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魔头很多年》 第1章 魔头江煜 魔头江煜，乃正道之公敌。 传闻其墨发赤眸，貌若好女，姿容绝世。然形色枯槁，阴气缠身，没有生机，望之便能知其“魔”。 江煜年少上位，天赋惊人，却心有恶鬼，屡掀正魔矛盾，脚踩尸山血海。 世言其能窥人心，诱人深陷恶欲；又谣其为天煞孤星，终定不得好报。 但无论何种说法，正道共鉴——其罪罄竹难书，当人人诛之。 而就在几日之前，魔头江煜死了。 ——是正道魁首裴褚衣亲手把他杀死的。 可裴褚衣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少年细弱又带点委屈的声音从对面那头飘来。 骤然间对上那双赤如凝血的眼睛，裴褚衣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又在片刻的恍惚后反应了过来。 他抿唇，左右掂量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 “不如就姓‘褚’，叫褚玉吧。” 听此，墨发赤眸的少年眼睛霎时亮起，如复苏的红潮，跳跃起轻盈的波浪。 裴褚衣静静看着眼前一幕，心情复杂万分。 明明他是来杀魔头的，可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呢？ 白衣仙人不由得回忆起了几日之前。 ＊ 四日前 城镇与魔土的交界地带，身穿六大宗门不同法衣的正道修士齐聚一堂，以肃目而冷傲的气场迅速排列成队。 军队罗列如麻，浩浩汤汤包围了那片传说中的“阴邪之地”。 于是，魔土灰暗的天地落入各色鲜亮的小点，小点不融于黑，铺散开来反倒成了突兀的一抹，又以不可抵挡之势侵入了魔土领地。 在严阵准备的几十分钟后，人群中有人将手臂举起，开始高喊起： “天道昭昭！诛邪卫道！” 一声呼喝经法术的扩散传遍整个魔土外围，紧接着，有群人响应。 “天道昭昭！诛邪卫道！” “天道昭昭！诛邪卫道！” 近乎压倒性的一片，人声的传递仿佛引起了天地的震颤。 伴随着这震颤的响应，青沧宗宗主飞射而起。 那鹤发童颜的老人两指合并，从高直指那魔土中心。 长须被吹得飘扬，他不容置喙地下定判决： “魔头江煜，万魔之首，设计并纵容魔物骚扰人间，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罪不可赦！ “今我方正派修士齐聚一堂，特此来讨伐尔等，若速速投降，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正气凛然的一声更加壮大了正道修士们的气势。 他们高昂着，可魔土却不动如山，仿佛被他们的气场给骇到。 可惜并不是。 气氛安静了一瞬，就在正道修士们以为那群魔族已经畏惧时，一个人影从茫茫之中出现。 首先看见的是一片青绿，紧接着是一双邪肆的双眼，眼角飞上青黑，层层叠叠细密的鳞片分布在左眼下方，光线折射下仿佛流动的银。 这样一个邪异而张扬的男人却高举起了左手，站在了众人面前，为另一个人、为了这片土地而高呼： “魔族存亡在此一战！ “为了魔尊，为了魔土——既天地不仁，我亦不求天！ “管他什么正魔、天地，只管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这一声引起了万魔的共鸣。 绵绵不断地，无数人影从魔土的各个角落中涌现。 他们高举着武器，念着口号：“杀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一声比一声的浪潮更高，极盛的声音甚至比正道修士们还要浩然得多，那万众的齐心如浪涛般涌来。 正道们从未想到那传闻中爱斗而邪恶的魔族竟然如此团结，完全颠覆了认知，无法想象他们是为了何而战。 到了最后，魔族们干脆拿起武器直接冲了上来。 青绿衣袍的男人高昂着唇角，邪肆的气息从他身上溢出，他如炮弹一般一以惊天之势一举砸入鹤发老人那方，却被老人以法力化盾挡下。 有了第一次的短兵相接，后面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顺理成章。 两方兵马相撞，金属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鲜血奔流不止，有无数人折损倒下，但却又有无数人填充而上。 尸体终于成了山，血液更是汇集成了河，魔土枯槁的灰被冰冷的赤色给染红。 在那腥风血雨的一侧，裴褚衣麻木地拔出手中的剑。 一眼望去，满目的硝烟。 比往日一切所见皆要触目惊心。 战火在耳中、眼中不断纷飞。 裴褚衣感到迷茫。 这大片的生命难道就该在这里终结？ 即使是魔，难道就该被人征讨，种族全灭吗？ 裴褚衣只觉得好像连身上的触感都消无，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忽而，一声大喊将他出走的意识给抓回。 “师兄！我们为你开路！你快去对付那个魔头！” 他的师弟一剑捅上前面魔人的躯体，鲜血溅上对方的脸侧。 裴褚衣抿唇。 从师弟蒋元圣身后，他又看见了无数和对方一样的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魔族清退，为他开辟道路。 甚至连暂代掌门的大长老、与裴褚衣关系不好的掌门首徒、还有无数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参与其中。 一切的希望被寄予裴褚衣身上。 身为正道魁首，他理应奉行大义，冲在最前，开辟希望，带去胜利的。 所有人都指望着他，他不能退，更不能止步。 裴褚衣清楚，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战争已爆发，已经没有和平结束的可能了。 呼吸猛然急促了一瞬，再一眨眼后，一切恢复镇定，裴褚衣的眼睛中只剩全然的坚毅。 他望着那为他分出的小道，计划在心里逐渐成型。 脚尖带上了点力，一个轻点后竟如弹簧起跃。 白衣飘袂，众人仰头，只见一片皎白的色彩如云雾而去，却又锋利如宝剑出鞘，不可阻挡。 远在天边和青沧宗宗主缠斗的吾妄见此大怒，本想冲去制止，终是无能，被缠住无法脱身。 那袭白衣就那么横跨纷杂，离开战场，又奔往更深的魔窟。 ＊ 裴褚衣有个秘密。 一个足以震撼正魔两方的大秘密。 ——百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他和江煜签订了一个生死束缚。 生死束缚，顾名思义，生死捆绑。 因果将那代表着正魔的两人更加紧密地缠绕，也给他们添上了掣肘。 他和江煜自此生命相连，生死同随。 为了杀死另一个人而舍弃自己？这听上去是件多么不可能发生事。 但裴褚衣既已前往，那么便早已做出了决断。 ——魔头江煜是必须死的。 若江煜还在，魔族必会更加猖狂无阻。 而若他死去，魔族群龙无首，反倒不必再去征讨，不必死亡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为了如此大义，裴褚衣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生命放上天秤的另一端。 当裴褚衣抱着视死之心要去杀死江煜时，这道束缚的掣肘反倒成了裴褚衣的助力。 因果之线不断向外飘荡。 白衣修士将感知沿着那条线不断延伸，终是触碰到了那个存在——历经百年，这生死的束缚依旧炽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束缚那头另一个人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距离极近，和往日一探虚无不同，他如今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人的位置。 裴褚衣一丝犹豫也无，也便寻着束缚的炽热而去，潜入更加幽深的魔窟。 魔窟内部拐道甚多，但并不如外界想象中那样阴邪密布，充其量是昏暗和魔气浓重罢了。 裴褚衣警惕了许久，走到半程，反是越来越奇怪。 战斗的交响被隔绝在外，而内部，却静得不能再静。 设想中的重重障碍只是存在于设想。 像是人为免除了干预，裴褚衣一路畅通无阻，直直深入最最核心之域。 在踏入其中的前一秒，熟悉的声音从内部传来。 “你来了。”声音平静极了。 裴褚衣的步履骤然一停。 再一抬眼，恰恰好撞入那双赤血凝结的眸。 那魔头正倦怠地跨坐在那至高的王座之上，仅一撑头，袖口滑落，那比玉脂还要白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手指微动，他稍稍调整了一下手势，那堪称艳丽惰怠的脑袋便昂起得更高，看上去更加睨视。 眼底的青黑一如往日，明明是赤红宝石般鲜艳的眼眸却照不进任何其他东西，平静如死水，仅裴褚衣刚进来的那一瞬泛起了一丝的波澜，又很快消弭殆尽。 江煜好像早有预料。 他好像早就意料到裴褚衣要来了。 也对，裴褚衣既能跟着生死束缚锁定江煜的位置，和裴褚衣同一境界的江煜又怎么做不到？ 可他又为什么等在这里呢？ 没有时间多想，只听清脆而极具穿透力的一声嗡鸣。 玄月剑出，带上了漫漫的辉光，将这万年见不到纯净光彩的魔窟深层给照亮。 紧接着一个清傲地摆尾，“玄月”顺势落入了裴褚衣的手中，成了一把利器。 白衣仙人手握通体纯白的长剑，幽幽清光自剑和身上逸散开来，清荡开一片的污浊。 裴褚衣右手一动，剑尖随着摆臂划出道月弧。 皎白的锋芒划出，他直视着头顶上方的魔头 ，坚毅而清亮的声音从喉中吐出： “魔头江煜，如若你停手，这样对你我都好。” “哈……” 听到这句的江煜竟咧嘴笑了起来，妖艳的脸蛋陡然活了过来。 他发起一道反问：“为什么不叫你们停手呢？” 似带轻嘲。 裴褚衣皱眉。 正魔矛盾自古结下，绵延了千年，在百年前又再次由魔族挑起激发。 固然他们正道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魔族却是激化者。 就在思绪纷飞时，江煜忽而起身，顿时一切想法打住，裴褚衣下意识紧绷起了身体。 他警惕着，就看见对面红衣男人一撩袖口，缓步向台阶而下，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玉白的手腕再次隐于袖中，大红的衣袍随着动作拖曳而下，那少见透露出的情感被那人冷漠收回。 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 而江煜恹恹的声音随之在厅内荡开： “你早就知道，只有杀了我，才能停止这一切，不是吗？” “来吧。” 完结文《漫画世界靠我续命》80w字肥肥的可宰[撒花] 推荐预收《无限重置后的颓丧炮灰》，纯爱主受团宠 游戏论坛 娱乐圈 炮灰逆袭 治愈向 感兴趣的宝宝点个收~咪啾~[红心][红心] 文案： 我叫隋熠，人如其名，我的存在就是可有可无的“随意”。 因为未知的原因，我重置了无数次，无数次回到同一个起点，可最终都落得个泯然众人的结局。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公司经营游戏的炮灰。 作为“不可收录”人物的我注定是这个世界的炮灰配角，永远被主角们踩在脚底下。 于是我放弃了，放弃挣扎，放弃一切。 我唯一想留下的不过是手里的那把吉他罢了，只要它就够了。 那天下了大雨，喝了点小酒的我颓废极了，抱着吉他瘫坐在屋檐之下，雨还是飘湿了我的发丝。 意料之外，我竟遇见了那游戏中的五星角色。 他把我捡了回去。 再一睁眼，我成为了游戏主控手下的艺人。 这是我第一次成为主控公司的一员。 但我不是主角，我终究会泯然众人吧。 ＊ 《闪光吧！Super Star》一个跨时代性的高自由度vr游戏，经过数十年的调整测试终于上线。 玩家们很快就发现了那个独特的存在——隋熠。 他帅气、美丽、天赋异禀，却又颓丧而阴郁。 独自一人时，他就像墙角的蘑菇，充满死气而没有生机。 可每当他站上舞台时，他会成为人群中最瞩目的星，在舞台上点燃纯黑又绚烂的烟火。 这个矛盾而又混沌的火焰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越来越多的人喜爱上他，为他着迷。 【谁懂这只湿漉漉的小黑猫的含金量】 【隋熠宝宝，我们好好活下去好吗？】 【没有人会不爱你】 【火苗永远不会熄灭】 【你值得最好的，你就是最好的】 …… 他们想要将他捧到高处，告诉他，你是最耀眼的存在。 ＊ 当万千喜爱集于你一身，又有谁还是炮灰？ 所以——隋熠，你勇敢向前吧。 “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 苏苏苏，团宠万人迷，无数单箭头 治愈温馨向，微群像，所有人都喜欢隋熠，正文无cp 有游戏论坛，各种粉丝都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魔头江煜 第2章 大战落幕 似乎是没有想到江煜的这番反应，裴褚衣停顿了一瞬。 可这一瞬恰好给了江煜出手的时间。 深红的血水凭空而生，汩汩凝聚，汇集成了一柄宝剑。 昔日，魔头江煜和正道魁首裴褚衣的剑在修真界引起过广泛的讨论。 而今日，这两柄足以纵横天下的剑在此碰撞，可却无人可以欣赏。 剑尖划过深潭，赤血举重若轻，以华丽的糖衣包裹，挥出的却是强悍席卷来的波涛。 强大的攻击直勾勾地向着裴褚衣而去，延伸出诸多的禁锢，汇成了囚笼，将猎物锁在了其中。 眼看着那波涛就要落下，下一刻，清正之气猛然荡开。 自裴褚衣身上孕育而出，一举破开了禁锢，更连通上月色，手腕一转，转眼是更加开天辟地、不可阻挡的一抹。 耀耀的清光带来无数月色的虚影，使得暗沉的空间也变得鲜亮。 连那清澈的黑眸也映出无与伦比的亮色。 仓促一余光扫过，裴褚衣方知深潭并不幽深，反而比外界的环境更加清澈。 玄月坠落，独照一人，又应之驱使。 白衣如幻影，飘然飞去。 与此同时，魔气极速攀升，无尽鬼气攀附而上。 江煜将幽幽怨气一并裹起，与自己的魔气相交缠，踏着血河而来。 倏然间，两道攻击同时释放。 只听“轰隆隆”的巨响，烟尘弥漫。 再见剑影劈开了一切有实的、似虚的。 地动山摇间，天地黯然，竟唯剩赤与白两抹色彩。 两道能量的正中心，两人隔剑相交汇。 曾几何时，无数次，他们也曾如此对峙过。 大概在长达近一分钟的过招后，那魔头竟然主动破开了沉默。 江煜勾唇，眉眼微微舒展，阴沉冷然的眼里竟然荡出了几分细小的波动。 “你变强了。” 一句之后，他又紧闭起了嘴。 仿佛并没有想要与裴褚衣对话，只是单纯的感慨。 赤色的眸子依旧倒映不出任何色彩，裴褚衣依旧不懂江煜究竟在想什么。 体内的能量不断输出，爆发的力量谁也不让谁，两人始终不能更进一步。 裴褚衣本打算退开再生一击，可还没抽身，出乎意料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对方竟然将一切攻势与防备收敛，锋利的剑尖就那么向前穿越而过。 轰然之间，心脏骤然震颤。 看清眼前一切，裴褚衣哑然失声。 待到恢复声音，首先脱口而出的是一声“你……”，可其他的却什么也说不出。 裴褚衣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皎白的剑刃插入那鲜红的衣襟，血水汩汩流出，将红色的衣服浸透得更加暗而深。 那命定的宿敌终于倒在了自己的怀里，可心里率先涌上的既不是喜悦、也不是轻松，而是惊慌，还是某些更加沉甸、更加不可理解的东西。 空白从一个小点扩散，填满了整个脑子。 裴褚衣即刻想要将剑给抽出，可那双白皙的手却又蓦地攀上，紧紧和自己交握。 那魔头竟并迎着剑刃主动而上。 “噗……”喉咙里的血水不可控地上涌。 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这下可这真是全然狼狈了，连江煜脸上都染上了红。 身体塌软下来，裴褚衣忙把那抹暗红接住。 脑子空白间，裴褚衣听到了一声极小的嗡鸣。 “为何这世事……偏偏对我如此不公？”江煜望着天，似是抱怨，可那话里却是淡漠而疲惫得惊人。 裴褚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满脑子困惑盘旋。 此时，酝酿了许久的三个字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为什么……” 裴褚衣不理解，更不接受。 江煜可以是被人杀死，可以是意外身亡，但不能是主动求死的。 罪不可赦的魔头真的会主动求死吗？ 有东西在本就不稳定的小匣子里碰撞，最终突破了一个豁口。 自己心中的悲痛与不解交杂，可尚处于奄奄一息状态的那人却是笑了。 血液从唇边滑落，滴落在脸侧，映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几分，可那般虚弱欲死的江煜却好像比平时死气沉沉的模样更加鲜活了几分。 裴褚衣倏尔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慌慌忙忙地抛出意识去感受，裴褚衣试图去找到那印刻上灵魂的束缚。 得到的答案却令他无法相信——不是生死束缚吗？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为什么只有另一端的气息更加微弱了？ “为什么？”这次的三个字问的更加凝实。 裴褚衣不敢去深想那个答案。 为什么我没死…… 江煜却答非所问：“我累了。” 疲惫切切实实从他已经无力的躯体展现出来，但他的眼神却是亮的。 认识多年，裴褚衣终于从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个清隽的、皎白的、分明的…… 一声轻叹： “天真的‘救世主’啊，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天真下去。” 江煜凝望着他，像是在看着什么遥远的存在。 “如果是你……如果你真的能改变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 声音愈渐微弱，到了后面逐渐消无。 裴褚衣不觉噤了声，连呼吸也一并放轻，直至再也看不见那双赤眸。 没给他缓过来的机会，魔窟突然摇动了起来。 猝然之间，一颗巨大的岩石从天顶坠落，往下直坠。 裴褚衣忙抱着江煜躲开了一劫，紧接着下一击而至。 “轰隆隆——” 天顶的裂缝越来越大，失去主人的魔窟势必把一切给掩埋，坍塌与陷落的范围一点点延展。 这里将不再是魔土的核心，魔族的最后防守线……也不再是需要深入征讨的领域。 而只会是一片百年后再无人记得的废墟。 心有戚戚，黑白的眼睛分明地映射出这一片的混乱，裴褚衣环视了一周，提醒自己道： 该走了。 裴褚衣垂头看向手头拥着的那分明鲜艳、却又实在苍白瘫软的身体。 按下莫名其妙在心头升起一点的悲哀，终是下定了决断。 ＊ 魔头江煜终于死亡，人间同喜，正道同庆，摆酒设宴。 除了不出世的玄机阁外，六大宗门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正道魁首裴褚衣杀死魔头江煜自成佳话，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宴会上绝大部分人的谈资。 青沧宗作为本次行动的组织者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本次庆贺宴的主办方之责。 此时，这个面容和蔼的老人已经褪下了繁厚的战衣，穿着如鹤长袍。 老人轻抚胡须，笑眯眯地望着裴褚衣，话里带着亲昵：“裴师侄不愧是苍月的徒弟，真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啊……” 裴褚衣拱手弯腰，连忙否认：“多亏了于掌门找准了时机，没有掌门，我们此战恐怕难以胜利。” 听此，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是真切了几分。 “后生可畏，真是后生可畏啊……” 于掌门满意地走了。 归剑派的修士最为好战，那个被誉为第一巨剑的壮汉拍着胸膛，刀疤贯穿凶煞的面庞笑起来却豪爽得亲善。 “裴兄！近日有时间吗？我们来切磋一下！”他粗声粗气道。 裴褚衣温和摆手：“赵兄之剑登峰造极，令人叹服，如有机会我自是乐意与你一战，只是近日有点繁忙，恐怕无法允诺……” 被拒绝的赵满城并无不爽，反手又发出个拼酒邀约，可惜再次被裴褚衣拒绝。 裴褚衣继续往前走，想要远离中心，可一个长相平凡的男人直直撞来。 此人行事不拘，手臂下意识伸起，似是想要搭上裴褚衣的肩膀，可却被裴褚衣错身躲过。 对方也不在乎，落空的手反是拱起，道出了恭维话：“裴兄此战风采，在下着实佩服……” 说到这时尚且正常，裴褚衣的微笑焊在脸上，挑不出任何错处。 可下一句叹息却极让人不悦：“可惜就是没有留下那魔头的尸身……” 无人察觉裴褚衣一瞬的眼睑下垂。 留下尸身，留下尸身能怎样？ 裴褚衣急急止住了往下延伸的念头，他并不想用这般恶意的想法来揣测别人。 只能匆匆忙忙地摆出了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还有事，失陪了。” …… 素白云纹的云履与宴会中心的距离快速拉大。 裴褚衣穿过美酒佳肴、高低的人群、桌椅与障碍……最终还是被拦在了离开宴会的必经之路上。 蓄着小胡须的中年男人朝他亲切昂首，灵巧地推来了一杯酒。 温声道：“师侄作为宴会的主角，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对方是宗门的二长老，平日对裴褚衣多有恩德，实在不好拒绝，裴褚衣只好接过了那小小的酒杯。 二长老于是也端起另一杯酒： “昨日，魔头江煜终于死亡——这多亏了裴师侄，我敬师侄一杯。” 说着，二长老一饮而下。 裴褚衣忙忙道：“师伯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扬起了礼貌的微笑，双袖合十端起酒杯，一个仰头，喉结滚动，酒水一干而空。 一杯过后，可算摆脱了二长老的纠缠。 裴褚衣卸下一口气。 将酒杯放下，他头也不回，匆匆忙忙汇入了人群，躲入了边缘，从那觥筹交错、光明敞亮的宴会厅逃出了出来。 ＊ 今日夜间风有些萧瑟。 再离得远点，直到萦绕在鼻尖被酒、菜肴、熏香带来一切气味一并跟着消失了，裴褚衣这才有了种摆脱束缚的感觉。 白衣修士望着远方，长舒出一口气。 远处，灯火通明，那宴会的宫殿气势恢宏、亮如白昼；这方，夜色沉沉，连一丝过多声音也无，只剩自己清浅的呼吸。 一声默念，“玄月”随意念而出，一个盘旋，成了昏暗夜色里的第二轮月亮。 裴褚衣轻盈跃上剑刃，让薄薄的剑身领着他飞速飞往目标之地。 ＊ 裴褚衣又多了个秘密。 他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江煜并没有被掩埋在那个坍塌的魔窟。 江煜的尸身其实在他的手上。 还有下一章，下一章在1：00：03，已放存稿箱[三花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大战落幕 第3章 回到起点 裴褚衣觉得他从来就没有搞懂过江煜这个人。 没有哪个人像江煜。 艳丽而阴沉，寡言又矛盾。 当那双赤色的红瞳盯向他时，总是静得让裴褚衣心颤。 只是，如今他再也没有可能看见那双赤红的眼睛了。 裴褚衣深深凝望着自己为江煜立下的无名坟墓，是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于理，江煜作为魔头屡掀乱象，罪不可赦，应为万人所唾弃。 于情，他和江煜认识长达百年之久，就算为宿敌，其中的纠葛也是根本化不清的。 …… 沉默良久，白衣的修士最终还是一甩衣袖，拿起“玄月”双手合十，沉沉低头。 ＊ 那个没有生效的束缚是裴褚衣最想不通的地方。 那日，他和江煜一同落入亡魂山谷，传闻中亡魂山谷道路错综复杂，鬼魂遍布，能吸收人的阳气，待得久了会使人阴气入魄，最终死亡……从没有人安稳走出过那里。 为了离开，裴褚衣和江煜不得不订了这一生死束缚。 ——可这束缚如今却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怀疑与不敢置信交杂，裴褚衣只能再次徒劳地去感知那因果之线的另一端。 依旧只有一个结果。 从前即使探查不到对方的位置，也能感受到另一侧始终颇具存在感的生命，可如今另一边如今空落落的，就和他的心脏一样空虚。 因果之律难以违背，即使强如他和江煜。 裴褚衣明白，只有一个可能，他无法相信的可能——从一开始，这个生死束缚就仅是单方面的，江煜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的命。 但这怎么会是可能的？ 那个扰乱世间的魔头？ 恍惚之中，江煜那张艳丽的脸蛋又冒出在了他的脑海。 对方身上的疲惫与阴郁总是比艳丽来得更多，双眼下的青黑明显，赤眸凝望着他，江煜的笑意不达眼底。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魔头。”】 脑袋乍然一痛，裴褚衣再眨眼，只觉得头脑沉沉，连眼前的事务都变得模糊。 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来了头顶，这个如铁人般的正道魁首竟然有些撑不住了。 是昨日法力用得太多了吗？还是今日喝过头了？ 裴褚衣想着，最后再凝望了一眼那个埋葬着魔头的坟墓，这才挥出“玄月”匆匆离去。 半夜，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又想起了江煜临死前喃喃的那几句。 【“为何这世事……偏偏对我如此不公……”】 再下一瞬，眼前一黑。 ＊ 裴褚衣睁眼。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发出胀痛。 像是几个月都没有睡好觉的人一样，他的精神竟疲惫得不行。 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晰，忽而看见那白花花的天花板，白衣修士猛然一惊，连困意都被吓没了。 我睡着了？ 再下一个念头是——现在几时了？ 强忍着头疼慌慌忙忙起身，眼神掠过床铺直指那窗外。 只见天色一片大白，显然已经不早了。 裴褚衣一向有极其精密的时间规划，今日竟起晚了！ 这对他来说着实罕见。 他忙忙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推门。 一开门，迎面便闯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恭喜师兄结婴。” 五长老门下弟子蒋元圣站在门口作揖，端得一派正经。 但这副靠谱的模样只维持了一瞬，眼前的青年便抬起了灿烂的狗狗眼，脸上笑开了花： “嘿！我就说大师兄肯定行！那群别宗的人还说不信……” 可惜人的情感并不相通。 听到这几句话的裴褚衣非但没有喜悦，反而觉得异常奇怪。 他困惑皱眉。 结婴？ 这都大概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会是结婴？ 他抿了抿唇，没有仓促开口询问，裴褚衣先是感受了一□□内能量。 法力经过经脉流通身体的各个方位，最终集中在了体内。 而后他发现了个惊人的事实——他竟然还真的是元婴！ 准确地来讲，他目前仅是元婴。 实力不会骗人。 眉头越皱越紧，裴褚衣又看回蒋元圣那。 先前没太在意，此时才猛然发觉，师弟虽然还是那副天真率性的模样，但显然是比记忆中的年龄小上不少的。 “大师兄？” 蒋元圣被盯得有点困惑，忍不住发问。 裴褚衣用一句话转开了对方的注意： “师弟怎么在这？” 裴褚衣旁敲侧击，试图搞清楚目前的情况。 高大的青年挠了挠微卷的毛发，不自觉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 “嘿嘿嘿，师父叫我在这等着，说你今天估计就出关了，果真，算无遗漏。” 骄傲得像是他自己料到的一般。 只是这番话听起来似曾相识？ ——像是百年前听过的那样。 裴褚衣心跳由慢到快渐渐加速。 先前还不完全确定，这一下可是确定了个七分。 师弟没有理由整蛊他。 难道…… 一个猜测在脑海里慢慢成型，但是由于过于荒诞，即使有了七分确信裴褚衣也不敢断言。 怎么会呢？世上竟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事情？ 裴褚衣暂且按耐下心里的激动，斟酌再三，决定再确定最后一件事： “师尊如今如何？” 蒋元圣眨眼思索了一瞬，回答： “苍月真人依旧在闭关呢，也快半年了，应该差不多也该出来一趟了。” ——在裴褚衣那个所在的时间，苍月真人早就死了。 “扑通” “扑通” 心跳声清晰可听，一时间，连脑袋的疼痛都被抛在了脑后。 裴褚衣从没觉得这个世界这么荒谬过。 但他确确实实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回到了他结婴的那一天，一切尚未开始之时。 裴褚衣下意识便寻着肌肉记忆再次往灵魂深处探去。 扎根灵魂的束缚清清楚楚地传来了另一头的气息。 一个他曾试图感受过，又从未完全感受到过的那个生命——江煜还活着。 甚至不设丝毫防备地将位置、坐标和灵魂力量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 要问正道魁首裴褚衣有没有什么愿望？ 答案是肯定的。 是人皆有欲，裴褚衣是人，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生活在一片美好而安宁的天地，人人都可以安居乐业，而他能拥有自己的一片深居小屋，躲在里面享受悠然自在的生活。 可惜这个世界不允许。 正魔矛盾、门派竞争、众人期望…… 注定了裴褚衣不可能如此，世界也不可能安宁。 那如果是重回从前呢？ 能做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抢占先机得到至宝、预知未来走向控制天下大势…… 但裴褚衣则不然，他更愿意将未来的隐患消灭，多争得来几分安宁。 脑海中倏尔冒出那个赤血色的瞳。 如果可以防患于未然，在一切为长成之时，将其除之。 ——他要杀死江煜。 ＊ 从小，江煜便知道人心可畏，不可轻信，也不可抱太大期望。 就比如说现在。 江家，偏院 三个大孩子把穿着暗红衣服的小少年围在墙边，高大的完全遮挡住了洒落向地面的阳光。 小少年完完全全地被困在他们堆积的黑暗之中，而这群人则站在光中怒斥着： “你这个天煞孤星！就不该诞生在这里世上！” “连自己母亲死亡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你这个可怕的怪物！” “最近我连连倒霉，是不是就是因为你？！” …… 江煜注视着面前的三人，粗鲁的骂声不断传入耳中，可这个大概才十几岁的小孩表情平静极了。 那姿态甚至冷静到了诡异的地步，明明该是优势的三人却莫名好像占据了下风。 自己强大时，尚且讨好；自己落魄时，丑态毕露。 ——这是江煜对面前三人乃至身边不少人的评价。 ＊ 江煜是世人口中的天才，也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万阴之体。 魔头不一定是万阴之体，但万阴之体一定是魔头。 这是修真界的大家公认的事实。 身怀万阴之体的人都有着比常人更加强大的天赋，也存在着远比常人更强的堕魔风险。 因此，从小母亲便告诫他。 【“阿玉，不管是谁，都不要告诉他你的体质。”】 …… 身为万阴之体的他似乎独有一份连通鬼怪的能力。 他看得见鬼魂，听得见恶意。 识得叵测世事，通晓万恶人心。 …… 在江煜眼里，人皆是由恶欲缠身的怪物。 不管人物如何变化，他们身后那浓浓的黑气都始终不变。 黑色的人形怪物会盘踞在每个人的身后，它们阴恶而不断地吐露着漆黑发臭的墨汁。 ——这是所有人内心的“恶”，也是扒去人的表皮后所有人最真实的一面。 从前江煜很不理解这群人。 为什么人会那么虚伪，表面一套而内心又是另一套呢？ 后来他才知，那就是人心。 ＊ 江煜抬眸，恰好看见正对面的那个怪物指向了自己。 那是自他的名义上的哥哥、他的“嫡兄”、小团体的领头人身上诞生的怪物。 “哥哥”穿着华丽的衣袍，清秀的脸上神情冷淡，仰着鼻子躲在其余两人的身后。 乍一看似乎是根本不屑于把江煜放在眼里，但实则不然。 他身上的怪物早已将他想说的一切暴露在了江煜的面前。 [瞧你那个蠢样！之前不是挺神气的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没得说了？] [区区一个庶子，竟敢踩在我的头上来！] [我才是嫡长子！我才应该得到父亲的重视！] 被迫灌入黑水的江煜只想笑，甚至还觉得他这个“哥哥”为人过于“正派”。 这种话江煜听得太多太多，再恶毒百倍的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听下去。 从前，天赋异禀的他受到父亲青睐，虽然没人敢招惹，但也免不了被别人妒忌、听别人背后的恶意。 自十三岁那年，被路过的玄机阁长老卜卦为天煞孤星，连出几件事失去父亲的宠爱后，那隐匿在身边的恶意便不作遮掩了、并愈加猖狂了。 从冷眼、蔑视到如今的污蔑、围殴…… 你说反抗？ 呵，如果反抗有用的话，江煜倒会一试。 可他知道反抗没用。 人之恶无穷无尽。 若是反抗，这些人反而会联合更多人一起“讨伐”他。 江煜嫌烦，也懒得去做无意义的事。 [看见他这张脸就晦气。] [别说，这小子和他那表子娘一样，还有几分姿色……] 顿时，江煜抬头，恶狠狠朝着声音方向找寻去。 “啊——”突然的一声惊叫。 被瞪的那个麻子脸的青年一个哆嗦被江煜骇得连退了好几步。 另外两个同伴只以为他胆小，殊不知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黑发杂乱垂落，赤瞳掩藏在浓密的发后，却掩盖不住那过分骇人的色彩，幽幽如毒蛇般，阴冷得直让人悚然。 周边的同伴嘲笑了起来。 嫡长子“哥哥”轻蔑的眼光也扫向了自己的“同伴”。 [真是个废物。] 主动当狗的人永远得不到狗主人的青睐。 为了在同伴面前挽回颜面，麻子脸一口深吸踏前一步，色厉内荏大喊：“敢瞪着我？” 说着便握紧了拳头。 江煜一个退步躲过迎面挥来的拳头。 却引来了更深的怒火：“还敢躲？” 漆黑的怪物跟随着对方怒火庞然了起来，那瘦兮兮的麻子抬起虚浮的脚步冲来。 在江煜眼里简直满是破绽。 仅需瞄准，一个反手剪。 巨大的体型差也无法抵挡绝对的武力。 “嗷嗷嗷——”麻子脸叫了起来，“放，放开我！” 江煜不理，眼神阴狠得骇人，黑雾在其中弥散。 阴暗的想法逐渐占据了整个脑海：不许……不许侮辱她……杀…… [杀……杀……杀死……] 恍惚之间，江煜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但又在反应过来不对后猛然沉凝。 倏尔的一巴掌扇来。 江煜只能松开麻子脸迅速退步躲开，却不料，恰好踏入后方的陷阱。 他的“哥哥”面无表情地将他锢住，又像是嫌弃般在锢住的一瞬皱眉。 [真脏。] 还没来得及摆脱，紧接着横侧面袭来一脚，江煜猛然踹倒在了地面。 衣服染上脏乱的灰尘，好在颜色较暗，看不出什么。 麻子脸慢慢走到地面上的江煜跟前，和同伴一起再次形成包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小子……” 凶恶显形于色。 殊不知他所欺凌的人的注意并不在他们身上。 江煜极在意刚刚听到的那几声：来的是恨我的人？是江家的长老？还是…… 那股恶意来得凶悍，不容忽视，不能与这些小打小闹相提并论。 下一刻，高大的阴影打下，周边却忽而清净，所有怪物的声音仿佛受到了洗涤，消减了一个度。 “你们在干什么？”是没有听过的声音，温和中却极具威压。 江煜的身体忽僵。 随着面前三个人的侧身，光亮终于泄入，披在了这个倒落在地面、浑身脏污的少年身上。 仅此一声，江煜被拉回了阳光之下。 开文啦~开文啦~你养的小作者终于终于开文啦[撒花] 下面向小可爱们报告本文更新计划： v前：隔日更，0点出头更新（小可爱们可以第二天早上观看），有榜随榜 每章plq随机掉落红包（红包会在下一章更新发放），欢迎气氛组到来~[猫头][三花猫头] 拜托了，请助力小作者上榜和入v v后：日更，如果请假会挂假条 营养液or地雷or评论加更还在考虑中（主要是舟舟码字实在是有点慢……） v前若达到入v有效收舟舟会进入勤奋状态！ 日更开启！码字码字码码码——[彩虹屁] 下一章更新在10号，很高兴和新朋友、老朋友们的相遇 新的旅程，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走到最后[可怜] 感谢支持（鞠躬.jpg），咪啾~[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回到起点 第4章 带他离开 灵魂上的束缚在响应着，无不昭示着眼前人的身份。 裴褚衣从未想到过再一次见到江煜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虽然日后的影子在对方身上依稀可见，可就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也许是那被多人包围着的小而瘦削的身躯，又也许是那怀着倔强、尚未全然疲惫的赤眸…… 眼前的小少年并不能与“魔头”江煜完美画上等号，更是反而倒错一般，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感觉。 裴褚衣动了恻隐之心。 “过去”真的能代表“现在”吗？ 还没做出任何实质性的思考，手脚便先于思绪开始动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是温和的也是冷的，裴褚衣质问着眼前的不义之事。 红衣灰暗，脸上脏污，面容消瘦的小孩望向了他，裴褚衣从未看过的光彩从那双赤眸中划过，点亮了整片孤寂的暗河。 一瞬间心脏一颤。 裴褚衣心软了。 即使知道眼前人未来将会是个扰乱世间秩序的魔头，但此时的他，还是个瘦骨嶙峋、才刚五尺高的少年啊…… ＊ 江煜无意识地紧捻着衣角，用余光瞅着身旁的白衣仙人。 这一眼看去，一时竟想不出什么适合的形容词，只觉得眼前人实在是光耀得惊人。 皓皓如月，温温似水，挺挺同竹……大概说的就是裴褚衣这样的人。 江煜想。 因为对方的意外到来，他血缘上的那个只在乎利益的冷漠父亲罕见地扬起了笑脸，眼神拂过对方白衣上的万道法纹和那明显不凡的长剑，迅速掂量出了轻重。 身体躬起，下颚微低，眼珠子轻抬，中年男人朝着裴褚衣试探性地问： “您是……万道宗的内门弟子？” 褚玉不由觉得无趣，他知道“父亲”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却偏偏要做此模样。 “是的。” 白衣修士一抱手，垂下了头来，也没有否认，更没有多加解释，长发同着他的动作稳稳垂下，温润又有大宗弟子的风范。 “不请自来，还请江家主多加海涵。” “无妨无妨，万道宗内门弟子莅临，是我们江家的荣幸。”态度顿时热络了起来。 江家主连忙想要将之扶起，却被裴褚衣避开了。 黑瞳扫过江家主身后那几个小孩，他们作恶时的丑态历历在目。 裴褚衣似是真情实感地微蹙起了眉，像在不平： “本无意冒犯江家主，意外路过贵府，瞥见方才那幕，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这一说，江家主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家家主平日不是不知道孩子们背地里的这些小心思，只是他懒得管、也觉得没必要管罢了。 玄机阁长老的预言一般百不一失。 即使从前再怎么“宠爱”江煜，到了如今，被判定为“天煞孤星”的江煜实际弊端早已高于所获利益，那么也便已经没了价值。 本就是一个小妾的儿子，所以可以任凭其他人踩踏。 当然，若是私下也就罢了……可如今这一切却被一个万道宗的内门弟子给看见了！ ——若是毁了他们江家这么多年以来经营下来的名声怎么办？ 暗骂一句“不成器的东西”，江家主更加堆起了笑脸。 “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们。” 紧接着一个变脸，胡子横起，怒骂： “身为家族的一份子，平时家族怎么教导你们的！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听到没，快点给江煜道歉！” 一个扫视，家主的威严顿时压得几个少年猛地震颤。 三人哪敢忤逆，虽说是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歉了。 小小年纪脸上藏不住事，那个名义上的“哥哥”连眼睛都不对着他，只是冷冷淡淡地道了声：“对不起。” 江煜望着，只见那本已减弱的黑色泥泞再次在他们身上膨胀，朝着他张开了满是腥臭的大口。 [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人是江谷打的，我是被打的，凭什么我要道歉？] [我做的没错，天煞孤星这种人早死了对我们江家都好……] …… 江煜眼神闪闪，没说什么，只是一心用余光注意着那抹白。 凝神望着时，只觉得怪物们的声音都被弱化，连呼吸都轻松了不少。 江家主是个精明人，在外人面前更是个伪善人，道了歉后仍觉不够，忙声大喊： “来人啊！快带他去治疗！” 庞大的江家不至于连这点人都没有，江家主呼喝一声，立刻就进来了好几个下人。 他们低眉顺眼，快步朝着江煜走来。 可江煜不想走。 如果走了，会不会下一次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这样想着，不觉身上的气质更加阴沉，连内心都开始不愿与愤愤。 可下一刻的那句话却让一切黑泥停息，让江煜受宠若惊。 白衣拦在了他与仆从们的中间。 只听如月的公子礼貌询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和他一同去吗？” 细微的光点如墨，在那双已经沉凝太久的赤眸中落下，最终渲染出了一整片的光亮。 ＊ 从见到裴褚衣的那一瞬间起，江煜便升起了股复杂的感情。 亲近、渴慕与畏缩并行，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心。 江煜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人。 除了母亲，这是第一个即使他们俩人相隔极近，他也几乎在对方身上听不到任何恶意的人。 细碎的光点从窗户的缝隙里打下，落在房间，渲染出一片橙黄。 明明已近卯时，江煜却觉得没有什么时刻的天比现在更加温暖。 医师正为江煜处理着身上伤口。 掀开衣服一看，裴褚衣才惊觉那样的欺凌不止一次。 细细密密，交错如麻……撩起那墨发，只见如小蛇般的伤痕遍布在那瘦小苍白的身躯之上。 裴褚衣眉头紧皱，蹙起，心下更是揪住。 连医师都不忍，更是连连叹息：“怎么会这么多的伤……究竟是何种心理……小少爷这不过才几年啊……” 冰冰凉凉的药物蘸上伤口，引起连片的刺痛，可江煜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一下。 疼痛在他眼里万万没有旁边人重要。 他不断偷瞥着视野边角处的那个高挺的身影，只觉得那抹白愈加梦幻而朦胧。 裴褚衣当然发现了小孩的视线，但他什么也没有多说。 待到医师离去，他走到了江煜面前蹲下。 江煜心脏骤然一滞，向来情绪波动极小的他此时却格外慌张，唯恐自己的小动作被对方发现，却又不忍心离开那清澈如水的眼睛，只能傻兮兮地望着，直至自己的赤眸里倒映出对方被阳光染得灿烂的身影。 须臾，只听对面的人儿开口：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江煜揪着裤子的手指渐松。 情绪冷静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乖乖回答：“因为他们嫉妒我。” 裴褚衣又问：“为什么嫉妒你？” “因为我天赋比他们高，从小受到家族的重视。” 裴褚衣：“那为什么他们能欺负你？” 江煜的声音愈加愈淡，平静得像是站在上帝视角说着别人的故事： “……因为我失去了父亲的‘宠爱’。” 出于某些隐秘的不安，江煜偷偷隐去了自己身为“天煞孤星”的事实。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揭开了对方伤疤的裴褚衣忙声道：“对不起。” 他曾听闻过魔头江煜儿时的事。 据传其“生性阴狠，怨毒亲朋，被测天煞孤星，暴露本性，毒杀兄长，违背伦理天常，叛离家门，为正道所不容”。 可若是他从小生活在压迫与欺凌之中呢？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真的能忍住不怨吗？ 裴褚衣心下更加混乱。 再回神回来，触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心里一抽，只能徒劳地问：“痛吗？” 江煜从喉咙里卡出几个字：“不痛。” 江煜说的是实话。 一点也不痛，他已经习惯了。 但他又后悔了。 想要更多、更多那样的眼神。 关切的，心疼的，就算是同情的也无所谓…… 早知道说疼了。 江煜想。 就在这时，一道柔声打破了他不断望阴暗延伸的思绪，更是自点起了一盏灯火。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近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赤眸眨眨，十五岁少年的纯然和懵懂罕见地出现在了江煜的身上。 也许是鬼怪迷昏了心窍，裴褚衣向这个未来的魔头发起了如此邀请。 他朝着那个苍白的少年伸出手来。 不管未来怎样，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后悔。 ＊ “您要带他走？” 江家主收回了一瞬间显露出的惊诧，他的面上变得迟疑。 “我的意思是，您确定带他走吗？” 江煜面无表情，清清楚楚地听见“父亲”心里的“算盘”翻涌。 [我还正愁怎么处理掉这个“天煞孤星”……这样岂不是既能把这小子送走，又能卖万道宗一个人情？] 在“贵客”面前，“父亲”总是当面一套心里一套。 江煜垂眸。 无所谓，只要能离开，只要能跟着他离开就好了。 江煜又望向身前那个高大的背影。 对方将少年小小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后，隐秘的渴慕在江煜的赤眸之中翻涌。 只见白衣的修士礼貌颔首，温声肯定： “是的，我确定。我见他很有天赋，故升起了惜才之心。” 当被那双透亮的黑瞳望着时，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诚。 裴褚衣：“实不相瞒，我此次离宗恰有一项任务，帮师父寻得合适的好苗子……我觉得他是个好的人选。” 好的人选吗？ 江煜抿唇。 江家主故作沉思了片刻，终道：“万道宗是个好去处，阿玉在那里会得到更好的发展的。” “那么可否和江家主订立一个束缚？” 说完，似觉冒犯，裴褚衣连忙补救，“我们这一脉比较特殊，如果他加入，从此就是我们的人了，恐怕要和家族断绝关系了……” [简直是闻所未闻，哪一古怪的修士？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怪物吐出的话语尽是轻蔑，但江家主表面依旧友好。 他当然是巴不得把江煜送出去。 但“断绝家族关系”终究是一件大事，表面纠结了好一阵，他终于答应了下来。 “我，江玄真，愿将庶子江煜交予万道宗修行，自此，江煜与北玄江家再无干系。” 法力给话语增上玄妙。 此话一出，因果建立，从此往后，江煜不再会受到家族束缚。 奇妙的感觉在江煜灵魂上一闪，捕捉不到，缥缈又有所感知。 江煜望向自己的手，似乎没反应过来，赤眸飞速开合了好几次。 就这样……？ 他有种不真实的梦境感。 我就这样脱离江家了吗？ 将少年注意力扯回的是一阵温柔的呼唤。 “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儿就离开。” 他望向那双含水的黑瞳，凌乱的呼吸渐渐变得温而缓。 ——即使再不真实，江煜也想要抓住那个白衣的仙人。 重重一点头，江煜跟随裴褚衣一同，大小两个身影消失在这个厅堂。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他那金枝玉叶的“哥哥”的表情愈加凶狠，不甘在那双黑瞳里喷涌，跟随的身后膨胀的“恶意”一同起伏。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就那个“天煞孤星”？他凭什么能够不经过自己允许先一步离开？] 红包马上发放 （弱弱举手）想说一下，虽然我是说欢迎气氛组来着，但也确实是“随机红包”，不会全部发的 小作者资金也不是特别充足……[可怜] 这只算是感谢来着，大家平常看待就好，重点是文章，如果实在不合口味就算啦~有缘咱们下本再见 感谢“King”宝宝的四瓶营养液 感谢“萝卜兔”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该出手时就出手”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两瓶营养液 感谢“是我”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Schwalbe.”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二十瓶营养液和一个地雷 感谢我家金主大人“01teller”的手榴弹[亲亲][亲亲] 抱歉，没有统计开文前的，以上是开文后的[可怜]，但宝宝们的心意我都收到了，稳稳地接住了！舟舟会努力的！ 以下是目前所有评论的宝宝（按时间顺序） “半截的诗”，“01teller”，“King”，“该出手时就出手”，“xqgg超级事业粉”，“萝卜兔”，“^^”，“日落长安”，“不知你猜”，“30521281”，“早早-zz”，“节节高升”，“阿白白白白白”，“锦园春”，“是我” 感谢所有人的支持[红心]（鞠躬.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带他离开 第5章 现实.幻想 裴褚衣感觉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小尾巴。 裴褚衣前进一步。 江煜前进一步。 裴褚衣后退一步。 江煜后退一步。 裴褚衣转身。 江煜就顿在了原地。 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裴褚衣终是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子与小少年视线平齐，仅仅一弯，那双远山似的眉眼就少了几分清淡，多了几分温柔的波光。 “你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温柔而耐心的声音传入江煜的耳朵。 在那双和秋水等同的眸子里愣了好几秒，江煜才忙不迭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什么可带走的。 赤眸往地上一转，猝尔暗沉而冷淡了下来。 自从母亲走后，江家的一切都与江煜无关了。 在江家留着也只是他别无去处罢了。 江煜不想成为和自己眼里所看见的那些孤魂野鬼一般的人。 神思一回，江煜下意识伸出手来朝着裴褚衣那双修长的大手探去，伸到中途又转了道。 他轻轻扯向对方的衣袖，甚至不敢多加施力。 江煜低声：“我们可以现在就走。” 裴褚衣望着小少年如渴求般看着他的眉眼，又扫向他的全身。 短暂的停顿后，裴褚衣轻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再等等，你还忘了一件事。” 赤眸困惑地眨眨，江煜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就见眼前人笑起： “不管怎么样，有没有可收拾的，总要先收拾好自己吧。” ＊ 手指穿过乌黑的发丝，牵起轻柔的风。 裴褚衣轻轻地撩起了小少年的墨羽，随之，对方苍白而纤细的脖颈暴露在外。 江煜坐不动如山，微妙地感受着发丝间的牵扯力。 当发尾轻扫过时，身体还微微一颤。 只有母亲给我做过这样的事…… 这样想着，江煜心里更觉羞赧。 裴褚衣梳理头发的动作和他这个人一样，完美、礼貌而细腻。 在这双巧手的帮助下，打结的发丝迅速被捋平，江煜甚至感受不到过多的疼痛，转眼间，裴褚衣就从桌上拿起了一条鲜红的绑带，询问江煜可否用这个束发。 江煜胡乱一点头，再看，原先那凌乱如杂草的发型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整齐高束的马尾。 乌发高束，红绸飘扬，本就处于美好年华，简单一束，便好像有了万般的少年意气。 此时的江煜才有了一个15岁的少年应有的模样。 一丝满意从那双含笑的眸子里划过，裴褚衣轻缓一点头。 赞道：“不错。” 轻微的喜悦在江煜心底泛起波纹。 平心而论，江煜从没有觉得自己长得怎么怎么样，若要他用几个词来形容自己，他估计会给出在那些无形而庞然的“怪物”口中听到的对他最多的形容——阴郁、冷漠、不讨喜。 因此他自动把这几分“不错”归结到了裴褚衣的功劳上。 如果没有他…… 江煜手指轻揪那件在身上垂挂着的新换上的红衣。 鲜活的赤色将那双带着的青黑的眼都衬得有了几分活力，而姿容艳丽的脸蛋更加突出，再配上那微昂的头，抿着的唇，微揪的手指，当真是惹人可怜。 在长达将近一分钟的注视后，江煜仍没有任何动作。 裴褚衣见此，只好又轻叹出一口气。 “你真的没有要带的了吗？” 江煜迅速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脸上牵出温柔的光，裴褚衣的手从皎白的衣袖中探出。 江煜又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次，白衣的仙人也是这么朝着他伸出手来，询问自己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而这次…… 江煜迟疑了，他缓缓走上前，要向裴褚衣的衣袖扯去，却被眼前人一避，大手一摊，主动伸到了他的面前。 对面人的声音异常温柔：“你可以握住我的手。” 一个对视，迅速转开。 江煜低头，将小手移转至了大手旁边，而后虚虚握去。 才刚一触碰上肌肤，那双大手便毫不犹豫地将之握紧。 温热的温度贴上，像是传递到了身、传递到了心。 江煜整个人都飘飘然的，连带着飘入耳朵里的话好像都带着虚幻。 “我们走吧。” 说着，大手便牵着他踏出了房门，踏入了阳光。 ＊ 江煜就知道，幸运总是不眷顾他的。 就算遇见了什么好事，不过多久，那些阴恶之物总会纠缠上来，幸运也会被逆转为厄运。 温暖才包裹了他没多久，下一刻，气温骤降，冰冷攀附至全身，而热意在体内流失。 江煜停滞住脚步，眼神霎时一变，阴冷而直勾勾地盯视向前方。 只见他那自恃高贵的“嫡兄”正自降身份地守在了他的房门口，见两人出来，便拱手弯腰，端得一副谦恭模样。 “仙长，我有一事想要告知。” ——不要…… 江煜几乎已经想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紧张，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怨毒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明明自己不想听，可“恶意”就像空气般，偏偏挡也不能挡，无孔不入，就那样深入他的精神海，将之再次染为黯淡的一片。 [一个“天煞孤星”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前程？] 伴随着阴恶的潮气，再一眨眼，世界好像发生了变化。 环境陡然安静了下来，阳光不再，温暖再无。 江煜只看见一片黑色，乌压压的黑，无数恶鬼盘踞，阴恶从四面八方逸散。 有漂泊各处的孤魂野鬼，又远在各处的阴毒小鬼，还有正位于他面前、那只丑恶的、正咧开大嘴朝着他大笑的庞然大鬼。 它正嘲笑着他，嘲笑着他的天真，嘲笑着他怎么会有如此奢望。 [江煜，你比不过我的，你永远都不可能比过我……] 同着黑泥一起，那些话语从“嫡兄”江洛的口中吐露： “您恐怕不知，玄机阁长老曾路过我们府邸，为江煜卜卦，他乃天煞孤星转世，灾星入命，克亲克友，任何人与他在一起恐怕都不得善终……” 江煜愈加攥紧裴褚衣的手。 “天煞孤星”……多么不幸的一个命格啊。 他已经想象到了自己接下来的结局。 白衣仙人会将作为“天煞孤星”的自己丢弃，自己会再次回到江家那个阴恶丑陋的囚笼，即使有“家”，自己最终也会成为眼中所见的那样，没有神智、没有落点、更没有人挂念的孤魂野鬼。 细微若蚊蝇的声音从江煜的唇齿缝隙之间传出，又因为怕引起裴褚衣的注意，被他克制了下来。 而另一只空闲的手的骨节在挪动与摩擦中发出奇异的声响，昭示了江煜不安而紧紧绷起的神经。 暗色物质在那双赤眸里盘旋，凝成了浓厚的一层，充斥满了如同鬼怪般骇人的物质。 也许是江煜的视线太有存在感，江洛终于分出点心神回看。 这一望便被吓破了胆。 猝不及防撞入了那如同血海溶洞的眼，一瞬间仿佛被鬼怪缠身，置身炼狱，连血液都凝固，呼吸都喘不上来。 [这是什么……他是什么东西……] 他可算是知道到了“麻子脸”之前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真的是人吗？] 心中惊骇万分，于是更是确定了江煜是个祸害。 但同一时间，隐秘的喜悦在江洛心中滴落，扩散，最终形成浪涛。 [终于被“看见了”。] ——这是江煜第一次这样怨毒地看着他。 [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怪物。] 狂喜显露于抖动的声音，江洛别开眼，颤抖着声音说出了最后的结语： “我劝仙长再考虑一下，毕竟那可是玄机阁长老的预言……” 对方说话的同时，黑暗的怪物不知从何而生，自背后拥上了江煜。 阴恶来得凶猛，万阴之体的江煜本就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恶欲的纠缠。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如果我早杀了他…… 他阴暗地凝望着嫡兄“金贵”的身影，对方已变成了黑白的一张照片，在江煜眼里和死人无异了——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适的、能解决掉对方的契机…… 可他没等到那个契机，得来的却是一声清泠的意外： “那又如何？” 所有阴恶骤停，江煜猛然一顿，身后缠绕的鬼怪被无形的屏障拦住了。 少年抬眼望向那个洁白的身影。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那抹温暖覆盖上自己紧攥的手，他才恍然惊觉自己没有幻听，自身上流失的热气才再次重归了身体。 眼睫轻眨，神情呆怔。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种反应，江洛的脸上完全挂不住平和了，简直难看得惊人。 但他仍不死心：“江煜他是天煞孤星——” 而裴褚衣并没有在乎他人的想法，他只是摩挲了下手下，轻轻将小少年紧攥的手给抚平，然后微笑： “谢谢告知。” 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光风霁月，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他做的决定。 语毕，裴褚衣礼貌一颔首，领着还在发痴的江煜错身路过了面色铁青江洛。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江洛发红的眼一直死攥着那个鲜红的身影不放。 他不明白。 [江煜他凭什么？] [他怎么能这样……这样甩下自己离开呢？] 身后庞然的怪物开始四处乱撞，企图奔向眼前逐渐远离赤色身影，可终究是一次一次被压抑下来。 直到两人的身影就要消失的前一刻，毫无防备地，那个红衣少年忽地转过头来。 江洛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见赤色的眸子平淡无比，几分钟前的可怖仿佛只是他的幻想。 江煜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从前看他的模样。 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似是轻蔑，似是不屑，似是无关紧要……甚至根本没有倒映出江洛这个人。 江洛最恨的就是江煜这双赤眸。 他很早就明白了，江煜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甚至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每当看见那双漂亮又无神的赤眸，内心的恶欲总是会翻涌。 [凭什么他的眼里没有我？] 江洛不甘心。 明明自己该是他的对手。 凭什么只有自己把他当成对手？ ——凭什么……他的眼里如今有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江煜已然回头，将全数心神发在了旁边的白衣仙人身上。 这个认知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令江洛怒火，气愤在一瞬间喷涌上头，想要驱动他的手脚冲上去，可是江煜如今已经不是无依无靠的人了——他打不过那个白衣的仙人。 江洛只能硬生生止步原地，用尽自己所能喊出的最大的声音： “你会后悔的！” 江洛近乎是吼叫，一口喘息后，江洛的声音更甚，更哑：“你一定会后悔的——” “江煜就是个怪物，怪物——” 嘶哑的吼叫扩散至几十米开外。 可此时已经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江煜跟着裴褚衣走了。 江洛幻想中的对立也从未成立过。 江煜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未。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赤眸里只为他绽放过极为短暂的、如镜花水月般的怨色。 随机红包x6[三花猫头][猫头] 我想给你们日更，这样就可以每天看你们的新评论……可收藏太少了…得控制字数，不然又得倒v好多……[可怜]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六瓶营养液 感谢“^^”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半截的诗”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King”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十瓶营养液 感谢“步融”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AAA茶叶采摘糕总”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我是我是真的帅哥”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不不多”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半截的诗”，“King”，“日落长安”，“步融”，“AAA茶叶采摘糕总”，“七七”，“不不多” 的评论 ps：以上仅统计第四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现实.幻想 第6章 唤他褚玉 来时飞剑，返时马车。 考虑到江煜才筑基，暂且没有学习过驱使灵剑，可能对御剑飞行产生不适，裴褚衣叫了辆马车送他们返回万道宗山下。 好在路程不远，大概一个下午就能到了。 但同时，那也就意味着他和江煜两人要在这辆马车上相对而坐一整个下午。 这可让裴褚衣犯了难。 当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他望向对面那个坐得端正的小少年，对方正自以为隐蔽地偷瞥着自己，神情里难掩孺慕。 裴褚衣有点头疼。 头脑一热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可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倏地，一个细微到近乎于无的声音响起：“为什么……” “嗯？”裴褚衣一愣。 他循着声音找到了的江煜，注意到对方穿插在鲜红衣绸间紧攥着的手。 下意识柔声：“什么为什么？” 而小少年只是将手攥得更紧，他垂头： “我是天煞孤星。” 他是天煞孤星，那个理应被万众唾弃的命格。 【“天啊，他就是那个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滚出我们江家！”】 【“江煜，我要去青沧宗修行了……我来是想和你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为好。”】 【“真可怜啊，一朝云端一朝泥地……明明如此天才……为什么偏偏是天煞孤星呢？”】 【“天煞孤星？连江家家主都抛弃你了，亏我讨好了你那么久，呸！”】 …… 亲人嫌我、弃我，故友怜我、辱我…… 可为什么？ 江煜抬头，将对面人完完全全拓进了眼底。 为什么眼前那白衣的仙人明明知道了他是天煞孤星，为什么还是决定带他离开江家、离开混沌呢？ 江煜不明白。 其实裴褚衣也不明白。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该是来杀魔头的…… 可他望向眼前那个红衣的少年。 十五岁的美好年华，却骨瘦嶙峋，眼神无光，气质老成……甚至可能日日受到家族亲人的打压。 裴褚衣的眸色动了动，一个抿唇，抬眸。 眼前的“魔头”，终究是个才刚到五尺高的少年啊…… 百因必有果。 百果也有因。 如果江煜正是因为他儿时的经历才会成为后来的魔头呢？ 过去，现在，未来……如此玄妙，因果相缠。 裴褚衣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那个决定他人性命的资格——杀死一个虽然日后“可能”会造下罪恶、但目前无辜的孩子的生命。 江煜并非一定会成为魔头。 他回到的起点，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他还有机会，江煜也有机会。 既然裴褚衣已经决定将对方留下，那么他一定会让江煜避免从前老路，帮助江煜走上正道。 ——以自己的性命为誓。 “天煞孤星”又怎样呢？ 很难说究竟是有此“命运”才有了“预言”，还是因为“预言”决定了此“命运”。 固然玄机阁预言真切。 但仅仅是个虚无的命格，而他确是实实在在穿过了时空，打乱了规则。 裴褚衣相信，这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于是眉眼更加弯了下来，裴褚衣扯出抹极尽温柔的笑容：“但你没做错什么不是吗？” 江煜没做错什么。 错的是那些以“天煞孤星”为借口，肆意释放“恶”的人。 似触及了心灵，江煜感到动容。 而后看见青年的大手就那么伸出，江煜没躲，温暖的手于是触碰上了那墨色的脑袋，头顶被轻轻揉搓着。 那种感觉就像被柔软的羽毛给轻抚过。 江煜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在眼皮构建的狭缝中找寻那抹梦幻而朦胧的洁白。 直至头上的触感消失，那双大手脱离收回，他才慢慢回神。 “江煜……”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几乎是脱口。 江煜凝望着裴褚衣，一面懊恼自己嘴快，可一面又是期待地等待着。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再次念道，可这次声音弱了下来，莫名带上了一丝委屈。 他睁着眸子注视着裴褚衣。 骤然间对上那双赤如凝血的眸子，裴褚衣一个晃神，他忽而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江煜，也是上一世的“魔头”。 当初他好像也这么说过。 【“江煜？”】 他身处灰暗的山谷，明明该是鲜艳的红衣却好像比灰色更加枯槁。 魔头眼下青黑，总是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上难得笑了起来，却笑得讥讽。 【“还不如叫我魔头。”】 【“‘江煜’这二字又何德何能从你这位正道骄子的口中被道出？”】 不带阴阳怪气，“江煜”似乎是真的如此想的。 那番话语传到裴褚衣耳中当真是万般刺耳。 即使身处对立，但在裴褚衣眼里两人始终平等，哪有什么“何德何能”呢？ 刚想说什么，就见那个魔头猝尔垂眸，低眉： 【“不若叫我‘阿煜’吧……”】 ＊ 裴褚衣有些失神。 他意识到，“江煜”好像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名字。 也许和他的童年有关，也许正是这个名字承载了江煜某些痛苦的回忆。 “阿煜……” 江煜眼睫一颤。 ……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呢？ 而裴褚衣仍在喃喃着：“阿煜……玉……” 如若换个名字呢？ ——裴褚衣当然听懂了江煜和他说那番话的意思。 小少年不好意思直言，只能如此迂回。 又是什么养成了他这般性格？ 裴褚衣心疼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想：我想给他祝福。 但他真的有这个权力给他命名吗？ 再抬眼一看，只见面前的少年双眸不断眨动着，对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晶莹的水光在其中愈深。 他也在等待着结果。 心下一软。 姓名本该受之父母，世道伦理如此。 若要给“江煜”再命名，那裴褚衣就相当于违反了伦理。 但话说，留下魔头，并将之收留，难道就符合伦理了吗？ 裴褚衣豁然一笑，下定了决心。 “不如就姓‘褚’，叫褚玉吧。” “衣者为‘褚’，玉石的玉。” 褚玉，褚玉，储藏的美玉。 裴褚衣希望少年日后能如美玉，如玉亮眼，品性高洁，能不再沦于黑暗。 毕竟是第一次给人命名，心下本还颇为忐忑，就听对面人已经开始重复起： “褚玉……褚玉……” 赤瞳亮起，红潮复苏，滚动起轻盈的波浪。 眼前小少年眼神亮亮，青黑的眼底不影响他的鲜活，只听对方一字一句地和裴褚衣道： “谢谢……我很喜欢。” 欢悦漫散，逐渐覆盖了整辆马车，连裴褚衣好像都被此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凝望着褚玉，更看向褚玉身后的窗，看向遥远的地方。 ＊ 他将少年的姓冠以自己的名，从此祝他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已随机发放红包x6 回收开头[猫头][三花猫头]，下一章进入下一卷 收藏过百啦啦啦[撒花]，这次竟然这么快……希望接下来也这么顺利，让我顺v美梦成真 感谢“半截的诗”宝宝的十瓶营养液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無”宝宝的十五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十瓶营养液 感谢“不知你猜”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软软的呀”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King”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半截的诗”，“七七”，“锦园春”，“日落长安”，“不知你猜”，“^^”，“软软的呀”，“King” 的评论 ps：以上数据仅统计第五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唤他褚玉 第7章 师徒之辩 裴褚衣驻足良久，终究是敲响了面前那紧闭着的大门。 “咚咚咚” 三声敲击，不多不少。 下一刻，只听轰然，幽光从门缝内逸散，大门缓缓露出了其神秘的内里，如被无形的大手推开，却又不见其人。 ——这是大乘修士的神通。 裴褚衣没有丝毫惊疑，熟稔地踏入了其中。 才刚一进门，便天地大变，根本不再是在外看着的那样，而是一个幽冷的洞穴，明明外界日光灿烂，可在这里，夜间幽寂，月光从天空洒落钻入岩缝——它自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裴褚衣深入其中数百米，果不其然，在洞穴最深处的那颗大石头上发现了那个融于月色中的身影。 白发披身，堆积于身后，与月夜同色。 再观其外貌，只觉得不似凡间之人，更像立于寺庙或殿堂的神像，长袍缥缈，容貌出尘，无悲无喜，眉间一点朱砂，既有佛陀的悲悯，又有神仙的无情无欲。 ——他是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天才，也是打败上任魔尊的苍月真人，更是裴褚衣的师尊。 百年前，无人不知晓“苍月”的威名。 只是如今，这样神话般的人物却只是孤独地守在这寂静的天地中，不与外界往来，甚至静默无声。 当再次看见这抹熟悉的身影，裴褚衣的心绪不免涌动起来。 一丝怀念从眼中划过，又被裴褚衣很好地隐藏下来。 他自小被苍月真人带到万道宗，随他修习道法。 于他而言，苍月亦师，又如父。 裴褚衣在距离对方大概百米的距离顿步，俯首。 双手合抱于胸前，低眉道： “师尊，弟子有一不情之请。”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几秒后，只听一个声音如从云端缓缓飘来。 对方不疾不徐： “是那个孩子吧。” 裴褚衣一顿。 “是。” 紧接着把身体躬得更下。 石头上的仙人仍旧闭着目，虽然局限于这个避世的小天地，但一切外界事又仿佛尽掌握在他的手心。 “听闻你一结婴，便下了山，最终却带回来了个孩子。 “那个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裴褚衣抿唇，不言。 苍月真人也不强求：“不愿讲也可以……” “弟子并非不愿。” 裴褚衣赶忙表示，但转而，声音变得犹豫：“只是……不知从何道起。” 穿越时空之事太过荒谬，若非裴褚衣亲身经历，他恐怕也不会相信。 犹豫再三，裴褚衣还是决定将事情一一讲述给苍月真人听。 苍月真人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目前修真界最接近“天道”的人。 裴褚衣自是不敢在对方面前以阅历自居。 也许对方能为自己的穿越解开迷雾，又或者能给他目前走上的道路指点一二。 抱着如此想法，裴褚衣缓缓道来。 听的过程中，苍月真人不动声色，似是在深思，似是在探究，又或者是什么没有想…… 裴褚衣不敢窥探师尊的心思。 待最后一个字说完，下一刻，面前真人若有所感地睁开了眼。 骤然间，万千威压聚顶，仅仅是一瞥，裴褚衣感受到了足以压垮脊梁的压力。 腰部猝尔往下压去了几个厘米，却急急滞停。 裴褚衣挺住了大乘真人的威压。 “既是魔头，何不杀死？” 清冷的声音如加上混响，骤而在空间内炸开。 而裴褚衣只是抗住压力，不卑不亢地回应： “弟子无法下手。” 声音停了几秒，他补充： “江煜……目前尚且不是魔头，既回到从前，那未来便也做不了数。 “我又怎能因为一丝‘可能’，而残害一个目前尚且无辜之人？” 裴褚衣字字有力，不仅是在跟苍月真人解释，更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那骇人的威压也一并消散无踪。 那个本该无悲无喜的仙人短暂地露出了一抹笑，又很快看向裴褚衣身后的虚无。 明明那片地方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看见了更深的东西，一种因果，一种宿命。 “那个孩子与你有缘，去吧。” 莫大的惊喜打在了裴褚衣的身上。 这是不是代表，他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呢？ 对方却好似猜到了他的所想，忽而道： “未来瞬息万变，一个短暂的抉择并非就能决定好恶。” “至于对错……”苍月真人轻轻摇头，“一切并非非黑即白。” 裴褚衣似有所悟。 “去吧。”苍月真人再一次道，又闭上了眸，化为了一尊像，静立于石头上、月色里。 裴褚衣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拱手。 他许下了一个再坚定不过的承诺：“弟子愿为其担保，会扶褚玉走上正道，如若他成为魔头，弟子定当身先士卒，将其斩杀。” 苍月真人并未回应。 深深一鞠躬，裴褚衣转身，牵动了衣袖，带起了风声。 在他踏出门的前一秒，那缥缈之声却再度传入了自己耳中。 洞穴深处，那个本该不为任何动摇的白发仙人露出了几分迟疑和犹豫。 “对了…… “我最后如何？” ——即使贵为大乘期修士，也终究是凡人，也会想要参透自己的命运。 裴褚衣渐渐将手指收束，握紧了拳，指尖在掌心印上刻痕。 终于，他又松开了手指，紧绷的身体失去了方才坚硬的骨。 白衣青年声音沉沉，那沙哑的声音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师尊……因与魔尊交战落下的病根，于我结婴后十年仙去。” 师徒皆是无言。 许久，远远地，从洞穴内传来了苍月释然的声音： “嗯。” ＊ 万道宗，青竹峰 穿上万道宗第126代弟子道服的小少年端正地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就在不远处…… “臭着个脸……但还挺可爱的……”青年小声喃喃着。 蒋元圣正躲在一颗树后，通过敞开的窗户观察着房内的少年。 他可是一听说裴褚衣带了个小孩回宗这个消息就立刻赶往了这里！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他蒋元圣呢！ 他可得好好看看大师兄带回来究竟是何许人也！ ＊ 褚玉当然发现了蒋元圣。 毕竟蒋元圣藏得实在是不隐蔽，还有——他实在是太吵了。 不单单指他的嘴，还指他的心声。 蒋元圣身后驻居的是一个看上去傻傻憨憨的大个子“怪物”，这个“大个子”似乎不是很分得清好恶，只管散发着情绪，将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褚玉的耳中。 [大师兄怎么会带一个人回来？] [大师兄既然看上了这小孩，那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吧？] 远处的蒋元圣飞速一偷瞥褚玉，又做贼心虚般地收回了视线。 [呃呃，是我幻视了吗？感觉他周身都被黑气萦绕着，不太好不好靠近啊！] [但我真的好好奇啊！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大师兄带回来！！！] [可恶可恶可恶，不好意思接近……] …… 意外地，不是很让人讨厌。 但也太烦了一点。 褚玉无表情地想。 但一时间，他也没有赶走蒋元圣的想法，反而借着对方的心声来打发时间。 蒋元圣这人着实跳脱，能从裴褚衣想到褚玉，从褚玉想到宗门，从宗门想到美食，又从美食想回裴褚衣…… 正当褚玉思考着蒋元圣的脑子究竟是由什么构成、又是由什么填充的时候，所有“心声”的音量忽然被消减了一个度。 心头猝尔一跳。 紧接着，只听一道声音响起：“在干什么？” 清亮如清泉滴落山涧，又如溪水潺潺淌过石间。 褚玉一耳就识别出来了—— “大师兄！” 裴褚衣不知何时回到了这片区域，就恰恰好站在了蒋元圣的身后不远。 蒋元圣被吓得惊叫，一个立正站得笔直。 本来不是多大的事偏偏被他搞得好像犯了什么“大事”。 他双手铐在身后，声音弱弱： “啊，大师兄，我这就走……” 蒋元圣讪讪笑着，得到他大师兄的一个无奈颔首，立刻脚上和抹了油似的，一刻不停地离开了这里。 褚玉一直留心着窗外的活动。 见蒋元圣离开，裴褚衣即将进门，小少年连忙整理了一下仪态笔直坐好。 只听“吱呀”一声，门缝打开。 褚玉即刻从位置上弹了起来，目光在触及白衣仙人的那一瞬便有了神采。 褚玉想拿出自己最好的样子面对裴褚衣。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裴褚衣一进门便被小少年的模样给吸引。 墨羽披散，小脸雪白，一双赤眸翘而大，轻微的青黑布于眼下，但丝毫不妨碍少年的好姿色。 再看向褚玉换上的新装——在搭配上万道宗白色道袍后，小少年一瞬间好像脱离了无色的疲惫与枯槁，变得精神了许多。 和裴褚衣想象中那样玉雪可爱。 褚玉正眼神亮亮地注视裴褚衣，想要迎上前来又似考虑到什么连忙止住了脚步，再次揪起了那可怜的衣角。 裴褚衣主观以为是自己还没有得到对方的肯定。 他知道仅凭那么短暂的相识肯定打消不了少年的戒心。 裴褚衣只好自己上前。 和江家那时一样，他再一次主动蹲下身，与褚玉平视，温和询问道： “用过早膳了吗？” 褚玉一怔，赶忙摇了摇头，本来齐整披散着的墨发又被这一动作弄得有些凌乱。 见此，白衣仙人不由得扬起了无奈的笑，黑眸里流水潺潺。 他发来了邀请： “正好，我也没来得及吃，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用早膳吗？” 稍后随机发放红包x5 怎么感觉人变少了呜呜…… 不管怎么样，不要忘记我和小玉小裴好吗[可怜][可怜]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四瓶营养液 感谢“^^”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闲秦”宝宝的十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锦园春”，“^^”，“01teller”，“萝卜兔” 的评论 ps：以上数据仅统计第六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师徒之辩 第8章 “师兄”二字 玉白的手指拈起甜点，眼见那微张的唇里鲜红微露，以含羞而迅疾的动作一舔点心的表皮，紧接着又快速退缩回了唇里。 褚玉张大了嘴巴，唇齿一咬。 甜蜜的口感便在味蕾中炸开，从唇齿间扩散开了一种奇妙的情绪，仅品味到一角，赤眸便不可自抑地亮了起来。 品尝到美味的褚玉又接连咬了好几口。 动作间并不急忙，有着世家的风度，但他人可以看见他眼底分分明明闪烁着的光。 裴褚衣看着小少年吃东西的样子不觉好笑。 ……像只警惕而戒备的小兽。 难以否认，魔头江煜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同时，心底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微妙感。 那个魔头江煜竟然嗜甜吗？ 这是裴褚衣此前从未想过的。 恐怕也没人想到过。 也对，任凭谁看见“江煜”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蛋估计都会觉得不好接近，哪会和甜食挂上钩呢？ 不由又觉得了解了褚玉几分。 裴褚衣有些出神。 从前的魔头“江煜”，是否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也会像现在这样愉快地品味着甜点呢？ 但半晌，裴褚衣摇头否定了自己。 想来也极少…… 毕竟江煜是魔头。 魔头，和正道魁首相对，是一个派别的首脑。 作为领头人的他们，从不应把自己的“私心”，或者“癖好”、“弱点”，暴露于人前。 这是他们的“责任”。 裴褚衣一个苦笑，甩开那些不着调的思绪。 已经成为“虚无”的事情又何必再多想。 现在是现在。 情绪很快调整了过来，他又看向眼前少年。 那双标志性的赤眸里光亮分明。 如果可以，裴褚衣想要尽己所能守护住那抹眼底的光亮。 他下意识放柔了声：“若喜欢便多吃点，我叫他们再上一盘来。” 褚玉听到这话，却反而放缓了进食的速度。 小少年咽下手头最后一口点心，又垂眼看看盘子。 本该堆放满满的漂亮点心早已所剩无几，褚玉悻悻停下了继续伸出的手，而后将盘子往前一推。 “唰啦” 盘子被推到了裴褚衣跟前。 这着实打了个措不及防，裴褚衣惊奇：“是给我的吗？” 说是共进早膳，实际上算是褚玉吃，裴褚衣在一旁看着。 毕竟元婴修士已经无需进食足以从天地、躯体获取能量了。 ——而这恰恰好被细心的少年观察到了。 裴褚衣哭笑不得：“我不需要，你吃吧。” 可惜他的拒绝并没有什么用处。 褚玉依旧坚定地将甜点往前推，见对方不接，甚至还小心拈起了其中一个，托着送着往前递。 裴褚衣看着近在最前十厘米不到的点心，终究是不好拒绝。 拿起手来接了过去，然后细细咬了一口。 裴褚衣弯着眼，表情毫无瑕疵：“很不错。” [就是稍微有点甜了。] 难得听到了裴褚衣的心声可竟是与自己的口味想左。 褚玉有点失落，连刚刚亮起的红眸都黯淡了几分。 但其实更多的是懊恼。 早知道不给了。 也不必让他说出这些违心话。 褚玉想，他该是最表里如一之人。 ＊ 裴褚衣又去给褚玉扎辫子了。 这次同样是他主动的，甚至没有询问小少年的意思。 毫无防备间，手指触碰到后颈苍白的肌肤。 褚玉直接一个激灵颤动了一瞬，又在意识到身后人身份时又刻意放松了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胸口忍不住发闷，呼吸微微加速，连口中的点心都只能异常缓慢地咀嚼。 心乱如麻，大抵说得就是这样吧。 但裴褚衣并未察觉到少年的紧张。 他似乎对扎辫子独有一套心得，潺潺的教导声从他的嘴里流出，可这些心得注定传达不到心不在焉的褚玉心里。 裴褚衣感受到那颗圆圆的脑袋上乌黑发丝高绑起，心头莫名温柔。 温馨在房内蔓延，时间的流逝好像也放缓。 恰当时机时，他下意识又喊出了那两个字：“阿玉。” 猛地，褚玉心头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 一回神，又撞进那双温柔得仿佛被水浸透的眸。 这是第二次了。 眼前人第二次这么叫他。 可又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如今他是“褚玉”，是“煜”，也是“玉”。 这是眼前人亲口给他赋予的意义。 只听对方问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褚玉又怎会不愿？ “嗯……”他低低应声，长长的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 对方悠悠笑出了声，但转而，带来了一个更加让褚玉心颤的消息。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 褚玉一怔。 “师兄……” 他不自觉喃喃起。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怎么。 同门先入者，谓之“师兄”。 师兄，师兄…… 短短二字，涵盖万千。 褚玉哑然，呼吸骤然急促上来。 可他又想起了不久前，刚进万道宗时，自己所听到的那一声声的“师兄”。 或崇敬，或憧憬，或爱慕…… 而白衣仙人沐浴在万众的目光中，就那样坦然地接过一切拥戴，并致以完美无缺的回应。 ——是如此……风光霁月。 期间，也有无数视线因为裴褚衣而扫向他，但大多都很快移转。 这让褚玉更加意识到，自己和裴褚衣是不一样的。 他也因“天才”之名受到过无数拥戴，但那些目光从来都是利益所致，他从未站在过那般光明的目光中。 意识忽转。 ——眼前人是万道宗无数弟子们敬爱的大师兄。 想到这一切，莫名地，褚玉的心跳忽而又变缓了许多，甚至连喉头都泛起了苦。 明明、明明和他们一样，有和裴褚衣见面的机会就该知足了不是吗？ 自己甚至比其他人更加幸运，被裴褚衣带回宗门，可以与他共进早膳。 可褚玉近乎是下意识发问：“是和他们一样的吗？” 一样的，只能混在人群中，注视着他的背影，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吗？ “不，不是。” 短短三个字令褚玉心头不切实际的想法复苏。 他又不敢确定，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没有问出。 可是裴褚衣主动说了。 他看着他，笑得温柔，足以将褚玉包裹在温润的水中，徜徉在从未见到过的白日里。 “你会是我同根同源的同门师弟。” 语气郑重。 “等新一届新生弟子们入门，届时师尊会收你为徒。” ＊ 那沐浴在光明中人儿盯着他。 此时那个视线眷顾着他一人，也只眷顾他一人。 褚玉感觉全身温温的，和离开江家那天一样，整个人都浸泡在温水中，飘飘浮浮，没有多少真实感。 ——可这一切确实是真切的。 褚玉想，自己可能永远不愿意离开对方了。 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 作为带褚玉进万道宗的人，裴褚衣自然而然接手了褚玉的一切事宜。 包括衣食住用行…… 当然还有修行。 因为苍月真人远离俗世，且严格意义上来讲褚玉还不算苍月之徒。 而近日来裴褚衣也比较繁忙，故而，裴褚衣把褚玉放到了寻道殿和第126代弟子们一同上课。 可出生天地异象、被苍月真人带回、从小长于万道宗的他怎么没有想到，“临时插班生”这一名头给褚玉带来的负面影响。 ＊ “大家都是考核进来的，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就能和我们享受一样的待遇？” “嘘……他可是大师兄带回来的人。” “我听说送衣服的外门弟子说……他的身上有不少淤青……估计是故意卖惨求着大师兄带他进门的……” “我就说嘛，大师兄还是太心软了……” …… 甚至不必他们心底更深的怪物告知，流言蜚语已经飘入褚玉的耳中，反应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仅一进门。 刹那间，喧闹的停止，形形色色的、具有排他性的目光落在了褚玉身上。 似在阴影中观察着猎物的兽。 ——他是异类。 这几个字分分明明地写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他们毫不作掩地打量着他，似乎是想要一睹那位传闻里的“主人公”的“真面目”。 又在打量过后，一致地减弱了声音，形成天然的屏障，独独把褚玉一人挡在屏障之外。 可褚玉还是“听到”了，“听到”了一切。 [怕不是就靠着这张脸进来的……] [这张脸有什么好看的，一点阳刚之气也没有，长得像个女人。] [就是就是……阴森森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 赤眸扫视而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他挺直着腰杆，昂着头，不肯卸下一丝坚硬。 就那样高傲地，甚至于傲慢地，不屑地，迎着众人目光，穿越了异眼，穿越了人群，最终驻足在了教室最角落的地方。 坐下，漫不经心地整理好书本。 阴郁的底色没有任何收敛之意，大喇喇侵入了周围，使得周边一片区域都安静了下来。 不就是冷眼吗？ 褚玉想。 反正他也没有交朋友的想法。 若不是师兄，他甚至都不会来上这节课。 褚玉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更没有告诉师兄的必要。 赤色的眸子眨眨，他想： 不能让师兄担心，要安安静静，做个听话的好孩子才行…… 马上发放上章随机红包！ 在思考要不要申下周的榜 收藏还是有点少了……在古耽瑟瑟发抖ing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软软的呀”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闲秦”，“七七”，“锦园春”，“日落长安”，“呱呱的小蛙”，“^^”，“软软的呀”，“爱” 的评论 ps：以上数据仅统计第七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师兄”二字 第9章 墙内墙外 “听话”，对于褚玉来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在江家生活十五年，能够看见一切“阴恶”的他，又何尝不是靠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听话而维生？ 可惜他后来没了价值。 没了价值，“听话”也便不再管用了。 …… 褚玉本欲安安分分度过这段寻道殿的修行生涯的。 可他忘了，出挑的人在哪里都出挑。 而出挑的人，往往处于风暴的中心。 ＊ 在褚玉第三次完美回答出大长老提出的刁钻困难的问题后，教室里大部分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下课！” 只听“啪”的一声。 没有丝毫废话地一合书本。 大长老粗眉一横，视野的尾巴带过教室最角落的那个赤眸少年，而后这个外表中年的严苛男人就这么昂着首，高抬着鼻尖，迈着大跨步走出了教室。 大长老一出门，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即欢悦了起来，无数按耐着性子的小鹌鹑也挺直了身子。 他们笑着、闹着，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也讨论着近日修真界的八卦。 而在这群热闹的人中央，有那么一个身影又格外地显眼。 那便是褚玉。 墨发少年独立于其中。 他用红绸绑着高辫，一道风吹过，撩起了墨羽的一角，那抹鲜艳的赤色便跟着一同飞舞着，落在了少年那格外高挺的鼻梁之上，与那双如赤血的瞳色相得益彰，分外醒目。 白玉的手指随意撩开了遮挡视线的红绸，褚玉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缓慢移转到了前方，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在不远处偷看着他的小孩们。 小孩们没有丝毫防备，一个对视直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为首的小姑娘甚至还涨红了脸。 想想也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褚玉淡淡收回视线，并加快了手下收拾东西的速度。 可惜对方的速度比他要快，待他收拾完全部，小孩们已经推搡着走到了他面前。 褚玉本欲直接离开的。 但想到师兄…… 若非想让他融入群体，师兄又怎会让他到寻道殿来上课？ 于是准备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冷淡的表情和阴郁的气场足以吓退接近他的大部分人。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不一样。 虽然害怕，但她依旧一步步靠近而来。 见他没有拒绝，小姑娘似是受到了鼓舞，她红着脸，壮起胆子来向褚玉搭话： “褚……褚玉师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不可以。”冷调的声音就像冰块，褚玉想也没有想直接拒绝了。 女孩脸上甜甜的笑容凝滞了一秒。 背后立刻就有顽皮的男孩笑话她：“哈，风铃，和那个家伙说话干嘛？那家伙就是个死人脸！去了也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不许你们这样说褚道友！”女孩愤然大声。 被女孩怒斥的男孩有点难堪，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咽下了气，臭着脸说： “切，你就去吧。” 他把玩着手里刻着“萧”字的玉佩，不屑地走了。 见男孩讨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那个叫作“风铃”的小姑娘又回过了头来。 玉雪雕成的女孩因为气愤腮帮子鼓得老大，虽说是“不完美”的样子却反而比刚刚的“完美”更加鲜活。 她撑着腰。 明明自己气得够呛，但少女却反过来先安慰褚玉。 “不要理会他们的话，萧弘和他最讨厌了……” 身后马上就有同学呼应：“就是就是，他平日里总是看不起人。” “不就占着自己是二长老弟子吗？” “真讨厌，当成所有人都会捧着他一样！” …… 风铃：“所以褚道友别把他说的话记在心里。” 褚玉缓慢眨了一下眼。 褚玉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可以为一个陌生人这么愤愤不平。 这么想着，竟然不自觉脱口问出。 而风铃只是扬起了甜甜的笑，两个可爱的羊角辫随着说话甩动着。 “因为褚道友很厉害。” 身边的朋友们见状也插话进来。 “对啊对啊，刚刚大长老提出的问题褚道友可是都回答上来了！” “那个问题可是困扰了我好久呢……” “褚道友是被裴师兄带回来的，一定很厉害吧！” ……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入耳中，褚玉静静听着，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中央的小姑娘向他伸出了手。 甜甜的笑容在她粉嫩的脸蛋上绽开，她向着褚玉发来了邀请： “褚道友，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朋友…… 短短两字触动了他的心弦，褚玉敛眸。 与此同时，曾经听到过的声音在脑中回响起，扩散开。 【“江煜，我要去青沧宗修行了……我来是想和你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为好。”】 【“真可怜啊，一朝云端一朝泥地……明明如此天才……为什么偏偏是天煞孤星呢？”】 【“天煞孤星？连江家家主都抛弃你了，亏我讨好了你那么久，呸！”】 …… 也许他该接受，就像以前那样。 明知接近者别有心思却与他们虚与委蛇，也算是顺利融入集体，能让师兄安心。 可是…… 触及少女纯然没有任何阴暗的眸。 一个激灵，褚玉后退了一步。 “不——” 赤眸深沉，不透一丝光亮。 江煜冷眼看着眼前众人，似明令竖起了一堵墙。 他在墙内，其他人在墙外。 有意略过女孩受伤的眼神，褚玉脚步蓦地一转，紧接着像是背后有猛兽追赶似的，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寻道殿。 ＊ 那群人没有恶意。 褚玉最明白不过，毕竟他可以听到他们的“心声”。 其中大部分不过是对自己的好奇和青春期懵懂的情愫……不成什么大问题。 只是…… 赤眸黯淡。 “你就是裴褚衣捡回来的小孩？” 褚玉的脚步倏尔间顿住。 倘若没有顿一下，估计会和面前人撞个满怀。 “挡路人”显然很高。 如此近的距离，若不抬头去看，只能看见一堵结实的墙。 白衣包裹着对方宽阔的身体，刻印着“夷”字的玉佩别在腰间。 ——那是和师兄等同的，也和那位名叫“萧弘和”的人等同的，作为万道宗亲传弟子的标识。 褚玉抿唇。 他不想和对方过多纠缠，更不想和对方探讨自己和师兄的事情。 比起在这浪费时间，他更想快点回去找师兄。 “请让让。”甚至带上了敬语，褚玉自觉很敬重对方了。 可即使如此，眼前人也没有让开半步，反而还俯身靠近了过来。 成年男性的压迫感侵入褚玉给他人树立的安全之内。 褚玉不适地皱起了鼻子，眉眼蹙着，抬眸，眼底青黑，不善地盯向对方。 眼前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五官立体，轮廓鲜明，分明是极为阳刚的长相，偏偏长着那样一双瑞凤眼，随意中带点戏谑，戏谑中带点潇洒。 那个叫“夷”的男人正眯眼笑着，那张如刀斧凿刻而成的脸低垂着，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看得褚玉更加皱紧了眉心。 像只狐狸…… 只听对方语气轻佻：“你叫什么？” 都听见师兄捡自己回来的传闻了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褚玉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不过不管知不知道都和他无关。 “请让……” 瞳孔倏地一缩，白色的广袖飘荡，一个弯腰，漂亮的闪身，褚玉躲过了突如其来的一击。 刚直起身一秒的少年直接连退好几步。 后脚跟始终没有落着地上，褚玉盯着对面人，那眼神阴沉无比，和看着敌人无疑。 可偏偏对面人毫无自己做了什么的自觉。 男人轻轻挑眉，浓密的眉眼散发出了异样的色彩，看向褚玉目光里的兴味愈浓：“看来裴褚衣眼光不错。” 紧接着一个向前迈步——褚玉没动，但对面人反而止步在原地。 他勾唇，曲腿懒散地站着，看看褚玉，又看看褚玉的身后。 意味深长道：“你可要小心，这宗门里，眼红你的人可不少……” 褚玉皱眉。 可没等到下一句，对方竟然直接转身了。 潇洒地一个挥手，就和来时一般——来也飘飘去也飘飘，不一会儿就消散在了褚玉的视野范围内。 【“这宗门里，眼红你的人可不少……”】 那又如何？ 褚玉不以为意。 循着记忆中的轨迹踏入了青竹密布的山峰，穿越那沿路的小草寻到了山峰的内里。 悠悠然然间，一间屋邸出现在了眼前。 ——那正是褚玉现在的“家”。 遥遥地一眼望去，褚玉发现了不对。 窗户是开着的…… 他分分明明记得自己离开前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难道说…… 一个人影在脑海中浮现，他的脚下不觉更加快了几分。 褚玉匆匆推开了门。 只听“吱呀——”。 一进门，便撞入那双剔透的黑眸。 连呼吸都凝滞了几秒。 白衣的身影站立于此，站立于光下，更像是日色中的虚幻。 裴褚衣亮出了他招牌的笑容，浸透着水光的黑眸笑盈盈的，迎接着褚玉第一日修行的回归。 “今日如何？”对方问道。 仅一见面，心情就好了起来，褚玉勾起了浅淡的笑容。 “很好。” 他走进了门。 只要有师兄在，一切都好。 决定申请鞭腿了……鞭腿的话，那就要更新1w5了…… 我美好的隔日更（望天） 好吧，还是挺担心鞭腿涨幅的，现在鞭腿流量实在太差了……但担心也没用，还是躺平吧（瘫） ——不管不管啦，总之谢谢各位宝宝的支持[三花猫头][猫头]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倚月归玉”宝宝的二十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半截的诗”，“锦园春”，“^^”，“爱” “七七”的评论 爱你们哦~[红心][红心] ps：以上数据仅统计第八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墙内墙外 第10章 旧时回忆 世人皆言，魔头江煜和正道魁首裴褚衣乃一生之宿敌，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关系。 可又有谁知道，裴褚衣和江煜一开始其实是朋友。 …… 那日裴褚衣接下宗门任务，下山去历练。 沿途遇见大雨，纵使有法力可以加以庇护，但当时天色已晚，恐有魔兽出没，保险之下，裴褚衣决定在此处休整一晚。 恰逢山林洞穴。 雨夜，丛林，魔兽，洞穴……简直像是话本里会出现的那样，怕是下一秒就会遭逢意外。 裴褚衣保持着警惕探了过去，未曾想，却是遇见了那个人。 …… “谁？” 敏锐的感官使他极迅速地捕捉到了山洞里另一生命体的气息，下意识间，玄月剑随心念而动。 耀耀白光闪烁了一瞬，在空间内鼓动起了恢宏的气波。 随之一个虚影一闪而逝。 裴褚衣握住剑，凝望着那个在方才白光中捕捉到的影子。 洞穴昏暗，不见光亮，虚影幽幽坐立在黑沉，面对“玄月”的气波也没有一丝动静。 似人而非人，似死而非死。 但裴褚衣很确信，对方是个活人——从自己捕捉到的影像上。 那是一抹刺目的红。 “抱歉。”轻声一个温语。 紧接着裴褚衣用法力点亮周边，直到这时，他才方看见对方的全貌。 墨发缠身，赤眸上挑，睫羽卷翘，肤色近雪…… 简而言之，这是一张见之难忘的绝艳的脸，但比这张脸更加吸引人注意的是对方身上的气质。 再怎么艳丽的外表也掩藏不住灰暗的眼睑和枯槁的疲态——他形同一棵崖边枯木。 兴许是不适应突然亮起的光亮，男人赤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好半天，那双眼睛里才有了焦距。 他缓缓移动着瞳眸，终于将视线与裴褚衣对焦。 这一看，裴褚衣下意识屏住了息。 ——他没有从男人的眼里看见任何、任何的鲜活，只能看见一片那近乎能将人卷入死寂的混沌。 裴褚衣怔住了，而男人也暂时未发一言。 只见对面人眼神微动，凝视了裴褚衣一会儿，而后才堪堪敛眸： “我这就走。” 仿佛一声宣告。 怔神间，男人已经拍了拍衣服站起了身，暗红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摆。 裴褚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就在两人即将错身时，他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气氛猝然间凝固。 男人看了回来，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却让裴褚衣骤而心虚，一瞬松开了他紧握的手。 “抱歉，失礼了。” “没事。” 近乎是一前一后相连的两句话。 语毕，空间内又陷入了沉默。 裴褚衣有些不好意思。 而赤眸男人似觉无趣，又恹恹收回了视线。 眼见着赤眸男人又要离开，裴褚衣急忙阻拦： “要走也该是我走，这个洞穴本就是道友先发现的不是吗？” 裴褚衣话语一顿，随后一扬手，白衣随着他的动作垂下。 即使在昏暗的洞穴间，正道的宠儿依旧礼貌高洁。 他就这么皓皓然垂身： “如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求道友收留我一晚？褚衣定然不会多叨扰道友。” 静默。 一片静默。 裴褚衣内心忐忑。 他感受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定格，如有实质的目光在他的脸颊浮动，意味不明。 他心中懊恼：怕是自己太唐突了……果然还是另寻他处好了。 正当他准备礼貌离开时，却见对方突然颔首。 赤眸男人下颌微抬，只能让人看见那孤傲的棱角，却又是切切实实地应了下来。 裴褚衣眼神一亮，自是喜不自禁： “谢谢道友。” 男人并未理会，他拖着红袍转身。 施施然又回到了自己一开始坐着的小区域，像是将自己的领域圈地的野兽。 毕竟两人并不相熟，裴褚衣恪守着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他也不忸怩，穿着洁白的衣袍他找了个比较干燥的地方就那么席地坐下。 洞外阴云绵绵，“滴答”的雨点声不绝，时而飘入洞中。 裴褚衣听着耳边自然的乐曲，忽而想起某件事。 他好像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太不礼貌了。 这么想着，裴褚衣又忽而转身，侧头： “我叫裴褚衣，乃万道宗弟子。 “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本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睁眼，赤目望着洞穴岩缝，似是思索了片刻。 红唇开合，随意道：“叫我‘煜’就行。”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名。 裴褚衣也没有追究那么多，毕竟两人才刚结识，虽然有点失落，但他尊重对方的**。 他转而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那……煜道友这是要去哪？” 男人眼神闪动片刻，毫不犹豫地脱口：“幽冥山峰。” 幽冥山峰，传闻中最为险峻的山峰之一，与万灵雪地相邻，却不得雪地之纯粹，反而地势陡峭，魔物丛生，稍有不慎恐会永远留在那片“坟地”。 裴褚衣的眼睛微微瞪大，他没有想到这么巧。 他也正是要去幽冥山峰的，但是…… “幽冥山峰过于凶险，所去之人九死难得一生。”裴褚衣皱眉，似在告知，又似劝说。 对此，男人只是又敛下眼，似是不想听裴褚衣多言。 唇线抿成一缝，须臾，裴褚衣吐出一口气来。 他不该多管他人闲事的。 但正道的职责有让他无法坐视不管。 裴褚衣又重新回到了那温和的样子，转而迂回：“恰好我也要去幽冥山峰。” 他微笑：“煜道友，既然我们目的地相同，不若一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照应。” 赤眸的男人垂眼思索了片刻，蓦地轻笑了一声。 “好，那麻烦裴道友了。” 那日光线昏暗，空气阴湿……明明灭灭的光影中，那束微光却恰恰好在那时洒在对面人脸上。 裴褚衣至今仍记得那个笑。 幽幽的死气中多出了一点活。 似是平静的死水开始涌动起了波纹，比任何壮阔的波澜都还要打动人心。 …… 不可抑制地，心脏跟随着一颤。 ＊ “什么！阿玉揍了二长老的弟子？” 梦境的回忆带来的恍惚感还未完全逝去，这个惊天大消息便给裴褚衣来了个当头一棒。 成年江煜和幼年褚玉的脸蛋在脑海沉浮，从高塔上逐渐晃动起来。 怎么会呢？ 他有些不敢相信。 阿玉怎么会无缘无故揍二长老的弟子呢？ 那个被他捡回来的、被亲人欺负的、骨瘦如柴的、满身伤痕的孩子。 来不及多想，脚步已经自动迈开。 裴褚衣仓促地离开自己的房间，想要去验证这个传闻。 却又在进入大门的时候顿住了步。 纤长的手指触及那扇大门，却迟迟不敢推开。 裴褚衣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然如此怕，怕褚玉真伤了人，怕少年不想自己所想象中那样，怕自己的决定做错，更怕自己以为的“可能”都是妄想…… 他甚至想要退步离开。 可一切不给他犹豫的余地。 “裴师侄，怎么不进去呢？” 蓄着小胡须的中年男人站在他的身后，细长的眼睛眯起，看似精明好相与的样子，但身上的威严气势不减，并精准打在了裴褚衣身上。 松懈的手指又紧握起，裴褚衣只能开门。 当他看见那位名叫“萧弘和”的少年伤痕累累的身体时，他的心里一沉。 “弘和，你没事吧？”二长老已经面露关切地走到了少年床边。 那个叫“萧弘和”的少年想要起身又被拦下。 “你还受着伤，就不必多礼了。” 萧弘和只好在床上拱手：“弟子无事。” 他低垂着脑袋，似乎很虚弱，连声音都跟着放低： “只是如此，恐怕几天几夜都不能修行……” “青竹峰褚玉把弟子重伤至此，寻道殿数名弟子可以作证——” 话题一转，声音骤然高昂。 下一瞬，少年低垂的眉眼忽而抬起，直直盯向了裴褚衣那方，眼神含着狠。 “还请师尊为我主持公道。” 在那眼神中，裴褚衣感受到了不作假的怨和恨。 心脏从高空狠狠坠落，裴褚衣整个人好像都跌下了虚空，灵魂好像漂浮在外。 所以真的是阿玉把他重伤至此…… 为什么？ 难道说是萧弘和欺负了他？ 还是说生长环境影响了认知呢？ 亦或者，“魔头”就该—— 裴褚衣猛地断开思绪，没有忍心下那最后的断论。 失望如潮水般漫涌而上，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无力反驳，因为他不知道“褚玉伤人”这件事的起因和经过，也无法确定褚玉就是无辜…… 裴褚衣只能看着二长老转身。 长脸的男人双手靠背，抚了抚下颌的胡须，昂首看着他，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失望。 明晃晃地在敲打自己，更是在敲打他“身后”的褚玉：“裴师侄，我知道你一时怜悯，将他带回宗门…… “但是——我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不，阿玉……褚玉他很有天赋……”裴褚衣下意识反驳。 他深深躬身，声音逐渐放低，但又逐渐稳定下来：“是我没有管教好他，还请二长老原谅阿玉这次。” “稍后，我也会给萧师弟进行赔罪。” 他感受到二长老的目光在他的停驻，空间内的气氛陷入滞涩。 二长老没有说话，裴褚衣也便不能起身。 过了好一会儿，中年男人终于动了起来。 他走到了裴褚衣身旁，看着他深深躬起的白衣。 叹息般教诲：“苍月平日闭关，你身为师兄更应该担起师兄之责……” 裴褚衣：“二长老说得对，我会担好责任。” 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位高一等的失望，似乎对裴褚衣摇了摇头，而后缓缓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制裁了……[可怜][可怜] 把一句话简介的“狗屁”改掉了……换成了“该死”，勉强还行 可恶的绿江！！！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日落长安”，“锦园春”，“半截的诗”，“01teller”，“^^” 的评论 ps：以上数据仅统计第九章 爱大家哦~[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旧时回忆 第11章 揍人因果 所幸二长老没有揪着褚玉不放，让裴褚衣能够轻易地将褚玉从执法堂领回。 墨发赤眸的小少年此时正站在房门口，即使裴褚衣叫他坐下也拗着不坐，只是双手揪起了衣摆。 裴褚衣无奈，但更多的是一肚子闷。 眼看着那瘦削而单薄的人影直愣愣地竖立在那，瞧起来脆弱而惹人心疼。 心下不禁有些不忍。 但无故打人终究是不对的—— 裴褚衣罕见地冷下了脸，那张温和的脸失去了笑容后简直比冬日的冷风还要让褚玉寒凉。 声线依旧柔和，但那质问的语气却格外威严：“为什么要打伤二长老的弟子？” ——裴褚衣想要得到答案，得到他能够庇护甚至为褚玉发声的答案。 浓密的睫羽似轻颤的蝴蝶，小少年眼睛眨眨，却闭口无言，垂下脑袋不再抬起，一副不配合的模样。 即使裴褚衣心有偏向也得不到答案，不觉更加失望。 裴褚衣深吸一口气。 他问：“你说，修道之人，应如何？” 褚玉嗫喏了一会儿，复述着在入门时师兄一字一句教导的答案： “……不伤害无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扶弱小，做个知行合一之人……” 于是裴褚衣又再次拐回了原来的话题： “那你为何伤害二长老的弟子？” 刚刚还说着话的少年却再次沉默了。 这一沉默不仅伤害了他自己，更伤害了一旁的裴褚衣。 裴褚衣痛心着，心头的失望远大于生气。 内心的混乱极了，一声一声的质问洗刷着他。 褚玉才刚到万道宗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才这么久，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裴褚衣已无意去追究少年问题了，更多是质问自己，质问自己的抉择。 难道他做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太阳穴开始一阵一阵地发疼，也许是因为昨夜没有休息好，眼前忽而一闪，失去了色彩，又在短暂黑暗后恢复正常。 前路茫茫，原本清晰的道路变得模糊。 师尊说过的话再次回荡起，最终又落在了自己的承诺上。 【“弟子愿为其担保，会扶褚玉走上正道，如若他成为魔头，弟子定当身先士卒，将其斩杀。”】 ——此时却成为了咒。 裴褚衣强定下心神，忍住没有去按压自己发疼的头。 一切尚未明了，不能妄下定论。 可再看向少年…… 眉眼低垂，红唇抿起，脸色苍白，姿态怯怯…… 如若少年不配合的话，他又该怎么知道真相呢？ 可如今也问不出答案。 裴褚衣终究是一挥衣袖，让褚玉离开。 被挥退的少年则是更加惶惶，一步三回头，那忧虑和胆怯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 又畏缩于师兄的质问，只能遵从着指令。 离开的前一秒，只见门缝间那双怯怯的赤眸凝望。 “咔嚓”。 门关了。 房内再次只剩裴褚衣一人。 明明是空荡荡的房间，他却觉得太乱了。 心乱，脑子也乱。 他缓缓滑落到了桌椅上，垂头省思着。 不久，竟听到了一声“嘭——”。 惊得裴褚衣从思绪抽离，他看向门口。 还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听说褚玉师弟揍人了？”极快的语速发射而来。 像条兴奋的大狗，一头杂乱卷毛的蒋元圣脸色通红地冲了进来，表情难掩高兴： “揍得好！我早就看那个萧弘和不顺眼了！！！” 似被那大声震慑，心跳漏了一拍，裴褚衣有些惊奇。 难得有连蒋元圣都讨厌成这样的人。 要知道他这个师弟平日对人可都是笑嘻嘻的，即使不喜欢也不会多说半句坏话。 裴褚衣一顿，他忽而找到了“缺口”。 “萧弘和”这个人…… 他向蒋元圣询问道： “你觉得萧弘和怎么样？” 这一问可把蒋元圣难着了，他向来不怎么会说别人坏话。 蒋元圣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思索着该从哪里说起。 “我不是偶尔会去帮师父给师弟师妹们讲课吗？ “那个萧弘和不仅不听管教，还仗势压人！可可恶了！基本没人会喜欢他！” 蒋元圣愤愤不已，喜恶全表露在脸上。 “我还亲眼看见他去欺负其他师弟！我当时拦下了他，他口口声声说着不会了！结果没过几天我又看见他在欺负另一个师弟！” 那模样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欺负的是他。 听起来像是人品有问题。 那么阿玉又是因为什么揍得他呢？ 内心不免又升上几分希冀，裴褚衣斟酌片刻。 他的这位师弟，可堪称万道宗第一“交际草”。 那么…… 裴褚衣：“元圣，我想拜托你调查一件事情。” 蒋元圣一听，立刻认真了几分。 这可是极为罕见的！大师兄亲自给他派发的任务诶！！！ 他一个深吸气，昂着脑袋猛地一拍胸脯，一副浩气凛然的模样。 雄邹邹、气昂昂，大声呼喊：“大师兄尽管说！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能够做到的，都包在我身上！” 这一举动让裴褚衣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了几分。 他失笑了几声，而后凑过身去。 …… 既然阿玉不愿说，那他便自己去找出答案。 ＊ 褚玉走出了裴褚衣的房间。 内心犹如蒙上了一层纱，连带着把视觉听觉也给朦胧。 浑浑噩噩地，没有知觉般。 他仿佛置身于阴云之下，周身下着连绵的细雨，阴湿的冷气似从虚拟钻入了骨髓，他不得不将更多的心神放在自身，用它裹紧自己阵阵发疼的心脏，以作徒劳的慰藉。 ——再猛然一回神。 褚玉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青竹峰，来到了外界，其他弟子们的公共聚集地。 不可否认，阴郁是他根本的底色，他并没有师兄那样惹人喜爱的“才能”。 但平时褚玉好歹和其他人也就是陌路之交，不至于像今日这样——因为师兄沉下的脸色、失望的神情而引发出萦绕在身的沉郁和让人溺毙的阴寒，一时间，本就不讨人亲近的他又把周边隔出了大概方圆百米的真空地带。 所有人都在偷偷看着他，他们不敢让他察觉，只能悄悄讨论着他的“事迹”…… [“是他，就是他，那件事的主人公……”] [“执法堂怎么不把他抓起来，好怕他一个不高兴来找我麻烦……”] [“听说那个弟子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可吓人了……”] 阴恶的怪物从无数人身上升起、涨大，逐渐遮盖了天空，它们低垂着脑袋，大咧着嘴，在他耳边诉说着丑恶。 可褚玉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全身心只集中于一件事——师兄对我失望了吗？ ——若不是他，师兄怎会对我失望？！！ 没错，褚玉并没有对萧弘和产生一丝一毫地愧疚之心。 他快速又走了几步，将自己藏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身体无力滑下，褚玉蹲下了身，用双手遮住了自己苍白的脸色，更遮住了自己煜煜发光的、满是恨与愤的眼。 一想到那段回忆，他愈加攥紧了手心，指节被用力撵出“咔咔”的响声。 …… 那佩戴着“萧”字玉佩的少年用金丝绑着高调的马尾，蹬着墨青锻绣金线的软底靴，大摇大摆地朝着他走来，最终目标明确地停留在了他的位置前。 恶意的大嘴张开，丑恶的怪物膨胀： “你看上去也不过如此罢了，这样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真让人不爽。” 褚玉低垂着眉眼，看着书本，没吭声。 挑事未得到回应的萧弘和不觉恼火，就在此时，他恰好瞧见了褚玉桌上的书本，恶意上涌的他挥袖一扔。 “啪”的一声。 书本摔落在地面，染上薄薄的一层灰尘。 萧弘和居高临下地大喊：“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如血的赤眸向上一瞥，萧弘和不禁呼吸一滞。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挑衅起作用了的时候，下一秒，褚玉却蹲下了身去，平静地捡起了掉落地面的书本。 一口气闷在心底，接二连三被无视的萧弘和憋屈急了。 他气急败坏道：“呵，你是狗吗？ “还是说你是聋子？哑巴？怎么欺负你你都不会叫的？ “真搞不懂裴师兄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要我说，他是瞎了眼——” “嘭——” 周边传来了惊呼。 电光火石间，萧弘和被砸了出去。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向后飞舞时他的脸上还飞扬着丑陋的笑容。 强悍到无法承受的力量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萧弘和只能一个一个撞倒了后方那一排排的桌椅，感受着骨头断裂的痛感。 一口血液喷洒出，待视线重归清晰时，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抹赤色。 他看见方才还沉默无言的少年赤眸里跃动起了极其让人不安的色彩。 此时局势倒转，对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像是在看一只惹人厌烦的虫子。 嘴巴里断断续续地，仿佛孩子的“咿唔”，直到他接近了，萧弘和才听清楚了全貌—— “不许……不许侮辱师兄……” 紧接着一个拳头砸上。 …… “咯吱咯吱” 牙齿摩擦起啃咬般的轻响，绵延不断，充斥了整片昏暗的地界。 褚玉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蹲了多久了，但是他还记得——他此时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反反复复，无法终止： 要取得师兄原谅才行。 得让师兄原谅才行…… 上榜了上榜了~ 1w5更新计划启动！周五周六周日周一周二五连更（都在0点出头，0点jj比较卡顿，需要刷新等待） 接下来还请继续支持小作者我哦！[害羞][红心][红心] 感谢“日落长安”宝宝的五瓶营养液 感谢“锦园春”宝宝的一瓶营养液 感谢“半截的诗”，“01teller”，“日落长安”，“锦园春”，“^^”，“我是我是真的帅哥” 的评论 ps：以上数据仅统计第十章 爱你们哦~[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揍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