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临》
1. 血奴
激烈的搏击场上,两个男人各自鼻青脸肿,一左一右凶狠地对视着,双方光着的上身,墩子肉随着浑浊的吐息不断上下起伏。
“打!打啊!打!”被铁丝网围着的场外,群情激奋。汗水随着吼声,在内场挥洒弥漫。“给我血包!”台上的一个男人啐了一口,朝身后铁丝网外的小厮喊了一声。
言蘅脖子上套着项圈,小厮拖着链子将她一路拽往搏击场。她用力在脖子上撕扯,两条腿拼命蹬着地面,但链子锁着她不断在地上摩擦着拖向内场。小厮命看场人打开铁门,将她丢了进去。言蘅警惕地爬缩到拐角,死死盯着面前的二人。
“敢跑?”肥胖男人大步上前,震得场子都有些抖动。他一把抓住瘦弱的言蘅,拽出她的右手,随即张开大口咬上她的右臂。
言蘅惨叫一声,她紧紧咬住牙,上下牙齿之间咯吱作响,面颊紧绷,但她没有立时反击,在男人以为她放弃反抗贪婪地吮吸她的鲜血时,她看准时机,片刻之间一口咬上男人的脖颈。
“啊!”男人惨叫一声,立马松了口,张开双手就要抓住言蘅的腰将她甩开。
言蘅却根本不管身边的一切,双手指甲迅速生长,她一使劲,指甲便掐进男人的双肩里,同时嘴里更加用力。男人哀嚎着,周围人一时间都愣住了,眼见着男人的脖子处鲜血直流。他发疯发狠得打出全力的一拳。
言蘅闷哼一声,即便牙口已经发酸,却仍没有松口。男人吃痛得受不了,再次挥出全力一击,直接将身上的言蘅击飞出去。她撞上铁丝网,摔在地上,两只手的手指甲有一半都被硬生生卡掉,嵌在了男人的肩膀里。
她抖着手撑起身子,双目血红,满嘴鲜血,两只手也在疯狂流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般,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吐出一口脏血,低声呵呵笑了起来,双眼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该死!你们场子就是这么给我血包的嘛!”肥胖男人有些不敢看向言蘅的双眼,转而朝着场外大喊。
圈内的搏击暂时停止,场外忽然冲上来几个彪形大汉,各个手持长鞭。
铁门被拉开,为首的大汉朝着男人鞠躬,连连道歉。与此同时,言蘅抓准时机,向铁丝网外跑去,大喊:“行动!”
场内众人心下一惊,连忙转身,却见内场二楼的几个包厢处骤然出现数十个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男女,其中一个双手交叠施法,绿色藤蔓从他手筋出迅速生长,冲向铁丝网处勾住言蘅,须臾之间将她拉上了二楼。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呼抓人,内场的看客不知出了何事,纷纷往外跑去,一时间场内骚乱不已。场内看守从各地奔向二楼,黑衣男女们各自施法打向他们。
言蘅站稳脚步,冲身边之人喊:“快速撤退,不要跟他们纠缠。”
寰相点头答应,朝外猛地吹了个响哨,黑衣男女们闻声,加快速度击退各处冲来的敌人,向言蘅方向集结。
“姐,三楼连廊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我们从那跳出去,老七在外面接应。”寰相说着,便领言蘅往外冲去。
黑衣人们为言蘅冲出一条道路,寰相在前方开路,言蘅紧随其后:“寰相,如果路上遇到什么麻烦,我们跑散了,你们迅速撤退,不要被抓回来,我会想办法逃的。”
“先去临时据点集合,任意一方有问题要及时联系对方。无法聚集就各自前往根据地。”
“是。”寰相皱着眉头答应下来。虽然他还想问别的问题,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一群人从包围堵截中冲出来快速跑向三楼的连廊,连廊约有五六米,一侧朝向后院,一侧朝向搏击场外。当下正是三更半夜,从连廊朝外看去,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先前的看客早就跑得没了影。
“老七,把姐带走!”寰相在楼上喊。
躲在街道拐角处的黑衣男人闻声冲出来,双手旋转之间,一股水流螺旋式上升,形成一个水漩涡,叫老七的男人朝上喊:“姐,跳下来!”
言蘅没有一丝犹豫,朝着水旋涡的中心跳下去,只觉得跳上了一块软绵绵的丝绸。老七见言蘅安稳跳落,逆时针旋转手臂,水旋涡再度螺旋式下降,须臾之间,言蘅便安稳落地。
言蘅朝楼上看去,寰相他们似乎和守卫打了起来。“姐,我们先走。”老七眼见搏斗场大门那边似乎传来了声音,一定是有人追出来了。
“好,先走。”言蘅扭头就跟着老七往城外跑去。
果然在他们跑开不出数十米,一大堆拿着长剑的守卫追了出来,为首之人是一个超过九尺高的粗犷大汉,言蘅在拐弯处匆匆看了一眼,抓紧跑起来:“他们想杀人灭口,得快点把他们甩开。”
加速奔跑半刻钟后,二人冲到城门口,夜班的侍卫发现来人,提起长矛就要拦下他们。老七左右手同时施法,一手一道水击,击退侍卫,提速爬墙而上。
言蘅冲向城门时,楼上的老七已经一道水流裹在她身上,猛地拉她上去。随后老七再度用水旋涡将二人送下城楼,往城外跑去。
就在二人稍微放松下来,言蘅猛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气流,她一把推开未曾发觉不对的老七,一柄长剑贴着二人的脸划了出去,速度之快,剑风在言蘅脸上撕裂一道伤口。
二人看向身后,那个大高个男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他是妖。”言蘅立马察觉到对方的身份。
“姐,他是妖的话,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不是同类吗,他为什么要帮人族?”
老七显然并不清楚人与妖并非完全对立,即便都是妖,对方也不会帮他们。言蘅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杀意,他能这么快追上二人,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被杀死。
“我们分开跑,安全之后我会去临时据点找你们。”言蘅低声朝身边的老七说,老七答应,她大喊一声:“跑!”
随后二人分别朝左右两个方向跑去,城外不远是一大片林子,言蘅跑进黑暗中,藏进大片草丛里。她清晰地听到追捕者朝她的方向来,因为没看到人,开始在四周搜寻。
言蘅暗骂一声,这次的逃跑计划运行了五年,才碰到的机会,如果输了,她绝无机会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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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住呼吸,慢慢往远离追捕者的方向爬去。只是才爬了三五米远,好像前方也传来了脚步声。
言蘅冷汗直冒,难道天要绝她?
就在她焦虑万分时,身后气场陡然变化,言蘅靠着多年生死徘徊下养成的敏锐洞察力,猛然往前一跃,一柄长剑正扎进先前她躲藏的地方。若她稍微犹豫一秒,当下定然已经被长剑贯穿身体而死。
言蘅匆忙便要爬起来,眼前却出现一双灰履。
她心下一紧,颤抖着抬头看去,却发现对方并不是搏击场的守卫。眼前之人身着月白色衣裳,银灰色的头发之下他的半张脸都被墨黑色面具遮挡住。
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不能死在这。言蘅快速爬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强劲的拳风。须臾之间,身边的男人把她往后一拽,言蘅转身时只见银发男人左手抬起转动之间,一道水流化成数根白色长针,射向追捕者。
其速度之快,令追捕者根本不及抵挡,便被长针扎进双臂双腿等身上各处,同时弹飞了出去。
追捕者倒在地上,虽妄图站起来,却连动弹半分都做不到。银发男人不再理会,转身离开。
言蘅摸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对方显然救了她,她跟了上去:“兄台,多谢相救。”
长恨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往前走着。言蘅大难不死的庆幸之感稍稍退去,盯着眼前的男人:“兄台这么晚是要去哪里?半夜行路?”
长恨愣了一下,语气冰冷:“我方才救了你。”言蘅听得出他对自己越过界限的行为感到不满。
对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只是她现在一人实在难以抵挡追兵,若有人在前方拦截,她定然逃脱不掉。
此人稍一动作,搏击场豢养的妖族追捕者竟当场倒下,可见其法力之强,言蘅只能厚着脸皮开口求助。
“我怎会对救命恩人不知感恩,反咬一口呢。只是兄台,方才既已相救,不如好人做到底,送我去跟我的朋友汇合。”
长恨冷哼一声,似乎是在嘲笑言蘅的得寸进尺。就在他并不理会,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言蘅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双手捏得死死的,语气也不再轻松。
“求你。我决不能再被抓回去了。”
长恨微微蹙眉,侧目,顺着言蘅的脸看下去。
面前之人灰头土脸,头发杂乱地纠缠在一起,似乎很久没有洗过脸了,方才逃跑过程中脸上还被划出一道伤口,被她胡乱擦去血液,在脸上留下淡红色的血痕。
她的身上说是穿着破烂的衣服,其实也不过是几块破布挂在瘦弱得像是枯槁老人般的身体上。
在没有遮挡的灰色手臂上,鲜血已经干涸,血迹之下,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牙印,似乎布满了她的整条手臂。
长恨双目一紧,有些颤抖着嗓音开口:“你是血奴?”
做了那么久的血奴,她连苦笑都笑不出来,想到多年的颠沛流离,只觉得心中酸涩感密密麻麻地延伸到身体各处,她长叹一口气回答:“是啊,我做了,十年的血奴了……”
2. 长恨
长恨仔细盯着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她的年纪并不大,竟然已经做了十年的血奴。
没有人知道血奴想逃出去是多么困难。这是一个黑色的产业链,有人寻找地位低下的妖族,有人专门去诱骗抓捕他们,有人建设地下室关押被骗来的血奴,有人紧密看守和殴打,有人羁押他们去地下搏击场给搏斗士喂血。
这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扣。那些妄图逃离的血奴很快就被发现,随后轻一些的惩罚是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无法逃离。若再敢跑,便是直接放干血,连尸体都要拿去供贵族做养花的肥料,榨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
明明是寿命比人族更加长久的妖族,做了血奴,存活的日子可能都没有三五年。在这样的情况下,言蘅忍受了十年,她极尽小心才让自己在被喝干血和被打死之间平衡下来。
“你的朋友在哪里,我送你过去。”长恨叹了口气,语气也比先前柔和了一些。
言蘅有些讶异银发男人这么好说话,真的愿意送她。她真心道谢之后,走在前面,领着长恨往她预先拟定的集合之处走。
“兄台怎么称呼?”二人走在路上,气氛有些低,言蘅想着,救命恩人,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于是开口询问。
“长恨。”
言蘅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虽然自己一直被关押在搏击场的地下,多年不知人间的情况了。但看搏击场近些年依然办得如火如荼,仍然有不少血奴被抓进来,据此看来,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战争,仍然是人族占据上风。
在此情况下,如此实力强劲的一个妖族出现在人族搏击场聚集的鄢城,来去自如,言蘅不自觉开始猜测起长恨的身份。
“我叫言蘅,你救了我,等我和朋友们相聚,定然会付你报酬的。”言蘅出言试探。
对方倒是没什么反应,言蘅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对方的身份根本不在意报酬,不论这个报酬是钱财还是别的什么。
路上并没有再碰上追兵,言蘅带着长恨去到了离城不算太远的一个村子,这是十年前她被抓的地方,这十年,只有这个地方在她的印象里最深。所以她给寰相的要求是把临时聚集地定在此处。
等言蘅带着长恨去到村子的神庙时,等在那里的只有老七。
“姐,吓死我了,真怕你被抓回去了。”老七摘下蒙面的黑巾,看到言蘅身后跟着一个人,问道:“这是谁?”
“他叫长恨,刚刚救了我一命,送我过来找你们的。怎么不见寰相?”言蘅讶异此处怎么只有一人。
寰相是最先被救出血奴营的,灵力恢复得最多,法力也更高强一些。她和老七都已经到了地方,怎么对方还不见人。
老七听完言蘅的话,愣了两秒才回答:“哥他们被追兵追得太紧了。刚刚我收到他的传信,怕追兵被吸引到我们这边,他带着二哥三姐他们不过来这里了,绕路去边境的根据地,我们去那里汇合。”
“怎么,你们还是个组织?”一直没说话的长恨看向二人,眼里满是疑惑。二人没有说话,他进一步问:“一个做了十年血奴的小妖,身后竟然还会有组织?”
言蘅转过身后退两步,和他面对面,有些害怕。
察觉到二人情绪变化,长恨轻描淡写来一句:“无所谓。你们是谁都不要紧。”他不再多说,转身就要离开。言蘅的话却让他停下脚步。
“兄台应该也是要去边境的吧,不如大家一起,相互照应。”
长恨没说话,片刻后他才侧过身,一双凌厉的柳叶眼里情绪复杂:“怎么猜到的?”
“鄢城外除了这个村子,就没有别的停歇地了,最近的城在几十里外,这是人族的领地,妖族不会明目张胆地使用法术移动,如此来看,你是用走的。白日里你定然是在鄢城里,晚上才出的城。我猜你是在树上休息,听到动静才从树上下来。”
“你若是个普通的妖族,大可不必理会我,但你却救了我。你的法术如此高强,我说给你报酬,你却毫不在意。而从鄢城的南门出来,大方向上来说,是边境,边境外,是妖族。”
长恨细长的眉毛一挑:“哦?你自始至终也不过就跟我说过几句话,便猜到这么多?不怕我杀了你吗?”
老七听到长恨威胁的话,立马站在言蘅身前,似乎在准备动手。
言蘅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你不会杀我们的。法力高强,身家富足,想来你出自妖族对抗人族的军队。妖族的军队,会保护同类的。这也是你救我的原因。”
老七听着言蘅的分析,惊讶不已:“姐,这都是你的猜测吗?我都以为你是知道对方身份的了。”
老七凑近言蘅,耳语道:“姐,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他是妖族军队的首领。”
言蘅虽面色不变,内心却起了波澜。竟然是妖族的首领,怪不得对方的法力如此高强,轻而易举就把追捕者击倒了。
“你确实很聪明,妖族如今的领地在南陈。你做了十年的血奴,不想进军队反抗人族吗?”
言蘅看着长恨,对方大概看中了她的机灵,明显想招募她。若是孑然一身之人,自然有可能加入军队。可她不行,她还有要找的人。
长恨见她久久不说话,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无碍。既然你想去边境,跟着我吧。看你的样子,灵力很低,别再被人族抓了去。”
当血奴的十年,最开始她身上还有一些灵力供她施法,后来也被消耗殆尽。
老七以为长恨是在嘲讽言蘅,立马开口维护言蘅:“说什么呢。我姐很强的。要不是被折磨了十年,姐现在怎么着也能是个大妖了。”
长恨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地认同老七所说。言蘅当然知道跟着长恨一起走是最安全的,于是答应下来。老七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几人晚间在神庙休息,次日一早开始行路。鄢城距离边境大约还有几百里的路程,即便是妖族,靠走路的话怎么着也得好几天。
之后长恨几乎都是晚间赶路,白天会到达下一座城,言蘅和老七被安排在茶楼等待。
她猜测长恨大约是趁这个时候去搜集消息了。随后在晚间城门关闭的时候他们快速出城,休息一两个时辰后开始赶路。
期间老七收到了寰相飞鸟术送来的消息,他们也已经摆脱了追兵,只因为是绕路往边境赶,预计要比言蘅他们晚上几天。
两三天后,言蘅等人依旧在傍晚时分出城。只是她明显感觉到长恨的气场不太一样。
她虽灵力低,暂时没察觉出周围有什么不同,但还是提前提高了注意力,谨慎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老七倒是头脑大条得很,什么都没发现。
不多时,长恨停下脚步,转过身,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言蘅这么多天才真正看清长恨的模样。他没有多少血色的薄唇微启:“把面具戴上,有人来了。”
有人?言蘅仔细听着周围的环境,他们现在在一片林子里,似乎周边除了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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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鸣叫声外,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天色渐晚,浓烈的火烧云挂在天边,映照得林子也变得通红。言蘅接过长恨的面具,戴在脸上。面具内还残存着一些温度。
老七有些不明所以:“啥就来人了,没看见啊。再说,来人了戴面具干啥?”
言蘅还来不及解释什么,他们所在之处,四面八方的树叶都开始响动。
长恨抬手之间,一道水流从他手中旋转着打向周边所有的树木。果然有一群身着青色衣裳,腰间挂着长剑的男人们从树上掉了下来。
老七有些惊讶地看着长恨的动作,同样是水系法术,自己水流的力度比起来,真身小巫见大巫。
言蘅看着包围他们的这群人,行动迅速,互相配合,想来是个组织。不过目测只有八九个人,应当不是主力。
“躲到一边去,小心受伤。”长恨说着把她往身后一推,与老七二人挡在前面。
言蘅应声,自己灵力低,保证不当累赘已经不错,最好不要上去添乱。
“嘿!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老七不知天高地厚地喊着。也不知是不是知道长恨在身边,有底气多了。
青衣组织并不回答,长恨眸色一冷,朝身边的老七说:“恐怕是妖人屠。不把他们打趴下,我们估计走不成了。”
“妖人屠?那是什么?”老七一脸疑惑。言蘅也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组织,但听名字,显然对妖族来说,并不友好。
长恨并没有去解释,而是调动周身灵力,以备作战。老七见状也不多问,跟着长恨,警惕地看着四周。
忽然林子里传出一道响亮的口哨声。随后四处的青衣人们一拥而上,长剑出鞘。须臾之间,长恨冲上去一脚踹飞出去一人,右手滑动之间,一柄长约近六尺的红缨长枪出现在他手中。
又是一阵清脆的口哨声从远方传来,面前的青衣人们闻声迅速出击,冲向长恨与老七。
长恨来回转身打动之间,长枪挑动周围空气,留下一抹红色残影划动。红缨枪立地旋转,长恨借力腾空转身,一个圈踹飞数人。他无意致人伤亡,红枪只是刺向对方的手臂与双腿,意在击退来人。
老七发现自己的法术几次击向青衣人,水流却在对方面前猛然化成一滩水落到草地上。
“抑妖珠吗?可恶!”老七啐了一声,挡下几次砍来的长剑,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灵力运动,即便是一根细长的木棍,也能挡下来人的长剑。
言蘅几次逃离打斗中心,四面寻找着青衣人的指挥,这人两次口哨声由远及近,估计现在已经躲在不知哪棵树上观察着战况。
她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气流的变化以及树木发出的不同灵气。虽然自己灵力低,但木系妖族的本能还在。
片刻之后,她睁开双眼,侧目看向右前方的一棵树,果然在上面发现一片衣角,那人身形大半隐匿在遮挡物下。
言蘅绕到打斗场后面,借着树木,往那人靠去。大约是自己一开始就没有陷入战斗,那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绕了半个圈后,她已经成功绕到了那人的身后。
在树的背面,身着青衫的男子立在一根树杈上,大半身体都被树叶遮挡住,他扒开一些树叶,往前方的打斗场看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言蘅。
好在近日跟着长恨,他安排了一些药膳帮自己调理身体,现在她已经能慢慢修炼,积攒灵力了。言蘅调动周身灵力,一根碧绿藤蔓从她袖口之中飞出,冲向树上那人。
3. 容村
树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袭击,等他反应过来,腰部连带双臂已经被绿色的藤蔓缠绕住。
言蘅猛地一拉,将对方拉向她的身前,男人还没能挣扎,她已经迅速生长出细长的指甲,抵在此人的脖颈处。
“呵,我倒是大意了。”男人冷哼一声,却并未再有反抗的举动。
对方比言蘅高出一个头,她想在背后用指甲威胁他有些不便,必须尽快走出当前的困境。“走!”言蘅推着他往众人打斗处去。
“住手!不想你们的首领死的话,都别动!”她向打斗的众人呼喊,青衣人们看到被绑缚住的男人,全都停下了手,面面相觑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长恨和老七看向站在男人身后的言蘅,老七一个箭步跑到言蘅身边,帮她控制住男人。长恨看着镇定说话的言蘅,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睛,走向言蘅身边。
“看你也并不想跟我们起冲突,不如各退一步?”男人看向朝他走来的长恨,虽然语气很是轻松,他眼底的恨意还是被长恨观察到。
长恨略蹙眉头,片刻便又舒缓开:“我想你应该要问的是抓住你的人,要不要和你各退一步。我并没有这个权利。”
言蘅略微一愣,权利?她,有权利吗?
长恨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怕她的肩膀:“你决定。”
言蘅思索了一下,眸色一转,走到对方身前,直视他问道:“为何要抓我们?”
青衫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言蘅,似乎在思考言蘅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越过长恨决定他的去留。
见他不作回答,老七凶狠狠的打了一拳在他的肚子上:“快说!”
男人闷哼一声,青衣团见状纷纷亮出长剑指向他们。长恨眯了眯眼,轻飘飘地对众人说:“劝你们别乱动,否则只能带回去你们首领的尸体了。”
众人相互看了两眼,慢慢放下长剑。男人冷哼一声,看向言蘅:“你们是妖,只此一个原因,难道还不足以杀了你们吗?”
男人眼底的嫌恶与愤恨被言蘅尽收眼底,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妖又怎样?我们未曾害人。为何你们却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人族存活至今,难道妖族对你们随意杀戮了吗?”
“难道你们没有吗!”听到言蘅的话,男人骤然发怒,挣扎着便要冲向言蘅,好在老七及时用力抓住了他。
言蘅听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懂对方为何会如此厌恶妖族,当前的事实分明是妖族为人族所迫害,生存之地不断减少,唯有南陈,在大妖们的护卫下尚有喘息之机。
长恨往前一步,一掌击在男人的后背上,卸了对方的力气。男人闷哼一声,便往前踉跄而去。趁青衣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长恨转身之际顺手一捞,将言蘅拉进他的怀里,而后飞身而去,老七见状,紧随其后匆匆离去。
虽然近期长恨给她安排了不少药膳,用于修补她身体多年来的亏损,但言蘅的灵力才刚刚能够积攒起来,骤然动用,让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耷拉下来。
长恨单手托住言蘅的腰,左手蓄力在言蘅的眉间,一道柔和的光束慢慢游动进言蘅的眉心,片刻过后言蘅细长的眉平缓展开,浅浅睡去。
长恨将言蘅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很轻,即便多日的药膳修养,体重也并未增加多少,与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只是面容干净了些许。她脸上那道剑气留下的伤痕现在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
长恨沉声对老七说:“妖人屠之后恐怕还会追踪我们,需尽快前往边境,等越过边境进入南陈,便是妖族的领地了。”
老七经此一战,对长恨的信任度提高,立马答应,跟着他抓紧赶起路。
随后几日妖人屠似乎紧紧追在他们后面,老七的怒火越发压制不住。“长恨!要不让我去把他们打趴下?这些人怎么跟虚尾貂一样咬着人不放啊!”
“不行,妖人屠主要的目的是针对半妖。我们当中并没有半妖,只要越过容村渡过边境,便安全了。若你现在出手,妖人屠最是团结,你伤了他们的人,他们便是至死也要追杀你。”
老七一脚踹向旁边的粗壮大树,震得树叶掉落不少:“忒!真是该死!”
言蘅咳嗽两声:“老七,我们还有一日便能到容村了,之后就能跟寰相等人汇合,别心急。”
老七粗黑的眉毛拧成麻花,却还是压了压火气,应声之后,跟着二人抓紧前往容村。
言蘅看着远方的路,眼神晦暗不明,她隐隐感觉到容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她。
一日之后,长恨带着二人终于到了容村的入口,只是村外的气氛似乎很是诡异,便是言蘅的灵力低下,也察觉出空气有些凝重,村里,似乎太安静了。
风吹着村外的密林嗦嗦作响,老七低声说道:“忒,连声狗叫都没有。”
“躲是没用的,若不从容村进南陈,便要再绕路,需再耗时三日。”长恨幻化出长枪持于手中,率先往村子里走去。
老七看了言蘅一眼,言蘅微微点头,二人紧随着长恨进入村中。
一入村言蘅便发现不对,方才还十分紧张的长恨和老七似乎脚步虚浮,走起路来三步便要停顿一下。
“长恨?”言蘅走上前刚想看看二人怎么回事,眼前的两人便已经双双倒下。她跑过去探了探长恨的鼻息,气息均匀,却不知为何昏迷过去。她转而去看老七,对方也是如此。
为何二人一进容村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而灵力最低的自己却完好无损。
她将长恨和老七拖到一片草丛里,用杂草掩盖好,转而继续往村子里走去。她留在原地也起不到作用,不如进村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村子一个人都没有,越往里走去,言蘅的身体便越来越热。她努力抑制住心中莫名的冲动,猛地看见前方三三两两倒了几个人。走近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三两个人,似乎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倒在这里了。
然而令她惊恐不已的是这些人并非如长恨一般昏迷,而是被人一剑封喉。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得躺了几十具,除却最外面的那几个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越往里,那些尸体的脸上全然是恐惧万分的表情。
所有人的伤口都只有脖子处的一道利剑留下的痕迹,血痕甚至并没有延伸很远,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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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出手之人武功之高。
可怕的是来人绝非只有一人,这些尸体甚至没有挣扎的迹象,想必杀手至少得有十数人,同一时刻出手,从外围开始往里屠戮,才可能出现此番景象。
言蘅心中警铃大作,默默调动起周身灵力,蹑手蹑脚往里走去。
行了大约几里路,言蘅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瘫倒了两方人马。一边是身着黑衣,身形健硕的组织,每个人身边都掉落了沾满血迹的长剑,想必是屠戮容村的杀手。
而另一边的人马看样子是在和杀手对抗,虽然都穿着蓝衣,可斧钺刀叉,用什么武器的都有。这些人和外面死去的那些村民不同,不知是出自什么组织。
在两方人马之间,有一粉衣女子眉头紧蹙,靠坐在树边,双手交叠,显然是在施法。
难道所有人的昏迷是她做的?
言蘅观察片刻,发现没有人清醒,便快速走近粉衣女子。那女子两侧梳着麻花辫,粉色发带之间,还有几只蝴蝶停留,微微振动翅膀。
她不知怎么才能中断女子的法术,若是贸然出手,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昏迷的长恨和老七。
思索再三,言蘅还是从手腕间长出绿色藤蔓慢慢绕在女子的身上,但才刚刚收紧藤蔓,女子的双目猛然睁开,她金色的双瞳流光四溢,与言蘅四目相对。
须臾之间,她眼前出现众多幻象。
“阿笙都从小姑娘长到这么大啦,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郎君啊?”
“吴奶奶怎么总是取笑我,我还是小孩子呢。”
“阿笙过了年都要十八啦,还小呢?你吴奶奶看着你长大,你若是成婚,她可不得给你给你掌掌眼,要为你啊挑个顶好的小郎君呀……”
“就是就是,吴奶奶虽然年纪大,眼神可是最好的,定要为小笙儿挑个最好的。”
“不行不行,阿笙还要陪我玩呢,什么小郎君,把他打走,哼。”
“哈哈哈,你们别打趣她了。她是个有主意的,前些日子还说以后要永远陪着我们呢,哈哈哈……”
幻象里的人,是谁?那些奶奶,大娘,叔叔,姐姐,又是谁?
言蘅从幻象中回过神,眼前的女子双瞳已经变成了常人一般的黑色,她看着言蘅,眉头舒缓开,轻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她在说什么?言蘅满心疑惑,可还不等她问些什么,女子的嘴角溢出丝丝血液,而后骤然倒了下去。
她只得扶起女子,探了探她的鼻息,气若游丝,看来是受了很重的伤。可不等言蘅有什么动作,面前的众人似乎醒了过来。
率先醒来的是一些黑衣人,他们眼神涣散,待仔细看过周围场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捡起长剑,而后齐刷刷地看向言蘅的方向。
糟了!他们是要屠戮全村的,此时她怀里正抱着那个粉衣女子。
为首的黑衣男人从目光呆滞转而射出凌厉的光,举起长剑便朝二人砍来。
言蘅急忙调动灵力预备施法,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浑厚的女人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老娘给你们脸了是吧,都给我去死!”
4. 组织
言蘅只见对方朝她砍来的一剑被横空拦截,一柄长刀闪着锃亮的光,持刀人正是先前躺在另一边地上的一个女人。
她怒吼一声,提刀冲开长剑,而后一个转身,长刀横劈黑衣人,用力之大,对方根本不及阻挡,瞬间被开膛破肚,鲜血突溅,弄脏了粉衣姑娘的衣裙。
“那些人根本不是妖,你们人族却毫不留情地将同类屠戮殆尽。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女子背对着言蘅,言蘅却听出她的愤怒与不平。
多可笑,这些人族自称妖族身怀异术,恐伤人性命,故而对妖族赶尽杀绝。那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族呢,那些人,又有谁身怀异术,谁伤人性命了呢?这些黑衣人们又是受了哪些高官贵族的命令,来此大肆屠杀同族?
先前昏迷的众人已经尽数醒来,两方人马剑拔弩张。那女子大吼一声,她身边众人便扑向黑衣人们。
言蘅知道自己不能涉身此地,遂拖着粉衣女子往树后挪去。先前出手的那女子带领着身后队伍与黑衣团体奋力搏杀,一柄长刀在她手中犹如笔下生花一般,迅速杀出一条血路来。
正在那女子杀红了眼时,不远处一声熟悉的喊声让言蘅投去目光。
“千萤!住手!”
是长恨。他微蹙眉头,匆匆赶来,月白色的长衫上还沾染了些许杂草。在他身后,跟着满脸疑惑的老七,对方显然对当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正在打斗的女子闻声,即便已经红了眼,仍是顿时收住了手,言蘅在她侧身之时,看到她脸上尽是飞溅而出的血迹,不知眼里是否也被血迹沾染。
“他们,他们……”千萤哽咽着嗓音,仍是说不下去,奋力甩下长刀便跑开了。
先前千萤领着众人杀了一大批黑衣人,现在还剩下的不过寥寥数人。他们本欲逃跑,却被众人围了起来。
此时其中一人大声朝同伴们喊:“主上的命令都给我记住!”
长恨意识到什么,正想冲上前,但几乎全部的黑衣人都面如死灰,即刻提剑自刎,纷纷倒了下去。
事发突然,一切只在片刻之间,即便是最先意识到不对的长恨,也只夺下离他最近的一人手中的长剑。
老七找到躲在不远处的言蘅,嘴里嘀咕着:“忒,这些人还真是忠心,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老七是戏言,但却提醒了言蘅,这些人行动一致,武功高强就已经不是一般组织能做得到的,这里面的所有人竟还出奇地全部效忠于他们口中的“主上”,即便是即刻自杀他们也能毫无顾虑地完成。
这样的组织,他们的“主上”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让她更为担心的是,这些黑衣人定然不可能是那个组织的全部人员,如果那个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高手,那对她来说,岂不是……
只是当下她没时间再去细想了,不远处长恨擒住的那个黑衣人正被迫跪在地上。长恨厉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屠杀容村之人?听命于谁?”
那名黑衣人奋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长恨的禁锢,只能气愤地闭口不言一语。
言蘅思索着什么,将怀中的女子交待给老七,随后走向长恨:“我能问吗?”
长恨点头应允。言蘅面对着黑衣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们要杀的人,是那个女子吗?”
男人看向言蘅手指的方向,老七正抱着那个粉衣姑娘站在人群前面。
“哼,要杀就杀,我不会多说一个字的!”男人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言蘅。
言蘅睨着男人,随后看向长恨:“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女子。”
闻此,男人微不可察地扭了一点头。言蘅不觉勾了唇角,随后贴近男人的耳边,低声说道:“本来不确定的,现在确定了。”
“你!”男人骤然用力便要扑向言蘅,被长恨及时按住,动弹不得。
“嗯,现在验证了。”言蘅细眉一挑。随后她将自己先前看到的情况简单复述给长恨,只是隐瞒了自己见到的幻象。
长恨朝人群中喊了一声:“去把千萤找来。”
言蘅蹲下身,与男人面对面:“现在我们来猜猜,你是谁的人呢?”
“呵,你最好别让我逃出去,否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男人红着眼,恶狠狠地盯着言蘅,阴沉沉地笑了两声。
言蘅了然点点头,恍然大悟般:“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向他们一样,会立马自杀呢。原来‘主上’的命令,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懂什么,我若逃出生天,必定先杀了你,再回去向‘主上’复命。即便没能杀了那个女人,途中杀死一只妖也不算毫无收获。”
“看来你们组织和妖人屠差不多,或者说你们就是妖人屠?妖人屠便是要杀妖的吧。这么看你还真是无能,大人物杀不死,就来杀我一个小妖。”
“哼,妖人屠算什么,他们所为怎配与我们相提并论。不管是大妖还是小妖,能杀死你们便是好的。你们这些妖类,为祸人间,本就该死!”
言蘅沉着脸,一时没有说话。男人见她不敢继续说话,倒是笑出了声:“哈哈哈。怎么你们妖类也怕被人说为祸人间吗?人间这百年来的祸事,就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妖族引起的!”
“看你的样子,骨瘦如柴,毫无血色,该不会,是个血奴吧,哈哈哈……”
言蘅冷了声音:“我们妖族引起的祸事?既然如此,那你们又怎么杀死那么多自己的同族。那些人可不是因为妖族而死。”
“那些人竟敢包庇妖族,跟妖为伍,死了也是活该!”男人不断刺激言蘅,似乎想看到她崩溃亦或是愤怒的样子。
言蘅却冷笑一声,不再继续发问,而是慢慢凑近男人的脸,盯着他的双眼,就这样持续了很久,男人被盯得越发后背生寒,她才悠悠说了句:“还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男人一愣,回忆自己所说之话,陡然睁大双眼,心中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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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不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以为对方被自己的话刺激到了,没想到是自己在跟着她的思路走。
他以为自己只要避开她的问题,就不会暴露此行的目的,但其实,对方只想要他开口而已。以面前之人的心术,恐怕他只要开了口,便已经暴露信息了。
长恨正准备叫人来把黑衣男人带下去,只听见一道破风之声,言蘅眼见面前的男人被一只利箭贯穿了脖颈,箭头从左边穿破脖子,刺穿到了右边。
黑衣男人瞬间没了气息,瘫软着倒了下去。
“戒备!”长恨闪身挡在言蘅身前,随后高呵一声。
所有人渐渐围拢,长恨顺着飞箭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抹逃离的黑色身影。
“首领,不追吗?”
“不追。对方显然是来除后患的。追上也没用,他也会像这些人一样自尽。”长恨快速分析完情况,指挥着众人收拾场地,为死难者清理埋葬。
容村的情况很严重,经下属统计,几乎全部村民都被屠杀,仅剩下几个年幼的孩子溜出去玩耍躲开了祸事。这个地方已经住不了人了,长恨命下属将他们先带回南陈,再考虑后事。
千萤回来时,只见长恨身边坐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女孩,以及一个大高个子男人,那男人怀里还抱着那个导致他们进入幻境中的幻妖。
“首领。”千萤走到长恨身边,先前的愤怒不甘等情绪已经消解开来。
“说说是怎么回事?”
千萤看了看他身边的二人,但见长恨并未驱赶他们,只好开口说道:“副首领让我们来容村接您,我们到了这里就发现那些黑衣人正在屠村,便出手制止。这幻妖不知什么情况,一出来就把我们带进幻境了。”
长恨看向言蘅,言蘅说道:“根据那黑衣人所说,他们不属于妖人屠,但与妖人屠恐怕是同属一人。这两个组织都以屠妖为目的,但具体实施或有所不同。据你所说,妖人屠是猎捕半妖的。他们应当不是,只是不清楚他们到这里击杀幻妖的目的。这也只能等幻妖醒来才能清楚了。”
长恨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言蘅:“两次。你很会分析。”
言蘅发现长恨盯着她,古井无波的眼光闪着一些光亮。她不知为何匆忙撇开脸,没敢看他。
千萤盯着言蘅,略微皱起了眉头。
“这只幻妖,我经过容村很多次,从未见过。千萤,把她带回去,等她醒来,问清楚出了什么事。”
“是”千萤回答后,从老七怀里接过幻妖,转身去带领下属收拾整理。
长恨起身准备离开,言蘅却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摆。
长恨侧过头:“怎么,还有事?我已经带你来了边境,你可以在这里等你的同伴。”
言蘅想到之前那些幻象以及那个幻妖和自己说的话,她难道和自己有什么瓜葛吗,为什么要说等到自己了?
“我能不能跟你们去南陈看看。”
5. 千萤
要想等到幻妖醒来,言蘅只能跟着长恨去南陈,然后问出幻妖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七瞪大双眼扭过头看向身边的言蘅:“姐,咋回事?我们不是在边境等哥他们吗?要是担心容村有危险,我们越过容村,在那边等他们就好了。”
“容村这里肯定还会来人的。追我们的妖人屠你忘了?跟着长恨去南陈等更为妥当。”言蘅跟老七分析道。为了幻妖是一方面,躲避妖人屠也很重要。她才刚逃出血奴窝,不能又进了妖人屠的坑。
老七使劲挠了挠头,确实没想到怎么解决妖人屠追他们追得那么紧的问题,似乎只能先去南陈躲一阵子了。等妖人屠放弃追捕他们再回中州。
言蘅与老七跟着长恨开始往南陈腹地而去,据长恨所言,多数妖族生活在南陈的都城。而他们这些人作为保护南陈的军人,则驻扎在都城外百里之地,一旦发生战争,他们将作为最后一道屏障,守护好妖族。
南陈军的驻地距容村大约有三百里的路程,从容村过去要穿过一片占地百亩的林子,这林子多瘴气以及猛妖,作为天然屏障,也是保护南陈至今未被中州军队攻破的一大原因。
很多虫族生活在此处,长恨带着队伍穿越林子时,他们还一道出来欢迎。
“先前让你们服下的药丸便是这些虫族制作的。他们常年生活在南陈密林中,研究出了克制瘴气的方法。”
天色渐晚,林子里温度降得很低,长恨带着队伍在蜘蛛妖的领地歇息,他带着言蘅来到一间木屋前:“今晚你就在此休息。”
言蘅进屋四处打量一番后,向长恨道谢:“多谢。老七怎么样?”
“他在另一边与我一起,放心好了。你有问题就找千萤,她住在你旁边。”
“千萤,是什么人?”
长恨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愣了两秒,随后向她解释:“南陈军分天地人三支,她是天级的领队。保护你没问题。”
“她和容村的人有什么关系吗?”言蘅想到当时她对那些黑衣人们的态度,猜测她定然不是对所有人族都是如此。
长恨盯着言蘅,良久没说话,就在言蘅以为他是并不想多说千萤的事,准备放弃询问时,长恨才开口。
“她幼时多受欺凌。容村因与南陈毗邻,那里的人对妖族大多和善亲厚。容村的人为她治过伤,仔细照料了她很久。直到后来我将她从一个蛇妖手中救下,她跟着我去了南陈军,才离开容村。”
言蘅了然,长恨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嘱咐她早些休息,随后离开了。
长恨回到自己房间前时恰好碰到老七跟一群天级成员聊完天准备回屋,他想了想走了过去。
“长恨?有什么事?”晚间蜘蛛妖们送来了一些酒水,老七喝了不少,当下脸上红彤彤的,刚问完便打了一声响嗝。
“言蘅询问过你们的经历吗?”长恨并未介意老七的大条之举,只是向其问出心中所惑。
“姐?当初姐救我之前就问过。被姐救下来的人,应该都被问过。”老七喝得有些多,脚步虚浮。长恨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早点休息。
言蘅询问过很多人的经历。据他所想,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她的分析能力很强,这来源于她善于获得情报,在丰富的训练之后,练就了当下的强分析力。
老七所说倒是出乎意料。
他未曾想言蘅竟救过很多人,先前听她所言,她们有个组织。难道说组织里的人都是她救下的。这样想也对,否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又做了十年血奴,凭何得人搭救。
只是言蘅近乎灵力全无,若说这个组织里的人曾经都是血奴,那她自己都逃不出来,又是怎么救下这些人的。
言蘅,一个小妖,身上倒是隐藏了许多秘密。
言蘅在桌边坐下,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不论是妖人屠还是黑衣组织,对她来说,都是阻碍。只是以目前的能力来说,她无法撼动这些组织。
让她想不通的是长恨对她的态度。虽说他的身份便要求他要保护妖族,可言蘅偏偏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格外容忍。
长恨,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言蘅偏过头看向窗外,参天巨树之下正站着一个人。她眯了眯眼,发现黑暗之中站着的,竟是那个耍长刀的女子,千萤。
对方似乎站在那里很久了,像是一直在观察她。她一言不发,在言蘅发现她后依旧站了一会,随后才走开。
她看到了,千萤的眼中,有不甘。
言蘅略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沉思着接下来的行动。等弄清楚幻妖的意思,跟寰相等人汇合,便离开南陈。
密林之中异常安静,天空之中连一点星光都没有。终于进入妖族的领地了,这是言蘅多年以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也许因身边都是同类,又或许是因为有长恨在保护他们。
次日一早言蘅便醒了过来,大抵是多年血奴的经历使得她并不能安睡太久。出门后她发现众人几乎都还在睡,倒是作为主人的蜘蛛妖们已经开始忙活早饭了。
晨光熹微,林子里多是参天巨树,光线还不充足。她在蜘蛛妖的领地四处闲逛,这些人和中州的人们,似乎差别很大。中州那个地方,自从多年前发生混乱之后,便再也没有过四海升平的景象了。
但这里的人却还是安居乐业,即便是在两方边境,常年战争的情况下。男人们在做木工,女人们在做早饭,还有小孩在四处玩耍。倒是很像那只幻妖给她编造的幻境。
言蘅浅浅叹了口气,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座木屋前。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没有一个人,屋子周边也很少建筑物。她只听到从屋里传来的低语,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正准备走过去,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手臂,侧目,是长恨。
“别去。”他声音低沉,眉宇间还夹杂着一丝忧愁。
言蘅默默后退两步,与长恨走远一些才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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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由。
长恨看着树荫缝隙间慢慢升起的太阳,平淡地回答:“那妇人有四个孩子,丈夫和大儿子参加了南陈军,在和中州的战争中战死。二儿子和三女儿在边境做买卖,被中州军发现后残害。最小的那个儿子,和你一样,被抓去做了血奴,连尸体都寻不回来。”
“后来,她便疯了。族人看她可怜,便接济着她过了很多年。她平日就待在屋子里自言自语,以为孩子和丈夫还在自己身边。生人去了,她会受不了。”
似乎是见惯了这些景象,长恨的语气淡然,既没有哀伤,也没有悲痛。
言蘅的眼中尽是荒芜。
这样混乱的世界,高官贵族享受着人间财富,日日寻欢作乐,依靠血奴妄图获得永生。而下层的百姓却要饱受战乱之苦,民不聊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被颠覆成这样。
他们谈话之间,众人已经醒过来,蜘蛛妖的族长来喊他们去空地用饭。人群之中,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斗篷覆面,手持权杖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言蘅的方向。
“巫师长,出什么事了?”蜘蛛妖不明所以,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巫师长并没有回答男人,而是穿越人群,径直走向言蘅。周围不知情的人被他碰撞到,骂骂咧咧地走开来。
言蘅跟在长恨身边,敏锐地察觉到有股不一样的磁场正在靠近自己。
她停下脚步,看向四周,那个头戴黑色斗篷的男人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
“长恨。”言蘅下意识呼喊他,脚步不自觉移到了他的身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长恨循着言蘅的目光,也看到了来人。对方的着装让他心中一沉,是巫族。
他挡在言蘅的面前,巫师长走近之后也停下了脚步。长恨先发制人:“不知巫族出现在此,是有何事?”
巫师长微微抬起头,从斗篷之中露出一双阴沉的双眼,他的嗓音就像是指甲划过千年老树的树皮一般,让人生麻。
“首领,好久不见。我途经此地去密林深处采药,竟发现一件怪事。”
长恨心有所思,波澜不惊:“何事?”
巫师长抬起一只手,皴裂的手指指向长恨身后的言蘅,语气里露出深深的疑惑:“强大的割裂感让我在数十米之外便察觉到不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阴阳不全,半生半死呢?”
长恨没说话,也并未受到巫师长的影响。
可言蘅却隐隐觉得心跳加剧,她总觉得,这个人说得是对的。自己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使得她闻及有人说出自己的不对之后,骤然呼吸急促起来。
巫师长忽然出手,权杖伸向言蘅。
长恨抬手来挡的瞬间,言蘅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剧痛,一道响亮的鞭子声令在场众人顿时停下脚步。
鞭声之后,言蘅已经从长恨身边被击飞出去,撞到不远处的地上,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6. 巫族
长恨一道掌力猛地推开巫师长,来不及看身后何人所为,匆匆跑去扶起言蘅。
言蘅爬起身,长恨将她揽入怀中。她看向出手之人,是千萤。看样子,她是从身边一个天级成员的手中夺过了武器来攻击的自己。
“你这个女人,疯了吗!”老七看见言蘅被击飞出去,瞬间心惊肉跳从远处狂奔而来,一道极强的水流从他手心处冲向千萤。
千萤面色严肃,一道长鞭挥舞出去,将老七击向她的水流冲破开来,大滩的水胡乱洒落在地面各处。
长恨在言蘅眉心之处输入一道灵力,碧波色的灵力犹如细蛇,悠悠地钻入她的额间。
言蘅苍白的面色这才微微好转。他从怀中取出一条松石方帕,轻轻为言蘅拭去嘴角的血污。
“千萤。为何动手?”他侧目看向不远处仍旧一脸无畏的千萤,双眸之中带着一些隐忍的怒气。
千萤将手中的长鞭丢向旁边的队友,慢慢往长恨身边走去:“首领。巫师长的话你也听到了。此人一定有问题!”
“她跟着你来南陈有什么目的?当时在容村,所有人都中了幻术,怎么就她完好无损,我清醒的时候分明看见她正抱着那个幻妖。”
“首领。不能让她跟着我们去到军营。若她是暗探,军中信息泄露,中州军必然对我们造成巨大的打击。”
言蘅想解释些什么,却被长恨阻止,他回以一个让其安心的眼神,转而看向千萤。
“千萤,什么时候你能越过我来决定我的人去留问题了?”
千萤正想说明情况,却陡然看见长恨眼中的冰冷,她薄唇微启,却不知说些什么。
“巫族的一句话便容许你来推翻我的决定?你是哪来的胆子来质疑我的。”
长恨语气平淡,却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他作为首领,很少会情绪不稳,可当下,即便是不常见到他的蜘蛛妖都察觉出来长恨面色紧绷,显然是在隐忍着未对千萤出手。
“首领,我……”千萤愤恨地看着虚弱的言蘅,嘴唇紧闭,眼神中却还带着分外明显的怒火。
“你知道规矩,自行领罚。”随后不等千萤辩解,长恨便抱起言蘅往他的木屋走去。
“老七,把那巫族押来见我。”
老七听闻此言,连忙去抓那巫师长,生怕对方趁机逃跑。众人不明所以,也不敢相救。
巫师长看起来法力并不高,老七三两下就将其制服,押着往长恨的屋子走去。
这事突如其来,不论是蜘蛛妖还是天级成员,完全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打了起来,长恨还发了那么大的火。只是当下众人也不敢细问,蜘蛛妖的族长还是招呼多数天级成员先去吃点早饭。
众人散去之后,一个天级成员走到千萤身边:“将军。您是回去之后再……”
千萤冷哼一声:“首领的话没听到吗?现在就领罚。区区百杖,我受得住。”
随后她便走向不远处,没多久,长恨屋外就响起了施杖刑的声音。
“抱歉,是我没有管好下属。”长恨双眉微蹙,双手仍旧不断为言蘅注入灵力。
言蘅本就做了多年血奴身体状况很差,前些日子,靠着他研究的药膳才勉强能调动灵力自保。可千萤这种突然袭击,即便她是正面对上,也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受了这一鞭,他先前输送的灵力也根本保留不住,骤然消散。
“按军法,千萤违抗上命,杖一百。”长恨向她说明,心里思索着之后要怎么为言蘅调理身体,才能让她可以自己修炼。
言蘅心中是有火的,不论是谁,莫名其妙被打了这么重的一鞭,都会生气。可长恨已经对千萤做出了处罚,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是别人军营的人,她又能如何。
只是长恨接下来的话出乎意料:“受伤的是你,你需要她如何偿还你,我会以南陈军首领的名义让她偿还。”
杖一百不是惩罚吗?言蘅意外长恨竟然还会让千萤对她进行补偿。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抓到妖人屠的领队之后,那人也预备和长恨做交易,长恨却让对方来询问她。
这是她的权利。
原来这就叫权利吗?
“我受了伤,她也受了伤。无需再作偿还了。只希望我跟你去到南陈之后,可以与她少碰些面,以免她对我的嫉恨过深。”
言蘅清楚自己的本事,她绝不是千萤的对手。长恨已经做出杖百的惩罚了,如果她再要求长恨令其偿还,恐怕对方对自己的恶意会更难消解。
再者,千萤既然能成为天级的将军,手下免不了忠心之士。现在她出了这口气,来日对方的手下免不了要给自己使绊子。
她跟着长恨还要在南陈军中待上一段日子,树敌太多对自己没有好处。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之抗衡时,她很清楚自己不该招惹太多人。
厚积薄发才是她该做的。
长恨还想说些什么,老七已经押着巫师长进了屋中。
巫师长的斗篷被摘了下来,露出他一张黝黑的老脸,犹如松垮的树皮一般挂在那里。
“这些日子为你进行的调理,看来是白费了。等到了军营里,就会有较好的药材,帮你恢复灵力了。”
长恨并没有理会巫师长,反而跟言蘅交待起她近日的注意事项。
“长恨!你押我来这做什么?我可没犯什么罪。”巫师长怒气冲冲地朝着长恨大喊大叫。
老七被他叫得耳朵疼,一掌拍在巫师长的脑仁上:“叫什么叫,吵死了!”
“你!”巫师长看着身后高出他一个头的男人,语气又免不得弱了下去。
他提溜着浑浊的眼睛仔细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言蘅,在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看到了一些隐藏在衣服下的牙印。
“没想到,你竟然是血奴。”巫师长阴森森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老七被他这笑声激得浑身难受,看着这人越发来气,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没人能在他面前骂言蘅,还发出这种找死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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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长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老七,倒也没爬起来,就坐在了地上,与长恨四目相对,他戚笑一声。
“长恨,难道说你是知道她是血奴,才对她如此不同?怎么,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妖啊,固有一死。他死都死了,你还将这件事记得那么清楚做什么。活人当然应该往前看了。你如今作为南陈军的首领,可谓是全妖族都为你马首是瞻,该当放下过往。”
“挚焉,谁都能说一切都过去了这种话,唯有你不可!他若不是为了救你,怎会在那一战中为敌生擒,为了妖族的尊严,最终自刎,可怜他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连尸体也寻不回来。”
长恨愤然起身,抬手之间,红缨长枪直指巫师长。似乎巫师长再敢多说一句,此枪便即刻取下他项上人头。
“哼。他做了多年血奴,本就活不久了。救我也是他作为南陈军该做的。他被生擒与我何干,他自刎难道是我叫他去的嘛?”
即便不知具体是什么事,但这种话莫名让人气血上涌。
话中之人必然是为了救此巫族才最终死在了战争之中,可被救之人不仅半分感谢也没有,甚至对此只轻飘飘一句“他死都死了”。
“嘿,小女娃。你可莫要对此人动心。他对你此般不过是觉得你像他那个死去的下属罢了,同样都做过血奴而已。”
“莫要真心错付,白白落下一身情伤啊……”
巫师长并不担心长恨所为,他是妖族军队的首领,怎敢动他。若是杀了他,妖族便不再有人会信任他。
言蘅知道长恨大约是对那个下属抱有愧疚,她与那人又都是血奴,长恨将二人关联起来,才会格外照顾她。
想到这些她反倒安心不少,原先总是疑惑长恨所为,如今有了答案。
“并非男女之间便都是情爱。我很感谢长恨救我帮我,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会就此爱上他。”言蘅看着巫师长,眼神坚定。
“那个为了救你而牺牲的妖,他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完成了作为南陈军人应负的义务。而你,却并不值得他牺牲性命去拯救。”
长恨听闻言蘅所说,并无别样的情绪,只是内心平静很多,他收起红缨长枪,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你为何对她说出先前那番令人费解之语。回答之后,便放你离开。”
巫师长的眼神里突然闪起了异样的光,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就像是寻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我真的很好奇,你这血奴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妖,身上一点灵力也感觉不到,却足以另我在数十米开外感到激动不已。我真的是,好兴奋啊!”
“常人体内阴阳交融,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为和。而你身上,只有阴,没有阳。只有趋死,没有向生。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呢?”
“若是,若是,嘿嘿嘿,你能让我带去巫族研究的话,说不定,说不定我能研究出可以代替血奴的存在呢。你的血,也许就能成为奇药啊……”
7. 南陈
巫师长的话让言蘅心中生寒,研究出代替血奴的东西?甚至可能利用她的血,太过可怕了……
“他是个疯子,看来他并不清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若是你自己未觉得不妥,其实也不必究其本源。”
长恨嫌恶地撇过头,不想再跟巫师长说半句话。
“老七,把他带出去让蜘蛛族人带出领地吧。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老七点点头便拖着瘦骨嶙峋的巫师长往外去。巫师长却只关注言蘅,嘴里还不断嚷着“你跟我走,我一定能研究出你身上的秘密,我一定能研究出来”!
言蘅看着巫师长被拖走的身影,内心却并不平静,从她心中对容村止不住得兴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可从巫师长的话看来,她似乎很早,或许从出生开始,身体就有毛病了。
阴阳残缺,如果她是阴阳残缺之人,那她为什么还能活下来,甚至还能在血奴营里熬出来没有死。
若她是个普通人,她当然可以听随长恨的话不去深究。可她还有要做的事,她的身体不能有任何不妥,必须得找到原因。
“那巫族究竟是什么人,看起来疯疯癫癫。”言蘅状似无意地询问。
长恨清楚她的想法,说出的话也便是言蘅想要知道的。
“他名为挚焉,在巫族巫术出类拔萃,无人可出其右,善占卜、炼药。可越是此般聪敏之人,越是怪异,此人对待事物丝毫没有感情,只求自己得到满足。”
“多年前我一下属,从血奴营逃出来,得我相救后进了军营。后来中州军攻打南陈,他作为先锋出征,挚焉便是那时偏要越过战场寻一株草药,为了救挚焉,他最后没能回来。”
真如言蘅所料,巫师长的行为,为人不齿。
有人为了救他失去了性命,即便他不感恩,也不该如此对待恩人。
长恨给她端来了一些吃食,言蘅用过之后休息了半天。因为突发事件,队伍在他们修整之后才继续赶路。
巫师长的事情并没有在队伍里传开,言蘅猜测是长恨私下里命令众人不得多有口舌。
南陈军纪律严明,上命下达,无有不从,这对言蘅来说是好事,至少进入军营后不会有太多的人对她私下言语。
老七收到了寰相的传信,据他所说,寰相等人遭到了紧密的追捕,如今被困在了距边境还有百里外的岳城,恐怕还须和追兵周旋上一段时间。
众人在密林之中行了三日,又越过几十里的沼泽区,后行约几十里,穿过三五个村落,终于到了南陈的军营。
尚在几十里开外,言蘅便远远看见在左右瞭望台上各插着一面鲜艳的红色三角旗帜,印有“南陈”字样。
大约是一行人目标太过明显,言蘅走到军营前时,营中已经有十来个人等在前方。为首之人是一个比老七还要高出半个头,身约九尺,小麦肤色的男人,看起来约摸人类三十多岁的样子。
“长恨,终于回来啦!”他一脸高兴地小跑过来,搂起长恨的肩膀。
他看向跟在长恨身边的几人,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下:“这两位是……嗯?千萤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犯了错领的罚。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千萤说得一本正经,言蘅却并没有觉得安心多少。她隐隐觉得千萤对她的怀疑仍然很深。
长恨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先进了军营:“千萤你去安排好幻妖的住所。不要让人接近她。”
“是。”
千萤招了两个人抬着幻妖进了军营深处,在越过言蘅时,撇头看了她一眼。
“介绍一下,这二位是我在路上碰到的,来军营住上一段时间,”长恨向男人解释之后,又侧过身与言蘅说,“这位是军营的副首领,常君山。”
“我是言蘅。他没有名字,你就唤他老七便好。”言蘅看着面前人高马大的男人,不由得想他和老七两人,谁的力气会更大。
老七站在言蘅身边,看着男人健壮的上身,露出一副羡慕的眼神:“老兄,你这身体是怎么练的?”
常君山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老七,你既然是长恨带来的,自然就是南陈军的朋友。等训练的时候,你可以过来一道练练。”
老七一听兴奋地喊了言蘅一声。
言蘅浅浅一笑,微微点头。老七性格本就火爆,让他跟着南陈军训练一下,或许能帮他调调性子。
长恨亲自为言蘅与老七安排了住所,离他的房间很近,有什么事都能最快找到他。言蘅打听了一下,千萤把幻妖安排在天级队伍的医所里,有位专门的看护照顾。
总之她也得等幻妖醒了才能问清事情缘由,有没有人防着她都无甚所谓。
南陈军营里每日的生活都很枯燥乏味,大多数时间那些士兵都在训练。老七倒是很开心,跟着水系妖族的高手练了不少新法术。
诚如长恨所言,军营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
南陈军是由长恨和常君山一手组织起来的,初衷便是保护妖族,故而妖族同胞们为他们贡献了绝对充足的粮草、药品以及银两,以使他们对抗中州军时后顾无忧。
经过多日的修养,言蘅不仅身上的伤逐渐恢复,还可以自行练习法术了。
只是她多年没能好好修炼,目前只能积蓄灵力以及使用一些木系妖族本能的法术,稍微高阶一些的便无法施展。
她与军中之人并不相熟,平日里也不同他们讲话,每次只能偷偷跟着老七进入训练场,在角落里看大家都是如何调动灵力施展法术。
她所有的技巧都来自于幼时阿娘的教导,后来阿娘去世,她又东躲西藏,再也没能学习修炼了。
长恨巡视练习场的时候一眼便注意到了躲藏在拐角处坐在草地上,不仔细观察便无法发现的言蘅。
她似乎在沉思,左右手翻来覆去地比划,却始终没能摆弄出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言蘅只觉得眼前忽然笼罩一片阴影,她抬起头,只见长恨负手而立,微微歪了个头。
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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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下的杂草,耳根有些红,像是有秘密被发现了一样,不由自主地撇过头没敢看长恨。
“法术不是无端施展的。首先要调动体内的灵力……”长恨抬起双手,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气在他手掌之间雄浑翻滚。藏青色的衣袂随气流猛烈地摇摆着。
“感受丹田气息的流动,将身体中的翻涌之气聚集在掌心,之后,用力地打出去。”
他话毕,一掌击出,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应声炸裂成几十块碎石。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不远处训练的众人。一个领队模样的女人匆忙跑过来查看情况,见到长恨和言蘅之后,一时间愣住了。
“无事,你去带他们训练吧,此处有我。”
女人忙点头答好,随后连忙跑开,继续去训练。
“试试?”长恨看着言蘅,语气中带着一些鼓励。
言蘅暗自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学着长恨的样子,感受体内灵力的流动。她体内的灵力从心脉处源源不断涌动向身体各处。
气随意动,她没再像之前一样太过急躁,她的双耳听着周围风的声音,鼻子呼吸着草木花香。就像长恨那样,在睁眼的一瞬间,一掌打出去。
远处树上的树叶犹如被一阵巨风刮过,掉落了一大片叶子。
“很好,你已经掌握施法最基础的步骤了。想施展高级的法术,需要不断练习。若你愿意,每日清晨我就在练习场教你。”
“好!我跟你学。”言蘅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她本就比旁人落后很多,想要学起来,免不了要比常人花更多的心思。长恨是南陈的首领,法术极高,若能得他指导,必定事半功倍。
长恨颔首,随后转身离开。言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萦绕起一丝甜意,她自己也未察觉。
晚间的时候,老七将晚餐端来她的房间。军营的伙食很好,言蘅近来没有忌口,身上长了些肉,看着终于像个健康的姑娘了。
她正喝着汤,从窗户看见长恨站在屋外,倚靠着柱子。晚风阵阵,将他的银发吹了起来,划过凌厉的下颌。他抬头看着天空,双手环抱,就像一株兰草,遗世独立。
“长恨。”言蘅怕自己看得入迷,喊了他一声,也打断了自己的目光。
他回首,眼波流转,宛如一汪清澈潭水。
言蘅放下碗筷,走到窗户边:“有事吗?”
“本来想等你吃完饭,你既来了,便给你罢。”他摊开左手,掌心凭空变出三五颗碧绿碧绿的梅子。
言蘅惊呼:“青梅?如今快入冬了,怎会有梅子?”
“你若要修炼法术,找到适合自己的膳食更便于修行。你是木系妖,青梅最佳。”长恨并未回答梅子的来历,只将它交到言蘅的掌心。
言蘅挑起一颗吃进嘴里,顿时眼泪都激了出来,瘪着嘴大呼:“好酸!”
长恨骤然笑了出来,明眸皓齿在月光照耀下更显明艳。言蘅连嘴中的酸楚也忘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心跳炽热。
8. 尸体
言蘅微微扭开脸,缓缓平静下来。
长恨解释道:“当前确实不是梅子的时节,酸涩也属正常。我看人间会买卖一些糖果,明天我让去采买的人给你带回来一些。”
言蘅有些惊讶长恨会特意让人去给她准备糖果。上次吃糖果,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都有些记不清。
长恨给她送完青梅后便离开了。言蘅看着那些清新的梅子,又想起刚刚吃起来的酸涩感,一时间陷入了纠结之中。
之后几天,言蘅每日清晨都会赶早去到练习场。长恨从最基础的法术教她,然后慢慢进阶,从防御术延展至攻击术。
长恨很有耐心,言蘅并非极有天赋,学习法术需要的时间稍微有些久。但长恨从未有一次不耐烦,他仔细纠正言蘅的错误,细心教导。
每日学会一些东西使得言蘅心中越发安稳,她至少可以自保了。
多日以来千萤并没有来找言蘅的麻烦,她不清楚千萤是不是在隐藏什么行动。这种时刻提防他人的感觉不是太好,可言蘅却并没有可以防备的方法,
老七这些天已经和众人打成一片。他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在营中吃得开。
常君山甚至来找过她,希望可以招纳老七进入营中,言蘅没有同意。寰相等人,对她来说都很有用,她无法割爱。
这日老七告知言蘅,晚上营中会办晚会,到时候有大坛的美酒以供享用,希望言蘅也能去放松一下。
言蘅想着既然有这种大型活动,自然是收集信息的好时机,便答应下来。
这种晚会大约每个季度都会举办一次,以使士兵能够适当放松。白日里言蘅便看见军营各处张灯结彩,众人脸上都溢满了笑容,看样子活动还是起到了作用。
负责采买食材的老哥姓石,先前长恨让他直接将糖果送给言蘅,如今二人已经熟络起来。言蘅从他那听说东南边境那块不太平,似乎要打仗了。这世间多年来战火纷飞,早就已经是这样了……
时间过得很快,约摸黄昏时分,营地最前方的空地上就已经摆满了桌子,伙夫一盘一盘的瓜果荤腥往上摆。地级的成员搬来不少木头,在每几桌中间就生起团团篝火。
老七忙完手上的活之后,拉着言蘅走到最前面的桌子坐下,在这前方便是一个木头搭建的舞台。
他先前询问了长恨,他们是客人,位置安排在最前面,也方便欣赏歌舞。
篝火生起来之后,即便夕阳西落,营地之中也暖和不少。言蘅在座位上落座,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脑中甚至有些恍惚,自己真的颠沛流离十几年吗?
她自嘲一笑,很快清醒过来。
阳光落下地平线的那一刻,晚会正式开始了。长恨坐在她的临桌并未上台,常君山照例上台讲了一些激励人心的话。
他讲完话后歌舞便开始了,言蘅吃着清蒸鱼,喝了一点温酒。
虽然长恨给她带来的梅子很酸,但青梅酒却是甜的。冷风一吹,她打了个激灵,心里却很暖。
接着常君山上台的是一个两侧用藕粉色发带绑着麻花辫的女孩,比言蘅要矮上半个头,脸上圆嘟嘟的,眉眼如月,看起来就和小猫一样可爱。
她搬来一把琴,弹奏的是月风,这种曲子,言蘅只在很小的时候听过,那时候阿娘练了曲子便来弹给她听,后来流传开来,许多人都会弹了。
言蘅撑着脑袋,一杯接着一杯喝青梅酒。
月风的调子温婉轻盈,在晚间寒风摇曳之下,像是女儿大雪中翩翩起舞,略显萧瑟。
她很快擦去眼角不经意落下的泪,并未发现长恨移开的目光清冷如雪。
第二位上场的是千萤,表演的是剑舞,刚劲有力,手腕扭动之间犹如在战场搏杀,直取敌将首级,引得营地众人热血沸腾。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好”,众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言蘅默默起身,趁众人没有发觉,离开广场在营地之中四处游荡。
不知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还是今夜月光太过皎洁,她心中密密麻麻的酸涩弥漫全身。
在树下站了许久,言蘅听到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声音,犹如蚊吟,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她看了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天级成员的屋子之间,与幻妖的住所离得不远。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她瞥见长恨闪过的身影,看来是长恨在说话。
出什么事了?长恨怎会离开广场到天级这来了,难道是幻妖醒了?
言蘅的酒劲顿时消散不少,加快脚步跟上远处的长恨。
他的脚步很快,似乎是出了什么不小的事。常君山跟在他身边,二人一道进入一间屋子,随后里面就传出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言蘅溜到屋子旁边,从窗户那偷偷听着里面的谈话。
只是还没听上几句,屋门便被从里推开。长恨看着站在窗户边一脸做贼心虚的言蘅,浅浅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立马走。刚刚我什么都没听清。不过要是有什么麻烦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很乐意帮忙。”
言蘅觉得自己现在跑肯定被怀疑,不如加入进去,深入事件。
“长恨,快来,有发现!”常君山在屋子里惊呼一声。
长恨没有理会她,转身进了屋。言蘅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常君山正在检查,抬头看到跟在长恨身后,露出半个头的言蘅,疑惑问道:“这小丫头怎么也来了。长恨,不合规矩吧。”
长恨看着常君山,眼神柔和,只道:“让她看吧。出了事我负责。”
言蘅这才从他身后走出来,看向常君山的方向。
只见地上趴着一个男人,仅穿了里衣,面色惨白,瞪着双眼躺在血泊之中。最显眼的是他脖颈上留下的一道伤口,横切大动脉,忽视他身上还有七七八八道横切伤口,只此一处便足以让他失血过多而亡。
南陈军营中出现了一具凌虐致死的尸体。
言蘅走上前,常君山还来不及阻拦便被长恨制止。
她查验了尸体上的伤口,从尸体僵硬程度来看,此人死亡还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从他背部形成的尸斑来看,他本来应该是躺在后面那张床上的,死前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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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到这里。想来是和凶手发生了争斗。地上有拖行的痕迹,看来这人本身身体状况便不容许他站起来和凶手反抗。”
常君山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说得和长恨一模一样。”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走来的长恨,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泄露消息。
言蘅微蹙眉头,尸体手心似乎有什么淡淡的气味,言蘅还未及细想,便被常君山打断。
“你怎么知道不是凶手把他拖到这里的?还有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常君山提出疑问。
“凶手没必要把他拖到这里杀害。死亡的地方和他本来身处的地方只隔了几步之远。凶手何必多此一举。”
言蘅回答常君山后愣了片刻,声音低沉:“以前做血奴,身边很多被人族用完丢弃的尸体。有些人将死未死,在我身边慢慢走向死亡。尸体看得多了,也就学会了一些验尸的手段。”
常君山听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
言蘅并未在意,继续分析着案件。
“凶手在其身体上制造了多处伤口,手法利落,每处的横切面都非常平整,没有多余的划痕,预计其是个惯犯或职业杀手。”
“一种可能是凶手和此人有仇,对其进行泄愤才制造了这么多伤口。第二种可能,凶手是个疯子,对自己下手杀害的所有人都采取了这种凌虐的方式。最后一种可能……”
言蘅抬头看向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听着她分析的长恨,对方示意她继续说。
她犹豫着开口:“最后一种可能是此人身上存有秘密,制造多处伤口是为了隐藏其中一处,让查验的人无法分辨凶手的目的。”
“看来你有想法了。”长恨看着言蘅的双眼,非常肯定地说道。
常君山看着二人,也对言蘅说:“对。言蘅丫头,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就直说。”
“我猜测是第三种情况。原因在于,第一,南陈军军纪严明。我在这里也有好些日子了,很清楚如果营中有人产生矛盾,私下报复的可能性很低,军中有专员负责调处息争。能存在这么大矛盾杀人泄愤,两位首领不可能一点情况都不清楚。”
“第二,如果军中有这么一个疯子,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吧。所以,据我推测,第三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
“说的不错。我也认为如此,”长恨点点头,随后扭头看向常君山,“你刚刚说有发现,是什么?”
“哦对,你看他的手腕。”常君山将尸体的左手扶起来,露出手腕。
“我看了所有的伤口,只有这里,应该是被切了两次。第一次用的力道轻,第二次力道更重,虽然让伤口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很相似,但常年习武之人必能分辨出来。按照刚刚言蘅小丫头的话来看,这道伤口恐怕就是凶手想要隐藏的。”
言蘅仔细看了这道伤口,还是未能分辨和其他伤口的不同之处。
但仔细看过之后,她眉头慢慢皱起来。
长恨发现言蘅面色有变,低声询问:“有何问题?”
言蘅微微歪起头,语气不太确定:“这看起来,有点像血封术……”
9. 诱导
“何为血封术?”长恨显然没听过这种法术,诧异道,他已是一方大妖,见过学过的法术不知何几,却从未听过这种法术。
言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他可是木系妖族?”
“是啊,他是树妖。”常君山争先回答,不明白言蘅此话何意。
“血封术只有木系妖族才会。想必是因你们属性不同,故而未曾听闻。这种法术只有高阶妖族才能习得,一般是为了储存信息。”
“他们事先将信息写下来,用自己的鲜血浸染,随后烧掉,施以咒语。之后这信息也就储存在他们体内,与血脉交融。要想取出,必须再度割开施咒时的伤口,施以咒语,信息从而得以浮现。”
言蘅为二人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常君山及时停住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问及言蘅:“既然是木系高阶妖族才知晓的法术,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母亲曾经便是木系大妖,我自然清楚。”言蘅并没有多说。这血封术根本就是她阿娘所创,为的便是传递消息的隐蔽性。
“如今他身上被利刃割满了伤口,自然凶手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长恨在房间内四处搜查,为免遗漏线索。
“真是可恶!他多日未苏醒,怎么偏偏赶在办晚宴的时候醒了,还恰好让那贼人得逞。”常君山浓密的眉毛拧成了倒八,浑身怒气无处发泄。
“多说无益。当下还是要赶紧想办法抓到凶手。”长恨轻拍常君山的肩膀,安抚他道。
“只是我若是此贼人,杀了人拿到了消息,定然是抓紧逃跑了,怎么可能还能被我们抓到。”常君山叹了口气,只觉抓凶无望。
言蘅反驳:“那倒未必。从下午开始,所有人都在忙晚宴的事,营地没出去过一个人。”
“若是有人鬼鬼祟祟逃出去,瞭台的守卫早就发现了。营地后方更不可能逃走。今日众人聚集前方广场,若有人从后方出去,这种怪事守卫必然上报。”
长恨点头,看了看常君山,嘴角勾起淡然笑意。
“你早就知道,凶手还在营地?”常君山一拳锤在长恨的肩膀处。
长恨笑意更深:“我原以为你明白,谁曾想你不明白,还说了出来,叫她与你解释了一番。”
常君山嘟囔着:“怎么连言蘅小丫头都能看出来。”
言蘅没忍住,也抿唇笑起来。但她很快思考起了如今的状况,死人身上一定是带了什么秘密,此事怕是与南陈军有关,否则不能两位首领都如此关注他。
先前的想法没错,这个人无法反抗凶手,因为他一直昏迷着,却在凶手来时醒了,发现凶手在他身上翻找,便与凶手争斗起来。
估计他非常虚弱,否则看到凶手必然大叫呼救。天级的驻地还留了一些守卫来回巡视,必然能听见呼救前来救人。
凶手发现了施咒时的伤口,当下便割开查看了信息,被害人见凶手要跑,便抓住了他,被拖行至死亡地。
所以不仅尸体周边留下了大滩鲜血,床边到此之间也留下了一些斑斑血迹。
“只是虽然知道凶手还在营地,又要怎么找到呢?”常君山又犯起了难。
言蘅看着二人,猜想平时给南陈军出谋划策的估计都是长恨,以常君山的脑子,也只能负责训练士兵,冲锋陷阵了。
长恨与言蘅刚准备开口说自己的方案,屋外便走进来一人,正是千萤。
长恨看向常君山,常君山赶忙说:“守卫发现出事后先叫了我们。千萤是天级的领队,也该叫她来问问情况。”
千萤观察完四周的情况后,立马反应出了什么事,扭头忽然看到站在旁边的言蘅,面色阴沉。
“首领,她怎么在这?”
“你只需要回答此人近来的情况即可。”长恨并未回答她。
千萤语气急迫,上前两步,语言犀利直指言蘅:“首领。老万从那里回来,一定是为了传递极为重要的消息。如今却不明不白死在营地,这怎么能让人不怀疑近来才进入营地的她和老七两人?”
“如果不是她做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亲眼所见,在我上台之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广场。如果不是来杀人的,她去了哪?去干什么?她说得出来嘛!”
“首领,您不能再轻信此人了!容村之事,以及今日之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此人有问题吗?”
言蘅听着千萤的指控,内心平静,她这么一说,连言蘅自己都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问题了。
可这桩桩件件,却是意外的巧合。她甚至无从辩解,辩无可辩。
“千萤……”常君山出口想说些什么,看着剑拔弩张的氛围,侧身挠了挠头,不知说什么好。
长恨眼神淡漠,既没有对言蘅感到怀疑,也并未对千萤的话异常生气。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长恨扭头看向言蘅,目光柔和,一如平日教她练习法术时一样。
言蘅摇头:“我确实不知作何解释。只能说这一切不是我做的。”
千萤嗤笑一声:“首领,她自己都无法解释了。您还要袒护她吗?”
长恨眼眸低垂,问千萤:“你想让我如何处置?”
言蘅心中起了一层波澜,长恨,果然不信她吗?
千萤看着言蘅,眼神中带着审视,随后恭恭敬敬回答:“驱逐她。”
长恨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单手敲着桌面,良久,他问千萤:“还记得我救你来南陈之前发生了什么?”
千萤不明所以,不知长恨忽然转移话题谈到她是为何,但还是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事。
“蛇妖的手下见我势弱,欺我污我窃盗,蛇妖将我抓去折磨了半日,幸得首领相救才能离开魔窟。”
长恨抬眸,语气淡然却让千萤骤然全身冰冷。
“如今言蘅之事无任何证据佐证她杀人害命,你如此咄咄逼人,又和那些污你窃盗之人有何区别?”
千萤一句话也说不出,方才步步紧逼的气势陡然消失,整个房间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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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
言蘅扭头看着长恨,只看到他的银发。原来他并未不相信她,他只是在引导千萤放下成见。
“这世间多是鸡鸣狗盗之辈,能静心修身之人甚少。然人活一世,不仅要修身,亦要修心。千萤,我教你法术,不仅是要你有自保之力,亦要你在修炼过程中学会公正地看待万物,强大之后能看到世间孤弱,去守护。”
言蘅静静听着长恨所言,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长恨教她的时候,也是想让她能自保,亦能保护他人吧。
她心中一片澄明,长恨所为,皆是守护。他守护的是众人,言蘅也只是其中一位。
长恨点到即止,他相信千萤跟着南陈军这么久,会明白是非对错。
他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言蘅:“既然你有想法,说来听听。”
言蘅很敏锐地捕捉到长恨是在给她机会。先前他明明想说方案的,如今却只让她说。
她走到众人前:“很老套却很有用的办法。放出消息,尸体身上还有秘密,首领们正在研究怎么破解密语。凶手知道了这件事,必然会回来处理。”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他不一定会相信。”常君山蹲下来又仔细查看了尸体,觉得凶手肯定自认已经完全处理好了,回来再探查有极高的风险,他不一定会冒险回来,最后他们也不过是平白耗上了时间。
言蘅笃定:“他一定会回来。”
“凶手不惜在南陈军营杀人,想必此人身上一定有极重要的信息。即便有可能暴露一直隐藏的身份也要出手解决掉他。所以只要放出消息,他一定会回来检查。”
“你是说,凶手是军营里的人,而不是潜入进来的外人?”千萤并未继续针对言蘅,开始思索起案件来。
言蘅摇头:“你也说了近来进入军营的只有我和老七,没有外人进来。被害人被救回来时遭到追杀了吗?”
常君山看向千萤,千萤解释道:“没有。我带着天级照例去边境处巡逻时救回来老万,那时候他昏迷在密林外不远,并没有追兵。”
“如此虚弱之人,如果有追杀之人,他根本逃不到密林就被解决了。这样看来,他被救回军营后,凶手才得到消息要来除掉此人。”
“凶手要穿越密林,沼泽地,经过多重困难才能到军营处。最近军营各处都在组织训练,他若进了军营根本避无可避。综合来看,凶手本来就是军营里的人可能性更高。”
听完言蘅的解释之后,常君山面色阴沉看向长恨:“如果真是这样更加可怕。南陈军混入了一个奸细,我们却始终没有发现。”
“我和言蘅的看法相同。先按照她的方案把凶手找出来,再借此机会排查一遍所有人。”长恨总结。
常君山立马出门去安排这件事,长恨则是命人收拾现场,为之后的计划做准备。
言蘅和千萤回到广场,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参加晚宴。
更深露重,广场上气氛火热,营地内却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10. 奸细
翌日早晨,言蘅碰到了等在屋外的老七。
“怎么了?”言蘅看着对方一脸严肃的样子,倒是不太习惯。
“姐,咱们好像惹上麻烦了。”老七凑近她耳边,细说了昨晚宴会之后,营地里忽然就传出了一些流言,正是关于那具尸体的。
“不知道谁说的,现在军营很多人都觉得是我们杀了那个逃回来的细作。刚刚我碰到副首领,他已经让我不要去参加今日的晨训了。”
没想到长恨还顺势将杀人的嫌疑放在了她和老七的身上,这倒是为那个凶手又添了一把火。
他知道军营众人将嫌疑人锁定在她和老七身上,就会更加放心地去搜查长恨放出来的消息。
老七话说到一半,千萤就带着一众天级围住了言蘅的屋子。
“言蘅,老七,你们二人涉嫌谋杀,现在跟我走吧。”千萤左手亮出长恨的令牌,右手挥了挥。她身后的几个天级立马上前绑住了言蘅和老七。
言蘅并未反抗,没想到长恨把火烧得这么旺。
老七一身牛劲剧烈挣扎,大呼冤枉。可双拳难敌四手。她们二人还是被千萤带领的天级押去了牢房。
二人被就近关押在相邻的两间牢房内,老七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气得在里面大吵大叫,墙都被他打了不知道多少拳。
言蘅让他省点力气,说不定是场误会,到时候就有人来给他们赔礼道歉了。
看来她跟老七现在的任务就是安静地待在牢房里了。言蘅倒是不着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有告诉老七真相,他如今气得饭也吃不下。
千萤自从被长恨那句话刺激之后,对言蘅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不怎么和她说话。
她安排了一个小姑娘来给她们送饭,言蘅见过,是那日宴会上,弹奏月风的女子。
“我叫阿毒,真身是只金龟子,你呢?”
言蘅没想到对方见到她时,满面笑容,她讶异地问:“我可是杀人嫌犯,你为什么……”
“这不是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凶手嘛,而且我就只是来送个饭啊。”
阿毒看到言蘅审视着她,并不相信,叹了口气说:“其实我知道你是血奴,你受了那么多苦,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言蘅不置可否:“上次看你弹琴,没想到南陈这边也会弹月风吗?”
阿毒愣了一下,笑容有些僵硬:“月风这么有名的曲子,自然很多人都会。”
言蘅没再与她说话,阿毒给他们送完饭菜后便离开了。
“老七,寰相他们如何了?”被关在牢房无事可做,言蘅便思考起了自己的大事。
老七本来还在生气,一听到言蘅问起寰相,他快速冷静下来,张头抵着牢房门上的栏杆往外左右瞟了瞟,确定没人之后才回答言蘅。
“哥他们昨日传了信,说是差不多摆脱追兵了,正在往容村赶。”
言蘅盘膝坐在杂草堆上,目视前方,眼前像是出现了中州的地图。
“让老三老九不用过来了,直接去西南,完成我之前交待给他们的任务。”
“好……啊?”
老七正准备答应下来,突然反应过来:“姐,不是,怎么他们两个有单独任务啊?”他思考了一下西南那边,都是山地,人烟稀少,去哪做什么?
“他们两个的本事,你比得过吗?”
“我!不行……”老七瞬间泄了气。
言蘅微微叹气:“你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作用。就像那么多人,寰相却只留下你做接应,跟着我。”
老七不懂言蘅说的每个人的作用是什么,但他相信言蘅,也相信寰相。只要是他们二人让他做的,他就算是死,也一定会做到。
“明白。我立马通知他们。”
“等等。”言蘅打断他。
她看着眼前虚幻的地图,西边安排了人,东边怎么能少呢?
在血奴营多年,无意之中她也听到过看守讨论外面的情况。她所在的搏击场是鄢城最大的搏击场,汇聚了来自中州各地的人。其中来往最密集的便是东部沿海地带的人。
若是生活艰难之人,又怎能来搏击场寻欢作乐。可见东部经济着实发展得很好。
“让老四老五老八,往东去,各自寻找一个城市。”
“姐,具体任务呢?他们也是被事先安排好了吗?”老七见言蘅没有继续说,疑惑道。
言蘅:“没有。你只管把安排告诉寰相,让他分发任务。他们三个去了之后自行思考我要他们做什么。”
“自行思考?姐,这会不会太难了点?”言蘅说完之后,老七的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想着去东边能干什么,可一点头绪也没有。
言蘅嘴角一勾:“他们三个是智将,必须明白我要他们做什么。如果达不到标准,这条船,他们就只能坐到这了。”
老七闻言,心中一惊。逃出血奴营多年,他差点忘了,言蘅可不是毫无目的地救下他们的,但她显然对四姐他们三个的要求更高。自己蠢点,反而做的事更少吗?
“你有你的任务,不要想太多。”
老七一愣,暗道言蘅真的猜透了他。之后言蘅不再说话,老七找了个角落施法将消息传送给寰相。
言蘅二人被关了两天,期间千萤装模作样地来审问了他们一番。到第三天下午,千萤过来把他们放了出来。
“奸细抓到了。首领让你去大帐。”
言蘅让老七回到房中等常君山安排,自己则是跟着千萤去找长恨。
言蘅到了营帐中时,长恨端坐在上位,常君山则是坐在一旁,一个男人被两个士兵押解着跪在正中央。
她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没想到是谁。
“言蘅小丫头,坐。”常君山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言蘅走过去坐下,这才看清堂下跪着的人,竟然是一直给她送糖的老石。
营地里负责采买食材的人,确实容易进出。这种后勤人员,虽然并不接触第一手情报,但却有很多获得消息的来源。如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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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事发,老石恐怕还没有暴露。
“说吧,谁派你来的?”长恨冷眸低垂,俯视下方。
“要杀要剐随你。我既已经暴露,就没想活着回去。幸好那具尸体身上的线索我早已除去,不负主人期望。”老石语气淡然,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可能要赴死,反而是为自己完成了任务感到一身轻松。
“我真没想到是你。老石,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中州军派你来的。为什么啊?你的家人都是死在中州军手中,你为什么还要为他们卖命?”常君山话语之中尽是疑惑与挫败。
“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你,什么家人,那些人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进入南陈军罢了。南陈军最大的弱点就是同情心泛滥。我若不这么做,你们怎么会那么容易招我进来做采买食材的活计。”
“你!”常君山气得一掌打在扶手上,座椅险些散架。
苦肉计,用得很好。南陈军一向是保护妖族,碰到这种身世凄惨的妖族同类,招纳进军营做后备工作是有极大可能的。对方也是吃定了这一点。
“你是妖族,为什么要帮中州军,他们杀死的都是你的同族啊!”常君山恨铁不成钢,冲上前揪住了老石的衣领,扯着嗓子喊。
老石戚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鄙夷:“同族?我沦落至此全是因为这些同族!若非主人救我,我早就被这些同族害死了。所以我为什么要帮妖族呢?人族妖族之间的战争,只要有一方胜利不就行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是人族?”
常君山松开手,沉默了下来,眼神灰暗。
“各为其主,你没错。只是首领错了,他手下的所有人便都错了。”长恨并没有对他的行为多加批判。老石并非孩童,是非对错他心中自有成算,多说无益。
“你真的不说?”长恨最后问了一遍。
老石沉默不语,便是回答。
长恨招了招手,言蘅扭头看去,千萤走上前来。她站在老石面前,双手从太阳穴施法,双眸呈碧绿色。老石本就法术不高,两招打出来被一旁的常君山拦下来。他无意间看向千萤的眼瞳,整个人骤然僵住。
言蘅细眉弯弯,心念微动,是傀儡术,高阶幻术。片刻之后,老石已经完全不能自由行动,整个人颓靡低沉,双眼半睁半合。
“你是谁?”千萤一边施法,一边询问。
“我是石云山。”老石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情绪,只像提线木偶一般回答千萤的问题。
“你的主人是谁?”千萤继续问。
老石微微停顿,很快继续回答:“主人是青面人的首领。”
“青面人是什么组织?”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青面人属于皇城,我要向主人报恩。”
言蘅双眸抬起,眼中微起波澜。来自皇城的秘密组织,似乎越来越多了……
“你从万霖身上得到了什么线索?”
这次老石的停顿更久了,但最后他还是回答:“他身上的密语是,南陈军中有卧底。”
11. 寻药
言蘅微微蹙眉,南陈军有卧底算什么极度重要的信息吗?不论是战争的哪一方,都会往对方派遣卧底搜集情报。既然是稀松平常的信息,为什么要用血封术来隐藏,又这么急迫地送回南陈。
如果这么思考的话,往深一层想,也许传递情报的人也怕密语会被发现,所以降低了信息的危险程度。
如果被拦截了,不会那么容易想到深度信息。如果没有被拦截,以长恨的机智,足以想到密语要传达的是什么。
不是南陈军中有卧底,而是南陈军中的卧底身份极度隐秘或者身份异常重要,足以影响整个战争,亦或是足以给南陈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中州的秘密组织还真是多,不仅有之前见过的妖人屠,黑衣组织,现在还出现了青面人组织。这些人,近乎都是言蘅的阻碍。
她看向长恨,对方面色如常,凑巧也看向她。二人眼神交际,都明白对方想到了密语要传达的信息。
“君山,把人带下去关押。千萤仔细搜查一遍军营,查有无漏网之鱼。”
二人听令后,押着老石出了军帐。
言蘅见众人离开,才问长恨:“千萤应该也是金系妖族,没想到她会高阶幻术。有她的帮助,你肯定能知道老石的目的,为什么又要叫我来呢?”
长恨从上位走下来,站在言蘅的面前。言蘅被他看着,心中有些怪怪的,站起了身。
“可我看出来,你懂密语要说什么。”长恨眸光闪亮,饱含赞许与欢喜,言蘅不太敢与他对视。
“那又如何?你难道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件事才叫我来听的吗?”言蘅撇开头,从窗户往外看,天气已经冷了起来,北风吹在窗户上梆梆作响。
“言蘅,留下来。”
言蘅听着长恨语气坚定,看向他,他的眼光中带着希冀与期许,一如春日里白鹅游荡过的湖水,柔和又温暖。似乎沉溺在他的眼光中,便可抵御屋外的猛烈寒风。
见她不说话,长恨继续说:“你聪颖机智,若留在南陈,定然能有一番作为。我会慢慢教你高阶法术,你会越来越强。”
“你为何希望我变强?”言蘅像是被激到了,意图寻找一个答案。
长恨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沉默起来。
言蘅戚笑一声:“你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想我变强,又为何要我留下。还是说,你想把我培养成千萤那样,为你做事?”
“不是,你与她不同。”长恨立马反驳,可之后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眼神犹如深潭,复杂得让言蘅根本不明白这里面包含了多少情绪。
“长恨,我很感谢你教我法术。但我要去寻找亲人,不会留在南陈。”言蘅深吸一口气,微笑:“我明白,你教我法术,让我强大,就像你之前跟千萤说得一样,是希望强大的人能去守护弱小,去公正地看待万物。我会如你所说去做。即便我没有留在南陈,也会在外面闯出一番成绩。你知道的,我有一个组织。”
长恨的眉头舒展开,良久,他的低沉话语轻轻飘进言蘅的耳朵:“你说得对,应该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言蘅从长恨那儿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心中沉甸甸的,她并不明白这种沉重的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要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去行走,最后一定能找到答案吧。
她往住处走去的路上碰到匆匆跑来的老七,对方面容紧绷,看起来似乎出了不小的事。
“姐,你之前救下来的那只幻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言蘅心下一惊,赶忙跟着老七跑向天级驻地的医所。到那时,千萤和常君山已经站在里面。
幻妖的面部惨白如墙面,口鼻都在不断地溢出鲜血,阿毒蹲在床头,用帕子不断擦拭。中年医师给她颅顶扎下几针后,血才慢慢止住。
“副首领,她这是怎么了?”言蘅见幻妖的情况稳定下来,才走上前询问常君山。
常君山叫来中年医师身边的小徒弟向言蘅解释情况。
“本来军中医治幻妖的草药充足,只是前些天东南起了战事,南陈的草药集中运往东南,营中留下的草药便不够了。师父只能给幻妖换了一味药,不曾想,这药似乎和她体质起了冲突,这才发生了此事。”
言蘅眉头紧皱,又等了片刻,医师处理好了幻妖的情况,才起身擦拭了额间汗水,转身向常君山说明:“副首领,此幻妖体质异于常人,寻常人用的药在她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并发症,此次的药造成的副作用比先前还要厉害。当下只能用一剂猛药才能救得回来她。否则以她身体的情况,即便是营里的好药都用来给她吊着命,也撑不过几个月了。”
“什么猛药?人都快没了,能用都用上。”常君山冲医师说道。
医师连忙点头,但还是犹豫着开口:“只是,副首领,这药我们营中没有,得派人去采药……”
常君山看着医师支支吾吾的样子,嚷了一句:“有话就说,什么药,我派人去采回来便是!”
“是是,此药唤九叶幽花,生长在西部边境,地心谷深处。地心谷底地势复杂,又残留远古法阵,异常危险。九叶幽花有起死回生之效,可花质残弱,一旦摘下,必须尽快入药。每半个时辰会落下一片花瓣,花瓣凋零药效便消失了。”
医师说完,便和小徒弟退出去准备煎药。言蘅看着常君山,不知他会否派人前去采药。且不说此地距军营即便是骑快马也要三五个时辰,九叶幽花不一定能带回来。便是那地心谷,常人也进不去。据说此地是万年前神魔大战的遗址,虽然经年已逝,可远古法阵的实力无人敢试。稍不留神,便没了一条性命。
“千萤,你带上三五人去采药。记住,不论能不能采到,一定要安全返回。若发现此药难采,便即刻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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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君山犹豫了片刻,还是命令身边的千萤带人去地心谷。
言蘅眉头舒缓开来。南陈军确实就像老石说得那样,同情心过重。可若他们并非良人,又如何能领导数万妖族,去守护家园呢。
千萤正欲出去带人,言蘅眸光坚定,出手拉住了她:“我也去。”
老七一脸不解地看向言蘅,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被千萤打断:“言蘅,你自己什么本事有自知之明吗?副首领的话你是耳朵聋了没听见?还是急着去送死?”
言蘅正想辩解,老七被这话激得瞬间炸毛:“我说你这个人,是吃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我倒是能教教你,打到你会说为止!”
两人互相对视,剑拔弩张即将要吵起来,言蘅和常君山意识到问题,及时拉了双方一把。
“千萤,我不是制造麻烦。只是地心谷那个地方非常危险。我熟悉那里,虽然不知道九叶幽花的生长之地,但至少能让你们避开点法阵。”
言蘅此话一出,不仅常君山和千萤疑惑地看向她,就连老七也怒气瞬间消散,异常不解。
时间不等人,即便三人都有很多疑问还是没有立刻问出口。常君山下令命千萤带着言蘅一起去地心谷,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千萤和言蘅分别去收拾行装,老七不放心言蘅,怎么说都要跟着言蘅一起去。最后他们俩人都跟着千萤在黄昏前出发前往地心谷。
言蘅一行五人骑着快马往西去。出发前几人询问过医师,幻妖的身体如今还能靠药吊着,只是也撑不了太久,几人务必速去速回。
晚间几人在林子里生了火休息。老七带着人猎了几只野鸡给众人烤着吃。
言蘅看着火堆,脑海里浮现着许多久远的回忆。老七将烤好的野鸡递给她,问起地心谷的事:“姐,你怎么会熟悉地心谷的?”
千萤听到声音也看向二人的方向,目光里带着探究的意味。
“以前有家人住在那附近,只是后来他们都死了……”言蘅没有隐瞒,然而此话一出,老七等人瞬间哑声,都没了话,周围只剩下篝火烧得枯树枝噼里啪啦的稀碎爆裂声。
千萤对此话保留了一丝怀疑。言蘅若非家人都死了,也不一定会被抓去做血奴。可什么样的族人是会住在地心谷附近隐世避俗,而她又怎会清楚那么多的高阶秘术自己却法力低微?
众人各怀心思,在密林之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晨光熹微,几人继续快马加鞭前往地心谷。
辰时不到,几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地心谷外寒风凛冽,枯藤老树遍布,往里看去,深不见底的密林或许有百来亩。明明之前还阳光遍布,但谷内却阴湿寒冷,只能看到一点光亮。寒风吹过远处的高山,发出猛鬼哭泣般的尖锐声音穿透密林,直扑几人。
言蘅正色以待,沉声对身边几人说道:“进去吧。”
12. 法阵
老七和千萤走在前面,言蘅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周围的环境。
万年前神魔大战时的人会想到地心谷经年之后会成为现在的模样吗?言蘅摇摇头,洪水来临时,又怎会考虑到一只蚂蚁,一块浮木之后会怎么样呢?
或许曾经的地心谷也不是如今这番萧瑟的样子,千帆过尽,徒留枯藤烂木。
在入口处没多远的地方坐落着一片木屋,如今已经风雨飘摇,残败不堪。
“姐,那些木屋……”老七扭头看向她。
“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言蘅想象着这里当初的凄惨,那些族人死去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可敌人不会知道他们一族并未全部灭绝,也不会想到当初踩在脚下的蝼蚁会怎样反咬他们。
“你可知草药生长的位置?”往深处走了半刻钟后,千萤停下脚步看向身后的言蘅。
这四周尽是枯树,一些标志性的物什也无,再走下去,很容易迷失方向,误入危险之中。
言蘅摇头,她从未来过此处,只是以前听阿娘说过地心谷的情况。实际来了此处,也只能凭借木系妖族的本能来察觉有无危险。
几人又往前走去,片刻过后,千萤手下的一个将士出声喊住他们:“将军,右方有声响。”
千萤抬手止住几人的步伐,侧目:“几人?”
“声音整齐,从脚步轻重判断,至少七人。”
千萤面色一变,随后四处观察,密林外围的树木已经枯死,但往里走去,树木却越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言蘅猜测这是由于地心谷内中法阵仍然在源源不断散发灵力,滋养了这些树木。
“先隐藏起来。”千萤当机立断发布命令。
众人各自分散,越到附近的几棵树上,靠着茂密的树叶遮挡身形,形成包围态势。
言蘅露出一双圆滚滚的明亮双眸,小心翼翼观察着传出动静的方向。
不多时,远处走来几个身形,她细数过后发现正是七人,不得不说千萤手下能人之多,竟有单凭脚步声判断人数多少的,甚至与其所说分毫不差。
来人走近,言蘅才辨清他们。七人尽着黑衣,手执长刃,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与先前在容村伤人之组织别无二致。
她内心惶惶之际,又生出一丝疑惑。若说这些人是黑衣组织派来追杀幻妖的,那也应当是追去南陈军营谋划刺杀,怎地追来了地心谷。
医师向众人说明药物在地心谷时,周围除了她和常君山,都是南陈的自己人,泄露消息的可能性较低。这些黑衣人是怎么知道要来地心谷拦截她们采药。
再不然,便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这更是奇怪,地心谷阵法诸多,危险异常,是什么样的任务要让他们铤而走险?
言蘅心中不解,眼神紧紧盯着树下的几人,他们停留在树下,没再前进。
“大哥,他们不见了。”
“是不是我们跟得紧被发现了?”
“不会,我们距离远,一直是尾随,他们之前也未曾发现,怎么突然没了身形。附近找找,他们肯定没走远。”
几人在下方搜索。言蘅眉头微蹙。这些人一直在跟着他们,恐怕目的还是幻妖,他们杀光了容村的人,唯有幻妖逃生。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何要屠村,但这些人是不会放过幻妖的。
或许他们一直蹲守在南陈军营附近,看到他们来寻药才跟上来准备螳螂捕蝉。
黑衣人们四散开来离开,言蘅等人也从树上下来。
“看来我们得动作快点。”千萤是容村屠杀的经历者,自然也清楚这些黑衣人的目的。只是当下没时间和他们纠缠,必须尽快找到药离开地心谷。
“走这边。”言蘅伸手指向右前方:“左边有法阵,我们进不去。”
千萤看着她的眼神,顿了几秒才下令众人跟上言蘅。
她凭借着本能绕过多处残留法阵,感受着树木灵力的变化,带着众人一直往密林深处去。林中除了草木外,半点生灵也无。周遭只剩下几人略显孤单的脚步声。
再往深处一些,依稀能听到水流声,渐近,越清透。
几人拨开层层漫过大腿的树丛,越过荆棘,终于来到一条潺潺河流旁。言蘅四处张望后发现在对岸靠近水流的一棵参天大树下正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夺目的紫光。
“走了这么久唯有那东西看起来与众不同,极有可能便是九叶幽花。”千萤随着言蘅目光看去,也发现了发着紫光的东西。进来谷中的时候天光正盛,如今已进腹地,四周幽暗如同鬼域。阴风阵阵,树叶噼里啪啦打在一起,掩盖住了其他声响。
千萤摆了摆手,先前向她报告有敌人的下士便向前助跑两步,飞身而起,准备越过约有两丈宽的河流。只是他刚飞到河流上方不远,便似乎是撞上了什么隐形的屏障,被骤然弹了回来。
老七眼疾手快,飞身接住了他。只是冲撞力道过大,即便是以力气著称的老七,二人落地之后仍是生生退出五六丈,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坑。
“怎么回事?”等两人稳住身形走回来,千萤面色严峻询问道。
“将军,水中应是有强法阵阻碍了法术。从空中越过怕是不行。”下士回禀。
言蘅闻及此,走到一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向河对岸扔过去,不出所料,石头也被反弹进了林子深处。看来不管什么东西,从空中都过不去。
“不然我弄两棵树下来做个筏子?”老七看着周围的粗壮大树,已经开始思考弄哪棵了。
千萤戚笑一声:“等你做完猴年马月了?你那动静生怕那些黑衣人不知道我们在哪是吧?”
老七气得眼睛瞪得老大,正想和千萤对骂,被言蘅拉了一把。“千萤说得没错,那些人现在正在找我们,不能动静太大。”
“忒!姐,那不然怎么办,又不能用法术,这也没个船,不做个筏子我们怎么到对岸去。”老七挠着头,眉头拧成了倒八。
言蘅走近河流,水色清澈,还能看见河底的卵石,她蹲下身将手伸进去,感受水流过她的手指。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朝身后众人说:“水不深,流速也很缓。当下只有一个笨办法可行,那便是走过去。”
千萤立刻出言阻止:“言蘅你疯了吗!这是一条河,当下流速缓,可湍急起来完全来不及反应。况且水中还有法阵,你居然让人走着过去。你在岸边看到的河床当然浅,但走到中间,深度定然大很多,便是没过人身也属正常。怎么可能走得过去。”
“所以我没打算让你去。老七的个头大约八尺,是我们当中最高的,所习法术也是水系。让他去最合适。”言蘅伸手默念咒语,手中便凭空多出一捆麻绳。
老七听了言蘅所说,立马答应下来:“姐觉得没问题,那我便去。”
他接过言蘅手中的麻绳,将一端绑在自己腰上,另一端丢给下士,让他去绑在一棵粗树上。
千萤看着他们的动作,眼神轻蔑:“老七,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既然信这种毫无保障的法子,若是落了水,这水中的法阵还不知道会把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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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没人能救你。”
老七没看千萤,一边检查绳子,一边回道:“你倒是聪慧,那你说个法子啊。若是想不出办法,那为了救人,我也必然会试上一试。”
千萤被呛了声,没再说话。言蘅检查过后对老七点点头。老七便一脚踏入水中。岸边的水只没到他的小腿,并不深。他等了一会,感觉到流速的稳定之后才继续往前。
言蘅站在岸边,两只手抓着绳子以防万一。千萤看着老七进入水中,冷哼一声,却还是走过来站在言蘅身后,一起抓住了绳子。
半刻钟后,老七已经走到了河中央。河水漫过他的胸膛,但好在看样子,他的行动并未受阻。
“老七,怎么样,感受到法阵了吗?”言蘅压着嗓音问。
老七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左右比划着什么。
千萤一脸茫然:“他在干什么?”
言蘅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声音太大,所以用手语回答了。看样子水中的法阵只阻挡空中的物体,老七并没有受到法阵的影响。”
千萤看着言蘅的后脑,微微眯起双眼,却没再问什么。
眼见着老七即将到对岸,众人还不等放下心来,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大哥!他们在这。”
言蘅回头,发现一个黑衣人正手持一个信号弹模样的东西,心中警铃大作。
千萤反应迅速,立马冲了出去,右手扭动之间,长刀幻化而出,甩向黑衣人。虽然弯刀直直刺穿黑衣人的胸膛,可前一秒对方已经发出了信号弹。
一声巨响炸裂在密林的上空,打破了地心谷的静谧。响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不过须臾,四面八方传来了奔向她们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就像是一柄大锤砸在言蘅的心上,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多时,周边出现六名黑衣人,他们手中长剑森然,看到地上躺着的队友尸体,一股浓厚的杀意袭向言蘅等人。
还不等对方出手,千萤当机立断,冲向几人。看见千萤出手,言蘅身边的两个下士也冲了出去。六名黑衣人长剑纷纷砍向千萤。千萤一个下腰,滑铲出了包围,来到死尸身边,一把拔出他胸口上的弯刀,甩出一大摊血。
“言蘅,你只管看着老七,他们几个,我们来对付。”千萤向言蘅喊完,不等几名黑衣人向言蘅出手,她再一次冲向几人,两名下士也从另一方包过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将六人困在中间,一时无法冲出来。
老七听到响动停下了脚步,言蘅立马朝他喊:“老七,继续!”
老七只能继续往前走,但心中不安使得他走两步便要回头。只听一声惨叫,一名下士被长剑刺穿腹部倒地。与他缠斗的一名黑衣人见机长剑直直地刺向言蘅。
言蘅正欲腾出手施法抵挡。老七却大喊一声,只见一道极强的水流贯穿了那人的腰部,黑衣人惯性之下还向言蘅前进了几步,之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须臾之间疾风骤起,言蘅侧目,惊惧河流水速在眨眼之间竟如洪水一般湍急起来。老七直接被水流铲倒,向下游冲去。言蘅脚边的麻绳也如游蛇甩尾般急速摆动。
她奋力抓紧绳子,绳子快速抽动将她双手刺啦出血痕,整个人也被大力拉向水中。
“言蘅!”
言蘅闻声侧过头,惊恐地发现一名黑衣人长剑直劈麻绳,远处的千萤逼退三人,与那下士冲向她。两人却只拽住麻绳断裂处,来不及使力便被黑衣人砍中后背,几人纷纷被水流卷入湍急的河流。
13. 得救
言蘅在急速的转动之下头晕眼花,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很久,脑子才缓过神来。
只见老七三人和自己已经沉入水底,方才河中央的水才将将没过老七的胸膛,但如今他们却像沉入海里一般,水下深不见底,只能看见浓墨的黑,一如要吞噬万物的夜空。
水中无法呼吸,言蘅庆幸自己跟着长恨学习了很多新法术,得以应对此时的危机。她双手成莲花状,手腕扭动之间,闭息术施展开来。
言蘅稳固好身形后,给不远处是老七等人也施展了闭息术,几人终于从即将窒息的情况下缓和过来。
等众人观察周围的情况后,才惊觉现在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几人分别浮在旋涡的四角。螺旋形的水旋涡从河水中央向外围席卷,水流甚至形成一种内吸力,将众人向水旋涡拉扯过去。
“不好,是水中的法阵被启动了。老七!谁让你用法术的,能不能动动脑子,空中都被阵法阻挡了,水中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你居然还施法。这下好了,现在怎么出去!”
千萤被气得破口大骂。若不是当下被分别困在水旋涡的两侧,如今怕是已经动起手来了。
“够了!老七也是情急之下才施的法术。他并不清楚水中的古怪。你若是清楚,怎么不早说,现在大家困在这了,你倒是指责起队友了。”言蘅皱着眉,第一次严肃地制止了千萤。即便当初千萤异常针对她,她也没有当下生气。
千萤瞪了言蘅一眼,收敛了脾气。
“大家试试法术能不能飞出去。”言蘅一边尝试一边指导众人。
几人纷纷尝试起来,可试了三五回,仍然被困在原地。而远处的漩涡离他们更加近了。水流的巨大吸力使得众人即便是施了闭息术仍然感到胸腔被挤压着,异常难受。
“再试下去我们都得被旋涡绞死!”
千萤眼见着旋涡离大家越来越近,大声冲众人喊道。言蘅只觉得不妙,还不等她多说什么,便已见千萤双手呈太极式旋转,一道金色法术打了出去,直击旋涡中心。
这道法术并未能让众人摆脱这强大的吸引力,只一瞬间,法术被旋涡吸了进去,随后周围水流霎时犹如天地倒悬般凶猛卷动。言蘅等人甚至来不及做出防御便随着水流甩了出去。
言蘅只觉得自己被丢进了大缸之中,杵子将水剧烈搅动,而她便如同衣物在里面上下翻滚,头晕目眩。她不断用灵力稳定身形,却发现几人已经被汹涌的漩涡卷入中心,再这样下去,他们不是被撕裂开来,便是要脱力而亡了。
她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关头,现在怎么能因为救人便要死在这水下,甚至没人能找到她的尸骨。她还有那么多未竟之事,便是受尽痛苦,也一定要拼出去。这条命,绝对,绝对不能丢在这!
思及此,言蘅没了恐惧,脑子分外清醒。这水中法阵毗邻九叶幽花,大概率是为了守护此药。老七动了法术从而引发了阵法启动。可这世间没有任何阵法全是死路的。这道也是,只是生机又在何处?
原先法阵只是平稳地将他们吸进旋涡,可千萤出手之后,法阵的威力急剧迸发,提升了不止一倍。是因为受到了外力?
她看向其他几人,情况比她还要恶劣。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她来不及将想法告诉众人,只是抬手一道法力击向旋涡。她的法术犹如一滴雨水坠入汪洋一般,消失不见。
看来法阵骤然加剧并非因为外力,那便是源于千萤本人。她虽然武力值高,可并不像长恨,修炼的法术是攻击性极强的战斗型法术。她那道法术打出去,本质上和言蘅打出去的没有差别。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属性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
虽然目前情况危急,可言蘅却安心下来,还多亏了千萤的那一击,否则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恐怕难以将众人都带出去。
她凝息聚气,努力忽视水流卷动她的混乱感,从右手手腕处生长出一根粗壮的藤蔓向上冲去。藤蔓被水流甩动着往上延伸。言蘅忍着手臂被扯动的剧烈痛感,奋力一推,那根藤蔓竟毫无阻挡地冲破了水面。
言蘅松了口气,她指挥藤蔓绑住了一棵树,随后左手手腕也生长出藤蔓,甩动之间将其余三人捆在了一起。紧接着她右手收力,借助强烈的漩涡旋转,将众人甩了出去,随后右手收紧藤蔓,飞身而出。
众人一一跌出水面,摔落在地上。骤然获得空气,言蘅等人喉中涌出大量的水,浑身湿透了,猛烈的咳嗽过后,大家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缓过劲后,言蘅才发现他们已经越过了河,来到对岸,散发着幽光的草就在不远处的树下。
她爬起身走过去,那草扎根于参天古树的树根边,通体成紫色,九片叶子错落有致地生长在有些细小短刺的茎上,末端长有五片藕荷色的花瓣,如同莲花般绽放着,开得正盛。
“想必这便是九叶幽花。我们现在摘下,快马加鞭赶回去,应当来得及入药。”言蘅对跟过来的三人说。
“那些黑衣人已经不见了,估计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出来。”千萤看向四周,没有埋伏的痕迹。
老七伸出右手,幻化出一个方形木盒递给言蘅:“这是出来前,副首领交给我装草药的。”
言蘅点头接过后打开放在一边,跪在草药面前,轻轻地拨开根茎下的泥土,大约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后才看到九叶幽花的根。她轻轻摇晃着将其取出置入盒中。
随后众人来不及休息整顿,便快速原路返回。几人脱离法阵后,水中的阵法不知是不是进入了休眠期,并未再发作,这倒是省去了几人过河的时间。
回去之前,千萤先埋葬了那名死去下士的尸体。妥善归置之后,他们才赶忙返程。
只是他们回到入口处才发现,来时拴在树边的几匹马已经不见了。
“忒!肯定是那几个该死的家伙把马给放了。”老七啐了一口,一脚跺在地上。
“他们倒是仔细。虽然不清楚我们会不会出得来,但把马给放了,也足够耽误时间了。”千萤冷笑一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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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自己带对了人。
“杨阔,你去送药。记住一定要仔细周围情况,以免被人伏击。我们整顿过后会赶回去的。”
杨阔应声,从言蘅手中接过木盒,一瞬间变回了妖类本体,迅速奔跑出去。
“原来他是只鬣狗啊。怪不得听觉如此好。”老七勾着唇,没想到千萤居然还带了这样的奔跑高手,想必也是怕赶不上时间。
草药被带走后几人也松了劲,言蘅和千萤这才感觉到身上冷飕飕的,湿透了的衣服黏腻在身上,一吹风,更是打了几个寒颤。
“姐,先去之前看到的木屋那休息一下吧。我去弄点树枝生火给你烤一烤。”
言蘅点头,和千萤前往木屋那等老七。
颓败的木屋多年没有人住,言蘅开门的时候甚至不敢太用力,生怕这屋子受不住一点外力直接散架了。
屋里已经蒙上了浓厚的灰尘,桌椅板凳上都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若非知道此处已经无人居住,真怕是进了蜘蛛妖的地盘了。
千萤大手一挥,那些杂乱竟一眨眼恢复干净了,四周一尘不染,和先前所见真是大相径庭。
“一些简单的清洁术。”千萤看到言蘅的目光,解释道。
二人坐下来休息了一会,没多久老七便带回来很多干燥的木柴,用房间里的炭盆烧着了。
千萤疑惑道:“你从哪找到的?”
“我打倒了一棵树劈出来的。”老七一本正经地回答。
千萤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忘了,此人是个无脑的莽夫,一身牛劲使不完。
生上火之后,几人都暖和多了,坐在矮凳上围着炭盆烘衣服。
千萤忍不住询问言蘅:“你是怎么救得我们几个?你那藤蔓,正常也是无法突破法阵压制升出水面的吧?”
言蘅点点头,解释:“正常来说以我当前的灵力,是无法突破法阵禁锢的。不过也幸好你那一击。”
千萤皱着眉头,不明白言蘅什么意思。
言蘅伸出手凑近火堆,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这法阵运用的也是五行之力。我与你一样打出了一道法术,但并未影响法阵。可你的那道法术却让法阵的威力大增。联想一下吧。这法阵在水中,运用的是水的力量。你的法术乃是金系,金生水,也就强化了法阵的威力。”
“然而水生木,强大的水系法阵无形中也增强了我的力量。这才能救下所有人。我们的运气很好。几人中恰好有金系和木系妖力的人,否则真是生死有命了。”
千萤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那这么说,如果有土系法术的人,也是能突破这个法阵的吧,毕竟土克水嘛。”
“这法阵威力强大,极有可能是上古时留下的。如果有能克制它的土系法术,施法的也必须是个法力深厚之人。但能对抗如此法阵的土系高手,恐怕世上也没有几人。”
经言蘅这么一说,千萤和老七才有了大难不死的庆幸感。幸好运气好,也幸好言蘅机智。
14. 预言
当晚言蘅几人便休息在木屋。几人白日里经历苦战,晚上都睡得很沉。只有言蘅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趁老七和千萤睡着,燃了一根火把,离开所在的木屋,在空地上的其他屋子里转了转。这里每间屋子都是风雨飘摇,她随意翻了翻能存放东西的抽屉,却一无所获。看来当初族人被灭,凶手将这里清理得一干二净,或许便是怕日后有人会寻到这里。
他们,还真是担心那个预言啊……
言蘅回到木屋休息了一夜后,次日一早,几人返回南陈军营。全程步行,回去用了四五日。或许是因为她救了千萤,明显感觉到对方对她的敌意减少了,看她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到军营的时候,长恨等在门口,远远看到他们,他快步走上前来,仔细看过言蘅并未受伤后,才问起众人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千萤将发生的所有事,以及言蘅是如何救下他们的都一一回禀长恨。
言蘅和他对视,长恨眼中那种心安与赞许让她感到心跳加快。她正想找借口回房间,便看到一名将士来报,那只幻妖服药后苏醒过来了。
长恨神色如常,转身让言蘅随他一起去医帐。
二人各有心思,却谁也没多说一句。来到医帐时,阿毒正在给幻妖喂药,中年医师收拾好针盒后,带着小徒弟离开帐子。
幻妖的面色比先前好了很多,那惨白的面庞在服用了九叶幽花所调制的药后已经多了一抹红晕。看来那医师所说果然没错,九叶幽花确有起死回生之效。
她听到声音,扭过头看向进门的二人,眼神与言蘅的目光交织的那一刻,言蘅分明看到她眼中震惊与期盼相互杂糅。
言蘅心中咯噔一下,看来对方明显认识她。那么先前所见的那些幻象……或许也不仅仅是幻象。
长恨吩咐阿毒先退出去,她与言蘅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询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幻妖并未回话,只是眼神在二人身上打量着,眉眼之间露出警惕的神情。
“你别害怕,这里是南陈军营,你本是在容村,还记得吗?有一群黑衣人在那里大开杀戒,是南陈军救下了你。你面前的这位正是南陈军的首领,长恨。”言蘅语气温柔,向她解释道。
幻妖的神色略有动容,目光中霎时噙满了泪水,嗓音喑哑着问:“他们,都死了吗?”
言蘅的眸色暗淡下去,那里的惨像,她甚至不敢再去想一下。太多的尸体,整个村子,只有她一人存活下来。
见二人并未说话,幻妖也明白了。
“我名为溪岚,并不是容村的人,只是生活在那里。没想到,却为容村的人招致如此灾祸。”溪岚的泪水缓缓从眼角落下。
“你可知那些黑衣人是身份,又是为何要来杀你?”长恨见惯了生死,那些死去的人未能让他停下思考,他更希望能从溪岚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
“他们是来自中州皇城的人,所行之事皆为预言。这个组织名为‘毒夜’。只要是与预言相关的人或事,都是他们清缴的范围。”想起那些残忍的屠杀场景,溪岚拭去眼角的泪水,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长恨。
“预言?”
长恨的眉头轻微蹙起。见他如此反应,言蘅才知道,原来预言的事被隐藏得很好。大约除了皇城那些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未曾往外流出半分。
“南陈军便是多年前建立起来,抵抗中州人族的妖族军队吧?”溪岚看向长恨,询问道。
“是。”
“不知你们清不清楚,多年前中州的妖人屠组织,曾经大肆屠杀过半妖。”溪岚瞥了一眼言蘅,见对方并未制止,她才继续说。
“这件事和预言有何关系?”长恨不解,说来半妖的事,当初他也有参与,还与中州之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那场席卷整个帝国的屠杀半妖之事,究其原因,也是预言所酿成的祸事。多年前,天下第一的卜筮师流传出一则预言。正是这则预言,导致了原先中州的格局重新洗牌,许多人因此丧生,又有许多人获得了权力。”
长恨只知道多年前中州皇族大洗牌,原先人妖两族的战事已有缓和,在那场大洗牌之后,战火又起,甚至一度超过了百年来的任何一次。
溪岚继续说道:“那名卜筮师传出预言。妖人出,中州乱,阴阳颠覆,天下祸起。”
“正是因为这则预言,让中州之人异常担心妖族会覆灭王朝的政权,这才造成了如今四处战火。关于半妖的屠杀,也是祸事的开始。半妖作为人与妖的结合,在人族眼中本就低劣,人族便从他们开始,而后针对的便是整个妖族。”
“竟是如此……”
长恨想起这么多年来,唯有几十年前,颢帝当任时,人妖两族的战事稍有缓和。自他去世,中州格局天翻地覆,不曾想,这其中竟还有这样一则预言。
天下第一的卜筮师,他从前倒是有所耳闻。此人出自望山仙谷,据传谷中之人多是修仙派,修炼的第一要务便是卜筮之术。这其中有些人后来没能修成仙,出了谷去往人族,替人占卜预言。
而这名卜筮师威望如此之大,堪称天下第一,也是因他所作的预言,皆能应验,从未有一次失手。或许新上任的人族帝王便是信了这预言,才加大了对妖族的进攻。
“他们对你出手是因你与预言有关?”长恨问。
溪岚垂了垂眸子:“我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容村,从未出过村,不知怎会招惹上毒夜。我只是只蜘蛛精,险些命丧他们之手,若我真有让天下陷入灾祸的能力,又怎会如此艰难地存活下来。”
“你的法术乃金系幻术,当初我踏进容村后便中了你的幻术昏迷。你有此般能力,为何等毒夜屠尽容村才动用?”长恨并未完全相信溪岚,他柳叶眼微眯,似是在探寻溪岚在隐藏什么。
溪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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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咳了两声,言蘅给她递过去摆在一边台子上的帕子,她擦拭后回答。
“因为我不能动。我受人之托,施下了极强的幻术,而后陷入沉睡。容村的人并未因我不能行动便伤害我,反而为我遮挡风雨。后来毒夜屠村,我也是直到他们逼近我时,自保结界受到破坏才清醒一瞬,那也只够我发动幻术让他们陷入沉睡,不足以让我反击。”
“原来你是结界被破坏后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言蘅低声念叨了一句。
溪岚说完,长恨便没再继续问。那种能令他片刻之间无法克制地陷入沉睡的巨大幻术力量,也唯有金系大妖生死之间才能迸发出来。他并不追问溪岚受什么人之托去施法,那是她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有秘密,无须追问。
“我依稀记得,是你救我出来的。”溪岚侧目看向言蘅。
“我能单独和她说说话吗?”她问长恨。
长恨思虑过后看向言蘅,言蘅微微点头,表示同意,随后长恨便退了出去。
等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之后,溪岚抬手之间一道金色法术冲上篷顶,而后言蘅的耳朵里便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屋外熙熙攘攘的训练声,烧饭声,鸟叫全都没了。看来,是她施了隔绝声音的法术。
“你终于来了。”溪岚看着言蘅,眼神中的情绪极为浓烈,言蘅却并不明白原因。
她只觉得疑惑:“你认识我?”
随后她又想到在与溪岚对视后看到的那些幻象,皱起了眉:“我见到了很多幻象,在与你对视之后。为何?”
“原来你看见了啊。那恐怕是我受了重伤,无法控制自己的法术才将那场梦给释放了出来。”溪岚靠在床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所以你想说什么?”言蘅总觉得溪岚的秘密与自己有关,心情也紧张起来。
“这场梦是为你织的,但有关原因我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一场交易,等我再见到你时,便是交易完成之时。我将会把这场梦还给你。等你与这场梦完全融合,你就会知道一切。”
言蘅听着这前言不搭后语之言,只觉得更加疑惑,却未注意溪岚盯着她毫无防备之时,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手臂。
“你做什么!”
言蘅惊呼,抬眸之间却与溪岚的双目对视上,那琥珀般的光芒从她双眼之中流露出来,散发着淡淡的橙黄色光流向她的瞳孔。
一场长达十年的梦,便进入了言蘅的脑中……
半炷香后,言蘅清醒过来,她凭空多出了很多记忆。
“这场梦,你需要一到三个月的时间消化。梦中的人会影响你现在的性格,三个月后,一切都会回归正常。这场交易,我已经全部完成了。此后,你我两清。”溪岚说完之后,便昏了过去。
一场梦,两个人,阴与阳,生与死。
言蘅扯出一道心酸却又兴奋的笑容,落下了几滴泪。一切,从此刻开始。
15. 离开
如溪岚所说,等到她再清醒过来时,已经失去了所有关于那场幻术的记忆。真相已经无人知晓,唯一能等待的是几个月后,当言蘅与“阿笙”的记忆融合,或许她才能明白一切。
但这两天,言蘅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性格似乎真得有所变化,或许是因为吸收了“阿笙”的记忆,连带着性格也变得像她。
她已经不能再留在南陈了,否则一切都会瞒不住。
长恨察觉到了她近日的古怪,似乎在等她向自己说明。可言蘅的记忆异常混乱,连自己都弄不清楚,更无法向长恨解释什么。
无意间看到阿毒在绣花的样子,言蘅鬼使神差要来一些针线,想象着阿娘曾经的样子,做起了荷包。荷包绣成之后,她将自己本体的一片叶子置入其中。也许,这是她唯一可以交付的东西了。
在即将离开的前一晚,她写好一封信准备趁老七不在,放入他房中,半路却碰上了千萤。
“去哪?”她大约是喝了些酒,即便是周边一片漆黑,言蘅还是看见了她迷离的双眼,以及绯红的脸颊。
她不想惹人注意,只道是去找老七说些事。
千萤却不管不顾地拉起言蘅的手,将她带到军营旁边的小溪边。
“言蘅,我好讨厌你。”
千萤弯曲着双腿,趴在膝盖上,她扯过一株细长的草,随意地将它摆动在溪水中,嘴里嘟囔着。
言蘅淡然一笑,千萤对她的态度如此显而易见,她还能不明白吗。不过她就快走了,也不会再在千萤面前碍眼。
“可是,其实我只是嫉妒你而已。”她扯出一丝苦笑,撑着脑袋,转头看向言蘅。
她这话倒是让言蘅惊诧不已。嫉妒?她从前只是一个血奴,灵力全无,谁都可以轻易弄死她。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能够让堂堂南陈军的将军嫉妒的。
“或许你自己也不清楚吧,长恨对你的态度,与众不同。”
言蘅并不是傻子,长恨对自己的态度确实与其他人略有不同。可她并不认为这是能够让人嫉妒的事情。她也并不觉得千萤应该为此去嫉妒她。
她可以接受自己能力强,或者足够机智,从而让人嫉妒,却不能接受自己因为被他人区别对待而受人嫉妒。
“你也许不知道,我当初能够逃离苦海,和你一样,是因为长恨出手相救。”
言蘅听长恨说过,所以呢,千萤难道因此对长恨……
“我跟着他来到南陈军营,知道他是南陈军的首领。我希望他能知道自己并没有救错人,所以我拼了命的训练,修习法术,一步一步爬到将军的位置。我带兵出征,救人,训练,再打仗救人训练。日复一日,只是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给我一句,你不负期待。我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以为他本就是寡淡无趣的人,对谁都是一样。直到我看到他救下你,即便你只是个半点灵力都没有的血奴,即便你身上有那么多的疑点,可他还是那么信任你。他亲自教你法术,希望你能变得强大,丝毫不吝啬对你的夸奖。”
“这一切都足够让我对你疯狂地嫉妒。为什么我拼命想得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言蘅听她所言,不自觉蹙起了眉,却又听到她继续说。
“直到你在地心谷救下我,我才想明白因为你就是你啊,你并不是为了谁的期待去做事。你只是因为自己想做。你足够机智,即便你原先什么都不会,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找到奸细,通过分析在法阵中救下我们这么多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一直都对你抱有敌意,看不见你优秀的地方。”
“然后我明白了。其实长恨对谁都一样。他只是从开始对你产生情愫后才变得不同了而已。”
千萤语出惊人,言蘅的心跳骤然加快,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在说什么?
情愫?
“救人,是他身为南陈军首领应该要做的事。所以不管是救下我,还是救下你,都是出于责任。可之后亲自教你法术那些事却不是首领要做的事。是因为他不知不觉喜欢上你,所以才将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交付给你,才无条件地信任你。”
言蘅本欲说什么,却被千萤制止。
“听我说完,”她眨了眨眼,脸上化不开的愁绪似乎也在她说出这些之后消散,“所以我想开了。我不该嫉妒你。我本就是想获得长恨的一句称赞而已。但明明我已经站在了这个位置,这本就是无声的称赞了。我又何必去执着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呢。”
“幸亏你来了,我才从这么多年的执念中解脱出来。”她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多年来压在身上最终的枷锁已经解开,此后她将一往无前,再无阻碍。
千萤解脱了,言蘅心中的石头却更重了。她本就察觉出一些不对,可因为长恨什么都没说,她也并不能确信自己的感觉。千萤这番话,让她心中的涟漪翻滚成巨浪,久久难以平息。
“为什么说他对我……”
言蘅的声音细弱蚊蝇,千萤却听明白了。她嘴角的笑容弯成新月:“也许你并不清楚他以前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说,他对你太过不同。只有付出了感情,才会愿意像如今这样去对待你。”
“我问过他,他并不能说明原因。”想起前些天,她才问过长恨,为什么希望她变强,为什么希望她留在南陈。可长恨却什么都没有说,始终给不出答案。
“你不了解他的过往,所以也无法了解他的态度。言蘅,我希望你能明白他,所以才与你说这么多。这些事,也是我在军中多年,从许多人口中拼凑来的关于他的故事。”
“长恨原先并不叫长恨,他没有名字。听军营中的老人说,他自小孤苦无依,被人欺辱,拼了命地想活下来。因为亲眼见到人族与妖族的战争,他想救下自己的同族,故而才建立起南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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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军的名号并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这中间有多少人丧命,数也数不清。而长恨,也失去了他所有的朋友。”
“他失去父母,好友,部下。从一无所有到如今仍然是孤寂一人。常君山说,在他们相遇时,长恨才为自己取了这样的名字。并不是痛恨所有人,而是遗憾。他遗憾这世间的战火,也遗憾大家的命运,更遗憾自己,最终也一定会马革裹尸。所以,他取名长恨……”
言蘅的心头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她终于懂了为什么长恨说不出原因。因为他太清楚自己作为南陈军的首领,以当前的局势来看,他唯有战死沙场的结局。
这样的他又怎么能表面自己为什么希望言蘅变得更强,希望她留在安全的南陈呢。
与千萤分别后,她将写好的信搁置在老七的床头。他大约又不知和哪个朋友喝酒去了,一直也没回营帐,这倒是避免了自己与他碰上。
随后她去到大帐外面,寒风凛冽,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冷风将大帐的帷幔吹得呼呼作响。言蘅从缝隙中看到长恨仍然在案前奋笔疾书。他只穿了单薄的白色长衫,银灰色的头发被冷风吹动,摇曳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面色看起来柔和了一些。
是啊,他是南陈军的首领,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即便已经夜半三更,他仍旧不得休息。如果这世间没有战争,该多好。
她眼睛酸涩,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悄悄退开,而后趁无人注意去到长恨的营帐,将绣好的荷包放置在他的枕边。
长恨为她做了许多,可自己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即便他真如千萤所说,对自己产生了感情,她也无法给出回应。甚至现在还要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他做个荷包,带着自己真诚的祝愿,希望能佑他平安。
晨光熹微时,瞭台的将士换防。言蘅趁此机会溜了出去。
往西南去,老三老九在那里,等走到那边,也差不多能与“阿笙”的记忆融合了。
言蘅计算着日子,这个月刚刚过半,下个月半之前,她得进入中州的西南地界。
虽然中州军在各处制造战火,可南陈仍然是帝国最安全的地方。言蘅一路走来,从未遇到过危险。这样的日子,从踏出南陈地界之后便没有了。
言蘅回忆着中州的地形,越过眼前这片山谷便进入西南地界了,届时就会路过巽城,给之后的行程购买一些补给。
“嗯……”
言蘅正走着,依稀听到一声压着嗓音的叫声。她的眼神有些恍惚,随后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穿过荒草堆,她看见一个身着紫色长衫的男人坐在地上,正手持一把利剑直指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自己,而他的右腿处血迹斑斑,一条衫布挂在他的小腿上,看样子他刚刚应该是在准备包扎。
言蘅目光移向他的脸,顿时心下一惊,此人,正是当初那场妖人屠袭击时被自己绑住要挟的男人。
16. 秦启
“妖?”他的剑笔直地指向言蘅的喉咙,即便是当下已经受了伤,面对妖族他仍是处变不惊,甚至剑眉不蹙,星眸如水。
言蘅尚记得先前此人对待妖的态度,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她看着对方的小腿,忽然晃了下神。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蹲在此人的面前,利剑将将划破她喉间的皮,渗出丝丝血。
“我只是看你受伤,想,帮你包扎而已……”她娇嫩的双手轻轻抵在剑刃上,圆润的双眼积蓄了些水汽,淡淡地看着眼前之人。
紫衣男人动作利落地收回长剑,一用力,扎进了土里,他静静地看着言蘅,似乎在等她动作。
言蘅轻呼了口浊气,随后真的给紫衣男人包扎起来。她在搏击场待了十年,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久病成医,她包扎的时候动了动对方的腿,虽然他没吭声,但言蘅也知道他的腿想必是骨折了。
不知他是怎么从崖上摔下来,但如今他定然是走不了路了。
“即便你给我包扎好,我也走不了。”看言蘅停下动作,紫衣男人稍微放下戒心。他看了看头顶,悬崖大约有几十丈,他只是摔断了腿已经算是小伤。可惜现在不能移动,只能在此处等同伴来营救。幸而那妖也受了伤,没有追下来,否则他定然难以活命。
言蘅本想离开,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微笑道:“没关系,我会法术,先带你去附近的镇上医治。之后你想离开也方便些。”
她暗道不妙,看来记忆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溪岚只说性格受了影响,可分明现在自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意识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可她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像是“阿笙”附在了她身上一般。
只希望现在的身体不要惹出祸事来才好,她本来没让老七跟来便是想一个人处理好这三个月,奈何现下的情况自己根本没法控制。
言蘅看对方没有说话,便自顾自施了道法术在紫衣男人身上。紫衣男人一脸诧异,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仿佛这具身体并未受伤,也不属于自己。
他迅速拔出长剑指向言蘅,言辞犀利:“你是妖!”
言蘅连忙摇头,一脸惊慌:“不是不是。我不是妖。我只是会法术而已。”
紫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柄靛蓝色折扇打开指向言蘅。言蘅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柄折扇又忽地自己合了起来。一时之间,面对面站立的双方都有些尴尬。
紫衣男人轻咳了一声,语气也缓和很多:“不是妖,你怎会法术?”
言蘅一时语塞,嗯嗯呀呀始终说不出原因,原先已经放心的男人又微微皱起眉头。言蘅的意识瞬间感觉到不妙,心念一动,随即掌控着自己的嘴,努力地说出一句:“我是望山仙谷的修道士,可惜法术不精,这才出了谷,回中州寻找家人。”
“修道之士,原来如此……”紫衣男人分明有所怀疑,可眼神瞥过自己手中那柄合起来的折扇,又舒缓了眉头。
言蘅见对方已经相信自己,这才裂开嘴,笑着解释:“这是傀儡术。对你没有伤害的,只是会让你跟随我的想法行动。你便跟着我一起去巽城吧,到了那也好医治你的伤。”
紫衣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低眉敛目,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我叫阿笙,你呢?”言蘅捡了根细长树枝,一边扫着地上的杂草,一边问他。
“秦启。”
紫衣男人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女子,虽身材瘦弱,浑身看不出半点修道之人应有的仙气,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她当真知道人间是什么样吗?
言蘅一路上叽里咕噜说了好些话,秦启虽觉得她有些聒噪,倒也没出言阻止。这些年在他身边如此能说会道的,只有他那年岁尚小的表弟一人了。
因为施了傀儡术的缘故,秦启的身体就像是被线拉扯着的风筝,完全没有自己的感受,这倒是让他毫无疲惫感,甚至无需吃饭睡觉。只是言蘅的法术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没三个时辰便要休息一会。
就这么走走停停,三日后二人如期到达巽城。
虽然根据地图显示,巽城已经是西南十大重镇之一,可因为距离南陈的边境较近,大小冲突不少,故而生活在此处的人不多。
言蘅问了路人后,带着秦启入住了巽城唯一的一家客栈。
“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店就剩下一间房了。二位……”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精瘦,一边取出地字丙号房的牌子,一边在言蘅与秦启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考二人的关系。
“我夫君腿受了些伤,还请店家为我二人寻位医师。”言蘅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随后接过老板手上的房牌,无视了秦启骤然手臂一抽,转头看向她时微微瞪大的双眼。
言蘅笑意盈盈地扶着秦启进了后院的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后发现秦启正站在窗户边开了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夫君,来躺下吧。”
言蘅坐在床沿,拍拍床上的被褥,歪头一笑。
她内心只想大叫,明明头脑异常清醒,奋力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却无济于事。阿笙的性格实在太难以捉摸,这话到底是怎么这么顺嘴就说出来的。
她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越来越多无法理解的行为,只觉得天昏地暗。
秦启黑着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抓着剑鞘的右手不断用力,言蘅瞧见他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便要持剑杀了她。
“姑娘,为何撒谎?”
言蘅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秦启更加生气,却毫无发泄出口。
“夫君,只有一间房了。我二人要不是夫妻,怎么住得了。那店家看起来精明得厉害,初来乍到,你又是伤患,我们还是待在一起为好。你说是不是呀,夫君?”
秦启看着言蘅狡黠的笑容,气得把剑往桌子上一掷,坐在椅子上,不再看言蘅。
言蘅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不多会,老板敲了敲门,秦启应声后,老板带着一个小厮以及一位医师进了门。
言蘅不动声色站到秦启身边,行过一礼后先秦启一步向医师讲:“先生,我夫君练武时意外从山崖边摔了下来,还请先生为我夫君医治。”
医师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后佝偻着身子走过来,言蘅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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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快将秦启的腿放置在凳子上,为医师搬了个凳子坐下。
医师为秦启看伤,言蘅眼神偷偷瞥向站在一边的店家以及小厮。小厮提着水壶将桌上的杯盏装满水后把水壶放在桌上,眼神却不经意间在秦启的剑上打量了很久,随后才回到店家身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言蘅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老板:“店家,我与夫君要去我弟弟家,路过巽城,看这里住的人属实不多,怎么这客栈便住满了?”
“嗯?”老板眉头一皱,眼神犀利地看着言蘅。
言蘅面不改色,无视店家的探究,继续道:“您也看见了,我夫君的腿伤得不轻,本来是想住间上房的……”
店家盯着言蘅看了两眼,又看了看秦启,这才略带歉意地回答:“真是非常抱歉,虽说巽城的人不多,但此处乃是交通重镇,往来客商实在不少。本店又是巽城唯一的客栈,故而这客房多数时候都住满了。”
言蘅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不多时医师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郎君的腿伤得确实重,老夫开了药方,一日三服,卧床修养两个月,应当无碍。若是实在疼痛,另有一服药煎了药喝上可缓解疼痛。只是当归与马钱子两种药材如今在巽城甚是紧缺,夫人怕是得多用些银两。”
“多谢先生……”言蘅付了诊金后,又给了店家一些银两,让他帮忙去买药煎药。幸好在南陈军营的时候,长恨以防万一给了她一些银子,不然如今真是两袖清风了。
几人离开之后,秦启才开口:“我瞧你肚子里装了不少坏水,不像是个修道士。”
言蘅嘿嘿一笑:“夫君说得哪里话,我这也是为了我二人的安全着想呀。”
“那店家有问题?”秦启虽然没特别关注几人,但言蘅的行为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不准。先住两日看看吧。不过店家便是有问题,夫君这样子……”言蘅打量了一番秦启,勾着唇笑,“怕是挥不动剑呀。”
“你!”秦启的火气又大了些,他压了压情绪,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多年来他生的气也没有这几日的多。这名为“阿笙”的女子也不知有什么厉害之处,偏偏能让他不自觉便怒火中烧。
晚间小厮进房给浴桶倒上热水,顺便把药端进来。
言蘅闻了闻后端给秦启:“喝吧,没毒。”
“修道士闻一遍便知晓药汤有无问题?”秦启冷眸盯着言蘅。
言蘅一愣,暗道自己知道没毒是因为她的木系本能,她的真身……可如今这句话却是无意间说出的,万不能让秦启察觉到不对。
怪异的地方在于一遇上这种难以解决的问题,言蘅的意识便能控制身体做出反应。
她答道:“我虽修仙不能,可我在其他法术上仍是精通的。一般毒药,我闻上一遍便知道。”随后她便舀了一勺药喝了。
秦启半信半疑,却没再多说,端起药碗将药灌了下去。
言蘅去到屏风后面预备脱衣沐浴,衣服将将脱到一半,便听见几句微不可察的呜咽声。秦启也察觉到不对,抄起身边的长剑,拇指推剑出鞘。
17. 冲突
言蘅的意识清醒了片刻,迅速将衣服穿戴好,小跑到秦启身边。
她双手上下反转交叠,积聚灵力施向秦启,傀儡术发动。
秦启重新能够行动,他提剑起身,快速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了看。
当下已经戌时,又是冬夜,天色暗得如同要坠入深渊一般。屋内的蜡烛即将燃尽,屋外也没有半点灯火。秦启眯了眯眼,确认屋外没有人后,悄悄推开房门溜身出去。
秦启隐匿在黑暗中,瞧见东院隐隐出现了一些火光。
言蘅跟在秦启身后,往声音传来之处走去,她小心翼翼拨开墙壁边的杂草,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猫耳女孩全身蜷缩着发抖,似乎已经陷入昏迷,无意识地低声呻吟着。
这姑娘浑身单薄,严严寒冬她只穿了件破臂单衫,身材瘦弱如同三五岁的孩童般。
秦启侧目看到言蘅的情况,微微皱眉,却还是说:“先进屋。”
言蘅连忙将猫耳姑娘抱进屋里,秦启随后进屋关上门。
“恐怕那些火光是在找她。”秦启知道言蘅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是妖。
“先救下人,再弄清楚缘由。”言蘅没多说,自顾自查看屋内有无可以藏身的地方。
秦启不置可否,却没阻止她。
言蘅听见远处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心里焦急没有地方可以藏下这姑娘,一转身看见方才将要沐浴的浴桶,她把心一横,将女孩放进浴桶里只露出一个头来,随后自己也脱了外衣,踩入桶中。
秦启听见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握紧长剑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他转过身,背对着屏风,坐在四方桌边,长剑竖在地上,双手犹如雕像般搭在剑柄上,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果然不多时,便传来了敲门声。
“客官,客官睡下了吗?”
秦启没有答话,等了一会,瞧那店家着实不想放弃,一直在敲门,他才略有不满地应声:“请进。”
店主微微佝着身子,一进屋看见秦启坐在桌边,一脸肃杀的模样,心下一紧。随后他快速扫视了屋内,未见想寻之人,皱起了眉头。
“店家这么晚来访是有什么事?”秦启抬眸,眼神中略带杀意,说出的话却平静如水。
店主后背有些发寒,他于巽城开店迎客,所见之人不知凡几,却从未有人能一句话便让他心中寒意骤然遍布全身的。此人手中人命,没有千人,也有数百,这才沾染了如此重的杀伐之气。他的身份,绝不像那位小姐所说,仅是个练武之人如此简单。
店主赔上笑脸,带着一脸歉意回答:“真是对不住,店里出了个窃贼,偷了本店极为重要的东西,这上上下下不得不连夜搜查。扰了公子休息,真是小店的过错。只是还望公子能有大人之量,容我各处搜查一下,也避免那小贼溜进屋子,伤了公子。”
秦启微微挑眉,似是在思考,片刻之后他抬起左手:“请便。”
店主见他如此好说话,也稍微放下心,在屋子里搜查起来。
客房本就不大,他看过衣柜与床下后,还往床上看了几眼。被褥铺得整整齐齐,定然无法藏人。他这才转身,忽然瞧见左侧竖着的屏风,迈开脚步欲去屏风之后。
言蘅听见房间内的声音,心跳加快。秦启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害她吧。她双手扶着猫耳姑娘,已经在思考后路了。
就在店主将要越过秦启的时候,他手起剑落,白光闪过,一柄极为锋利的长剑便横亘在店主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秦启慢慢扭过头,虽然他坐着,店主站着,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睥睨蝼蚁一般,语气冰冷:“店家,我家娘子正在沐浴,你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店主看过去,瞧见屏风上挂着几件女子衣物,隐隐能看见后面确有位女子正在沐浴的模样。可那偷跑的……
见店主不肯放弃,秦启开口:“娘子,动作快些。看样子这店家是认为那小贼藏在你的浴桶里呢。”
“不敢不敢。公子莫要生气。”店主连退两步,弯着身子给秦启道歉,可却不见他要离开的样子。
言蘅捏着嗓子喊道:“店家,我带着夫君连日奔波,好不容易才投宿客栈。多日未能洗浴,这才将将……方才店里小厮才来送过热汤,他定然清楚,我们房内除我夫妻二人,再无其他人了。”
店主听闻,确认是白日里那小姐的声音后,也再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连连道歉,退出了屋子。
等了一会,屋外没什么动静之后,言蘅才从浴桶中爬出来,将湿透了的里衣脱下,裹了外衣后又将猫耳女孩捞出水。
“她的衣服都湿了,要不你把外衣脱了……”言蘅身边也没其他衣服能给女孩换上,舔着笑脸看向秦启。
“你莫要得寸进尺。”秦启翻了个白眼,没同意。
言蘅脑瓜子一转,噙着狡黠的笑:“夫君,方才喊我娘子的时候不是那般顺口嘛。怎么当下给娘子一件衣服都舍不得了。”
“夫君~~”言蘅泫然欲泣,便要靠近秦启。
秦启一句话没多说,脸黑得跟煤炭似的,一秒内便把外衣脱了丢给言蘅后,压着嗓音训斥:“住嘴!”
言蘅得了衣服,也不再卖乖,将女孩放上床。秦启见到,自觉转身。
言蘅快速脱了女孩的衣服,却看见对方身上各种各样的伤痕,以及藏在衣服之下的咬痕,有些咬痕甚至出现在她胸口处。
她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
这女孩,也是血奴。她还那么小,猫耳都未能退去,血奴营却如此伤害她。
是啊,那些人抓血奴的时候也并不会考虑蝼蚁的年岁,一如当初她也不过十岁的年纪,便被抓去了搏击场。
言蘅的脑子有片刻清明,她给女孩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静静地没说话。
秦启听见身后没了声音,略带疑惑地转过身,看见言蘅沉默着,一股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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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的气氛包围在她身上。
多日以来他所见到的言蘅,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他第一次见到下属曾说的女子像个小太阳,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可言蘅此刻却像是失了魂似的,给人的感觉,就像他当初失去家人时一样。
秦启没来由地有些担心,他走上前:“怎么了?”
“秦启,你知道血奴吗?”
秦启皱起眉来,不明白言蘅此话何意:“嗯。”
“你没再继续说,也是觉得血奴是对妖的一种折磨吧。”言蘅嘴角惨淡一笑。
秦启微微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深受半妖之害,却也为血奴感到悲哀。他认为要屠灭半妖,需要真刀实枪拼出来,不该虐杀,也不该利用完他们后再虐杀。
“这个女孩是血奴,这些是她被咬的地方。”言蘅施了一道法术,女孩身上被咬的部位在灰色被子上同样的位置呈现出暗红色的斑块。
秦启见到那些画面,不自觉侧过头去。
“那些被人族抓去的血奴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虐待。他们只是想活命,为什么这么难?”
“或许你是远离人间的修道士,你不明白如今人妖之间的纷争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人也好,妖也好,手上都沾染了对方族人的性命。双方也只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去争斗,至死方休。”秦启看着女孩,又像是在看着什么别的东西。
“可最开始,便是人族得到了抑妖珠,发现能够抑制妖族的法术,所以发动了战争妄图扩大领土。后来又有人发现一些妖族或者半妖身上的血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所以开始秘密抓捕他们,形成了血奴的产业链。在这中间,妖族甚至因为反抗不了,如今只剩下南陈那一块领地。妖难道就没有生存下去的资格吗?为什么他们就该被屠杀,被虐待?”
“即便战争已经开始,可凭何不分对错?妖因为反抗欺凌而杀人,便是错?人因为欲望去屠妖,便是理所应当?”
秦启回过神,看向言蘅,觉得她似乎过于激愤。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谁先开始的战争,如今又有谁说得清?”
言蘅骤然感到一阵恍惚,再回过神,对人族的恨意稍稍退散:“望山仙谷的书册中记载了千年来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大事。千年前,人族研制出抑妖珠,而后七百年前的帝王开始攻打妖族,血奴产业也是在那时候开始的。”
秦启的怀疑很快消散,只当是望山仙谷真有这样的古史。
“不论我是否怜惜血奴,我也无法撼动这产业如今盘根错节的地位。而我深受妖人之害,也绝不可能怜惜妖类。无论是纯血妖亦或是半妖。”
言蘅脑子里的记忆开始冲撞,她记得那场叛乱,记得悲惨的血奴十年,如今却又多了十年的与人族生活的欢乐记忆。到底现在她是该恨人族,还是该放弃仇恨。
她的双眼感到眩晕,一股腥甜的味道涌入喉咙,她骤然喷出一口血来,只觉天昏地暗,失去了意识。
18. 怀疑
等言蘅再度清醒,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她躺在床榻上,身边抱着那个猫耳女孩。秦启则是靠在床边闭着眼休息。
言蘅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大约是自己身体内两种情绪在冲撞,故而才会心绪波动如此之大。她伸出手拉了拉秦启的衣摆。
秦启猛然睁开双眼,神色清明,往床上看去,发现言蘅已醒,才松了松眼。
“感觉如何?昨夜怎会骤然呕血?”秦启起身到桌边倒了杯水递给言蘅,语气多多少少带了些担心。
“我本身身体便不是很好,这才未能修成仙。想来昨日是过于激动,没什么大事。”言蘅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秦启见她不想多说,也不再问。好在言蘅的面色看起来还算红润,想必无碍了。
只是那猫耳女孩至今未醒,若是店家再来探查,恐怕难以圆谎。
言蘅看秦启的眼神扫过她身边的女孩,心里也有了猜测。
“秦启,你发现了吗?店家说客栈住满了人,可昨日动静那么大,东西两院,有几个人出现过?周边屋子皆未明灯,看起来可不像有人住。”言蘅起身打水洗脸,一边同秦启说话。
“你想说什么?”秦启眼神犀利。
“我想说,此处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客栈,而是一个巨大的搏击场。那些消失的客人,大约都通过暗门进了搏击场观战。若非是这女孩逃了出来,或许没人会发现此处的秘密。”
“以这猫耳女孩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在逃出搏击场后还能躲藏到一家客栈后院。这周边也再无如这家客栈般大小,足以隐藏一家搏击场的地方了。”
秦启久久没有说话,眉头却紧紧皱着一直没有舒缓。
“我们得尽快离开。”言蘅见他一直没说话,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秦启疑惑地看向言蘅,喃喃:“我以为你想……”
言蘅神色如常,眸子却暗了一瞬。她当然想救这些妖,可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秦启动了动腿,大约两副药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确实没有那么疼痛了。若是有大行动,或许拼一下未尝不可。
“我去外边打探一下消息。”言蘅收拾妥当,对秦启说完后走出房间。
院子里静悄悄的,如同昨晚一样,半点看不出住满了人的样子。言蘅暗道那些人昨夜大概看搏斗都看累了,当下怕是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不会起来。她走出后院,来到大堂。
外面有些零零散散的叫卖声,言蘅在门口看了两眼,路上的人少得可怜,大家的脸上没有轻松的感觉,都带着一些死气沉沉的颓败。
“客官?”
身后传来喊声,言蘅转过身,看见店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虽然对方在笑,她却察觉到这层脸皮之下的阴冷。
言蘅神色未变,走到四方桌边坐下,将刚刚抓起来来的瓜子散在桌面上,随后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店家,上点餐食吧。”
店主连忙叫来小二:“客官想吃些什么,米饭,馒头,面条都有。”
“来份饭,一盘青菜,一碟鸡肉。”
小二转身下去准备。言蘅状似无意问起店主:“店家,不知昨夜的小贼抓住没有。你昨晚这么一通找,我们实在是有些害怕啊。”
店主脸颊有些僵硬,并未回答言蘅的问题:“客官放心。小店是巽城唯一一家客栈,客人南来北往的,若不备些杂役差使哪能保得了大家的安全。客官尽管放心,那小贼已经被打伤了,想必是逃不掉的。”
言蘅点了点头,面带微笑又问起店主:“店家啊,这都快晌午了,怎么大堂一个人也没有啊。店里住满了人,总不能大家都不吃饭吧。店家总不能是看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想给我们上房……”
店主的脸色沉下去,嘴角抽了抽:“客官说得哪里话。我们开客栈的,见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怎么可能是不想给您上房呢。真是已经住满客人了。有些客人出门办事去了,还有些客人是将饭菜送去屋子里。这大堂才显得空旷了些。”
言蘅恍然大悟一般不置可否,没再继续问下去。她默默吃着饭菜,忽视店主时不时看向她的目光。
他恐怕不清楚,对于一般人,清洗干净衣物便能遮掩住曾经在搏击场里的气味。可对于在搏击场里待了十年的言蘅来说,她什么都能闻到。
即便店主已经洗掉了身上的血污,可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一直萦绕在他身上,永远都消散不掉。
言蘅默默吃完饭,等小二将给秦启的饭菜端来给她后,她朝店主笑笑,离开了大堂。
回房之后,秦启正在房间内走动。
“先生说你的腿需要静养,虽然骨头没有大问题,可也不能有大动静。”言蘅将饭菜放到桌上,向秦启招了招手。
“怎么耽搁许久?”秦启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半开的窗户外,似乎不远处有人在走动。
言蘅检查了一下猫耳女孩,对方仍不见苏醒的样子,她有些担心:“试探了一下店家,果然有问题。那大堂除了我,便没有旁人在。这可是晌午,正是用饭的时候,不奇怪?”
言蘅听到动静,连忙将猫耳女孩塞进被子里。不一会,小二敲门进来,将汤药放在桌上。
等小二走远了,秦启正要端起药喝下去,却被言蘅的轻呼声阻止。
“别喝!”
秦启停下动作看向言蘅,却见她大步迈过来夺过他手中的药碗,速度之快让药汤都撒了许多在地上,一些溅在了秦启的衣摆上。
她将碗凑近鼻子闻了闻,眼神一凛,观察了院外确定无人后才对秦启说:“下毒了。”
秦启眼波流转,唇角却勾起了一抹弧度:“看来他们想先下手为强了。”
“他们昨夜没能把房间查完便已经有所疑虑。这种做搏击场生意的,最是小心谨慎。那店家见你不像普通的习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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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然有所忌惮。不怕一万便怕万一。先将你这个难解决的毒死,再神不知鬼不觉得杀了我,易如反掌。”
“你的傀儡术还能用吗?”秦启神色坚毅,似乎做出了决定。
言蘅皱起眉头:“近日你已经被我多次使用了傀儡术,傀儡术用多了会影响中术者神志。况且这只是暂时让你能够恢复身体行动,你本身的伤并未消失。过多的剧烈运动定然造成伤势加重,本来并未多严重的伤,如此不管不顾,也会积小流,成江海。”
秦启却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反而更加兴奋,他看向言蘅,眼神中露出嗜血的杀意,唇角的笑意更深。
“这条腿?废了便废了。他们想玩,怎么能不好好陪他们玩玩呢……”
言蘅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疯狂,可她并未害怕,反而也开始兴奋起来。或许在她心里,也渴望如此不管不顾地拼杀一场。如果当初她也能如此拼死一搏……
可惜那个时候她还太小,可惜他们不愿让她死在那……
言蘅回过神来,发动傀儡术让秦启能够活动。那柄锃亮的长剑出鞘,划出清亮的鸣叫声。秦启眸光乍寒,盯着门口的方向:“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言蘅心中的情绪难以言说,她有些发抖,焦急地等待着那群人。他们敢白日下药杀人,便是肆无忌惮这里根本没有管束他们的力量存在。待他们来时看到二人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等着他们,该是什么表情呢?
大约半刻过后,前院脚步声渐重,杂乱的声音往他们这来。言蘅坐在床边,守着猫耳女孩,秦启起身面向大门,将二人护在身后。
一道重力击开木门,阳光洒进昏暗的屋子里,穿过面前高大的秦启,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你怎么!”
屋外的人发出一声惊呼,还不待他再说些什么,秦启已经手起剑落,割开了大汉的咽喉,大汉瞪着双眼轰然倒地。鲜血如水柱般喷涌而出,而后缓缓挣扎着游向远处,在阳光下如同肆意生长地夏花。
这动作行云流水,众人甚至未能反应过来,他们本以为屋内最难解决的习武者已经被毒死,只要过来杀了跟随他一道而来的女子,处理掉尸体便无事了,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突然死人了?
趁对方几人还未弄清楚情况,秦启抢占先机冲出门外,右手的剑如同寒风中的凌霄花,摇摆之间轻而易举夺走了几人的性命,这过程极美,没有反抗挣扎,就像是戏剧演绎。
言蘅将被窝中的女孩拽出来背在背上,女孩身上几乎都是骨头,轻飘飘地如同一片纸,根本没什么重量。她跑向秦启,二人正要往外跑,四面八方却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
“你们果然有问题。”店主越过一群手持长棍的仆从,冷眼看着二人,在看到言蘅背上的女孩后,他双眼微眯,嘲弄出声:“哼,那狗东西还真在你们这。”他轻轻抬手一摆,轻飘飘的一句话回荡在院中。
“都杀了吧。”
19. 农家
秦启先一步冲了出去和四面之人搏斗,尽管来人不绝,他挑剑似舞,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言蘅背着猫耳姑娘只管躲在他身后。
店主看着秦启的动作满脸震惊,一大波冲上来的人群几乎是清一色被刺伤或者踹飞出去。他就像是人群中的振荡器,不论谁来,都会被弹飞,无一人可近他身。
“你,你的腿!”店主不敢置信,昨日还被医者下诊断险些断腿,须得卧床修养的男人,是怎么在一夜之间,甚至不是恢复成普通人的状态,而是高端刺客的身手。
秦启如地狱修罗,踩着满地的鲜血往外走。他的眼角被那些仆从飞溅的血点染红,恶鬼似的向店主看去,呵呵笑起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过来为好。怎么不听劝呢?”
他几脚踹飞再度扑向他的几人,而后耸了耸肩,提剑狂奔向店主。
“啊!啊!”店主被秦启的气势吓到腿软,连连摔倒在地,踉跄着往反方向爬去。
“秦启!”言蘅叫住似乎要杀疯了眼的男人。他缓缓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二人,久久没动。
言蘅看到他的眼神,游离在清醒与癫狂之间,他的理智在撕拽拉扯。言蘅跑到他身边,腾出一只手,轻抚在他的左侧脸颊:“看着我,秦启,看着我!”
脸部的温热逐渐延伸入体内,秦启面前言蘅的脸逐渐清晰。
“我们快走!搏击场豢养的死侍绝不是这种小喽啰。再拖下去我们就走不了了。”
秦启转眼看向店主逃跑的方向,那里已经没了他的踪影,怕是去叫人了。时间不等人,秦启点头,带着二人冲出客栈。
方才店内的声音异常突出,当下店外的街道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这种情况下,却不见官府之人出面。看来搏击场的势力范围已经涵盖了巽城大半地方,根本没人敢管。
二人往右侧跑去,大约跑出几里,秦启听到客栈方向传来声响:“追兵来了。”
两人不敢耽搁,即便秦启身怀武功,但强龙不压地头蛇,终归是寡不敌众,能躲则躲。巽城的巷道又多又深,可四面八方似乎都有追兵的声音。
“那些声音只是干扰,跟紧我。”秦启侧目朝她喊。
言蘅点点头,紧了紧双手,跟着秦启在四通八达的巷道里穿梭。果真如他所言,大部分的声音都是由于巷道的特殊结构形成的迷惑声,而秦启却能寻到真正的逃生之路。
当天色慢慢沉下去,冰冷的空气充斥在言蘅的口鼻中。幸而秦启带着她冲出了这座空城。
往城外走的路上,言蘅回头看了一眼,巽城在靛蓝色的夜空下一点灯火也没有,阴森森的,如同鬼城一般。
秦启的速度慢下来,言蘅猛然想起来,惊呼:“秦启!傀儡术是不是失效了?”
“先别管那么多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秦启的眉头蹙得很深,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言蘅有些焦急,观察四周后,似乎不远处有些炊烟。
她把女孩交给秦启,接过他手中的剑随意用杂草擦拭了一下血迹,插回剑鞘中,随后扶着秦启往炊烟方向走去。
等走到了地方后,言蘅发现这是一处农家,并不在主干道上,而是在一山坳处,只有简单两间茅庐,院前是几亩田,院里几只鸡窝在拐角处吃菜。大黄狗发现外人,开始叫唤。
狗子的叫声在空旷的山坳里异常响亮,屋里的人听到声音,打开门走出来。
“大娘,我夫君和妹妹受了伤,能不能在此借住几日?”言蘅站在院外,朝屋里喊。
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持着蜡烛往门口走来,她眯着双眼打量了几人后,沙哑的嗓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快进来吧。”
言蘅扶着秦启亦步亦趋跟着大娘进了屋子。虽然是主屋,可屋内过于简陋,四面都漏着风。言蘅跟随大娘的指示将女孩放在一张木床上。
大娘给言蘅和秦启盛了饭,几人围坐在桌边。
“三位是打哪儿来啊?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娘一边给二人倒水一边问起来。
“大娘,我和夫君本是来巽城投奔亲戚的,怎奈路上遇到了贼人,幸而夫君是习武的,自保不成问题,但交战之中还是受了伤。我们几人才逃至此处。”言蘅的谎话张嘴便是。
秦启看着言蘅,眼神中尽是鄙夷。
大娘恍然大悟,赶紧安慰二人:“娘子莫要担心。老身孤身一人住在此处,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家了。你与郎君便住在这里,等伤养好了再走。”
“多谢大娘。”言蘅连忙起身向大娘叩首行礼。
“不用不用。娘子只管安心住着。”大娘一边扶她起来,一边说着。
“五六年了吧,我家老头子走了五六年了。原先有个女儿,后来嫁去了别处。就我老婆子一个人住在这咯。瞧瞧,这地方空旷,什么都没有。也就门前那两亩田能辛一辛。平日里只有几只鸡和大黄陪我。你们住在这,我还能跟你们说说话。”
老人家的孤单落寞一时间展露无遗,言蘅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是个麻烦的人,大娘可不要嫌弃我才好。”
大娘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一顿简单的饭便在柔和的氛围中结束。
晚上言蘅的秦启被安排在侧边的茅庐中,大娘担心言蘅一人照顾不了两个病人,便让她将女孩交给自己来看顾。老人家睡眠少,可以多些时间照顾病人。
猫耳女孩被言蘅施加法术,隐去了耳朵,安置在大娘的屋中。
大娘离开之后,秦启看着屋中唯一的一张床,陷入了沉思。
言蘅铺好床铺后,转身看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秦启,勾起了笑:“夫君,今日你只能睡床啦。且不说你腿受了伤,便是这屋中也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你我二人是夫妻,自然是要睡在一处的,不然让大娘瞧见了,多惹人怀疑啊。”言蘅不管秦启僵硬的身体,拽着他坐在了床边。
“我去给你烧些热水。”言蘅见他一动不动,抑制住嘴角的笑,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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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旁还有一间草棚,大灶便支在那。言蘅加了些茅草点燃,坐在小凳子上,一边烤火,一边等水烧开。
不平静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她的精神放松下来,在本体意识的掌控下,她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
搏击场出了事,巽城如今一定戒备森严,她孤身一人,想毫无察觉通过巽城恐是不易。秦启帮了她,她也不能丢下秦启不管。再者,那猫耳女孩至今未醒,她若走了,日后想起来也会后悔。
言蘅叹了口气,也只能在这住上几日,等秦启的伤好,再想下一步。不知道南陈怎么样了,长恨和老七会怪她不辞而别吗?
言蘅的心头一热,呕了一口血出来,她连忙用衣袖擦去。
看来当时取出一片本体果然还是伤害很大。之前的昏迷也有这个原因。若不是在南陈时,长恨给她渡过不少灵力,又带着她修行,恐怕她的伤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趁烧水的时间调动周身灵力进行调息。距离月半还有三日,绝对不能拖着病体等到那个时候。
经过这些日子,她的记忆已经逐渐恢复,曾经发生的所有事,她都记起来了。
她是怎么去到的容村,为什么会找上溪岚,又做了什么交易,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水烧好后,言蘅拎着水桶进了房间。秦启提起裤腿,正在检查伤势。言蘅只见他的左腿如今已呈乌紫色,似乎伤势比前些日子还要重。
言蘅跑过去蹲在他腿边,轻声问:“疼吗?”
秦启没说话,疼吗?应该是疼吧。多年来,他为了爬到如今的地位,浑身浴血也没喊过一句疼。撑不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仇恨能够支持他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所经历的磨难不敢告诉姨母一家,所以从来没人知道他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却来了一人问他疼不疼,他不知如何回答。
“我应该早些想起傀儡术失效了,也该早些制止你。”言蘅起身用热水浸湿毛巾,蹲着身,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擦拭。
“你无需……”
秦启心中猛然一跳,将言蘅拉了起来,瞧见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他清了清嗓子,平淡地说:“小伤而已,养些日子便好了。”
言蘅的神色舒缓下来,眼神也清明了一些:“明日我想办法去城里弄些药出来,不用担心,你留在这,我会很快回来。”
秦启见无法阻止便没再说什么,他快速擦拭过身体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没多会,言蘅也躺到了他身边。
二人呆愣愣看着屋顶,身体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早些睡吧。”秦启率先说道,随后闭上了眼睛。
言蘅的精神放松下来,困意便上来了。屋外冷风大作,她将身子埋进被子里,棉被从柜子里拿出来,还带着浓浓的陈旧气味。很快烛火熄灭,屋子里一片漆黑,唯有一些淡蓝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微微能看清周边的事物。
不多时,身边传来微微加重的呼吸声,言蘅阖上双眼,也慢慢睡下。
20. 回城
次日一早言蘅起床,大约昨日秦启太过劳累,加上受了伤,睡得很沉。
她小心翼翼出了房间,山坳里天光还不算太亮,呼吸中有冰凉黄土的气味,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鸟,都未曾在这孤寂的院落中停留。不远处大娘已经在土灶边煮着什么吃的。
“大娘,今日我得去城里买些药材,劳烦大娘照顾我夫君和妹妹。”言蘅从大娘手中接过陶碗,一边吃着汤饭一边同大娘说。
大娘应允后,言蘅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即将到达巽城时,她摇身一变,化形成了一个老太的模样,从路边抄起一根粗树枝,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城里走。
昨日城中发生如此大事,今日言蘅远远路过城门,便看见有不少人在巡逻,门口的守卫正一个个检查来往者。
若她不是一个妖,当下进城或许还得耗一番功夫。言蘅扮作瘸腿老太,拧着眉头,缓缓地跟着人群往城中走。
“诶,站住。站住!”轮到言蘅过城门的时候,她特意往前多走了几步,被守卫拦下来。
“死老太婆,往前跑什么,赶着去投胎啊!”一个精瘦的守卫恶狠狠地骂着言蘅,在她身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言蘅佝偻着身子,语气缓慢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大人。老婆子在外面摔了一下,腿怕是断了,着急进城看大夫,这才冲撞了大人。”
精瘦守卫啐了一口,一脚踹在言蘅看似受伤的右腿上:“他娘的,我们这么些人站着检查你都敢装看不见,找死呢!”
言蘅顺势一倒,抱住身体缩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是我老太婆不长眼,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绝不敢碍大人的眼。”
精瘦守卫显然还没撒气,还想继续折磨言蘅,正准备继续踢她几脚,旁边一个高个黝黑的守卫拉住了他。
“大人命我们严查进城之人,那伙人受了伤,周边除了巽城没有其他能治伤的地方了,他们必然会返回来。不要惹事,仔细点。要是耽误了检查,出了事,谁也保不住我们。”
“切。”精瘦守卫歪了歪嘴,又一脚踹在言蘅的腿上:“快滚!要不是老子今日有事,早晚让你长长眼睛。”
言蘅连连点头,抓着木棍爬起来,满脸痛苦神色,却丝毫不敢耽搁,缩着身体往城里一瘸一拐地快步而去。
路上问了几个摆摊的商贩,她找到了巷子里的一家小药铺。虽然容貌体态能够化形成其他样子,身体状况却无法变换。言蘅没有腿伤,不可能把自己变成有伤。
哎,只能再换个借口了。
她摇摇头,泰然自若地走进药铺里。
一进屋便是非常浓郁的中药材味,巷子里光线不好,屋中的各扇窗户大开以方便光线透进来。屋里很安静,没有一个病人。
柜面上一个半大小子手中正捧着医书看得仔细,未曾发现有人进来。
“马钱子,性毒,生食致毒素入体,或头目晕眩,或抽搐,或唇舌麻痹。需得小心,需得小心啊……”小伙子摇头晃脑地念着书,一边拿着毛笔在书上写着什么。
言蘅倒是不着急,坐在四方桌边,侧耳听着窗外的声音。没多会,从后堂走出来一个老者,看到扮作老太的言蘅坐在桌边,小伙子却丝毫没有注意,大吼一声:“张宣!干什么呢,来人了也不叫我一声。”
小伙子吓得手中的书都掉了,这才发现铺内来了人,连忙道歉后,跑出柜台给老者端了张凳子放在言蘅对面。
“老人家,身体有什么问题啊?”老者语气和善地询问,和方才模样大相径庭。
言蘅焦急地说:“大夫,我儿子在外面打猎,摔断了腿,如今在家过不来,能不能给开点药让我带回去。”
老者略微蹙眉:“老人家,你看伤者如今也不在,我没看到人,怎好贸然给你开药。你家离这远吗?我出诊去看看便是,也好对症下药。”
“我家住在城外呢,村里的游医给看了,开了张方子让来城里抓药就行,”言蘅将先前在客栈中拿到的药方递给老者,“看病要不少钱呢,家里不富裕,怎么请得起两位医师。”
老者接过药方看了看:“确实是治疗腿伤的。张宣,去给老人家抓药。”
张宣接过药方,去柜台后面的大药柜里一种一种地抓。老者却并未罢休:“老人家,虽说你这药方没问题,但既然在我这抓了药,我便要对吃我药的病人负责。我也不收你钱,等会我跟你回去看看令郎,你我都好放心。”
言蘅扶额,没想到碰到硬茬了,这么较真。她根本就不是老太,那农家也不是她的,怎么能带这医师回去。
“不用了大夫,我家离这很远,你又不收我钱,我老婆子更是不敢劳烦你了。我抓了药回去给我儿子喝上,若是不行,再来请你。”
言蘅推辞了几番,老者目光如炬,看向言蘅的眼神变了又变。见言蘅始终拒绝,老者也不好坚持,只得同意。
言蘅松了口气,安心等着小伙子抓药。老者却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惊呼一声刚想挣脱,老者便不知做了什么,言蘅忽然卸了劲,坐在凳子上没一点力气。
老者右手切脉,眯着浑浊的双眼,细细分辨。
“师父,怎么了?”张宣听到声响转身询问。
“抓你的药,老人家身体不适,为师给她搭个脉。”老者语气平淡,似乎真像他说的,在给一个身体不适的老太诊断。
片刻之后,老者骤然瞪大双眼,看向言蘅,眼神中的情绪极度复杂,言蘅甚至瞧见他眼中泛着些许泪花。
他右手轻轻一拍,言蘅的身体便恢复如常,似乎刚刚忽然没了力气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张宣,药材拿好了吗?”老者喊道。
“好了。”张宣将药材通通打包好,放到四方桌上。
老者点点头:“行了,你今日先回去吧。”
张宣不明白自己今日才来药铺两个时辰怎么就让回家了,但听到师父所说,看了看眼前二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也只好收拾好东西,先离开了药铺。
“你是妖吧。”老者开门见山,语气笃定。
言蘅手指微微一颤,却并未太害怕身份暴露,只是奇怪老者是怎么知道的:“是又怎么样?看样子你不准备将此事捅漏出去,否则没必要现在告诉我,难道不怕被杀人灭口。”
老者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但似乎你又不是妖……”
言蘅心中警铃大作,没有说话,藏在桌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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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右手已经默默积蓄灵力,心中思索着此人身份与目的。
“我也是妖。”老者一语惊人,言蘅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也能碰到同类,对方还如此大胆相告。
“你……”老者明显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是何原因,纠结着始终说不出口:“你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言蘅被他这墨迹的态度激起了些火气,这巽城街道上不时传出来搜查的声音,她不能在这里久留。
老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眉头皱得很深,额头上的皱纹就像是山间的沟壑:“我叫白恕,真身是一株白芨,你明白吗?香草一族。”
言蘅呆愣了很久,不知作何反应。香草一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说法了。她本想说些什么,可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她快步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远处的屋顶上越过一个身影,言蘅大惊失色,那个身影她非常熟悉,多日以前她才在地心谷跟那伙人拼杀过。他们居然追来了这里?
“先走。有人追来了。”言蘅起身之间又骤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白恕听到言蘅所说,也明白如今情况紧急,赶紧起身,带着言蘅从后门离开了药铺。
二人扮作爷爷和孙女,赶着城门处午间换防检查松懈,溜出了巽城。逃出二里地后,言蘅仔细检查确认没人追上来,才转身变回本身的模样,严肃地盯着白恕。
“我活了几百年,医术敢称帝国前三。我一见到你便察觉到妖的气息。妖族的脉象与人族不同,但一般医者很难发现。然而你的脉象,既有妖的脉象,又有人的脉象。你是不是……”白恕似乎是害怕什么,并不敢将判断说出口。
言蘅敛目,并未回答他。
“那你果真是言忆的女儿?”白恕语气哽咽,踉跄着往前一步,伸出颤抖的双手却不敢触碰言蘅。
言蘅心跳得剧烈,她忍住鼻头的酸涩,目光中满是怀疑。她的族人都死了,这老头是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又怎么能说得出她阿娘的名讳。
白恕猜到她不相信自己所言,立马解释:“香草一族的婴儿在满月时,父母会取其胎发送回族人领地,施法过后焚烧,放入历代族人的发冢。日后同族之人相见,便能察觉到对方的身份。此乃本族秘术。”
言蘅戚笑一声:“若真如你所说,为何我察觉不到你与我是同族?”
“若你真是言忆的女儿,当初动乱发生时你尚且年幼,判别本族之人的法术需耗费大量灵力,你又体质特殊,恐怕根本没有灵力能够支撑你学习。”白恕说完便当场向她展示如何施法。
言蘅见他不像要伤害自己的样子,便依样画葫芦,学着他的样子施法。片刻之后,她的鼻中涌入一股独特的气味,拉扯出她久远的记忆。童年时阿娘曾在读信的时候散发过这样的气味,那个时候她偶尔能闻到一些。动乱之后她失去所有的灵力,十年血奴的生活让她忘了这气味,如今却又想起来了。
她缓缓看向白恕,压抑着内心诸多疑问与急不可耐的情绪,故作平静地开口:“我确实是言忆的女儿。可香草一族早在多年前就已被屠尽,地心谷便是一处巨大的衣冠冢。你若真与我同族,又是如何躲过屠杀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21. 白恕
二人来到林间,白恕施下隔断,隐匿了他们的身形。而后所言是言蘅从来都不知道的。
“当年动乱发生,香草一族首当其冲。我作为医师,一直行走于皇城,收到族长言忆的命令,将让族人退入地心谷的消息带回去。然而妖人屠的行动非常快,等我赶回地心谷的时候,族人都已经遇害了。”
白恕已经能平稳地描述当初之事,可回忆起那时的惨像,心中仍隐隐作痛,每位族人的死相多年来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从未消散。
“妖人屠留在那里清理现场,我赶紧逃走了。后来知道言忆也遇害,我便没敢再回皇城,一直留在此处,本想就这样过一辈子,却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族人。”
白恕眼中闪过激动:“你竟然没死。中州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言蘅垂了眸子,原来族人是被妖人屠杀了。说起来,秦启便是妖人屠的首领,可看他年纪,估计族人遇害时,他也没多大,这件事与他无关。
言蘅忽然想到了什么:“妖人屠怎么知道族人躲在地心谷外的?”
阿娘是香草一族的族长,既然让白恕带消息回去让族人避祸,绝不可能将消息再泄露给妖人屠。那妖人屠是如何赶在白恕之前去到的地心谷?
白恕皱着眉头回答:“你可知妖人屠有一法宝,唤翟扇,一可断人妖,二可寻踪。这是我躲在地心谷外亲眼所见。他们的首领向手下之人解释,将所寻之人的物件于扇前焚烧,由首领滴血为引,就能寻踪。”
折扇,莫不是先前秦启拿出的那把?
“那东西只能首领用?”
白恕叹了口气:“是。所以没人想过偷它,除首领外无人能启动翟扇。”
言蘅没说话,心里却有了个打算。如果能用翟扇来找人,一定事半功倍。
她看着巽城的方向,思考着溪岚说的话。“毒夜”执行的是有关预言的任务。容村出事是因为溪岚与她达成过交易,他们追去地心谷也是想阻止救治溪岚。
如今他们又出现在巽城,仔细想想,大概不是追她而来。否则那么多年也不见得他们追去搏击场把她杀了。如此来看,那些人目的明确地直奔之处其实是药铺。
是因为白恕在那?因为她来了巽城,便有可能遇见白恕,那么当年之事她就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卜筮师怕的其实是这个吧。
“白恕,巽城你回不去了。你知道‘毒夜’吗?他们是中州的秘密组织,专门负责执行与预言有关的事。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言蘅看向白恕,对方显然面露惧色。当年族人被害一事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即便时过经年,仍旧对中州的组织感到由内而外的恐惧。她要的便是白恕的恐惧。
“如果你信得过我,可以往西北走,到达纶城时停下,会有人来找你的。之后你就跟着他。”
白恕诧异地看向言蘅,心中闪过一万个想法,却没敢问出口。面前之人他曾以为在那场事故中死了,如今来看,她不仅没有死,甚至在秘密做着什么。他不知道言蘅的目的,却清楚她身为族长言忆的女儿,如果要伤害自己,没必要与他拖延。他相信二人身为世间仅有的香草族,定会互相帮扶。
巽城本就是暂时落脚之处,只是他收了个小徒弟,有了牵挂,这才没有离开。如今既然一定要走,还是得去交待一声。
“族长。”白恕面对言蘅跪下。
言蘅诧异于他此举,刚想说话,却被他抬手制止。
“你是前族长的女儿,如今香草一族只剩下你我二人,我一个老头,自然该奉你为族长。日后香草一族还当靠你积累实力,再度壮大。族长所言,我一定奉为圭臬,你希望我去到纶城,我便去那。只是我那小徒弟,始终不知我的身份。如今我要走了,也该与他做个交代。”
言蘅将白恕扶起来,神色淡然柔和:“你是个重情之人。只是巽城如今已然不安全。你再回去,恐怕他们会瓮中捉鳖。”
白恕皱起眉头,也不知如何是好。言蘅见他如此为难,只好开口:“不若你写封信,等过几日城中太平一些,我托人将信送给你那徒弟,也好全你二人师徒之情。”
白恕浑浊的双目一亮:“多谢族长。我这就准备,而后离开这里。”
说完他大手一挥,一张信纸便浮在他眼前,他提手代笔,用指尖在纸上写下文字。
言蘅安安静静等在一旁,片刻过后,白恕将三张写的满满当当文字的信纸塞入信封之中,双手呈递言蘅。
言蘅收好信件后,忽然想到那个猫耳女孩,于是问起白恕:“昨日我救下一个逃出搏击场的小妖,她身受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可有什么法子救救她?”
白恕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族长,那小妖现在何处?”
言蘅猜到白恕或许是想望闻问切一番再给出治疗方案,可农家不仅有猫耳女孩,还有秦启。而秦启手中有翟扇,白恕是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我不能带你去。你可有什么办法,即便你不去,我也能用这个办法救醒她?”
白恕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言蘅看着日头已经快到正中了,此番出门耗费了不少时间,等会回去还得想个借口搪塞秦启。
不一会白恕忽然想到了什么:“族长,那小妖想必是因为伤势过重才游离于生死之间。我这有株稀世珍草,你将此物熬汤喂给它,救它性命想必不成问题。我再开张方子,喝上半个月的药便能慢慢恢复了。”
言蘅神情一变,刚想说什么,却被白恕预料到,开口打断她:“族长不必多说,草药本就是用来救人性命的,给谁用都是一样。我一个老头子,身上留那么多珍草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白恕笑着抬手一变,一株碧绿色的,形似兰花的草药便出现在他手中。言蘅没再多说,接过他手中的草药,等他写了方子,将两样东西收好。
“既已交代好了,你快些走吧。免得那些人追你而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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蘅对白恕说。
白恕临行前忽然想起什么:“族长,过两日便是十五了,你的身体……”
言蘅勾着唇角,却不见任何笑意:“每个月都会有十五,躲不掉的。我会小心,不会让人知道。”
白恕点点头,说不出任何话,他行医无数,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在言蘅的催促下,他踏上了前往纶城的路。
言蘅回到农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院子里的大黄还不熟悉她,对着她使劲叫唤。大娘闻声走到屋外,吼了大黄两声,大黄才停住了狂吠。
进到屋里,秦启坐在桌边,正和大娘一起吃着饭。
“怎么这么久?遇到麻烦了吗?”秦启没有明说,怕大娘误会。
言蘅摇摇头,将珍草和方子拿出来,全部放在一边的柜子上:“妹妹一直不醒,我找到医师开了方子,还求得一株珍草,等熬了汤喂给她,定能让她苏醒。”
秦启盯着言蘅的眼睛,她谎话连篇,根本不怵。他似乎察觉到言蘅的假话,却没说什么,垂眸,继续吃饭。
言蘅倒是讶异,总觉得秦启对她有所怀疑,反倒惴惴不安起来。
席间言蘅跟两人描述了巽城今日的状况。大娘虽说并未住在城中,但一个月中也会去上几次,她跟二人说自打三十多年前搏击场开到巽城后,巽城的官府渐渐不再管事,名义上巽城由中州皇城直隶管辖,实际上这里已经被搏击场控制了。
搏击场的人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可他们掌控了巽城的官府力量和资源,没有人能反抗他们。那些能逃的人渐渐逃出巽城,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被现实裹挟的人。
几人都没再说话,每个人都各有心思,沉默着吃完饭。
饭后,言蘅将白恕给的珍草用瓦罐熬了汤,费力地喂进了猫耳女孩的口中。白天从药铺里拿了不少药,秦启喝上三五日没问题,但之后的药还得再想办法。
“秦启,等你伤好了,你要去哪里?”晚上二人躺在床上,言蘅看着天花板,一根根数着房梁的数量,不知在想什么。
秦启侧目看向她,言蘅的眼神很明亮,却似乎有些忧伤。他明明是准备回到妖人屠的,却莫名没有开口说出。
言蘅没有等到秦启的答案,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二人都没有再说话,睡了过去。
夜深,秦启睁开双眼,只觉得身上似乎有些重。他轻轻蹙眉,掀开一半被子,看到被子里的情形时,他的眉头抖动起来。
秦启闭眼,须臾之后再睁眼,咬着牙轻轻地将搭在他肚子上的那条腿给慢慢挪开。他扭头看向旁边,言蘅睡得跟死猪一样,嘴角还拖着一条清清的涎液。
他气得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隐忍着没有把言蘅一拳打醒。秦启坐起身,黑着脸盯着言蘅,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言蘅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她许多时候古灵精怪,口若悬河。还有些时候,她却异常冷静,不苟言笑。
一个人,性格会如此多变吗?
22. 十五
秦启走下床,蹑手蹑脚推开门走出去。今夜屋外没有起风,空中飘起了点点白雪,像洁白的盐粒。
一只蓝尾雀从远处飞来,落在秦启的掌心,它机灵地抖了抖身体,将身上的残雪抖落下来,而后乖乖地停着,眼睛看向远处被绳子拴着,趴在地上睡觉的大黄。
秦启从蓝尾雀的尾巴处取下一支信筒,将里面卷起来的密信展开。这是妖人屠中豢养的传信工具,相比白鸽,它的速度更快,寻踪能力更强。
皇城传出最新消息“目标言蘅,不死不休”!
秦启皱起眉,心里不免疑惑,自他上任,至今还未收到过如此高阶的追杀令。妖人屠一直执行的命令便是清缴中州出现的妖族,究竟这言蘅是什么人,竟让皇城无视与南陈的界限,也要追杀它。
秦启咬破手指,在密信背面写下回复后将其再度放入蓝尾雀的信筒中。
蓝尾雀察觉到秦启的动作完成后,从他手中飞离,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秦启回到屋中的时候,言蘅还睡得死死的,并未察觉到他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回到床上,拉扯之间,受伤的腿有些许疼痛传入脑中。
疼?
秦启讶异自己的居然会有这种想法,以前为什么不会想到疼不疼的问题?
他摇摇头,没细想,再度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天光大亮,言蘅伸了个懒腰,感觉到了浓浓的疲惫感。
她打着哈欠出门洗漱,院子里阳光正好,在一层厚雪铺成的毯子上反射到四面八方,亮得有些灼人眼球。大娘在鸡圈那儿给鸡喂食。秦启正坐在大黄身边择菜,大黄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却没有乱跑,而是乖乖地趴在小窝处,时不时嗅着秦启的味道。
言蘅有些讶异秦启居然会做这些看起来与他身份不太相符的事情。
“醒了就洗洗,锅里给你留了吃的。”秦启头也没抬,却察觉到言蘅站着没动。
大娘听到声响,转身看到言蘅,她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娘子醒啦。快些吃点东西。我正想跟你二位说呢,昨日服了药后,你家妹妹已经有些反应了,或许要不了几天就能醒。”
闻及此,言蘅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抓紧清洗好吃了早饭去看猫耳女孩。大娘早上已经给女孩又熬了一遍药,现在看上去,女孩的脸上有了血色,相比前几日,算是大好了。
言蘅稍微安心了些,看来白恕给的药真得很好,否则这半只脚已经迈入鬼门关的小妖,便是叫这世上最好的医师来治,怕也是徒然。
“你为了救她,倒是费心。”
言蘅出了门,坐在秦启旁边与他一起择菜。秦启侧目看她,说出的话似乎是起了疑心。
言蘅抬头看向他,眼神恍惚之间,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弧度,露出釉白的牙齿:“乖,我不是也费心救你了?怎么还吃起醋来了。”
秦启吃了瘪,脸色有些不自然,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他不说话,言蘅倒是无聊起来,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秦启,你看起来不像是做农活的人,怎么起得这么早,跑来择菜了?”
他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起得太晚了?赖床不是个好习惯。”
言蘅回忆了一下,在天还黑沉沉的时候,秦启就叫了她,但是她似乎非常不满地踹了他一脚,翻身继续睡了……
她有些尴尬:“嘁。谁会那种时候起床,我这根本不叫赖床。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会做农活?”
秦启沉默了两秒:“农活而已,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有什么不会做的。小的时候家里有片菜地,我父亲空闲的时候就会打理那儿,我时常陪他一起,母亲会在旁边砌好茶水等我们。”
“后来呢?”
言蘅将菜盆里的菜都择好后,逗着一边的大黄。大黄摇着尾巴在她身边一跳一跳,却够不到言蘅手中左右摇摆的菜叶。
“后来,后来……”秦启的声音渐弱,似乎想起了什么古老的回忆:“他们都死了。”
言蘅摸着小狗的手慢慢停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扬着微笑抬头:“你会往前走,前路永远比现在更好。”
秦启扭头看向言蘅,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好像平日里稀松平常的光线,今日却真得有了温度,照在他身上,比在阴冷的暗室里,暖和。
他还没说些什么,大娘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朝二人喊:“郎君,娘子,姑娘醒了!”
言蘅面色一变,扶着秦启赶紧去到屋里,秦启找了借口支开大娘,二人坐在床边,等猫耳女孩能够开口说话。
女孩喝了言蘅喂的水后,缓了好大一会,才警惕地看向面前的二人,不自觉攥紧被子往后缩了缩,沙哑的嗓音传入二人的耳中:“你们,是谁?”
言蘅轻声细语向女孩解释:“你别害怕。还记得吗?你从搏击场逃了出来,是我们救了你。”
女孩想起了自己的经历,眼中氤氲着水汽:“真的,太谢谢你们了。搏击场里的大家,觉得我快活不下去了,拼命才把我送了出来。如今,他们……”
言蘅大概猜得到剩下的人会是什么命运。如果女孩是自己逃出来的,也许剩下的妖族不会受太大的影响,可她不是,她是被大家托举出来的,而托举她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脱口而出:“元芝!我叫元芝。”
言蘅眸色微暗,告诉女孩:“元芝,如今你逃出来了,你得知道,这是那些剩下的人,拼命换来的,不要想着回去救他们。等你好了,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吧。”
元芝不可置信地看着言蘅,似乎有什么情绪正在积攒。言蘅先她一步开口:“你没有能力救他们。”
闻及言蘅的话,元芝呆愣了两秒,方才的情绪骤然消散,她垂眸沉默下来,身上充斥了悲哀。
秦启侧目看着言蘅,她好像又变得奇怪起来,她为何那么关注血奴?
接下来的时间言蘅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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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寡言,也没再关注元芝,连秦启询问元芝是如何被抓作血奴,搏击场里到底是什么模样也没察觉。
“秦启,明日是十五,望山仙谷的修士都需禁食打坐。我会去山上寻个地方待上一日,你无须来寻。”言蘅为自己明日绝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找了个借口。
秦启略感疑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状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翌日清晨,言蘅早早地醒了过来。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四肢乏力,面色蜡黄,有一口气没一口气地喘息着。她没敢动作太大,生怕吵醒身边的秦启。
趁着外边晨光熹微,言蘅在灶房那找了个长木棍,撑着自己风一吹便要倒的身体往山上走。
秦启睁开明亮的双眸,深色清明。他坐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修道士?什么样的修道士一到十五便会如此虚弱?他虽心中有疑虑却没追上去。
言蘅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艰难地走了三个时辰,她透过树叶看到太阳已经如盘盂般悬在头顶,她实在是没了力气,就近找了块大石头,靠着它盘膝而坐,而后画了个结界神游太虚。
晚间元芝已经能起身吃饭了,她看着秦启凶神恶煞的面庞,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姐姐她还不回来吗?”
秦启放下碗筷,犹豫了片刻,开口对大娘说:“大娘,劳烦你照顾一下舍妹,我去寻一下夫人。大娘不必等我二人,早些歇息。”
大娘看着秦启担忧的神色,没多说什么,只让秦启放心,她会照顾好元芝。
月光不知何时铺满山间,言蘅的脸色在皎洁的月光下越发苍白。山上的气温更加寒凉,一股股冷风穿过树木,她的脸上却出了大量的虚汗。
言蘅皱紧眉头睁开双眼,虚弱地倒在地上。她压着声音,却还是喑哑出呻吟。
疼,就像是身体中骨头被生生拉扯断裂,一寸寸地重铸后又被撕扯。
她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杂草,蜷缩着身体抖如筛糠,寒霜在手中化开,让她的身体更加湿冷。她的衣服全被汗湿,在寒风下又冷又热。
言蘅眉心一跳,心口感觉到一股热流,她咬紧牙关,嘴角仍漫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杂草上。
南陈军营中,长恨胸口一阵刺痛,他皱眉,放下手中的毛笔,拿出放在胸口处的荷包。绣着绿色仙草的荷包正不断地散发着碧绿色的光。
长恨心中蔓延出阵阵不安,他迅速起身抄起座椅上的大氅,往营外赶去。
“长恨!去哪?”
常君山看到长恨匆匆离开的背影大声呼喊,却没得到回答。
此时远在纶城的寰相以及身边二人,皆如身中毒针一般立时跪倒在地。几人心中一紧顿感不妙。
“大哥,是不是姐出事了?”
“归驽,你现在就出发去找姐,看看出了什么事。找到姐后传信给我们,这边的事我们来做。”
归弩应声,起身运气调整,简单收拾后快速离开了纶城。
23. 敌对
言蘅不知忍受了多久,昏昏沉沉之间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扶了起来,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没事了,没事了。”
是谁的声音?
言蘅过了好久才感觉到温度透过湿冷的衣服融入身体里,她的脸上已经结了一层霜。
她抬头看去,男人面色严峻,柳叶眼中似乎是焦急恐惧,他的薄唇一张一闭之间似乎在说什么,言蘅听不清,只是看到他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身体感觉到灵力像冰凉的水流涌入体内。
她像是一条鱼,在水中沉沉浮浮,脑子混沌无序。
过了很久,言蘅似乎昏过去又清醒,而身边的人仍旧是紧紧抱着她,未有分毫更改。
“你怎么来了?”言蘅的眼角还有疼痛留下的泪水。
长恨伸出左手,用衣袖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声音放松下来:“感觉到了你出事。为什么要离开南陈呢?如此,大家都会担心的。”
言蘅扯出一丝笑:“我可是走了好久,你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
长恨有些恼:“如今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你究竟出了何事?”
他见过世间许多事物,却不曾见过未受到任何外伤,身体便出现这种剧烈的……排异反应。没错,这种情况非常像是修习了两种属性的法术,法术的力量在体内互相排斥引发的。
可方才输入灵力的时候,他探过言蘅的身体,她体内只有木系法术的能量,并未存在其他属性的能量。既如此,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排异反应。
言蘅没解释,只说:“从小便是这样啊。”
长恨没再问,看来这个问题是个秘密。
这一番行动下来,已经亥时了。长恨施了法术从军营赶过来仅用了一个多时辰,又给言蘅渡了不少灵力,当下稍有些体力不支。
言蘅察觉到长恨有些虚弱,二人便靠在石头边休息。十五已经要过去了,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
“南陈军营距此得有几百里吧,你是怎么来的?”
长恨将大氅解开套在言蘅的身上,回忆了自己先前的举措,似乎那时并未想太多,只是急于找到言蘅,只是怕她出事。
“靠着你送的荷包,可以寻踪。”
长恨没有回答言蘅的问题,可言蘅却猜到了他大概是用了一些极费灵力消耗心神的法术。她不是傻子,长恨的所有行为,千萤告诉她的事,以及自己亲身感受,都表明的一件事。
可她无法回应,更不敢揭开这层面纱。
二人就坐在石头边,静静地看着头顶的月亮,谁也没有打破这番宁静。可言蘅却忘了一回事。
“阿笙!”
言蘅循声望去,只见秦启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向她身边的长恨,他面色阴冷,似乎有股积蓄着将要喷发的火焰凝聚在他胸间。
是秦启!
糟了,言蘅忽然想起来当时在前往南陈的路上,他们曾与秦启带领的妖人屠碰上,那时秦启就表现出对长恨的敌意,极为浓烈。虽不知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可现在绝对不能让他们在这打起来。
长恨见到秦启似乎是在叫言蘅,疑惑地看向言蘅。阿笙?这是谁的名字。
“阿笙,过来。”
秦启见她没有动作,似乎面色更加沉重了些,他握紧手中的剑,朝着言蘅再度喊了一声。
言蘅觉得秦启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拔剑了,她赶紧扭头看向长恨,眼神里带着一些祈求,希望长恨能明白她现在不能在秦启面前暴露身份。
长恨见她似乎是真的害怕二人爆发冲突,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我先走。”
二人站起身,长恨伸手拉住了言蘅,往前一步凑近她,微微弯下身子,与她耳语:“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不要自己硬抗。我教过你飞鸟术,记得用来传信。”
言蘅愣了几秒,点点头。长恨的气息在她耳边,有些痒。
长恨抬头看向距他几尺开外的秦启,神情淡然,眼神中却透露着淡淡的戏弄。
“长恨!”秦启大吼一声,拔剑冲来,他似乎是忘了自己还有腿伤,分毫没有收力,一把推开言蘅。
长恨手指微动,一道法力抵住秦启的长剑。他没有动用太多灵力便已经挡住秦启的攻击。长恨看向秦启的左腿,稍显关心:“秦启,既然受了伤,便该好好养伤,不要做出无谓的举动。”
言蘅一愣,当初他们被妖人屠追的时候,长恨分明还不清楚秦启是谁,如今却能叫出他的名字,看来他调查过秦启了。
“你在这假装什么好人。”秦启眼神中的恨意显露无疑。他就是用这副模样欺骗的阿笙吗?那个傻子分不分得清什么人不能招惹。
言蘅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态势,心中紧张,冲过去一道法术击向长恨与秦启之间,推了他一把:“你快走。”
长恨没再说什么,确认言蘅已经没问题之后,飞身而去,只有言蘅身上的狼毛大氅彰显着他来过的痕迹。
“怎么样,腿没事吧。”言蘅抓着秦启的双手,仔细盯着他的双眼,却见他眼中仍是充满了怒意。
秦启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他才平稳心神,冷冷地看向言蘅:“你与他认识?”
言蘅深呼吸后,淡然开口:“是。我们是朋友。”
秦启并没有发怒,只是继续问:“你今日是为了来见他才同我说要出来打坐?”
“不是。我今日的确要打坐。遇见他是意外。”言蘅心想碰到长恨确实是意外,她并不知道长恨会来找她,所以这不算撒谎。至于打坐嘛,她并非有意欺瞒。
“他不是什么好人,日后莫要再见他。”秦启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没那么冷淡了。
“怎么会,长恨救过我。”言蘅下意识便出言反驳。
秦启听了,压下去的怒意又险些喷涌而出。言蘅看到他攥紧的拳头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什么。他开口说:“我同你说过,我父母原先很恩爱,我家庭美满。后来他们都死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言蘅一惊,她害怕秦启开口说是长恨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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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皇城突然开始对半妖的猎杀。我的父母并未参与这场针对半妖的祸事,但那些残余的半妖却冲入皇城,杀害了很多人。我家一夜之间被屠灭满门,唯余我一人。后来陛下命人追杀这些半妖,在即将一网打尽之时,长恨出面救下了这些杀死我全部家人的半妖。”
言蘅想起溪岚曾说对半妖的屠杀缘于预言,针对半妖只是开始。但没想到秦启的家人也是因此丧生。所以当初第一次遇见他时,她问他为什么对妖族赶尽杀绝,秦启的反应那么剧烈,缘故竟是在此。
可那些半妖何尝不是无故受到屠杀,这一切的起因难道不是那无稽之谈的预言。一切的悲剧都是那则预言引起的。
“秦启,其实那些半妖也是被害者……”虽然这可能引起秦启的怒火,可言蘅还是要说。
“呵,那我的家人呢,他们难道不无辜吗?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说这些。”秦启制止了言蘅的话。
妖,从来都是要害人的,所以,他们得死。
言蘅心里一沉,看来想化解秦启对妖的怨恨,还要做很多工作。
如此一闹已经是下半夜了,好在过了十五,言蘅的身体已经不难受了。她弱弱地开口:“秦启,我们回去吧。你的腿……”
秦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腿还伤着,可先前他却根本忘记了这回事,只是着急找言蘅,只是想跟长恨打上一场。
言蘅心中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找她,秦启大概是不会拖着受伤的腿大半夜爬到山上的。他先前明明不算多严重,可已经两次再度受伤了。
她施下傀儡术后默默跟在秦启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去。
次日正午时分,长恨才回到南陈军营。常君山正在广场上练武,看到长恨回来,赶忙跑上去拍在他的肩上:“去哪儿了?一声不响就跑了。”
长恨停下脚步,骤然一口鲜血涌出,洒在黄土沙场上。
“怎么回事?军医!军医!”常君山大惊,赶忙喊人。
长恨拍了拍常君山抓着他左臂的手,长长呼了口气:“没事。动用了禁术,自然受到了些反噬。修养几天便好了。”
常君山气得真想一掌打过去,想到长恨现在不一定受得住,还是忍住了,他的眉头皱得跟倒八似的:“你是有什么急事,还用上禁术了。中州的军队很快又要与我们开战,这个时候你还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你的那件大氅呢?我看见你穿着它出去的。”常君山疑惑长恨到底是去干什么,人受伤了,连衣服也不见了。
“它自然是在好好发挥它的作用。”长恨眉目舒缓,说完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常君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长恨的真身是匹雪狼,那大氅是用他自己的毛制成的,他还不曾见过长恨把那件大氅交给什么人过。现在真是越发奇怪了。
千萤听到二人的交谈,看着常君山的背影摇了摇头。妖啊,还是需要有点眼力见的。不然,就会像常君山一样,是只愚蠢的大黑狗。
24. 翟扇
言蘅与秦启回到大娘家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早晨了。傀儡术撑不了太久,到平路时,秦启没再让言蘅使用。
清晨的农家已经炊烟袅袅,浓白色的烟雾升起后又消散在半空之中。言蘅远远看去,是大娘在灶台煮着吃食。
“大娘!我们回来了。”言蘅一整日都没吃东西,如今闻到食物的气味,饥肠辘辘,只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一天没吃东西,而是饿了半个多月。
“回来啦,”大娘转身看着二人,见二人看起来很正常,也放下心来,连忙招呼二人,“快来吃些东西吧。”
大黄似乎已经熟悉了二人的气味,看到秦启后摇着尾巴就跑了过来,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的。秦启明明长得严肃冷酷,言蘅不知道为什么小狗会那么喜欢围着他。
“郎君与娘子昨夜没出什么事吧?”大娘坐在桌边看着二人,仍然有些担忧。
秦启察觉到大娘的疑虑,面不改色回答道:“昨日夫人进城了,天色太晚,我们就在城里歇下了。有劳大娘照顾舍妹。”
言蘅一边喝着粥,一边小心翼翼侧目看他,早先他还不习惯自己编造的夫妻关系,如今叫夫人倒是叫得顺得很。
“姐姐。”元芝弯着月牙般的双眼,夹了点小菜在她碗里。
言蘅看过去,女孩又好似害羞般瞬间低下头默默喝粥,不敢与她对视。言蘅嘴角微扬,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
用好饭后,言蘅与秦启帮着大娘做农活。秦启的伤反反复复不见好皆是因为不注意修养,频繁使用武力。言蘅勒令他不能再出去乱跑,安心待在家里。
好在大娘的屋子处在山坳处,又距离巽城有些远,故而追兵并未追至此处。几人不用太过担心。
午后阳光正好,大娘回到屋中小憩,言蘅几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秦启,我看你那折扇始终不离身,是什么法宝吗?”言蘅和元芝坐在一起,逗着大黄,并未看他。
秦启从怀中掏出翟扇,手腕扭动,扇子便“啪嗒”一声打开。
言蘅闻声抬起头,这次是真正仔细地观察翟扇。只见那扇子的扇柄被秦启握在手中,露出靛蓝色的边缘,往上看去,扇面的底色是月白色,在那之上画着凤栖梧桐,依稀能看到扇面下的灰白色扇骨。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把扇子。
“先前你是想用它来试探我是否为妖吧。”言蘅问。
逗着大黄的元芝闻言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言蘅。
秦启不置可否,却并不担心将扇子示于二人之前。言蘅猜测他非常清楚翟扇只能为首领所用,故而有恃无恐。
“它确实是个法宝。”
秦启手腕迅速扭动,翟扇在他手中有如掌心舞者,转动之间掀起一阵风,随后扇子被“啪嗒”一声合上,直指元芝。
只见原先平平无奇的扇子在指向元芝之后开始微微抖动起来,扇骨之间开始发出淡淡的浅黄色光。
元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害怕地往言蘅身边躲了躲,紧紧抓着她的衣袖。
这便是测试妖的方法嘛。
“若是常人,此扇不会有任何反应。若为妖……”秦启轻轻将扇子拍打在左手中,看向元芝,目光森寒。
“哥哥,我没有害过人,我不是,我不是坏妖。”元芝缩在言蘅背后,只露出半个身体,泪眼汪汪地看着秦启,小心翼翼向他解释,生怕秦启误会她。
秦启冷哼一声,没理会元芝。元芝不明白秦启为什么救了她却又对她充满敌意,只是感到很委屈,瑟缩在言蘅身边不敢说话。
言蘅心中一疼,将元芝抱在怀里安慰她:“哥哥只是不太会说话,他很喜欢元芝的。”
“真的吗?姐姐。”元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秦启,明显是不相信秦启喜欢她。
“是啊。等元芝和秦启哥哥相处久了,自然就会发现秦启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元芝是个乖孩子,等以后你见到我的家人,他们也会很喜欢你的。”她瞪了秦启一眼,秦启识趣地没有反驳。受伤的小孩子最需要安慰了。
元芝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脑子里开始想象言蘅姐姐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呢。姐姐这么温柔,她的家人一定也是很温柔的人。如果她也能成为言蘅姐姐的家人就好了。
“你还要带她见你的家人?”秦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想养她吧?”
言蘅连忙捂住元芝的耳朵,在秦启说完后才放下手,凑近元芝:“元芝,去遛遛大黄,一会儿再回来。”
元芝点点头叫了大黄,大黄汪汪两声跟了出去。
“虽然是小孩子,但你的话她能听懂。她醒来这么久,都不见得要离开找家人,恐怕已经是孤苦无依了。若她无处可去,我将她带回家有何不妥。”
言蘅看着门口的方向。如果当初也有人救她,有人能带她回家,也许她便不会走上这条路了。可一切都没有如果,万事无法假设。
可元芝还小,她什么都没做,为何要余生都活在悲苦之中。她如今还救不了那么多人,但不会连一个小孩子都救不了。
“她的妖,你是人,你们如何能一起生活?她现在是个孩子,但不会一直是个孩子。等她长大了,难免会展露更多妖的习性,届时妖性难抑,伤人伤己。”秦启皱着眉头,他不懂言蘅明明是人,为何有时会表现出对人的嫌恶,为何会对妖有那么大的兴趣,甚至想和妖一同生活。总不能是望山仙谷教的吧?
“我与你说过,妖并非都是邪恶的。人的品性尚且多为后天教化,妖又怎么不能教它向善呢?”
言蘅眼中透露出淡淡的杀意。她没有继续说,人便是好的吗,若世人都是好人,那这世界如今该是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可现在到处都是战乱,难道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妖吗?如果这世上没有恶人,她的父母怎会牺牲,她怎会被抓去血奴营,过了十年的凄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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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启不愿再与她探讨人与妖的问题,似乎谁也无法说服谁。
“你说来中州寻找家人,他们在何处?”秦启至今不清楚言蘅是否真的是去寻亲的。她似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思乡之情。
言蘅垂眸,浑身被浓浓的哀伤包围:“秦启,我找不到他了。”
她抬头看向秦启,眼中竟然饱含泪水。这是秦启第一次见到言蘅哭,他有些慌乱,眉心跳动着。
“你找不到谁?”他问。
“我的弟弟。”言蘅一边用衣袖擦干眼泪,一边说:“我的父母也已经去世。我的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我一直待在谷中,已经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与他分别时,他还是个和元芝差不多大的孩子,如今早就成了另一番样貌,即便我二人在人群中相遇,我也认不出他了。”
秦启才知道原来言蘅与他一样,也已经失去了父母,唯一的亲人也不知在何处。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也许自己应该帮她一把。毕竟她救过自己。
“你身上还有与他相关的东西吗?”秦启轻叹一声,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言蘅双眸一亮:“你有办法帮我找到他吗?”她连忙在怀中掏出一个荷包。
秦启看过去,只见那浅紫色的荷包非常干净,言蘅小心翼翼地打开它,轻轻从中取出一缕乌黑的头发,那头发用红色细绳系着,没有一丝杂乱。
“这是我弟弟的头发。当初离家时父母让我带在身上的。”言蘅看着手中的头发,双眼有些模糊。当初阿娘临终前,将言慕的头发取下一缕交给她时说,只要她能带着言慕的东西,不论以后他们会不会分开,都一定能找到对方。
“给我吧。”秦启伸出手从言蘅手中拿过头发,取下一半后还给她。
随后他走去草棚,在大灶边燃了枯草,引燃那头发,让焚烧的烟熏过翟扇。等烟散去,他又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扇面上。
一切动作都与白恕所说无二,看来他说的是实话。
只见秦启滴下的几滴血被赤色凤凰吸收,随后凤凰似乎有了生命,它在梧桐树上抖着翅膀,紧接着从扇面中飞了出来,一声清啼后,虚影飞向了西北方向。
西北?
秦启与言蘅皆是一怔。他先前收到妖人屠传来的最新消息,目标的方位也在西北方。难道是巧合吗?
言蘅看着西北方向,越过巽城,最大的城镇便是纶城。早先她给寰相的任务便是在纶城建立联络网,前几日她又告诉白恕去到纶城。如今难道言慕也在纶城?
“看来之后的路你我二人,需要同行了。”秦启眸光一凛。不论是不是巧合,言蘅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现在连要去的地方都与自己重合。也许在接下来的路上,他能弄清楚,言蘅的身份。
“那当然好了。”
言蘅扭头看向秦启,嘴角擒着笑。可她心里却一阵发寒,秦启,分明是在怀疑她。
25. 痛击
两日过后,秦启的腿伤稍稍好转,只是从白恕那带回来的药已经喝完了。
“下午我再回城里弄些药出来。”言蘅看着秦启在院子里尝试着正常行走,即便他表现得与常人无异,可只要仔细观察,他的左腿分明受着伤,行动不便。这样费力地行动,他的额间已经浸湿汗水。
言蘅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如果现在的他行动起来都如此难捱,十五那天他是怎么爬到山上找到她的。
“这几服药喝过之后已经好转很多了,你不必再冒险回城里。”
虽然已经过了好些天了,但搏击场那些人可不见得就此放过三人,说不定正等他们回去瓮中捉鳖。
大约是二次受伤的缘故,秦启的腿好转起来很慢。如果不继续服药,恐怕十天半个月下来也不一定能恢复如初。她不能在这里一直耽搁。
“最重要的当归与马钱子两味药必须得服用。你放心,我会和上次一样,他们不会发现我的。”言蘅信誓旦旦不容置疑。看着她如此果决,秦启也不再拒绝。
言蘅趁着阳光正好,将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又在秦启的指挥下将干草铺满屋顶,用几块石头压好。秦启劈了不少木柴将灶台边堆满,方便大娘日后取用。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大娘做好午饭后来叫他们:“娘子,怎么不见元芝啊,她早上带着大黄出去,还没回来吗?”
言蘅心中咯噔一下,忙走出院子,却发现大黄被拴在门口睡着了。
“她回来过,却没进屋。”秦启跟在她身后出来,分析道。
言蘅脑子里想过无数可能,心却越来越沉,她细眉蹙起,看向秦启:“她可能是听到了我们说话。知道你的药用完了……”
秦启看向她,眼中有疑惑,他不明白,自己的药用完了与这猫妖有何关系,她难道还想跑回城里帮自己弄到药材吗?
“她这样回城里很危险,我得去找她。你留在这等我回来。”
言蘅说着便要走,被秦启一把抓住:“你别着急,也许她并不是回城了,我们再等等。即便是要回去你也不能一个人去,如果她碰上搏击场的人了,你一个人救不了她。”
“上次我们说话的时候,她肯定感觉到你对她有敌意。她虽然是妖,可也只是个小孩子,听到你的药没了,便想帮你弄到药。她对这里并不熟悉,只遛过两回狗,现在狗回来了,她却没回来,还能是去哪了。”
言蘅拽开秦启的手,目光寒凉:“她是妖,你不关心她的死活。可我要她活着,所以你不去也没有关系。我原本下午就要回城里。”
秦启有些生气,厉声吼了她一句:“等着。”
随后他转身回到屋里,过了一会他带着斗笠,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出来:“大娘那,我和她说过了。我和你一起去,万一碰上搏击场的人,还能抵挡一下。”
言蘅看了秦启两眼,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回城里。
“愣着做什么,走啊。”
言蘅忙不迭地跟上秦启,使用傀儡术方便加快脚步进城。一路上都没见到元芝的身影,不知她是怎么跑得那么快的。
到城门口时,已经是午后。城门的守卫似乎相比前几日要少,巡逻的人频率也比先前低。言蘅跟在秦启身后,转瞬之间化成了其他样貌。二人很轻易就进了城。
“似乎太轻松了?”秦启与言蘅拐进一个小巷子里,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商客,一如先前初到巽城时的样子,反倒疑惑起来。
“像是陷阱。”言蘅警惕地看着周围,总觉得整个城都像是在等他们来。
可如今已经到这一步了,总得先找到元芝才行。
秦启取出折扇和一根细长的头发,用火折子将其点燃,开始寻踪。
言蘅略蹙眉头:“你什么时候拿到了元芝的头发?”
秦启冷哼一声,没回答言蘅。二人跟随着凤凰的虚影在巽城的巷道里穿梭。
天阴沉沉的,开始下起寒凉彻骨的冬雨。雨穿过衣物,黏腻在身体上,言蘅那些根深蒂固还未好透的旧伤开始如蚂蚁啃食般发酸发痒。她不自觉地挠起胳膊,头皮发麻。
察觉到她的步伐减缓,秦启回过头:“怎么了?”
言蘅赶紧摊开手,紧紧捏住衣袖,她垂眸摇摇头:“快走吧。我没事。”
秦启狐疑地打量一番言蘅,没探究她的问题,转身继续快步向前。
言蘅忍耐着四肢后背的酸麻,神色坚定地看向前方,加快脚步跟紧秦启。凤凰的虚影在巷道里快速飞行,巷道里两侧的人家皆是疑惑地看着暴雨中的疾行者。
在即将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秦启立时顿住脚步,一个侧身将言蘅拉到怀里,躲进左侧房屋的拐角处。他的食指抵在言蘅的唇上,侧过头仔细倾听着巷子里的声音。
大约数十人的脚步声在方才的路口处快速通过,将青石路面上的水洼踩得啪啪作响,根据脚步声轻重判断,这些人身上恐怕还带了武器,一些类似于佩剑的器物与甲胄相互碰撞发出嗤拉嗤拉的响声。
言蘅心跳加快,城里一定是出了一些事。她的呼吸加重,湿润的气息传递在秦启堵住她嘴唇的食指上。
秦启从未感受过这种特殊的气息,他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缩回手,双眼骤然澄明,像是平静的水面上突然掉落一片树叶,掀起层层涟漪。他静静盯着言蘅,一时忘了要做什么。
“秦启,他们走了。”言蘅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确认街道已经平静下来,她看向秦启。
秦启在言蘅看过来的瞬间侧目看向别处,低声回答:“好,我们快走。”
二人观察左右两侧确认无人后,追着凤凰飞去的方向狂奔。在转过三五条巷子后,他们拐进一条布满杂物的小道。
两侧的房屋约有两丈高,各种木杆撑在外面,将本就狭窄的小道挤压得更加拥挤,路面上摆着各种木桶花盆破布等乱七八糟的物品,连下脚都要仔细观察。雨天本就昏暗,小道里异常漆黑,似乎什么也看不见。而在雨水里,却混杂着猩红的鲜血。
“元芝!”言蘅轻呼,不顾周边杂乱的环境,冲了进去。她摔在那些物件上,被划破了手心,却阻碍不了她的脚步。
言蘅使劲甩开那些阻挡她道路的杂物,趁着雨声足够大,呼喊着元芝的姓名。可一切就像是徒劳一样,不论是现在寻找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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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还是当初她拼尽全力仍然逃不出血奴营。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对她们如此残忍?
言蘅不懂,只是任凭指甲已经被暴力给扯断也未曾停下动作。
“阿笙!”秦启在她身后呼喊,言蘅却置若罔闻。他只能也冲进了黑暗的巷子里,陪着言蘅不断地翻找。
他无法理解言蘅这样疯狂的行径是为了什么。
没错,这是一种疯狂。对某种东西极度渴求的疯狂。
言蘅几乎要溺在雨水中,几度脱力又靠着意志力爬起来,将小道里几乎要翻尽,才终于在巷道的最深处,一个柜子的坍塌缝隙处找到已经化成原形的黑猫。
它蜷缩着,不比人的手掌大多少,浑身的玄色毛发已经湿透贴在身体上,言蘅想将它捞出来,却摸到它的腹下不断溢出的黏腻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夜一般的黑。
言蘅只觉得心脏抽搐,双眼痛得发酸。她将黑猫抱在怀里奋力爬出杂乱的巷道,即便已经没了力气,她仍旧将自己的灵力输给元芝。
“活下来,元芝,活下来啊!”言蘅痛苦哀嚎。
一种生命在手中流逝的疼,犹如春日里蓬勃而生的芽,冲破土壤,挣扎着一丝一丝往上爬。
言蘅的唇色已经逐渐惨白,她瘫软在地上,却不顾秦启的阻拦仍旧死死地盯着元芝,直到她终于恢复了人形,却犹如落水柳絮,飘零无依。
“咳!”元芝吐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地眯着双眼,看着面前的二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她用力将颤抖的左手伸进衣服里,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是装配好的药包,如今已经被雨水浸透,深灰色的包裹安安静静躺在元芝的小手里。
“哥哥,我拿到药了,不用,不用担心,哥哥的腿,肯定能好的。”元芝奋力伸手把药包递向秦启。
秦启呆愣愣看着元芝,不知作何反应。一个妖,为什么会为了帮他找药而回到可能要了她性命的地方。他是人,何况还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她分明察觉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找药。
言蘅替秦启接过元芝手中的药包,忍着酸涩发胀的双目疼痛感,哽咽着说:“元芝,没事的,姐姐带你回去找人医治。姐姐会治好你的。”
“姐姐……”元芝拧着杂融的眉毛,伸出手抓住言蘅的衣袖:“姐姐,不要了。我伤得太重了,姐姐不要再,为我耗费,灵力……”
“好开心,能遇到姐姐。如果能早点见到姐姐就好了,如果能,跟姐姐,和姐姐的家人,一起,就好了……姐姐要记得我呀,记得元芝,是我,是元芝……”
元芝的声音越来越弱,双眼无力的睁合,似乎是依恋着言蘅身上的温度,她努力拉着言蘅的手。直到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直到她犹如随风散去的蒲公英,再度幻化回布满伤痕的黑猫。
生命逝去好似疾风过山岗,迅猛难当,任凭你如何阻挡,仍如洪流一般攻城略地无所能敌。
秦启看着言蘅手中的黑猫尸体,心跳剧烈,被浓烈的疑惑以及愧疚充斥,他从未有过如此感受,以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胸膛疯狂地起伏。
26. 金城
言蘅已经分不清脸上疯狂洗刷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暴雨将周围冲刷成黑色,像是叫人怎么也爬不出的地狱。
理智让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沙哑着嗓子冲一边已经神情恍惚的秦启喊:“快走。”
秦启被喊了很多声,才终于神色清明,他看向言蘅,只见到一双猩红如血般的双目,心中分外惊诧。他看着周围的情境,自己见过那么多尸体,为什么如此受震撼?他不懂,只是心头空落落得疼。
幸而巽城的巷道四通八达,天色渐晚雨势又大,那些追兵并未发现二人。言蘅将黑猫裹在胸口,与秦启躲在城外的一处山洞里。
秦启找了些干柴生了火,看着言蘅缩着身体双目迷离,他虽不忍,却还是开口:“阿笙,等雨停了,把元芝找个地方安置吧……”
言蘅的思绪回归,她扭头看向秦启,却是反问:“你还是觉得妖,都该死吗?”
秦启正想开口,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像先前那样,直白地回答她是的。
元芝为什么该死?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看起来也就几岁孩童的样子,生命才刚开始,就进了血奴营,满身伤痕逃出来,因为想为他抓点药,便惨遭毒手。她这短短几年的人生里,也许都没碰上过多少人,她害过谁呢?
言蘅的双目已经肿了,即便是想哭,也流不出眼泪。她只是哀伤,只是想做些什么,可又无能为力。
这夜,二人都心事重重,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第二日放晴之后,言蘅找了个临水的大树,亲手挖坑小心翼翼将元芝埋入土里。
她心中疼痛,说不出任何话。或许元芝死了,也算是解脱。妖的一生,凄苦无依,战争之下,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也没有自己。若有来生,愿她能生活在一个四海升平的时代,有人陪伴,有事可做。
回到大娘家休息了几日,秦启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大娘问过几次元芝的事,被秦启寻了借口搪塞过去。但二人的心情早就不像先前那般,即便再继续住下去,也不可能安然度日了。
元芝虽然是小孩子,却不傻,她回到城里没多久便被害,恐怕是对方早就设计了陷阱等着她往里跳。秦启的药中当归与马钱子最难找,他们只要控制了这两位药的渠道,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言蘅等人。
如今元芝已经没了,可巽城里的人却不见得就能放过二人。以他们当前的能力,也无法撼动搏击场的势力,只能绕道去纶城。
言蘅二人告别大娘的时候,给她塞了一些银两以表心意。言蘅想起白恕的那封信,悄悄递给大娘,让她帮忙把信送给张宣。大娘虽与他们相处才半月,却很是照顾二人,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干粮在路上吃,自然地答应下言蘅送信的事。
二人的脚程快,一早从大娘那儿走后,风餐露宿三五日便到了金城。金城的样子与巽城完全不同,与南陈边境距离更远,住在这里的人要比巽城多上几倍。街道上做买卖的数不胜数,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脸上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笑,这在冲突不断的边境是决然见不到的。金城俨然是一副小皇城的样子。
二人刚入住客栈时,言蘅便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见到从二楼下来之人。
“归弩?”言蘅诧异的表情一览无余,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纶城吗?
从楼上下来的男人身着一身藏青蓝的束口窄袖服,腰间一条玄色腰带衬得他更是宽肩窄腰。见到言蘅,他下楼的脚步也是一顿,看了二人一眼快速走过来。
“阿姐,你怎么在这?”归弩看着言蘅身边的男人,不确定对方是什么身份。
秦启看看言蘅,又看了看对面的归弩,脸上尽是疑惑:“阿笙,你是他姐?”
言蘅忽然想起来归弩的样子看起来分明年近而立,却叫她着姐,怎么看都是很别捏。
“是啊,你别看他长得老成,其实,他是我伯父家的弟弟。真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秦启剑眉微蹙,眼神里透露着警惕:“你不是说你只剩下唯一的弟弟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言蘅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一转打起哈哈:“伯父一家与我家早些年便分道扬镳不再来往,我也只与伯父家的弟妹见过几面,并不熟识。父母故去之后没几年伯父也走了。多方辗转,前不久才与他们联系上。在此碰上,也是意外。”
归弩顺着言蘅的话解释:“确实如此。家中几位弟妹甚是牵挂,我出来便是寻找阿姐的。阿姐一人孤苦无依,早日去到纶城与大家团聚才好。”
“你伯父家有很多孩子?”秦启冷眼看着言蘅,似乎不大相信他们所言。
言蘅低头眼神游离:“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秦启登时瞳孔微扩。生怕秦启怒意上头,言蘅连忙解释:“可我先前与他们并未有联系。从前我确实是一个人。”
见二人之间气氛紧张,归弩开口:“阿姐,不如先吃些东西吧,天色也不早了。”
言蘅得了台阶,立马拉着秦启找了个位置坐下。归弩去柜台给二人叫了餐食,开了两间上房后回到靠窗的桌边,与言蘅面对面坐着。
三人各自坐在四方桌的一侧,言蘅对面正是一扇敞开的镂花窗户,天色暗下来,四周升起烛火,风带着商贩的声音,迎面扑来。
“你伯父,倒是能生。”秦启看着归弩,带着探究的意味,似乎是在讥讽。
归弩一边扒着饭,一边提溜着圆滚滚的眼睛左右张望,不时呵呵两声。
言蘅苦笑两声,扶额汗颜,她不明白归弩明明长得浓眉大眼,身材板正,是怎么稍微说点谎就如此做贼心虚,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怕不是说的假话。
秦启冷哼一声,却没再追问。三人默默吃着饭,听到隔壁桌人的谈话。
“老兄,纶城现在还是那样吗?”
“可不是嘛,如今买卖不好做啊。匪贼占了好几座山,又是冬天,官兵哪有心思去剿匪,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一过纶城便担惊受怕。”
“我听道上有消息,说是山上换老大了,这得骚乱一阵吧,还能这么快就干截货的事?”
“你这什么消息,听不全啊。那老大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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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新上来的是他儿子啊,手段厉害得很。听说有好几家的货都被截了。这大冬天,山上也要过日子,我劝你最近还是别走那条道了,免得货没了,人也没了。”
言蘅侧目,从归弩的眼神中她看出这件事属实。本来将地点确定在纶城就是因为其距皇城千里之外,少受管束,做事便宜,又是多山之地,利于他们行动。可如今重要的山地怕不是都被这些土匪占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怎么,怕土匪?”秦启察觉面前二人面露凝色,试探性一问。
“这不是我们也要去纶城嘛,有点担心。”言蘅嘴角扯开一个弧度,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
“你一个修道士,会不少法术。还怕什么土匪。”秦启一边说,一边仔细盯着在他对面的归弩。
归弩闻言一愣,又似乎是想到什么,抬头看向言蘅:“阿姐什么时候去修道了?”
“你忘了吗,归弩,就是从伯父和家父分别之后啊。可能那个时候你们还太小了,记不住也很正常。”
秦启看着两人滴水不漏的回答,轻笑一声。言蘅还真是有趣……
三人各怀心思吃完了饭,早早回房休息了。
归弩给二人定了天字乙号与丙号房,跟他的甲号相邻,都在三楼的里间,比较安静。
一个时辰之后,归弩敲响了言蘅的门。
“快进来。”言蘅立马开门将他拉进来,随后抬手先叫停了归弩的话,压低声音:“小声些。秦启是妖人屠的首领。他今日分明是怀疑你我的身份,恐怕现在就注意着我们呢。”
归弩严肃起来,与言蘅坐在桌边:“是专门负责屠杀妖族的妖人屠吗?”
言蘅点头,有些担心秦启会突如其来地用起翟扇,那就肯定会发现归弩是个妖。
“你怎么到金城来了?”言蘅倒了杯水推给归弩。
归弩解释:“十五那天,大哥,我还有小十都突然觉得身体刺痛,大哥猜测可能是你出了什么事,让我出来找你,毕竟我是狗嘛。”说完他就摸了摸鼻子,龇着牙笑起来。
言蘅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当初救归弩的行为是否正确,归弩似乎有些太傻了。
“我预计接下来你们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有这种感觉,忽视它,不是重要的事。”言蘅没告诉归弩,他们觉得身体一阵疼痛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这些人,只要做好交待他们的事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其他的。
“三楼只住了我们吗?”
归弩喝完水,点点头:“是。天字号房花的银子多地字号不少。我要了房之后,店家欣喜地不得了。对了姐,你怎么会和妖人屠的首领在一起,还骗他说你是修道的?”
“他手中的翟扇,可以判断人与妖,也可寻踪。先前他帮我测算了言慕的位置,大约是在纶城。而他目的地也是纶城,所以我们现在同行。记住,我叫阿笙,别说漏嘴了。”
归弩虽然不明白言蘅为什么变了名字,但还是点头记了下来。
二人正说着,便听见客栈外传出一队人马拖着什么重物走动的声音。
27. 熟人
二人对视之后,默契地走出房间,东面走廊处的窗子正好能看到外面的街道。言蘅适应了一下黑暗的环境,与归弩观察四周无人后各自站在窗户的一边透过缝隙往外看去。
当下已近亥时,四下都已安静,道上连个灯火都没有,漆黑一片。空旷的道路上一群黑影守在两侧,中间高大的物体应当是一些马匹,时不时发出一些咕噜声,马背上套着缰绳,正拖动着一些四四方方的箱子匀速前行。
什么队伍需要半夜前行?即便对此感到疑惑,但言蘅不准备平白惹事。
二人观察了一会便准备各自回房,言蘅一转身,发现一个人影靠在门框边,她房间中的微光将屋子周边照亮了一些,光线打在他的背面,让他精瘦匀称的身材一览无余。
“你先回去。”言蘅低声告诉归弩。
归弩看了秦启一眼,没作声,先言蘅一步离开,越过秦启时他分明察觉到了一丝敌意,却转瞬即逝。
言蘅犹豫片刻,缓缓走向秦启,抬头看向他:“怎么站在这?”
“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他双手环抱在身前,饶有兴趣地盯着言蘅的双眼。
言蘅有些不安,秦启分明没睡,说不定就是在盯着她,否则怎么她这一开门出来,秦启就等着她。
“和归弩分别许久,聊得有些晚。夜深了,早些睡吧。”言蘅定了定心神,微微一笑,从秦启身边走开,在他的注视下回到房内。
言蘅躺在床上,久久没能安睡。秦启作为妖人屠的首领,若没有过强的分析能力,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也许她不该为了利用秦启而与他如此交深,与他待得越久,她身上的秘密便暴露得越多。
隔壁房间的秦启瞪着双眼盯着面前的墙壁,多年来意外地失眠了。桌上摆着一瓶酒,秦启坐在桌边小酌起来。
明明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中州给出的暗杀指令,可脑子里却莫名其妙想到言蘅的样子。或许是与她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多日,如今忽然分开,多少是有些不习惯。可言蘅睡觉异常不老实,现在分开,只是回归正常罢了,怎会反倒难以入眠。
一瓶鲜酿很快被饮尽,长夜漫漫,秦启躺到床上闭上双眼,祈祷自己在酒酿的作用下能尽快睡着。
翌日天光大亮,三人各自洗漱完毕到大堂吃早饭。
“喝酒了?”言蘅吸了吸鼻子,凑近秦启,闻到一股酒气。
秦启一愣,后退都未来得及,低头看到言蘅忽然靠近,一时手心生起汗来,喉间有些发干,痒痒的。愣了两秒,他才侧开头退后一步,清了清嗓子:“喝些酒,好睡。”
言蘅看了他两眼,不明白他喝些酒而已,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金城的生存环境要比巽城好很多,便是在早餐的种类上,可选性要比巽城的多上几倍。归弩前前后后端来五六盘点心,又上了三碗面,大快朵颐起来。
言蘅看归弩吃着面,一吸溜面条,他的眼睛就瞪得特别圆,面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即便归弩已经年近三十,可心性上反倒没有那几个小的成熟,像是个孩子。言蘅觉得甚是可爱,不自觉笑起来:“你倒是慢点吃。谁跟你抢似的。”
秦启侧目,盯着归弩,渐渐眼神犀利。
归弩嗦面的速度缓下来,身上不知怎么汗毛立了起来,他慢慢扭过头,却发现秦启自顾自吃着点心,并未看他,先前那股凶恶感也不知何时消散了。
他察觉错了?
“小九最能吃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言蘅看着归弩,想起如今跟着老三去了西南深处的容瀚西。当下他们该是在纶城周边的山里,恐怕对他来说,吃食是不好满足了。
“阿姐放心,有老三带着他呢。我出发前他们还传了信回来,说是已经找到合适的地方了……”归弩一边咀嚼一边回答言蘅,还没说完,便被言蘅一个大馒头塞在了嘴里。
言蘅只是戳了个馒头进他嘴,也不知归弩是怎么没坐稳,啪嗒一下从长凳上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手伸着稳住了碗里的面,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如今模样实在傻里傻气。
“阿姐,不是,我这……”归弩从嘴里拿出馒头,一边大笑掩饰尴尬,一边连忙放下碗爬起来重新坐好。
言蘅扶额叹气,归弩最大的毛病没别的,就是倒霉。什么事到了他这便得非常小心,就怕出错。好在他也有个最大的优点,便是万事最后终能妥帖。
秦启瞧着二人的动作,双眼微眯。
言蘅此处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本在柜台办理入住的女子转身看过去。
“言姑娘!”
秦启瞳孔微缩,迅速循声看去,右手抓起身边的长剑。
言蘅察觉到秦启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她走来。
言蘅连忙起身,朝着对方走去,趁她还没继续开口说话,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先一步出言阻止:“嗯,是我,言笙。才见过几面,你竟记得我。”
“言笙?”阿毒疑惑地看着言蘅,又侧目看到她身后陌生的二人。
“是啊。叫我阿笙便好。”言蘅见她应该不会乱说话,才将阿毒带到四方桌边坐下。
如今四人各坐一边,她忽然有些惊慌,幸好秦启没用翟扇来探测,否则这一桌子除了他自己,全都得遭殃。他恐怕也想不到,妖人屠的首领身边竟然坐的都是妖。
秦启看着面前坐着的女孩,似乎十几岁的模样,要比言蘅小一些,一身碧绿罗裙,未施粉黛,看起来和路上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阿笙,你好像没同我说过,你姓言。”秦启声音有些冷,眉宇间萦绕着困惑。
他此话一出,言蘅立马便明白,要么是秦启自己,要么是妖人屠,一定有一方是在寻找言姓之人,或者说,就是在找她。看他刚刚下意识便要取剑,恐怕寻她的目的不会太好。
幸而溪岚为她织了一场梦,秦启一开始用翟扇试探时,并未发现她的身份,否则现在真的会将她与言蘅联系起来,那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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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归弩和阿毒也会暴露妖的身份。
自从她逃出血奴营,中州便开始动作。她身边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有皇城之人的身影。先前是毒夜,如今恐怕妖人屠也行动起来了。好在归弩同她说,她所谋之事也在按部就班推进,如今不能太过着急。
“阿姐,阿姐?”归弩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对面的言蘅。
言蘅回过神,平淡地回答:“父母在世时只唤我阿笙,我确实姓言,有什么问题吗?”
秦启紧紧盯着她的双眼,良久才回答:“没问题。”
他转头看向阿毒:“不介绍一下吗?”
言蘅脑子里快速闪过各种说辞,最后选了个最中规中矩的:“她叫阿毒,是我先前下山后路过一个村子,在那儿认识的人。”
阿毒倒是聪慧,并未拆穿言蘅:“是啊。我临行前老七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有事。如今一看,笙姑娘一路安全。”
“老七?”秦启微蹙眉头,这两个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言蘅心中猛然一跳,幸好她并未带着老七出门,路过容村时他们遇上过妖人屠,当时秦启还被他打过一拳,要是见面,他必然认得出来老七。
“老七是我七弟。本来是派他去接阿姐的,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回来,家里才又派我出来。”归弩有些心虚,没敢看秦启。
“老七现在如何了。他不是受了伤留在那修养吗?”言蘅看向阿毒,眼波流转。
阿毒顺着言蘅的话接下去:“常大哥想留他多住一阵,但他说传了信给家里,要尽早赶回去。我从家走的时候,他已经先出发两日了。”
以老七的脚程,若他路上没耽搁,现在可能已经到纶城了。之后她和归弩继续往西走,到了纶城大家自然能相遇。
“对了,你到金城来是有什么事吗?”言蘅侧目,阿毒看起来在南陈待的日子不算短,并不是像她和老七一样,只是短暂停留。她如今出现在金城,难道是南陈军要在此有什么动作?
“我和家里人说好了,来金城寻个朋友。我朋友寄信给我,说家中遇到了变故,我来此接她,去我那儿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归弩去后厨端来一碗面递给阿毒,阿毒笑着道谢后和他们一道吃起早饭。
秦启对面前三人的说辞将信将疑,但他多年来的办事经验告诉他,言蘅身上绝对有秘密,单从她言姓来说,便绝对不能放过。或许跟着她,便能找到皇城要找的人。那个屠杀目标,恐怕和她有着什么联系。
“阿毒,你叫我阿笙就好。你朋友住在金城吗?什么时候去见她?”言蘅用完餐,与阿毒闲聊,或许她可以跟着一块去看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言。
阿毒羞赧一笑:“还是叫笙姐姐吧。今日是初三,我们约了申时在城南的月桥相见。”
“时间还早,等会我陪你出门逛逛吧。”金城所在已经离纶城不远。言蘅准备借与阿毒逛街为由,好好看看金城的地貌与人文,也许日后用得到这地方也说不准。
28. 突发
秦启与归弩并未跟来,不知是忙什么去了。言蘅与阿毒散步在街上,她状似无意地提起长恨:“首领近日还好吗?南陈军还是之前的样子?”
阿毒神情凝重:“中州军在东南那边起事后,我们已经连吃几场败仗了。首领前段时间似乎还受了些伤,最近都是副首领出面处理军务。我从军营走的时候并未看到首领。”
言蘅闻及此,心中一紧,眉头也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先前南陈军营中出现的那个杀手老石,千萤使用了高阶的傀儡术从他口中问出情报,军营中有卧底。
她还在营中的时候似乎听长恨提起过找这个卧底的事情,但貌似结果不太好。近期的几场败仗恐怕也有那个卧底的手段。一场战争,情报是最为重要的。
“笙姐姐?笙姐姐?”阿毒见她低头沉思,连喊了几声,言蘅才回过神来。
“中州军不会一直赢的。等长,等首领身体恢复,定能反败为胜,你无需太过忧心。”言蘅安慰阿毒,也是在为自己宽心。
阿毒眼波流转,嘴里念叨着:“是啊。他们不会一直赢的……”
二人一路闲逛,往月桥走去。听街道上有人闲谈,言蘅几人到达的前一日,刚过了金城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当下街上还余留了一些节日的氛围。
益河两侧枯黄的杨柳低头垂暮,尽显冬日肃杀。言蘅二人正要到桥边,便听闻桥上有人尖叫。
“啊!死人了,死人了!”
言蘅凝眉看向阿毒,对方已经先一步往桥上跑去。月桥建在两三丈宽的益河之上,不算太宽的桥面如今一侧挤满了人,全是刚刚听到声响从河两岸跑来的路人。
言蘅紧随其后,跟着她挤开一些人,站到月桥边缘,抓着栏杆往河上看。
只见一身着黑衣之人,散发俯面漂浮在河上,它双手张开着,乌黑的头发在水上游动,看起来着实可怕,浑像个蝙蝠。等尸体快要漂到月桥时,二人看见,在它身侧还浮着半块玉佩,应当是紧紧系在腰间,并未被水流冲走。
见到尸体的那一刹,言蘅身侧的阿毒险些没能站住,要被拥挤的人群挤下去。她转头看向言蘅,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中满是惊恐,颤颤巍巍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与水中尸体边的别无二致,只是左右不同。
“笙姐姐,那,那是我朋友。”她不敢置信,嗓音颤抖。
言蘅连忙扶住阿毒,将她从人群中拽出来,走下月桥。刚下桥没一会,远处就跑来一队官兵。
“让开!让开让开!”
官兵们分了两队,一队上了月桥将所有人驱赶出现场,还有一队人到岸边派了一个水性好的跳河捞人。
一盏茶的功夫,河里的尸体就被打捞上来,平躺在岸边枯黄的草地上,仰面朝天。
言蘅远远看去,确实是个女子。尸体恐怕在水中泡了许久,如今已经有些发胀。但从表面来看,无法判断死因。
很快一个身着青衣,身材偏胖的城首就在随从的拥护之下赶到岸边。一堆安抚人心的话说下去后,他便命人将尸体抬回了府衙。
附近围观的人慢慢散去,阿毒的情绪稍微平缓下来。她抓着言蘅的双臂爬起来,念叨着:“我,我得去官府看看,我得告诉他们,那是我朋友。”
言蘅的脑子还算清醒,制止了阿毒:“你朋友如你所说是金城之人,定然有人认识她,无须你去。想必官府能查到她的户籍文书,届时身份明晰,她周遭的关系便能一一查明。追查凶手只是时间问题。你不能去官府,你是妖,若是中途暴露了身份……”
阿毒在言蘅的陪同下,失魂落魄地回了客栈,一回去她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言蘅午间和秦启二人吃饭时,将所见之事告诉他们。当下看来在金城还得待上几日了。
午后言蘅独自出了门。上午河上漂浮尸体的事情不到几个时辰似乎已经传遍了全城。她向几个商贩打听后,往府衙走去,一路上全都是讨论尸体的声音。
言蘅拐过三条道之后,在转弯处瞧见几个身影,她立时顿住,侧身转回去,一切只在须臾之间。
好险!
她心跳剧烈。那些人追得太紧了,这次甚至带了熟人。毒夜的几人呈包围状,中间站着一个被镣铐铐住双手的大高个男人,正是当初在鄢城搏击场追杀她与老七的妖族追捕者。
现在已经能完全明确毒夜的行动了。他们一边除去与预言有关,能让她得到更多信息的人,另一方面也要除去她。当她从搏击场逃出来,那则预言便无法阻挡地开始运行了。毒夜负责猎杀所有与预言有关的人,而她则是知道秘密最多的。
为此,他们甚至找到了鄢城搏击场豢养的妖奴。只有搏击场的人知道她的样貌。
先前她让老七打听过鄢城的状况,听说搏击场遇到了一场大火,很多人都在火灾中丧生。她这才没让寰相他们对搏击场出手,但现在看来,这妖奴定然是为毒夜所救,如今帮着他们来找自己了。
虽然她不愿杀人,但如果要保住她的身份,恐怕也别无他法了。
言蘅在临街商贩处买了一条碧色纱巾,遮住了半张脸,随后绕了一条街,像先前一样往府衙走去。听说府衙当场就将尸体带了回去。如今已经大半日过去了,言蘅在大门口转了几圈,都没看到张贴的告示。
难道官府这么快就查到了死者的身份?
言蘅心有怀疑,但还是先离开了此地。
毒夜虽然在找她,却也不必太过惊慌。他们不像妖人屠,能通过翟扇精确寻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慢慢找。只要找准时机躲开搜查,就能继续留在金城。
回到客栈后,言蘅便叫了归弩去房间密谈。
“竟然是那家伙,他还没死?”归弩听了言蘅所说,既有愤怒,也有不可置信:“他应该是鄢城搏击场最有实力的妖奴了,搏击场都没了,他本可以逃的。为什么还要帮毒夜做事?”
“世事难料。也许他是没机会,也许他还想继续为人族做事。如今我们该想的是如何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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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我,还有你,他也很清楚。一具本来被他亲手掩埋在乱葬岗的尸体,是怎么活蹦乱跳出现在他眼前的呢。”
言蘅眸色深沉,声音寒凉。如果是她被发现了,还有的可说。但如果是归弩被抓,那将会引发一场极大的祸事。从寰相到小十,他们十人,本来都该是死人了……
归弩被言蘅一提醒,心脏骤然紧缩一刻。是啊,在搏击场和血奴营的册子上,他都该是个死人,一具被掩埋数年的尸体,是怎么又重新活了过来的?
言蘅沉声道:“所以你清楚应该怎么做吧。”
归弩面色严肃,双眼犀利,与他先前判若两人:“是的,阿姐。以防万一,我传信给大哥,让他把老六也派来。”
言蘅看了看归弩,想起他的法术属于土系,防御术修得极好,但攻击术却不算上乘。小六子来的话,与他配合也是好的。
“你去安排。不过秦启现在对我们抱有怀疑,小六子来了,暂时不要露面。她的行动由你安排。妖奴的事解决后让她先回去。寰相身边的人太少了。”
归弩点头应允,随后退出房间去准备了。
言蘅坐在桌边,看着大门。屋外异常安静,静谧的夜却并不平静。至今她还没能收到老四三人的消息,东南又起战事,定然会影响她的计划进程。也许,她不能一直待在幕后……
这也是基于妖人屠和毒夜的共同追捕,既然他们做出了变动,自己的计划也该变动了。若是如此,她必须尽快找到言慕,至少不能在金城耽搁太久。
漫长的一夜在各方的深思熟虑中结束,清晨的阳光升起时,言蘅与秦启同一时间推开房门走出来。
“今日有何安排?”秦启问。
言蘅一边喝粥一边看着窗外。虽然城中发生了命案,但不知是不是城首昨日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似乎一切都和先前一样,众人依旧摆摊的摆摊,开店的开店。
“等官府消息。阿毒毕竟与我相识,我也不好放她一人在此等消息。村里人还在等着她回去。你呢?”
秦启看着言蘅,对方的眸子晶莹剔透。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愧疚。他明明用翟扇试过言蘅的身份,她是人。可为何他还会怀疑言蘅的身份呢。
他多日未归,妖人屠的下属已经到了金城。中州给出的命令至今仍未执行,他不能在金城继续耽搁了。可若是此时丢下言蘅,他又于心不忍。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焦躁不已。他今日需得与妖人屠之人见面,共商有关清剿的事。也许与手下共同商量,他的头脑能清醒一些。
“今日我有其他事忙。若你发现什么,不要冲动,等我晚上回来商量。”秦启担心她贸然出手,引火上身,仔细叮嘱她。
言蘅未经思虑,下意识问起:“怎么,怕我出事?”
秦启眉心一跳,明明不想承认,却还是开口:“是,我不想让你出事。”
言蘅夹菜的手顿住,她心中忽然慌乱,连忙低下头继续吃饭,脑子却一时混乱起来。
29. 府衙
南陈军营中,长恨手中正拿着言蘅给他的荷包,他手指摩挲着,似乎是在沉思。
“长恨!”常君山一脸高兴地大步迈进营帐。
“长恨,如你所说,中州军还真是想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幸好你提前看出来了,咱们给他来的反包围还真是好用,他们现在已经退出南陈了,围在月城呢。”常君山兴奋地在长恨面前解释,却发现长恨半点表情也没有。
“长恨,长恨?”
长恨闻声,回过神来,双目有些酸胀,他扶额拧了拧眉。寒风从营帐外吹进来,他银白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来。
常君山意识到自己忘了盖上帐布,连忙去掀下围帐。寒风被阻隔在外面,嘶吼着拍打在营帐上。
“怎么了?”常君山看着长恨,担心他是先前的内伤还未复原,想着还是叫军医来看看。
长恨将荷包放回怀中,抬起杯盏轻酌:“无碍,是私事。你无需忧心。再过几日,我要去中州办事。营中的事,你来负责。”
常君山见他确实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便应下来。二人就进攻和防御的问题商量了大半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言蘅带着面纱在金城各处搜集了一些情报。次日,官府忽然发出告示,声称那具尸体乃是自杀,投河身亡,告诫民众勿传谣言,不必担心。
金城的百姓倒是安下心了,言蘅等人却觉察出不寻常的意味。此女与阿毒商量好要在月桥见面,怎会在这个时间去投河。若是受人胁迫,官府为何不去追查缉拿胁迫之人。
阿毒全然不信官府所言,吵嚷着要自己去查。未免她太过激进暴露身份,言蘅只能答应陪她暗地里进行调查。秦启对官府所为深感疑惑,言蘅猜想或许他是想维护皇族的统治,故而即便他的本职并非稽查百官,也主动调查起官府的怪异举动。
官府消息才刚发布,言蘅预计尸体还未处理,三人等天色完全沉下去,偷摸着准备去官府的停尸房仔细检查尸体的死因。
子时过后,城里没了一点声音,如同死寂一般。停尸房一般位于官府的后院。三人绕过官府的正门,贴着墙壁绕到后院的围墙处。
言蘅这才发现金城的官府足有三家客栈大小,便是从前门走到后门都耗费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院门出来便是护城河益河。此处地势较月桥处更高,是益河的上游。
秦启一个翻身跳上河边的一棵槐树,借着天色黑暗,将身形隐藏在树叶之间。他大致观察过院内的情况后,从树上翻下来,一举一动都身轻如燕,声响还没河水流动的声音大。
“里面怎么样?”言蘅问。
“整个府衙的人应是都睡下了。后院很空旷,没看到停尸房,可能是在三进院,得到里面查一查才清楚。”秦启言简意赅地向二人说明。
官府并不知道有人对他们作出的回复起了疑心,尸体的身份没人清楚,自然也不会有熟人半夜进府衙探查线索,所以他们不会有防备。既然各处都已熄灯,想必如今都该睡熟了。
言蘅四下观察之后,对秦启点了点头。
秦启一个翻腾,视围墙与无物,速度之快如同黑猫捕猎一般,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行动。他越进后院,将门栓拉开。
言蘅等了片刻,确定四周各处的气流都很平稳后才进了府衙,阿毒则紧随其后。
如秦启所言,整个后院大约有三四丈长宽,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甚至树都没有种,像是刻意要留出空位,等待什么东西放进来。
秦启和言蘅心有灵犀,分别朝着左右两侧检查。
阿毒见状,跟在言蘅身后,没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现在不是应该去停尸房吗?
今夜没有月光,空中乌云遍布。虽然天色很暗,但对于言蘅与秦启来说,在这种环境下行事,反倒是二人的优势。言蘅多年来都待在阴暗的地下血奴营,而秦启自从家人牺牲后,便进入了妖人屠,日复一日地在暗室中训练。
黑暗就是二人本身的颜色。
虽然后院应当是被处理过,但在一些角落处,言蘅还是发现了滚轮状的车辙印。她蹲下身子用手压了压泥土,深度不浅。
看来这些车上装了不少东西。
言蘅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初到金城的那个夜晚,她和归弩在客栈三楼的窗户往外看,街道上有一群人马,那些人正在押解什么东西,听马车的声音,货物很重。
那些东西会不会是运到了官府里?
“呲呲。”
言蘅闻声转过身,发现秦启朝她招手。
她快步走过去,秦启正蹲在一个角落,石砖长道和泥地之间长了些杂草,他的右手似乎是触摸到了什么,摩挲着手指。
“发现了什么?”言蘅问。
“是血。”
对于常年厮杀的人来说,血的味道实在太过熟悉,即便只是一两滴,也很容易分辨。
言蘅眉心一跳,有人在这里受过伤,或者说,是死了……
言蘅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低声问起身后的阿毒:“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和官府有什么关系吗?”
阿毒愣了片刻才回答:“她叫原初语,家里是做买卖的,和官府没什么关系。但她家之前遇到了变故,可能和官府打过交道。”
言蘅细眉微蹙又很快舒缓过来。
“先去停尸房查查吧。”秦启未下定论,提议道。
言蘅点头,二人跟着秦启往院门走去。虽然是通往后院的木门,却也有三四人宽,和普通人家的后院门并不相同。
秦启轻轻推开院门,三人侧身进入三进院。三进院要比后院更加宽敞,左右各有一列房间,想必停尸房就在其中。
三人各自分散,小心查探。这些厢房中包含了杂物间、仵作室、刑室,当下都没有人。片刻过后,言蘅发现了停尸房,轻呼二人。
停尸房中不知是放置了些什么,要比外面更加寒凉。房内停置了两排置台,一排大约十数个,其中有些停放了尸体,有些则是空置的。本就是冬日,停尸房中的气味还算能接受,并未太过浓重。
原初语的尸体才进府衙不久,停置在靠近门边的第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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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蘅掀开白布,原初语浮肿的惨白脸庞露出来,深夜之中,不免让人后背生寒。
尸体从河中捞出已经两天了,全身早已干透,可看其身着衣物,似乎还是从河中捞出的模样。
一般尸体经过仵作查验,定然拨尽衣物,重新换上新的衣服,原先的衣服需要作为证物存储。先帝在时,曾对狱吏大范围改革,此条便是当时提出的。
也就是说,尸体带回府衙后,根本未做处理。
停尸房中比外面更加黑暗。言蘅问:“能查吗?”
秦启明白她的意思,冷笑一声:“这还影响不到我。”
他快速剥去原初语的衣服,完全不在意她是一具女尸,只是把自己当作仵作,检查了眼睛,口腔,鼻腔,身体各部位。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他很多行动只能靠手。翻掏尸体的声音让人耳边如蜜蜂嗡嗡叫一般,搅得人身上汗毛直立。
阿毒对此深感悲凉,拉着言蘅的衣摆,贴着她的后背,默默留下了几滴眼泪。
秦启从头到尾仔细检查过后,发现了原初语真正的死因。
“先回客栈。”他将尸体恢复原来的样子,带着二人快速离开府衙。
出了后院门,秦启正打算离开,却忽然眼神犀利,快速往河边跑去,在河岸边的杂草上发现了一些已经粘稠了的液体。他捻了一些靠近鼻子嗅了嗅,果然是血的味道。
三人一番行动下来,也有一个时辰了。未免被人发现,他们赶紧撤退,先离开了府衙。
客栈里一片寂静,归弩早就等在后门口,听到言蘅学猫叫的声音,立刻开门放三人进来。几人悄悄地溜回言蘅的房间。
“原初语是怎么死的?”言蘅开门见山询问。
秦启从水壶中打了一些水开始洗手,壶中的水已经凉了,寒夜里洗手冷得冻骨。他却如用热水洗手一般,毫不在意,背对着三人平静地回答。
“她的肺被刺穿了。凶器应当是长针一类的东西。凶手动作很利落,一针即中。”
“虽然她的鼻腔中有一些水草,但喉道中却没多少。假若割开腹腔,想必里面也是没什么水中杂物的。由此可以猜测她是死后被人抛尸益河。她身体上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要么她与凶手熟悉,要么对方行动非常快,趁其不备骤然下手。”
“假设她是在官府出的事,她肺部被刺穿后,因为伤口小,流的血不多,很多血迹都被人清理掉了。但是地面缝隙间的血不易发现,被留下来。官府之人将其抛尸河中,故河边也残留了一些血迹。本身出血量就不多,河水几乎能洗尽。所以她的外衣上并没有留下血痕。”
言蘅闻言,对官府的怀疑更深:“也许是她发现了官府的一些秘密,被灭口了。这也验证了为何官府对此不作为。”
归弩听了二人的话,疑惑道:“那官府为何不直接处理掉尸体,还将其抛尸河中,让人发现尸体,又将尸体带回府衙。如果他们直接处理掉尸体,也没有人能发现。”
这个问题言蘅和秦启都没有答案,或许只有凶手知道一切。
30. 设陷
秦启和言蘅对官府产生怀疑后,便分别乔装打扮跟踪起城首。阿毒则是在府衙外摆起小摊,观察进出府衙的人。
在三人各自开始对官府进行调查的两日后,归弩独自来到城外,在密林深处与收到传信从纶城紧急赶来的圆婼碰上头。
“具体什么情况?这么急。”圆婼轻拍着身上的狐皮白裘,掸去连日奔波沾染其上的灰尘。
归弩言简意赅将他和言蘅之间的谈话告诉圆婼,也说明了如今妖族追捕者在毒夜的安排下已经到了金城,如今正在大范围搜查。言蘅出门的几日,毒夜已经来客栈搜过一回。
“那家伙……”圆婼听着归弩的分析,双眼之间怒火异常强烈。
归弩一愣:“我差点忘了,是他把你打死的。”
归弩还记得,当时他和三妹一起去乱葬岗接圆婼的时候,所见场景至今难以忘记。
在巨大的百妖坑中,圆婼的尸体被随意丢在其中。她的整具身体都被翻折了过来,头对着脚,结合起来呈现出诡异的圆形。她原本魅惑的面容当时被打得青紫,整张脸血迹模糊,似乎脸上所有的孔洞都在流血。
“虽然后来活了过来,可遭受的毒打确实是我生生撑下来的。我被扭曲的身体足足养了一年才恢复过来。所以那个家伙,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圆婼一拳打在归弩的左臂上。
归弩吃痛地大叫一声:“你恨他打我做什么!”
“还不是当时你接应得太慢了。你混进搏击场后早些给我施加土系防御术,我也不能被打成那样。”圆婼一个眼刀投向归弩。
归弩揉着左臂,一脸委屈:“你明明知道,我们这些先出去的人,除了小十,根本不清楚阿姐后来挑选的人是谁。”
“前面被丢在乱葬岗的人,都是活过来之后我们才知道是被选中的。我当时去搏击场也并不是来救你的,而是去看和你同一场被拉去搏击场的阿姐。我看到你直接反抗搏击场被打得半死,才猜测你可能是被阿姐选中的,那时候我已经偷偷施了防御术在你身上,只是作用太小。”
圆婼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归弩不可能救下她。她只是气愤当时所受的罪。
“所以,阿姐的要求是什么,杀了那个妖奴吗?”
归弩点头:“你没来的这几天我已经思考过击杀他的方法。他如今被毒夜深度保护,想当面击杀他几乎不可能。所以我才叫了你来。”
“你想给他编造幻境?”圆婼微微蹙眉,深红的瞳孔微缩。
“对。我会引他们过来,进入你编造的幻境中,届时杀他轻而易举。”归弩脑海里不断构想着该怎么暴露在他们眼前,怎么把他们吸引到自己所设的陷阱里。
圆婼却觉得此行动并不稳妥:“且慢,你对我的幻术那么有信心?”
归弩不明白圆婼的意思,哈哈一笑:“你可是白狐一族,金系法术大家。我自然相信你的幻术。”
圆婼一个白眼翻过去,骂了归弩一通:“我家是白狐一族的分支,金系法术若是强大,又有家族护佑,怎会沦落到被抓去血奴营。你还想让我编个强大的幻境?”
“据我所知,能编造强大幻境的妖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从前瘴之谷的蛛妖一族乃是金系法术最强大的家族,幻梦之术世人皆惧。可也正是因为幻术强,蛛妖一族被人妖两族针对,险些灭族。后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后人逃离瘴之谷,下落不明。”
“白狐一族若不是有蛛妖在前面挡着,恐怕也早就是众人的眼中钉了。所以要论幻术的强大,我怎么可能排得上名号。你指望我编造杀人于无形的幻境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归弩想了想,又说:“你也不是一定要制造个完美无缺的幻境嘛。阿姐觉得你来是可以的,说明她也认为你的幻术对于击杀追捕者有用。想不受伤地击杀这些人必然困难,如果能杀死追捕者,我们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无不可。”
圆婼思考了许久,才应承下来,眼神坚定地看向归弩:“好。只要你能把他们引过来,降低他们的戒心。我会拿出平生所学,确保让他们能陷入幻术中,但持续时间我不能肯定。”
“好。计划的细节我们再商量。这两日就要解决掉那家伙。否则他追到纶城去就会是大麻烦了。”
二人继续在城外商量了大半日,直到傍晚归弩才在城门关闭前匆匆赶回城中。圆婼则是在城外的林中休息,等待归弩的计划开始。
归弩回到客栈的时候,言蘅三人已经在一楼吃晚饭了。
“店家,再煮碗面。”言蘅一边叫店家,一边招呼归弩过去坐。
秦启快速打量他后,发现他外衫下摆沾染了一些泥土的污痕。他吃完面条喝了一口茶水,语气平淡:“归弩今日是出城了吗?”
言蘅心中一紧,暗道秦启果然目光如炬。归弩的性子本就不是谨慎的类型,还是露出破绽了。
“没有。我们不是在府衙处跟踪盯守嘛,我就让他去沿河搜寻看看有没有线索了。”幸好言蘅早就想到了说辞。她这么一说,秦启便没再继续揪住这个话题。
归弩默默吃着面条,根本不敢吱声,生怕秦启直接问他出城干什么了。
阿毒看着像个老鼠一样吸溜面条不敢说话的归弩,呵呵笑起来。
晚上众人都睡下后,归弩才来到言蘅的房间将今日他和圆婼的计划告知言蘅。
“你们的计划可行。只是此番行动的主体是你,切记不可莽撞,一定要一击即中,不可给追捕者反击的机会。他的武力值极高,若是反击,加上有毒夜相助你们定然难以对付。好在有小六子配合你,机会很大。”
归弩点头,得了言蘅的肯定,他信心十足。想起今日秦启的盘问,他皱起的眉头像座小山:“秦启那边怎么办,他应该是怀疑我了。”
言蘅手指敲击着桌面,良久才回答:“这你不用担心。他没有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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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仅是怀疑你的举动怪异,不明白你要做什么。我会跟在他旁边,掩护你的行动。”
归弩闻言安心下来:“对了阿姐,你们这几日有什么发现吗?”
言蘅回忆起跟踪城首的情况,语气沉重:“本来只是怀疑是官府杀了人。可如今看来,恐怕是事实了。”
“何出此言?”
言蘅凝眉,冷哼一声:“你说,假如你是个无人管制的土霸王,做着不清不楚的买卖。多年来,你的行径无人发现。某天突然有个地位低下的小民发现了你做的事。你会害怕吗?”
归弩脱口而出:“我定然不会害怕。都已经是土霸王了,一个小民在我眼中还不是随意被捏死的存在。”
“杀人之后呢,害怕吗?”言蘅又问。
“不会啊。若是多年来我的行径都没人发现,我又是个土霸王。那必然我所行之事上游下游都已被打通。所以才没人来查我。我横行多年,只是杀了个小民,想必自然有人为我殿后。故而无需害怕。”
言蘅垂眸,语气平淡:“那你该明白了。若此人是官府的城首,就更加不必害怕。官府就是他最大的保障。行事多年,原初语只是大道上忽然蹦出的蚂蚱,被车轧死后,谁还管会不会有其他的蚂蚱蹦出来。该行事的当然继续行事。”
“昨日又有一批诡异的货物在子夜运入城中,这次我与秦启跟踪了车队,亲眼见到货物被运入府衙的后院。如此可见,先前府衙后院中的车辙印就是这些车队留下的。”
“原初语的身份情况是阿毒去查的,据她所查,原初语是人族,她家住在城南人迹稀少的村子里,她也没有旁的亲戚,家人在一个月以前遭遇强盗被害去世。”
“所以或许是为了寻求保护,在与阿毒见面之前,她搬去了官府。强盗是重罪,府衙也有义务保护受害人。恐怕她就是那个时候碰巧遇到了官府运货的事,被害灭口。一个孤女,官府想给她的死按上什么由头,都没人会怀疑。”
归弩听了言蘅的话,仍有不解:“可之前的那个问题还是无法解释。再者,这些都是阿姐的推测吧,没有证据。”
言蘅点头:“是。这些都是推测。想从官府手中获得证据,十分困难。况且此地府衙已是一方霸王的情况下,那些货物又是运给谁的。莫非有比他更加高阶的上级?”
“若想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到杀害原初语的真凶,那个一针刺穿其肺部的高手,从其口中获得官府杀人的证据。二是查到那些货物是什么,运往何处,作用为何,将此条线路的上中下游打通,便可揭穿官府所为,以证其杀人原因。”
言蘅轻叹一声:“两个方法都是困难的,且需耗费时间……”
归弩立刻便明白了,言蘅是在担心此事会耽搁他们本来的任务进程,也更加难以从秦启身边撤离。可先前已经因为阿毒插手了此事,现在撤退,于情理而言,终是不妥。
31. 夜见
“阿姐,你不必着急做决定。不若等个两日仔细思考。刚好圆婼来了,我们也需要时间击杀追捕者。”
归弩很清楚如今纶城单靠寰相一人统筹,任务进展缓慢。言蘅和他们,应该早日去跟大家集结。可他就是无法直接告诉言蘅,不去查了,不要去管阿毒了。
虽然言蘅总是表现出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只是让他们执行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可归弩心里明白,那些都是言蘅的伪装。
一如他们十人对言蘅一样,一开始他们并不信任言蘅,只是碍于被下了毒不得不在逃出血奴营后继续为言蘅所用。后来寰相将真相告知他们,他们这些人才明白言蘅为了救他们,到底付出了什么。
她嘴上从来不说救他们逃出血奴营耗费了多少心神,也从不表现对他们的亲近。可言蘅终归的普通人,她有情感,她会无意间展现出她的感情,那些一丝一寸,冰凉的,温和的,穿透他们十人内心的,全都是言蘅的在意。
所以先前言蘅能出手帮助阿毒,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在她心里,她希望能帮助阿毒。在帮她与执行自己的计划相冲突时,她会陷入苦恼。
归弩有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能感受到言蘅的情绪。
他问过寰相,寰相只说因为他的同理心太强,这或许就是言蘅选中他的原因,可也是因为他同理心太强,才没有选他做大哥。
他也问过五妹,小五说这是他的优点。言蘅就需要他这种能快速明白她所思所想的人。他们十个之中只有他能做到。
言蘅垂眸:“我的确该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归弩点头,压低脚步快速从言蘅的房间离开。
秦启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隐匿身形,观察着一切。他的眸光冰凉,在黑暗中如同星辰一般闪着光。在走廊恢复静谧之后,秦启微蹙的眉头舒缓下来,他推开一旁的窗户,侧身跳了下去。
秦启快速穿过几条街,来到益河边的凉亭。周围很空旷,凉亭之中站着几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他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快速走向凉亭。
“大人!”
几个青衣男人见到秦启后,持剑抱拳俯身垂首,沉声见礼。
秦启随意抬了抬手,青衣男人们重新站直身子。
“汇报近期的情况。”秦启坐在凉亭边,长剑立在身前,他手指摩挲着剑鞘,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个青衣男人站在他面前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问:“大人,您没收到皇城给的命令吗?”
秦启目露森光,看向那人。仅仅是一个眼神,对方瞬间心跳漏了一拍,垂下头来:“大人恕罪,是属下逾距了。”
“若再犯,即刻离开妖人屠。”
下属颤声应是,首领多日不在组织里,他险些忘了规矩。
之前他这个位置的人便是因为忘了规矩,多有口舌,最后直接没了舌头,逐出妖人屠。
当今的首领各项能力较之前位,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弱冠之年便以突出的能力以及铁血手腕突破层层考验得到陛下的赏识,将首领之位授之。
自其接任妖人屠,中州境内的妖族闻风丧胆,四散逃生,活下来的拼了命逃往南陈,可见其手段狠辣。
若是他不时刻谨慎,恐怕结局不会比前任好。
“首领,先前收到您传来的信,组织暂时停止了对妖族的追杀。前不久皇城传信给主力部队,重申先前已经给您发布过命令,追杀一个叫作言蘅的妖族,但始终未收到进展回信,所以这次将信传到了主力部队中,并询问您是否是遇到了困难。”另一青衣男人回答秦启。
“关于言蘅之事,目前仍在进行中。翟扇所指其方位乃西南方向,先前我与一些友人一道走访了巽城,如今又到了金城,皆未发现其踪迹。其所处之地,与我早先所想或为一致,大约是在西南重地纶城。”秦启将近期发现告知下属。
“明白,属下会写明缘由回复皇城。”
秦启剑眉微挑,眸色淡然。
那下属见此,心中也松下来。他时常庆幸带自己的师父教会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要比他身边这位僚属要有眼见得多。
“大人今日唤我等前来,是为何事?”
秦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下属:“温照琰,这封密信由你送回皇城,亲自交到丞相手中。”
“是。”
“另外,主力部队是否集结在金城外?”秦启问。
“尚未。我等先一步赶来此处。主力部队仍在巽城赶来的路上。”
秦启左手摩挲下巴,良久才吩咐先前惹他不悦的那位:“杨晁,你带赤隼继续守在巽城,监视城首、府衙以及当地一个势力庞大的搏击场,巽城唯一的客栈乃是其据点。只监视,密而不动。”
他转而看向杨晁身边的另一位:“方许,你带青鸦守在金城,暗查官府行动,你二人若发现有异,即刻传信于我。等温照琰回来,我应当已经到纶城了。届时,由他带墨雕来纶城与我汇合。”
“是。”三人异口同声回答。
交待了三人其他事情后,秦启趁着夜色赶回客栈,他顺着墙体翻身而上,推开窗户进入客栈之中。
左右观察确认无人注意后,他蹲下身子仔细在地上看了一圈,先前离开时在地上撒了面粉,如今还好好的没有乱,看来没人动过这里。
秦启将面粉擦拭干净后才快速回到房内。
寒夜如水,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睡得并不踏实。
清晨的日光逐渐拨开云层,众人一一苏醒。言蘅下楼之前特意去看了归弩的房间,已经无人,看来他早一步去和圆婼碰面了。
秦启来到大堂坐在言蘅的对面,看她喝着小米粥。他一边拿起筷子,一边问:“怎么不见归弩?”
言蘅不假思索:“昨夜着了凉,去找大夫看病了。”
她抬起头看向秦启,咧嘴一笑:“你倒真是在意他,不如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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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做弟弟好了,比起我,你倒是更像他的兄长。”
秦启冷哼一声:“牙尖嘴利,可惜,我已经有弟弟了。”
言蘅明白秦启在怀疑他们,只是没有深究。她不清楚为什么秦启没有继续打探,可不论原因为何,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有弟弟?没听你说过啊。”言蘅看着秦启的模样,不禁想象着做他的弟弟,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那般杀人不眨眼,他弟弟也是吗?可他们家不是被半妖屠杀殆尽了吗?
“姨母家的,尚未及冠,却极为聪慧。与我的性子是大不相同。”似乎是想到了他弟弟,秦启冰冷的脸上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
吃到一半,言蘅看到阿毒顶着通红的一双眼从楼上下来。
“怎么回事?”言蘅问。
阿毒摇摇头:“笙姐姐,已经许多日了,我们还能抓到凶手吗?”
若是早先的言蘅,似乎可以毫无顾虑地拒绝帮她继续查凶手。可自从溪岚将那场梦还给她后,她的心性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时她希望自己能像之前一样,冷淡地拒绝,可却做不到,好像心中总会不舍。
不舍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
归弩与圆婼碰面后商量了计划,随后重新返回城中。今日言蘅会把秦启以及阿毒拖延在客栈之中,以免他们发现自己的行动。
毒夜先前的行动路线他已经摸清,今日他们应该会带着追捕者在城北搜索。自己将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并“不慎”为其抓住,将他们引去圆婼的阵地。
他路上不断重复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城北。当下是晌午,归弩很快就发现了一群黑衣人们围着高大的追捕者从一家面馆里出来。
追捕者仍然戴着镣铐,对于大高个子的他来说,行走非常不便。黑衣人们并不关心,只是推着他让他快走。
归弩冷笑一声,追捕者想过自己也会成为阶下囚吗。当初高高在上地虐待他们,如今自己也成了被虐方,该是什么感受呢?
归弩看了一会,等周围的人群差不多散开之后,他才右手施力幻化出一柄赤色长弓。归弩侧身,从拐角处露出半个身子,弯弓搭箭,他拉动弓弦,一支燃着尾羽的靛青色长箭便凭空出现在弯弓之上。
他瞄准其中一名黑衣人,迅速射出一箭。箭羽飞出之间发出一道明亮的鸿鹄鸣叫之声。
只见那支燃烧着的箭羽以迅猛如鹰之速度划破空气射穿一名黑衣人的肩胛,击中在他身后之人的胸膛,力道之大将二人全部击飞出去,撞倒了路边的小摊贩。
街道上的人呆愣了片刻,倏而见此情状,皆是大惊之下慌忙逃命,尖叫声响彻整个城北。
“在那!”毒夜中一名黑衣人发现了归弩的位置,吹了一声响哨,大约是在整肃队伍,一众毒夜连带着追捕者皆看向归弩的方向。
追捕者看着举箭之人,双眉紧皱,此人,看起来怎么有些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
32. 诱敌
毒夜留下二人守着追捕者,其余之人立时往归弩身边冲来。
归弩并未逃跑,而是迎面冲了上去。现在还不能逃,追捕者的眼神看起来只有疑惑,并没有惊讶,他还没有认出自己,要暴露更多,让他想起来。
几名杀手冲过来的同时将腰间佩剑拔出,划出明亮之声。两人从归弩侧方左右夹击,长剑横向砍过来。
归弩一个助跑,踹开左边之人的瞬间,下腰躲过右方之人砍来的剑。他并未停下,落地之后左手一道法术击出去,只见距他三五步远朝着他跑来的一人身前,忽然拔地而起一块巨大的一人高的黄土石块,将来人给弹飞回去。
经此一击,毒夜之人面色严肃,纷纷停下动作,在归弩身边不远处停下未敢近身。方才冲来的二人当下后退几步,与归弩身前的几人将其包围在中间。
“黄土石块……”追捕者看着面前不远的那人,一些久远的回忆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片刻之后,追捕者猛然间瞪大双眼,惊诧间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他颤抖着被镣铐铐住的双手,去扯站在他旁边的毒夜之人的衣袖。
“你想做什么!”他身边那名杀手顷刻之间拔剑抵在追捕者的脖颈,目露凶光,似乎下一秒便能割开其喉咙。
“不,不是。”追捕者面露惧色,抬起双手想要推开靠近他喉间的长剑。
“我是想告诉你们,关于那个人,关于那个人的身份!”追捕者指向不远处的归弩,急切地看着杀手,希望他们能听自己所言。
他身边的另一名杀手虽有狐疑,却还是抬手推开同伴的剑:“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他的眼神转向追捕者,示意对方继续说。
追捕者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他死死盯着不远处又和毒夜之人缠斗起来的归弩,眼中全是对生的渴望。
也许这个人就是能救他活命的最后一剂药了。上天真的对他不薄,搏击场和毒夜大战后,被一把大火烧毁,他也被毒夜生擒,要他找什么言蘅。
这是什么鬼人,搏击场内来来回回死了又来,来了又死的妖族数都数不过来,谁还会记得一个血奴的名字。
虽然后来毒夜告诉他这个言蘅或许已经被捉进搏击场近十年了,让他回忆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这么一说,他倒真是有印象。
要说一个妖族被抓去做血奴送进搏击场,近乎日日被嗜血,即便是身体素质极佳,也至多活不过六七年,更何况他们不仅会被搏斗士吸血,还会遭受血奴营的殴打和虐待,能撑过五年的也寥寥无几。
鄢城的血奴营不仅供给鄢城,周边的三城也都从鄢城进货。他隶属鄢城的搏击场,对血奴营的具体管理并不清楚。
即便如此,但言蘅此人,他虽不知对方姓名,可能在血奴营里活下来十年,他当然见过无数次。十年间,那女人光是被送进鄢城搏击场的次数便不下五六十次。
听搏击场的老板说,搏斗士喝了她的血后,似乎要比喝了其他血奴的血更加强悍。老板通知了血奴营,若是她能在被嗜血后活下来,血奴营便要尽量给她留条活路,以便她能为搏击场一直供血。
在众多被送来两三次就可能死掉的血奴当中,能一直被送来仍然不死的人,她的脸怎么可能记不住呢。何况那女人还能在那么严密的集中看管中纠集一批人冲进搏击场救下她,自己在抓捕她的过程中险些被一个法力极高的银发男人杀死。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帮着毒夜从鄢城一直往外寻找此人,可几个月下来,一点线索也找不到。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失去利用价值,被毒夜杀死。
今日,老天又给了他一个活路。幸好他的记性还不错,面前这个和毒夜缠斗的男人,明明在七八年前当众在搏击场反抗,被老板带人放干血后让他丢到乱葬岗的万妖坑了。如今,怎么好端端地又出现了呢?
如果能弄清楚他的秘密,想必毒夜也能放他一条生路吧,毕竟这可是死而复生的办法啊!
追捕者眼神中的恐惧逐渐被抑制不住的欣喜给替代,他压着嘴角的笑,将所知尽数告知身边的杀手。
杀手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追捕者焦急地抓住对方的手臂:“相信我,只要你们抓住他,一定能从他口中问出有用的答案。我如今被你们控制,不可能骗你们的。找不到那言蘅的踪迹,大人若能从他口中得知死而复生的秘密,一定能向上面交差的。相信我,大人!相信我!”
不远处的归弩眼见追捕者拉着身边的人,不知在焦急地说些什么。
他心下一喜,看来对方认出他了。
在迎面劈来一剑时他抬弓去挡,杀手却逼他往后直退,此时他身后另一名杀手一剑砍向他的后背。
“嗯!”归弩吃痛闷哼一声,他用力将前方杀手推出去,随后迅速侧身,一脚踹向身后之人。他身后那名杀手被踢飞出数米。
归弩眼见身后暂且无人,有条逃生之路。他面露苦色,长弓转瞬消失。他右手扶着左肩,立时逃离现场,狂奔而出。
“想逃?追!”站在追捕者身边的杀手下令众人追出去。追捕者也不得不跟随着往城外的方向跑去。
杀手下手很重,归弩的后背有一道从左肩至右侧腰间的巨大伤口,当下正汩汩冒血,迅速将他的青黑色紧身服给浸湿,看不清到底是流了多少血。他紧皱着眉头,浑身焦热,心跳剧烈,额间全是汗水。
归弩却一刻也不敢停,他将毒夜引入十里开外的密林之中。圆婼正在深处等他。
他在丛林中狂奔,虽然是冬季,但金城外的林子,却仍生得茂密。在急速穿梭中,无数突出来的枝丫划过他的脸颊,脖颈,手背,在他身上留下细小的划痕。
归弩不敢停下来,身后的毒夜正疯狂地追赶他,杂乱而密集逼近的脚步声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他跑至一块空地,正是先前圆婼安排好的位置。他转身看向跑来的毒夜,追捕者还没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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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不动了?”一名杀手深深喘着气,冷笑着看向归弩。
归弩扶着身边的高大树木,垂着头,像是毫无还击之力。他沉着嗓音问:“你们抓追捕者,要做什么?”
另一名杀手大约是真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问我们要做什么。”
归弩有一口气没一口气地喘着,唇色发白,双目迷离。还真是没想到,这些人身手确实好。他以前真该好好跟老七一样多练练武力。
“我大约是逃不走了,没能杀掉他,是我能力差。但在临死之前,我不想被谁杀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就算是我能在你们手下过上几招,报个名号吧。让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保护追捕者。我不想做个无知鬼。”
先前那名冷笑着的杀手,表情淡下来,他垂眸看向地面,对方脚下正滴着血,看样子之前那道剑伤很深,血已经顺着他的后背浸湿衣裳,滴在地上了。
如今他已经没了力气,自己这边这么多人围着他,他定然是逃不掉了。不如给他个答案,说不定能从他口中换到其他消息。
“我们是皇城的毒夜。你被我们杀死,不算差。你要杀的追捕者,是我们用来寻人的,”他目光如炬,盯着前方的归弩,“所以,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是谁,又为什么要来我们手下杀人。”
“我?我从前是血奴,而那个追捕者,正是害我之人。我杀他,难道不应该吗?”归弩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些人。追捕者正被人押解着赶过来,停在几名杀手身后,听着前面的人交谈。
在跑来的路上,杀手已经听到队友提及,面前此人或许是死而复生的,该从他口中问出复生的方法。不论是用来交差还是保命,都很有用。
归弩看到面前这些人防备降低,似乎是真得以为自己已无逃生之机了。对方正准备开口问他复生的方法,归弩却先一步大喊一声。
“圆婼!”
圆婼闻声,立马从树上跳下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青色身影从上方落地,一掌拍在地面之上,激荡起四周落叶飞起又迅速落地。
空地之上陡然升起一阵金光,圆婼前翻起身,竖起左手。她手腕上正挂着一串碧玉铃铛,摇手之间,悦耳的清澈之音响彻整片林子。
毒夜之人未及提剑,措手不及之间,众人皆已在金光之中迷失了神志。
圆婼停下摇动铃铛,双目溢出幻术。她走近众人,脚下法阵逐渐显形。圆形阵盘上升旋转,法阵中央一只巨大六尾白狐幻影赤瞳流光,六尾如伞状张开摇动。
唯有一名黑衣人未受影响,正是先前同归弩说话之人。他看着周围之人皆中幻术,终于露出惊惧的表情。
“抑妖珠?看来你是他们的老大了……”
归弩挺直腰板,目光炯炯看向对面,脸上全无方才的绝望神情。他扭扭脖子,右手抬起,长弓幻化而出,一支长箭直指对方,靛青色的箭头正散出森森寒光。
“好像,场面逆转了呢。”
33. 搏杀
“你们!你们敢跟皇城作对!”身边队友全都中了幻术,站在原地,双目迷离。唯有他一人,携带抑妖珠,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归弩并未立即下手,学着先前那名黑衣人,冷笑一声:“你们都死了,谁能跟皇城说是我们杀的?”
杀手看了看四周,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只是血奴。你到底是谁?”
“你们二人若未提前规划,怎么可能突如其来设下法阵。这说明你并非意外遇见我们。你早就跟踪了我们,才设陷将我们引来此处,是不是!”
“当然。这就是预备好的。”归弩活动了一下手臂,移动弯弓,箭羽对准追捕者。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箭射出去。燃着尾羽的靛青色长箭嗖得一声飞出,干净利落地射穿了追捕者的喉咙。
追捕者没有任何表情,轰然倒地。这种死法,他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已经是仁慈至极了。那些被他活活打死的妖族同胞,被凌虐至死的,要比他痛苦百倍。
圆婼目睹追捕者倒在地上,箭翎燃尽,靛青色长箭化作点点青光消散,只在追捕者脖子上留下一个窟窿,不断往外冒着血。
一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杀手亲眼看见长箭从他身边飞过去,一箭便射死了追捕者。他脚步虚浮,有些站不住。
归弩将弯弓继续对准下一个人。杀手眼见他还想继续,看了看周围,深知当下唯有自己能与之一战。成,则众人可活。不成,就只能一起死在这。
他重新提起长剑,眼神中带着怒气,大吼一声,冲着归弩奔来。
“二哥,小心!”圆婼惊叫一声。她想帮归弩,可当下她正处在阵中,若撤下幻术,法阵也会失效,所有人都会清醒过来。
归弩提弓挡下长剑,被力道逼退几步。他也有些被激怒了,迎面重新冲上去。
圆婼面前刀光剑影,只听见双方搏斗间的摩擦声。林间气流快速涌动,肃杀之气一层叠着一层似是沸腾的岩浆喷涌而出。圆婼恍神之际,对面二人已经打上了数个来回。
若非此地已是密林深处,这番大动静早就不知引起多少人围观。
杀手一剑砍向归弩的右手,归弩迅速侧身,闪着寒光的长剑贴着他的手臂滑了下去。归弩顺势一个旋转与杀手拉开距离,抬手将长弓击向杀手的脖颈。
杀手既能成为这支小队的领导,必然不是泛泛之辈。他连忙提剑挡下归弩的重击,被击退几步。
“不论你是谁的人。它派你来,是太看得起你,还是看不起我们这支队伍?”杀手啐了一口,略带戏谑地看向归弩。
归弩冷笑一声:“等你能从我手上活下来,再来说大话。”
话毕,他提速冲上去,以更加蛮横的力量势要将杀手踢出局。杀手说得没错,自己并不是实力最强的。如果老七在的话,这些人早该被解决了。
可正是自己不够强,言蘅还能将此事交于他来做,而不是让寰相重新派人来,甚至搭了圆婼配合他。言蘅如此信任他,所以他怎么能输呢?
归弩在杀手向他砍来一剑时,并未如之前一般以力相搏。他静心沉气,抬弓以柔克刚,以太极之势卸下长剑大半的力道,随后又如猛虎下山,以极快的速度一拳打向杀手的胸膛,力道之大将杀手击飞出去摔在地上猛吐了一口鲜血。
他没有犹豫,疾风一般冲上去踢飞了杀手的长剑。
杀手还欲腾身,被归弩一脚踩上胸膛,完全不能动弹。
“呵,呵呵呵……真是没想到,我会被一个血奴杀死。”杀手咧嘴躺在地上,鲜血从他牙缝之间蔓延而出,看起来着实可怖。他也不再拼力气,似乎是预感到了自己以及同伴的结局,面如死灰。
“怪只怪你跟错了人。”归弩盯着杀手,并未有获胜的快感。只是悲哀,这些人能力都很强,可惜是皇城的人。
“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我不可能活了。就像你之前所说,死之前,给我个真相。到底,为什么来杀我们?为什么敢与皇城作对?”
归弩垂眸,沉默了许久,只答:“王座之上的算什么好人吗。你帮着他,就是挡了我们的路。”
杀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绝望一览无余,他将袖中的抑妖珠取出,用力碾碎丢在地上。他灰色的眸子像是在看归弩,又像是在望着归弩身后的玄天:“给我个痛快吧。”
归弩不语,只是抬手,一道纯白色的法术击向杀手的眉心。
不远处的圆婼看着归弩,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二哥就是二哥,还是做不到那么狠心。
接下来的动作就快了许多,那些没有抑妖珠的毒夜之人,尽数被除。空旷的林中突然多了数十具尸体,一场厮杀落下帷幕。
未免毒夜之人很快追查而来,归弩和圆婼挖了个深坑,将这些尸体埋了下去。
“二哥,我们像不像当初血奴营的人,这回,是我们埋人了……”圆婼裂开嘴,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
“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归弩眸色清明,即便于心不忍,可他深知如今该做什么。反倒是圆婼,平日里最是清醒,偶尔却会冒出些许同情心来。
他一巴掌打在圆婼的后脑:“走了。”
圆婼挨了一击,踉跄大步,气得一拳就要打向归弩的后背,却看见他后背已经湿透,血水混着汗水,随着他的脚步,蔓延一路。
“你这样怎么回去!”圆婼拉住归弩的手臂,迫使他停下来。
先前在战斗,血液上涌使得归弩的面色并未有太多异常。可现在因为失血过多,他整张脸已经白得煞人。
“这不是有你在吗,给我施法止血吧。我不想让阿姐担心。”归弩咧嘴一笑,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伤得有多重。
圆婼有些生气:“哼。阿姐每日思考的事情多了去了,才不会担心你。”嘴上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抬手施法,给归弩注入灵力。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圆婼的面色从红润转为苍白,先前已经动用太多灵力维系法阵,当下又给归弩止血,消耗太多,身体有些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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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看着归弩的后背,好在血已经止住了。
“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天快黑了。”
归弩感觉身体恢复了力气,他抬头看向天空,天边只剩下一抹亮色,黑夜即将降临。得抓紧回去了,否则言蘅必然会被秦启怀疑。
“你怎么回去?”他转身看向圆婼。
圆婼冷笑一声:“放心好了。我是狐狸精,就算是有危险,魅人心神的本事也能救我一命。我会在林子里待一晚,明日再走。”
归弩点头,二人商量好后,便分别走向两方。
从城外回去花了不少时间,天色完全暗了下去。许是中午一番动静吓坏了百姓,归弩走在路上,发现晚上行人比前些日少了很多。他绕了趟路,先去一家成衣店买了件衣裳,将自己沾染血迹的衣服换掉,才匆匆赶回客栈。
他走进客栈发现言蘅几人都等在大堂,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上前去。
“阿姐!”
秦启闻声看过来,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圈归弩,却并未发现异常。
“怎么去了这么久?”言蘅倒了杯水递过去。
归弩坐在言蘅对面,接过水咕嘟咕嘟一饮而光,才回答:“大夫说有些严重,非让我留在药铺待上一日。好在几杯药喝下去,如今已经不难受了。”
言蘅微微一愣,很快接上话:“那便好。秦启与阿毒很担心你。你这么晚才回来,他们便一直守在这。”
秦启微微蹙眉,扭头看向言蘅,却见到言蘅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知道自己在怀疑归弩,还故意打趣?
秦启面色阴沉下来,起身便往楼上走:“既然安全回来了,便早些休息。”
阿毒见秦启离开,也跟二人道了晚安后离开。
“店家,送点吃的上来。”言蘅起身朝柜台喊了一声,随后招招手,示意归弩跟她回房。
“今日情况如何?”二人来到归弩的房间坐下,言蘅有些担忧,施下法术将房内声音做了隔断。
归弩嘿嘿一笑:“解决了!”
他将自己英勇杀敌的事迹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一脸谄媚地看着言蘅,似乎在等着她夸自己。
言蘅见他一脸狗样,翻了个白眼:“解决了便好。在金城也耽搁了好些日。休整一下,过两日我们便启程去纶城。”
“好!”归弩满脸高兴,终于能回家了。
言蘅看着他傻乐的样子,没有说话。他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吗,换了身衣服她怎会察觉不出来。成衣的尺寸到底是不合身的,即便他刻意隐藏,言蘅也能看出来。
恰好店家敲门,大约是餐食好了。她拍了拍归弩的肩膀:“好好休息。”
随后言蘅便撤了法术,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去她便靠在门后,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她仰头看向屋顶,久久没有动弹。
追捕者死了,那十年的悲苦似乎也消散了一些。或许是情绪翻涌得太过猛烈,即便她并不想疏解,可眼角却不自觉留下泪水。
这些,怎么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