕,有浅色的线条在其上游走,组成抽象的图像。 如果忽略对人理智方面的影响,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变化的图像居然可以被正常理解。 彦玥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他坐着呆了一会,跟研究员要了几张白纸,用黑笔开始绘图。 他的笔触迅速且流畅,仿佛早就将那些复杂的图腾融入血脉之中,绘制根本不需要思考。当一张图绘制到一定程度,墨水就仿佛有生命般自己扩散着向正确的方向流淌,这时候彦玥就会立刻开始绘制下一张图。 不到十分钟,彦玥放下笔,图腾已经铺满了不大的桌面,有些甚至掉到了地上,线条如同蜿蜒的藤蔓长满纸面,凌乱的惊心,又充斥着繁复与危险交织,令人呼吸凝滞的美感。 “这些……是我知道的一些…时间与空间领域的阵纹,当然被称为符文也可以,毕竟都是互通的……我更习惯以阵纹的形式使用。”彦玥脱力单手支在桌子上,碎发垂下来盖住他的眼睛,看不清楚神色。 他此时像悬崖边,完成了绝笔的艺术家,释然中总是透着挥之不去的绝望,矛盾交织。 研究员微垂眼眸,作为人类登峰造极的造物,他对此刻的理解是完全理性的分析,还是拥有更多的感性,无人知晓。 他只是默默地把那一张张纸收起来,交叠在一起。 “你现在死还太早了,遗言晚点说也不要紧。”他骨节分明,修长瘦削的手指指向悬在半空中有如儿童简笔画的图像,“这是类似监控的东西对吗?我观察到它大概11秒变化一次,但是从三分钟前开始,他没有再变过了。” 彦玥有点迟钝的反应了一秒,随后猛地站起来,碰翻了桌角的杯子,杯子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彦玥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观察半晌之后道,“不是图不变,而是楚庄,他没有动。” 线条组成的小人没有精细的五官,但是通过装着发型和身形比例也能分辨身份,他静静地靠在一座高大的卡通人物雕像上,垂首而立,一动不动。 白炽的光线穿透楚庄的视野,浓厚到几乎实质的暗红雾气被顷刻蒸发,艳丽的色块闯入视觉中枢,带来让人头晕目眩的刺激。 青年被场景的骤然变化惊的后退了一步,随即强自镇定下来,他略微急促的深吸几口气,环顾四周。 高大的拱门被各色巨大的雕塑覆盖,颜色饱和度极高的气球漂浮在半空中,掺杂金粉绘制的精美绘画遍布雕塑,路灯,建筑,甚至是地面。 灯光渲染的巨大五彩喷泉水雾弥漫,水珠让阳光色散,在拱门上空展开彩色的色带,梦幻的像童话进入现实。 这充满不真实感的一切让楚庄狠狠捏了把手臂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清楚地知道这里是瓷都欢乐世界,从前他经常带妹妹楚荷来度过假期,但是此时这里的氛围与以前的欢乐愉悦大相径庭。 人群聚在一起,大群中又分为无数小单位,或是一家人,或是情侣,或是一起的朋友,全都面露焦虑与恐惧的聚集在一起,不远不近的分散在道路以及广场上,这是互不侵犯又能相互看见的安全距离。 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这么多人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楚庄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扭头寻找戴小猫等人,在不远处看见戴小猫穿过人群向他小跑过来。 她经过的路径上,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畏惧的让开一条真空的道路,楚庄突然意识到,有可能在乐园里的人眼里,自己等人的出现,并不正常。 “楚庄哥哥,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吗?”戴小猫一见面便开口问。 楚庄明白戴小猫的意思,他在队伍里充当的不仅是有可能的最后一道保障,超高的灵感让他还担任外勤人员口中“灵媒”的角色,他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告诉队员们他们感受不到的东西。 “你的记忆是什么样子的?” “我记得,我们进入乐园范围的时候,被圭恩队长要求用绳索连在了一起,然后往里走了大概几十米,突然有一阵喘不上气,然后眼前发晕,恢复的时候就到这里了。我最后看见的画面好像是一个很高的雕像,具体是什么当时没有看清楚。” “绳索不见了。”楚庄检查了一下自己带进来的东西,只有绳索消失了。“我没有看见雕像。”他阐述自己与戴小猫经历的不同之处。 小队五人,井规然走在最前面,大概前进了几十米,都是正常的在门外就可以看见的游乐园内部场景,说是正常也不算,游乐园内部明明应该至少有两万人,看起来却空无一人。 在某个节点处,楚庄眼前突然变成了纯粹的猩红,他差点以为自己的两只眼睛都爆了血管。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问题,只是莫名出现的有如实质的血色雾气阻碍了他的视线,并且身边的人也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血红色的雾?”戴小猫皱着眉头,没有头绪。 “我当时很快放弃了依赖视觉,在原地伸手摸了一圈,都没有感觉到有人。我们被绳子连着,本应该挨得很紧。”楚庄的视线在自己和戴小猫身上因为需要连绳子配备的锁扣上来回逡巡,“而且,我很肯定,当时我身上的绳子并没有消失。之后我按照原方向走了大概**步,血色雾气又和来时一样无征兆的消失,我就来到了这里。” 他再次环顾四周,在后方,高大的游乐园拱门依旧伫立,背对着他们,明明和来时没什么不同,却看起来分外诡异。 楚庄眯起眼睛看了片刻,对戴小猫说,“门整体的色度往暖色调了一点。” “嗯…对,是有点。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找圭恩队长他们。” 楚庄看出身边的女孩子有点强自镇定的意味,她虽然举止没有异常,碧绿的眼珠却不安的四处扫视。 戴小猫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在外围的时候就已经被影响了,现在直面焦虑与恐惧等负面情绪的源头,保持相对正常的状态,估计已经消耗了这个女孩大半的心神。 “我们要先问问周边的人具体的情况,然后直接往科研所给出的地点走。游乐园很大,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去往目标的路上碰到的概率还大一点。”楚庄声音尽量放的柔和,即使他现在非常想先找到自己的家人,但是直接摧毁整个祭坛无疑是更加保险的操作。 女孩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点头赞同。 楚庄选择了相对温和的盘问方式,他掏出了特调一早准备好的证件,单手举高并高声道,“我们是瓷都总署派来的救援队,请配合我们的救援工作,大家早日摆脱危险!” 虽然楚庄和戴小猫两人年轻人的形象和救援队有些区别,但是证件都是货真价实的,很快就有人试探着靠了过来。 “是国家派来的人?你们和刚刚那几个小伙子是一起的吗?”一个拉着孩子的女人将小孩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她的眼睛不安地盯着楚庄腰间的特调配备的小包,上面有一个醒目的银绿配色的标识,结构非常简单,深绿为底的六边形内部偏上,有一条开口朝下的银色圆弧,银边包裹六边形的外围。 这是特调的标志。 楚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名女士说的应该是失联的先遣小队,他们的身上也有特调的标志。 “那是先遣队...”还没等楚庄继续询问,那个母亲就哭着拽住了楚庄的手臂,“你们一定要救救那几个小伙!他们为了救我们!全都...全都!...” “别急,我们来就是救人的,请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楚庄安抚情绪激动的女人,同时他注意到女人身后护着的女孩手臂上有血迹,他给了身边戴小猫一个眼神。 担任队内医护的戴小猫半蹲在女孩面前,拿出医疗用品开始为其包扎,对于这么小的孩子,用痛苦置换的能力显然是不恰当的。 麻药注入之后,戴小猫算着时间把双氧水倒在女孩手臂骇人的伤口上,出乎她意料的,女孩安安静静的任她操作,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的抗拒。 绷带一圈圈的缠绕在女孩纤瘦的手臂上,让母亲的心也稍微放了些,她感激的不停对戴小猫道谢,然后将之前发生的事,讲述出来。 第23章 观天道 “今天早上一开始都好好的,我带圆圆早上九点就到游乐园了......” 小女孩张媛媛来到游乐园,牵着妈妈的手,在进入游乐园前,她望着期待已久的游乐园门口,觉得今天一定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 最开始的几个小时一如圆圆想象,她和妈妈玩了旋转木马,碰碰车和摩天轮,即使人非常多,天气很热,在玩每个项目前要排很长的队,她依旧觉得非常满足。 她们坐在蘑菇形状的棚子里休息,吃着卡通人物样子的冰激凌,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糖果甜味。 她们等待着十一点钟的游乐园花车游行,鲜花的香气混杂在糖果甜香中,跟随花车游行的队伍,将圆圆包围,在这个时候,女孩抱住了妈妈的腰。 “妈妈,你会一直和圆圆在一起吗?” 母亲鼓励的摸着孩子的头,语气温柔,“会的,圆圆,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牵着女孩的手,将她送到人群前面,和花车上装扮华丽的卡通人物互动。 圆圆眷恋的向后张望妈妈,即使妈妈的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她,她依旧有些害怕。 但是她不想让妈妈的鼓励落空。 女孩有些怯懦的向花车边跳舞的“精灵”挥了挥手,她瞪大的眼睛如同初生小鹿般清澈,成功吸引到了一位“精灵”的目光。 脸上涂抹绿色油彩,浅绿色长发及腰,有着尖尖耳朵的“精灵”微笑着来到女孩身边,将一颗糖果递给圆圆,她俏皮的歪头,向圆圆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圆润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圆圆,那暖绿的色泽仿佛将春天刚发芽的嫩叶融入了玻璃球中。 圆圆一时看的愣住,她注视着“精灵”踱着愉快的舞步,追赶上之前的位置。 她回过神来,感觉到手心的糖果有些黏腻,兴许是化了,有暗红色的汁液沾染上她的手心。 圆圆木讷的将包装纸拆开,暗红不知何时已经沾了她满手,一颗干瘪的眼珠躺在女孩的掌心,瞳孔涣散。 “那是一颗眼珠!”女人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惊恐,“我在医院工作,我敢肯定那就是人的眼珠!” 她搂住身边的女孩,抚摸她的头,不知是安慰女孩,还是安慰自己。 戴小猫皱着眉头,她轻声呼唤,“圆圆?” 女孩毫无反应的睁着大眼睛,直视前方,就像木偶一样僵硬呆滞。 母亲面无人色的将孩子搂在怀里,“对不起圆圆...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楚庄点燃了一根细长的烟卷,C-147,淡蓝色的烟雾飘散在半空中,在开放的环境足够不起眼,“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好意思女士,可以告诉我怎么称呼你吗?” “杨萍,叫我名字就行。” 那颗眼珠就像一个信号,人群骚乱起来,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涌动的人潮慌乱的朝远离花车队伍的方向后退,杨萍拼命逆着人群向前挤,“圆圆!圆圆到妈妈这里来!!圆圆”。 粘稠的血红色取代了花车美丽的色彩,异化的血肉从花朵的缝隙中生长,形如复苏的怪物,狰狞的扑入人群。 女孩手里还攥着那颗血淋淋的眼球,她半转身,惊恐的面对背后的庞然巨物,“圆圆!!”是妈妈在喊她的名字,是妈妈...吗? “圆圆!我的孩子...圆圆快跑啊!!” 杨萍撕心裂肺的叫喊终于进入了女孩凝滞的大脑,她抬起重的和铁一样的双腿,跌跌撞撞的向妈妈奔跑。 惊恐,极端痛苦的尖叫刺穿耳膜,视野中的一切仿佛隔着一道墙,不断摇晃。她感觉自己被装到了一个透明的箱子里,被带离现在这个世界,黑暗与血红和真实交替出现,她分不清楚方向,只能寻着母亲的声音挪动自己的脚步。 杨萍挣脱开人群,她看见花车被一层层新生的血肉覆盖,肉芽组织有生命般膨胀收缩,纤细的血管和神经飘荡在半空中,形如蛛网,不断延伸向四面八方。 尖叫声越来越近了,当血肉组成的怪物张开嘴,贯穿不远处的一个人的时候,杨萍仿佛感觉到了血液喷溅到自己的脸上,她全身的血液都在血管中尖啸,鼓膜被湍急的血液冲击着传出雷鸣般的心跳。 女孩的身后,塔楼主体的高大的花车顶端,盛装打扮的“皇后”露出了一个矜持的笑容,如果忽略她半边布满裸露肌肉组织和血红肉瘤的脸,她确实非常美丽。 “皇后”从塔楼上探下身来,她的下半身完全血肉化,和花车连成一个整体,看着面前的母女,她似乎觉得非常好笑。 血肉化的长发从她光滑的背部滑落,鲜血和组织液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她将手指尖放入口中,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在她的身后,血肉组成的怪物向女孩袭击而去。 杨萍拼尽全力向前扑,她真的非常害怕,但是她没有丝毫后退的念头,她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血肉如同巨浪拍向母女二人,怪物由骨骼组成的肮脏牙齿已经划破了圆圆的手臂,杨萍一把将孩子扯到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身后的怪物。 圆圆小小的身体在杨萍的怀里发抖,杨萍用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鲜血温热的触感如她预料的传遍全身,但是没有痛感。 杨萍还没来得及回头,身体就被推搡着向前奔跑,她的大脑在经历了这些后已经完全死机了,直到已经向前狂奔了十多米才回头想知道是什么在让她跑,她又为什么还活着。 “阿姨,我们是瓷都总署派来的救援队。”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声在杨萍耳边响起,“现在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了,没有时间说更多,你往前跑,去乐园的鬼屋,或者正门广场两个地方,这两个地方的克系元素指标最低。如果可以的话,让更多人都去这两个地方。” 杨萍仓促转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一头齐耳短发,手里提着一把红色的长刀。 她背后的推力消失了,提刀的女孩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转身冲向后方的血肉炼狱,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个年轻人呈包围趋势向疯狂大笑的“皇后”进攻。 她没有看清楚,恐惧让她的只匆忙一眼,便抱着圆圆没命的狂奔,直到精疲力尽。 “我是向着正门广场的方向跑的,那边出不去。”杨萍指了指大门,“谁接近那里,都会意识不清,然后莫名出现在广场中间。” “花车在哪里?” “在...在摩天轮附近,你们要去那里吗?”杨萍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自称瓷都总署救援队的两个人也非常年轻,特别是女孩,看起来甚至不满十八岁,这么年轻的生命,她凭什么要求他们涉险?她不应该一听说他们是救援队,就对他们恳求... “这是为了所有人。”楚庄将剩下的一半C-147递给杨萍,“你们就待在这里,这是镇静用药,如果有人群骚乱,就点燃。” 杨萍点头,楚庄环视一周围观的人,大部分都是异变刚开始就逃跑了来到门口的,在听完杨萍的阐述过后有的惊慌失措,有的面露怀疑,大部分互不信任的以三五人为单位抱团。 楚庄的手指略过左臂上缺失皮肤的伤口,他皱着眉头思索是否让戴小猫留下控制人群,粗略看上去,整个乐园三分之二的人都聚集在正门广场。 但是戴小猫在这方面的能力有限,而且待在人多的地方会让她非常难受,楚庄马上放弃这个想法,“小猫,走吧,去摩天轮。” 特调给予的平板显示祭坛的主轴可能性最大的位置分别为乐园中心的糖果城堡,偏东南的摩天轮,北方过山车,西北方露天展台。其中摩天轮距离大门入口最近,城堡次之,露天展台最远。 从逻辑上判断,先遣队在进入乐园后第一时间前往最近的摩天轮破坏祭坛,他们没有兵分两路,而是五个人都向摩天轮发起进攻,由此推测先遣队发现了一些线索确定摩天轮就是祭坛的轴心或者主轴,并且他们到达摩天轮时,祭祀的中心环节已经开始。 楚庄从密大图书馆的资料中知道信奉不同神的教派祭祀方式千差万别,千奇百怪,绝大多数血腥残暴,消耗人命的血祭占各大祭祀方式的八成以上,以“血肉复苏”为名的教派控制一整个游乐园的目的不言而喻,他们要血祭,用活生生的血肉将他们信奉的“神”吸引入笼中。 这群疯子到底要干什么? 就算是污沼之地,这个主神消亡千万年的神国,所展现出的诡异与污染也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他们怎么敢的? 什么是这些邪教徒的底气? 楚庄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升腾而起的焦虑,他对妹妹楚荷现在的处境一无所知,她很可能也在观赏花车游行的人群中,可能在四个主轴地区的任意一个,可能被污染,也可能...已经死了! 指甲嵌入掌心,钝痛带来短暂的镇静,楚庄尽可能的告诉自己焦虑是最没用的情绪,现在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增大所有人的存活概率。 他带着戴小猫顺着记忆中前往摩天轮最近的路线快速移动,“大规模血祭一旦开始,没有理由停下。从花车游行异化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大部分人还活着只能说明祭祀被阻止了。可能是先遣队的行动起了作用。但是科研所那边相关数据变化不大,说明祭祀并没有被完全破坏,我们要抓紧时间。” 摩天轮是瓷都欢乐世界这个游乐园的一大特色,以其遍布全身的雕花,双层设计,外层轿厢,内层差速运行且尤为精细雕刻的浮雕图案带闻名,大面积的金属箔纸使其在阳光下折射光线极为美丽,即艳丽夺目,又不过于刺眼。 乐园内的人只需要稍微抬头就可以看见这个高耸入云的建筑,楚庄对它算得上熟悉,这是楚荷小时候最喜欢的项目之一,每次过来游乐园她都会撒着娇要求楚庄带她坐上两三次。 那几个充当“替代品”的人就是被从摩天轮的顶部逼下来的吧。 左手中指内侧的“遗令”仿佛在刺痛,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的?不过都是想要好好生活的人而已。 他无意识的抚过自己的左眼。 圭恩点燃一支蓝烟,克制的吸了一口,淡蓝色的烟气萦绕在他的身边。 井规然向远离圭恩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似乎对任何与克系元素沾边的东西都极为厌恶。 “现在怎么办,规然道长?” 圭恩和井规然在进入游乐园后相距不远,不久便于游乐园中心地带糖果城堡的边界会和,很快抓了两个人搞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 “摩天轮方向的花车游行发生了异变,并且有类似主教的角色出现,所以摩天轮是这个祭坛的轴心?” 井规然摇头,他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天上,即便太阳正盛难以直视,也阻止不了他眯着眼仰头看,“我去摩天轮,你进去那里。”他指了指前方的童话镇风格的梦幻色块造景,有一座城堡孤零零屹立造景中央,“里面有危险的东西,你必须阻止,或者销毁他们。” 观天道一贯的风格,话说一半,且那一半永远都是结论。 圭恩不抱希望的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井规然已经走出去几米了,“那个身上有冥娘的女人在过山车,绿眼睛的姑娘和楚庄在一起,他们在摩天轮,而我要去找楚庄。” “不是,你为什么要去找楚庄?”圭恩理解因形式变化更改特调规划的行为,但是这明显改的不合理啊!自己和宋铃分别独自应对一个主轴,另外三人全都去摩天轮? “圭恩。”井规然垂眸转身,“我已经看到了,这个地方一半以上人,包括你的妻女,都会被那里面的东西吞食,变成祭品。我不知道这一切突然停止发生的原因,但是现在是你更改这一切的机会。” “观天道本是不应干预命数,但是既然天道停滞,命数更迭不违门规,我也希望活下来的人多些。如果你不信我,那我也没办法。“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留圭恩惊叹脸凝滞原地。 他只犹豫了一秒,便毅然听从小队队长井规然的话,踏入糖果城堡的范围,即便规然道长依旧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要去找楚庄,而非和圭恩一起进入糖果城堡。 第24章 重伤 糖果的香甜气息,随着风飘来,愈发浓郁,楚庄不适的吐出一口气,从前乐园里也萦绕着特意规划的糖果香甜气息,但是似乎现在更加甜腻,甚至让人有些反胃。 “小猫,杨萍说的话基本上没有漏洞,但是不能全信。”他突然开口提醒。 戴小猫愣了一下,楚庄补充道,“除了那女孩的袖子,杨萍母女身上没有血迹。这不合理。以及近距离接触血肉复苏的力量,没有理智缺失也不合理。” 除此之外,粗略扫视之下,人群整体状态良好,完全不像是见过污染物的样子。血肉复苏的污染楚庄在跳楼现场亲身经历过,花车游行异化的污染浓度可能不比跳楼案底,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条件下直视不可能没有任何后果。 戴小猫后知后觉的瞪大眼睛,“那个女孩的状态也非常奇怪,我感受不到她内心的情绪!这种状态我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第一种是刻意隐藏自己或者城府很深的人,就像彦玥哥哥;第二种就是脑死亡的人。” 脑死亡... 弃今生... 是巧合,还是有某些内在的联系? 脚底有些黏腻的触感终止了楚庄的思绪,他们已经来到了摩天轮下,四周安静的不可思议。 空无一人,没有异化的花车,没有血迹,没有尸体,好像杨萍口中的事全都没有发生过。 楚庄半蹲下,手指接触砖制的地面,他总觉得走在路上地面有异样的弹性和胶水般的阻力,但是手指摸上去还是坚实的地面,粗糙坚硬,没有异常。 戴小猫四处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她语气疑惑。 他们站在杨萍和圆圆休息的蘑菇棚子下,看着道路对面缓慢旋转的摩天轮,双双皱眉。 “摩天轮还在转。”戴小猫的手摸向自己的包,试探着开口,“既然已经大概确定了这里就是祭坛的主轴之一,我们直接把摩天轮炸了可以吗?” 楚庄看着戴小猫从包里掏出一颗微型炸弹,陷入了沉思。 理论上来说,没有问题。 “先去摩天轮的总控室,炸总控室难度低一点。” 两人迅速前往摩天轮脚下的总控室,总控室内依旧空无一人,控制摩天轮运行的设备亮着微光,肉眼看不出异常。 特调给的装备中,微型炸弹有三种,其中两种有应对克系元素的特殊作用,剩下一种就是普通炸弹, 楚庄犹豫了一下,把两颗普通炸弹丢进了总控室,然后迅速关门,两人没命的狂奔几十米,抱头蹲在一个石质雕塑下躲避冲击波。 “轰、轰”两声巨响,爆炸的热浪冲的两人皮肤发紧,耳边全是尖锐的耳鸣,楚庄眼前一阵发黑,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嘴里传来带着咸的铁锈味,温热的液体再一次从鼻腔里流出来。 理论上来说,这种体量的微型炸弹在距离这么远的情况下,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他怎么又吐血了? 到底是他的身体已经快崩盘了,还是特调制作炸弹的工艺存在问题? 不论哪个都是密大的错,楚庄意识不清的想,他勉强用力捏了一下身边优先缓过来戴小猫的手,让她不要惊慌。 这一行为在楚庄眼里是安抚,在戴小猫眼里和死前最后的关照没什么区别,她胡乱的将自己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擦在衣服上,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她直接把楚庄的衣服撩开,手指按压腹部和胸腔检查。 鼻腔出血,嘴里咳血,烧伤,瞳孔放大,脉搏逐渐微弱,内出血,戴小猫越检查,越是惊慌,楚庄要死了!这个认知让戴小猫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是之前的重伤,而是真真切切的濒死。 怎么可能?他们在丢炸弹前还特意检查过,这个型号的炸弹安全距离是十八米,现在他们距离总控室至少二十五米! 戴小猫从包里拿出一把刀,和一瓶淡蓝色的液体,她发动“痛苦置换”的能力,在楚庄的四肢上划出几个口子,然后将瓶子里的液体算好剂量涂在伤口上。 楚庄一开始没有反应,戴小猫一颗心沉了下去,瓶子里淡蓝色的液体是科研所为她的能力定制的药剂,能在不伤害人体的情况下将痛感增强十几倍,将“痛苦置换”能力最大化。 如果人已经到了疼痛都感觉不到的地步,“痛苦置换”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怎么办?怎么办? 对,能力不管用就用普通的急救方法。 戴小猫从包里拿出各种药物针剂,她感觉到浑身的血都在倒流,一阵阵发凉,她尽力不去想眼前濒死人是谁,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她手指的颤抖。 就在这时,楚庄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然后呛出一口血来。 戴小猫痛苦置换的能力一直维持着,她终于在楚庄死水一样的身体里感受到了活着的痛苦,并且越来越强烈。 这一刻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戴小猫小心翼翼的将“治愈”优先放在重要器官,待生命体征稳定之后才开始处理外伤。 这时她才有空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 在爆炸中受伤的不止楚庄,戴小猫也受到了冲击,甚至到现在她的鼻血还没有止住,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他们当时冲到石头后面,楚庄下意识将戴小猫护在了身前,所以受到的冲击更大,并且楚庄的身体在C类药物的摧残下本来就经不起破坏,多重原因下导致刚才的情况。 她狼狈的抹去鼻血,抬头往总控室方向看,总控室已经被炸塌了一半,黑烟伴随着时不时蹿升的火舌从破口冒出来。 肉眼和体感上,从他们身处的石头到总控室的距离都超过20米,但是爆炸的冲击明显与距离不符,戴小猫受过相关的训练,在他们使用的炸弹型号下,十米内距离才和他们受到的冲击匹配,戴小猫心有余悸,还好没有用更大体量的炸弹,否则楚庄必死无疑。 她想到了空间的问题,但是逻辑上也不对,如果空间上石质雕塑和总控室间距缩短,不光他们体感不出来,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遵循物理法则同样“感觉”不出来,他们受到的冲击还是和二十米一样不会增强。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炸弹真的存在问题?戴小猫真的不想往在这方面想,特调制作装备的过程极为严苛,特别是给他们这种处理紧急案件小队的装备必定都是层层筛选检查过的,如果有问题,那只有一个可能,有内鬼。 一个炸弹有问题,那别的装备呢?是否也有问题,这在某些时候会要人命。 仅仅一个体量不对的炸弹就能让他们命丧黄泉。 戴小猫依旧保持高警惕,但是她狂跳的心脏随着楚庄情况的好转渐渐平缓下来,四周寂静一片,摩天轮由于总控室的破坏停止了旋转,在阳光下向四周折射惨白的光。 突然,淡淡的红色笼罩了一切,戴小猫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道路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横躺着的长条形物体,她隐约看见更加深沉的颜色铺满了那个长条形物体下的地面,顺着石头铺地面的缝隙蜿蜒。 仅仅只是一瞬间,血雾弥漫般的红色如同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眼前的地面还是和之前一样空荡寂静,但是戴小猫知道刚才的一切绝对不是幻觉,因为她身边的楚庄,也同血雾一起消失了,无声无息。 戴小猫剧烈的喘息,浑身颤抖,她的手还凝滞在触摸楚庄手臂的半空,眼睛里的恐惧无法抑制的溢出来,同时她意识到刚才看见的那个长条形物体,是一个人;而那人身下大片蔓延深沉的颜色,是血。 她在原地愣了一秒,大脑一片空白,“楚庄...哥哥...哥!...”她压着声音试探着说。 没有任何回应。 发生了什么? 异常的微型炸弹,消失的人,血色的雾气,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 戴小猫拼命想找出其中的联系,但是却没有一丝头绪,远处人群传来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戴小猫在地上蹲了一会,强行将眼睛里的泪水忍回去。 不能哭,哭没有任何作用。 现在楚庄哥哥不见了,他很可能处于险境中,需要人帮助,她必须找到更多线索,不能拖后腿。 她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有一阵血肉蠕动般的沉闷声响从远处进入她的大脑,带来更多模糊不清的诡异画面,这是理智缺失的迹象,刚才仅仅出现了一瞬的画面就将戴小猫的理智拉到了危险的边缘。 她尽力摒除思绪,不去听也不去想任何莫名出现在脑子里的东西,片刻后,另一个真实世界传来的声音唤醒了她,同时吓得她几乎尖叫。 “你是叫戴小猫吧。” 一只手攥住了戴小猫的肩膀,阻止她条件反射的逃跑,同时一把灰撒向女孩的面门,呛得她咳嗽起来。 戴小猫反应过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她顶着灰睁大眼睛,终于看清身边的人是井规然,他一头用白玉簪盘起来的花白头发非常有辨识度。 “观天道的香灰,缓解理智缺失。”规然道长惜字如金的解释,“楚庄在哪里?” 戴小猫将呛出来的眼泪抹去,呼吸急促,“他不见了!就在我面前,我刚刚还在给他治疗...” 她简略的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急切的盯着井规然,希望队长可以给出方案。 井规然皱着眉头,在女孩不解的目光中开始原地转着圈仰头45°看天,180°无死角,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等一圈转完,甚至透着隐隐的不解。 “奇怪...”他低声喃喃自语,却没有过多犹豫。 井规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造型古朴的短刃递给戴小猫,“你自行定夺。”,然后他又将背后装箭的狭长箭筒打开,抽出一根做工极为精湛的烫金图腾长箭,不做停顿的向自己胸口刺去,贯穿前后。 淡淡的血红色,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一样,无孔不入的渗透入双目,染红视野。 楚庄在醒来的一刻条件反射的想坐起来,伸手触摸自己的眼睛,却在动到一半时眼前发黑,不得不躺回去。 他非常熟悉这个感觉,失血。 昏迷前的记忆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放映,楚庄闭目,决定先不想躺在这个未知的地方会有什么后果。 他应该是被炸的重伤了,戴小猫用“痛苦置换”的能力救了他,然后,他就来到了这么个粉色的地方? 这个断层有点无厘头...不对,好像哪里...... 楚庄想起来刚刚睁眼的一瞬看见的左侧方的石头,似乎就是他和戴小猫躲爆炸余波的石质雕塑。 他依旧在摩天轮? 四周的浅红色是怎么回事? 戴小猫去哪里了? 楚庄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他不能躺着了,倒不是燃起了斗志,而是逐渐恢复直觉的手触碰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微凉带着黏,十分惊悚。 他盯着眼前空气中弥漫的红色细雾,蓄力缓慢的坐起来,感觉全身除了失血的负面作用,没有太出格的疼痛,戴小猫的专业素质确实过硬。 随即,楚庄的动作顿住,他拧起眉头,注视身边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视线顺着液体向上蔓延,一个人躺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唉,小抱怨一下,签约好难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重伤 第25章 玫瑰贯穿脖颈的女孩 拇指和中指无意识的相互摩挲,微凉粘稠的触感像录像一样在大脑里倒放,楚庄停顿片刻,缓慢接近地上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只比戴小猫大一点,一头短发浸泡在血水中结块,依稀可以分辨原本是浅紫色的,她的脖子被一根带刺的玫瑰贯穿,鲜血已经凝固不再涌出,但是可以知道这处伤就是女孩身下这一滩血的由来。 贯穿女孩脖子的玫瑰如吸血般殷红,随着微弱的呼吸而微微颤动,绽放的娇艳花瓣上甚至有露珠在反射火彩般的光泽。 她还活着。 楚庄盯着玫瑰,居然觉得有些眼熟,随即为这个想法感到毛骨悚然,他将这莫名奇妙的感觉丢下,小心的在女孩身边蹲下检查她的情况。 女孩脖子上其实有一个五厘米长的贯穿伤,看起来像被利器捅穿而非现在贯穿女孩脖子的玫瑰所致,其全身都有较为严重的烧伤,特别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大面积的皮肤长满水泡,剥落,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焦黑。 理论上这样的伤势是不可能存活的,更何况居然还有一根玫瑰贯穿伤口,但事实却是血止住了,女孩依旧有生命体征。 难道...和这根玫瑰有关? 楚庄没有冒然去动那根关联着女孩性命的玫瑰,他环视一周,废了一些力气将女孩从显眼的道路上移动到了一边草丛与雕像围成的隐秘空间里,并顺带找到了疑似造成女孩重伤的凶器,一片五厘米宽不规则的血红色刀具碎片。 短发,少女,红色长刀,以及肌肉的训练痕迹,这些特征已经可以初步确定女孩的身份,她就是特调先遣队039的一员,陈橙。与楚庄、戴小猫和圭恩等人临时组装起来的小队不一样,先遣队是已经编队的完整队伍,编号039,队长名为李卫国。 楚庄撑着石头休息片刻,直到在失血条件下大幅动作造成的眩晕过去,才再次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摩天轮倒下了,横躺在地上,压垮了一片低矮的建筑。总控室已经被炸的塌了一半,裸露的墙面被爆炸燃烧引起的烟熏黑。通往摩天轮的主干道上,一排花车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几乎全部损毁,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花车装饰,星星点点的血迹和类似人体组织的碎片混在其中,看起来分外诡异。 楚庄注意到花车队伍的中部有一辆车被毁坏的格外严重,看起来完全被分解了,最大的碎片大小也不超过一米,这辆花车残骸的边上血迹格外的多,但是楚庄并没有发现异化的痕迹,也许污染的源头离开或者死了,被异化的花车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根据039小队的惨状,污染源头死了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楚庄的视线停留在总控室不远处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大滩暗红凝固的血迹,他皱起眉头,发现一个问题。 距离不对。 女孩陈橙原先就躺在楚庄昏迷地旁边,距离总控室目测只有不到五米,这说明楚庄原先躺着的位置距离总控室也是不到五米,但是楚庄非常确定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他跟戴小猫至少跑了二十米多。 难道戴小猫在他昏迷的时候将他的位置移动了? 楚庄条件反射的去看他和戴小猫躲避爆炸冲击波的石质雕像,眉头越发紧锁,因为那个石质雕像并不在他印象中的距离总控室十米开外,而是接近三十米开外! 空间错乱了?楚庄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这个念头,他随即开始思考之前和现在的距离概念哪个是正确的。 从昏迷前的感觉上看,他身上的伤必定不会轻,甚至可能到了重伤的程度,当然这其中自己本来就差的身体素质可能占主导因素。之前无法理解的炸弹威力问题如果按照现在的距离来看,结果就变得合理起来。 更何况之前的少女身上也有被炸伤的痕迹,并且程度在五米的合理范围之内。 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之前她和戴小猫身处幻觉之中,所以见到的空间,距离等与现实中的客观条件不一致。他们觉得自己跑了二十米,但是实际上只走了不到五米,导致被爆炸重伤? 如果是这样,又怎么判断现在身处的地方是真的还是幻觉?两者切换的条件是什么? 先前他和戴小猫存在的地方确实疑点非常多,过于理想化了,所有人都安全的待在一个地方,没有威胁,没有祭祀,甚至没有血迹。而现在这个地方,似乎完全贴合杨萍对于异化情况的描述,疑点却依旧存在,邪教徒去哪里了?摩天轮为什么倒塌了?以及,为什么没有尸体。 从杨萍口中可以知道,当时花车异化的时候,有一场小规模的屠杀,保守估计受害人数量在两位数,现在却完全杳无痕迹,只留下大量的血迹和少量肢体残骸,还有039小队重伤的队员陈橙。 也许,被“吃”了,被当成祭祀需要血肉的一部分,又或许现在的一切依旧是假的。 楚庄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只有大量的猜想而得不出确切的结论,他摩挲着小臂内侧皮肤缺失的部分,没有发现联系外界的方法,似乎它只能从外界往里单向传递消息,虽然到现在彦玥那边没有消息过来的迹象。 他在坍塌的摩天轮周围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于是挪动脚步开始往距离摩天轮最近的轴心糖果城堡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着靠近游乐园中央,周围建筑装饰的色调更加鲜艳起来,这是乐园特意建造的特色景观“童话镇”,楚庄记得以前妹妹最喜欢这里,多巴胺色系圆润石头铺就的小径边有贩卖各色蛋糕和糖果的店铺,他不让妹妹吃太多,却有总是软下心多买一点。 童话镇的中央就是糖果城堡,在童话镇的边缘已经可以看见城堡高耸的塔楼顶,其虽然没有摩天轮那么装修精细,却透着简笔的敦实可爱。 楚庄在童话镇边缘停下,空气中弥漫着人为制造的糖果甜香味,这在以前游玩时是沁人心脾的,现在却浓郁的让人犯恶心,就像鼻腔里被灌满了高浓度糖浆,连空气都似乎粘稠起来。 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威胁,这是他的灵感在示警。 淡淡的血红色雾气依旧弥漫,笼罩整个乐园,给童话般美好的世界披上凶厉的面纱。 楚庄咬着下嘴唇,开始违背生物本能,往童话镇中心迈动脚步,每走一步他的心脏便快上一拍,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信号,冷汗浸湿身上的本就不太干净完整的白衬衫,在炎热的夏天带来异常的冷意。 他强行忽略这些感觉,迅速往城堡走。 四周依旧寂静,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他凌乱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气中。 到达糖果城堡的过程非常顺利,除了愈演愈烈的灵感示警,没有任何突发情况。 大门敞开着,露出昏暗的大厅。 它断电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楚庄这时候终于拿出了特调给的装备,一块迷你平板,他打开手电筒功能并将光贴着胸口指向地面,尽量压低存在感,而后放轻脚步,贴着墙壁往里移动。 随着逐渐深入,门口的光线势微,楚庄孤身陷入黑暗,他明白这个时候他就像黑夜中的灯泡一样显眼,但是紧绷的神志已经接近极限,他完全没办法劝说自己把光源熄灭。 “滴答…” 水滴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如同针精准无误的刺入楚庄的耳朵。 他猛地僵住,感觉心脏因为过度刺激产生一阵绞痛。 太紧张也不行,楚庄怀疑这样下去自己会先死于身体机能过载的猝死。 他浅吸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在原地站了一会,待心脏缓过来后他加快了移动的速度,直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众所周知,消灭恐惧的方式就是直面恐惧(当然也是歪理),楚庄选择将思考的时间压缩以减轻自己无法遏制对未知的想象。 “滴答…”第二声水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回有了心理准备,楚庄只被吓了一小下,他干脆将平板手电平举了起来,照亮前方粘稠的黑暗。 淡红色的雾气依旧飘荡在空气中,糖果城堡大厅中央的展台上,由玻璃制作的等身精灵像群在手电光下折射刺眼的光,她们晶莹剔透却又不缺乏色彩,每一尊都灵巧得像真人,光滑的面庞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与糖果城堡和童话镇梦幻的气息相得益彰。 所有等身精灵都面朝展台的内部,微弯腰做着各种俏皮的动作,在她们的中央,一尊格外逼真的精灵玻璃像跪坐在地,上半身被其他精灵拖拽着悬挂在半空。 她的头低垂着,淡绿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只伸出发丝的圆润的耳朵。 黑红侵染了淡绿长发的尾部,蔓延的血如同地毯铺满了整个展台。 “滴答…” 一滴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从她的面颊滴落,融入她身下一片血红。 楚庄感到头皮发麻,那不是什么精灵雕像,而是一个活人,即便看起来距离死亡只差一步了。 他犹豫了一小会,因为灵感的疯狂尖叫。但是他也做不到放着这么个活人离开,并且有可能从她身上可以获得一些线索。他绕着展台转了一圈,确定等身精灵玻璃雕像群没有“活过来”的迹象,才抬腿迈上了展台。 一片寂静。 楚庄提着一口气,尽力无视身周一尊尊微向他躬身的玻璃雕像,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身后有微风吹起,刺激得他脖子后的寒毛都倒立起来。 他在精灵扮相的女孩身前弯下腰,手伸向她被雕像挂住的臂膀,却在接触到的前一秒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楚庄的手骤然停顿在半空,因为眼前大脑缺血产生的黑斑,也因为灵感尖锐的预警,但是下一刻,一只冰凉潮湿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只来得及将两个空洞漆黑的眼窝纳入视线,随后意识天旋地转,如同被抽离出身体般落入一片深红之中。 依旧是大片的红雾,比楚庄昏迷后醒来时看见的深一些,又比进入乐园时看见的浅一点,如同整个空间的背景音,充斥所有缝隙。 楚庄踉跄着后退一步,而后镇定下来,他很快意识到这里不是现实,又或者说是与之前两个地方都不一样的空间,因为他发现现在这个身体并不是他自己,他也无法操纵她,这是那个精灵扮相女孩的身体。 女孩后退了一步,似是惊恐,又像是不敢置信。 面前,一个长相艳丽的红发女人优雅的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暗红色的液体缓慢的随着她的动作摇晃,“那个丑女人亲口说的,把你献祭给伟大的主,换取她疾病的治愈。” 楚庄感觉到视线变得模糊,似乎是女孩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颤抖这声音道,“不…可能…,妈妈不可能这样说……你骗人!” “虽然我确实谎话连篇,但是这个我可没骗你。”红发女人抿了一口高脚杯中的液体,将本就鲜艳的嘴唇染得猩红,“你现在很美,主会喜欢你这样的血肉的。你母亲的病是基因病,你将来也会得,与其变得和她一样丑陋,投入主的怀抱,难道不好吗。” 女人挥手,一个全身罩着暗红袍子的人走上前来,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一个高脚杯,递给女孩。 楚庄透过女孩的视线看见,那高脚杯中猩红的液体下,两颗饱满的眼珠随着液体的晃动而沉浮,瞳仁是剔透的浅绿色。 女孩浑身颤抖着接过酒杯,突然间失神般冷静下来,她用梦呓的口吻道,“如果这是妈妈的愿望…那我……”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楚庄的视野骤然升高,脱离女孩的限制,他看见女孩丢下杯子,跪在地上两眼无声的静默片刻,然后撕声尖叫起来,她深褐色的眼珠被眼底“生长”出来的东西硬生生挤出眼眶,掉落在地上,发出“吧唧”两声闷响,浅绿色如同玻璃球般剔透的两颗新生的“眼球”取代了原本眼珠的位置,有生命般自发的震颤,旋转。 “多美啊。”红发女人走下高台,手指掐住女孩的脸,眼睛里溢出实质的疯狂和贪婪,“主,一定会喜欢的,自愿献上的…主祭品。” 画面斗转,鲜红覆盖一切,而后消散。 楚庄看见一张极为美丽的脸,与女孩有六分相似,却年长很多,岁月的痕迹并不能掩盖她的美丽。 “去吧,孩子” 女人捧着女孩的脸,手指抚过她琉璃一样的眼球,神色不明。 女孩颤抖了一下,艰难的抓住女人的手腕,将其带离自己的脸,“妈妈,你很漂亮。” “是吗。”女人柔声道,“你喜欢就好。” 女孩不明所以的转身,加入花车队伍,她生涩的跳着欢快的舞步,跟着音乐走向前方。 女孩的手心,被糖纸包裹的眼球渗出血水,浸湿袖口,她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怯懦的回望妈妈的圆圆。 她将“糖果”,送了出去。 第26章 女孩的经历 女孩就是之前杨萍所述圆圆遇到的那个给她眼球的花车演职人员。 她为什么给圆圆眼球?那颗眼球是她自己的吗? 楚庄满怀疑问,他沉下心等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此时花车游行已经进行到中段,楚庄意识到队伍从游乐园正门出发,环绕摩天轮一圈然后转向糖果城堡,摩天轮似乎是这条道路最重要的途经点。 异变开始,楚庄从女孩的眼睛中看见了屠杀的过程,大抵与杨萍的描述相同,最后特调小队039以自杀式的袭击拖住了高塔花车上血肉组成的疯子——也是开头的那个红发女人,其中一个队员拼着被血肉组成的怪物贯穿,将两枚大当量炸弹投向摩天轮,将摩天轮炸塌的同时自己也没入了炸弹的火光之中。 热浪灼烧皮肤,楚庄感受到了此时寄居的身体主人内心难以形容的悲切和愤怒。他盯着摩天轮愣了会神,没想到摩天轮竟然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被破坏的。 女孩转头望了眼圆圆的方向,杨萍被039的队员陈橙推着向前跑,痛苦使她的面目扭曲,她用尽全力向前奔跑,双臂搂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体,紧紧抱在怀里。 圆…圆? 楚庄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便感觉到身处的这具身体传来了强烈的滞涩感,就像突然被吊上了木偶线,操纵着走向摩天轮。 他听见身边传来女人尖厉的疯叫,由于视线受限制,他看不见039小队和红发女人间的战斗怎么样了,但是打斗的声音确实消失,联想到见到少女陈橙时他的状态,楚庄的心悬了起来。 红发女人走下了高塔,手里提着一个人来到女孩面前,膨胀蠕动的血肉收缩,变成贴身的血红长裙,她满脸的血,“以为毁了摩天轮就能终止祭祀了?”她嘲弄的将手中人扔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身上,那人浑身的血肉异化般蠕动起来,脱离身体,顺着女人的脚融入了她的身体。 女人喟叹的微闭双眼仰头,转向女孩,“你以为你做的小动作我看不见吗?” 女孩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状似疯狂的红发女人,她突然笑了一下,强行突破了身体的被控制转态,伸手将自己的一颗剔透如同浅绿玻璃球的眼珠,硬生生挖了出来,然后塞进了嘴里。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女人都没反应过来阻止。 尖厉的惊叫席卷,让女孩的耳膜都产生了刺痛,红发女人冲上前来死死掐住女孩的脖子,“你怎么敢?可以充当主祭品是你的荣耀!你怎么敢毁坏祭品!” 接连不断地脆响回荡在空气中,红发女人将女孩的手脚全部折断,依旧不打算放手,不断收紧的手指使得女孩的脖子发出危险的骨头摩擦声。 她上下扫视女孩全身,似乎在想从哪里开膛破腹比较好。 不过最终,她放弃的松开手指,转而掐住了女孩流淌着鲜血的脸,“既然这样,另一只生瞳,就还给我吧。” 伴随手指插入眼眶中搅拌的黏腻声响和痛感,楚庄眼前陷入一片无边的深红,他听见一个纤细轻微的声响在面前响起。 “…给…你……” 楚庄猛地睁开双眼,抽离的意识回归了身体,他浑身冰凉,却感知到一个更加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手心里,球形的,分量很足。 他打了个哆嗦,在平板惨白的光线下,女孩仰着头,两个空洞的眼窝几乎贴着他的脸。 楚庄可以感觉到女孩微弱的气息落在他的面颊上,他微错开脸,发现女孩的嘴巴在动,他将耳朵凑上去,听见女孩微弱的气音一直在断续重复几个词, “……珠…孩子……另一个…女孩…祭品……” 眼珠,孩子,另一个女孩,祭品。 楚庄在脑中迅速拉线,试图找出这几个词之间的联系,他摊开手掌,将光源对准掌心的圆球状物体,不出所料,就是面前这个女孩扣下来吞入口中的那颗,被称为“生瞳”的淡绿色眼珠。 在强光的照射下,“生瞳”几近透明,其内部隐约有一个蜷缩着的人型,静静地悬在中央。 是个孩子。 是谁?是圆圆吗?但是圆圆和她的母亲在一起。 楚庄皱眉,他回忆起刚刚看见的一幕,杨萍怀抱着血肉模糊的物体,半边身子全是血,面目扭曲的向前奔跑。 这种出血量放在十岁女孩的身上,绝对有死无生。他们在见到圆圆的时候,她却好好的活着,母女身上也没有大量的血迹。 他再次低头端详片刻手中的“生瞳”,里面人型的影子安静的悬浮,冰凉沉甸,即使楚庄见过它剥夺年轻女孩双目的血腥场面,依然感觉到有一股生命力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他不知道这颗眼珠意味着什么,仅凭着直觉推断它非常重要,可能是圆圆,也可能是别的孩子。 他将“生瞳”收起来,手再次伸出去拉住了女孩的胳膊,这次没有异变发生。他顺利的将女孩从悬挂中救下,并小心翼翼的将人挪下了展台,放平在地上。 他跪坐在女孩边上,将光源关掉,沉寂在黑暗之中。 此时,楚庄居然感觉不到害怕,他手握住女孩冰凉的手掌,从包中拿出止痛药剂给女孩打上,希望能减轻女孩此时的痛苦。 他将所有线索拧在一起,终于找到了其中的关联所在。 理想化与现实。 假设有现在有两层世界,分别是他和戴小猫进入的世界和他被炸伤后进入的世界,称为理想层和现实层。 倘若女孩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那么圆圆已死或者濒死是事实,暂定是现实层发生的事,在理想层中,圆圆的母亲杨萍有强烈的愿望自己的孩子圆圆是活着的,所以在理想层圆圆虽然如同木偶,却是好好活着的。 杨萍虽然不接受圆圆重伤的事实,但是潜意识中依然知道圆圆受了伤,所以圆圆手臂上有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以此类推,戴小猫和楚庄在见到摩天轮时,并不知道摩天轮已经被炸毁,并且潜意识希望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所以他们在理想层什么都发现不了,见到的只是最正常的游乐园。 楚庄对于游乐园相当熟悉,但是人的记忆与实际还是会有误差,当他们试图炸摩天轮的时候,爆炸是现实的,人的意识却处于理想层,距离认知有误造成受伤。 但是依旧存在问题,倘若理想层的作用已经到了可以使得死亡的人“复活”,那么即使楚庄和戴小猫被炸得濒死,也应该不会在理想层表现出来,但是事实是楚庄直接从理想层跳出了。 楚庄一瞬间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理想层与现实层……和梦境…极为相似。 如果是梦,那上述问题也有了合理的猜测,入梦的程度不同,导致理想与现实的占比不同,他和戴小猫与杨萍的入梦程度不同,所以表现也不同。 而楚庄在重伤下大幅度脱离梦境,以至于“摩天轮倒塌”、“屠杀”、“破损花车”等现实事物开始在他面前展现。 在意识到梦境的可能性最大且非常合理之后,楚庄僵硬的顿在原地,一瞬间如芒在背。 和……祂…有关系吗? 祂是否是这次血祭的主谋之一? 楚庄浅吸了口气,强行安慰自己,在密大的绝对隔离下,他已经与禁忌A-25没有直接的联系了,祂与这次已明确的邪神血肉复苏没什么两样。 此时,他突然感觉到手下一紧,女孩用力捏了下他的手掌。 楚庄打开光源,发现女孩的情况虽然依旧很遭,但是在止痛药剂的镇痛效果下精神恢复了些,她已经将空洞的双目闭上,嘴唇轻微蠕动着,似乎还有话要对楚庄说。 楚庄俯身倾听,在听清楚的一瞬间却如遭雷击。 女孩低声呢喃着一个名字,楚荷。 “……另一个女孩……祭品…” 女孩之前的呢喃在楚庄脑海中回荡,楚荷是顶替女孩的另一个祭品!! 楚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某个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的呼吸都颤抖起来,大脑几乎空白了一瞬。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在女孩的耳边询问,“楚荷是代替你的祭品?” 当女孩以气音代替肯定的时候,楚庄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不行,他的家人绝对不可以出事! 楚庄将平板手电亮度开到最大,回身将所有玻璃雕像聚在一起,然后将平板放在了雕像中间,形成一个类似光源放大的装置。 被折射呈五彩的光向各种角度发射,楚庄在火彩般耀眼的光下,看见了地面上延伸向四面的图腾,铺满了整个大厅。 中心展台下的部分已经被血浸透,那些显然是女孩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没有丝毫氧化的迹象,反而鲜红欲滴,甚至还在流动,顺着图腾流动。 楚庄感到头皮发麻,他刚刚行走在黑暗之中,就是踩踏在这样的罪恶之上,显然女孩虽然失去了成为“主祭品”的资格,却也没有被随手丢弃,而是被放在这里充当主轴的某个环节。 楚庄将女孩送出糖果城堡,尽量让她远离主轴,和039队伍的陈橙一样,楚庄将女孩放在了隐蔽的草丛之中,希望一切结束后,女孩可以得到救治存活下来。 如果他没猜错,所有乐园的大道小道,都遍布祭祀所用图腾,他们兴许掩埋的泥土之下,兴许漂浮在空中,等待着最后祭祀的开始。 楚庄再次进入了糖果城堡大厅,他举高光源,试图看清地面上整体图腾的走势,以判断如何破坏主轴。 密大图书馆的书他在上学的几个月几乎全看过了,绝大部分献祭仪式,主祭品往往会在主轴被最先献祭,充当整个祭祀的引子,所以楚荷的位置应该就在主轴的核心地带。 手指抚上包里的微型炸弹,楚庄的目光落在大厅中心的展台,玻璃雕像们依旧静静站立在那里。 展台上的鲜血在缓慢消失,它们顺着地面以及展台上的花纹向祭祀图腾流淌,已经延伸到了半个大厅。 楚庄踩在图腾之上,随意碾压几下,暗红被碾出边界,此后迅速回缩,回归原本的样子。 果然不是那么好破坏的。 他环视一周,再次确定了整个糖果城堡,似乎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 这么重要的主轴没有人看守,非常奇怪。不仅这里,从入园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见到邪教徒的存在。 楚庄有理由猜测除了已知的“梦境”与“现实”两个不同的“世界”,还有更深层的另一片空间,进入条件未知。 他将微型炸弹放在展台前,微亮的时间开始跳动,所有玻璃精灵们仿佛都低着头,带着讥讽般的微笑,静静看着地上这枚会将它们炸成齑粉的炸弹。 三、二、一……轰…… 楚庄肌肉紧绷的蹲在糖果城堡外围墙下,抱头躲避。猜测上这里接近现实,距离应该不会出错,但是他还是紧张的过头。 爆炸声如约响起,却是一声闷响,楚庄在门外竟然没有感觉到热浪和冲击波。 又哪里出错了? 楚庄缓缓站起来,从跳楼案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伴随而来的巨大无力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妹妹楚荷还生死未卜,整个乐园的人包括他自己还处于献祭风险之中。 他扶着墙移动到大门口,侧身贴着门谨慎的向门内张望。 当大厅内的场景映入楚庄的眼睛,他长久紧绷的神经发出了岌岌可危的脆响,连身体都几乎颤抖起来。 第27章 人已救到 玻璃,烧的赤红的玻璃,流淌着,包裹内部压缩到极致的爆炸高热。 刺目的火光被高温融化的液体玻璃折射,违背物理性质的四处色散,笼罩整个大厅,带来前所未有的明亮与色彩。 在大厅中心展台上方,玻璃雕像融化组成牢不可破的“墙”,将密大特制的大当量微型炸弹产生的爆炸冲击波与高热尽数包裹,压缩,形成一个悬浮在中心的多棱球体,亮的如同太阳,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楚庄在流淌的玻璃上,看见了数不清的灵魂,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大厅中火彩般明亮艳丽的光斑,不仅是光的自然色散,还有灵魂燃烧的火焰。 他听见了无数人在耳边尖叫,看见灵魂被强行禁锢在玻璃表面不得解脱的扭曲面孔。 这是邪教徒保护这处中心祭坛的保护措施,他们将人类灵魂收集起来,封印在玻璃雕像之中,一旦祭坛遭到破坏,灵魂们就会被当成耗材,应对任何状况。 他早该想到,血肉都被利用,灵魂怎么可能被放过? 楚荷呢,楚荷的灵魂会不会也是这些灵魂中的一员? “你想……救…她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唤醒了楚庄被短暂遗忘的记忆——是一切的起始,在梦中唤他“庄生”的那个声音。 熟悉的香气开始弥漫,冲淡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甜腻,异样的感觉从左眼蔓延到脑后,就像是某些东西从皮肉中生长出来,沿着血管蔓延。 梦中的场景如同走马灯般迅速回放, “庄……生…” 男人停在年轻人面前,苍白的手指上繁复的金色纹路像菟丝子缠绕到指尖,祂强硬的抬起楚庄的下巴。 两者视线交互,纯黑无光的眼珠直映入眼底,带来巨大的精神污染。 他甚至没来得及移动眼珠,所有想法便倾刻间清空,眼前一片混沌的黑色,连成条蠕动。 男人凑近僵硬维持仰脖动作的年轻人,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祂轻声在年轻人耳边低语“庄...生...” 楚庄的呼吸骤然急促,瞳孔因受惊而放大,明知道不会有任何发现,还是慌张的转身四处张望。 “你想干什么!”他急声说。 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断层的视野变化,色彩在一瞬间浓艳起来,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被模糊,楚庄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被噩梦支配的时候。 但是他并没有更多时间思考,一股不可抗的力量灌注整片空间,他感觉到左眼的异样加剧,他看不见,瑰丽至极的图腾从皮肤中“生长”出来,从眼周延伸到鬓角。 “你会得到我的力量。” 楚庄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的直视前方,他全身都在无意识颤抖,却没有丝毫倒下的迹象。 一步…两步…… 他开始向前走,玫瑰样的血红祭纹以他为中心铺开,蛮狠的覆盖原有的血肉图腾,浅绿色的“生瞳”从楚庄的口袋中飘出来,悬浮在空中。 神的力量笼罩了这片地域,光有了实体,大厅中心的液态玻璃团被自身产生的光束撕得粉碎,固化的琉璃在空中折射出难以计数的光束,将整个祭坛绞成齑粉。 无数人的灵魂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消散在空中,零散的碎片被纳入生瞳。 轰… 被约束的爆炸力量释放出来,产生惊天动地的二次爆炸,明亮火光的中心,一个少女纤细的影子被彩色的光晕保护,没入生瞳之中。 “她还活着,我知道你想让她活。” 楚庄一把攥住落下来的生瞳,紧紧护在怀中,摇晃着勉强站直。 “楚荷……”楚庄注视着生瞳中的两个婴儿状蜷缩的身影,后怕的呢喃。 她的灵魂也被投入了保护祭坛的耗材,他差点亲手葬送妹妹的灵魂! 楚庄的嘴唇抿了一下,他花了一秒钟给自己做思想准备,然后放软声音低声道,“她在哪里,怎么救她。” 周围的明亮的色彩似乎扭曲了一下,楚庄紧张的想后退,上次神降带来的阴影已经成了肌肉记忆,即使他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还是不由自主的畏缩。 长久的沉默…… 在压力下,楚庄不得不开口,试探性的抛出筹码,“你想要什么,只要能让楚荷活着,我……” 后续的话没有出口,楚庄感觉到周边空间细微的变化,然后他的喉咙被扼住般说不出半个字。 “结束之后,我要你见我。” 楚庄摸着喉咙反应了两秒,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怎么见?把自己献祭了见?还是祂闯入地球见?还是再来一次神降? 无论哪种他都接受不了,他可以为了楚荷接受任何代价,但是不能让人类暴露在灭亡的风险中。 半晌,他艰难的开口,“你不能威胁人类。我……代价任你索取,只要楚荷平安的活着。” “好。”回答中流露出类似愉悦的感情,“现在,闭上眼睛……” 楚庄咬着牙,深黑的眼珠震颤着扫视一周,视野没入眼睑毛细血管的鲜红。 光线在变化,极度明亮的环境向着黑暗发展,就像瑰丽的梦进入灰色的现实。 待完全没入黑暗的一瞬,楚庄感觉到面前一阵气流涌动,他睁开眼睛,细微的重物落地声在这种场景下让人头皮发麻,但是楚庄的思绪已经被地上昏迷的人占据,他直接蹲了下去,将女孩半靠着拉进怀里。 “楚荷!楚荷?”楚庄确认妹妹只是昏迷了,呼吸还在,心才放下一些,他刚想开口问接下来怎么办,祂先道,“她的灵魂我拿走了。” 楚庄猛地抬头,“你答应救她的!为什么……” “我在救。虽然我已经控制了夺位的进程,但是这里对于脆弱的人类依旧危险,让她的灵魂待在我的神国,能避免大部分伤害。” “……好…” 他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神经过于紧绷造成的头痛,楚荷找到了,但是祭祀的事情依旧迫在眉睫,他非常想发问,但是客观上的差距又让他犹豫,对于邪神,随口的请求都可以被扭曲以收取巨大的代价。 但是现在想这些似乎有些晚,他刚才为救楚荷什么都抛之脑后,代价任你索取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其他什么的似乎已经完全无所谓。 楚庄这时有点大难临头的感觉,他庆幸了一下遗言早就写好了,不用在这种时候还为遗言操心。 “你…怎么称呼。”他低声开口,语气出乎意料的柔软。 他已经在打腹稿,如果被要求喊A-25为“伟大的主”,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称呼是非常正式的东西。”A-25语气僵硬,“你现在可以叫我A-25。” 楚庄疑惑的歪了下头,这是什么意思?嫌弃现在的场合不正式?要怎样才算正式,祭坛上吗? 看来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 他开始往大厅被炸了个大洞的中央走去,自暴自弃的随口发问,“A-25,你为什么盯上我。” “之后你会知道的。” “你之前说的控制进程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祭祀是怎么终止的?我将这片地方抽离出来,分成三个维度,第一二层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第三层没有我的引导,进不去,那里才是整个祭祀的核心,小疯子们也都在那里。” 小疯子……以混乱和无法理解为特征的邪神居然称邪教徒为小疯子…… “既然做了,为什么不直接毁了这里。”难道A-25还有别的谋划?站在血肉复苏的立场,自己的教徒们密谋窃取自己的力量,而A-25出面阻止,祂们可能是一条战线的。 “你们称这祭坛背后的东西为血肉复苏,祂是货真价实的混乱,只有一点点脑子,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暗算,估计还在催促主教们继续仪式呢。”语气之轻蔑有如短剧中恶毒女配对女一,“在屏障之下,我的力量只能做到这一步,血肉复苏几乎不可能消灭,祂依托生灵存在。” 屏障?楚庄默默记下了这个词,他转而开始询问第三层空间。 “我该怎么做才能完全破坏祭祀?” “事实上已经毁了大半。”A-25故意将大厅内亮度色度调高,向楚庄强调地面上被炸的稀烂的图腾,“我没办法干预第三层空间,它过于接近现实,而我在现实中的表现你也知道。你只需要进入其中,将中心主轴毁掉就可以。” “你的同伴,叫圭恩的人类,我已经放入第三层,并且成功毁掉主轴,虽然他现在快死了。冥娘在过山车,刚刚进入第三层。和屏障有联系的那个人类去了中心主轴,也是表面上被最先毁掉的摩天轮,但是他被抓住了,临时充当祭品。” “我可以送你一程,你是打算先去救一下快死的圭恩,还是先去阻止中心主轴发展?或者,全都不管,等没脑子的血肉复苏发现不对,亲自毁了所有,我来负责收尾?” “我非常推荐最后一个选择。” 楚庄忍了一下,还是将疑问说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在帮你吗。”A-25意味深长的反问,“你的妹妹已经救到,可以离场了,却为什么还在这里待着。我已经明确表示可以帮你收尾,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你在帮人类吗?”楚庄尽力将不相信的语气藏起来,但还是可以听出一些揣测的意味。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最多旁观。”A-25将音调压低,显得非常刻意,“谁叫祂,非常在意你们这小小的种族,在意到愿意去死。” 这和他楚庄有什么关系?听起来有些自私,他只想平凡的生活。 但是想到家人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被克系世界的东西残害,并且自己还会被特调消除记忆完全不知情,他便觉得进入密大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楚庄放过了这个话题, 第28章 墙 “你可以让戴小猫来这里吗,她去救圭恩,我去摩天轮。” “可以。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先去地下看看,那里有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 戴小猫猛得站起来,头一下撞到低矮的天花板,发出令人牙酸的“砰”的撞击声。 她刚想打开光源查看周边环境,刺眼的白光却先一步亮了起来,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条件反射的将手中的匕首向身前送出去,却听到熟悉的声线在她耳边道,“嘘……别动。” 是楚庄的声音。 戴小猫手中泄力,她强压下心中惊喜和担忧,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楚庄才放开手。 一股若有如无的香气从楚庄身上飘出来,非常好闻,戴小猫忍不住想多吸两口,却发现香气又如同幻觉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疑惑的往楚庄身上看,发现楚庄手中举着一个黄色圆筒状物体,光线从其顶端发出。 楚庄向着左侧墙边靠过去,示意戴小猫也和自己一样弯腰贴着墙走,他特意将手中古老的火折子向着前方伸出去,照亮更远处的东西。 戴小猫跟随光线,盯着一米远处浅绿色玉石质地的“墙”,不明所以,随即她发现“墙”的表面居然在微微的起伏! 这是什么东西? 楚庄领着戴小猫猫腰噤声向前走,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身侧的“墙”,只不到十米,“墙”一个大洞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那是一个深度不到半米,覆盖整个墙面的洞,边缘坑洼,内部有密密麻麻的凸起,像愈合生长的肉芽。 楚庄环视一周,在左边和上下的石壁上发现了爆炸的痕迹,这里是被人为破坏的,他加快脚步向前,在五米外发现了生死不知,一动不动躺着的人,圭恩。 戴小猫尽量小声的小跑过去,迅速检查后皱起眉头,对楚庄轻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包。 楚庄先去摸圭恩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便迅速塞给戴小猫一张纸条,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戴小猫顿觉不好,立刻去拉楚庄的手,却在下一秒眼前一花,消失在原地。 明亮的色彩降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楚庄瞳孔收缩,眯着眼睛才适应突然变强的亮度,他开口问,“她从哪里过来的?” “摩天轮。她被井规然刺激过头了,理智扣得多容易疯,我让她入梦了,刚刚醒过来。” “井规然……他干了什么?” “自杀。” 楚庄发出“啊?”的一声疑问语气,随即反应过来,井规然可能是发现了进入第二层空间的方法,以重伤的方式强制自己从梦境中醒来,进入接近现实的世界。 他是怎么知道这个信息的? 看来能被选择为队长,井规然的实力毋庸置疑。 戴小猫和圭恩出现在糖果城堡外围,她气恼有点想把手里的纸条丢出去,楚庄让她带着伤员走,毫不犹豫的将她排除在了危险之外,自己面向未知。 她非常讨厌这种无力感,跟面对楚庄重伤却无能为力时一样,她恨自己没有能力的样子。 “这是最好的选择,至少现在是,也只能现在是。”她告诉自己。 只气了五秒钟,她便调整好状态,投入到圭恩的救治之中。 圭恩伤的非常重,他腹部和左腿有开放的伤势,内脏破裂造成大量的失血,但是好在他身体素质好,戴小猫刚倒上淡蓝色的疼痛药剂,他便惨叫着从昏迷中醒来,除了失血,恢复如初。 趁着圭恩还在疼痛的余韵中发懵,戴小猫打开楚庄给的纸条,里面写着一句话,“治疗圭恩,去找这三个人,带去门口。” 文字下方有一个简易的地图,标记三处位置。 “太痛了,戴小猫,我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怕你了。”圭恩甩着头,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腹部。 戴小猫站起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点痛算什么?” “说得对。”圭恩撑着膝盖缓慢的站起来,“我也是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活。” 他在独自进入城堡中地下部分的时候,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楚庄哥哥找到你的。” “楚庄?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戴小猫抿了下嘴唇,“我好像……理智缺失,昏迷了…醒来到了一个通道样的地方,有绿色的墙,楚庄也在那里。” 圭恩听到眼眸中锐利闪现,“那里是中心城堡的地下部分,我发现地下有克系生物群系,应该是血肉复苏为了献祭特意培养的,就进去清理,差点死了。楚庄为什么会去那里,他在里面非常危险。不行,我必须回去找他,戴小猫你有什么安排,对了,我们是怎么从城堡地下出来的?” “遇到你之后,我们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我觉得是楚庄哥哥做了什么。“ “突然出现……”圭恩疑惑的重复,他思考半晌,“算了,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中心城堡的祭坛已经被破坏,摩天轮有井规然,我去过山车帮宋铃吧。” 他询问的看戴小猫,后者苦笑,“楚庄哥哥交代我去找三个人,带去门口。” 圭恩想着可能是楚庄发现的受伤人员活着先遣队成员,便没有多问,只是拿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粗糙纸张递给戴小猫,“我一进来就找过,我的妻女在大门口,你去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照顾一下她们,这是位置。” 戴小猫接过纸,发现上面绘有一张女人和孩子的图像,人像非常简略,背景却反常的精细,可以分辨出她们在哪里。 “好,圭恩叔叔,你小心。” 楚庄沿着昏暗的通道一路前进,浅绿色的墙壁绵延不绝,每隔几十米便会出现一个大坑。 “这是圭恩干的?” “对。这些东西和你手中的生瞳同源,不过被改造过,以吸收血肉生长,原本已经接近成熟,别这么一炸,又回到了生长期了,现在没什么危险。” 楚庄突然停住,他眯着眼睛,透过通道中弥漫着的水雾,看见前方有东西在动。 A-15没有说话,楚庄顿了一下,继续前进,随即他看见了人类的肢体,堆成山一般,淡绿色的“墙”上伸出触手,带动着肉块,或者说是尸块,往墙深处翻涌,血色和肉丝的颜色快要把其染成透着绿的深黑。 这时才能看出墙是半透明的,血肉进入“墙”后,如糖如水般迅速消融。 楚庄面色难看,这都是人啊,却被当成饲料喂养这些恶心的东西,更何况干出这种事的,也是人。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闻到血肉应有的血腥味,只有浓厚的香气,完全包裹他。 “需要我让你问一下真实的气味吗?” 楚庄谨慎道,“一点点。” 他原本以为会闻到血肉腐烂的臭味,出乎意料的铺天盖地的甜腻气味洪水一般袭来,如同将浓缩糖浆灌进鼻腔,让楚庄差点吐出来。 “这是这些东□□有的气味,能弥散的特别远。” 楚庄想起整个乐园从小时候起便常年弥漫的糖果甜味,他一直以为这是园方故意调制的香氛,提高游玩体验。 A-25将真实气味屏蔽,浓郁的香气再次包裹了楚庄。 楚庄贴着身后石壁,屏息好一阵才开始呼吸,“前面还有什么?” “一个充满眼珠的池子。” 楚庄迅速反应过来,生瞳恐怕和那个池子有些关系,圆圆的灵魂还在生瞳之中,他扫视一圈前方的尸山,发现每个头上确实都没有眼珠。 “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进入这里是为了救圭恩,人救走之后A-25还让他待在这里,甚至为他讲解,肯定有需要他做的事情。 A-25轻笑一声,听起来分外诡异,“你猜到了,我想要接手生瞳和这些恶心东西背后的力量,我需要你作为媒介,给这里的东西打上印记。” 楚庄垂眸,他毫不意外,任何馈赠都是有代价的。他只是隐隐有些奇怪为什么A-25态度这么好,作为一个禁忌,这非常不合理祂让自己做噩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好,我该怎么做。” “嘘……别动。” 色彩弥漫开来,昏暗的通道中任何细微的颜色被放大,楚庄感觉到身体变清了,仿佛融化在了空气里,瑰丽的图腾爬上他的指尖和眼角。 他抬手端详手指上的纹样,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看见自己身上的图腾,非常漂亮,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手接触墙。” 楚庄依言将手放在浅绿色的“墙”上,微凉柔软,向干燥的果冻。想到这东西是如何生长起来的,楚庄不由有些犯恶心。 不需要他更多动作,泛着白色光晕的线条迅速从他的手中延伸向远方,构成难以理解的繁复图腾,甚至扎入墙中,寄生藤般快速占领。 “好了。”A-25显而易见的愉悦,“去池子。” 楚庄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砖砌空间的中央,悬浮在中间,四面和上下的方砖之间缝隙很大,难以计数的眼珠子像泥鳅一样从方砖缝隙中游过,提溜旋转着盯向楚庄。 第29章 血肉摩天轮 色彩炸开来,将泥泞的一切变得有如阳光下的泡沫,缭乱的光线刺激眼底神经,甚至让人产生将要溺死在色彩中的错觉。 每一颗眼珠都被被固定,打上异神的印记,浑浊的瞳孔中瑰丽的图腾蔓延,如同玫瑰在绽放。 楚庄感觉到左手手臂产生一阵剧痛,由彦玥施法转移走皮肤的地方生长出金红色的图腾,看起来像茂密的玫瑰,却比玫瑰更加妖异艳丽。 “一点保护。”A-25随口解释,“我送你去第三层,你可千万别死了,否则我不介意让整个地球和你陪葬。” 还不等楚庄愤怒的说些什么,周围光线骤然变暗,无边的暗红笼罩了他,紧接着他双脚落在坚实的地面上,猝不及防下差点摔倒。 比二层更加深沉的红雾笼罩整片空间,淡淡的血腥气混合丝丝缕缕的甜味,无孔不入。 楚庄僵在原地,地上大片的人类尸骸让他有种进入人间炼狱的感觉。 摩天轮小规模屠杀的尸体都去了哪里? 现在有了答案,全部都在第三层。 被撕的粉碎的人体组织混乱的堆在一起,几乎分不出你我,大片的鲜血侵染了地面,每走一步,甚至都可以拉出丝来。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液,感觉心跳快的过分,原本舒缓的身体疼痛有加重的趋势。 “嘎吱……咕唧……” 不远处传来的奇怪声响勉强吸引了楚庄的注意,他强制自己将视线从满地的血腥中移开,望向异动传来的地方。 摩天轮……重新出现在地面上…… 被炸断的摩天轮骨架被血肉连接,归于完好,其缓慢的旋转,在猩红的血雾中,仿佛隐藏在暗夜的幽灵看不真切。 果然和A-25说的一样。 楚庄从包中拿出一把小刀,藏在手腕内侧,迅速向摩天轮异动。 靠的越近,摩天轮上繁复的雕花便越清晰,他发现这些美丽的花纹透着一股奇诡与不协调的气息,那似乎美丽的童话和梦幻的色块,在楚庄眼里逐渐扭曲,变成连成片的诡异图腾。 是中心主轴,楚庄曾经翻阅过类似档案,那次直视祭祀图腾的经历让他头痛了一周,止痛药都没办法缓解,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管看见什么都没有理智缺失的感觉。 他在摩天轮脚下停下,仰望这座瓷洲最美丽,最高大的摩天轮,瓷都欢乐世界的招牌,只觉得其上诡异和不协调的气息已经让这个建筑简直脱离了现实这个图层,进入另一个世界,这种感觉和A-25降临导致色彩爆炸非常像,层次却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楚庄扫视整个摩天轮的所有轿厢,却发现唯一有人的轿厢正好快要转到底了,轿厢门“砰”的打开,一个拥有正红色大波浪卷发,头戴镶嵌红色宝石王冠,身着深红色包身礼服的女人坐在其中,低笑了一下,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看那,我可爱的羔羊来了!” 高脚杯轻轻摇晃,血红色散发着腥味的液体贴着杯壁打旋,一只惨白纤细的手姿势优雅的捏着高脚杯的杯梗,凑到鲜红丰润的唇边,轻抿一口,一双和红宝石同色的眸子兴致勃勃的盯着摩天轮底部的楚庄。 “我想,最伟大的主,一定会喜欢他的!我将亲手把他献给血肉与混乱的主宰,主!到时候,我也许会有和主融为一体的机会,进入祂的神国,常伴左右!这是我的,无上荣耀!” 女人的声音透着彻骨的疯狂,贪婪和向往仿佛从大脑中通过眼睛溢出来一样,真实可感。 但是楚庄只觉得好笑,演的可真逼真,怪不得血肉复苏会被自己的信徒被骗,祂本来没脑子是一方面,教徒太会演也是另一方面。 坐在女人对面的是一个画着滑稽妆容小装扮的人丑,浓厚的油墨也遮不住他脸上的嫉妒与艳羡,五官几乎扭曲起来。 “哦,亲爱的梅恩,你不用羡慕我,这样的机会以后肯定还会有的,不是吗?从我们发现乐园地下有残破的主的祭坛到现在,也就不到十年,一切布局天衣无缝,很快就要成功了!相信你十年后也可以和我一样好运,梅恩,你运气一向很好!” 小丑梅恩听了王后的一番话,眼神中的扭曲和恶意更加浓郁了,他嘴巴周围的肌肉像蛆虫一样扭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我亲爱的羔羊!快来吧!” 女人兴奋的向楚庄挥手,示意他进入轿厢。 楚庄先是后退了一步,随即沉下心,走上了摩天轮。 女人表现的就像认识他一样,但是这不是楚庄冒然进入摩天轮的原因,他一向不喜欢太直接的打法。 真正的原因是,他看见了轿厢内,小丑装扮的人旁边的被牢牢控制的,井规然。 他的右眼眶内,有一颗淡绿色的眼珠,他是新的祭品。 楚庄迈入摩天轮轿厢,门再次“砰”的关上,轿厢内一下变得非常安静,唯有摩天轮运作的细微机械与血肉摩擦声。 胸口突然传来一股巨力,将他推倒在了女人旁边的座位上,楚庄猝不及防下差点让手中的刀划伤自己。 女人亲昵的侧身贴近楚庄,红唇微张,嘴巴里的血腥味喷在楚庄的脸上。 她调笑着对小丑说,“梅恩,你看他肯定更喜欢我,和我坐在一起呢!”然后转头凑在楚庄耳边低笑道,“小羔羊,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呢?都省得我去找你啦,哈哈!” 女人娇笑着,伸出手擦过楚庄的耳边。 楚庄猛地后躲,后脑勺撞到座位后方的玻璃,发出闷响,即便这样也没有躲开,女人勾着红唇明艳的笑道,“你和那孩子,真的长得很像呢,这样,祭品就全了。” 楚庄瞳孔骤然放大,他说的是楚荷吗?自己和楚荷确实长得有七分相似,但是她是如何知道楚荷有自己这个兄长,并且蓄意寻找的? “你们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做摩天轮,我还抱过你妹妹,她差点从这里摔下去,我很中意你们兄妹,可惜,她不识好歹的跑了,否则你们兄妹还能一同享受主的恩赐。” 女人抚摸楚庄脸颊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颗冰凉圆润的事物,她两指相扣,将一颗浅绿色的眼珠捏在手里,靠近楚庄的左眼。 第三颗生瞳! 楚庄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误区,下意识认为生瞳应该是一对两颗,却没想到克系产物可以拥有更多的数量。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刀划入手中,用力刺向女人,同时腿踹向女人的下半身。 女人对于楚庄的反抗毫不在意,轻松如同扼住一只猫般掐住楚庄的脖子,刀无阻碍的刺入她的腹部,却没有激起任何反应。 “我早就不会痛了。”女人笑着,将那颗生瞳塞入楚庄的眼眶,完全置他激烈的反抗于不顾。 剧烈的疼痛传来,楚庄拼命拽住女人的手,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却没办法撼动分毫。 女人欣赏着身下楚庄痛到极致抽搐的姿态,慢慢松开钳制,她突然向楚庄耳边吹了口气,“可真是……美啊……” 楚庄在疼痛下视线模糊成一团,他在女人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的左眼被浅绿色虹膜的眼珠替代,中心开出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花瓣舒展,如同在呼吸般绽放,但再美丽的外表都遮不住其肮脏的内核,玫瑰的花瓣边缘微微蠕动,这是一朵血肉玫瑰! 楚庄用手遮住自己的左眼,疼痛刺激神经,他忍住作呕的**,“你们想干什么?” “马上就可以献祭了,你不高兴吗?啊哈哈哈!我会把你献祭给我的主,我们将会和主一起,永存!”女人再次癫狂的大笑起来,仿佛真的在为可以与血肉复苏融为一体的高兴。 “你真的想和你的主在一起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要窃取祂的力量?” 楚庄话一出口,女人的面部表情骤然扭曲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怎么能质疑我对主的忠诚!” 在女人尖利的惊叫下,楚庄缓缓坐直,嘴角翘起摄人的弧度,“真的么,你以为你们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吗。” 仅仅两句话,女人便由刚开始的极度自信,变为自信下隐含紧张。 小丑梅恩嗅到了异样的气息,他身体前倾,“什么意思,你,背叛了主!” “蠢货,他在挑拨离间!”女人身下迅速血肉化,一根腕足将小丑拍回到椅子上,这显然进一步激怒了小丑,梅恩咧嘴发出凶狠的嘶吼,嘴角开到耳朵根,血红的嘴巴内密密麻麻全是尖锐的獠牙。 对楚庄而言,可真是意外之喜,他们居然在两句话下直接起内讧了。 他的视线转移到斜对角的井规然身上,其目光呆滞的直视前方,手和脚被暗红腥臭的血肉捆了个结实,一头花白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即便身穿深色的卫衣也可以看出其上侵染的大面积血迹,看起来全然没有反抗的能力。 然而,就在楚庄接触井规然眼睛的刹那,井规然呆滞的目光向楚庄移动了一下,一下迸射出锐利的光,随即再次归于沉寂。 他装的! 楚庄怔了一下,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用余光扫视整个包厢,在座位后方的空隙看见了井规然的长弓,非常隐蔽的只露出一点点弓身。 现在最紧要的是破坏摩天轮这个主轴,既然井规然有意混入轿厢,大概率有解决方案,楚庄需要做的便是为其创造条件。 一个射手需要什么。 不管是常识还是游戏,射手都需要距离。 楚庄抚摸着自己的左臂,光洁如新,不知道A-25做了什么,彦玥的手笔不见了,A-25绘制的图腾也没有显现出来。 “一点保护……” 他悄悄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小丑和女人吵的火热,也许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有信心,也许是相信在摩天轮中央几十米的距离,楚庄也做不出什么大动作,他并没有被注意到。 他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臂,划了上去。 第30章 过山车 血珠争先恐后的从伤口中滚落,他眯起眼睛,血液中流光样的彩色一闪而过,滴落在地上的血,悄无声息的将覆盖在地面上的血肉侵蚀出一个洞来,露出灰色的金属轿厢板,却没有引发两个邪教徒的任何反应。 原来是这样…… “停,蠢货,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不管有什么都之后再说。”女人气急败坏,她虽然非常想直接把梅恩杀了,但是在摩天轮出手可能毁坏祭坛,不光破坏整个计划还可能引起主的怀疑,虽然主可能没有这个脑子。 小丑怀疑的盯着女人看,却没有再追究下去,打死他都想不到女人居然敢在主的祭祀上动手脚。 女人回过身,满意的看着楚庄和井规然两人呆滞如木偶的坐在轿厢,“梅恩,你应该庆幸找到了好看的血肉祭品,否则就凭你两次丢失优质祭品的过失,怎么配在这里和我说话,你又怎么面对主!” 梅恩面目扭曲,却又隐隐透着畏惧,他挑选第一个女孩充当祭品,却没想到向来对母亲顺从的她开始反抗,宁愿自挖双目也不想投入主的怀抱,只能废弃;第二个女孩在眼皮子底下直接消失了,他当时无能狂怒一阵,然后被女人一阵嘲讽。 好在现在又找到了新的祭品。 他想到这里,视线在楚庄和井规然身上来回逡巡,这两个祭品已经被生瞳控制住了,他们的灵魂正在被生瞳吸取,到时候留下□□供主想用,保存灵魂的生瞳如果被主遗弃,将会被投入下一个祭坛的建设。 就在这时,井规然动了一下,他坐的端正的姿势突然变为歪头。 梅恩和女人同时凶恶的盯向井规然,小丑甚至贴了上去,滑稽的红鼻子耸动着,以气味判断井规然是否有什么问题。 将近半分钟过去,井规然保持着歪头的动作,眼神依旧麻木呆滞,梅恩和女人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摩天路的门“砰”的在高空打开,乱流一瞬间迷了所有人的眼睛,女人高声尖叫,“梅恩!血肉已经将轿厢的所有缝隙封死,为什么门会打开!” 小丑声音甚至比女人还要尖厉,“不是我!祭品!!!” 当然不是梅恩开的门。 楚庄在发现血的用处后,毫不犹豫的在手臂内侧划了道深入肌肉的口子,隐蔽的让血液流到地上,侵蚀覆盖门的血肉。 本来轿厢内就已经被散发血腥恶臭的血肉覆盖,他放再多的血邪教徒也发现不了,等门上的血肉清理的差不多,他本来想以自身涉险,吸引注意力,乘机让井规然开门跑。 谁料井规然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发现了楚庄想干什么,自己当上了注意力转移器。 楚庄趁此机会咬牙撞开门,狠拧一把手臂上伤口,在跳出门的一刻将满手的血撒向轿厢内。 他在刚才粗略看了下整个摩天轮的结构,双层差速运行的摩天轮可以站立或抓手的地方非常多,他让自己掉落的方向避开被血肉缠绕的几根结构,直坠向下方另一个轿厢的主干。 希望井规然成功出来了。 高空坠落不是第一次了,强烈的失重感维持了不到两秒,便被拍在平面上的疼痛取代,看来非常幸运的落在了下方某个轿厢的顶上。 楚庄闭气几秒才猛地恢复呼吸,眼前一片漆黑,耳鸣不断。 他躺了片刻,在可以动的第一刻便强撑着起来,手底下一片粘稠,不知道哪里出血了。 “好浪费啊……” 楚庄对自己的血感到心疼,他突然听见身边一道锐利的风鸣,这才发现旁边居然有人。 “楚庄,别动。” 是井规然,他笔直的站立在楚庄身边,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弓箭居然被射出了破风声。 楚庄非常欣慰的发现箭上透着一层红色,看来井规然已经发现了血的用途并且充分利用了。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井规然突然说,他再次射出一支箭,远处传来刺耳且气急败坏的尖叫,“我们接近摩天轮顶部了。” 楚庄废了些力气才理解井规然在说什么,他打了个冷战,沉默两秒。 “跳下去,规然道长。” 祭品理应在最高点被献祭,他们必不能让血肉复苏如愿。 井规然仰头看了眼天,天空几乎是暗红色的,暗沉的天穹之下,粘稠的血膜仿佛报包裹了这一片小天地,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他闭上眼睛,将楚庄扶起来,靠近边缘。 高空视野极好,整个游乐园尽收眼底,强劲的高空乱流吹得两人衣物狂舞,仿佛将要飞起。 没有井规然的长弓防守,两名邪教徒在几秒之间来到两人十米内,狰狞的血肉浪潮拍向如独木舟般的二人。 “嗯,跳。” 几十米高空,两人一跃而下。 过山车。 一个穿着血红绣花嫁衣的女人高高飘在空中,俯视下方人间炼狱。 数不清的人体堆在过山车轨道下方充当支架,灵魂被捆绑在轨道之上,在过山车运行时被一遍遍碾压,彩色的灵魂碎屑四处飘散,构成残酷的梦幻画面。 一个穿着大型玩偶套装的人站立在过山车起始的高台上,与宋铃相互对视。 “恶心。”宋铃毫不留情的评价。 玩偶套装回应,“你也一样。” 战斗一触即发,宋铃身上血红色的嫁衣凭空飘荡,精美的刺绣生长满嫁衣的每一个角落,一双小巧的绣花鞋取代了她的运动鞋,短发迅速生长到了脚后跟,示威的在脑后散开。 长长的白绫从血红色的嫁衣袖子里涌出来,无穷无尽般缠向玩偶套装,与成山一般的血肉相撞,迸溅出烟火一样的血花。 玩偶套装站着没动,过山车下的人体迅速拆开重组成为一根根几十米长的血肉长鞭,与白绫纠缠在了一起,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 宋铃的目标不是与玩偶套装缠斗,她非常信任冥娘,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冥娘才能发挥出她的实力,但是她的目的是就出所有被邪教徒利用的人,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宋铃两只异色的眼睛一只散发怨毒的红光,一只保持清醒的黑色,冥娘逐渐占据上峰,而宋铃在过山车上找到了整个装置的击破点。 她刚想让冥娘毁坏过山车,便看到冥娘的白绫如蛇一般灵活一挑,玩偶套装的头被摘了下来,一个美丽的女人大汗淋漓的头漏了出来。 冥娘轻飘飘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她……不是…血肉复苏……” 宋铃瞳孔收缩,她下了地面,一把扼住女人的脖子,“你是谁!这个轴的主教去哪里了!” 女人脖子被掐,脸涨的通红,宋铃这才稍微松了点手。 美丽的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主教?哈!他们也配用这么高尚的词!这里的垃圾早就被我杀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到极致,女人咳嗽起来,却依旧停不下来,“他活该,把我的丈夫引进邪教,杀了献祭,害的我的女儿五岁就失去父亲,跟着我吃苦。现在又想让我献祭我的女儿!我呸!!”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被我耍的团团转吧!啊哈哈哈哈哈!!” “马上我的女儿就可以摆脱有缺陷的身体,代替我活下去了。” 女人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开始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宋铃皱着眉头将女人甩到一边,重新飞上高空,白绫勒住轨道各个薄弱部位,同时发力。 过山车轰然倒塌,无数备受折磨的灵魂消散在空气中,获得解脱。 宋铃刚稍微放松下来,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泥地中突然亮起裹挟污浊气息的乌青色光芒,如水流一样飞速蔓延,转瞬间就铺满了整片空间。 宋铃心中警铃大作,控制白绫去破坏地上的法阵却没有任何作用,她狠下心将身上血红色嫁衣从下摆处撕下一条,丢向法阵,依旧没有激起水花。 法阵中心的尸体一具具消失,宋铃气的不行,却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用白绫将祭坛里的祭品尽快清理出来。 这时圭恩出现了。 两人对视一眼,圭恩毫不犹豫的从包里掏出一个手雷,投掷向法阵中央。 在“砰”的巨响中,浓黑的烟雾遮蔽视线,一阵风将烟全部吹向圭恩宋铃两人。 待烟雾散去,阵法依旧,女人却不见了。 短了一点不好意思,之后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过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