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坏狗觊觎的恶劣美人》 第1章 会长 “兰嘉玉!你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在声嘶力竭的咆哮声里,面容冷淡的风纪委员提着一个衣衫凌乱的男生,大步走进学生会会长办公室。 男生踉跄两步,重重撞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办公桌后的人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只是用指尖轻轻叩了下桌面,表示知晓。 “会长,此人正是前两日闯入实验室盗取数据的学生……” 风纪委员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怒吼打断。 “兰嘉玉!你们学生会就是这样办事的?”男生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吼着,“堂堂学生会长,光天化日下派人闯进宿舍里抓我,真是好大的权力!” 闻言,风纪委员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瑞德,闭嘴。” “学生会的走狗,滚开!我偏要说!”瑞德恶狠狠瞪着风纪委员,朝他的脸重重啐了一口,“呸,谁不知道,你们学生会长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贱人!投了个好胎很得意吧?在学院里欺压平民,恃强凌弱,这算什么学生会!” 风纪委员骤然暴起,伸手死死按住瑞德的嘴,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强装出镇定的模样看向办公桌后的会长兰嘉玉。 夕阳的余晖穿过宽大的落地窗,恰如灿然的金粉泼洒在陈设瑰丽奢靡的屋内,但却驱不散这里冰冷矜贵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卷与沉木混合的冷香,而在这股冷冽的味道里,又有一丝似有似无的,勾人至极的甜香。 兰嘉玉靠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漫不经心地过目着那份纸质资料。指尖轻轻叩着雕花精美的复古办公桌,深色的桌面与瓷白的肤色形成了极致的对比,纤长干净的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指节还泛着微微的粉,带着某种锐利的脆弱感。 一小节伶仃纤细的腕骨裸露在裁剪合适的学院制服外,再往上则是垂散到胸前的长发,乌润犹如上好的绸缎,让人忍不住想象发丝冰凉却柔软的触感。 “继续说。” 白皙的指尖翻过一页文书,兰嘉玉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很有兴趣听听,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怒气,反而带着隐约的鼓励。 风纪委员紧抿着唇,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颔首,松开了按住瑞德的手。 瑞德大口大口喘着气,他颤巍巍地爬起来,飞身扑在办公桌上,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到了极点,“兰嘉玉,我们底层学生怎么你了?在南格茨这种贵族学院本来就不容易,还要遭受你们这些人上人折磨!” “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碰巧生在兰家,又仗着长了张狐媚子脸到处勾人,捞了不少好处吧?谁知道背后被玩成什么样了?” 兰嘉玉终于抬起眼。 那是一双漂亮到足以摄人心魄的眼睛,眼尾轻挑,睫羽纤长,瞳色却是少见的深绿色,几乎像是冷血的蛇类,淬了层寒凉的剧毒。但偏偏他又生了张稠艳纤丽的脸,又恰到好处地冲淡了这种寒意,像是笼了层淋过春雨的薄雾。 饶是满口怒骂的瑞德,也恍然间怔愣片刻。 “卡纳斯家的次子。”兰嘉玉静静端详着瑞德不顾一切怒骂时的丑态,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语气轻柔温和,仿佛在聊家常,“你的父亲变卖了最后那点家产把你送进南格茨。是指望你能光耀门楣,而不是让你自取灭亡。” 瑞德的神情有片刻空白,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什么意思?” 一枚银白色的U盘出现在兰嘉玉手中。 他将U盘放在指尖把玩,似乎没有想解释这里面是什么的意味。 但瑞德却站不住了,长久的沉默犹如缓慢的凌迟落在身上,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侧淌,急促的呼吸像是老旧的风箱。 没多久,瑞德脸色涨红,他重重捶着办公桌,“这是什么?别以为随便捏造点证据就能诬蔑我!” 兰嘉玉没有直接回答他,反倒是话锋一转,“我很好奇,你背后的人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一笔钱?还是帮助你家东山再起的承诺?” 不等瑞德回答,他又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着点怜悯,“不过真可惜,你费尽心思潜入实验室,盗走的不过是冒牌文件。真正的数据早就转移,你连影子都没有摸到。” 瑞德的眼睛陡然睁大,他下意识想说“怎么可能”,却猝不及防对上风纪委员眼里讥诮的冷意。 顿时,瑞德原本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戳漏气的皮球,瞬间无影无踪。而扭曲青紫的脸色也顷刻变得惨白,他费力吞咽着口水,“不……我没有……” 瑞德后退两步,身体抖如糠筛,空白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全然不见方才嚣张笃定的气焰。 兰嘉玉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叠,动作优雅却又极具压迫感,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说着,不留余地地剖开这人残存的体面。 “出卖学院机密,足够你被联盟任意一所正规学院拉入黑名单。至于你背后的人……”兰嘉玉顿了顿,满意地看到了对方眼中惊颤不止的恐惧,似乎在他从嚣张到惊惶的变化里汲取到了某种乐趣,“而且,为什么这份U盘里会把同一份数据复制两次呢?是打算自己留一份吗?” “你背后的人,知道你准备借此威胁他吗?你说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对你呢?” 瑞德控制不住地摇头,绞尽脑汁搜刮着词汇狡辩,“那个人……让我拷贝一份学院实验室近期的数据……我发誓,我真的只做了这一次。” “只做了这一次?”风纪委员冷声道,“那你们还挺聪明,实验室数据浩如烟海,一次就能想到从‘爱丽丝’这种核心数据上做文章?你们还真是不简单。” 兰嘉玉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浑身绵软,有如被融了骨头的男生身上,只觉得他这副没说两句就痛哭流涕的样子无聊透了。 但他还是轻叹口气,指尖缓缓划过桌面,细细的声音却好像划在瑞德心上,让他浑身一哆嗦,“我记得,你的姐姐,似乎是在圣罗兰女校读书。那是个很努力的姑娘,一心想摆脱落魄贵族的标签。” 他声音忽然压低,语气温柔亲和,但说出的话却让瑞德猛然坠入冰窟,“如果她的同学知道她有个窃贼弟弟,她们会怎么看待她?她还有未来吗?” 瑞德瞳孔骤缩,心里最后一丝防线被击溃,身体霎时间抖如糠筛,“会长……我错了!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您再宽恕我一次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饶过我吧会长!我真的不能退学……” 兰嘉玉语气放缓,眼中划过似有似无的怜悯,“如果你老实交代,或许……” “我说!我说!” 瑞德瘫软在地,尖叫着抢先开口,他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几乎是哀嚎着大喊出声,“燕允,是一个叫燕允的人让我做的!” 风纪委员眉头紧锁,“这是哪号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兰嘉玉听后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用指尖轻点着桌面,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燕允……” 深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些许带着兴味的光芒,仿佛是敏捷灵巧的猫,忽然嗅到了下水道里老鼠的味道。 “是!是!燕允!就是他!”瑞德连忙接过话茬,“他在黑市上悬赏实验室的数据……我家真的太需要这笔钱……所以我接了……” 兰嘉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终于不紧不慢地补上剩下半句,“如果你老实交代,或许我可以让你走得体面些。” 说完又重新靠回椅背上,对着风纪委员微微扬起下巴,“带出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风纪委员点点头,像拖垃圾般扯过瑞德的衣领,“是,会长。” 兰嘉玉静静聆听了片刻门外逐渐远去的哭嚎声,直到偌大的办公室重新恢复寂静。 - 兰嘉玉拿起消毒湿巾,仔仔细细地擦过每一根触碰过U盘的手指,直到把白皙的皮肤揉搓发红才停下,眉眼间掠过无比清晰的厌弃与烦躁。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南格茨学院。 做为联盟最高学府,南格茨学院伫立在城市中央,从这里能看见学院里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哥特式尖顶建筑,爬满名贵花草的灰色高墙,三两成群衣着光鲜的学生。远处是橙黄交织的繁华灯火,但再往远处看,视野的尽头却是大片大片灰暗拥挤的贫民窟,几乎像是镶嵌在城市边角的破败补丁。 兰嘉玉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随手将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篓。 和过往无数次一样,他精准地摧毁了对手,看着对方痛哭流涕,下跪求饶。 兰嘉玉凝视着落在地毯上的最后一丝夕阳余晖,熟悉的空虚深入骨髓,眼前的生活像是精心编排却又毫无新意的戏剧,只让他觉得无聊窒息。 不过…… 兰嘉玉的目光缓缓落在不远处的银色U盘上,他想到了方才瑞德提起的名字。 这些日子里脑中频频闪过许多陌生又熟悉的片段,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清晰至极,就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 那些画面告诉他,原来他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大男主小说。 男主是气运之子,虽然草根出生,又身负血海深仇,但他为了复仇摸爬滚打多年,最终一雪前耻。 而他,正是男主所有耻辱与苦难的来源——那个充当主角打脸工具的恶毒反派。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兰家势力渗透着联盟的每个角落,而兰嘉玉作为兰家小少爷,仗着美貌与家世作恶多端,手段狠辣令人畏惧。 男主的母亲死于兰家手下实验室的研发药物,而他自己也被卖入兰家名下的黑药厂,饱受欺凌,历经蹉跎。 而反派兰嘉玉只因为男主试图反抗兰家,便立即对在泥泞里挣扎的男主肆意欺辱。最终被成长起来的男主毫不留情地打倒,横死街头,结局凄惨。 眼前似乎还能见到他惨死街头时悲惨落魄的样子。 冰凉潮湿的巷道里恶臭熏天,他跌落在堆成山的垃圾里,脸颊陷入污水时的触感黏腻真实,血水的铁锈味与街道的酸臭味混合在一起。 而男主在远处静静看着他,那淡漠狠戾的神情,仿佛在看什么不堪的污秽。 最初他对这种无根无据的东西冷眼旁观,但随着片段中的东西逐渐应验,兰嘉玉意识到或许这一切都是真的。 比如,天才男主利用黑市虚拟币赚了一大笔钱,随后立刻高价悬赏南格茨实验室的数据,但却被他发现并打压。 燕允。 正是瑞德的幕后主使,也是这本书中大男主的名字。 瑞德计划着将数据卖给男主,但又私下将数据备份,并在小说中后段凭此威胁男主,准备再敲诈一笔。 但眼下无论是志得意满的瑞德,还是准备窃取数据的大男主,他们自以为完美的计划都被兰嘉玉碾碎在萌芽之时。 兰嘉玉露出一个带着无限恶意与兴致的笑,如同捕猎的猎手忽然找到了值得注意的猎物。 他只是一个用来衬托主角成功的工具人。 真是令人作呕的命运,兰嘉玉想。 横死街头?就凭这个人吗? 如今的剧情尚处在小说刚开篇时,男主与他的正式见面却是在三年后,在此之前,几乎都是他对男主的幕后打击。 所以说,他完全可以由此规避与男主接触,从而避免死亡的结局。 但是…… “想把我踩在脚下,成就你的辉煌人生吗……” 夕阳在兰嘉玉的眼里流转,一瞬间像是冰凉的碎火在山野里燃烧。 想到记忆碎片里燕允那双狠戾又不肯服输的眼睛,一个清晰而有趣的念头逐渐在心里浮现。 他要去找到那个大男主燕允。 然后亲手把他撕碎。 既然预知到了未来的结局,何不顺势而为? 他倒要看看,这个气运之子大男主,跪在他脚边成为他最听话的,又为他所用的狗时,又是怎样让人愉悦的样子。 而这样的人摧折起来,想必比学院里这些软骨头有趣得多。 开文了[让我康康] 欢迎大家来评论区找我玩呀[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会长 第2章 野犬 和南格茨学院所在的上城区相比,位于城市边缘的下城区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劣质燃料还有铁锈的刺鼻怪味。道路两边随处可见泛着诡异绿光的污水,花里胡哨的小广告贴满了狭窄的街巷,风一吹哗啦啦落一地,糊了墙边酩酊大醉的流浪汉满脸。 朦朦细雨间,大街小巷升腾着淡淡雾气,五颜六色的店铺招牌在雨雾里散发着妖冶糜乱的光芒。 线条流畅的黑色豪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混乱之中,最终停在拥挤昏暗的巷道口,如同蛰伏在雨幕里的幽灵。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兰嘉玉素白的脸。 铺天盖地的恶臭灌入窗口,但这种让人作呕的气味,反倒让兰嘉玉原本麻木的神经感到一丝病态的刺激。 散漫随性的目光环视一圈,最终落在巷子深处。 黯淡巷道里,隐隐约约传来□□撞击的沉闷声音。 **个穿着工装、满身油污的男人,正对着地上一个蜷缩的身影拳打脚踢。那身影护住头脸,低低的闷哼声被拳脚淹没,只有偶尔泄露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证明着他还剩一口气。 “燕允你这小子敢瞪我!”一个工头模样的壮汉,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居然反抗老子?还撺掇工人造反?真当老子搞慈善的?” 地上的燕允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即使被打得遍体鳞伤,依旧死死咬着牙,全然不肯低头向几人求饶。 “不是挺能打吗?不是让我们哥几个都挂彩了吗?怎么现在不打了?”另一个壮汉抬脚踩在燕允头上,沾满污泥的鞋底在脸侧重重撵了几圈,他鼻孔里溢出几声冷笑,“赌鬼和妓女生的贱种,果然到哪里都死性不改。” 燕允半边身子浸没在冰凉油腻的污水里,血水和油水混杂在一起,几次挣扎着想要起身,又被好几个大汉按倒在地。 但坐在车中的兰嘉玉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穿过凌乱黑发的眼睛,依旧带着兽性未褪的狠戾杀意,像是随时可能暴起的孤狼,将周围的所有撕得粉碎。 有点意思,兰嘉玉想。 他推开车门,两个身穿西装的保镖立即撑着伞出现在他身边。 在兰嘉玉出现在巷子口的刹那,壮汉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错愕地看着出现在下城区的陌生少年。 他身上裁剪合身的白色风衣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而他只站在那里,就好像天然地和四周的脏污区别开来,像是误入脏臭垃圾堆里的莹白珍珠。 工头最先反应过来,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大概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于是搓着手走上前,声音谄媚而警惕,“这位先生,您这是来……” 兰嘉玉没有看这人挤成一团的脸,他的目光始终锁在燕允身上。 旁边的保镖却像是接到了他无声地指令,伸手拦下想要凑近的工头,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声音平静无波,“这个人,我们少爷买下了。” 工头掂掂信封的厚度,眼珠咕噜噜一转,当即堆起笑容,“好说好说,这小子归您了,要打要骂都听您的。” 说完又踹了地上的燕允一脚,恶狠狠道,“算你命好,居然能被人家看上。” 他忙不迭地朝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人如同灵活的老鼠,转眼消失在巷道深处。 兰嘉玉终于缓缓上前,在距离燕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似乎不想被他身上污秽的气息沾染。 他垂眸打量着眼前深陷泥水的大男主,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冷冷开口,“还能动吗?” 燕允用尽力气抬头,透过被血水染得透红的视线,他看到了眼前逆光而立的白色身影。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的目光。 没有怜悯也没有探究,有的只是居高临下的冷漠审视,仿佛不是在看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而是在打量什么货物,又或者,是在挑选狗的品相。 莫名的愤怒与屈辱涌上心头,比身上的伤痛更甚,但他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的不甘心沉入冰凉恶臭的污水里。 燕允喉结滚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哑的喘息。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因为伤势过重而再次跌倒。 兰嘉玉轻轻蹙眉,不想和他多耗时间,抬眼示意早已准备好的保镖。 “带走。” 两个保镖立刻架起燕允,动作粗暴地将他塞进宽敞的后座。 燕允重重磕在车窗上,剧烈地疼痛与眩晕如同浪潮淹没了他,浑身疼痛犹如骨裂,但旁边人高马大的保镖只是冷冷瞥过他,没有任何过问的意思。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燕允看见的是缓缓升起的隔板,以及副驾驶上那个轮廓完美的雪白侧影。 还有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 黑色轿车最后平稳停在一栋高级公寓楼下,此处位于市区的黄金地带,旁边就是南格茨学院,自高处俯瞰,能看见大半个金玫瑰城的夜景。 两个保镖近乎拖拽着把燕允带进客厅,又像丢垃圾般扔在冰冷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最后两人负手而立,侯在旁边等待兰嘉玉的指令。 兰嘉玉垂眼扫过昏迷不醒的燕允,“把他弄醒。” 满杯凉水泼在燕允脸上。 寒冷刺骨的水沿着他的额角与发梢淌下,冰水浇在血淋淋的伤口上,瞬间刺骨的疼痛钻进血肉里,燕允几乎是下意识睁开眼睛。 兰嘉玉观赏了片刻这人的痛苦挣扎,这才开口,“醒了?” 燕允伏在地上剧烈喘息着,顶着强烈的眩晕撑起头。 兰嘉玉脱下风衣,随手递给身边女佣模样的短发少女,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学院制服。 “惠子,带他去客房浴室。”兰嘉玉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惫,但说出的话却是轻蔑得像在处理什么污秽东西,“找把粗毛刷子,把他从上到下刷干净,我不希望他弄脏我的地板。” 黎惠子点头应下,“是,少爷。” 她走到燕允身边,没有搀扶,甚至没有低头,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跟我来。” 燕允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但可能是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他接连几次都失败了。 对此,黎惠子只是静静地观望着,仍然没有准备帮忙的意思。 最终,燕允斜倚着墙壁,借着这点支撑,踉踉跄跄地撑起自己,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跟在黎惠子身后,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能听见骨头摩擦时咯吱作响的声音。 但即使如此,他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冷眼看着燕允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兰嘉玉才独自走进卧室。 即使在暖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原本殷红的唇此时淡得几乎毫无血色,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搭在门把手上,在紧绷的力道下,甚至能看见淡青的血管,仿佛在忍受着什么难耐的痛苦。 又来了,兰嘉玉眉头微蹙。 不时发作的头疼来势汹汹,尖锐的刺痛刺入太阳穴,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而疼痛又伴随着强烈的反胃,仿佛有人有人在用力攥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揉碎撵落。 兰嘉玉厌恶这种超出管制的失控感。 他拿起放在床头的止痛药,和过往无数次般吞下药片,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上面减少服用次数的医嘱。 药物的效果立竿见影,没多久,兰嘉玉的脸色缓和许多。 在他准备走进浴室时,放在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 兰嘉玉瞥了一眼,见到屏幕上显示着的“大哥”二字,他的面色骤然降到冰点,眼中的厌恶几乎是毫不掩饰。 “哥。” 但接起电话时,兰嘉玉的语气却是意外地柔和许多。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嘉玉,别忘了接下来的家宴,父亲很希望看到你。” 兰嘉玉极轻地笑了,微弱的气流声清晰地传进电话另一边,好似带着轻细的钩子,“是父亲想见我?还是大哥想见我?” 电话那头的人意料之内地沉默了,再开口时,他刻意绕开了这个话题,“嘉玉,听说……你身边不太干净?” 兰嘉玉手中把玩药盒的动作微顿,他抬眼看向客房的方向。 消息传得倒挺快。 “玩归玩,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只会脏了你的眼睛,也脏了家里的地方。” 兰嘉玉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哥,我有分寸。” “最好如此,还有其它的事,我会让佣人转告你。记住,你是兰家的人。” 那边说完,就顾自挂了电话。 兰嘉玉放下手机,漆黑的屏幕倒影着他冷淡的脸,面上最后一丝柔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烦躁。 他忽然按下黎惠子的号码,在接通后立刻命令道,“带燕允来见我。” 电话和头疼带来的压力一定程度让兰嘉玉不快,直到洗完澡后,他神情依然恹恹的,端来红酒的黎惠子察言观色,在放下东西后自动退到远处,只留下同样带着满身水汽的燕允。 燕允身上的佣人制服是之前别人穿旧的,衣服小了很多,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将将止血的伤口,隐约的血色渗透了腰际。 兰嘉玉打量着眼前的燕允,心想不愧是男主,一张脸生得倒是相貌堂堂,而且在下城区那种地方摸爬滚打长大,居然没缺胳膊少腿,看来主角光环还是眷顾了他。 燕允紧紧抿着唇,他似乎几次都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兰嘉玉自然注意到了他神情的变化,他暗自冷笑,忽然转头对黎惠子说,“惠子,我记得还有些事务没处理,去把书房柜子上的文件拿过来,是印着‘斋鸟’两字的那份。” 斋鸟…… 燕允身体猛然僵住,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流淌。 这个名字,他死也不会忘记。 母亲死前被药物成瘾折磨得瘦骨嶙峋,自己年仅十岁就被卖入黑药厂干苦力,这些年来的一幕幕似乎仍在眼前,而那些害她染上药物依赖的劣质药物,那些害他饱受苦难的药物,来源无一例外,正是斋鸟药业。 兰家名下的制药公司,也是联盟最大医药研究所,南格茨实验室的最大股东。 联想到那身熟悉的制服,燕允终于意识到,所以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兰家的小少爷——兰嘉玉。 冰冷的恨意瞬间席卷了燕允,滔天的仇恨搅动着全身血液激荡,原本僵直的身体骤然暴起,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扑向沙发上那个悠闲的身影。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燕允只是攥紧着双拳,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兰嘉玉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燕允的反应。 他轻轻抿了口红酒,唇角勾起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 多好,小狗已经进入圈套了。 第3章 训狗 兰嘉玉终于放下酒杯,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过来。” 燕允迟疑片刻,还是迈步走上前,在距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收拾干净了,还不算太难看,勉强上得了台面……”兰嘉玉顿了片刻,语气骤然急转向下。 “跪下。” 燕允猛然抬眼,却只对上了兰嘉玉无波无澜的绿色眼睛。 兰嘉玉语气里带上来一丝不耐烦的危险意味,“听不懂话?” 燕允眉头紧锁,一声不吭地抿着唇,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绷着,他没有动作,像尊雕塑伫立在原地。 兰嘉玉冷笑两声,等候多时的两个保镖立马会意,他们一左一右锁着燕允,蛮力压在燕允身上,迫使他跪下。在燕允脸色涨红,濒临极限时,其中一人重重踹向他的膝盖弯,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劲,几乎要把燕允的膝盖骨踹坏。 “哐当”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瓷砖上。 身上伤口瞬间开裂,狰狞可怖的血水转眼间浸透了雪白的衬衫,几乎能看见薄薄衣服下黏腻溃烂的血肉,但即使如此狼狈不堪,燕允依然脊背笔直,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兰嘉玉眉头轻挑,“还是个硬骨头。” 雪白的足尖轻轻挑起燕允的下巴,皮肉的触感柔软细腻,甚至能看见白润肌肤下淡色的血管,明明力道不算大,但却还是迫使他抬起头来。 “这样顺眼多了。”兰嘉玉居高临下看着他,慢条斯理道,“记住这个姿势,以后见到我,就该是这样。” 片刻之后,兰嘉玉再次开口,用着闲聊般的口吻,“燕允,下城区出生,父亲是赌博成性的酒鬼,母亲是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妓女,至于你自己,则是被父亲卖给黑药厂,在那里打了八年工……真是悲惨的经历。” 忽然,他话锋一转,带着某种近乎残忍的天真,“你的母亲……似乎是病死的?是什么病?听说用了许多药也没救回来?”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燕允霎时面色铁青,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瞪着兰嘉玉。 燕允咬牙切齿着一字一句挤出话音,“为什么要救我?” “当然是因为……”兰嘉玉故意停顿片刻,等看够了燕允下意识周身紧绷的样子,才慢悠悠说下去,“你很好用啊。” “十八岁,就能撺掇着工厂里的工人效忠于你,又领导着他们反抗工头,即使失败了,但还是让厂里损失了一大笔钱。” 白皙的手腕支撑着下巴,半湿的长发逶迤垂落,衬得那张脸瑰丽得惊人,几乎像是迷惑心智的精怪。 “虽然借着肆意流通的虚拟币赚了个盆满钵满,但你很聪明,知道在下城区那种地方财不外露才能明哲保身。”兰嘉玉屈着手指,悉数清点着燕允曾经做过的事,“这笔钱你没有用在自己身上,因为你知道投资未来的利益远远大于一时的风光。” “所以,你找到了瑞德,这个冲动愚蠢又意气用事的落魄贵族。以钱财为要挟,你让他为你拷贝一份南格茨实验室的数据。” 兰嘉玉忽然靠近燕允,玫瑰花瓣般殷红的唇轻轻贴在他耳畔,裹挟着酒香的气息擦过粗糙的皮肤,他的声音轻柔又温和,像是含着最为甜美的蜜糖,但细听之下,分明又是裹着糖霜的剧毒。 “不过真是可惜,瑞德盗窃的事情败露,他已经被赶出学院。”兰嘉玉偏过头来静静端详着燕允表情的变化,“你的复仇大计,似乎折在了第一步呢。” “瑞德甚至把数据备份,打算日后再勒索你一次。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帮你处理了这个麻烦。” 燕允缄默许久,似乎对此毫无反应,但兰嘉玉却分明看见,他紧攥着拳头,甚至因为用力过重,指甲死死嵌入肉里,掌间很快一片血肉模糊。 “恨我?” 兰嘉玉半靠在他肩上,乌发蜿蜒披散,犹如瀑布般倾泻,柔滑摇曳的发丝似有似无地轻擦着燕允裸露在外的手臂。 因为姿势的变化,兰嘉玉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半截细长的脖颈,还有衣领下一抹惹眼的雪色。而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混杂着浓烈甜味的香气钻进肺腑,几乎像是上瘾的毒药。 燕允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看着那段近在咫尺的纤细脖颈,心知它有多么脆弱,只要自己略一用力,这人便会当场咽气。 但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意味,“不敢,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任凭你处置。” “一人做事一人当……”兰嘉玉倚回沙发上,他细细咀嚼着燕允的话。 忽然,兰嘉玉唇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如同泛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着,那张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也染上了艳如桃李的酡红,狭长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像是开得糜烂的艳红罂粟,稠丽得惊人。 “我说过了燕允,我要用你。”带着潮气的指尖缓缓划过燕允的脸侧,兰嘉玉终于再次开口,“所以,我怎么会舍得处置你呢?” 想到什么般,燕允的眼中瞬间掀起狂风骤雨。 果然下一秒,兰嘉玉忽然止住笑,神情转眼间变得冷淡漠然,“即使是处置,也是处置你身边的人。比如你的工友?又或者是你的伙伴?你觉得选谁比较好呢?” 燕允的肩膀细不可查地轻颤着,再次看向兰嘉玉时,目光中是初见时最为原始的仇恨与狠戾,其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以及烈火般熊熊燃烧的仇恨几乎要将兰嘉玉生生撕碎。 但面对燕允滔天的怒火,兰嘉玉的反应却是平静至极,他慵懒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间,稍稍挑了下眉,眼中划过一抹讥诮。 燕允终于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几乎是脱口而出,“兰嘉玉!你究竟想要什么?” “啪!” 清脆的巴掌重重甩在燕允脸上,打得他下意识偏过头去。 兰嘉玉收回手,目光冰冷地直视着他,“声音太大了,我不喜欢。”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可以一条路走到黑,但我保证,在你复仇成功前,就会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不仅你会像垃圾一样毫无意义地死去,你的同伴也会成为你的殉葬者。” “第二……”兰嘉玉停顿片刻,“当我的狗,从此任我摆布,随我差遣,你的性命,你的尊严,全部属于我。” 兰嘉玉的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燕允心里。 “选吧。” 毒液般的仇恨几乎要把燕允的内心腐蚀殆尽,身上遍布的伤口疼到麻木,但却远不及眼前小少爷带来的痛苦分毫。 认仇人为主…… 血色弥散的恨意几乎麻痹了燕允的神智,他全然忘记了思考。 但也是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的情绪就已经完完全全掌控在兰嘉玉手里。他先是被兰嘉玉引导着走向愤怒崩溃,因为愤怒侵蚀思绪而忘记思考,所以又被他诱导着交出底牌,最终只能被裹挟着做出选择。 从始至终,兰嘉玉都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津津有味地操纵着他的喜怒哀乐。 电光石火间,燕允似乎抓住了什么。 兰嘉玉这样的人救下他,总不会是出于慈悲心肠,也不会出于单纯想羞辱他,必然是他身上有利可图,那究竟是什么利?能让高坐神坛的小少爷亲自前来? 燕允只能想到自己的最终目标——向兰家复仇。 看来眼前金尊玉贵的兰小少爷,似乎比传闻里叛逆得多。 燕允喉间溢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随后似乎是找回了理智,他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 “我选第二个。” 兰嘉玉看着面前俯首听命的燕允,水色颓靡的唇缓缓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这种时候还能从极端的愤怒里拉回理智,又能在短时间里勘破他的目的,最后做出最符合长远利益的选择。 不愧是他挑中的狗。 陌生的快感涌上兰嘉玉心头,和过去那些一击就碎的人不同,眼前的燕允满身都是尖锐的刺,但却在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臣服于他,而臣服之下是随时会将他啃食殆尽的仇恨与杀意,这种行为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因为兴奋,兰嘉玉胸口微微起伏着,情绪的起落牵扯着太阳穴细细密密的疼痛,他克制不住地咳嗽着,面色再次变得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水光朦胧的绿眸中揉杂着灯光的碎影,像是燃烧的山林火焰。 黎惠子皱着眉头走上前,取来毛毯盖在他肩上,“少爷,注意身体。” 兰嘉玉对着燕允微微抬起下巴,“带他下去,以后让他跟着我。” 黎惠子紧抿着唇,目光在燕允身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瞬,但这一眼却含着莫大的敌意。 随后她又朝门口的保镖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还不把人带去该去的地方?” - 随着燕允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客厅重新归于寂静。 在这间只有黑白灰的精致公寓里,兰嘉玉慢慢打了个哈欠,眼尾湿润一片,他靠在黎惠子递来的软枕上,随手把那份故意激怒燕允的文件丢在桌上,语调散漫,“惠子,给燕允安排一个身份进南格茨。” 黎惠子蹲在沙发边,她眉头紧锁,“少爷,我看那人不像老实的,留他在身边,只怕是有隐患。” 兰嘉玉目光落在黎惠子扒在沙发边的手上,那双手上满是灼烧留下的丑陋疤痕。 他的目光一触即收,“你难道不觉得,把这样的人驯化成唯我是从的狗,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黎惠子理解不了。 她叹口气,放弃了和兰嘉玉讲道理的想法,又换了个话题,“听大少说,容家少爷最近要回金玫瑰城了,容家家主似乎有意把他安排进南格茨学院。我只怕是……另有所图。” 金玫瑰城作为联盟首都,世家势力盘根结错,而顶尖的几个世家更是彼此纠葛,它们涉猎广泛,交集深厚,表面上是对头敌家,但私下也是利益共同体,联姻和商业合作把它们牢牢捆在一起,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兰家和容家也是这样的关系。 兰嘉玉把玩发梢的动作甚至没有停下,他极轻地笑笑,眼中流露出些许兴味,“容祁?” “原来是我的未婚夫回来了。” 黎惠子默不作声地垂下眼,但“未婚夫”三个字还是清楚地传进耳朵,这几个字被他说得戏谑又轻蔑,像是在讨论一条无足轻重的狗。 “打起精神,惠子。”兰嘉玉站起身,“南格茨的好戏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