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挂后被阴湿男鬼缠上了》 1、风雪山庄(一) 元旦当天晚上八点,莘南小区后方的康兴大道上人满为患,小吃街和表演将道路一分为二,人流如泉波暗涌水泄不通。 一位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略显艰难地钻出了拥堵重灾区,一身黑色风衣被风吹得微微拂动,裤筒笔直,寒风簌簌往里灌。 浅灰色中长发在灯光下照得近乎银白,发尾向前延至锁骨,他随手拂了拂微乱蓬松的额发,指尖被冻得薄红,站在路边拿着手机放至耳边—— “说的什么,听不见一点。” 他另一只手里拿着根烤肠,咬了一口慢慢嚼着,眼睫浅淡细长,瞳孔竟透着一种边界不清的淡粉,像是粉墨晕染,不似常人。 电话那边的声音分贝拔高—— “我是说——苏微命你给我早点回家!” 他又默默将手机拿远了点,声色淡淡道,“我买夜宵呢。” “你又不怕撞见鬼了?你那眼睛一到晚上就撞鬼……” “这里人多,到家撞鬼才可怕好吧,只有我一个人。” 电话那边是他的发小,名叫林路,苏微命左眼白天失明晚上见鬼的情况连他爸妈都不清楚,就只向林路一人说过。 幸而这个人爹系得很,年纪轻轻操心的命,苏微命爸妈二人在国外工作,他大学毕业后就用着爷爷教过的东西给人处理处理凶宅之类的邪事,钱在手中就什么也不管,凡事都是林路在提拎着他。 林路跟他不在一个城市,来回坐高铁要两个小时,之前那人过来想陪他住,但又被苏微命买票赶了回去。 毕竟人跟人不一样,人家有稳定的工作和生活,不是说搬就能随便搬的。 那边还在滔滔不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吃完烤肠将竹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垂眸用鞋尖无聊地碾了碾地上的沙尘。 寒风很冷,冻得他禁不住轻轻发抖,但他不想回那个总是贴着黄符摆着法器的冰冷的家,抬手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鬓发。 “你说说你,明明怕鬼为什么还干那种活?老老实实找份工作谈个恋爱,晚上早点睡,这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别让它影响你的生活……” “我跟你谈啊。”他弯着唇角笑道。 一声车鸣,风中翕动的浅色睫毛轻轻掀起,见前方两米处的路口处停了一辆黑色出租车,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冲他吹了个口哨—— “美女,打车吗?” 苏微命没理他那个称呼,像是习以为常了,只是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大厦道,“不用了,我家就在后面那小区。” 那人愣怔一瞬,在他开口说话前完全没料到他是个男人,张了张口又道,“呦,那挺近,我顺道送你?” 苏微命,“……” “不用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他说罢移开视线继续和林路通话,“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林路没好气道,“说到你赶紧回家睡觉别在外边鬼混。” “那不是一开始的话题吗?” 苏微命这记性着实不好,有时候拿在手中的东西一转眼就不知道放哪去了,翻天倒地地找许久才发现就在衣兜里,挂在眼皮上的东西也看不着。 见那男人已经开车走了,他上了马路牙子沿着路边走,黑色风衣衣角被风卷着,街上人还是多得走不动。 “我这就回去了,先挂了。” “别挂,等到家再挂。” “你要真闲你就养个小孩吧,头一次见你这么上赶着操心的。” 对面没有接话,又在装死。 这片也算是新开发的一个小夜市,又比常规的规模大些,一到晚上就亮起各种彩灯,今天又逢元旦,人流拥堵鞭炮阵阵,烟火气十足。 他也不知道那鞭炮声是从哪里发出的,听着非常不对劲,被震得都有些耳鸣了,同各种嘈杂的噪音混在一起,还有林路淹没其中的说话声。 “滋滋——滋滋——” 耳鸣声越来越重,苏微命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周遭人群沸扬的声音被模糊了边界,他突然后知后觉自己已听不清别人说话了。 只能看到周遭路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哪怕是一个字眼。 一个眨眼的功夫,好像老式方形电视机的雪花闪屏,眼前所有流动的物体刹那间全部消失。 苏微命倏地顿住脚步。 周身气温骤降到极致,直接冻得他感官麻木,呆滞地看着面前空寂的车摊。 炸锅里面的热油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卖冰激凌的铁质圆形挖勺孤零零在案板上慢慢打了个转儿,烧烤架上的烤肉还冒着热烟…… 彩灯全部熄灭,人群一众凭空消失。 苏微命感觉自己在做梦。 “苏微命?”电话里林路清透的声音猛地将他拉回了现实,告诉他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干什么呢你?也不说话,到家了吗?” 到家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到哪儿了啊。 他没有说话,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动不了。 那边还在叫他,好像是这死寂世间仅剩的声音了。 那双淡瞳中映出的众多车摊也渐渐消去,最后只剩下一片空寂,平整的水泥地面像巨蛇蜕皮般脱去表层,起伏蜿蜒至不尽的远方,形成一道山间小路,视野一片苍白。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轻轻扫在脸侧,几点白色飘到额发末梢—— 雪。 下雪了? 不对,他才看清前方景象,不是视野苍白,而是雪铺满了前路,天色灰蒙,望不见月光。 这是哪里啊。 他拿着手机懵然想道。 “这是什么地方?” 静得要死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低沉的人声,苏微命心跳一梗险些被吓晕,转身后撤一步直接骂出声,“我操……” 站在他身后的那人比他高一点,是个男人,穿着件居家羽绒服,长相是非常得女孩子喜欢的帅气类型。 “为什么我突然来这儿了?” “你问我我问谁!”苏微命被他吓得半死,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穿越来了?!” 林路握住他的手腕,蹙着眉道,“你看看你冻的,出门不能多穿点?” 大哥你这关注点对吗? 苏微命见他要把那羽绒服脱下来给自己穿上,忙按住他的手道,“不不不我不冷,你这丑死了。” 林路顿了一下,表情无语,“丑死也比冻死强。” “我不穿,太丑了太丑了……”苏微命故作嫌弃,试图用语言攻击让他妥协。 那羽绒服也不暖和,居家型的,那人穿得不比他厚,脱下来更容易被冻死。 林路审美深受重创,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 苏微命给他拉好拉链,“现在是……” 一声低叫打断了他的话音,回头望去,只见又一位年轻女孩凭空出现,震惊地望着他们两个—— “这里是哪里呀?!” 她的眼中没有害怕,只有不可置信的惊异,甚至还有点……兴奋? 苏微命觉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就突然出现在这儿了。”林路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包括脚下,四周一片都是茫茫白雪,空无一物。 而且这雪极细,落下来竟然不化,如果这样一直下,地面的积雪只会越来越高。 紧接着,又凭空出现了好几个普通人。 大部分都很惊慌,有十八九岁的学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男男女女,竟然直涨到了十人左右。 “这是哪儿啊?” “没有路啊往哪走?” “这个雪是人工造的吗怎么不化啊?” “我的手机怎么没有信号了?你们的呢?” 几人杂乱又无理头地交流着,说着他们自己前一秒还在干啥干啥,人在格外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习惯性找人说话,无形之中找聊得上来的人搭伙组团。 手机都没有信号,电话打不出去,信息发不出去,只能看个时间,或者拍照照明。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太诡异了,无法用常理解释。 奇怪的是,那个一开始很热情的小姑娘在见到人多起来后,默默地不再开口说话了。 直到人数涨到了十三人。 “那先认识一下吧。”一开始那个小姑娘同苏微命林路站在一起,小声道,“我叫安童,叫我童童就好。” “苏微命。” “林路。” 她小鹿一样的眼睛打量着二人,“你们是情侣吗?” 苏微命干笑了两声,“不是。” “哦,抱歉,刚才我看你们在扒拉衣服才问的,那我跟你们一起。” “一起?” 苏微命看她一眼。 这个小姑娘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还未待对方再说些什么,周遭蓦地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佝偻着身子、满脸褶皱的老太太,正眼球浑浊地盯着他们,雪落在她的身上,隐没在满头白发之中。 就在两方僵持之际,她双手背在身后开口,“来了啊……来了就好……鬼师们,村里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什么鬼师什么村啊,我要回家,我没空跟你们玩什么角色扮演好吗?” “这是什么高科技沉浸体验式脑内游戏吗?” 老太太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慢慢转身,往一个方向踱步走去。 虽然看起来走的很慢,但是脚下离众人的距离却很快拉远。 只见她转身而去的方位,数百米之外,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房屋错落的山庄。 安童率先迈开步子跟了上去,脚步轻快,像只开心的小麻雀。 苏微命和林路见状也跟了上去。 其余十人面面相觑,这里没有别的路,没有食物,天又那么冷,只能跟着老太太往那山庄里走。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因为老太太对他们不理不睬,有人在后面烦躁地暗骂,一位男生礼貌地问道—— “奶奶,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我们村里,七日后的魂祭,就拜托诸位鬼师了。” 七日、魂祭? 鬼师? 这是她第二次提这个称呼。 苏微命知道有一种给死人喊魂复活的鬼师,当然那种都被称为迷信…… 又有人接着问些问题,老太太像没听见一般,无论如何也不应了。 行数百米之外,他看到了不远处一道几乎被大雪完全掩埋的铁轨,像一条淤黑血管般穿过苍茫雪原延绵至无尽的远方。 一辆覆着厚雪的老式绿皮火车在那道铁轨上停滞着,前几节车厢的铁门大开着,风雪从破碎的玻璃窗间呼啸而过,发出近似猛兽哀嚎的声音。 众人抬头,右前方俨然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石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四个大字—— “风雪山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风雪山庄(二) 风雪山庄是什么意思? 是说这里会一直下雪吗? 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其他人一看这种景象也有点受不住了,一位中年男人站在外面不敢进去,像是看鬼门关一般颤颤巍巍道—— “能不能不进去啊?我想回家,我不管你们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地方,放我回家可以吗?我家里还有孩子……” 老太太回眸看着他,眼珠给人一种浑浊脏污的不适感,如同腐肉中挤出的泛黄的脓水,风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模糊了她的容貌,只刻得她脸上皱纹沟壑愈深,沙哑沉缓的嗓音透风而来,“不进村……就待在外面。” 她又自顾自往里走,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犹豫着陆续进了山庄。 这里的房子分布零星,但是数量应是不少,大抵可以推测出这个山庄的规模很大,只是都门户紧闭,没有半分人烟气,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 苏微命怀疑那些房子里根本就没有人住。 十多个人里有单独走的,有两个人并肩的,最多三个人一起,形成一个不长不短的队伍,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女孩抑制着心里的恐惧,默默安慰自己可能就是做了一场梦过一会就醒了,结果一抬头,发现前面的人换了一个。 正是方才那个没跟上来的中年男人。 她瞳孔骤缩,往后面看了一眼,风雪已经完全将山庄入口淹没,什么也看不清,像是将他们几人封死在了其中。 “你不是没进来吗?” 她又猛得转过头去,冷风卷着头发打在脸上,因为心中惊慌,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前面几人闻声往后看过来。 “谁跟你说我没进来?”男人回头俯视着她。 “不、不是……” 女孩惶恐地望着他。 明明她是最后一个跟进来的,在中年男人之前,因为当时她也在犹豫,所以才落在了队伍后面,明明在她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瘦瘦女生…… 他什么时候到自己前面的? 苏微命没有说话,默默观察着二人的表情。 前面的人都没注意后面,他们也不想往神神鬼鬼那方面想,打糊弄道—— “你记错了吧,或者他到你前面你没注意。” “就是啊,别太紧张了。” “谁会留在外面啊那么冷,说是不想进来但不进还能上哪去?” “可是……”女孩顿住。 可是他真的没跟进来。 ……难道是自己太紧张记忆错乱了? 她又有些动摇了。 “走吧……先进屋。”老太太往这边看了一眼,推开生了锈的绿漆铁门。 陈年老旧的门轴发出一阵连绵细长的刺耳声响,他们跟着进了院中。 安童用胳膊肘碰碰苏微命,“感觉像剧组弄的角色扮演剧本杀一样呢。” 苏微命牵强地笑了笑。 要真是剧组弄的倒也好了。 可显然不是。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众现实人群凭空消失,又把他们几个人带到这里,构建出了这样的一个场景世界…… 雪地反射出的光线映入眼中,周遭极冷,每个人都是手脚冰冷无知觉的状态。 苏微命的手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抬眸望去,看见林路眉梢微挑,有些得意道,“暖和吧?” “你放哪里暖的?” 是挺热乎的。 “放裆里。”对方的音调降下来,“你满意吧。” 苏微命,“……” “净问些没用的。”林路吐槽道。 “大家伙晚上注意保暖,我们这儿的天不养人。” “七天后魂祭开始,到时候你们只要让那死去的十位村民重新活过来……”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推开两扇木门,又带着他们进了堂屋。 “为了光明神保佑仪式顺利进行,需要你们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去村东边的教堂里点三根白蜡……” 安童紧接问道,“跪在那里烧完才能回来吗?” “……对。” “哦哦。” “坐吧。” 老太太给几人拿了板凳,有人抖了抖沙发上的布垫,用纸擦干净凳面,十三人就这样围着火炉在沙发板凳上坐下,里面的柴火烧得辟叭乱响,赤红的火光映在众人眼中,烤得眼球发涩,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浓重得像是要上断头台。 老太太又往炉子里添了把柴火,起身道,“过一会儿你们就回房间睡觉吧,楼上几层都可以……两个人睡一间。” “可是我们有十三个人啊?怎么分?”有人问道。 她没有说话,好像没听到似的,径直出了堂屋。 “操了问什么都不说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装神弄鬼。”一个男人愤懑道,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结果抓下来一把白色粉末,是外面落而不化的细雪。 苏微命透过那扇溅着绿漆的破旧窗户望去,老太太佝偻的背影慢慢融入呼啸着的风雪之中。 感觉雪越下越大了。 他打量了几眼这个房间,各面墙皮都有脱落,西面最为严重,上面用钉子挂着几张老旧的福字和广告纸,同桌柜一样布了一层厚尘,昏暗的白炽灯下,整间屋子都灰蒙蒙的,好像好多年没有人打扫过了,不像是正在住人的样子。 有男生提议,状态还算冷静—— “她说两个人住一间,我们找同伴分房吧,早些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反正也就这样了。” 苏微命想起他就是一开始在路上询问老太太我们要去哪里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呀?”安童坐在板凳上睁着大眼睛看他,纯良无害地问道。 男生看她一眼,“白焾。” “哦哦。” 安童十分有精神地看着他们组队,当人快分配得差不多时,她挽住一位因为太过内向而还没有找到同伴的女孩,“我们一起吧。” 女孩不安的眼神亮了亮,顿时如见救星,小声感激道,“好啊,谢谢。” 苏微命无疑是同林路一间,眼皮抬也没抬,安静地坐在那里烤火。 最后剩下一位中年妇女,十三人里本就男多女少,她无措地望着周围的人,目光求助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两个年轻女孩身上。 “……我能不能和你们凑和一晚?” 两个女生互相对视一眼,面露为难,“老太太说只能两个人,不是我们不想,是……太害怕了……” “况且一间屋子也不一定能睡下三个人啊,反正有很多房间,你先自己一人一间看看……” “看看?!”中年妇女的表情蓦地有几瞬崩裂,情绪几近失控道,“怎么看?看看我会不会死?!谁知道这个鬼地方会不会出人命?莫名其妙到这种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其中一个女孩忍不住回怼,语调带上了哭腔,“那我们也是莫名其妙到这里的啊!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害怕我们就不害怕了?!” 眼见得场面有些失控,紧绷压抑的情绪仅需一点火苗就能彻底点燃,跟安童一组的女生张了张口想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结果还没发声便被安童握住手腕一捏,及时制止了。 同情不能放在性命之上。 苏微命倒是有些诧异,那姑娘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天真单纯。 “行了,你要是不嫌弃,跟我们一块。” 最后白焾提出要三个人一起住的邀请,勉强化解了这场僵局。 就这样,他们上了楼,各自选了自己的房间。 苏微命跟林路进了二楼走廊处第三间空房,木门,里面有一张床两套被褥,没想到的是单独睡觉的房间里竟然还有炉子,里面的柴火正在烧着。 林路走到床边摸了摸床铺被子,没有想象中令人不适的阴潮,反而还挺干燥,只是这里的东西都很陈旧了,他把那两套被子挨个抖了抖,荡起一层扬灰。 玻璃窗蒙得一层尘土,窗棂被绿漆染色,边缘溅上了几滴,仍能模糊地看到外面大雪纷飞的景象。 “你有没有觉得那雪像是粗一点的粉末?” 苏微命正在用手疯狂揉弄自己的头发,方才人多不大方便,现在终于可以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雪花弄掉了。 “什么粉末是灰白的?”他下意识问道。 话一出口他便顿住,顺直头发的手指还插在发间。 他们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林路默默用手拍落自己发间的雪。 “这火还灭不灭?”苏微命问道。 “不用,烧着暖和,不然半夜冻死了。” 苏微命仰头观察了一下天花板,木板黑漆漆的一片,中间吊着一盏发黄发黑的白炽灯,还附着某些凝结的深色不明物。 这个地方天色黑的很快,连地上的白雪都不再能看得清,浓重的夜色压迫下来,呜呜风声中,他听到了有人在哄叫呼嚎。 让他想起了刚进山庄时,风雪从火车碎窗间横灌而过的声音,只是这次听到的明显不只是风,还有真切的、杂乱的、从远方传来的人群的声音。 夜晚出来的,还是一大批,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你听到了么?”林路叠被子的动作倏地一顿,惊异地回头看他。 苏微命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面的夜色,声音很轻,“听到了,你觉得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就我所能视范围内,没有见到任何鬼魂。” 他的左眼在晚上能看到魂体,在这个地方应该也是可以。 “距离应该不近不远……”苏微命走到床边脱下外套,“睡觉吧,困死我了。” 林路关上灯同他一起上床,钻进各自的被窝,望着天花板低声道,“你说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看这环境也不大像是安全的样子。” 苏微命用被子蒙着头,声音有些发闷—— “如果是中式恐怖,被子就是最好的防御结界,头手脚都不要露出来,睡着了就万事大吉。” “总结就十二个字,好好睡觉,不要乱跑,不作不死。” 林路轻笑,“如果是西式恐怖呢?”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等着被砍吧……赶紧把头蒙上,掖好四周。” 林路将被子拉到头顶,跟他一样蒙了个严实。 风雪吹了一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风雪山庄(三) 苏微命一下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还是被林路叫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人阴着张脸,跪坐在床上耷拉着眼皮看他—— “这种地方还能一觉睡到天亮,你也是个神人。” 那双浅色眼睫颤了颤,像是在笑,眸中带着些睡意的淡粉瞳孔被天光映得如玉石剔透。 “一觉睡到天亮,就算死了也能少受不少罪,迷糊着死总比清醒着死要好吧。” 看他的脸色苏微命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唇边笑意更深,“你昨晚见着什么了?” 林路抬手指了指那烧得正旺的火炉,“里边儿木头太少了,不知道其他人的屋里是什么样的,就昨晚后半夜我正睡觉呢,突然醒了,看着你蜷着身子跟个汤圆似的。” “我那是冷的。”苏微命道。 “然后我看那炉子火已经很小了,快灭了,我又起床给你烧火。” 他惊异地微微睁大眼睛。 林路简直比亲爹还要负责,这种地方、三更半夜,起床烧火。 “然后,”他加重语气,抽了口冷气回忆道,“我正往里塞着木头,一抬头就看见那老太太站在窗户外边,怼着张大脸看着我。” “我他妈的吓死了!”林路一拍大腿,抬手比划着,“我靠,我敢肯定她肯定不是人,她当时那个眼睛睁得特别特别大,什么人大半夜的还站在外边啊,根本就是……” 苏微命听着他讲,脸上表情淡了下去,“你赶紧钻进被窝里啊。” “钻个屁,火还没烧着呢,我就硬闷着头继续烧火,没想到过一会儿她就走了。” 真不知道他是傻还是不惜命。 苏微命嘴角动了动,好像要嘲笑他一下,结果没能笑出来,移开视线淡淡道—— “烧火哥,你加油,小弟会永远记着你的好。” 林路跟他一起长大,知道他什么脾性,就不想让别人为他做些什么,他知道那人心里别扭不舒服,所以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他起床递过外衣—— “行了又没出什么事,我就是提醒你今天晚上睡觉前多放点木头,别又半夜灭了。” 收拾好后他们就下了楼,老旧的木制楼梯在脚下被踩得吱嘎作响,上面的厚尘几乎一踩一个薄薄的脚印,到了堂屋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那里了,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锅,老太太坐在旁边添柴,看样子是在做饭。 大多数人的脸色都很颓丧,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或者根本没睡,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着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他们回家。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太邪门,诡异的环境诡异的老太太,众人都下意识想到恐怖电影的那些场景,未曾想自己有一天竟会无比真实地遇上。 苏微命和林路下来找地方坐下后,老太太就开始掀锅盛粥,一碗一碗地端上桌,众人的视线都下意识落在那些粥上,幸好成色和豆米都与平常的没什么区别。 白焾突然道,“还有两个人没下来。” 安童数了数人数,一共十一人。 “真的诶,那么长时间了,我去上去看看。” 众人自己都顾不过来,更没心思操心别人,由着她去了。 苏微命端起粥尝了一口,就是甜甜的八宝粥,不算难喝。 陆续也有人开始端起碗坐在桌边默默喝粥,有两三个人没有碰,不知道是胃口不好还是因为什么,可能也跟林路一样昨天晚上看到脏东西了。 两分钟后,安童蹦蹦跳跳地下楼,站在楼梯口一手拉着扶手半歪着身子荡荡,语气随意道—— “那两个人死啦。” “哗啦”一声瓷碗摔碎的声响,一位女生的粥一个没拿稳直接打在了地上,所有人说不上是惊异还是恐惧地望向她。 安童也没多作什么解释,只是道,“看我干嘛,我说的是真话。” 于是白焾站了起来,径直往楼上走,安童带路。 有个胆大的男人同他一起,苏微命与林路对视一眼,死人这种事毕竟不是小事,或许能从中得出什么信息线索,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于是也默契地站起身跟了上去。 安童将他们带到三楼楼梯口第二间房前,推开房门,想象中残忍血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也没有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几人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张床上。 白焾率先走过去,直接掀开那两层被褥。 只见两个年轻男人面色青紫地躺在床上,身体僵直双目圆睁,面部表情却放松,瞳孔放大,嘴角诡异地牵着笑容。 这副场景着实瘆人,白焾身后的男人吓得后退两步。 “像是在温度极低的环境下生生冻死的。”他回头看向安童,“这是你给盖的?” 安童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就是这样,我掀开看了一眼又给盖了回去。” 他放下被子,面色微沉。 苏微命刚才远远看了一眼,他从小就对一些阴气鬼气很敏感,虽然那两个人身上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阴森不详的气息,但直觉又告诉他这两个人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理论上来说也不正常,这里虽冷,就算没有烧火也不会到把人活活冻死的程度,还关着窗户,更何况还有火炉。 对了,火炉。 苏微命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窗下的火炉,半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里面已经冷却透顶的木柴残块,柴灰发白。 林路于他身边蹲下,轻声道,“应该是跟我们那屋一样,柴火太少,半夜灭了。” 苏微命没再管床边那几人,也没说什么话,默默转身下了楼。 他与林路陆续坐回桌边,老太太还在炉前烧火,他状若无意地对其他人问道,“你们昨晚炉子里那柴火够吗?” 有些人先是愣了下,然后懵然点了点头,有两个人说看了柴火有些少怕不够烧的,睡觉前添了点。 白焾从楼上下来时正巧听到他问那句话,意味不明地抬眸看他一眼。 苏微命点了点头,继续喝那剩下的半碗粥。 老太太的话很重要。 很重要。 每一句、每一句。 他记得之前进院时她看似聊家常似的喃喃出的那句话—— 「大家伙晚上注意保暖,我们这儿的天不养人。」 晚上注意保暖。 这不是提醒,这是要求,晚上的炉火不能断灭,不能出门,或者说,睡时不能让自己感到寒冷。 多亏林路昨晚半夜起床在炉火灭前添了木柴,不然他们俩应该也会死。 苏微命不禁又细细回想遇到老太太在那之后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这些人是所谓的“鬼师”。 任务是“复活死去的村民”。 一个重要时间点和事件是“七日后的魂祭”。 所以七日后,魂祭上会发生什么? 就他所听过的一种说法,鬼师复活死人要喊魂,做一些特别的仪式,但是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成功救回…… 苏微命轻轻叹了口气,可能还活不到魂祭的那天呢,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有几个人一听到死人后直接连饭都吃不下了,待吃饭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后,老太太扯着她那枯朽的嗓音道,“你们可以去教堂拜神了,跪着烧完三支白蜡为止,延着村里的河,一直往东走。” “白蜡能向神明传递愿望……我们都是光明神的信徒。” 众人都不大想去,这鬼地方房子挺多,但从没见过一丝人烟,好像都是空的,来的时候整座山庄都静得可怕,只有呼啸的风声,只有他们这几个活人。 今早已经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人了,谁知道出去那白茫雪地里会发生什么,这雪落下也不化,一脚踩下去直没到脚腕,难走得很。 还要跪着点蜡,蜡烛燃完才能回来。 一般人都会对未知的环境和地点感到恐惧,尤其是这种环境下,所以有人问道—— “必须所有人都去吗?” 老太太仍是过了许久才回答问题,久到别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又道,“……至少四人,每天都要去,否则神明发怒……我们一个也跑不了。” 令苏微命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的一些风格。 既有东方元素也有西方元素。 她口中的“教堂”和“神明”,又联系上“白蜡”,明显指的是西方的东西,鬼师喊魂又是属于东方迷信,而这里的一些房屋河流,包括老太太的长相,都给人一种西方美学混着东方文化的怪异感。 “那我们就先去六个人。”白焾道,“为了公平起见,明天让剩下五个人去。” 苏微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前提下,全员出动是很冒险且不明智的一个选择。 这个人挺有领导能力。 凡事总要有人去探探路。 于是今天自愿去的就是安童、白焾、苏微命、林路,以及另两位年轻女生。 苏微命纯粹想蹭点好处,他虽然拖延症严重,但谁让白焾这位有责任的优秀领导干部也去呢,除了生死之事靠天命,其他事情,当他的组员可以完全躺平。 看了眼手机,已经快上午十点了,六人起身出发,没有别的任务,其他五个人就留在屋子里。 推开布满铁锈的大门,几人立于覆雪苍茫的寂静山庄之中,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屋旁果然有一条结冰覆着雪的小河,勉强还能看出河岸的界线,他们按老太太说的一直延着河流往东走。 白焾和安童走在最前面,苏微命和林路自觉地站在那两位女生后面,将最安全的位置留给二人。 “那两个人的尸体呢?不用管不用埋?”林路一手揣兜漫不经心道,视线却是落在白焾的背影上。 果然回话的也是他,“不用管。” 他貌似是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们没有那个义务吧,放在那里就行了,这种地方谁还顾得上死人。” 林路随意应了一声。 虽然林路这个问题也是闲得皮痒,但白焾那下意识又理所当然脱口而出的“不用管”,让人听来真的太违和了。 而且他后面那三句话就特别像是在找补,语气虽然没什么异样,用词却有些浮躁。 苏微命隐隐觉得不对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风雪山庄(四) 雪一直都在下,混着凌厉的寒风吹刮进人的衣领和头发里,自从苏微命和林路意识到这不化的细雪可能是某种不吉利的东西时,站在雪地里就有种头皮发麻的不适感。 “我感觉我的耳朵都要被堵上了。”林路两只手捂着耳朵。 苏微命的黑风衣衣角被风吹得摇曳,宛若辽阔雪原中低低飞荡的鸦羽,他双手插兜,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戴帽子啊蠢货。” 林路笑得贱兮兮的,“六个人里边就你没帽子,叫你臭美出去玩儿非穿个破风衣,我陪你。” 苏微命听到最后那“我陪你”后愣了一下,抬腿就要给他一脚,被对方早有预料地躲开了。 “神经病。”苏微命白他一眼。 林路看着他被风吹起的额发下露出苍白的侧脸,眸光动了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轻声喃喃道—— “那也巧了……怎么就让我们遇到这种事了。” 六人冰天雪地闷头走了近一个小时,抬头一望仍是一片白茫,视线透过飘飞的白雪,发现远方除了雪还是雪。 安童急了,将脚从雪中拔出,下一步又重重踏陷下去,恹恹吐槽道,“这都走那么久了,怎么还没见着教堂啊?” “这个山庄到底有多大啊。” “这条小河怎么这么长啊,它要流到天上去吗。” “老太太是不是坑我们呢?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安童哀声叹气,埋怨的话一句一句地冒出来,累得歪头歪脑,另外两个女生却是越听越害怕,一起牵着手慢慢跟着她和白焾,时而回头望望,不知是在望来时的路还是在确认一下身后那两人还在不在。 苏微命也累得快走不动了。 林路看着他,“我背你吧。” “不用。”他拒绝得毫不犹豫,自顾自半弯下腰撑着膝盖微微张着口喘气,发尾垂落至下颔和锁骨下方,自唇中吐出的热气化作小片白雾,很快又被冷风吹散。 林路走到前面拽住他的胳膊,不顾对方的抗拒直接将人背到了背上,对着其余四人惊异的目光解释道—— “他从小身体就差,阴气重又怕冷,经不起这种折腾,我背着他走得快些。” 最后一句是刻意说给苏微命听的,目的是让那人老实一点。 安童睁大眼睛,“还说不是情侣!” “我是他爹。”林路冷冷道。 他显然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情景安排和剧本作业弄得不耐烦了。 主要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对苏微命这种体质的人来说简直太过苛刻,林路最清楚不过。 背后人趴在他的肩上,凑到耳边轻声道,“你这样显得我像个残废,我真的能走,过半个小时要是还不到,你就赶紧放我下来。” 他没应声。 那人又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林路没好气道。 苏微命给他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戴上了,毫不见外地将手插进他衣领里暖手,隔着一件保暖毛衣。 又过了半个小时,中间两个女生也受不住那么长时间的雪地跋涉,周遭温度又极冷,其中一位不由得怯怯道—— “要不我们回去吧?或许老太太说错了方向呢?” 另一位用双手拉紧帽子,声音被风削了大半,边走边应和道,“就是啊,不应该走了那么久还不到,而且感觉雪又越下越大了……” 白焾慢下了脚步,仍是继续往前走,“不行,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就是因为远因为雪大才更要快些到那里,不然今天点不了蜡或者天黑来不及回去,我们都会很危险。” “应该不会太远,主要是这里积雪太厚,平常环境下的路程在这里要花两倍的时间,大家再坚持一下。” “你怎么确定老太太没有记错方位啊?”女生捂着肚子气喘吁吁道。 “不会的。” 这回是白焾和安童一齐说道。 那位女生还要再说些什么,话未出口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脚,身形不稳朝前扑去,前面的白焾闻声转身,眼疾手快地伸手堪堪将她扶住。 她借着男人的手臂稳住身形,本能第一时间转头去看绊倒自己的硬物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一下像是踢到了充足气的皮球,触感十分怪异。 然而当目光正正落到那东西上时,刚要松开手又蓦地抱得更紧,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闭着眼睛死命往白焾怀里缩。 那一嗓子把趴在林路背上睡得正香的苏微命一下喊醒了,他睁开朦胧的眼睛望向下面,目光倏地顿住。 只见地上那不明物体被女生一脚绊得从积雪中露出大半,一片海藻堆砌似的黑色头发在死寂的白中尤为显眼,俨然是一个人头。 那人死前好像见到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极端恐惧下双目瞪出面容扭曲,嘴巴张到极大,像是在奋力地叫喊呼救,而他的耳、目、口、鼻皆被灰白色的雪灌得满满当当,肌肉僵直,显然已经躺在这里有些时间了。 而最令他们震惊的不是这个。 而是他的相貌。 “他……怎么那么像那个姓李的?”林路率先开口道。 姓李的就是指进山庄时一开始不想进来,后来又跟进来插空到最后一个女生前面的那位中年男人,他听到今早有人叫他老李。 被绊倒的女生惊恐地盯着埋在雪地中的尸体,身体禁不住颤抖,抱着白焾不撒手,失控地大喊道—— “就是他……就是他!我当时明明记得他没有进来,结果他就突然出现在我前面了,现在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她尖细的声音在空寂的环境中如同引爆炸弹的引线,好像钝刀在骨头上磨出瘆人的吱嘎声响,使得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脊背发寒。 当某种可怖的真相马上就要被揭开浮出水面时,周围所有或动或静的东西都是对精神的折磨,好似呼啸的风雪中夹杂蛰伏着无数双带血的眼睛、背后几米处的雪地里马上就会跳出来一群吃人的怪物,整个山庄都如同一张正在合并的深渊巨口,只待有谁将其戳破后彻底将人吞入其中…… 有鬼潜入了他们之中—— 在剩下的、留在老太太屋里的那五人之中。 可以推测,那个中年男人当时确实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外面找了许久的“出口”,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茫茫白雪,又冷又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所以他又惴惴不安地又回到了山庄外的石碑之下,壮着胆子迈了进去。 他想要去找户人家,或者去找之前跟着老太太进来的其他人,但是他走了许久发现这里的房子都是空无一人,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火没有水,他仍然又冷又饿,他迷路了。 或许晚上的时候他进了某个房屋里避雪,夜里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追着跑到这个地方,又被什么活活吓死…… 白焾直接抬腿将他踢翻了个身,匆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情况。 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和出血的痕迹。 “放开我吧小姑娘。” 那位女生被吓得有些愣怔,闻言反应了许久才慢慢放开了他。 “就是说,现在老太太家里与那些人一起待着的中年男人老李,是鬼冒充的,从昨天晚上直到现在?”安童稀奇道。 白焾点了点头,“只能是这样,眼前这个和屋里那个肯定有一个是假的。” 苏微命从林路背上下来,还算平静地问他,“那个鬼会在我们出门后对剩下的人动手么?如果有谁单独和他相处,岂不是也极有可能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调包?” 尤其是昨晚与中年男一间屋子睡觉的那个人,遇害的风险极大。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到底是真是假了? 安童双手背在身后,“为了以防万一,回去后提防着剩下那五人吧,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死人了,所以姓李的是鬼这件事先别当众揭穿,非必要最好还是不和那种东西起正面冲突。” 林路皱眉道,“那你和白焾呢,你们的舍友也在那五个人之中。” “那就……”她眨眨眼睛,仰头思考片刻,“379。” “什么?” “379,作为我们之间的数字暗号。”她捂着嘴巴小声道,“如果我们出了事你们也能试出来。” “可以。”白焾点点头,转身继续迈开步子,“走吧,我们得赶快了,不然天黑之前回不来,点蜡还要时间。” 安童凑过去问他,“你就不会背背人家女生啊?” “女生有三个,我背哪个?” 安童一愣,没料到他把自己也算了进去,“我是说后面那两个啦,我还好,我在学校可是长跑冠军。” “后面女生有两个,我背哪个?”他又淡淡问道。 安童又被噎了一下。 对哦。 不说那两个女生,其实他们六个人都很累。 安童原本也就开个玩笑,并没有想用什么性别刻板印象绑架他,见这人无聊,也就悻悻闭了嘴。 直走到下午一点多,近乎三个小时的路程,虽然雪深难走气温过低是一部分原因,但距离也是真的很远。 一座十米多高的白金色建筑终于闯入视野,矗立在苍茫灰蒙的天地之间,最上方的尖顶被暴雪掩埋,隐约能看到上面一个巨大的黑色逆十字架。 从外形上看……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西方教堂和东方古庙的结合体,中上部类似于西方基督教哥特式教堂,有高耸的尖塔和彩色玻璃窗,修长立柱上细细雕刻着教神的影子,绘画风格还融合了敦煌壁画的特色。 小小的窗户很高,根本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模样。 这教堂从外面看起来也很陈旧了,整座都透着一种败落的死气,大门底部和门框上有陈血结成的固状物,像是层层喷溅上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苏微命好像看到了一抹雪白的影子从尖顶上一闪而过,速度堪比爬行的蜥蜴,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貌似还有一抹红。 白焾上前一步抚上那扇沉重的大门,低声提醒道—— “我要推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风雪山庄(五) 沉重木门在地上磨擦出浑厚震颤的声响,余音不绝,一股阴冷带着灰尘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同时风携着纷纷白雪灌入其中,随着半扇三米高的大门被彻底推开,教堂内部的景象慢慢展露于众人眼前。 堂内空旷,顶部极高,光滑地板最中间是一圆形繁杂的图腾,正上空是一华丽巨大的水晶吊灯,一席红色长毯自尽头的祭坛下方延至门口处,艳红如血河,直流到他们的脚下。 而祭坛之上,最深之处也是最明显之处,立着一位美到极致不辨男女的巨大人形雕塑—— 或者说,神像。 一头长发垂落胸前,额发错落于眉眼之间,长睫轻阖,右手掂着一朵开得繁茂的蔷薇花,另一只手持着神杖,形态像浸泡在水中沉浮的水妖,美得优柔,美得诡异。 虽然知道是石膏雕塑,但仍是让人不禁感叹—— 太白了。 不是那种石质的冷白,而是皎洁丰满的那种白,带着生机的乳白,好像随时就能睁开眼睛。 六个人都被震惊得原地愣了会儿,片刻后,站在前面的白焾迈开步子,一脚踩在了那张红毯上。 中间正上空的吊顶突然晃了晃,似是被风吹的,发出尖细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能、能不能进去啊?”一位女生望着尽头那座神像小声道,“怎么感觉他好像要活过来了?” “别瞎说。”另一位和她一起的女生道。 安童转身朝她们招招手,“跟上来,点完蜡烛早点回去。” 林路本想把门关上防止有什么邪风把蜡烛中途吹灭,但看了眼上面那尘旧的吊灯,显然不能用了,关上门之后肯定一片乌黑,那氛围更是要命,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与苏微命并排走在红毯上。 这个教堂极大,一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白,更衬得脚下的长毯红得刺眼,四周墙壁上都是类似于外面立柱上的教神浮雕,看不清面容,侧重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形体,四肢同蛇般相交相缠。 一排排白色石膏柱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雕塑,人头骷髅、小婴儿、正在“融化”的半身幼儿,以及几种形状怪异不分头尾的不明生物…… 无数双白黑的眼睛盯着他们,林路发现他们每往前走一段路,那些雕像的眼睛就移动一寸,始终落在他们身上与他们对视。 他暗骂一声,压着声音道,“什么鬼东西。” “确实是鬼东西。”苏微命在旁轻声应和着。 林路的视线又往上看去,“你不觉得这个光明神特别像你,第一眼看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不觉得。”苏微命瞥他一眼。 “真的很像……”随着距离变近,他不得不半仰起头才能看到那巨大神像的脸,“眉眼三分像,气质七分像。” 安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看看苏微命,又转头看看那个光明神,如此观摩对比了几次,有些惊奇道,“真的诶。” 苏微命,“……” 别说了,再说一会儿人家光明神生气了,我还不想死呢。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祭坛前竟然正好有六个蒲团,而且正好是三座小烛台,上面各放着一支修长光洁的白蜡,旁边有一盒火柴。 白焾到祭坛前拿起火柴,跪在靠中间那个蒲团上,将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 其余五人见状也都跪下。 “最好心中祈祷魂祭那天一切顺利,这是老太太说的,把自己当光明神的信徒,等着蜡烛燃完。” 说完他就双手搭在膝头,闭上眼睛。 其他人也照做。 视线一片漆黑,耳边是呜呜风声,那声音时而尖啸时而闷沉,像是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安童悄眯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仰头偷偷看了那光明神一眼,发现那神像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阖上,而是睁开一条很浅的细缝,眼神说不上是温柔还是冷淡,像是正在垂眸低睨着祭坛前跪拜的信徒。 可刚进门时见到的他明明是闭着眼睛的。 可能是后来才睁开的,可能只是因为距离和视角原因。 安童俏皮地冲他笑了笑,继续闭上眼睛低下头,作信徒敬拜姿态。 六人时而抬眼看看蜡烛燃到哪里了。 教堂内的阴寒之气比外面的还要重,周围尽是诡谲的灰白雕塑和生了红锈的铁十字架,无数道灵活的视线从不同角度打在身上,跪在这分外空寂的地方让人感觉如芒在背,度秒如年。 如此,直到蜡烛还剩三分之一。 外面的风雪声更加凄厉了,时高时低,隐隐有其他声音混进了里面,隔雾观影般时隐时现。 安童身边的那位女生睁开眼睛,低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见……谁在唱歌?” 另一位胆子较小的女生哆嗦一下,把头低得更低了。 显然,她也听到了。 渐渐的,风声小了下去,一种温柔轻细的少女音唱着欢快的基调,从遥远的远方透雪而来——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红舞鞋呀跳呀跳呀请出来吧请出来吧一起跳呀咯咯咯……” 胆子小的那位女生重重一抖,带着哭腔地低叫一声,转头望向教堂半开的大门之处。 “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在教堂内部响起,像是有谁踩着高跟鞋在教堂里欢快地跳舞,风雪呼啸而过,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没有双脚的红衣小女孩。 她披着头发,满脸雀斑,小腿血淋淋的,失了双足的脚腕处更是血肉模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扯起一种极为夸张的弧度—— “你们见到我的红舞鞋了吗?我找不到它了。” 高跟鞋跳动的“哒哒”声还在回响,众人看到一双插着雪白残足浸满鲜血的红色舞鞋于教堂中间欢快地跳动,踩着节律,疯狂又兴奋地向祭坛这边跳来。 “啊啊啊啊啊——!!” 那位女生尖叫起来,立马起身朝远离祭坛的方向逃跑。 红舞鞋却突然调转了方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跟上了她,带着双脚的鞋子高高跳起,高跟鞋底直接扎穿入她的后脑勺,脑浆鲜血四溅。 她的眼球直接爆了出来,就这样保持着尖叫的模样,直挺挺砸进了血泊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活生生的人就这么以如此血腥残暴的方式倒下,一双红舞鞋扰乱了全局,紧绷的神经一瞬间绷断,安童分别拉住两边的林路和另一位女生,皱着眉冷声喝道,“先不要跑不要动!” “多么漂亮的红舞鞋红舞鞋啊跳啊跳请出来吧请出来吧我们一起来跳舞啊……” “你们见到我的红舞鞋了吗?我找不到它了。” 门口处失了双脚的红衣女孩喃喃唱道,往里面迈进了一步,白花花染着污血的腿骨“铿”得一声踩在了教堂的地板上,红舞鞋再次冲祭坛这边跳来,目标直冲苏微命。 苏微命本能抬膝想要躲,被身旁一直静默着的白焾猛地按住肩膀,方才离开蒲团的膝盖又被用力摁了回去,他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对方。 这姓白的要害我? 他等死的同时下意识想道。 谁知那高跟鞋在离他半米处的地方突然转了个方向,加快速度朝右边跳去。 苏微命惊异抬头一望,只见安童死死拽着那个已经站起来想要逃跑的女生—— “你快跪下,先别跑!” “不跑等着和你们一起死吗!!放开我!” 女生方一用尽全力挣脱她的手,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高跟鞋猛地扎穿了眼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源源不断从空旷的眼眶中涌出。 高跟鞋鞋跟将她的眼球带了出来,连带着几根神经一同自脑内拉了出来,串着她的眼球继续跳。 苏微命瞳孔骤缩,身上温度尽褪,眼睁睁望着那个女生同上一个一样倒下。 不光是他,林路也惊得愣在了原地。 白焾还算冷静,或者说他任何时候都出奇的冷静,不顾后面唱歌的小女孩和还在绕着他们跳舞的红舞鞋,“在第一个人死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什么规则了,这样看来,这个山庄里确实必须完全听那个老太太的。” 他们现在都保持着跪坐在蒲团上的姿势,那双舞鞋还绕在周围狂跳,但是确实没有再攻击任何人。 苏微命怔然许久,蓦地想到—— 「你们可以去教堂拜神了,跪着烧完三支白蜡为止,延着村里的河,一直往东走。」 跪着烧完三支白蜡为止。 白焾在实验。 他在实验危险情况下不听老太太的话擅自保命会不会死,实验这个光明神到底是什么用途,所以没有事前提醒,以那第一个跪不住的人为规则试验品,得出结论后再采取措施减少同伴伤亡。 他第一晚收留那个中年妇女,三个人一间屋肯定也是在实验。 但三个人一间屋并不违反老太太的要求,她说两个人一间,但有人问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怎么办时,她没有说话。 他是真敢试。 苏微命震惊地想道。 这和赌命有什么区别。 但是安童呢,如此情况下她也没有体现出想要逃跑的反应,她是同白焾一样早就有数,还是说只是智商高临时反应快? 如此可见,光明神和那红衣小女孩是对立面,信奉他能被保护避免被鬼怪攻击,而“信奉”的体现,就是一直跪到蜡烛熄灭,不管中途发生什么。 蜡烛如果中途断了应该也不行。 而且要仔细记住老太太的每一句话,有提醒有要求,有死亡条件有游戏规则。 现在他们只剩四个人了。 亲眼目睹两个人被鬼怪杀死着实给了苏微命较大的冲击,迟迟无法缓过神来。 腿骨敲击地面的声音愈来愈近,小女孩慢慢往这边走来,嘴里唱着歌,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口中的猩红舌尖若隐若现,像是含着血。 苏微命喉结滚动,转头不安地问白焾,“这个能不能防住啊?你不会还在做实验吧?” “不知道。”那人轻轻笑了下,似是被他说中了,“看看吧。” “……” 眼见得那女孩离他们越来越近,苏微命在跑和不跑之间犹豫不绝。 她唱完一段,又问了一遍,“你们见到我的红舞鞋了吗?我找不到它了。” 这到底是回还是不回啊,为什么总是问这个问题,不能给她设置多一点的台词么。 苏微命欲哭无泪。 回了可能死,不回也可能死。 可能性太多,他们每个人都是试验品,只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 “你的红舞鞋在那里。” 林路突然指着那双哒哒跳动的鞋子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风雪山庄(六) 红衣女孩顿住了脚步。 她睁得极大的眼珠倏地一转,直直盯向了方才回答的林路。 苏微命心脏狂跳,视线匆忙紧张地在林路、红舞鞋和小女孩这三者之间穿梭,准备好在林路受到攻击的时候挡在他前面。 如果能来得及的话。 以红舞鞋攻击人的速度,能来得及死得可能就只是苏微命自己,来不及可能就要死两个人了。 正在他不动声色地转变了跪地的方向,于脑中预测自己两步扑过去需要多少时间时,小女孩突然弯下腰将那两只插着雪白双脚的红舞鞋捡了起来。 舞鞋在她手中便不跳了,残足脚踝处血肉模糊,断骨森森,浸着和她身上衣服一样鲜红的血液。 “谢谢你。” 小女孩道,大大的眼珠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机械又僵硬地转身,“咚咚咚”地一步步往外面走去,最终那一片红隐入风雪中,变小、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这回连安童都错愕地愣了一会儿。 最后一点蜡烛正好燃尽,三支同时。 苏微命心有余悸地望着那半凝固的蜡油,轻声道,“老太太说白蜡能向神明传递愿望,蜡烛断灭或燃尽就意味着失去了祈祷和信奉的媒介,如果刚才小女孩没走,蜡烛在此时燃完,我们是不是就都要死了?” 白焾沉默半晌道,“确实,多亏了林路以身犯险。” 林路从蒲团上起身,将苏微命扶起来,又指了指那两滩尸体,面色略显僵硬。 “有点魔幻,就这么死了,以后会复活么?” 白焾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复活了还是人吗?” 林路抿唇,“怎么感觉你懂得这么多?你是不是……” “可能智商比你们高点吧。” 他声调很平,说这种话完全没有自吹自捧的高傲感或贬低他人的阴阳怪气,反而听起来很自然,竟然还让人感觉他有点谦虚。 苏微命不得不佩服他的双商和为人处事随机应变能力,但心里仍不免怀疑此人的真实身份—— 他一定与这怪异的地方有些联系,或者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我们走吧。”安童道,“来的时候用了三个多小时,回去最早也要到下午五点了,希望那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 苏微命总有一种异常怪异的感觉。 他看着那两滩尸体。 可能是受现代社会思想的深刻影响,他对女性和人命的感情有些复杂,如此望着那惨不忍睹的尸身,总有种想为她们做些什么的本能。 而这种本能在这种环境下、在白焾和安童面前,就显得违和和多余了,于是他强行将其压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这尸体会怎么样,或许会一直在这里,或许会被什么怪物进来吃掉。 教堂的大门再次被关上,门缝彻底闭阖之前,苏微命不经意抬眸往里面瞥了一眼,发现尽头那座光明神的脸颊处好像有几处裂隙。 细微如蛛丝,那几线黑在膏白上较为突兀,要不是他眼神好根本看不见。 那是什么? 刚才抵挡鬼怪近身被阴气侵蚀留下的裂痕?还是本来就有? 林路握住他的手揣在兜里暖着。 苏微命没抽回来,心里还想着事情,只是道,“我有兜。” “你那不暖和。” …… 来时六个人,回去的路上就只剩下了四个人,气氛有些沉闷,谁都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又遇上什么东西。 苏微命望着那隐隐约约的河岸线,冰封的河面上,雪覆得比来时更多更厚了,几乎要与陆地上的雪面齐平。 如此堆积下去,界线可能会更加模糊。 明天那五人再来时需要提醒他们做点标记,不然在这苍茫雪原中没有标识很容易迷路,老太太既然说了魂祭之前每天都要去教堂,那必是一天都不可少的,否则大家极有可能会出事。 不到魂祭那天苏微命不敢对生存抱什么期望,总感觉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天肯定会来个大的。 这次他坚持没再让林路背自己,强撑着一路走过来了,再次到老太太家中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天色正处于昏与黑的交界线,月亮还没升起,混着一点雪落的白茫。 推开大门进了堂屋,踩下的脚印不久就被冷风卷雪吹平,他们抖落身上头上的粉末,老太太正在炉边烧火做饭。 应该是走了太长时间体力消耗过大,苏微命感觉肚子好饿,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竟然闻到了一种奇异的肉香。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那位跟安童睡一间屋子的女生叫岑柚柚,因为一开始被安童拉着当舍友所以对她的好感很高,也不自觉依赖这个唯一的伙伴,起身走过来挽住安童的胳膊,关心地问道,“有没有遇到什么事?迷路了吗?” 安童抿唇冲她笑笑,“因为好远喔,明天你们要辛苦些了,真的好远。” 那位中年妇女道,“那两个女生呢?” 四个人都沉默了。 白焾走到沙发上坐下,语气凝重地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讲。 当然,忽略了半路上见到的那个尸体,以及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才知道的暗号。 苏微命和林路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位中年男人的言行举止,除了话少些,实在没看出什么异常。 鬼在伪装方面出人意料得精明,他们看不出这五个人里除了中年男是否还有人被调包了。 包括那个岑柚柚,听到白焾说到那两个女生死亡时吓得跟个鹌鹑似的,缩在安童身边,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也有将注意力放在中年男的舍友上,但观察无果,苏微命向前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貌似还是个大学生,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哆嗦道,“我、我叫王一余。” 苏微命点了点头。 其余几人脸色煞白,久久没有说话,只有老太太煮的那一大锅东西在咕嘟作响。 白焾丝毫不避讳坐在不远处的“npc”,提醒他们道—— “明天去拜神的五个人,可以选择将教堂的门关上或半开着,半开着就有可能会遇到我们这种情况,会有脏东西进来,但只要蜡烛不灭一直跪着应该就没有危险。” “关上门里面应该就会很黑,蜡烛是唯一光源,这样更保险一些,前提是如果那种氛围你们能受得了的话。” “也不一定保险,”林路淡淡开口道,“或者那里面的雕塑会活过来,反正门是开是关都有可能会有什么来攻击你们。” “河岸线不是很清楚,防止回来的时候辨不出来丢了方向,你们去的时候可以用树枝扫扫。”苏微命道。 “谢谢、谢谢。”岑柚柚点头小声道,能看得出来她非常紧张不安。 安童拍拍她的肩,凑近轻声道,“别害怕啦。” 岑柚柚不说话,后悔今天没壮着胆子和她一起去,只是点头。 老太太将锅盖掀开,浓郁的肉香溢散至温暖的屋中,众人都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那锅中看去。 “呕……” 岑柚柚捂住痉挛的胃部,捂住口鼻朝一边干呕不止。 苏微命的表情有点僵。 只见那口锅里大半锅浑水,上面飘浮着带着不明白棕色泡沫的肉块,厚厚的脂肪肉和浮肿发白的表皮,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时不时漾上几块大骨头的关节部分。 让人想到今早死的那两个男人。 随着她用勺子一搅,那怪异的香气更加浓厚,调动着人的味蕾,又让人感到说不上来得恶心。 苏微命现在快饿死了。 人在最饿的时候是最头脑不清不顾死活的时候,他冷着脸问道—— “这是什么肉?死人肉吗?” 老太太没说话,一碗碗将肉块盛出来。 合着我忙活一天走了六个小时的路在雪地里冻得要死回来还要吃这种猪不猪人不人的东西? 他气极反笑,“你家里有煎饼干粮什么的吗?” “没有。”老太太道,抬起枯树皮般的眼皮,用浑浊的眼球看着他。 一片静默中,苏微命同样直白地盯着她的眼睛,冲天的怒气漫延在整间屋内,大有种“你不给我找个能吃的东西我就去拔你家屋顶上的茅草吃把你房子拆了”的架势。 还是那句话,人在饿的时候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大抵是他的眼神怨念太重,老太太终于道,“这是猪肉。” 苏微命毫不客气地攻击道,“你煮得太丑太恶心了。” 老太太,“……” 林路知道他这是饿坏了,脾气上来了刀架脖子上也压不住。 许久许久,见没人去端盛好肉汤的碗,她起身出了堂屋,不一会儿拿了个红色大袋子,里面有几张干瘪的面饼。 苏微命拿了张面饼坐在桌边啃,低着头硬嚼,也没有水,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林路找了屋里的暖壶倒了杯热水,确保水清澈无味后推到他面前。 于是晚上这顿饭,所有人都吃的面饼配白开。 …… 晚上十一点回到睡觉的房间,苏微命先从炉子里添了大把的柴火。 “我们现在还剩九个人了,这才第二晚,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出事。”林路揣着兜在屋里闲晃,慢慢悠悠道。 “明天那几人去拜神的时候我们先给白焾和安童对下暗号。”苏微命道。 “这么直接?如果对不上来呢。” “那就直接揭穿呗,”他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脱掉风衣,“对他说,你就是鬼,别他妈装了,一脚踹翻他。” 林路笑出声来。 “你说我们到底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到底要从这里待到多久。”苏微命仰倒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等第七天呗,多活一天是一天。”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累,如果最后都得死,现在做的这些有什么意义。” 林路无言半晌,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你做什么了祖宗,你给我说你做什么了。” “我……”对方睁了睁眼睛第一时间想反驳,结果开口便噎住了。 他看着那双透粉的眼睛,无奈又嫌弃道—— “到哪都是躺,你觉得你多用心吗,你是最躺的那个好吧,别自我感动了,以你这求生欲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凡事还是我给你想着,还不知足呢。” 苏微命转念一想,自己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其实林路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也挺喜欢在这里的。 因为这里的强制性条件,可以每天和苏微命待在一起,照看他的饮食起居,为他操心担心,把他的生死安危当作第一要事,不会像现实世界里忙工作忙生活忙人际关系,根本顾不上他,甚至相距甚远只能打电话联系。 当然他还是更希望苏微命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到现实世界里。 外面又有人群拥挤涌动的声音,这声音从远方传来,又很明显,经之前的讨论,他们人人晚上都能听到那种动静。 苏微命侧耳,细细听了半晌,明明感觉是哄闹闹的,却如何也听不清他们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在吵架还是在聊天。 跟赶大集的似的。 他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坐在一旁脱外衣的林路—— “火车。” “什么?”那人偏头看他。 “那声音是不是很像许多人挤火车的动静。” 林路顿了顿,默声听了一会,“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 “主要是我们刚进山庄时,那旁边就有一辆绿皮火车。” “你是想说那声音是从火车那边传来的?” “很有可能。”苏微命缓慢地眨了眨眼。 “那应该和我们无关吧,毕竟我们的拜神任务在东方,火车在西方,只要我们不去那里就行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总感觉怪怪的。 如果那里的东西真的对他们没有威胁,那又为什么会存在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风雪山庄(七) 炉火到第二天早上仍在烧,林路同苏微命一起下楼后默默点了点人数,一个没少。 竟是一夜无事。 早饭仍然是八宝粥,脱落墙皮的土墙上挂着灰扑扑的老式圆形钟表,时针指到九点,岑柚柚、中年妇女、中年男老李、王一余、白焾的另一位男性舍友五个人出发去教堂。 白焾抬眸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岑柚柚,淡声提醒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只需要记住我昨天交代的规则,路上很远,不论遇到什么,拜神比任何事都重要。” 哪怕只剩下一个人。 只要拜神就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耽误了燃蜡供奉,可能所有幸存的人都会在一天内全部丧命。 趁老太太不在,待那五人走后苏微命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安童和白焾身上,为了确定这两人昨夜没有被鬼换芯,对之前说好的数字暗号,“3。” “7。”白焾毫不犹豫地接道。 “9!”安童迅速作了个小学生上课举手的手势,回答老师问题般正色严肃道。 他笑了笑,黑风衣下的长腿随意交叠,向后倚靠到沙发背上,“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安稳一天了?” 白焾沉思道,“白天应该不会有事,如果老太太不再给我们派发任务的话,我们应该能一直在这里待到他们回来。” 林路坐在苏微命旁边,往门口看了眼,“那挺好的,趁老太太不在,我们聊点别的。” “聊什么?” 他看向白焾,声音轻了轻,“你不觉得这里的雪,很像不那么细的骨灰么。” 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显然也是有这个想法。 “老太太说我们要在七日后复活死去的十位村民,活着的村民我们没见着倒也罢了,死了的那十位村民呢?” “以之前的几次经验教训,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于我们有用,那这死去的村民,还刻意强调了有十位,不觉得这很像线索或暗示么?” 苏微命顺着他的思路接道,“还有鬼师喊魂这个仪式,我们并不清楚具体是如何的,从电影上看一般这种招魂复活仪式都离不开死者的肉身,但我们并不知道死者肉身在哪里,像在暗示我们去找。” “找死者肉身,或者找有关魂祭的线索,总之我们不能这样一无所知地一直等到魂祭那天,”他说着就突然想到什么,微微蹙眉,“我听过一种说法,复活死人的‘喊魂’其实是喊的活人的生魂,拉到死者身体里,而且还需要鸡血之类的东西,可这里的活物只有我们这些外来人。” 安童睁大眼睛,“你是说,我们这些‘鬼师’,其实就是复活那些村民的祭品?” 苏微命眯了眯眼像在思考,迟疑开口道,“不知道是充当了活魂提取器还是采血器,或者是别的什么。” 随即他又将重点拉了回去,“这些只是猜测,主要是我们不清楚这种仪式,也不知道死去的十位村民在哪里。” 直接问老太太肯定是不可行的,这么明显的问题既然一开始没有说明,想也不会得到什么有效答案。 “你要去找尸体?”白焾显然不认同他这个想法,“你怎么知道老太太的提示重点是在‘村民’还是在‘十位’?” “或许她只是想强调数字,如果真是像你刚才说的祭品,暗示我们这些人至少会死十个人。” 苏微命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但是林路说的也挺对的啊,就是,那数字或许只是为了让我们能更加注意到个‘死去的村民’的重要性,在名词前加个数词来突出强调,看怎么理解吧。” “那你想怎么办?”白焾问道。 “反正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等到第七天吧,”他无聊用指腹转自己的袖扣,“我也不是说去找什么,我没那么勤快,就是明天轮到我们去拜神的时候,大家在点蜡前去教堂四处找找观察观察,万一有什么线索呢。” 林路紧接道,“对啊,教堂那么大,这冰天雪地里就那一个大建筑,不论风格还是规模都很突兀,还有那光明神,感觉也不是莫名其妙让我们每天都去那里的,肯定有原因。” 安童睁着圆圆的眼睛,“但是那里有会杀人的鬼耶,不点蜡不跪着就会有危险。” 众人都蓦地想到了那个红舞鞋和小女孩。 “那就快些找,点蜡之前找五分钟,点蜡之后再找五分钟,五分钟还没发现什么我们就赶紧离开。”白焾提出对策。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苏微命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许久。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人不一般,思维逻辑异常清晰,有点善心但不多,理性又不显冷血,在这种环境下从始至终没有体现过一分惧怕恐慌之态,反而散发着一种特别靠谱令人趋近的气息,很强的领导和指挥能力。 仔细想想安童也是同他有些像,但没人会怀疑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只会觉得她是心大孩子气。 白焾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又移开,手心随意搭在膝盖上,停顿半晌道,“就是一家企业的董事。” “哦,怪不得。” “我倒想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神棍啊,走家串巷说几句话钱就到手啦。”一提到钱苏微命就牵起唇角,没心没肺道。 白焾轻轻嗤了声笑,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童童是干什么的?”苏微命看向安童。 “我在藜洲城上大学。”她笑嘻嘻道,“顺便在兼职打工。” 林路挑了挑眉,“好巧,我也在那里。” “你在藜洲城哪里?” “中河大桥四景区。” “我知道!”安童拂了拂颈间的长发,羡艳地叹道,“那边的房子都可贵了,市东都是有钱人。” 林路笑笑没说话。 他本该说一句有空可以来玩,但是一想到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有些话就难以说出口了,说出来反而像立flag。 然而安童却不在乎那么多,兴奋地举手道,“等回去我就去找你和suvi玩!” 苏微命,“……” “三楼那两个,你们知道怎么样了吗?” 那两个“冻死”的尸体。 安童摇摇头,“没进去看,昨天他们那几个人也没敢进去。” “但是今天早上有二楼的人说听到昨晚上面有脚步声和重物砸地的声音,天花板上还有渗出来的血渍,应该是出事了。”她说着拿起一双筷子,坐在桌旁用筷子夹盘子里的花生米吃。 苏微命看看林路,对方轻轻摇头。 他们也是二楼的,竟然没听到。 “晚上肯定有东西进来的,把尸体吃了,不用去看了。”她胸有成竹地猜测。 这冰天雪地里,会是什么样的鬼怪?难道是那个红衣小女孩? 这里没有光明神,没有蜡烛,没有了庇佑,若真有东西进了房间,岂不是必死无疑。 他们就这样聊东聊西地耗到了中午十二点老太太进来做饭,还是煮的八宝粥,苏微命一想到要喝粥喝七天、甚至死前一顿饭也是八宝粥就感到分外无力。 吃完饭他们各自回了屋午休,反正左右闲来无事,明天又要冒着生命危险长途跋涉去拜神,能舒服一会是一会。 以防万一午睡前仍是把炉子点着,苏微命脱了外衣上床,在林路身旁躺下,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盖到鼻梁处,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是躺着睡觉舒服。” 林路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抬手摸了摸。 苏微命一进被窝就犯困,几乎都是秒睡,本来没打算理他,又被摸了几下,忍不住闷声道,“摸狗呢你。” “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 苏微命睁开眼睛看着他。 “可别哭,到时候跟着白焾,别太懒,动动脑子学着自保,也别……” 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林路连人带被一齐被踹下了床。 苏微命翻身背过去,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外面的风声就没有停过,看不见太阳的轮廓,从厚重云层透来的阳光一点点消失,下午五点天色黑沉下来,那五人一个不少地回来了。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几人坐在一楼沙发上,围着桌边,林路问道,“那两个女生的尸体还在那里吗?” 岑柚柚缩着脖子摇摇头,将身上头上的雪拍落后坐到安童身边,“尸体没有了,只有一点血,也没有遇到你们说的跳舞唱歌的小女孩,就是路上太远了,而且教堂里好多吓人的雕塑。” 她也没忘记夸赞一下那个光明神,眼神立马清澈由衷起来,“那个神像真美啊。” 苏微命察觉到她说这句话时视线很隐晦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应该是因为不熟所以没有直接说“有点像”,他也装没注意,直接看向那位中年男人—— “你们每个人都在神像面前跪下了吗?什么也没有发生?教堂门是开着还是关上的?” 中年男人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是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一一回道,“对啊,我们按你们说的每个人都跪了,一直跪着,开着门的,直到蜡烛烧完都没有什么东西来攻击我们。” 安童问,“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那些雕塑有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动作?” 她这样说让人忍不住脊背发寒,几人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任何发现和异常,脸色发白很是疲惫。 “嚯,今天顺利得出奇呐,”她灿烂地笑起来,眸中的情绪却又冷又激,说不上来的古怪,当着在一旁烧火的老太太的面道,“晚上可有的死了。” 几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岑柚柚拉了拉她,紧张不安地小声嗔怪道,“童童,别这么说。” 今晚第三夜。 不算今晚,距老天天口中所说的“第七天”还有三天三夜。 算上那个已被鬼替代的中年男,他们已经死了五个人了,从一开始的十三人到现在的八人。 八人,三天三夜。 苏微命有一种直觉,就是这个地方死多少人完全看这里的运行机制,冥冥之中都是早已安排设定好的,什么时间段死多少人,最多最少,有一定的数量浮动区间。 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死亡人数可能无法由他们控制,死亡对象却是完全从他们这几人之间抽取,看谁命大,看谁运气好,老太太的那些隐晦提示就说明不是完全死路一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风雪山庄(八) 晚上林路侧躺在苏微命身边,静静看那人睡着时的模样。 此人一沾床十分钟之内必能睡着,平日在家也是早睡晚起从不熬夜,很难想象是位熬过初三高三的大学毕业生。 他睡着时呼吸轻匀,被子直盖到眼睛下方,眼皮很薄睫毛很长,流海散落在眉间两侧,也是林路平生所见唯一一个不是白化病却还拥有粉色瞳眸的人。 肤色皎白,眉目漂亮,让他又想到在教堂中见到的光明神像。 苏微命身上有太多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点,比起那个规规矩矩的现实世界,这个怪诞诡异的地方却更与他有一种莫名的适配感。 就这么出神地看了许久,打算阖上眼皮睡觉时,二楼某间屋子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嗓子不仅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睡得正香的苏微命也被惊醒了,那人倏地抬起眼皮,眸中还带着未睡醒的茫然。 一个男人边尖叫边大力敲着某间房的木门,大喊着“救命”“快开门有人要杀我”,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听声定位,应该是安童那一间。 紧接着林路又蓦地想起来什么,猛地坐起身低声道,“我操,我们是不是没锁门?” 果然,那个男人下一秒就冲了进来,反将门“嘭”得一声砸上锁住,后背死死抵着门板,表情极度惊恐,浑身抖若筛糠,像是见到了什么分外可怕的东西,绝望崩溃地冲他们求助道—— “快过来抵着门!有鬼要杀我,有鬼要杀我……” 苏微命认出他了。 是王一余。 那个跟中年男人同住一屋的人。 极浓厚的夜里,唯有此人声音刺耳,他同林路一起起身下床,皱眉轻声问道,“跟你一屋的那个人呢?” “就是他,就是他……”王一余两边咬肌颤抖不停,面部表情失控,“你们知道雪女吗,他就趁我睡着时突然变成了像雪女一样的东西……” 雪女? 日本的那个? 恐惧的寒意在冷寂的黑暗中漫延,钻进人的皮肉和骨缝之中,好像这座木制楼房中只剩下王一余粗重的喘息,以及火炉中轻细的噼啪声,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小了下来,下得很慢很慢。 可是外面为什么什么动静也没有? 安静得诡异,安静得可怕。 三个人站在屋子里,站在黑暗中。 好像同前两个夜晚没什么两样,很静很静,大家都在睡觉。 就多了一个王一余,在鬼怪手下“逃脱”出来的王一余。 他是真的逃脱出来了吗? 突然闯入的外来者。 苏微命和林路谁都没有靠近他,反而不动声色地后退到床边。 “你们不信我?”他于夜色中睁大眼睛,声音尖细地拔高又压下,“你们为什么不信我??真的有鬼、有鬼啊……” 就在此刻,二楼再次响起惨叫。 紧接着,隔壁敲门声再次响起。 “救命救命啊!快开门救救我!我身后有鬼!!” “开门开门求求你们!!” 和王一余,一模一样的说辞,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颤抖,仍是没有得到回应。 急促恐慌的敲门声,再次转移到了他们的房门前。 屋内的王一余抵着门,屋外的王一余疯狂敲砸着门板,声音带着哭腔地求助。 林路和苏微命表情空白。 被锁住的门板岌岌可危,在外面之人的敲砸下不堪重负,单薄木门有即将断开的征兆。 “是他、是他来了……雪女来了……” 抵着门板的王一余转身哆嗦着往后退,紧盯着哐哐作响的门板,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要死了,要死了,我还不想死……” 外面的王一余还在求救。 “到底哪个是真的?”林路怔怔道。 苏微命对屋里那人抬了抬下巴,“他吓尿了,应该是他。” 此话一出,果然看到那人□□的地板上有一小片水渍,两条腿抖得厉害,爬都爬不起来。 林路,“……” 不是哥们。 苏微命神色冷沉,走到木门前,透过那只塑料猫眼往外看。 外面那东西是王一余的声音,但不是王一余的脸。 只见她一副女人面貌,通身雪白,一头披散凌乱的白发,就连眼睫、眼珠、眉毛、嘴唇都是白色的,像是座活过来的雕塑,白到发光,嘴中哭喊求救着,面上却笑得极为诡诞夸张,猩红的舌在撕裂的大嘴中若隐若现。 对方对上他的视线,下一秒苏微命猛地后仰撤后一步,数十厘米长的血红指甲直接穿透了那个塑料猫眼,差点戳进他的眼球。 林路忙上前去将他拉了过来,远离那扇木门。 门外的声音变细变尖,成了一种阴森的女人声音,指甲又被抽了回去,吱吱啦啦地抠刮着木板,像是在刮划着人的脊椎骨和头盖骨,女人咯咯地笑着——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这扇门根本挡不住她。 靠别人来救助是不行了,只要不傻的听到动静都不会出来引火烧身,他们这一劫是必经不可了。 苏微命还算冷静,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风雪立马冲灌而入,掀卷起他的发尾。 “要跳下去?”林路讶然道。 跳下去也行,这里是二楼,地上又有积雪,应该摔不死。 “不跳,以他那个状态短时间内跑不了,连站都困难,一定会被她追上。”他快速道,声音压到极轻,走到王一余身边脱了他一只鞋子扔了下去,“况且夜晚的雪地中或许更危险,只能赌一把看看能不能骗过去。” 他看向王一余,“你躲到衣柜里,千万不要出声。” 对方捂住嘴巴含着泪点点头,被林路扶着躲进了衣柜。 苏微命从衣柜中拿出条破床单丢到满是灰尘的床底简单铺开,用来垫着,林路让他先钻了进去。 刮挠门板的声音越来越响,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坚硬如钢的指甲生生将门刺戳出几个窟窿,女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喊道—— “快开门啊,快开门啊,快让我进去……”“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苏微命望着那晃动的木板底部,胸腔发闷,呼吸有些紊乱,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他抬起眼睫,透过黑暗看向身旁人。 林路凑近用额头轻贴了一下他的眉心,用气音道,“别害怕。” 门被从中间劈刮开。 他看到了一双白到极致的双脚,白发直拖曳到地面上。 那怪物的身体比例不似常人,细长的手垂落到膝弯以下,指甲足有三十厘米,手背上浮着雪青色的血管。 她站在大开的窗前,月光透进来,浅浅的影子打在窗边的地板上,能看到她的脊椎高高隆起,像是枯槁的老人背上架着一小座拱桥。 “啊……跑走了……”她往窗外楼下看,在那原地慢慢绕了两圈,喃喃说道。 屋内没了动静。 可是黑暗中,月光下,她还站在那里。 良久的寂静之后,苏微命的心一直提起没放下过。 她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走? 就在那人影终于要往门口处走动时,衣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完了。 王一余在衣柜中待了许久,紧张到喘不上气来,鼻息间都是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他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知道那怪物说了句话就没有声音了,下意识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但他仍没有胆子大到直接出去,他打算在这衣柜里睡一晚,于是动了动酸麻的双腿慢慢蹲坐下,放松身体小心地倚到衣柜侧壁,谁知这木制衣柜太过陈旧,轻轻一碰就发出一声吱呀轻响。 他才松下来一点的神经又蓦地紧绷一瞬,僵直两秒后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于是慢慢吐出一口气,而就在吐到一半时,柜门被轻轻打开。 浸在黑暗中的眸映出惨白的光,见苍白嘴唇咧开一片猩红,灭顶的惧意溢满骤缩的瞳孔。 长发女人咯咯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和血红的舌,“原来你在这里啊……” 一股极大的力道握住胳膊强硬地拖拽,王一余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床底的视角,只见不远处男人双脚离地,像濒死的鱼般奋力地挣动着,断指和碎肉掉落在怪物的那双雪白双脚上,叫声与骨头的咔咔声交织在一起,咀嚼吞咽,血腥味弥漫于整间屋中。 苏微命胃中翻江倒海,强行忍住了强烈的呕吐欲。 渐渐的王一余不再挣动了,残肢断骨四散,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在地,白骨森然,在地上滑出一道血痕,咕辘辘地滚至床边,突出的眼珠直直对上林路的视线。 指甲直接插透了其眼球和大脑,脑浆喷溅而出,女人弯下腰将其捡起时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侧首望向床底。 心跳与呼吸一同滞住。 “哈哈。” 她全白的眼球像糊着一层白浆做的厚纸,快速地转动两下,抬起另一只手就向床底的林路掏去。 苏微命本能地翻身护住他,一下被女人抓住胳膊大力拖拽了出去! “苏微命!” 林路迅速从床底爬出来,眼见得女人张口就要对着手下人的脖颈咬下去,一瞬间肾上腺素激增,他一把从烧得正旺的炉中掏出根火棍砸向那个怪物,然后趁其尖叫时用手护住苏微命的脖颈用力将女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真·踹飞。 他竟然把那两米高的、力气如此之大的怪物一脚踹到了三米开外,直撞到了窗边。 苏微命都愣住了。 女人被火烧到的地方开始发黑发焦,用指甲扣挖着烧焦的地方,愤怒又尖厉地嚎叫着。 而林路的愤怒掩过了她,眸中带着冷气和杀意,抿着唇一言不发,疯了般用带着火星的火棍狂抡她的脸。 女人的脸碰到火后就迅速开始溃烂,嘴角被抽出血来,抬起的指甲被林路狠狠踩在脚下,他一下将木棍捅进女人的喉咙深处,手背青筋爆起,压着嗓音阴狠道—— “不是吃人吗?不是喜欢吃人吗?” 木棍穿透了她的嗓子,一声断骨的脆响,直接将她钉死在了窗下的墙壁上,半身溃烂的女人就这样不动了。 苏微命的惊吓程度不异于看到两个鬼怪在互殴。 屋里两滩尸身血迹,血腥味令人作呕,还有林路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苏微命站在原地手脚冰凉之际,林路丢了手中的火棍,转身走过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势,看到他胳膊上被指甲抓红的痕迹时,用指腹抹了抹,确认没流血后才将他的袖子放下来,将他抱进怀里揉了揉后脑勺。 苏微命是真被吓到了,被那女鬼吃人的血腥场面吓到是一点,主要还是被林路吓到了。 这样的发小让他感到分外陌生,完全不是平日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老妈子。 “这些东西明天再收拾吧,后半夜应该没什么事了。” 林路将怪物的尸体拎起来扔垃圾一样从窗户上扔了下去,再将窗户关上,忽视王一余的头颅和残体,拉着他上床,然后抱着他盖上被子。 虽然门坏了周围还有死人,但林路抱着他时又充当了一个小型安全屋的作用,苏微命轻轻打了个哈欠,没过一会儿又继续睡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风雪山庄(九) 后半夜那几个小时,苏微命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他之前在现实世界中很少做梦,可能是这个地方磁场的原因,又或是被王一余死亡的惨烈场面影响,这个梦被切割得格外凌乱复杂,像坐在老式电视机前,其间出现不断闪屏的雪花,整个画幕是如年代感电影一般的灰白色,蒙着一层朦胧又悲戚的雾霾。 在那个梦中,无处追究的绝望和无力感像潮水般浸透骨血,密不透风地紧紧围绞淹没着他。 这种情绪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分不清所以更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梦到好多人,死的活的,但是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很熟悉,平白无故觉得好伤心,伤心到身体里在慢慢化脓溃烂,流出脏污血水,整个人自内而外地被洇透了。 窒息感不断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他就这样睁开了眼睛。 林路还在睡觉。 脸上冷凉。 他以为是脸露在被子外面冻的,抬手摸了一把,才发现是湿的,是已经快要冷干的眼泪。 他从小到大都没交过什么朋友,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跟林路一个学校,到了大学才分开,哪有接触过什么其他人。 这个梦太过离奇,醒来后迷茫占主导,还有些未来得及脱离出去的悲伤情绪,心脏每收缩跳动一下都带着尖细的刺痛感。 如此呆滞了不知多久,直到身边人睡醒睁开眼睛看过来,错愕地问—— “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 “不会被吓着了吧,”林路见他不说话,摸摸他的额头,又不轻不重地揉揉他的脑袋,“吓懵了。” 苏微命的视线落到那残破得还剩不到一半的门板上,“我们的门坏了,今天晚上怎么办?” “换间屋子,反正那么多间。” “怎么感觉你变聪明了?” “是你变傻了。”林路眯了眯眼,用老人的那套说法一下下摸他的头顶,应该是在“叫魂”。 他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呢,长不高了。” “你都多少岁了还长高呢。” 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苏微命渐渐恢复过来,坐起身拿过外套穿上,看了眼手机,上午八点二十,确实今天比之前醒得早,全是因为那个梦。 他苦着脸忧愁地叹了口气,今天又要拿命走六个小时的路程了,又冷又累还吃不好。 方才下床穿好鞋子,只见破木门那一大豁口处探进来个脑袋。 安童一眼便看到苏微命站在床边整理衣服,脚边还有一颗形状残缺辨不出原貌的头颅,干涸的血泊中零散着几块骨头和碎肉。 这场景太具冲击力,配上那身冠楚楚的二人从容中有些疲丧的气息,真像恰巧撞见杀人犯即将清理案发现场。 她一时不知是该惊叹于这场惨相还是该惊叹于那二人的心理素质。 白焾拎小鸡似的捏着她的后颈将她从木门豁口中揪到一边,脚尖抵开那勉强立着的小半扇破板子,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昨天听到动静,还以为你们死了。” 林路指了指王一余的头颅,“确实差点死了,以后睡觉得锁门。” 安童那屋就锁了,残忍地没有让王一余进去,但是保住了自己。 白焾看了眼那尸体,“没有神像庇护,鬼怪进屋,你们怎么活下来的?这里也有可以求生的东西?” 苏微命瞥了眼林路,“……” 对方漫不经心道,“那东西怕火,用火棍烧她,就跑了。” 那是被烧跑了吗,那是活生生被你发疯弄死了。 苏微命心道。 一晚上又没了两个,被鬼冒充的中年男和王一余。 “现在还剩七个人。”饭桌旁,白焾边喝粥边道。 中年妇女的精神已经不怎么正常了,大抵是昨晚听到了长发女人的声音,又见这几日频频有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接续死去,她止不住地发着抖,时而紧张地盯望着天花板和身后的墙角,也不说话。 岑柚柚有安童的安抚,状态倒还好些。 白焾那位男性舍友戴着个眼镜,也是面色憔悴,黑眼圈比刚来时重了不是一星半点,明显神经衰弱。 幸好他们没去苏微命那屋瞧一眼,不然能原地崩溃了。 “老太太说拜神至少四人,现在我们就没有分组的必要了。”林路道,“今天一起去吧。” 中年妇女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不想去,为什么都要去?派四个人去不就行了吗,这样都去不就会白白死人吗?” 林路表情复杂,不理解她这是什么脑回路。 派四个人去,都说了只有七个人了没必要分组了,公平公正地话怎么派四个人去?前两天轮流两组,到现在每个人都去过一次教堂了,今天这次谁又愿意当那七个中的四个? 七个人都去就会白白死人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多去的三个人不该死,该死的就是本该去的那四个人?多出来的三个人是被牵连的,而她自己就是那三个人之一? 林路像是被人迎面洒了把花椒粉,有些痛苦地眨眨眼睛,不知道是该把耳朵捂上还是该把脑袋捂上。 白焾平静道,“算上今天还有三天到魂祭,还需要去三趟,我们打算去那里找些线索,不想去的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视为放弃寻找有用信息的机会。” 最后意料之内,中年妇女和那位眼镜男留了下来。 “辛苦你了,昨天刚去了一趟今天又要跟我们一起去。”路上,安童和岑柚柚一齐跟在白焾身后。 “不辛苦,本来就是你们一次我们一次,现在确实该一起了,”岑柚柚摇摇头,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抬手虚虚掩住额前流海小声问道,“你们说要去找的线索,是指什么线索啊?” 林路在后面道,“去教堂后,先花五分钟时间找找那里面有没有于我们有利的东西和信息,主要就是有关当地魂祭和村民习俗,然后再燃蜡拜神,拜完后再花五分钟找找,时间不能太长,为了保证安全尽早回来。” 岑柚柚点点头。 白焾拿着根棍子时不时在河岸处划拉一下,防止冰上积雪太厚与陆上雪面界线混在一起。 三个小时全程闷着头走,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一张口就有风卷着骨灰往嘴里灌。 到了教堂,推开沉厚的大门,五个人没有耽误时间,迅速分头往四周查探。 这个教堂虽然面积很大,但是陈设极少分外空旷,只有两边摆放的两列雕塑和神像旁的几个一人高的生锈十字架,岑柚柚不敢离那些雕塑太近,就在祭坛和神像四周寻找,安童、苏微命和林路负责雕塑周围,白焾则负责观察天花板和窗棂,并试图从墙上的浮雕上寻找信息。 一个半身婴儿雕塑,胸部以下成正在“融化”的状态,眼窝深邃,瞳眸灰白,就这样没有四肢地立在灯台上。 安童觉得稀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巧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移动过来。 “哇塞。”她蓦地停住要离开的脚步,又撤了回去,与那双会动的白色眼球对望,定定地注视着,“真想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可以吗?” 雕塑,“……” 她嘻嘻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视线匆匆扫过那几座台柱和雕塑,检查有没有疑似机关按钮之类的东西,或者奇怪的文字。 结果一无所获。 白焾将刻着繁杂符纹的天花板细细打量了一遍,包括窗棂、浮雕,只能得出这个地方的人都普遍信奉光明神,此地应该还有一处青蓝色“心湖”,是他们依偎生长的地方,被奉为生命之源,被视为山庄的眼睛和心脏。 根据浮雕和壁画内容,这个村庄本来应该环绕着一片大湖,气候也温和适宜,靠着种植业和打渔为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风雪不断,湖也消失了。 站在神像旁边的岑柚柚突然叫了一声,众人闻声望去。 她大半边身子都探入了神像后面,貌似在看什么东西,声音从那里传来变得空灵,于空寂的教堂内回荡,“我好像发现……” 她话未说完,大开的门外,隐隐有歌声透雪而来。 教堂正中心,竟于无人所觉的情况下凭空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兔子,双腿半直立,赤红如血的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苏微命,两只长长的耳朵笔直地竖着。 无意瞥见它的苏微命刹时毛骨悚然,向祭坛边后退一步。 白焾反应敏捷地到祭坛前点燃三支蜡烛,冷声道,“快过来跪着!” 几人从不同方向快速跑向祭坛,在那只诡异的兔子有所动作前于蒲团上跪下。 教堂中间半直立的兔子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们,如同野兽盯上猎物,长耳立得笔直,相貌森诡又极具攻击性,几秒过后竟然口吐人言—— “我好饿啊……好饿。” “我好饿。” 它长着一口极尖极密的牙齿,与人类无差的牙床,自口中流出一串带着腐尸恶臭的涎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风雪山庄(十) 他们上次来见到的红衣小女孩以及红舞鞋是从教堂外面来的,那这个让人毫无所觉就出现在这里的兔子呢,也是从外面来的? 如果下次将教堂的门关上,是不是就能避免鬼怪进来。 苏微命打算明天拜神时试试,看看关上门后还能有什么鬼东西冒出来,反正就算开着门也跑不了。 那只饥渴的怪物就这样贪婪地盯着他们,眼睛睁得极大,许久许久,终于往前跳动一下。 “好饿……” “好饿……” 它绕着祭坛周围,缓缓用四肢爬行,时而又跟普通兔子一样跳动几下,因为光明神神像而无法近身,苏微命他们几人则是安全笼里的新鲜食物,溢散着令它垂涎的肉香。 据上次经验,三支蜡烛燃完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只能等,等着那只兔子离开。 可它迟迟不走,在祭坛边野心勃勃地周折徘徊,好像知道只要蜡烛燃尽食物们就会失去神明的庇佑,然后饱餐一顿。 蜡烛烧到一半时,苏微命抬眸看了眼头顶巨大的光明神像。 这神不行啊。 成天都有怪物往这教堂里跑,没见有多大的威慑作用。 他的视线落在那神像脸颊处的裂缝上,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怎么感觉……多了几道小的? 上次离开时在门口看的那一眼,明明只有一道。 “神像是不是快崩了,那只兔子很邪么?”他小声道。 左边的林路疑惑地抬头看向那座神像,白焾则跪于他右侧,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从哪里看出他快不行了?” 苏微命一脸“这不是明摆着吗”的表情,“他都裂开了,难道不是因为鬼怪的邪气?” 白焾终于转头认真地看向他,“哪里裂开了?” “对啊,哪里裂了?”林路应和道。 这回轮到苏微命疑惑了,“他的脸,裂了,你们看不到吗?” 虽然裂隙很小很细,但终究是深黑色的,在那么白的雕塑上不至于看不见吧,就他所知,林路的视力不比他差。 白焾诡异地不说话了,林路再次望了望那座光明神,又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微命。 苏微命瞬间无语,“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什么好征兆的东西,偏偏只有他能看见。 “先不管那个,”安童探头道,抬手指了指那祭坛上还剩三分之一长度的蜡烛,“这个快没了,兔子还在,怎么办?” 那只兔子像猫一样高高弓着脊背,形态已近畸形,张开嘴巴露出猩红的牙床,分外密集的一口尖齿垂挂着涎水,如此狰狞时就连五官也与人类极像,说是长着兔毛的人脸都半点不为过。 “妈呀,柚柚你看它多丑。”安童扯了扯岑柚柚的袖口,“要变身了。” 岑柚柚本来就吓得颤抖不止,闻声哆嗦着握住她的手腕,闭着眼睛不敢抬头,看样子都要哭出来了,又恶心又害怕,压着声音用气音道,“别闹了童童,它真的会吃了我们的。” 她生怕蜡烛燃尽后怪物首先跑来吃掉自己,一动不敢动只希望降低存在感,安童可倒好,直接攻击人家的长相。 白焾道,“它应该吃一两个人就能吃饱,吃饱了就走了,那两个女生的尸体极有可能就是它处理的,等它抓住一个人吃的时候其他人赶快跑。” 苏微命,“……” 好无力。 他环顾四周仔细寻找有没有什么能用来防守的工具,排除那些扎于地下的铁锈十字架,发现这地方能拿在手里的东西只有台柱上的雕像了,先不说那些“半活不死”的雕像奇形怪状又沉又大还不好拿,就算真能用得顺手也很难及时地跑过去拿到,或许刚起身就会被那兔子跳过来咬断颈动脉,连秦王绕柱的机会都没有。 以那只兔子的弹跳能力,左右后三面几乎是死路了,没法逃。 往上爬? 看了一眼那几近燃尽的蜡烛,苏微命再次顺着光明神衣袍的褶痕往上望去,却蓦地瞳孔一缩—— 神像脸颊处方才还只有四五道的裂痕,现在却演变成了一朵繁复玫瑰的形状,有几小块石膏正在崩圮碎落,露出一点点青绿色的边角,随着白屑簌簌下落,那抹萤亮的青绿逐渐扩大。 他轻拽住白焾的衣袖,“他的脸碎了一小块,那里面有个绿色的东西。” 很剔透晶莹的小东西嵌在里面,像玉石翡翠琉璃水晶,介于青绿与钴蓝之间,在那皎白的石膏中尤为显眼。 “什么绿色的东西。” “就是青蓝的小小的,像吊坠宝石,卡在里面,在光明神的脸上,准确来说是左眼下方。” 白焾凝眉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他在这座教堂天花板壁画上见到的那片已经消失的“心湖”。 作为山庄的心脏和眼睛,是极梦幻的碧蓝色。 “是心石,你现在爬上去把它扣下来。”他语速极快,又极为冷静道。 “你疯了?!”林路立马反驳,“这跟让他送死有什么区别?那只兔子正盯着我们。” “到时候蜡烛燃尽他也极有可能死,你觉得你能护住他?” 林路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看着他冷笑一声,“不用你管,到时候先死的不一定是谁。” 苏微命直觉那东西不简单,又觉得白焾肯定知道些什么,抬手握住林路的手腕作安抚,“我去看看那东西是什么,或许对我们有些帮助。” 说罢他松开手起身迈上祭坛,趁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回神之际踩上周边低矮的雕塑底盘,卷翘的礼服下摆、矮花、神杖,都是落脚点,应该几下就可以碰到光明神的脸颊。 然而膝盖一离开蒲团就相当于脱离了光明神的保护,就在他方才落下第二步时,那只兔子已猛然跃起朝他扑去。 一只青筋突起的手猝而紧攥住它有力的后腿,毫不留情地其甩出五米开外,兔子被砸到一侧的台柱上,上面的雕塑倒下哗啦碎了一地。 是白焾。 他的准头强得可怕,能在瞬息一把握住兔子弹跳跃起的后腿,并没有任何停顿地将其猛甩出去。 同时起身比他慢一步的林路有些震惊,没想到他会护着苏微命,他方才让苏微命冒死爬上去的那番话,简直像要推出去一个人作替死鬼。 白焾从祭坛下面拿出根棍子来。 那是他来时用来扫雪作标记的棍子。 而那边苏微命也一脚踩在了神杖上,终于摸到了石膏中嵌着的碧蓝色晶体,用指甲细细将其扣挖出来,另一端竟然还带着一根银线。 安童也看不到他所谓的“绿色的东西”,神色懵然地跪在蒲团上望着他从那里忙活。 岑柚柚则忧心忡忡地望着白焾那边。 兔子再次凶狠地朝他扑来,一阵木条破空的声响,半臂粗的木棍精准横抽进了它大张的口中,直接将它砸于地上。 它的后排牙被那一下抽出血来,咬着棍子低低怒嚎着,以要将对方撕碎的力气挣扎,木棍被轻而易举地咬断,白焾将带着尖刺的残棍一下捣进那怪物的嗓子眼里,一时血水混合物喷薄而出。 他的手背手腕被它愤怒挣扎时抓破出血,林路一脚踩住它的前足,拿了个蒲团就用力砸了下去,于是两个人隔着蒲团开始暴揍一只兔子。 这一举动彻底将那异种激怒,它发出尖锐的怒吼,奋力撕咬起压在身上的蒲团来,“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苏微命终于完全将心石抠了出来,看着那东西,又无措地低头看了看下方的乱象。 所以这个到底有什么用? 是要给光明神戴上给它增加能量去打怪兽吗?可是这项链有点小啊…… 心急之下,一抹碧蓝映入淡粉的瞳孔中,仿若猝然触发了某种机关,整块心石内部似有极细的绿线自四周开始迅速向中间缠绕延展…… 蒲团很快就被生生咬透,林路和白焾同时后撤一步,气红了眼的兔子呲着牙直接跃起咬向林路未来得及撤回的右手—— 那两排带着恶臭腥液的利齿即要咬上手掌,以它的咬合力足以将人的右手连筋带骨地咬断,却在那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蓦然——“嘭!” “——炸了?!” 安童惊讶地叫出来。 所有人都怔然望着那只被炸成一片肉浆的兔子。 尽管林路闪身避开,还是被溅了半身。 白焾注视着那滩模糊血肉,又意味不明地看向站在神像上的苏微命,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淡声道,“现在能看到了。” “什么?”他还踩在神像手中的神杖上,茫然问道。 “现在我们能看到你手中的那个东西了,应该是个道具之类的,方才发挥了第一次效用,相当于激活了。” “还能这样?”他神色错愕,“可是之前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 “可能意味着那是你一个人的道具,光明神挑中了你。” 白焾并不知晓他左眼的特殊情况,没再多说,祭坛上的蜡烛刚好燃完,随意将手背伤口流出的血液擦去,安童见状递给他几张创口贴。 林路第一时间用从老太太家带来的卫生纸擦去棉祆上溅到血肉混合物,表面有防水层没有被渗透多少,幸好衣服还是黑色的,不然实在无法红艳艳一片穿在身上,余光看到白焾自然接过创口贴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和安童,心下起疑。 正常情况下,谁会随身携带创可贴这种东西?还有他们俩这熟稔的举动,怎么这么像很早就认识的人呢? 他走到神像下伸手扶着苏微命落地,和他一起端详手里的东西。 “还是个项链呢,戴脖子上吧。” “这是人家光明神的东西,我戴干什么。” “在那东西发挥效用前,你做了什么?”白焾问道。 “我没干什么,就看到它里面有线在往中间聚,很复杂的纹路,然后眼前亮了一下。” “你现在看呢?” 苏微命的手指挂着细细的银链,再次观察起那颗坠于面前心石,半晌后摇摇头,“那个纹路消失了,看不到了。” 对方点点头,“你戴着吧,多半是因为你身上的某些条件催动的,这长度显然就是人戴的,神像戴不上。” 苏微命后而想起来,难道与他晚上能看见鬼魂的眼睛有关? 如果这只左眼就是激活这块心石的引擎,以后再见到鬼怪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利用它让那些东西爆炸呢,但还是不清楚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用,或许下次遇到鬼怪的时候可以再试验一下。 把光明神的漂亮脸蛋扣坏了,他正觉得有些愧疚,转头一看,却见方才碎裂的地方又已完好如初了。 “对了,你之前说你发现什么了?”安童将被吓得失魂的岑柚柚从蒲团上拉起。 那只兔子出现之前,岑柚柚应该是在神像后面发现了什么东西,没来得及说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风雪山庄(十一) “就是他后面那很窄的空间里,”岑柚柚抬手指向那座神像的后方,“地板上有一个正方形方块。” 白焾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发现神像后方真有不到一米宽的空间,勉强能容许一个成年男人侧身进入。 里面很黑,林路在后面拿出手机打开照明为他照路。 约莫往里三米处,有一片地板颜色比其他处更深,成正方形,他进去用脚踩了踩,对身后站在外面的林路道,“把我那根棍子拿来,谢谢。” 林路闻言去祭坛前找到那根被兔子咬断了的木棍,拿起被血溅到较轻的半截捡回来递给他。 这地方实在太窄了,身上衣服又厚,连蹲都蹲不下,白焾艰难地半矮下身,用短木棍一端在那处地板上敲了几下,力道轻重频率不一,落点也逐次变化。 苏微命在外询问,“底下是空的?” “嗯。”他得出结论直接向后退了出去,对岑柚柚道,“我蹲不下去,你应该可以,麻烦去看看那东西能不能打开。” 岑柚柚是他们这几个人中身形最小的,这次没有犹豫,壮着胆子进去了,缩着身子小心蹲下,靠着手机照进来的光亮用指甲扣了扣那个隙缝,根本扣不进去,“不太行。” “看看有没有什么开关之类。” 她依言仔细观察周围,指腹细细地摸过,上上下下摸了半天只摸到一手的灰尘和蜘蛛网。 空间太挤,膝盖跪得发酸,她扶上身侧神像的底盘想要调整一下姿势,不料指尖方按下去便蓦地往下一陷,只听“咔吧”一声,好像有发条拉动,面前那块地板突然弹起半边,露出黑幽幽的内里,随之扑面而来的是沉闷的土腥味和刺鼻的霉斑气息,混着底下的冷空气迅速溢散开来。 岑柚柚一瞬间被那气味冲得想吐,脑中浮现出无数不明类别的虫子尸体,连忙起身捂着嘴巴退了出去。 白焾见状重新侧身走进去,打开手机照明功能照了照那右下方的开关,用木棍抵着将那块地板掀开到最大,几近贴到墙壁,果然见里面有一个往下的阶梯,宽度能容许一人下去。 白光下,他面无表情地低睨着底下的环境,额发被气流轻微拂过,阶梯覆着厚厚的灰尘,延绵至照不到的地方,还有暗红干瘪的血迹成点成片地于走道两侧蜿蜒而下。 里面有风。 说明不是完全封闭,下面肯定有窗口之类的通风处。 可以下去。 安童在后面探头探脑,勉强能看到点地板下方的景象,“要下去吗?” 白焾却沉默良久,没有像之前几次那么果决。 底下不知道会有什么。 是线索或是死路。 这种楼梯的话,长且矮,阶梯密且窄,如果在里面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往外跑逃生的方法不大可行,地势环境着实不利。 苏微命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犹豫道,“如果里面真有什么,这个心石还会有用么?” “目前没弄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效用机制,按上一次看它开出纹路就会发挥作用,但关键是它纹路出现的具体催发条件、是否有自行检测鬼怪的功能、是否能在突发情况下及时触发,以及……”白焾缓缓道,略低的声线在此处隐隐有回音,“能用几次。” 苏微命正观察那心石里有没有再次出现变化,并试图用眼睛找到与之内部相连的那丝牵系,听他最后一句话时抬头,“不能这么小气吧?” 要是只能用一次也太…… 约莫十分钟后,白稔道,“下去看看吧,万一还能用呢,不过需要至少一个人在外面,以防这地板莫名其妙关上把我们封死在里面。” 岑柚柚举起手怯怯道,“我不下去了可以吗?我在外面等你们。” “那安童也留在外面,你们两个一起。”白焾不顾安童发出不满的语气抗议,不再浪费时间,抬腿踩上布满厚尘的台阶,打着灯往下走,“我们尽量十分钟左右出来,最迟二十分钟,到时候还没见我们上来的话你们就赶紧离开教堂,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回去。” 安童显然不情愿,抿着唇站在神像旁,视线掠过苏微命和林路的身形落在他的背影上,但还是没有强行跟上去。 三个人排队顺着阶梯往下走,照明光慢慢于入口处彻底消失。 走道里,越往下空气越稀薄、气味越难闻,温度也比外面低,丝丝冷风被带着往这边吹,苏微命非常不喜欢狭小逼仄的空间,有种头晕脑胀呼吸困难的感觉,只好强将注意力放在周遭的环境上。 他用手机手电筒照着离肩不到几厘米的墙壁,上面除了干血是大范围的一片焦黑,凑近还能嗅到几分烧焦的味道,陈年封闭酝酿出分外难闻的气息,且越往下焦黑越重,台阶上多半也是一片乌黑,只不过被尘土掩上了。 整个廊道都像是被一场恐怖的大火烧过,而当他们走了三分钟左右,终于临到阶梯末尾,眼前骤然开朗之时,才觉事实确实如此。 此处像是一个地下室,空间挺大,四面墙壁包括五米多高的天花板全部熏黑,有一处漆黑的通风口,看不见外面也透不进光,几处沉厚的焦块因重力脱落到地上,露出下面没有被烤糊的干血。 天啊,这得是多厚的血。 把这些不明物体通通削掉墙的厚度应该要薄半米。 然而林路的照明光毫无征兆地照向某个角落,下意识随其移动视线的苏微命倏地呼吸一滞。 东边那面墙前,站着几个黑衣人。 僵硬笔直地站立,睁着眼睛,嘴唇青紫,直直地望过来。 他们的服装很像传说中祭祀的礼服,颜色纯黑。 “……死的。” 压抑的沉寂后,白焾开口打破这怪诞可怖的气氛。 苏微命提上来的一口气艰难咽了下去,抿唇调整呼吸,仔细一看,那几个人虽然站得很直且身体无损,但好像确实是死人。 不是鬼怪。 因为身体异常僵直,露在外面的皮肤发青,瞳孔已经极度散大,比正常人的瞳孔宽了近一倍,毫无光泽,手机照过去的光更衬得他们脸色惨白,与身后漆黑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没有半点活人生息。 一,二,三,四,五…… 七个。 他们是……什么? “这个地方被烧过。” “是的。”白焾接道,“我在外面观察过墙上的那些浮雕,从画面内容上看,这个山庄里的人世世代代都信奉这个教堂里的‘光明神’,有罪大恶极的犯人会被拉到神坛上处刑,然后把尸体丢到某个空间里火化。” “那多半就是这个地方。”林路仰头看向黑漆漆的天花板,能看到上面一块块焦黑凝结物,还有许多蛛网灰尘,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过用过了,“那七个人肯定不是什么罪犯吧,没有被处刑和烧过的痕迹。” 白焾上前走过去,迎着对面七人无神的眼睛,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个遍,一手插在兜里没有用手去摸碰哪怕一下,收回视线,打着手灯继续巡视别处,“不排除这几人是村民的可能,可以大胆猜测一下。” “第七天的喊魂仪式会不会就是在这里进行?”苏微命突然想到。 “嗯,有可能。” 他的思路有些清晰起来,“你刚才说看到教堂浮雕上有关刑罚的画面,但既然在神像前神坛上,对于当地人来说,或许是一种超度请神赦免的仪式,所以老太太口中的仪式也极有可能会在这里进行……火烧迹象、墙上天花板上层层已经干掉的泼上去的活血,还有这七个人身上祭司一样的衣服。” 白焾方才说不排除这几人是村民的可能,可如果真是等着复活的村民为什么这里只有七个人?老太太不是说要复活十个么? 比起“村民”,反倒更像是作仪式的“鬼师”,既摆在这个场地,说不定魂祭当天就会活过来。 可如果这七个才是鬼师,那他们这些活人又到底在扮演着什么身份? 数量到底在暗示什么。 林路在此时问道,“浮雕上还有什么信息么?” “没了。”白焾转了一圈,看了眼时间,转身往回走,“走吧。” 苏微命与林路对视一眼,相继跟了上去。 其间他看着白焾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魂祭是在里面进行的可能时那人就停止了推测,不再发表任何观点。 好像瞒下了什么。 不能简单用生死定身份,如果仅是因为那几个不似活人就判定是死去的村民显然不合理。 明明那几人更像鬼师,老太太还一开始对他们这些外来人称鬼师,难道是鬼师数量不够才从现实世界拉人进来么?原来的十三人只剩下七个人了,难道说最后一天魂祭上需要的鬼师有个数量要求,少了就添进来,多了就用死亡条件筛掉? 苏微命在心中默默算数。 要复活十个村民。 现在这里有七个黑衣人。 假设鬼师对于死者的喊魂仪式是一对一的…… 候在外面的安童再次看了眼手机,十二分钟过去后,里面终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 “是你们吗?” “嗯。” 声音沉稳,是白焾。 话音方落,几人依次从地下走了出来。 岑柚柚跟安童就等在一米处的地方,原本躲在神像后方,见他们出来后让到窄道外面。 “我们下去的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东西进教堂来?”他问道。 岑柚柚摇摇头。 “那走吧,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 他无声扫了眼一直闷声没说话的安童,与她错开身子缓步朝教堂外面走去,“路上再给你们说下面的情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风雪山庄(十二) 在路上的功夫白焾就把底下看到的讲给安童她们听了,得到的信息整合下来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是有用的,眼看今天第四天已经快过完了。 苏微命注意到白焾手背和手腕处的几张创可贴,想起当时他在自己扣项链时冒着生命危险拦着兔子的举动,“你的伤严重吗?” “还行。”他抬了抬手,看着安童给他的印着可爱糖果的粉白色创可贴,无言片刻又默默把手放下。 “有的用就不错了。”一路安静的安童捕捉到他的眼神和动作,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愤愤地哼了一声,“挑三捡四。” 白焾没理她。 来回走了几趟,路况方向他们也摸清了,这次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分,回去时少用半个小时,不到下午五点就到了老太太家。 苏微命权当锻炼身体了,强撑着一路走来拒绝了林路不下三次,没有让人背,累得双腿发酸,一进堂屋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炉子旁边烤火,用手指揉揉自己的头发,拂下发间和衣上的细雪。 老太太还没做好饭,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百无聊赖地扒拉着上面的软件。 除了买来时就自带的几个软件,苏微命自己下载的app简直少得可怜,分布零零散散才占用了三个页面,加上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信号,翻来翻去就只有相册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结果打开相册一看,大多都是几张账目单和之前处理过的凶宅内部的照片,在现下这种环境里看这些着实不太合适,他叹了口气退出了。 林路坐在旁边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手机相册就跟聊天记录一样,有些人觉得是很私密的东西,无所谓的人是真觉得无所谓,苏微命凑过去随手一翻,直接掠过最新两月那几十张记录日常吃喝风景照,慢慢下拉。 上面那些他早都看过了,林路经常拍些自己平日的吃穿发给他,二人彼此都知悉对方的工作环境和社交圈。 坐在火炉旁一起低着头翻看相册,苏微命的发尾扫落到他的手腕处,弄得有些痒,但林路没有动,鼻息间都是那人干净馥郁不腻人的体香。 其间还有些他俩的聊天记录截图,不知道林路截下来干什么。 再早些就是他们上次一起出国旅游的风景照和合照,其中有一张是苏微命一人站在坦汀巴尔的彩虹大桥下,也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风衣,围着红色的围巾,脸颊和鼻尖也被冻得泛着浅红,在两米高的圣诞树旁笑眯眯地比了个剪刀手。 那张脸明艳得好似将周身冬雪都度上了朦胧的色调,被淡淡的白雾笼罩着,与身后不远处误入的人影不像在一个次元,长长的睫毛也落了点雪,面色莹白眼眸粉润,光看照片就令人恍神。 “那时候真好。”苏微命怀念地叹道,没有说好在那时他们都能安稳活着还是好在有林路陪着出去旅游,手指一划翻到下一张。 林路微微侧头看他一眼,因为距离近,能细微看清他的瞳孔边界和脸颊上极为细小浅淡的绒毛,“……要不你去我那里住吧。” 他指的是现实世界。 苏微命目光依旧落在手机屏幕上,声音压轻至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不是说了么,我会招些不好的东西,尤其是晚上,你跟我一块财运都要被鬼吸没了。” “没事。” “呵呵。”苏微命装听不见,绝对封闭着。 林路垂下眼皮,显然很烦那人左眼上莫名其妙的能力。 苏微命的父母在他成年之前就以工作名义出国,不到过年那天绝不回来,林路也能猜到他们在躲什么,每次想起都为苏微命而心疼心酸。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跟个蚕蛹一般缩在一个地方不肯出来,变得敏感多疑自暴自弃,总是怕连累麻烦别人。 林路非常无奈,那人的心防太重,一味把自己往外摘,明明本来就够孤独了。 一直到吃饭之前,屋中其他人都没什么交谈,去拜神的人累得说不出话,没去的那两个精神状态不好,更没心情说话,只剩柴火毕剥声。 比较另人意外的是今天晚上终于不再是喝八宝粥了,而是煮的面汤,里面有鸡蛋和蘑菇,终于吃到点有盐又比较管饱的东西。 吃饭吃到一半时那中年女人才迟疑着开口,“那个……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白焾低头吃饭,用勺子搅拌着浓稠的面糊。 他回答得太简洁干脆就会显得很敷衍,更何况今天上午他说过“不想去的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视为放弃寻找有用信息的机会”,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不愿意将发现透露给妄想不劳而获的人。 中年女人和那个眼镜男的脸色都不太好,像是被几人排挤在外,但又自知理亏,没再说什么。 但其实本就没得到什么明确的线索,就算各自推测出来什么,白焾对他们这几个一同去教堂的都还有所隐瞒呢,那两个人又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说了也是白说,换作苏微命也会懒得多费口舌。 “明天你们两个谁还想去。”白焾再给一次机会。 没有人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夜里的雪下得格外大,次日天亮得更晚了,木质楼梯被下楼的人踩出摇摇欲坠的吱嘎声,八点多钟安童将屋内的老旧白炽灯打开,电线发黑聚结黏腻的不明物,昏黄光线照不到房中的暗角,外面冻雪纷飞,冰寒刺骨,疾风于村落间呼啸成恶兽的哀嚎,而他们过不久就要踏入它的血盆大口之中,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经三个小时的路程抵达教堂,苏微命提议将大门关上再点燃蜡烛。 原本也只是打算试一试,结果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二十分钟漫长的黑暗里,烛光照亮着五人低敛的面容和神明的身体,除了周身无孔不入的幽森冷气,神秘的歌声没再响起,一直没有什么鬼怪出现。 拜神异常顺利,当天晚上,岑柚柚方按着安童的要求给炉中多添了些柴火,转头便看到那人盘腿坐在床上脱衣服。 她外边是一件羽绒服,里面是一件毛衣和薄薄的打底紧身衣,睡觉时只穿最里面那件,脱毛衣的时候将里面那件打底的衣角带起一些,露出一小截细瘦的腰身。 马甲线明显的腰腹一侧,有一道细长的黑红色刺青如蛇一般缠着腰线,于冷白皮肤上盘踞着,从不知是胸前还是肋骨开始,直往下隐没入她收紧的黑色裤腰之中。 无意间瞥见一眼的岑柚柚不禁微微一怔。 是深黑色的梅枝,在血肉上逶迤延展,生长着点点似血的红梅,如同凌厉愈后的痂,却带着冷秀又氤氲的美。 她真没想到这个表面上调皮顽劣不成熟的女生竟然会有这种风格的纹身,同印象中大不相同。 安童没在意她的视线,阖着眼皮拉了拉衣服,困得打了个哈欠,倒头就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岑柚柚见状关上屋里的白炽灯,也收拾一下上了床,躺在她身边。 “童童。”她轻声叫道。 “……嗯?” 身旁人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方一躺下就要睡着了。 “走那么长的路,你的腿酸不酸?” “酸啊。”安童闷声道,翻过身大半边脸都缩进被子里,将胳膊伸进她的被窝里,伸手搂住她的腰,又将腿钻进去,搭在她的腿上。 岑柚柚老老实实地平躺着,任她半压着自己,只是道,“这样进风。” “睡着了就不进风了,”安童又打了个哈欠,“你的腿肯定很酸吧,我给你压压就不酸了。” 对于她的歪理岑柚柚只是弯了弯唇角,没有再打扰她睡觉,等那人睡着之后,听着耳边平缓的呼吸声,也跟着渐渐睡了过去。 苏微命没有睡着,随着夜色愈浓,风声中依旧混杂着远方渐起的人群哄闹—— 位于山庄西方的火车轨道。 第五夜,迄今为止白焾和安童从来没有提到火车那边,按理说林路晚上能听到,他们必然同样可以听到,但这几天的精力都用到东方的教堂处了,根本没人在意那里。 那里到底有什么呢。 他不是不清楚夜里出去会有多危险,不用看就知道鬼潮汹涌,还会有杀人的鬼怪出没,但是也只有他能于晚上看到那些朝火车方向汇聚的东西。 身份,村民——死、鬼师——七位黑衣人和十三位外来人。 对应数量,十位、最终未知。 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了。 就凭对于神像下方的七个黑衣人,白稔和安童均持微妙的回避态度。 就像苏微命和林路,两人一定是早就相识,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开始装作陌生人,所知远不是明面上这么少,看似的“毫无头绪”未必不是一种早知既定的“胸有成竹”。 原来他们是敌人么,原来不是站在同一立场共同想办法活下去,而是竞争关系。 屋里很黑,外面大雪纷扬,苏微命动作轻轻地掀开被子,拿过床边的外套穿上,小心绕过外侧的林路下床穿鞋,刚到门口将手搭到门把手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去哪里?” 苏微命心中暗啧一声,手指搭在把手上不动了,思考怎么糊弄过去时对方已经从床上起身穿好了衣服,黑暗之中,他声音平稳,“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林路拉好外衣的拉链走到他身边,“有什么不行的,走就是了,你想去火车那里对吧,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风雪山庄(十三) 死寂的山庄中,院外生锈铁门推动时摩擦发出的尖细顿响被淹没于沉厚的风声里,一片广阔的茫茫中落下一行深色脚印,于星星点点的村落间延绵,转眼便被卷携填补不见。 两个黑色的身影行于夜色中,浓缩成两个漆黑的小点,脚下白雪足有数十厘米厚,一脚踩下去发出沙沙轻响。 苏微命的长发被风吹得翻飞,眯着眼,白色颗粒粉末留于秀长细眉和发丝上,鼻梁、鼻尖和脸颊都因低温泛起如瞳孔一样的粉色,微启唇间呼出的气凝成稀薄白雾,迎着风往后疾速散去。 随着距离渐近,人群的声音愈发清晰,视野之内还是没有看到火车,还得走一段时间。 林路紧跟在他身后,想要牵起他的手,但看他两手都揣在衣兜里便只好作罢。 惨白的月光于无知无觉中出现,撕裂开浓郁的黑,将脚下的雪照映得如面巨大镜子。 苏微命走在前面,往西行二十分钟左右,一片雪幕之后,是逐渐清晰起来的股股人流,从南北方向西涌向某处,虽然还是没有看到火车的影子,但确实是汹涌的鬼潮。 他顿住脚步,粉色的瞳微微睁大,直直透过去望着那些人—— 同现实世界里的人一般无二。 那是什么。 另一个世界么。 他们是现实活人的映射还是…… 他刚想叫着林路一起再往前走走看,突然发觉身后的林路好像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路上他们很少出声,但以那人跟着他极近的距离,苏微命本来还是能听到他的呼吸和脚步踩雪的声音的。 现在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沉更急的气息,不像人发出的,离身后不到一米,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闭了闭眼,缓了缓才轻声试探着道—— “……林路?” 没有回应。 那些嘈杂的人声消失了,他的心脉跳动倏地用力过猛,牵扯着呼吸滞重一瞬,胸腔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要仅是自己一个人,他绝对可以敌不动我不动地站在原地耗着,可是他必须要确定林路的安危。 苏微命果断转身,对上一双全白色的眼球。 那张雪白的面容离他极近,在他回身时眼球迅速地动了动,无半分颜色的唇缓慢咧开,像一张面皮被刀尖轻易流畅地划开一道,直咧到耳根,露出里面一片蠕动的、红艳艳的舌头—— 雪女。 一口气封死于腹腔,再难以挤出半分,大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已经被杀死了,于是思绪顷刻化为空白,只是呆滞地与它对视着。 它对苏微命抬起手,轻戳上脸颊,三十厘米的红指甲托着他的脸凑近凝视,就在他大脑强行运转闪过逃跑求生的可能性时,另一只高大的白色怪物从东边风雪中蹿出,高弓脊背,长发拖到脚面,发出时低时尖的嚎声。 对面那只雪女又细又长的四肢均抓于地面,不见蓄力的动作便毫无预兆地冲破风雪扑了过来,苏微命面前的雪女仿若受了什么刺激,强烈地尖啸起来,凶猛地冲扑过去与它缠打作一团。 苏微命顾不得震惊,转身就往西方跑,实际上已经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到底要跑去哪里,它们缠斗的叫声从后方传来演变成一阵持续的刺响,不断攀升的分贝,穿透耳膜直钉入脑中,震得内脏阵阵紧缩发颤。 越往西越感觉气管与肺部酸痛,呼吸急促心率飙升已接近休克的状态,他双腿发软蓦地跪坐在深厚的雪地中,猛地将额头砸进雪地里,弓着腰捂着痉挛的腹部,咽下反上来的胃酸。 他怀疑自己只是人跑开了,而内脏气管什么的全都留在原地被两个雪女撕扯着。 胸腔随着干呕的欲望而鼓胀,脊背剧烈颤抖着,柔软的黑发逶于雪面上,仿佛下一秒浑身就要炸开,冰天雪地里,体温却开始明显异常地升高,变得滚烫。 耳边临近人体承受极限的高分贝音还在持续上升,好像有什么硬物堵塞在食道里,苏微命撑不起身子,痛苦地呻吟着将一只胳膊放入额头下垫着,生理性泪水洇红了眼尾,张开口艰难地呼吸着。 湿润睫毛下的瞳孔渐渐涣散开,意识将要走马灯之际,他突然想到—— 站在自己后面的那只雪女没有对自己发起攻击,牙齿也没有刚食过人的迹象,所以林路短时间内被那东西吃掉的可能极小,也没见到周围有其他鬼怪出现…… 而且见到雪女的那一刻,涌往火车的人声就消失了。 他的呼吸全靠从剧痛的肺中挤出挤入,费力地将唇贴上手腕,想到林路,用尽最后的力气连肉带骨地咬下去。 尖锐的疼痛愈发明晰起来,耳边的啸鸣还在挤压着内脏,落着雪白粉末的眼睫簌簌颤了颤,食管鼓胀胃中蠕动的恶心感令他牙关骤然发狠地咬合,生生从手腕处撕下一块肉来。 “苏微命!” 他脱力地仰倒在雪地中,一只手臂压在眼前,被人疯了般叫着名字拽扯着另一条胳膊,气若游丝道—— “别动,我躺会儿。”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刚才怎么突然就倒地不起了!” 周遭声音又恢复正常,手腕没有血腥味,果然是幻象。 意识挣脱出后身体也就是正常状态了,但还是沉浸在方才的感受中有些难以挣脱,几个缓慢的深呼吸后,他才睁开眼看向蹲在他身边担心得脸色发白的林路,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从网上看到的一个女儿磕伤膝盖母亲心疼到流眼泪的视频。 以往他并不能理解这种痛人之所痛,觉得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自身皮肉分毫未损的情况下怎么能为另一个人共情体会到那种程度呢。 而现在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惊叹于竟然自己也能遇到。 “我没事,方才被一种‘场’魇住了,使劲咬了自己一口就醒来了。” “这片雪地在夜里大概能致幻,使人在幻象中被各种因素杀死,你还记得最开始被鬼冒充的那个中年男老李么?” 林路听他提起便想起来,“记得,当时我们去教堂的路上,从雪地里发现的他的尸体,那个死相就像是被什么活活吓死的,身上没有伤。” 苏微命将手递到他手里,由对方将自己搀扶起,抖落身上和发间的雪,想了想还是道,“再往火车那里走走,可以么?” 林路这回攥着他的手没松开,跟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这次提高了注意力尽力保持到最清醒的状态,感观同时关照着四面八方,说定一有些不对就一起往回跑,终于在三十米开外,浮现出一列停滞于破旧铁轨上的老式绿皮火车的影子。 才发现“人流”与被魇住时见到的不同了,称不上完全现代人的衣着—— 色彩鲜丽样式古朴极具少数民族气息的衣服,他们拖着箱子背着包袱往那已车门脱落的破火车内挤入。 幻象内外竟是两批、或者说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么? 眼前这些鬼魂倒与这山庄风格极像。 不确定那群鬼魂会不会对他们有威胁,只能暂时远远观望,林路也站着不动,什么都没问也没说,静静等待着他的指令。 见那些鬼魂都是人的形貌,并不像之前见的鬼怪那么可怖,苏微命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再往前看看。 直到能隐约看到那些鬼魂的脸时才停下,确实不像是现代人,苏微命眉心微锁,不明白为什么和幻象中看到的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会有这个火车站,他们看起来都是村民打扮,表情欢喜,聚集在这里是要到哪里。 在活人眼里这辆火车破败不堪,铁轨都被大雪掩埋,而在“鬼魂”所处的世界中,这个山庄是正值繁盛且辉煌的时代吗? 生与死,阳与阴…… 他的视线穿过破碎的车窗,敏锐捉捕不到一位身穿蓝色厚衣的男人,因为蓝色衣褂少见,于一众亮丽花哨的色彩中深纯色更是特别,一眼窥见到男人的侧脸,心中不由一惊,又倏然往前一步仔细确认—— 是王一余。 刚到这个地方时,他们十三个人里只有王一余穿着深蓝色厚衣。 细细扫过那些半透明流动的魂体,就在王一余不远处,他看到了死在山庄外面被鬼充当的中年男老李,一开始于教堂中被红衣女孩的红舞鞋杀死的两位女生…… 他们都已上了火车,坐在靠窗位置,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神情与其他鬼魂俨然不同,也明显不是活人了。 死去的那六个人大概都坐上了这辆火车,成了山庄“村民”之中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 老太太家附近的雪地中有脚印浮现。 一只两米多高的白色人形怪物行走于稀疏的村落之间,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出现在了屋外的墙壁上,巨型壁虎般倒垂着爬到二楼一间房屋的窗户处,长发拖曳在身下。 里面是正在睡觉的安童和岑柚柚。 窗户打开了,寒风灌了进来,屋内炉中的火焰开始摇曳。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轻细而冰冷的丝线落到额头上,安童睁开眼睛,正对上那双全白诡异的眼睛。 通身雪白的女人正以一种畸形的姿态趴在天花板上,白发垂落几缕扫在她头上,指甲扒着天花板缝,贪婪地低头看着她。 如此静默,安童轻轻叹了口气,定定地与她对视。 女人倒挂探下上半身,凶狠照着她的脖颈咬了下去。 颈骨断裂的脆响如枝头雪落那般,很快重归宁静,喷薄出的大片鲜艳血痕自屋内外墙壁直拖延至屋下。 女人将捕获的猎物拖到雪地,尖硬的指甲将其撕裂,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起来。 一副残断的眼镜掉于红色雪堆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风雪山庄(十四) 从火车那里回来,后半夜在房间里睡了四五个小时,天还黑着,苏微命硬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迷茫又无奈地睁开眼睛,满脸疲惫地望着天花板,身旁的林路已经坐起身穿上外衣,“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肯定出事了,你继续睡,我去看看。” 三楼。 万分不想从温暖被窝中出来的苏微命,想起来现在只有白焾、眼镜男和中年妇女三人一屋在三楼睡觉。 于是他也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林路出了门。 他们没有冒然上楼,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那声尖叫是在事发之时还是事发之后,只能选择较为保险的方法,打算先在二楼楼梯口观望两分钟。 隔壁的门突然打开了。 只见安童穿着条粉红秋裤,外面套着件羽绒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倚在门框处,捂着嘴巴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什么声音啊?” “刚才好像有人在叫,现在没有动静了。” 安童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样子,抬脚就踩上了第一阶楼梯噔噔地往上走,黑色的厚底短筒马丁靴将木制楼梯踩得咚咚作响,“那赶紧上去看看吧,应该是出事了。” 苏微命他们只好跟上。 到了白焾的宿舍门前,她抬手一推,屋内整个景象尽数呈现在眼前,跟在后面的岑柚柚忍不住捂住嘴巴,硬是将叫声憋了回去,躲在安童身后。 墙边的床上一颗孤零零的头颅,正是那位眼镜男的。 床头内侧都被洇红一片,鲜血高高泼溅在墙面上,有些甚至迸溅到了天花板上,整间屋中看起来像是大型凶杀现场,白焾的衣服上染着大片血渍,脸上脖颈上也有,已经用浸湿的毛巾擦得差不多了,角落洗脸盆里一大盆洗毛巾换下来的血水。 而那位发出尖叫的中年女人此刻正瘫坐在地,头发和衣服上同样都是血,眼睛怔怔地看着某个地方,像是被吓掉了魂。 由于中年女人是第一天晚上两两分组后多出来的那一个,白焾冒着风险让她一起,所以三个人挤一张床,眼镜男出事其余两个必受到牵连,躲都躲不掉。 “尸体呢?”林路震惊道。 床上怎么只剩下个头。 “应该是被拖走了。”苏微命指了指延至窗边的血痕,“但是这血看起来……不像新的。”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屋外墙壁上也有一道深红色血痕,尸体应是被什么东西叼着拖了下去,成为这座灰败楼房上唯一的一抹艳色,在这荒寒寂寥的山庄画幕上横穿一笔。 下面的红是星星点点的,红梅一般,尸体和血迹已经大部分被埋入了雪中,据此推测确实得有一段时间了。 “你们身上没事吧?怎么到现在才知道他出事?”苏微命的视线在他与那中年女人的身上扫过,不是他们自己的血。 白焾看了眼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散散倚在门口的安童,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一边擦着衣服上的血一边道,“应该是在后半夜,没有动静,我发现的晚,血已经冷干了。” 苏微命只感觉怪异。 按之前夜里追杀王一余闯进他们屋中的那只雪女,应该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人,而这个怪物却只把眼镜男的尸体拖出去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其他两人毫发无伤。 就算鬼怪没打算赶尽杀绝,但是也太违和了。 先不说中年女人,以白焾的警惕性和敏锐性,事发时会不知道么,除非鬼怪秉持着偷偷摸摸的原则去吃一个人,甚至还体贴地绝对不吵醒他人。 杀这个人的原因也不明,不知道是纯随机还是眼镜男做了什么触发了死亡条件。 总结就是鬼怪的目标太单一且明确,不像自发的,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设定了。 他的目光在白焾和安童二人之间徘徊。 安童无所谓地用手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擦擦困出的生理眼泪,“现在还不到六点,还能再回去睡一会,你们换个屋休息吧,今天还要去拜神呢。”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岑柚柚跟在她身后。 林路的目光落在那仍是轻轻颤抖双目无神的中年妇女身上,面露难色地看向白焾—— “她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办?” 对方叹了口气,将擦血的毛巾随意扔到床边朝她走去,“先把她扶到别的房间吧。” 于是林路跟他一起将其搀扶着到另一个干净的房间,安置她躺到床铺上。 白焾走到门口拉开门,也要去找个房间安顿,“你也再去休息会儿吧,去教堂还要走那么长时间。” …… 上午九点多,几个人一起下楼吃饭,中年妇女的状态仍然堪忧,但至少还有基本的行动能力,跟着白焾下了楼,又默默坐在角落喝粥。 她一言不发。 脑中全是各种睁着眼睛的尸体和温热喷涌的血,是女人的尖啸和哭嚎,还有咯咯的笑,诡谲混乱的声音画面不断切割着她的思绪,一点点蚕食她活下去的理智和勇气。 其间苏微命他们讨论了什么她也没听见,好像还有人在问她什么话,但她听不清也没心思听,于是那几个人就走了。 昨天还有眼镜男跟她一起待在这里,现在老旧楼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破败的沙发上,听着时而噼啪作响的柴火燃烧声。 老太太何时走的,她不知道。 她呆滞地看着脏污的桌沿,脑中开始放电影般回想起自己四十多年碌碌无为又累死累活的一辈子,她有老公有儿子有年迈的母亲,同时她又什么都没有,想要从记忆中找出些幸福和怀念,屡次无疾而终。 带着厚茧的粗糙双手捂住脸,无法聚焦的眼睛酸涩到溢出眼泪,渗进指缝,身体却不再有半分颤抖,她又平静下来。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明明坐在火炉旁,身体却冷得发麻,她又茫然地抬起脸来看着烧得正旺的火炉,双眼、脸颊和狼狈的头发都映在橙红的火光中,火苗在瞳孔中跃动。 她慢慢伸出手去,刺痛的灼烫热意激得浑身血液开始解冻流淌,数万亿细胞在以异常迅疾的速度死去再重生。 很温暖,特别温暖。 她从椅子上跪到地上,缓缓将身子探入其中,慢慢地、慢慢地,被吞噬,被容纳,火焰分解了她的痛苦、不堪、纠结、愤恨和恐惧,给予解救与自由。 这是第六天,最后一次拜神。 苏微命有种临近解脱的轻松感,对于他这种懒货来说一天五个多小时的路程简直就是酷刑。 这最后一次竟然顺利完成。 平安无事地烧完了蜡烛,回来的时候安童也很开心,比以往更加兴奋,一兴奋走得速度就会变快,甚至忘了之前闹的别扭直接走到了白焾身旁,笑嘻嘻地和他聊天。 然而回到老太太的家中,只有老太太一人在炉旁烧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她呢?”安童很明显指的是那位中年妇女,“上楼休息了?” 老太太坐在炉边,佝偻着身子拿着火棍,脸上的褶皱像是朽木的枯皮,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生气,轻轻用火棍敲了敲炉边,嗓音嘶哑地拉扯着—— “……她睡在这里了。” 此话一出,空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想到他们这顿下午饭是用生人的尸体烧熟的,岑柚柚有些生理性想吐。 最后也确实没有人能吃下这顿饭,在堂屋坐了一会儿就上楼了。 苏微命让林路先回去,自己则留在了一楼。 见他态度果决,林路也不好总是强行跟着,只嘱咐他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尽快回去。 第七日来临之前的最后一晚,昏沉磅礴的天色于这座风雪山庄上方缓缓压碾下来,天地间漫出一种深渊的寂寞,仿若一座立于无际黑海之上的死亡孤岛。 苏微命看着老太太推门出了堂屋,默默起身跟着她到院中。 见她佝偻着身子还要再往大门外走去,知道她走入风雪中应该就消失不见了,开口叫住—— “请等一下。” 苏微命趁她脚步一顿时紧接道,“请问厨房在哪里?” 几个沉默的呼吸之后,老太太动作缓慢地转过头来,身体比头部慢两拍,双手背在腰后,枯死的眼球凝望着他,“……你做什么?” “借把刀。” 能沟通就很好了,苏微命就怕她不理自己。 “不行。”老太太拒绝。 “……我只是用来切个东西,不带走,就在厨房很快就好,真的。” 等了许久,迎着她的视线,苏微命固执地盯着她,老太太终于往院中西面的一扇小绿铁门走去,他见状跟了上去。 她枯瘦的手中凭空多了把钥匙,咔嗒几声将小铁门上的锁解开,推开门,一股常久不见日光的尘旧霉味扑面而来。 苏微命捂着口鼻拂了拂面前空气荡扬起的灰尘,里面确实是厨房模样,几个水桶和盖着盖子的木桶,大部分空间还是堆着木柴,案板上两摞碗筷,还有一把缺了口的菜刀躺在那里。 他料到老太太不会同意把刀借出去,走过去从口袋中掏出吃饭时偷偷装进去的一根干净木筷,开始一点点削尖一端。 “你在干什么?” 老太太的声音更沉了几分。 “借刀削个东西,刚才不是说了么。” 苏微命低眸做着手上的事,没有看她,从容问道,“奶奶,我们这些鬼师原本十三个的,现在死了八个了,第七天复活村民的时候还够用么?不会影响魂祭?” 他用指腹捏着木筷,只将细的一头削成坚硬的长尖状,轻轻吹了吹碎屑,弯起唇角,直视老太太的眼睛—— “……还是说,死的那八个根本不是鬼师,而是村民呢?” …… 晚上十点。 由于人数减到五人,也顾不得老太太起初说的“两人一屋”的要求了,白焾自己一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身上沾染到的血腥味经一天时间仍顽强缠绕在鼻尖,他的手臂搭在额前挡住窗外透来的微弱光线,闭着眼,呼吸慢慢沉下去,连带着白日里紧绷的肩线也放松下来。 意识临近睡着时,隐约听到房门处传来一声木门转动的声响,轻得像是被风吹开,盖着被子的身体却蓦然爬过一阵阴凉,睁开眼的刹那,窗外漏来的一线月光里,一道黑影正站在床边,像块浸了水的黑布贴在空气里。 他方撑着胳膊支起上半身,锋锐尖物破空划出一抹弧痕直刺喉间要害,本能地一把握住那人手腕将其猛力一拽,借势起身将其压制在床铺之上,对方手中凶器却仍死攥不放,甚至当即变招,用地面格斗的绞杀技巧缠上他的腰腹,双腿骤然收紧,腰腹发力的瞬间,体位转瞬倒换。 白焾后背撞上身下的床板,同时紧握住对方再次刺下来的作案凶器——一根被削尖的筷子——尖端已微陷入颈间皮肤。 手背青筋毕现,面上仍波澜不惊,平静如早就料到来人,对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道—— “你要杀我?” 随即他对这种认知产生了一些特别的兴味,貌似发觉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看那人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变化,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黑暗中那双瞳眸同声线一样冷静毫无感情,沉着气反问道,“为什么?你自己没数么?” “从始至终没有见到那十位村民的尸体,是因为那十位就是从我们这些活人中选的。” 种种线索都已指明了。 “十三人。十个作老太太口中的死去的村民,三个作老太太口中的鬼师,再算上教堂下方那七个,正好两方各十位,一对一,你说巧不巧。” “你很聪明。”白焾唇边隐隐有些笑意。 “第七天之前必定再死两个人,我们之中只能有三个活到魂祭时,你们早就知道。” 身上人方才反压上来的同时双腿锁死了他的下半身,借体重抵消他的发力点,同时重心压低,虽然体重力气均处中下水平,却是十分技巧性地防止他顶开压制,木筷尖端往下陷入皮肤两厘米,压迫入喉管,白焾的手心生起一层薄汗,只要手上稍一松力道,苏微命是真的会用那东西戳透他的喉咙。 “你舍友是怎么死的你想必也清楚,我不知道你们用的什么方法,我只知道我和林路会被推出去作那两个必死之人而活不到明天,你、安童和岑柚柚都是一伙的。”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可是就算除了我,还有四个人活着,死亡人数仍然不够,到魂祭还是会……” “我再自杀。” 白焾眯起眼睛,看他半晌,突然低笑一声,从喉中挤出来的气音发哑,“为了那个林路?” “感谢你之前帮过我几次。”苏微命的眸中闪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忧伤与悲悯,“但就像你们临到最终设法把我们推出去一样,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现世 林路的意识受两种空间交融时泛起的影响,在原本正常睡眠中被拽入更深一层未知的领域,从状态中醒来,第一眼是苏微命那张模糊的脸。 头顶是白蓝色天花板,周围冷得透白的光线,异常清新的空气…… 他现在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 呆滞许久,视线又移到那人的脸上,怀疑自己在做梦,怎么上一秒还是大半夜在屋里睡觉,下一秒就躺到这么舒服又现实的床上了? 场景转化太大,以至于他现在摸不准是什么情况,一只手撑着身体仿若梦游地坐起来,房间陈设干净整洁,确实是现代的建筑,甚至极可能是栋占地平方不小的别墅。 “这是哪儿?” 苏微命坐在一张矮板凳上,支着手肘撑在床边,掌心托着下巴,眨了下眼睛抬眸看着他,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默了半晌才徐徐将风雪山庄中推测出的死亡规则告诉他。 林路大为震惊,立马察觉到他背着自己没干什么好事,“所以你他妈的半夜自己偷偷溜出去找白焾了?!” 本来还心安理得的苏微命被他一嗓门吼得气弱,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那人要是知道他本来还有要自杀的打算怕是更要逮着不放责备他好几天了。 “你真把他杀了?” “没有。”苏微命摇头。 那时白焾和他做了一个交易,只要他松开手,会保证他们五人均会被作为留下来的鬼师,起初苏微命并不相信,死亡人数按老太太所说的十人的话,怎么也不可能五个人一起活下来的,就算真的可以,白焾为什么不早用那种办法?这样大家也不用勾心斗角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然而当时的对方随即又抛出一个条件——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和安童为什么会跟你们不一样么? 这确实是他很早就发觉且感到怀疑的,手下压着木筷的力道迟疑着松了松后,只见白焾捂着喉咙低低咳嗽两声,嘴唇动了动念了两句含糊令人听不懂的话,眼前的夜色就迅速如潮水往视野之外退落而去,日夜不间断的风雪声也消失在耳畔,转眼竟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他自己、林路、白焾和安童四人。 趁林路的意识还困于副本中的睡眠未脱时,白焾同苏微命讲了许多,于是现在他也把那些话大差不差地转述给林路,有关“ea9”这个总局系统。 他们都是被撒网式捞中的玩家,必须历经子、午、卯、酉四区负核副本才能完全摆脱那些异世界的鬼怪重归平凡生活,在副本中要么尽力活着,要么死掉彻底消失。 林路听着他说,迟顿混乱的大脑还停留在上个话题,“那个叫岑柚柚的呢?竟然也是那什么局里的?” 那这位演技也太好了。 苏微命懒洋洋地将白焾告诉自己的讲给他听,“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她不光是总局的,还跟白焾安童一样算是老成员,受到总局注意的各方面能力优异的玩家,会一人派发一个叫‘塔阶’的东西,像技能也像活规则,在精神识海里。” 安童的塔阶是突发情况“以命换命”,使用后副本在两天之内不能再对她发动攻击,所以那晚雪女攻击的是她,塔阶发动后无痕置换成了那个眼镜男。 岑柚柚的塔阶是“划定危险区”,某次死亡条件于群体降临时,如果明确副本暗示的死亡数量,可指定其中某些人,也就是她打算在第六天夜里对苏微命和林路用的。 白焾可以修改由npc口中说出过的规则,最后破局就是动用了塔阶,将十位村民改为了八位村民,不用等到第七天副本就将五个人全都放出来了。 “我靠,那他这个也太……” “但是他这个用一次要去三年寿命,”苏微命笑了笑,下一秒又良心渐起,稍稍敛了神色,“所以他本来默许岑柚柚用她自己的塔阶让我和你作必死的人,前两个纯损良心和功德,他的则要有减命的代价,不愿意在低级本里浪费。” “不过他这个确实是很厉害,只要用一次一个副本基本就稳了……” “稳了?” 门口传来一声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 白焾处理完事情进了卧室,一眼落在苏微命身上,“你以为塔阶想用就用?” 况在低级副本用塔阶,传出去都要被其他老成员笑话死。 都是因为那个风雪山庄机制特殊,别的大都是身份为剧情服务,而它竟然用来规定死亡人数,死亡条件太过模糊,不按套路。 “老玩家倒级回子区副本可以一个副本用一次,但是午、卯区的副本,不论什么样的塔阶,发动一次要用三四个副本的时间来冷却。” 苏微命想到自己颈间的项链,那颗光明神给他的心石,至今具体效用机制不明,这东西是光明神给的而非总局给的,虽说不是塔阶,但还算从副本里捡了个便宜。 白焾不知道苏微命跟林路转述了多少,还是将目前最重要关键的简要阐明了一下—— “这里是我们第三组队的汇合地,你们可以把那些场景世界理解为沉浸式模拟游戏,而我们就是被选定的玩家。” “ea9局现七小组,副本四区难度依次升级,子、午任意,但进卯区之前必须有七个副本经验,我是第三组队的负责人,目前卯区二级暂停状态,现任务是扩充培养组内成员,所以和安童倒级重回子区。”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 林路慢慢整理思路,以高中上数学课那种不懂但硬听的心态勉强接收了这些信息,并提出了两点问题—— “现在组里有几个人?在副本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我们说过些?” “本来只有我和安童两个人,现在加上你们两个共四人。不给你们说是正常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你们能活多久。” 能理解,简单来说不想在死人身上费心思口舌,还怕被赖上拖后腿。 “那出副本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活满一定时间还是要触发达到某种特定要求?” “这个需要摸索。”白焾道,“就像风雪山庄,表面上看似是要等到第七天魂祭,其实是你说的第二种情况——达到规定的死亡人数,其他人放出副本。” 此时安童哼着小曲,端着两杯冰镇柠檬汁进来了。 “醒了呀。”她分别递给林路和苏微命,“先喝点东西吧。” 看到她,苏微命便又想起来,“你一开始就知道岑柚柚是老玩家?” “我不知道,我之前过本还真没见过她,”安童也坐在床边,穿着一件宽松的鹅黄色毛衣和黑色牛仔裤,看起来是刚洗完澡,抓抓没怎么吹干的头发实诚道,“她装的很像对吧,我也差点没看出来,应该跟我一样打够七个副本准备升卯级了,她这次大概率也是来替她组里挖人的。” “你们不是认识?”苏微命又搞不懂了,在副本里明明是一伙的,现在出来后怎么说话还带着些敌人意味。 “那是因为总局的规定呀,各组平时怎么竞争无所谓,但是一切必须以午区及以上的老玩家存活为前提。” 当时第五天夜里岑柚柚和安童挑明了身份,所以白焾要保留塔阶使用权的前提下,只能以对方为先,两相合作达到局中损失最小化,不然本来早是计划将林路与苏微命拉进组里的。 苏微命抬头看了白焾一眼,自己不光戳人家喉咙差点杀了人家还让他一个大佬在低级本里耗掉了三年寿命,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再也不误会他了,白焾是真好人,虽然这个称号下当事人有一定的被逼迫成分。 由安童所说,前三区副本的数量是无限的,自由度很高,酉区是以小组为单位进,没说是有多少个副本,只需要七八人。 不知是哪一代玩家传下来的,只有二十多年前有个小组好不容易活到了酉区,结果进去就团灭了,局里现在这七个组的玩家都是更新换代了的,谁都不知道酉区到底什么样,不过也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怎么说的都有。 “二十多年很长么?能换好几代?”林路问道,“那死人速度也是像烧蚂蚁一样。” “当然了!进本的时候现实时间对我们而言是不走的,但对于别人就是正常的。”安童摆摆手,“反正时间这种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了,以后你满脑子都是五天七天八天了,只会在乎本里的时限。” 总局七个组,每个组最后到酉区保持七八人,可见总共分配进组的人并不多。 而局中目前绝大部分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或初级玩家,老玩家数量确实珍稀。 不进组的人没办法过酉区,所以后期也往往会各自与同样情况的老成员搭伙为一队,但那种临时组队肯定不如一起打上去的有默契,如他们这般虽说一开始在级别上有大差距,活到后期组员间的实力便是平均的,都不用总系统特意去安排什么,各种模式在广大玩家之间已自成规律了。 白焾接道,“下个副本在五天后,让安童带苏微命,我带你,分开过。” 林路反驳,“不行……” “听从安排。” “苏微命没有我照顾怎么能行?” “要的就是他自己照顾自己,”白焾语气强硬,看了一眼旁边咬着吸管吸着瓶底最后一点饮料的人,“他太散了,比你更需要锻炼,不然那颗心石给他将毫无意义。” 林路还欲说些什么,那人又冷冷道,“不用等到卯区,午区的时候就已经大片大片地死人了,一个本的存活率不到七分之一,有新人有你也有别的组,我们是与其他组的老玩家争抢那么点的存活率。” “再几个副本后就自己过自己的,减少团队依赖。” “哦,”苏微命没什么意见,反正有人带总比没人带或傻乎乎被人当挡箭牌试验品要强,很快就接受了安排,“行。” “明天开始监督他上跑步机。” “什么?”苏微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白焾交代完便又离开了,只留下安童在原地点头。 “他是不是在报复我?” 几分钟前还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听他话的苏微命忽觉自己结论下早了,这哪是什么好人啊。 安童安慰他,“哎呀没事,队长他也是为你好,到时候遇到鬼怪大逃杀之类的你怎么办?这几天你们先跟我们住这吧,有房间。” 林路问,“那我们的工作生活呢?” 她蓦地想到这也是件重要的事,也是许多玩家无法接受的一点—— “被选中的那刻起就与社会彻底脱节了,不会有人记得你,换句话说,总系统扣押了你社会人的身份,承诺酉区出来之后,再将‘你’放归到原来的生活中。” 即是说亲人朋友和同事都不记得你这个人了,个人的东西还在,比如房子、手机、生活用品等,一切的前提是无法再与非玩家建立什么关系,系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备玩家向局外人透露有关信息。 林路反倒觉得庆幸,幸好这次跟苏微命一样倒霉,不然不就被迫把他给忘了。 “而且系统给发钱,手机里用不完的。” “可是这和得癌症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有什么区别?”苏微命不明白这样折腾的意义,“没有人活过酉区,这不就是变相地费心费力去送死么,关键你们还要听那个总局的话,它将现代人拉进负核里,算是害死人的凶手吧。” “不听不行啊,”安童摊手,无奈又无辜,“没有办法,难不成与它为敌么?其实总局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吧,不然为什么会让我们有组织有行动呢。” “而且我们又没有像癌症病人那样的牵挂和病痛啊,起码钱是随便花了,不用上学不用工作,要我说就像死后的天堂一样。” 她又重新笑眯眯起来,“就算在副本中死去又怎么样?就当是灵魂在天堂中被彻底消渡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像是为副本而生的,动摇了苏微命的想法。 “队长已经将你们的信息录入总系统了,这个手环对标个人,以后副本前后的休息阶段要习惯用这个了解或解决一些问题。”她从毛衣口袋中掏出两只荧蓝色手环,给他们两人一人一只戴上,“看看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下个副本 那看似普通的手环按下开关后,眼前竟奇异地出现了一面半透明电子面板,大约有一个常规平板电脑那么大,界面上有几个简单的按键。 苏微命的视线在上面一一扫过,有ea9局内的运行规则、大致副本说明、交流区、总系统接口等等,目光所及某个按键就会自动展开生成另一个较小的面板展示出具体详细的文字,主面板上最显眼的是子、午、卯、酉那四个键,只有子和午是红色的,其他两个都是灰色,显示目前等级不可申请。 白焾说过升卯区之前至少要有七个副本经验。 再下面是三个板块,个人区、联合区、预示副本信息,直接由大脑感应,视线稍停在某处就自动显出面板讲解。 个人区为默认状态,指完全随机匹配,但新人、初级玩家、老玩家会有一个衡定的比例,且不会出现超过三个人为同组成员的情况。 联合区为部分指定或全部指定,权限仅面向各组队长开启,一般用于小组队员一起锻炼协作能力或不同组队间进行约定的竞合,总系统会按已设定人数是否达到副本十人以上的要求来确定是否需要匹配新人。 所以他们下个副本的过法就属于联合区,只需等着白焾设置就行了。 目光再落到【预示副本信息】这一块,面板弹出小窗显示几条信息—— 【距下次副本开启还有“5天12小时53分”】 【类型:已匹配,联合已设置】 【建筑:环形土楼】 【天气:雨,18~24摄氏度】 【提示:不得带除手机、衣物、饰物、巾纸等其他物品,否则自行消除】 “对了,我们这个手环是不能戴进去的哦,哪怕在现实里戴上到副本里也是不存在的。” 安童提醒道。 苏微命凑过去看林路的面板,那人正在看交流区,交流区最上方一行红色小字—— 发表权限仅向午区及以上成员开放,用于交流技巧,其他局内玩家可浏览参考。 正翻到一个帖子,满满一大段话—— [子区北魂庙] 【一些猪能不能别再乱用你那个塔阶了,塔阶是让你自保的不是让你杀人的,要真是为了自保让别人先去死那我无话可说因为我也是那样的人。 但是第五天我们几个人去北魂庙,某人和几个人一起被分配到地里种菜的,还是在前一天已经在地里死过三个人且大家已推出地里死亡条件的情况下——死亡地点明显移到我们那儿了吧,结果你又用塔阶指定死亡范围在北魂庙是几个意思,跟总系统汇报你说你是为了自保,跟当地人种菜挖地你自保个屁啊???】 【如此双重叠加范围内人员必全灭,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子午本他妈的当午区本过了,恭喜你ea9绑了个异癖杀人犯,现实世界没能给满足的你给他满足了,给这种人分配塔阶又让他钻了子区一个副本就能用一次的空子,某些老成员到底是回子区淘组员的还是回子区擅用塔阶杀人的自己清楚】 【为什么不能把他的塔阶设为十年寿命代价哦原来是因为塔阶太烂没什么d用只会坑人哈哈】 看来是很生气了,看描述应该是民间传闻中的那个供奉邪灵恶魔以求村中平安的北魂庙,当时第五天,新组员目标都选好了吧,结果预备组员被人算计死了只有自己想方设法活了下来。 一看评论区确实是,此人花时间过了个低级本没有捞到组员还被迫使用了代价较重的塔阶,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的中途却险些没命,回去找总系统查了一下才知道是有人加害,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没有得到总局任何重视。 “老惯犯了。”安童在一旁淡淡道,“总局规定以老玩家存活率为主,但其实老玩家要是真的互相加害,只要以自保为由就没有关系,反正以后过本要小心这种人,什么都不图就图那点个精神不正常的小癖好。” “你遇到过么?” “遇到过啊,”安童的眼皮耷拉下来,随便睨出几分不屑又似笑非笑的意味,“这已经是五组那几个过本的独特风气了,也就是局里人都不明说罢了。” “第五组队是七个组里最成熟的一组,组员目前已经是六个人了,且人均午区以上,再找一两个组员直接备酉区了,而且是选人眼光最高最毒的,他们那儿选进的新成员过本速度快且基本不用什么休息时间,死亡率极低。” 有前人试毒。 苏微命想道,这样的组队虽然人人都没什么良心,但要真的能从酉区出来,到时候也能蹭点有用的信息吧,影响非同一般,怪不得总局对他们那种作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建筑竟然是公司。”林路点开自己的预知副本信息,无疑跟白焾的是一样的。 “我和安童的是环形土楼,还下雨。” “那到时候带着把伞,穿厚一点。”林路揪揪他的外套,说教道,“到时候可不能穿这身,一会儿我带你找地方去买衣服。” “这儿上面就是株府大厦,到时候你们直接坐电梯上去就行,有超级大的商场,”安童张开胳膊比划,“我吃饭买衣服都从那里,远处也有,你直接从负三楼开一辆车出去就行,这个地下所有层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 原来这个“汇合地”所处为地下。 安童说系统打钱根本花不完,他们真正去购物的时候才知道是什么概念。 卡里原本的积蓄全部清除,苏微命和林路主用卡里的钱都变成一百万。 每花销一笔,数额减少后十秒内自动涨回,维持一百万不变,所以只要不是一次性花出超过百万,就相当于一分没花。 钱真是个好东西,苏微命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鲜明地活着。 用手机导航了一下发现这里离自己的城市也不是很远,他坐个高铁来回不到三个小时,可即使是这样也没心情回家,林路也是同样,本来就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其他朋友或养的小动物,系统又剔除了他们原本的社会人身份,亲人也不能联系了。 虽说是短暂回到了现实世界,但与眼前的那些活人、目前所处的现世,仍有一种割裂感。 逛完商场又驾着车到远处溜了一圈,天色刚黑下来时遇到个开张不久的夜市,顺便下车把晚饭买了,林路跟在苏微命后面,看他拎着一包烤串,另一只手拿着烤年糕吃得津津有味。 “你是在副本饿坏了。” “是的,”苏微命点点头,“我现在吃什么都很香,真好吃。” 林路笑了笑,拿出手机看一眼,现在下午五点多就已经落了太阳,空气冷潮,风中掺着特殊的草木气息,像是要下雨。 回去的半路,晚上六点左右,苏微命坐在副驾驶上,忍着不去看路边上幢幢晃过的纷乱白影,低着头撕袋子里烤得热乎的夹心馒头吃,时不时给身旁的林路递一口。 半个馒头吃完感觉有些撑了,他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颈椎,目光无意间落到后视镜上,猝不及防看到车子后座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面色青白眼球浮鼓,身体呈半透明状态。 苏微命,“……” 与那东西对视片刻,他率先移开视线,委婉道,“那个……你拐弯的时候慢点。” “怎么了?”林路还在专心开车,车速五十码左右。 “……咱奶坐后面可能有点晕车吧,脸色不太好。” “我靠。”林路瞥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后视镜,后背一阵发寒,油门一踩车速加到了八十码,并降下后面两侧车窗试图用风把奶奶吹走,“是你奶奶,不是咱奶奶。” 苏微命笑得开心。 此时一辆黑色大巴从旁边均速驶过,各小窗外面的窗帘小幅度轻轻飘荡,行驶速度很慢,苏微命不确定又往左边看了眼他们自己的车速表,确实是在80km/h左右,但为什么那辆车像个乌龟一样爬到他们前面了。 他又望向车窗外,眨了眨眼,那辆车却是不再继续拉开距离以至完全赶超他们,而是保持着半截车身在他们之前,后半截车身的位置则与他们的车保持一致,不论林路开得多快的速度、不论大巴正以多慢的速度。 这条公路大概常有运货大车经过,路面被大车重量压碾得并不平缓,黑色大巴的轮胎行到地表凹陷的那一道时,车身沉沉晃动一下,前车外的一面窗帘晃动荡起。 从苏微命这个视角,正好从那荡起的缝隙中窥见到车里的几分景象,有一团黑黝黝的肉团趴在窗户内侧—— 一张惨白的婴儿的小脸,正在看着这里。 只那一瞬间他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时间画面好像被做了放慢处理,幸好窗帘很快落下,他搓了搓胳膊,也没问林路看没看到那辆黑色大巴,只会给人徒增焦虑。 一个路口,那辆车终于与他们分开了。 到了株府大厦,地下在外人看来是封锁禁入的,要有白焾设好的指纹录入才允许通行,外人是没办法下去。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这里安顿下来,白焾、苏微命和林路的卧室挨着在一楼,安童在二楼,这里什么都不缺,生活用品也都提前安置好了。 给钱还给调配城市分配房子,地理位置优越,这总局还真是挺好的。 但是总局又是如何与负核副本产生联系的?筛选那么多人过四区的目的又在哪里,总不会是要为社会淘汰些愚弱或气运不好的人吧。 这些都是非常显而易见的问题,但又着实让人想不清楚,苏微命的脑中又跳出来那张趴在黑色大巴车窗内的婴儿的脸,躺在床上将自己蒙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地下四层训练室,安童真的听白焾的话监督他上跑步机跑步,甚至还给他制定了一套详细的计划,第一个副本后练跑步和羽毛球,锻炼体力和反应力,第二个副本后在此基础上加哑铃,增强臂力握力,第三个副本后再加力量训练机…… 苏微命光听就快喘不过气来了,脑中缺氧抬手让她打住。 实在受不了呼吸困难和流汗的感觉,跟安童讨价还价。 “每天跑五分钟,打十分钟的羽毛球行吗?” 听到他要跑五分钟的安童瞪大眼睛,几次张口都被离谱地卡住,“……啥啊,绝对不行,我都能一天跑三千米。” “我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 “这个确实。” 林路蹲在跑步机旁边为他证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之前经常说心脏疼,浑身毛病。” “是心脏病么?” “不是,去查过都没什么问题,所以才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林路道。 他不想让苏微命被迫进行自己不喜欢的训练,懒点就懒点,体力不好又不是不能正常生活,况且苏微命小时候就被父母安排着学了些柔术柔道等基础的格斗技巧,又不是什么都不会。 但又担心那人求生欲不强,人散意向也散,遇到危险时懒得逃跑,没有人在身边看着就完全不惜命了。 最后几经协商,跑步机慢速5坡度3十五分钟,打羽毛球二十分钟,苏微命刚上跑步机时是慢走,渐渐调速,将外套脱下后里面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背心t,黑色直长裤,边走边低着头捋头发,在颈后扎起来。 林路在旁边等着他,十五分钟那人下来后还能说话,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苏微命将头发往后一拨擦了擦汗,说还是赶紧练完赶紧去洗澡。 打完羽毛球后连气都没喘匀就忙不迭去浴室了。 “不能流一点汗。” 林路收着羽毛球拍,见怪不怪。 “排汗是好的呀。”安童笑着看苏微命已经进电梯的背影。 大部分时间还是用在了睡觉上,时间很快过去,四天后的下午,太阳落下,苏微命拎着包雪糕,撑着把雨伞不紧不慢地往大厦那边走去,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急啊,不是显示5天12小时53分么,还有七分钟。” “你记得倒是清,白焾说副本会提前开,你赶紧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你说什么,来回无非就是交代那一套,你好好跟队长过那个副本就好了,不用担心我,有安童呢。” “我得看看你。” “你不知道我长什么样还是怎么的。”他默默翻了个白眼,走到大厦门口时,余光瞥见西方十几米处貌似有个黑糊糊的人影。 犹豫片刻,他偏头看去,一位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打着伞,长发大概能垂到腰,肤色冷白,眼睛灰蒙,目光透过淅沥的雨幕淡淡落过来。 那张脸配上他那身新中式穿着,比3d游戏建模还要立体精美得多,一眼看去冲击力不小,但再他妈好看也是个鬼,苏微命浅浅抽了口冷气,感觉有濡湿冰冷的黏稠物自那双灰寂的瞳孔中钻出来爬到身上,激得他立马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再次抬脚往株府大厦迈出一步时,周遭高楼景象无痕散去,脚下变成了长着矮草的湿土地,十米之外大雾蒙蒙,而原握在手中的雨伞变成一把…… 骨柄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红土楼(一) 手中的伞不是平时打的那种,伞骨、伞杆和伞柄都是白灰色的细长骨头,伞面圆滑却是肉色,站在伞下往上看,是几根骨架上粘盖了一张动物薄皮。 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和皮肤,他不想猜。 有人惊恐地低叫起来,手一松猛地将自己手中的那把伞扔去数米远—— “这是什么东西?!” 是一位打扮漂亮的年轻女人,从衣着饰品和身上的香水味能判断出家境不凡,此刻环顾四周,又抬头见豆大的雨落下不停地打在脸上,为了防止脱妆又跑去将刚刚扔出去的人皮伞从地上捡了起来。 苏微命,“……” 此刻这里只有五个人,算上他跟安童,这个年轻女人,还有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一看就是老玩家降级来淘新组员的,直接演都不演了,其中一人从容地在兜里掏出根烟来,另一个人站在一旁跟他聊天,聊的是进来之前某家店里的排骨汤多好喝。 “我煲的也好喝。”吸烟的人不咸不淡道。 “你煲的太淡了什么味也没有。” “吃太多盐不好。” “那也不能一点儿也不放啊大哥,你是不是直接就忘了放盐,别找借口了。” 安童凑到苏微命耳边,“那两个一定是情侣了,肯定还是一个组的。” 苏微命讶然,“怎么看出来的?” 他跟林路也这样聊天啊,难道不是正常的么。 “感觉。”安童给他一个神秘的眼神。 “你上个副本是不是还感觉我跟林路是情侣来着?” “……那是猜错了,但他俩肯定是,你信我。” 方才那个女人望着自己手中的雨伞,抬手摸了摸头顶上肉色的伞面,“这是什么东西,妈呀好瘆人啊!!我是不是被敲晕绑架到深山里了?!” 两个男人中个子稍矮的那位将胳膊搭在身旁吸烟的人肩上,笑道—— “不知道啊,我们也是一下就突然到这儿了,应该是穿越了吧。” “穿越?”女人惊疑不定地睁大眼睛,“你别骗我,我刚才真的正在酒吧跟朋友喝酒。”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上一秒还正在家里吃晚饭呢。” 人越来越多,陆陆续续被拉进来了十人左右,苏微命不刻意表演也不多说什么话,尽量降低存在感减少交流的麻烦,抬头打量起眼前。 然而存在感不是他想降就能降的,一个新出现的白裙子女生径直走到他身前望着他—— “你们是不是……什么剧组啊??” 苏微命没什么表情,略带无奈地眨了眨眼。 白裙子女生见他上身穿着一身墨绿色仿麂皮的宽松外衫,浅青色中衣、纯黑色内衬,束腰的黑直长裤,整身衣着都透着一种慵懒的垂坠感,又保持着适当的修长挺括度,尤其是那张脸、层次感的长发,半眯着眼睛移开视线不去看人的时候,有些发白的光线落在那秀气的鼻梁和嘴唇上,完全分不出是男是女。 她一时忘了自己还要问什么,只顾上下来回地打量着苏微命,对此人的震惊程度都赶上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的震惊程度了。 直到安童将她拉开,苏微命才安心观察周围环境。 这地方绿树成荫草木繁盛,气候湿冷,四周浓雾环绕,看不清十米开外的景象,能听到依稀流水声,却不见河流,只有面前一座最显眼的大型古老建筑。 从外表看像个十米多高的圆形堡垒,不像砖石,应是红色生土夯筑,每层窗口极小,顶上一圈屋檐都采用斜坡式,猜测里面即是环形群居住宅,与传统历史上防止野生动物进袭攻击的客家土楼较为类似。 只是这通身的红墙、阴雨连绵的天气,如此看来有些因素确实是不合实际的乱套。 这次的总人数直涨到十五人。 听他们的交谈,那对情侣一个叫肖喻眠,一个叫梁止,一开始丢伞的富家女叫黄箐。 第十五个人来到之后又诡异地等待了五分钟左右,npc才出现。 这次的npc却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群人。 以一个老头为首,后面跟着七八位男女老幼,从浓雾深处走来,一串笑盈盈的说话声。 同玩家一样,npc他们也每个人都撑着一把人皮伞。 几位新人被这场面吓麻了,差点没腿软跪下来,一个劲扯着身边人道,“这是鬼吧,这是鬼吧,这是不是鬼啊……” 肖喻眠抬起手“嘘”了一声,“你别说的那么大声。” 沉默许久的安童神色平静地凝视着那些人,忽的蹙眉,凑到苏微命耳边,“我感觉这雨不大对劲,还是别被淋到。” “怎么说?”苏微命稍稍侧耳,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不远处的黄箐身上,她一来就把伞扔了,被淋了一小会才重新把伞捡起来,但到现在貌似也没有什么事。 “你看,”安童的声音压得很低很轻,视线自伞檐下探出落到面前的雨幕上,雨下得很缓,落下时一颗一颗的,“这里没有风,一点也没有,雨是完全直着落下的,所以就意味着只要头顶有伞就完全不会被淋到湿到。” 苏微命再次抬眸观察起来。 确实如此。 刚一来到这里副本就给他们每人一把这样的伞,像现实生活中仅仅用来避雨的可能性不大,雨又落成直线,“伞”的作用被扩大了,“沾雨”的可能性被减小了,这很可能是什么暗示。 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些老玩家,靠本事活下来的,尤其是安童这样小的年龄,心态好观察力又那么强。 那群人为首的老头穿着身八十年代的皮夹克,一双黑色的老式棉布鞋,不论男女老少,他们每一个人的穿着打扮都透着一种淳朴的朝气,又有极具时代感的潮流气,脸上带着笑,是有什么喜事、热闹的笑,但配上每个人头上的人皮伞和身后阴雨中的浓雾,这些笑脸看起来就格外瘆人,仿佛贴上去的模样相像的皮,一下让人联想到网络上那些传闻,半夜大雾天看到的过街的迎亲队。 老头身后侧是一位牵着孩子的大姐,看起来是这些人中人缘较广地位较高的,披着个小披肩,化着浓妆,手指上戴着几个黄黄绿绿的钻石戒指。 而众玩家的视线都不觉落在了这个女人毛衣下挺起的肚子上。 腹部圆润,清晰隆起,至少五个月的身孕。 这种地方,孩子,老人,孕妇,胎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如有蚂蚁在洇湿的骨缝中啃噬起来。 她大大方方地朝他们招呼,带着不知哪里的口音—— “哎呦又来外乡人啦,快进吧快进吧。” “是来庆祝我们四天八的,这几天先招待着。” 后面这句话是对她身后那些人说的。 挺着孕肚的大姐从她那极富年代感的小皮包中拿出一串钥匙,哗啦作响,打开大门,边牵着小孩的手往里走边扯着嗓子说道—— “外人到我们四天八都要带着三颗桑葚子呦,没有桑葚子打灯都不中嘞,招虫。” 跟在她身后的其他人一听到“招虫”二字,都哄闹地笑了起来,几个小男孩咯咯笑得最大声,有些刺耳。 苏微命皱了皱眉。 四天八、打灯和招虫是什么?桑葚子是他知道的那个桑葚子么?一个人还必须要有三个。 肖喻眠和梁止一起跟着往里走,试探着问道,“离四天八还有多长时间啊?我们现在还没桑葚子呢。” 别管四天八是什么桑葚子是什么,直接问就对了。 大姐又开怀笑起来,宽厚的肩膀都笑得一颤颤,随意摆了摆手,“今儿四天一,你说还有多长时间?” 虽然还是不确定“四天”这个前坠到底是什么含义,不过暂时可以把他们口中的“天”当成“月份”—— 可以把今天看作是四月一,而四月八日那天是一个特别的节日,每个外乡人身上需要带着三颗桑葚子。 那个桑葚子肯定又与他们口中的“打灯”和“招虫”有关,如果当天没有集齐三颗桑葚子,多半是要死了。 好了,时间有了,任务有了。 就是不知道那“桑葚子”是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桑葚子,或者是代指的别的什么东西,就像“打灯”的“灯”、“招虫”的“虫”,多半也不是他们认知里的灯和虫,苏微命的目光落在前面嘻笑蹦跳的小孩身上,不知道能不能找机会从那些小孩口中套出点信息。 进去发现这里面确实是一个环形群居楼,头顶上方露天,一共有六层。 一眼望去约有近百个房间,最底下的那一层不是用来住的,而是活动场所,含商业、餐饮、生活、休闲娱乐多重功能,药铺、厨房、牌坊以及各种小吃摊和门店,应有尽有。 意料之外的,竟然这么有人气烟火气。 滴水的屋檐之下,还有几个大爷在厨房门口围着桌下棋,小孩绕着跑来跑去,这场景像是胶卷底片洗出来的照片,背景泛黄,复古繁华而又不真实的感觉。 大院四周有不少种类不明的大树,叶子及树干均是黑色,现实生活中从没见过,环形楼的正中心,是用来汇水的正方形大天井,而天井正中心—— 又有一口井。 屋檐和地表的水都汇入中间地势凹陷的方形天井之中,那口圆形深井看起来就尤为突兀。 天井聚财,但里面却有一口水井,水井属阴,露天之下常久阴雨不通日光,且位于土楼太极位—— 水破天心有祸患。 气候与土楼不相配,里面的风水也是一言难尽。 苏微命心想,感觉这个副本比上一个副本要难了,很明显威胁性命的不确定性因素多了不少,那口水井的阴气将整个场都影响了。 环形楼的沉重大门缓缓关上的那刻,唯一能自我安慰的一点是起码这次不用远行了。 “不是、关门干什么啊?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吧?!” 有人跑过去想要将门拉开,却见大门被一把大锁紧紧锁住,又惊又怒地冲那些人吼道,“把门打开、把门打开!!这是什么地方?我说我要来这里了吗,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npc们各自做各自的事,仿佛都没看见他。 一位戴着眼镜看着还是学生的男人过去拉住他,低声道,“别吵、别吵,这些人实在是太怪异了,我们现在在他们的地盘,要是惹怒了他们怎么办?我刚才看了手机,根本没有信号,不能报警,先听他们的话……” 目前苏微命只能看出来那对情侣是老玩家,也就是肖喻眠和梁止,其他都看不出什么异常,一直在慌慌张张地问东问西,有几个也确实比较冷静,但更多的是茫然,像睡觉没睡醒。 他偶尔也察觉到肖喻眠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和安童。 “第五楼和六楼还有不少空房,都是打扫干净的,够你们住了,”大姐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从小皮包里翻出一串刻着数字的小木牌,递给身边那小男孩,“给他们发一下,单数的号和后一位双数的号凑一间,门牌号在后面写着。” 小男孩将小木牌从大大的圆形钥匙扣上解下来,一个个分给玩家。 安童的牌号是4,门牌号是502。 待人都拿到木牌后,她举起手道,“请问3号在哪里。” 黄箐抬起手中的木牌,“我是我是。” 其他人见状也开始按牌号找舍友。 苏微命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牌,牌号是15,后面门牌号是608。 按方才那女人说的,单数的号和后一位双数的号凑一间,可他们一共就只有十五人,这就是要他自己一个人睡一间了? ……好吧。 安童在此时凑过来,看到他的牌号后小声“哎呀”一声,抬手摸上他的肩,语气又凝重道,“没事,出了事就用心石,一个人睡觉还舒坦,尽管睡就好,早上我去叫你起床。” 苏微命无语,我要是睡着睡着嘎一下死了你怎么叫我起床。 安童悄眯眯指了指对面某家店,“手机在副本没信号不能打电话,第二天你要是起床了就直接下来找我,看到那家糁馆和隔壁那家面馆了么,我就有可能会在那两家店里。” 我看你是老早就看中人家卖的东西了。 他撑着伞抬头望了望天,这视角如同井底之蛙,还没进本的时候其实天色已经黑了,而这里到现在还没黑天,看来游戏副本和现实的时间也有偏差。 他拿起手机一看,在现世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三十几,现在是下午四点五十三分。 不过离黑天也快了,他打算现在去买点东西吃。 安童也非常自来熟地拉着黄箐去逛,一些新人站在原地议论许久,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直接上楼去找宿舍,比起上一个副本,这里的场景更加真实热闹有人气,一开始的压抑氛围暂时被冲淡了不少。 肖喻眠还在为他能与梁止分到一个宿舍而开心,从那里转了个圈,分外陶醉地念念叨叨道—— “这就是缘分啊!” “哎呀,怎么能这么巧呢。” “啧啧啧,我们简直太有默契了,不对,应该是我太厉害了,以后你要是开个彩票店我去买,那还得了……” 梁止嘁了一声,哭笑不得地拉他一把,“行了,上楼吧。” 屋檐之下,苏微命看到肖喻眠在梁止脸上亲了一口,那边同样看到的黄箐也激动地叫起来,无奈叹道安童这次看得的确很准,暂时将人皮伞放在楼梯口,在一家门店里买了个肉饼。 实际上根本不是买,手机没网不能用,他们说这是招待外乡人的,直接就给送了,想吃什么吃什么。 比风雪山庄里老太太煮的七天素粥强太多了,八宝粥硬是给他吃伤了。 他顺着那些店铺门前走,终于寻到了一家养生铺,走进去一望,里面摊上摆着许多红枣枸杞干桂圆各类,店长是一位面善的中年男,正坐在台前鼓捣着老式电话机,一见他来便热情地站起身,“来啦,看看想要点什么。” 他简单巡视一圈,没有见到想要的东西。 “……有桑葚子吗?”他犹豫地问道。 男人歉意地笑了笑,回答得很利落,“没有。” 苏微命不确定哪些问题该问哪些问题不该问,像桑葚子这种明确的任务对象,任谁听都很关键,大抵是无法从npc口中得到什么有效信息的。 但是通过店长的反应,最起码可以确定“桑葚子”确实就是那众所周知的可以泡茶喝的桑葚子了。 “好的,打扰。” 他走出门,听到不远处两个小孩踢毽子的笑声,见四下没有多少人,便走过去蹲下身,尽量亲和地问道,“小朋友,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吃过桑葚子么?” 那小男孩还没听完他的话就开始一个劲地甩头,“没有,没吃过。” “那请问你知道‘打灯’和‘招虫’是什么吗?” “不知道,不知道。” “……好的,谢谢。” 苏微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npc都在刻意回避有关“桑葚子”的问题,他们口中的“没有”不一定是真的,但一定是不想提供任何线索和信息,完全需要玩家自己去找。 所以他还需要趁npc不在的时候到养生铺老板的店中亲自搜查一下。 这次的时间和上个副本差不多,四天一很快过去,四天八那天终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要回屋了。 自安童提醒过这雨水不简单后,苏微命伞不离手,进了楼梯口将伞面往外斜下远离自身,小心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然而看这伞面跟能吸水似的,竟然一点水痕都没留下。 这里的楼梯是木质的,还算结实,他拿着伞一层层往楼上走,原本的思绪又不受控地偏离开…… 不知道林路那边怎么样,两边副本不同,不过有白焾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楼道中昏黑无灯,越往上走视野越黑,像进入密闭无窗的堡中,阴湿气很重,又冰又冷,当地npc大多在二三楼住,往上人少,只剩脚下木质楼梯被踩时的轻细吱嘎声。 直到第五楼的楼道口,他倏地发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乍然出现的,他能肯定上四楼的时候还没有人跟在他身后。 苏微命背脊窜过一股寒意,不禁直了直腰,攥紧了手中的细骨伞柄。 在继续往六楼走的途中,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没有脚步声,像是飘上来的。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加快上楼的脚步,同时指尖冰凉地从颈中拎出那颗心石吊坠,握在手心,祈祷它能发挥一次效用,摊开手掌垂眸看过去。 碧蓝的水晶中心迅速开出纹路。 潮湿的黑暗之中,轰然一声爆破的声响。 几秒过后他才放心回头望,原本僵硬的神情度上一层始料未及的讶然之色—— 被炸碎的魂体自头部慢慢聚合,显现出长发,冷淡的眉眼,建模般的五官和体态…… 正是进副本前在酒店门口看到的雨中的那个男人。 怎么是他……副本里的鬼怪怎么和在现实中见过一面的鬼一模一样? 对方面无表情地凝视他半晌。 被炸过的鬼怪还能再拼凑起来?怎么跟风雪山庄教堂中的兔子不一样? 难道这个级别更高,那我是跑还是不跑? 就在苏微命想要再炸他一次时,对面突然冷声开口道,“……我是16号。” “?!” 这不就他的舍友吗?! “你能看到我?”那人又道。 苏微命懵然地点了点头,“……白天看不到,只有晚上能看到。你是鬼吧,我的一只眼睛有点毛病,晚上能看到鬼。” “我在现实世界里是鬼魂,也是被拉进来的。” 总系统拉人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苏微命见他手中同样拿着一把人皮伞,与其主人均为半透明魂体状态,应该是副本特意根据他自身的情况制定的,别人看不见他本人的同时也看不见他手中那把伞。 看来他真的是个玩家。 要不是有这只眼睛,谁还知道有第十六个玩家。 二人站在楼梯半道一上一下地对视,苏微命尴尬得连道歉都忘了,转身就往上走,找到608推开房门,入目一片血红色。 在外面看是红土夯实的环形堡垒,层层内外的墙壁都是红色,卧室里的墙也不例外。 且这里的墙不论是从外面看还是从里面看都非常不平滑,由不明红色颗粒物聚结而成的密集疙瘩粘在上面。 屋里一张床两套被褥,有一个小桌、两个小木柜、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床尾还有能拉出来的小匣,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苏微命不便直接去将那些拉开清查,只是走到床边坐下,试图缓解当前僵硬的氛围并找个机会解释一下方才把人家炸了的事,“我叫苏微命,你叫什么名字?” 他边说着边抬眸,视线对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那人的瞳色很浅很暗,灰蒙蒙仿若铺着层雾霾,要不是对方极准确地看过来,苏微命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盲人了。 “宁尘久。” 他道。 然后转身将人皮伞倚到门后。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红土楼(二) 宁尘久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 “你竟然能碰到东西?”苏微命奇道。 “能,我也能碰到你。” “……现实世界中也能碰到吗?” “能。” 在进副本前雨中见到他的那一面,他手中的雨伞似乎确是实体的,也就是说,当时在其他路人的视角看来,就是有一把伞在雨中悬空着。 这着实很惊悚了,幸好当时天已经黑了,又逢阴雨路上人少,没人注意到。 可是苏微命活了二十多年,以往在现实见到的鬼魂都是与实物毫无关联的,他们没办法碰到摸到任何现实人的东西,也不会被碰到摸到,往往会以透明魂体态横穿过障碍物。 所以宁尘久也不完全算得上鬼吧,半人半鬼。 可能是没死透?又不太可能。 苏微命为方才楼道上的事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用东西炸你的,你疼不疼?” “我有痛觉。” 一句话让他重新想起楼道里从头部开始聚合的破散魂体,主要是对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苏微命顿然愧疚得坐立难安,从床边站起身,有些焦虑,下一秒感觉站着太累又讪讪坐下了—— “真的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跟在我后面的鬼怪呢,我也没想到你是跟着我回宿舍的……” 桌上茶壶里的水是热的,宁尘久好像早就知道,用水漱过杯口和杯中内部,再倒上一杯新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气袅袅,等他吱吱唔唔说了一大堆,才抬起眼皮往他那边看去。 苏微命止了话头,感觉此人记仇,但又自知理亏,任由对方远远凝视着。 宁尘久如此看他半晌,将茶杯轻放下,“我也没有怪你。” 你没有怪我吗,在楼道内明明就生气了好吧。 知道他在给台阶下,意味着希望将这个话题暂且揭过,于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你知道我们这是在哪里么?” “子区。” 被毫不留情一下戳穿的苏微命缓缓抿起唇。这人竟然不是第一次被拉进来么,而且还早就看出来自己是初级玩家……好吧,起码不用再装了,都摊开也好,省去麻烦了。 他也直白道,“你是几组的老成员?是肖喻眠那组的?” 宁尘久沉默时眉眼半垂,屋内昏黄的灯光其自头顶倾洒,落在那张清隽疏离的面容上,照得他像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艺术品,反正不像现代人。 苏微命意识到他可能不是性子冷不喜欢说话,可能只是太内敛安静或很长时间没有和常人沟通过了,有种淡淡的非人感。 “我不是老成员,这是我过的第二个副本,我没有进组。” “没进组,那你怎么知道子区这些信息的?” “上个副本出来后有人找我跟我讲的,我没同意。” 原来如此。 等等。 进第一个副本就被老玩家盯上了。 “他是怎么发现你的存在的?” “上个副本中有投票环节,他根据副本暗示推测出总人数多出来一个人,当时我又是按号码被分配到和他一间屋里的,同你现在一个情况。” 苏微命愈发觉得他好说话,没有记仇就很好了,语气也不由得自然许多,“那npc他们能看见你么?” “他们看不见,只有鬼怪可以。”宁尘久微微移动瞳孔,目光落回他的身上,声音平淡辨不出情绪,“……现在多了个你。” 白焾说过,回到子区淘组员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不光要浪费时间过不符合自身能力的副本,还很难找到没有进组却符合标准的人。 安童这次不光是来带着他过副本的,当然还有淘组员的任务在身。 npc看不见、其他玩家也看不见,这不是很明显的一个优点么。 “肖喻眠他们要是知道了你的存在肯定也会拉你进组,”苏微命没用多长思考时间,平静开口,“你有没有进组的意愿?如果能出本,可以先去见见我们队长。” 见他不答,他又拿出走街串巷糊弄人的神棍那套,手拿把掐的老本行,“上一个要拉你的人肯定也给你说过了,只要不死早晚都要进组,最后的酉区是要以小组为单位过的,而且你家肯定离株府大厦挺近吧,进副本之前我在雨里看到你,三组汇合地就在那里。” 不好意思把秘密基地大体方位供出来了,但是既然要合作就不得不表现点诚意,他也没别的能说的了。 “我没家。” “那更好了不是么,你直接住进我们那里就行了。” “……” 什么话飘过去了。 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苏微命看似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没等对方意愿便递进到下一步,“那个叫安童的女孩是跟我一组的,老成员,明天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去找桑葚,毕竟我们都是舍友了。” “这里目前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睡觉的房间和那些水果养生店铺。” 虽然环形楼中有几棵离奇的全黑色树木,但他买东西的时候就观察过,那几棵树很邪,且和桑葚完全扯不上什么关系。 但是树底下好像有积得较厚的落叶。 于是又补充,“还要翻翻树下面的叶子。”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考虑到多一个可信任的人,排除其他组的竞争对手和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宁尘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仅他和安童要找到六颗桑葚子,要查那么多地方并要避开npc,任务很重。 最主要的是——那人的身体特殊不会引人注意,找东西时可以利用这一点谋取许多便利。 宁尘久终于“嗯”了一声,好像要是没有规划他就一直混到四天八等着世界末日。 对方如此摆烂如化石,同样摆烂的苏微命就不得不勤奋一些,起身将屋里的柜子橱子都翻了一遍,除了弄一手灰其他什么都没发现。 老式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已经老化模糊得照不清人的脸了,照出的人影是扭曲重叠的,宛若肉.身在飘散升天的状态,他没有碰,也没在镜前多待。 宁尘久坐在桌边一声不吭,人鬼之间的思绪并不相通,苏微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没心思猜,一边用从现世里带来的卫生纸擦手一边思考。 任务是收集寻找桑葚子这件事,那些新人可能目前还意识不到,但是肖喻眠和梁止肯定明白,这是在四天八那日——也就是这个副本最终——存活下来的重要条件。 关键是这东西在哪里、有几个,既然要费心费力去找,一人要三个,绝对不够十六个人的,必有一定数量的人因达不到这个条件而死去。 所以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一场…… 抢杀。 这意味着找到那东西后不能声张或被谁看出来,而且越快找到越保险。 苏微命想要到墙边水桶那里洗洗手,弯腰时指尖即要碰到那清澄得出奇的水面时,顿然止住,想到外面直直落下的雨滴。 还是不要用这种水沾湿吧。 他直起身走到桌边,用卫生纸叠起放在手心,倒了点茶壶里的热水将其浸湿,用它把手上翻东西时弄上的灰尘擦去,再拿出两张新的卫生纸将皮肤擦干。 他的手指纤长指节白细,一看就不是出过力的,但凡长年亲手做些家务事或是做过些重活都不至于掌心一点茧痕不见,关节和指尖泛着粉,宁尘久看着他指间的动作,“为什么不用那里的水?” “直觉是接的外面的雨水,不吉利。” 苏微命将垃圾扔进屋中的垃圾桶里,仍是到点就犯困,重新坐回床边准备睡觉。 算了,明天问下安童怎么分工怎么找,如果要进店铺找还要想办法引开那些npc的注意才能放心让宁尘久翻动物品,根据下午的表现能看出来那些人并不打算配合他们这些玩家来找到桑葚子。 非常麻烦。 今晚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总感觉这红墙红天花板看着实在太刺眼,阴冷阴冷的。 “快十点了,你也来睡觉吧。” 宁尘久转过头来看他,见他已经用被子将头蒙上了,整个人都缩裹在被子里。 “……你很冷么?” 他望着那团被褥,声音同从窗外透来洒到屋中地面上的月光一样,惨淡又冷寂。 “有点,这儿阴气太重了。”苏微命的声音被被子捂得闷闷的,也明显带有几分困倦意味。 桌边的人没再说话。 灯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却没有于地上落下灰暗浅淡的影子,走路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魂体从桌前渐渐移到床边。 而缩在被子里的人浑然不觉。 足有五六分钟后,屋内昏昏的灯光被关上,一切被黑暗吞噬其中,宁尘久很轻地在他身边躺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雨声不停,除此之外寂静得可怕,不知何时,沉重红木衣柜的柜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黑幽幽的里面,探出一只雪白圆大的眼珠。 “噔、噔、噔、噔噔噔噔……”静谧的夜里,一串木门卡顿时发出的极小极密的声响,墙角的衣柜门自行敞开了三分之一。 一颗乌黑的头颅从衣柜深处探了出来,雪白的脖颈拉到很长,不见身子,油亮沉厚的头发拖曳在地上,发出爬行动物贴着地面而过的沙沙声。 一条扭动的脖颈在屋中迂回地蜿蜒着、不断伸长,直至将头颅顶到了床铺上方,一只苹果般大的眼睛,骨碌着看床上的二人。 苏微命又是一觉睡到天亮。 在副本里每次从朦胧中睁开眼都要在心里感慨一遍哎呀我真是命大又混过一晚上了,拿手机看下时间,已经快上午九点了,依旧早睡晚起。 他从床上坐起身,扫了一圈没看到宁尘久,在想他可能早就起床然后下楼去吃饭了。 旋即意识到什么,苏微命撑在床外侧的手骤然收回,望向身旁空无一物的床铺,犹豫着轻声叫道,“……宁尘久?你在么?” “在。” 声音是从窗边那里传来的。 “哦,你还没下去吃饭啊。” “我是能摸到的。” 苏微命慢吞吞地眨眨眼。 他想起来了,宁尘久与现实中见到的其他鬼魂不同,能碰到实物,所以也意味着能被别人碰到,这样就不用怕无形中非常没有礼貌却还不自知地压到对方了。 “你这具身体需要吃饭么?” “不用。” 苏微命坐在床边穿衣服,“我要下去找队友商量一下了,顺便吃饭,你一起吧。” 那边停顿了两秒,“好,拿着伞。” 他从床上下来,一眼看到昨天还为桑葚子翻找过的红木柜门前竟然多了把锁。 不知道是副本自动生出的还是宁尘久给锁上的,他也懒得多问,拿着人皮伞出门,目睹身后看似自动关阖上的门扉,确认宁尘久是跟上来了,然后才转身下楼。 在屋檐下撑起人皮伞,横穿过圆形大院到对面的那家糁馆,果然见安童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一个白色小桌上喝糁汤,手中还拿着一张油饼。 他推开门走进去,刻意推着门停留了几秒钟,给宁尘久留出进来的时间。 门店不算很大,但里面很热闹,一共有七桌,除了安童那桌几乎都坐满了人,有副本里的原住民npc,也有玩家,还有几个小男孩在桌间蹿跑玩闹。 一切安好,第一夜没有出事,同上一次的风雪山庄一样。 安童见到他后笑着冲他招手,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顺手把旁边的椅子也拉开了,宁尘久应该会坐,同时也避免让安童看到椅子大白天自动移动的惊悚场面。 苏微命在想要不要把宁尘久的事告诉她。 思考后还是轻声开口,先是委婉道,“我有舍友。” 安童正用卷成不规则圆柱状的油饼搅着碗里的汤,闻言抬头,惊异地睁大眼睛,“你是15号哪来的什么舍友?鬼舍友吗?” 呵呵。 还真是呢。 他右手拿着筷子,小幅度用筷子末端往方才亲手拉开的右侧空位指了指。 “我靠……真的假的。” 安童瞪着那一片空无一物的地方看,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被旁人听见,“你别骗我,不然这样显得我好傻,你怎么看到的?” “……我的眼睛从小就有些玄学,我也解释不清楚,反正晚上就那样看到了。” “是男是女?” “男啊。” “哦。”她看了看他,又往那空处看了一眼,“朋友很沉默啊。” 苏微命用勺子喝着碗里的汤,将一边垂到锁骨和胸前处的头发挽到颈后,漫不经心地再次扫了眼店里的那些人,没有见到肖喻眠和梁止,大抵是在别的店里吃饭,“他确实不太说话,我的打算是让他继续保持这样不被人发现的状态,于我们找桑葚会有利。” “行啊,先合作,如果能出本的话直接加入我们组吧。”安童很快接受了,并且十分敏锐地推测出此人目前的身份是初级玩家,唇边带出一个笑,有些强盗作风,“哎呀到时候副本开时直接就带到我们三组汇合地了,隐身可是个挂。” “……睡觉的房间,门店店铺,树下落叶,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么?”苏微命问道。 “我目前想的也是这些,我昨天找了我跟黄箐的那间房,在衣柜边角找到一个,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桑葚,但是挺大的,拇指头那么大,黑紫色。” 苏微命不禁有些震惊,竟然这么容易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我也找了我那屋,但是没找到,我那间应该是没有。” “这三个地点,最方便的就是宿舍,树下落叶和进店铺麻烦些。” 显然安童与他的想法一样。 她继续道,“宿舍在白天找,不算一楼一共五层楼,他们白天大部分都会来一楼玩,就是房间有点多。然后树下积叶还是要等晚上人少的时候下来翻找,当然时间晚也会有危险,鬼怪一般在夜里出没,也是最可能死人的时候。” 苏微命点点头,“店铺要找的话,在白天就需要引开店主人,这点很难需要看时机,要么就等在晚上撬锁进去找,和树下一起。” “好。” “那我们吃完饭就先去搜宿舍,你负责二三楼,我和宁尘久负责四五六楼,要是里面有人的房间就先在手机上记下来,回来再找。” 这时后面那桌抱团的新人中有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道,“我觉得我们应该需要找那个什么……桑葚子。” “找那干啥?” “我们莫名奇妙出现在这里,被关在这里,你们不觉得很诡异吗,那位大姐说的什么四天八需要桑葚子,或许找到桑葚子就能回家了呢。” “那试试吧。”旁边的一位寸头男附和道,搓着胳膊,“我昨天问他们这是什么地方,能不能开门让我回去,然后那些人就跟死人一样盯着我不说话,转头又说说笑笑的,他妈的瘆死人了。” “那我们该去哪里找?” 他们剩下的讨论苏微命就没有再刻意去听了。 老实来说新人有这个觉悟对他们而言不算好事,找桑葚子的人越多竞争就越大,谁都想先把东西拿在手里,后期找不到的为了活命只能靠抢。 肖喻眠和梁止打算什么时候行动他们不知道,反正苏微命与安童当即就放下了碗筷,默契地一前一后出了店门。 安童在二楼楼道处观察几眼,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在走廊处走了两步,推门进了一个房间。 苏微命紧接着继续往上走,越过三楼到了四楼,在楼道口轻声道,“宁尘久?” 身后不近不远约莫一米左右,响起男人清疏又略低的声音,“嗯。” 确认那人一直跟在身后,他放下心来,“我来找,你注意给我望风,然后你要是有什么发现或想法也可以告诉我,好么。” “好。” 苏微命从窗口看一眼就能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他从楼道口西侧推开第一间房门,有条不紊地从门口处绕一圈,将整间屋内能藏东西的角落和橱柜都翻了一遍,包括床底。 总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进人家的屋子或店铺乱翻东西,幸好白天那些人一般都是在店内、檐下活动而极少于院中行走,撑着伞也不会抬头往上看,真要被发现就只能装疯卖傻不好意思啊走错房间了你看看这事闹的……糊弄过去。 从401直到408都没有什么发现,不论是玩家的房间还是当地人的房间,都没有。 苏微命正要再找409,宁尘久倏地道,“那边有人上来了。” 伸出去要推门的手又立马收了回去,他若无其事地转身在走廊处走着,时而抬眸看看房间号,装作一副刚吃完饭的人上来找自己房间休息的样子。 “他进了403。” 苏微命闻言,转身去409继续找。 宁尘久站在门口看着他认真找东西的样子,橱柜上下非低即高,这样一套找下来确实很累人的样子,于是道,“等到五楼的时候我来找,你望风并观察点细微的地方。” 又一次一无所获,苏微命看了看自己翻箱倒柜被灰尘染得脏兮兮的手,“行。” 410,411,412…… 414有大妈在睡觉。 苏微命在415又刻意放轻了几分动作,怕把旁边那屋的大妈吵醒,衣柜里有几双棉布鞋和几条毛衣毛裤,以及一件带着烟臭味的黑皮衣。 一看就是楼中人的屋子,说不定正是一开始从白雾中带头出来的那个老头。 苏微命的神经都紧绷着,打开床尾的柜子,从几个烟头里发现了一抹黑紫,拿起来放在手心,确定是桑葚子后并没有声张,而是先握在手中继续把这间屋子该找的地方找完,确认没有了之后走到门口摊开手掌。 “宁尘久,先给你。” 平静的虚无之中,没有人应答。 苏微命疑惑,“你在么?” “……在这里。” 听声音确实在眼前,为什么不说话? “这个先给你,我说了我们组有诚意想要拉拢你,既然合作,先以你为主。” 这个人透明的状态就是有不少好处,可以潜伏、偷窥、打探情报、盗窃……他格外理智地想,对付其他竞争者对立方都是很好的条件,只要能为他们带来利益,什么手段不是重点。 随即他感觉手心被一股酥酥的凉意触碰到,下一刻看到手心中的桑葚子凭空悬浮而起,应该是宁尘久用指尖捏住了它,轻轻拿起。 “你觉得突兀么。” 他听他淡声问道。 苏微命看着那在空中行走的桑葚,“……” “是挺、突兀的。” 他忘了宁尘久是虚魂,即便能拿到实体的东西,但是效果很诡异,根本藏不住。 “你既然要用我,不就是要瞒着我的存在,”宁尘久貌似有些鄙夷地说,将桑葚轻轻放回他的手中,“走吧,去五楼。” “那这样,”苏微命跟上去,“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合作关系,你要是信得过我就都先放在我这里,四天八之前找够六个,到时候我再给你。” “……可以。” 苏微命不知道他走路什么步频,在他后面不敢走快了,怕一不小心撞到了人家,但总是压着步子又怕走慢了,非常不便。 “你走前面。”宁尘久给他让路,“以后就是我跟在你后面。” 苏微命欣然接受。 然而到上五楼楼道口,正巧见到肖喻眠和梁止从512出来,看来是已经快把五楼搜完一圈了。 肖喻眠果然看出来他不是纯新人,倚着身旁梁止的肩,似笑非笑道,“呀,好巧,也来找桑葚的?你那位小女孩儿队友呢?” 苏微命只是问道,“你们是从上开始找的还是从下开始找的?” 别告诉我是从下开始找的。 “从四楼搜上来的哦。”肖喻眠抬手比了个四晃了晃,看起来有些贱兮兮的,“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先查二三楼,专门给你们让出来的,没想到是喜欢分组行动?” 服了,也就是说他们前脚刚找完我又去找了一遍。 此人太擅预测推理,还会观察套话,既然身份被看穿了,苏微命也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不再与他们争五楼的那点可能性,直接上六楼去找。 宁尘久跟在他后面,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事,你至少捡了他们的一个漏,没白干。” 苏微命叹了口气。 谢谢安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