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君悟》 第1章 第1章 那年我十二岁,初到将军府。 廊下转出一位如风一般爽朗的少年。 也就在那时,我的心里开出了一朵桃花,而这朵桃花,一开便是整整五年。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我躲在阿兄李安昱身后,偷看他的花痴模样。 他墨发高束,身着玄色练武服,面容俊逸,一双清冷含霜的眼,是我从未见过的绝色。 他明明有着一双清冷含霜的眼,可看向我的时候,仿佛是藏在冬日里的暖阳,只一眼,瞬间就停滞了我所有的呼吸。 我慌了神,我紧紧揪着阿兄的衣角。 “云洲,这便是我那调皮的妹妹李安乐。”阿兄笑着将我拉到身前介绍。 他,便是师兄常挂在嘴边的顾云洲?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即,他对我笑了,那笑容在我眼里如同妖孽一般。 顾云洲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跟摸小狗似的,说:“昱世子,郡主生得很是娇俏可人。” 这是,他夸我好看的意思吗? 我心中一阵雀喜。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我脸上“轰”地一下烧起,心跳剧烈。 “安乐郡主,我叫顾云洲。你可以叫我云洲哥哥,以后有事可来将军府找我。” 顾云洲。 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嘴里似含了颗极甜的蜜糖。 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完了。 …… 自打那日起,我便常常能从阿兄口中听到顾云洲的名字。 当然,全是阿兄的嫉妒。 “顾云洲那家伙今日马球比赛又拔了头筹,嚣张得不得了。”阿兄一边擦拭手中的长枪,一边带着醋意说道,“偏偏京中那些小姑娘就爱吃他这一套,一个个的给他送手帕、香囊,我估摸他都收了一箩筐。” 此时,我也正绣着香囊。 “诶,你这香囊是给我绣的吧?” “嗯……啊。” 听了阿兄的话,我心虚的手一顿,针尖刺入指腹,一粒血珠渗出,落在布上,像极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还是妹妹对我好。” 我尴尬的回了个笑脸,其实,这香囊我也是准备送给顾云洲的,为此我还练习了好久。 “那……他收了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阿兄乐道:“他?他要是收了,还不得被顾老将军打断腿!你是不知,顾家规矩严,云洲那厮在外面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实则最是谨慎守礼。” “顾老将军曾放话,他敢在乱收姑娘送的东西,便家法伺候,罚跪祠堂三日呢。” 听了阿兄的话,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也失落。 我看着手中半成品的香囊,上面是未绣好的一枝桃花,针脚稚嫩,却用尽了我的全部技艺。 香囊送不出去的了。 失了兴致,我闷气将它丢在桌上。 过了没多久,顾云洲就随顾家军戍边去了。 我连夜把香囊放在阿兄送给顾云洲的送别礼物里,谎称那是祈福护身的东西。 戍边五年,阿兄与顾云洲时常书信。 我也总能从阿兄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顾云洲离开每一年的变化。 五年时光匆匆。 我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顾云洲,也变成了名震四方的少将军。 听说他随军北征,一剑挑破敌军将领的咽喉,立下大功。 听说他领兵平定边疆叛乱,已成为军中备受瞩目的少将军。 听说他拒绝了藩王公主的求婚,气得顾老将军手持家法,追他跑了大半个边关。 每一次听闻他的消息,我的心中都会泛起层层涟漪。 当夜深人静,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象顾云洲骑着高大的骏马,身披战甲凯旋而归的模样。 很久之前写了一半的故事,虽然很短,也算是有了结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今年的桃花开得早,也开得格外的繁盛。 我坐在窗前,看着满园深浅不一的粉色,恍惚又回到十二岁那年初见顾云洲的时候。 “安乐,发什么呆呢?”阿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回过神,见他一身墨蓝长袍站在我的面前,墨蓝长袍衬得他挺拔身姿。 穿得如此讲究? 我眯起眼,“你要出去?” “今日云洲回京,我们几个兄弟好久不见,大家约好了在永昌楼给他接风。”阿兄笑着又道,“安乐,你要不要一同去?总在府里闷着也不好。”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绣帕差点掉落。 顾云洲……他回来了?! 为了不让阿兄察觉,我按下心中的喜悦,强作镇定,手却不由自主地将碎发抚上到耳后。 我娇羞扭捏问:“我……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与你们同席,合适吗?” 阿兄仿若看着怪物一般看着我,围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他挑了挑眉:“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平日也不见你不愿意同我们一起游玩喝酒,今儿个怎么倒扭捏起来了?” 我娇嗔瞪了阿兄一眼,懒得与他废话。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郡主,怕什么,再说,还有我呢,谁敢说三道四?快些打扮一番,我在前厅等你。”阿兄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完,伸手帮我理了理头顶的呆毛,继续道:“况且你与云洲当年便玩的投缘,如今回来,若是知晓你不愿见他,怕是会失望的。” 阿兄说罢,便出了我的房间,而我,还未从阿兄的话中消化完他的意思。 我的心犹如小鹿乱撞。 阿兄说,他希望能见到我。是吗?方才阿兄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想到此处,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 五年未见,不知道顾云洲如今是何模样…… 梳洗时,我的身体几乎是颤抖着的,慌乱在衣箱里翻找,希望挑出最好看的衣裙。 侍女豆糕看我这般手忙脚乱,忍不住抿嘴笑问:“郡主这是要去见什么人呢?” 我脸上一热,娇嗔瞪她一眼:“多嘴。” 我最终选了漾兰色的襦裙,外罩是月白纱衣,发间简易别着一支步摇。待收拾妥当,我羞涩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容貌娇美。 马车前,阿兄正与管家低语,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目光在我身上流连,得意笑说:“安乐这般打扮,京中贵女谁人能及,倒是,让云洲那几个家伙占了便宜。" 我羞怯地跺了跺脚,“阿兄再取笑,我就不去了。” 当然,这只是我逗阿兄的。 我怎么可能放过见他的机会呢,况且是我整整盼了五年的人啊。 …… 一路上,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紧张。指尖不自觉抚上额间的桃花花钿,才让自己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马车外传来豆糕的轻唤:“郡主、世子,到了。” 永昌楼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临窗可见洨河风光。 我的心紧张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深吸一口气,我缓缓跟着阿兄上楼。 上好的雅间,已坐了几位与阿兄平日较好的世家子弟,见我们进来,他们都不约而同转过头来。起身,给我和阿兄行礼。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窗边,那个背对我们挺拔壮硕的身姿的人吸引。 他闻声转身。 顾云洲,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身着一袭墨色长衣,与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太大差别,只是眉眼间的添了几分冷峻,褪去少年的稚气,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飞快掠过,连个笑容都没有。 我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有些疼,又有些空落落的。他的眼神如此陌生,仿佛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安乐郡主。记得上次见你,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呢。”阿兄的一位好友笑道。 “安昱世子,郡主生得这般好看,你可得看好,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子拐跑去。” 阿兄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安乐可不是随便哪个王八羔子都可以配上的。” “阿兄……” 我轻轻扯了扯阿兄的衣袖,正要示意他莫要胡言乱语,却正巧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阿兄指着顾云洲向对我说:“安乐,这是顾云洲,你应当还记得。” 我垂下眼帘,等了五年的人,怎会不记得。 我挤出一抹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顾小将军。” 他客气浅笑:“好久不见,安乐郡主。” 他一句“安乐郡主”,客气疏离,如同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我的心当即就沉了下去。 他……忘记我了。 第3章 第3章 席间,阿兄与他们谈笑,说的多是京中趣事。我安静地坐在阿兄身边,眼神总是没出息的飘向顾云洲的方向。 他话不多,但每提起边关的趣闻总能引人兴趣。我微微侧头,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他,他的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正搭在酒杯杯缘,偶端起酒杯,喝酒滚动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微微起伏,竟让我莫名觉得脸颊发烫。 我瞧得入神,眼睛一刻也不愿从他脸上移开,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慌忙低头抿了口茶掩饰自己的窘况,心跳如鼓。 “安乐郡主似乎对边关之事很感兴趣?”他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听闻顾小将军在边关屡立战功,很是敬佩。” 他嘴角上扬,那笑容让我恍惚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这时,阿兄插话道:“云洲,你可不知道,我家安乐对你崇拜得很,这五年每次我收到你的信,她可没少打听你的消息。” “阿兄!”我羞得满脸通红,急忙阻止李安昱。 顾云洲看着我,“原来,安乐郡主对我如此关注。” “也……也没有很关注,偶尔听阿兄提起,便……便就有些兴趣。”话一出口,我就懊恼地咬住下唇,这解释还不如不说,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云洲低笑一声,那笑声似羽毛轻轻拂过我的耳边,痒痒的。他端起酒杯,朝我举了举:“那便多谢安乐郡主的记挂了。” …… 酒过三巡,不知是谁提起顾老将军给顾云洲议亲的事。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席间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顾云洲身上。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 顾云洲神色未变,只是放下酒杯,声音低沉却清晰:“爷爷确实提过此事,只是我目前并无成家的打算。” “哦?云洲这是看不上京中的女子啊?”有人笑着打趣。 “还是说在塞外藏了没人?” “满城的大家闺秀,竟没一个入得了你的眼?云洲,你眼界太高了。” 我心里忐忑向顾云洲看去,见他目光扫过阿兄他们,落在我处时却又很快移开淡淡道:“边关未定,不急。” 阿兄拍了拍顾云洲的肩,笑道:“你小子倒是志向远大,只是顾老将军怕是要急白了头发。” 众人哄笑出声,气氛瞬时又热络了起来。 可我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宴席过半,我借着透气,独自去到雅间外的观景台,看着楼下穿行的车马行人出神。 微风拂面,吹散了些许酒气,也让我不安的心稍稍平静。 “安乐郡主。”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浑身一僵,缓缓转身。顾云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身姿挺拔,手中拿着披风,目光深邃地望着我。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笑着打招呼:“顾小将军。” “起风了,世子让我给你送来的。”他声音温柔,“郡主为何独自在此?” “多谢。里面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我接过披风,轻声道谢。 他没有立刻离开,走近几步,与我并肩而立,距离之近,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出的酒香。 我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慌乱,“顾小将军此次回京,可还习惯?” 他走近几步,与我并肩而立,他说:“一切都好,不过,倒是郡主……让我意外。” 我微微一怔,一脸不解抬头望向他,试图从他深邃的眼眸中探寻缘由。 “安乐郡主从前总爱跟我和你阿兄身后跑,五年不见,小丫头出落亭亭玉立……长大了。” 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我不确定问:“你……记得我?” 他俯身与我平视,黑瞳里映出我略显局促的模样,他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像是捕捉到了我眼底一闪而过的雀跃。 我惊讶慌乱迅速别开头,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记得。”他语气平淡,“五年前,将军府你躲在世子身后偷看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的脸颊瞬间烧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原来他一直都记着我。 第4章 第4章 “我回来,郡主见到我,好像没有很高兴。” 我猛地转回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心中一阵慌乱,“顾小将军哪里的话,你、你、你平安归来,我高兴……特别的高兴,我们全都很高兴。” “特别……高兴?”他挑了挑眉,“可你没喊我云洲哥哥。” “我……”我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目光灼灼,似要将我看穿,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地面不平的夹板绊住,险些跌倒。他忽然伸出手虚扶在我腰侧,似是怕我跌倒,却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郡主与我生分了,是我在郡主心里不在重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此话一出,我心急了起来,急忙摇头,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那……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如今我长大了,自然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他嘴角微微下撇,“所以,我在郡主心里是重要的人?” 我一时无言。呃……这她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若说是,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举止轻浮。若说不是,会不会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 “你在我心里是重要的人。” 此时,风起,一旁的桃花树动了,满树桃花随风起舞,花瓣在空中飘起。他视线看向那漫天飞舞的花瓣,我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忽然伸手,从我发间取下一片花瓣:“桃花很衬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花瓣,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看着他含笑的眼。 此刻,风在动,我的心……也在动。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怕破坏了这份美好。 “安乐?”阿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去了。” “好。” 我如遇救星,匆匆向顾云洲道别,转身离去。 …… 回到府中,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顾云洲的身影。 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心神不宁。 我懊恼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跳却依旧如鼓。 豆糕见我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郡主今日可是见了什么人,这般心神不宁的?” 我抬起头,又不禁红了脸:“顾云洲。” 豆糕捂嘴轻笑,“原来是顾小将军……惹我们郡主不能睡觉啊。” “就你多嘴。” “郡主今日见到顾小将军感觉如何?” 我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他与从前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了。豆糕,你说……一个人问另一个人是不是重要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豆糕想了想,笑道:“那自然是那个人心里在意对方呀,自然会想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我闻言,心中一紧。 那我在顾云洲心中,算是重要的人吗?还是他今日说的,只是客套话? “可是……”我犹豫着开口,“他若是真的在意,为何见面又与我疏远?” 那晚,我做了个梦。 梦中是十二岁那天,顾云洲站在桃花树下,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 他看向我,眼神温柔:“安乐,我等你长大。” 他微笑向我伸出手,就在我即将触碰到他指尖的刹那,一阵风吹过,桃花花瓣如瀑布般落下,遮住了我的视线。 当我再次看清时,顾云洲已经不见了,桃花树下,只留我肚子一人。 我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汗水浸湿了衣裳,枕畔也湿了一片。 第5章 第5章 宫中举办赏花宴,京中适龄的世家子弟、未出阁的闺秀,皆在受邀之列。 阿娘特意请来京城最好的制衣师傅,为我赶制新衣。那是一袭粉白相间的罗裙,裙摆绣着层层叠叠的桃花,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似在枝头绚丽绽放。 阿娘站在一旁,眼中很是满意。 我望着镜中身着新衣的自己,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不安,不知这桃花宴上,会不会遇上顾云洲。 “我们安乐今日必定是宴上最出众的那一个。”阿娘满心高兴的替我整理仪容,忽然,她压低声音,“安乐,皇后娘娘有意为你相看,你可要……” “阿娘。”我红着脸打断她,“女儿还不想这些。” 阿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御花园中,我随大家按规矩向皇后娘娘行礼问安,皇后娘娘夸我今日格外明艳。落席不久,皇后娘娘果然格外关注了几位适龄的公子,不时将他们有意无意介绍给了阿娘。 我知道,联姻是皇室子女的宿命。可,我只想选喜欢的嫁。 赏花宴上来的,不是世家大族子弟,就是如今朝中圣上面前的重臣、红人。 “安乐姐姐,这边坐。”永宁公主笑着邀我同席。 我微笑着应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逡巡。终于,在远处的喧闹人群中,我看到了那抹墨色身影。顾云洲,他正与几位公子交谈,周围有不少小姐都向他为了上去。 我的指尖轻轻绞着衣袖,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这时,永宁公主的声音响起,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分心,笑道:“安乐姐姐,是见了什么人?” 我脸颊微热,连忙否认:“没有,只是……只是觉得这御花园的景致又变的更好看了。” 永宁公主轻笑一声,不再对我追问。 我松了口气,朝顾云洲的方向望去。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我慌忙笑着与永宁说话,遮掩方才的失态,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顾云洲。 只见他与几位公子交谈完毕,竟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的心猛地一紧,手中的帕子被攥得变了形。急忙借口烦闷,趁着阿娘和阿兄不注意,留下豆糕帮我看着,自己悄悄离开了宴席。 我走到偏僻的一株桃树下,树上桃花开得正盛。 此处岁偏静,却离宴席不远,隐约能传来席上欢声的奏乐声和他们热络的交谈声。 我在石凳坐下,暗暗松了一口气。粉白的桃花花瓣随风飘落,我抬手轻轻拂去落在我肩上花瓣。 顾云洲应该没发现我偷跑了吧? 正想时,忽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猛然回头,顾云洲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果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顾、顾小将军,好巧。”我傻呵呵的笑着打招呼。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听到我喊“顾小将军”时,我发现他的神情略有不悦。 “好巧,安乐郡主。”他淡淡回我。 他今日身着一袭月白长袍,外披浅蓝薄纱,这身装束使他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温文尔雅,整个人宛如一位优雅的贵公子,与那日在永昌楼上的冷傲气质截然不同。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言语。他微微挑眉,似是对我的反应有些满意。 “郡主为何独自在此?”他轻声问道,大步走到我的面前。 他说话时伸手轻拂去我头上的花瓣。这个动作亲昵又自然,我下意识慌张站起了身,却无意对上他的视线。 我慌乱地低下头,脸颊发热,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觉得宴席上有些烦闷,便出来走走。” “顾小将军也、也来参加桃花宴?” “嗯。”他笑道。 空气霎时安静了下来。 “那……那你……”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去,心里像有只小鹿在到处乱撞,整个人紧张得不行,脑子成了浆糊,连一句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李安乐!平日的伶牙俐齿哪里去了,死脑子快转啊?! 若是阿兄瞧见我这般样子,怕是要被他取笑个三天三夜了。我着急得眼眶都红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顾云洲轻轻一笑,那笑声在空气中荡漾开来,“你害怕我?” 我惊愕地抬头,却见他正含笑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有我慌乱无措的模样。 我用力摇摇头,生怕被顾云洲误会,我将自己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与他那双一笑就眯起的凤眼,对比鲜明。 他望着我笑意加深,忽地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拂到我的面前。 “那为何你都不看我?” 第6章 第6章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退,却忘了身后有一株桃树,后背撞上树干,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我们的发间、肩上,仿佛为我们披上了一层旖旎的花纱。 顾云洲眼疾手快地伸手护住我头,掌心贴着我背后的桃树,姿势恰好将我圈在他的臂弯之间。 姿势太过亲密,惹得我呼吸都乱了…… 为了掩饰尴尬,我只能盯着他领口,却将他脖间吞咽气息的喉结看得分明,视线渐渐往下,来到被我用手撑住的胸膛。 这时,我的鼻中有腥红的液体滴了出来。 我惊觉,我完了?! 我在顾云洲面前流了鼻血, 我觉得天都榻了,慌乱地想要捂住鼻子。顾云洲也是讶异,微怔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随即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温柔。 “看来,郡主对我很感兴趣。”顾云洲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里却硬着头皮反驳:“谁,谁对你感兴趣了,我这是,这是上火了!” 顾云洲嘴角上扬,眼中光芒狡黠,他缓缓靠近,声音在我耳边回荡:“哦?是吗?五年前你躲在安昱世子身后,偷看我的勇气哪去了?” 我闻言,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他,却不知这模样在他眼中很是可爱。他伸出手抓起我的手和帕子,动作轻柔地拭去我鼻尖残留的血迹。 我僵在原地,心跳如鼓。 五年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时的我年少懵懂,只敢躲在旁人身后偷偷瞧他,如今被他当面提起,羞耻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他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你……你胡说!”我结结巴巴地否认,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 “安乐郡主,你胆子变小了。” 顾云洲却笑得更欢了,他退后一步,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我没有……” “没有么?那日永昌楼,你偷看了我十七次。还有方才在宴席,你四处寻我,偷看我……” 我咬了咬牙,忽然伸手将他的嘴捂住,阻止他继续胡说下去。待回神,对上他那双带笑的眼,我才惊觉自己此刻的行为唐突,慌忙将手收回,忐忑不安地揪起手里的帕子。 他低声笑了起来。 我红着脸,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他笑声停住,站直了身,目光直直看着我。 “郡主这么堵我的嘴,可堵不住。” “顾云洲!”我气得跺脚,抬头瞪他。 “顾云洲?”他微微挑眉,忽然俯下身,拉近了与我的距离。“郡主若想堵住我的嘴,换另一种方式或许更有效。” “……” 我觉得若还留在此地,恐怕自己那点心意就要被他勾引得一点都瞒不住了。 我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他轻轻一拽,我便跌入他怀中,鼻尖嗅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未有在预料,我浑身一颤,吓得用力将顾云洲推开,身体连忙往后退,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眼看就要摔倒……他眼疾手快将我稳稳接在怀里。 “为何见我就逃?” 看来是避不开了。 我咬紧下唇,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你……你别靠太近!” 闻言,他了然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确定我站稳后才松开手退开。 “我……” 正当我要开口解释,远处忽然传来豆糕焦急的呼唤:“郡主?郡主您在哪儿?” 听到豆糕的声音,我如获大赦,连忙应道:“我在这儿!”又匆匆对顾云洲说了一句“我得走了。” “李安乐。”顾云洲忽然直呼我的名字。 我一脸疑惑,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红白相溶的玉簪,簪头红玉处雕着两朵绽开的桃花,桃花雕工精巧,仿佛轻轻一吹便会簌簌落下花瓣来。 这簪子……是给我的? 我怔怔望着他手中玉簪,“想要”的表情是一点都藏不住。 顾云洲哑然失笑,将玉簪放在我手中。 我欣喜接过,玉簪上还带着他的余温,欢喜问他:“为、为何送我这个?” 他目光温柔,似有星光落入眼底,“偶然路过,见此簪桃花样式与你相衬,想着你……或许该添支簪子,便想着买下来送给你。” 此时,豆糕的呼唤声越来越近,“郡主,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她气喘吁吁跑来,目光落在我和顾云洲之间,又瞧见我手中的玉簪,顿时瞪圆了眼睛。 我慌忙对他说了句“谢谢”,我便转身朝豆糕走去。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簪子并不是顾云洲买的,是他在戍边,用了五年一点一点刻出来的。 第7章 第7章 “郡主,您再不回来,宴席都要散了。”豆糕见我忙道。 我将玉簪收起,笑道:“走吧,我们回去。” 回到宴席,永宁公主见我关切地问:“安乐姐姐,你去哪儿了?” 我悄悄将手伸进袖中,触摸着那支玉簪,愉悦笑答:“方才觉得有些闷,便去那边走了走。” 永宁公主目光落在我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安乐姐姐,你脸颊好红。” 生怕被她看出端倪,我连忙掩饰道:“是吗?许是太阳下坐久了,被热气蒸的。呵呵……” 永宁公主似信非信,没有再追问,只是拉着我的手,一同去喂池里的鲤鱼。 回到府中,我迫不及待地回房,坐在镜前,将那支玉簪拿出,别在发间,对镜细细端详。发间玉簪上两朵桃花栩栩如生,那抹嫣红让我多了几分娇俏。 豆糕端着茶点进来,看到我发间的玉簪,眼睛一亮,“郡主,这玉簪好生漂亮。” 我脸颊绯红:“顾云洲送的。” 豆糕捂着嘴偷笑:“郡主,顾小将军对您真好。” 我娇嗔的瞪了她一眼,然而眼底却藏不住满溢的欢喜与期待。 “郡主,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顾小将军送您簪子可说了什么。” 我抚摸着发间的玉簪,“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阿兄的声音:“安乐,我明日要去将军府。” 我连忙将发间的玉簪取下。 “阿兄?” 阿兄笑着走进来,“你可要一起?” “去将军府做什么?” 阿兄在我身旁坐下,端起豆糕倒好的茶,轻抿一口,“云洲方才约我明日切磋武艺,你可要同去?” 我心中一动,“就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 阿兄闻言,敲了我的头,“竟小看阿兄?明日比划阿兄就给你看看,怎么把顾云洲打到认输。” 我笑了,说:“阿兄武功不见长,吹牛皮的功夫倒是见长。” 从结识顾云洲开始,他哪一次赢过顾云洲,哪一次不输得气急败坏的。 “你是站哪一边的。” 阿兄佯装生气地瞪我,我忙笑着讨好,“我自然是站阿兄这边的,不过阿兄你可得好好准备。”别输得太惨。我没将后半句说出。 阿兄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明日你就瞧好吧。” 去将军府,意味着又能见到顾云洲,想到这,心中雀跃不已。 “阿兄,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好,那你早些歇息。” 次日清晨,我将那支玉簪仔细收在妆奁最底层,才随阿兄一同前往将军府。 将军府的演武场宽广开阔,足够站满百人。 顾云洲一身利落的衣裳,手持长剑立在场中。 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剑上,“顾小将军今日好精神。” “安乐郡主。” 阿兄早已按捺不住,挽起袖子就朝顾云洲冲去,“云洲,今日我定要赢你!” “阿兄,你不能这般耍赖。”我不满大声道。 阿兄便对顾云洲攻击,边训我:“你到底站谁那边。” “我……我只站在有理的人那边。”我悄悄瞥了顾云洲一眼。 顾云洲不慌不忙,轻松避开阿兄的攻击,手中长剑一转,便巧妙化解了阿兄的攻势。阿兄不服输,再次发起攻击,可无论他如何出招,顾云洲总能见招拆招,游刃有余。 我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顾云洲一个转身,长剑一挑,阿兄手里的剑便脱手而出,飞向一旁。 阿兄愣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顾云洲,你、你是不是又偷学了什么武功秘籍?!” “阿兄,你就别和顾小将军比啦,你哪次赢过他呀。” 顾云洲收起剑,走到我们面前,笑着对阿兄说:“安昱,你的武艺也有精进,只是今日我略占上风罢了。” 阿兄闻言,摆摆手,“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有多少本事自己清楚。”转头看向我,对我道:“安乐,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学剑吗?刚好,云洲可以教你。” 我连忙摆手,“我、我什么时候说过啊。”而且,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 顾云洲看我,似乎也很意外:“安乐郡主对剑术感兴趣?” 我瞪了阿兄一眼,对顾云洲尴尬一笑,“顾小将军,阿兄跟你开玩笑的。” “哦,那可惜了。”顾云洲淡淡道。 我仿佛从他眼中瞧见了一抹失落。 第8章 第8章 阿兄,从小就十分崇拜顾云洲的爷爷,顾老将军。 从我牙牙学语言开始,他就总爱与我讲起顾老将军如何与先皇稳定江山,如何击溃敌寇等等事迹。每回提及,阿兄眼中都闪烁崇拜光芒,那是一种对英雄的敬仰与向往。 所以,之后一切很顺其自然的,阿兄拜了顾老将军为老师。 后来听说,阿兄能拜在顾老将军门下,多亏有顾云洲的帮忙。 阿兄表示,顾老将军就是他心中的战神,是他一生都要追随的目标。我虽不懂,但在阿兄的耳读目染下,对顾老将军多了几分好奇与敬重。 自顾老将军回来后,阿兄就极少在府中陪我,三天两头总窝在将军府。不是跟着顾云洲巡防,就是在演武场练武,有时甚至几日都不回家。 想他如此努力,日后也是要想与顾老将军那样,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的吧? 我的日常生活中就多了个任务:给阿兄送换洗的衣物和吃食。 从此,我去将军府找阿兄的次数便频繁起来,连将军府的门房见了我都只笑呵呵地躬身,再不必通传。 阿兄打趣我:“往日我在书院,三催四请你来看我,你都不情不愿的来一趟。如今,你倒是转了性,莫非这将军府上出了什么勾你魂的东西?” 我闻言,面上霎时飞红。 “阿兄不愿看到我,我这就回去。豆糕……” “别别别!”阿兄忙拦住我,“你肯来,我求之不得。” 我哼了一声,目光错过他,飘向他身后正在练习射箭的顾云洲身上。 我自然不是来找阿兄的,我是来看他的。 顾云洲每日午后都会与阿兄一同在演武场射箭,于是我总“恰好”的在这个时间出现,又“恰好”的捧着一卷我根本读不懂的兵书,坐在不远处的凉棚下,等着阿兄……与他一同练习骑射。 他挽弓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箭矢破空而去,稳稳射入靶心,也仿佛射中了我的心。 有时,他会朝我这边望过来。 每当那时,我便慌忙低头,假装被手中兵书深深吸引。实际,书卷上的字句在我眼前模糊成片,我一个也看不进去,满心满眼里只有他拉弓射箭的英姿。 我以为,我这点小动作不会被顾云洲发现。 那一日,我正对着新和阿兄要来的兵书发神了,一道阴影忽就罩了过来。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弹,那影子我闭着眼都知道是顾云洲。 他抽走我手里的书,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背,引得我一阵战栗。 他垂眸,“兵书?安乐郡主还能看懂这个?” 我脸颊滚烫,心虚轻声回道:“看、看不懂,正想要、要不要请教一下顾小将军……” “云洲哥哥,或者,云洲。” “啊?”我望着他,困惑不已。 “没事。”他低声笑起,将书塞回我手里,“小姑娘,看些话本子便好,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我……我才不是小姑娘,我已经及笄了。” “及笄了啊。”他眸光微动,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又如何,在我和你阿兄眼里,你仍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姑娘。”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是这样……我还以为那日他送了玉簪,我在他心里会有些改变。 顾云洲,他永远把我当成一个需要呵护的妹妹。 心中气恼,我别过头去,不愿让他看见我眼中的难过。我对他的感情,变得越来越贪婪,我厌恶,厌恶他总是将我视为“好朋友的妹妹”。 回府的马车上,我连连叹气。 豆糕小声问我:“郡主,明日还去将军府吗?” 我咬着唇,好半晌才轻轻点头:“去。” 怎么会不去呢?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一眼,哪怕他只是还是唤我“安乐郡主”,我也不想度过见不到他的日子。 第9章 第9章 在豆糕的出谋划策下,我在他面前总会“不小心”的出些意外。 今日,我“不小心”又被石子给绊倒了,跌坐在地上。他果然又是最快跑到我面前的人,扶起我的手比我阿兄还快。 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 顾云洲将我扶起,蹙眉检查我是否擦伤,然后担忧问:“需不需要我扶着?” 我涨红了脸,慌忙抽回手,故作镇定地拍打裙上的尘土:“不过是脚滑了一下,还用不到顾小将军给我做拐杖。” 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拍打裙摆的手上,“安乐郡主每次在我面前,似乎都特别容易出意外。” 我闻言,心里一紧,生怕他看出我那些试探的小心思,忙转移话题道:“顾小将军这个时辰怎么有空在府中,不去巡防吗?” 他似乎并未察觉我的异样,“今日轮休,爷爷让我来看昱世子的骑射是否精进。” 我闻言,心中失落,原来,他今日在府中,并非是因为我来了才过来的。 “那……那我不打扰顾小将军了。”我转身欲走。 “等等。” 顾云洲忽然叫住了我。 “郡主喜欢骑马吗?” “喜欢,可我不会骑马。” “不如,改日我教你骑马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瞧见了顾云洲耳尖微微泛红。 我心里窃喜,却面上故作矜持,甜笑问:“顾小将军说话可算数?” 他神情一怔,“嗯。等昱世子得空,让他带你去西郊的马场。” 我要的才不是阿兄同行。 但我还是乖巧的点头应下了,他从袖中取出帕子,递给我,“擦擦脸吧,都沾上尘土了。” 我接过帕子,帕上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我脸都快烧红了。匆忙擦了擦脸,便将帕子塞回他手中:“多谢顾小将军,我……我先走了。” 说完,我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演武场,生怕再待下去,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接下来的几日,我满心期待,只盼着阿兄带我去西郊马场的日子快些到来,我心情愉悦连阿兄都察觉出了异样。 不过,他那个笨脑袋自然是想不出我为何这般开心。 我只说是在府里闷得慌,盼着能快些出去走走。 …… 终于等到阿兄得空。 那日微风徐徐,阳光正好。 骑装我特意选的鹅黄色,高盘起的长发戴上他送的那支桃花玉簪,我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豆糕在一旁抿嘴笑。 阿兄说顾云洲会同我们一同去西郊马场,他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见我们出来,顾云洲走到我面前。 他温柔一笑,“安乐郡主,今日气色不错。” 有你相陪,自然心情愉悦。 我羞涩地低下头,快步登上马车。 一路上,我偷偷从马车缝隙中看他骑着马跟在一旁,那张俊秀的侧脸,令我心中满是欢喜。 西郊马场,阿兄拍了拍顾云洲的肩:“云洲,安乐说你会教她骑马,她就交给你了。” 顾云洲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马场的下人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牵到我面前。 “这匹马性子温顺,适合你。” 我走到白马旁,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那马儿似乎感受到我的善意,甩了甩头,还打了个响鼻,倒把我逗笑了。 第10章 第10章 顾云洲亲自扶我上马,手掌握住我的脚踝,帮我调整好姿势。我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脚,却被他握得更紧:“别动,我帮你调整马镫。” 他的声音温柔,让我心头一颤。我咬了咬唇,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任由他摆弄。 “好了。” 这一声,让我如负释重,我慌乱地收回脚,坐稳在马鞍上。 见我适应后,顾云洲翻身上马,“我带你走一圈试试。” “有、有劳了。” 我悄悄抬眼看他,他一只手牵着我的缰绳,一边耐心教我如何控制马速,我努力专注地听着,可心思却总迷失在他低沉又温柔的说话声里。 慢慢地我渐渐开始熟悉在马背上的感觉,开始一个人骑马感受在草场上飞驰的感觉。 突然,我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 它不受控的带我猛地向前狂奔,那猛烈的力度我完全控制不止,手也缰绳刮破了皮,疼的很。 我惊慌失措,只能双手紧紧抓住马鞍,大声向他呼喊:“顾云洲!” “李安乐?!” 顾云洲反应迅速,策马追上。 当追上我时,他一个迅速,快速翻上我的马,坐在我身后,与我一起用力控制缰绳…… 终于,受惊的马儿被稳住了。 我惊魂未定,身体微微颤抖着,无意识后背紧紧贴着顾云洲的胸膛。 “安乐,你没事吧?”顾云洲一手紧握缰绳,一手将我护在身前,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我惊魂未定,完全没注意他喊的我的名字。 “我……我没事,刚才……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顾云洲仔细检查我,确认我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他在我耳边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料到这马会突然受惊。” 我感受着他胸怀温热的气息,心跳愈发剧烈,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刚才的惊险所致,还是因为他此刻就在我的身后。 回到马场,阿兄听闻了消息,急忙迎了上来,焦急问:“安乐,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亏了顾小将军。” 阿兄看向顾云洲:“云洲,这次多亏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家里交代。” 顾云洲垂眸看我,“昱世子,不必客气,不管是谁在场,都会护好安乐郡主的。” 这时,豆糕也匆匆跑来,眼眶红红的:“郡主,您可吓死奴婢了。” 我笑着安慰她:“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担心啦。” 经过这一番惊险,我也没了继续骑马的心思。 顾云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对阿兄道:“昱世子,安乐郡主也累了,不如今日就到这吧。你若无事,与我去永昌楼小聚一会如何?” “也好,那顾小将军、阿兄,我就先回去了。” 阿兄说道:“行,你先回去好好歇着。” 离开时,我娇嗔地瞪了阿兄一眼。 顾云洲亲自将我送到马车旁,我踩着马凳登上车时,他伸手扶住了我的手,与他对视了一眼,我抿唇一笑,嘴里像是被喂了一颗蜜糖,心甜得发腻。 坐在马车上,我轻轻抚着刚才被顾云洲握过的手,脸上不自觉笑出声。 豆糕在一旁打趣道:“郡主,今日可真是惊险呢,还笑得出来。” 我轻轻拍了她一下:“就你嘴贫。” 第11章 第11章 豆糕府里新来了个江南的糕点师傅,做的糕点十分好吃,于是我便让豆糕提着食盒,陪我一起来到将军府。 刚踏进演武场,远远的就瞧见阿兄和顾云洲正在比试。 阿兄手持长枪,顾云洲则手握一把剑,两人你来我往,剑枪交错,看得我眼花缭乱。顾云洲身手矫健,每一个剑招都干净利落,招式凌厉,颇有几分顾老将军的风范。 我坐在位上,陶醉看着场上与阿兄比武的顾云洲。 一场比试结束,我立即挥手,对场上大声道“阿兄,我给你带了些新做吃食。” 打开食盒,阿兄看到里面都是他爱吃的点心,高兴得合不拢嘴:“还是妹妹贴心,知道为兄正巧饿了。”说着,便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顾云洲走了过来,他额上还冒着汗。 “顾小将军,也尝尝吧。” 他接过我手里的花糕:“谢谢,郡主。” 顾云洲站在我的身旁,我如平时偷偷看他,结果这次却被他抓个正着,那紧锁的目光让我心慌,脸颊瞬间红了起来。 我尴尬一笑,迅速将视线落在阿兄身上。 然而,我的心思,阿兄终究是看在了眼里。 阿兄嘴里还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说妹妹啊,你这一来就光顾着看云洲,眼里都快没我这个人了。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往将军府跑得比书院勤,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阿兄这话一出,我顿感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兄你真是的,怎么开这种玩笑。”说完,我便转身跑开了,身后传来阿兄的呼喊声,可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 那日以后我躲了好些天都没出门,我怕一出门就会碰上顾云洲,阿兄那天的话还犹在耳边。 直到豆糕一脸高兴的跑了进来:“郡主,郡主,好消息!” “怎么了?”我困惑看着喘气的豆糕。 “顾……顾小将军来府中了。” “什么?!” 我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怎么突然来了? “郡主,您没事吧?”豆糕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我慌乱地捡起扇子,“我没事,他……他现在在哪里?” “在正厅呢,和世子说着话,世子还吩咐了厨房,说顾小将军会留在府里用膳。”豆糕回答道。 我听完,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正厅的方向走去。 还未到正厅,远远就听见阿兄的笑声,还有顾云洲那低沉好听的声音。 快走到门口,我犹豫要不要进去,一想到阿兄在将军府说的话,我的心里涌起一股羞涩感。我转身就走想走,但听见阿兄对顾云洲问出话,我停下了脚步。 我悄悄躲在门外偷听。 “云洲,放眼京中贵女,你觉得我家安乐如何?” 我耳朵紧紧贴着,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传来顾云洲的笑声:“昱世子莫要打趣,安乐郡主天真烂漫,很好,京中怕是难找出第二个这般灵慧的女子。” 没想到我在顾云洲眼里是这样的女子,我的欣喜得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手帕。 阿兄哈哈大笑,“那若她一颗心可都系在你身上了,你待如何?” 闻言,我满怀期待,紧张得手心沁出薄汗。 “昱世子,云洲配不上安乐郡主,我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他语气认真。 听到这话,“妹妹”二字,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我满心的欢喜。我的心猛地一沉,只觉得眼眶发酸,泪水在眼中打转,我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匆匆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我便扑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咬着唇无声哭泣,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几乎浸湿了半个枕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把我当作妹妹?! 我对他的心意,原来他并非不懂我的心思,只是不愿接受这份心意。 豆糕看到我哭得如此伤心,她心疼地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我,任由我宣泄着心中的难过。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我哭得累了,昏昏沉沉地想,或许该醒了。 第12章 第12章 自那日后,将军府我就再不去得频繁了,就算是路过,也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就匆匆离开。 顾云洲既只把我当作妹妹,那我再缠着他,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我虽心中难过,却也明白这份五年不该有的情愫该放下了。 阿兄回府看我,总会无意提起顾云洲,也是,他们日日待在一起,怎会没有他的消息呢。我虽面上装作不在意,可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为之牵动。 阿兄看出我的故作坚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叹气摸摸我的头:“我的安乐妹妹长大了。” 听我一月未出门,阿兄说西郊的马场来了几匹好马,想给我挑一匹给我。 本意拒绝,奈何阿兄坚持,我便答应去了。 “明日我得空,你既学会了骑马,功夫不可费。待你选好了,我让云洲给你驯好。”阿兄说得随意,目光却落在我脸上,细细打量。 我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阿兄,之前是我不懂事,现在……现在没必要这样。” “什么没必要。安乐,有些事,不能勉强。但若是不试试,又怎会知道结果呢?你如此优秀,顾云洲是眼瞎了才说了那般话。” 我捏着茶盏的手一颤,茶差点儿就倒了出来。我抬起头,对上阿兄关切的目光,心中一阵酸涩。可顾云洲那日的话,已经说得那么明白,我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呢? 我强压心头的忐忑,“可顾小将军事务繁忙,不必特意让他……” 话还未说完,阿兄就摆了摆手,打断道:“无妨,他近日轮休,正好有空。再说了,这事是他主动与我说的。” 我闻言沉默下来,心乱如麻。眼睛盯着茶盏里微微晃动的茶水,我一面告诫自己该死心,一面却又可耻地生出几分期待。 最终,心里的那点坚持还是被期盼压倒了。 次日,阿兄早早地就来接我。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阿兄也未多言,只是时不时地看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心疼。 西郊马场绿草如茵,微风和煦。我们到时,远远地就看见顾云洲站在马厩旁,他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微微一怔,笑容温和:“安乐郡主,许久不见。”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行了个礼:“顾小将军。” 阿兄带我看了好几匹马,我看中了其中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顾云洲牵着它来到我面前:“郡主,它是这里边性情最温顺、懂灵性的一匹。” 他态度自然,仿佛那夜令我心碎的话语从未出口。 “就叫它,白玉吧。” “白玉,好名字。去那边试试,让白玉熟悉一下你。” 我垂下眼,客气道谢:“有劳顾将军。” 他挑眉,似乎有些不习惯我的疏离,却也没多言。 阿兄被圣上一道口谕急召进宫,马场上只剩我与他。 他很贴心,亲自替我检查马鞍、马镫。我笨拙地踩着马镫往上爬,腰间却忽然一紧。 是顾云洲托了我一把,助我稳稳坐上马背,不过,那只手很快便礼貌地松了。 “郡主别怕,握紧缰绳,放松身体。”他替我牵着马,缓步前行,声音平稳地指导。 我坐在马背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牵着缰绳的手上,指节分明,修长有力。 “顾云洲。”我鬼使神差地唤了他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不甘和那点残余的勇气,在这一刻突然爆发。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知你一直当我做妹妹,但……我不是小孩了。” 肆意的风似乎停了,周遭只剩下马儿偶尔的响鼻声。 他站在原地,沉默看着我,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郡主,其实我……” 话未说完,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箭鸣破空之声! 第13章 第13章 “小心!” 他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将我扑下马背!天旋地转间,我被他紧紧护在怀里,一同滚入旁边的草坡。 几支羽箭“嗖嗖”钉在我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我惊魂未定,被他整个圈在怀中。我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心跳声,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 “白玉!” 白玉被羽箭惊吓,长嘶一声跑开。 “别怕,没事的。”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顾云洲确定没有危险后,稍稍松开了我,低头查看我的情况,眉头紧锁:“伤着没有?” 我怔怔地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和他眼中未散的担忧与……恼怒? “那些人……”我声音在发颤。 “是冲我来的。”他小心翼翼将我拉起来,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看来有人不想我活得太安稳。” 我看着他宽阔的肩背,他手掌始终紧紧握着我的手,温热而有力。很快,一群黑衣蒙面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手中弯刀闪烁着寒光。 顾云洲将我护在身后,低声嘱咐:“躲在我身后,当心些。” 我点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角。他目光冷冽,从足靴中抽出短刃,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顾云洲,你的死期到了!” 为首的蒙面人一声厉喝,众人齐齐挥刀攻了上来。 顾云洲身形矫健,动作凌厉,每一招都精准地挡开攻击,同时护着我步步后退,凭着短刃已挡下数道攻击。 我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打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短刃应敌虽有吃力,却始终将我护在周全,一个蒙面人趁机从侧面袭来,见刀锋直指我咽喉,我吓得闭上了眼。 “铛” 是金属相撞声刺耳,我闭眼等痛,却听见一声闷响。睁眼时,顾云洲将我的步摇穿透那人胸口,我见他肩头衣衫被划破一道,心猛地揪紧。 “顾云洲!” “快走!”他突然反手将我推向草坡后。用我的步摇应对蒙面人陆续而来的攻击,顾云洲突然闷哼一声,我定睛一看,他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血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你受伤了!”我惊呼。 “小伤,无妨。” 说着,他招式愈发凌厉,将逼近的蒙面人一一击杀,仅剩五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是阿兄带着人赶来了。 蒙面人见势不妙,纷纷撤退。顾云洲没有追击,而是转身看向我,上下打量:“可有哪里受伤?” 我摇头,眼眶却红了。 “你受伤了,疼不疼?” 他愣了一下:“不疼,别担心。” 阿兄骑马奔到我们面前,翻身下马:“安乐,云洲,你们没事吧?” 我目光始终落在顾云洲手臂的伤口上:“阿兄,他受伤了。” 阿兄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查看顾云洲的伤口:“快去请大夫!”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鲜血从顾云洲的伤口渗出,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住。顾云洲却像没事人一样,反而安慰我。 “真的没事,小伤而已,郡主别担心。” “都这时候了还逞强!” 我哽咽着,从袖中掏出手帕,想要替他包扎,却又不知如何处理,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顾云洲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手帕按在伤口上。 “这样。” 马车飞快驶回城内,我目光始终落在顾云洲身上。他闭目养神,脸色有些苍白,但眉宇间依然带着那份从容。 我悄悄往阿兄那边挪了挪,小声问:“他……真的不疼吗?” 顾云洲听出了我的担忧,睁开眼,对我露出的笑容:“郡主关心我,便不疼了。” 我脸一热,别过脸去,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下车时,他忽然掀开车帘,喊住了我。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安乐。”他唤了我的名字,“今日之事……” 我攥紧了袖口,指尖掐入掌心。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更多关心的话,只是匆匆留下一句,“你好好养伤。”便转身进了府。 第14章 第14章 马场遇刺一事,到底没能瞒住。 阿耶得知后震怒非常,当即递了折子入宫,恳请圣上彻查。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对郡主与将军行刺,对这藐视皇室的挑衅,必须严惩不贷。 圣上亦是大怒,下令严查,京中一时风声鹤唳。 为着我的安危,阿耶下令将我禁足在王府中,没有他的允许,我连院门都不得出,周围安排了好多府兵。 担忧他的伤势,我几次三番想要偷偷溜出府去将军府探望,可每次刚走到院门口,就被守着的府兵拦了回来。他们一脸为难地说这是阿耶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违抗。 无奈之下,我只好央求阿兄。 “阿兄,你帮帮我。”我扯着他的衣袖,“替我带封信给顾云洲,就问问他伤势如何,送多些补品去,再……再替我道声谢。” 阿兄垂眸看我,他敲了下我额头:“只此一次。” 信送出去的第二天,阿兄便带回了回信。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顾云洲的字。 信上墨迹力透纸背,笔锋刚劲有力,一如他这个人。 信中他只寥寥数语,说伤势已无大碍,让我莫要挂怀,叮嘱我安心,勿因此事心生负担。 言辞简洁,口吻公事公办,却让我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我捧着那薄薄的信纸,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指尖抚过每一个字的轮廓,仿佛能看到他为自己执笔回信时的样子。心中的惶惶不安,被这寥寥几句的话语抚平了些许。 起初,和他书信来往仅是伤势的关怀,不知不觉信里的话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从问候伤势,到被禁足的烦闷,抱怨阿耶请来的女夫子讲课如何枯燥,院中的桃花开得如何绚烂。写了好多好多倾诉的话。 起初信送出后,我怕顾云洲会觉得烦扰,怕他置之不理。 然而,他却回信了。 许是隔着书信,少了面对面时的规矩,我们之间的话语竟渐渐多了起来。除了回应我的近况,他偶尔会回一两句巡防遇到的趣事,字里行间,依旧守着分寸。 我将他的每一封回信都仔细收在一只紫檀木盒里,夜深人静时,便取出来一遍遍重读。每读一遍,那些字迹仿佛都鲜活起来,带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在我眼前勾勒出他的模样。 可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边境战事吃紧的消息,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迅速荡及京中每一个角落。阿耶兵部任职,每日早出晚归,眉头紧锁,府中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从阿兄口中得知,那日马场刺伤我们的蒙面人,都是邻国的死侍。他们刺杀是想将顾云洲灭口,阻拦他率军边境。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忐忑不安了起来。 一日午后,我正对着棋盘发呆,豆糕慌慌张张的声音由远及近。 “郡主!郡主!” 她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的,脸颊因奔跑而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惊慌?” 豆糕抚着胸口,气息不匀:“郡主!不好了!顾、顾小将军他……顾小将军他要出征了!” 我指尖捏着的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你说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豆糕抚着胸口,急声道:“是真的!外面都在传,边境危急,圣上下旨,命顾老将军主帅出征,即日出发!我还听说此次战事不同以往,甚是凶险……” 我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豆糕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顾老将军出征,那是不是他也要走了?不行,我要见他!现在就要见他!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般,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我顾不上仪态,顾不上身份,提起裙摆便不顾一切地冲向阿兄的书房。 “郡主!您的鞋!”豆糕在身后惊呼。 我充耳不闻,赤着脚奔过回廊,踏过庭院微凉的石板,穿过一道道下人惊愕的目光。风声在我耳边呼啸,吹乱了精心梳理的发髻,珠钗摇摇欲坠。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在他离开前,见他一面。 第15章 第15章 阿兄见我来到他的书房,想我必是知道了顾云洲出征事。 他屏退左右,看着我因奔跑而泛红的脸颊,那双注视他的惊惶眼神,沉重点头,无奈叹了口气。 “消息传得真快。”他拉我坐下,“此次敌军来势汹汹,连破两城,顾老将军和云洲……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他必须要去是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朝中再无其他将领了吗?” 阿兄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圣意已决。” 我抓住阿兄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眼中满是恳求:“阿兄,带我去见他……让我去送送他,好不好?” 阿兄看着我,犹犹豫挣扎了许久,终是心软,点头应下我的请求。 “好,我带你去。看时辰,现在应该已在城门整装。” …… 赶到城门时,那里已围满了送行的百姓。 我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目光掠过一张张面孔,最终,定格在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上。 顾云洲一身银甲,银甲在的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腰上佩着长剑。他正与副将低声交代着什么,侧脸线条比往日更显肃穆。 我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提起裙摆,穿过人群,一路跑到了他面前。 “顾云洲!” 他闻声转头,看到是我,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错愕。他抬手示意副将退下,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瞬间止住了声音,只剩下我们两人彼此对视着。 “安乐郡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怎么来了?” 四周的兵士们都悄悄看了过来,目光各异。我脸颊发烫,却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前。我仰头望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勉强带着颤音说:“我……我听阿兄说你要出征了,所以来送你。” 他看着我,凝重的脸上牵起笑容,那笑容依旧如往日般温暖,像是在安抚我。 “郡主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 “你……你要小心。” “我会的。”他应道,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顿了顿,他看着我的眼睛,补充了一句,“郡主……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咬着下唇,用力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眼眶里涌上的水雾。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剑上。 忽然想起什么,我急忙伸手从自己颈间解下一块贴身戴了多年的羊脂白玉。玉佩雕着简单的祥云纹,是幼时阿娘为我保平安请了佛寺加持的。 “这个……给你。”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将系着红绳的玉佩,笨拙地挂在了他剑上。 顾云洲身体微微一僵,垂眸看着那枚玉佩,似有惊愕,又有对我的不舍。 “顾云洲。”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迎上他复杂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你一定要小心。我……我等你回来。” 他沉默地看着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我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许久,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喉结微动,吐出一个字。 “好。” 就在这时,号角声长鸣,下一刻,他动作干净利落,跨上那匹高大的黑色战马。 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抱拳躬身:“将军,时辰已到。” 顾云洲勒紧缰绳,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热烈,让我心慌意乱。 “出发!” “走了。”他留下两个字,勒转马头,向城门之外离去。 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移动。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扬起的尘埃里。 我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从那以后,我都会去寺中为他祈福,祈愿神明庇佑,愿他旗开得胜,愿他……平安归来。 第16章 第16章 这场仗,一打便是三年。 我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前来王府提亲的媒人,几乎要把踏平了王府的门槛。“安乐郡主仙姿玉貌,贤淑端庄”她们总是这样说着千篇一律的赞词,给我阿娘递上各家公子的庚帖。 世家侯爵,文官武将,甚至还有几位皇亲宗室,只要是尚未婚配与我年纪相仿的,京中适龄男子,几乎都被媒人提了个遍。 阿娘拿着那些庚帖,在我面前一一摆开,带着几分试探与期待:“安乐,京中的这些公子,你可有中意的?” 我望着那满桌的庚帖,却只觉心乱如麻。 我轻轻摇头,“阿娘,我……暂不想议亲。” 他们无一个能让我提起半分兴致,因为,他们都不是我心中所期许的那个人。 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阿娘叹了口气,将那些庚帖一一收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安乐,阿娘知道你心性高,不愿将就。可女子年华耽搁不得的。你若真有心上人,便与阿娘说,阿娘定会为你做主。” 我脸颊一热,并未否认。 阿娘走后,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庭中那株开得正艳的桃花,满心惆怅。 三年间,边境的捷报一次次传回京城。顾云洲的名字,随着一次次胜仗,一步步成为了威震敌胆、名动天下的“冷面将军”。 直到入秋,边关大捷的军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入宫中:敌军主力尽歼,主帅被俘,困扰边境多年的战乱,彻底平定,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 我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三年。 顾云洲,他要回来了。 …… 凯旋仪式盛大空前。我站在临街酒楼的雅间窗边,看着那个身披玄甲的将军,骑在高大的战马上,在万千百姓的夹道欢呼中,凯旋入城。 他瘦了些,黑了些,面容更显冷峻坚毅,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肃杀沉稳之气,与三年前那个还会带着点少年气的顾云洲,已然不同。 可即便如此,当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郡主,不去与顾小将军相见吗?”豆糕在一旁轻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 这是属于他的荣耀,我不该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去打扰他。况且,三年未见,我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他。 我回到王府,梳洗准备参加宫中的庆功宴,心中因即将久违的见面而紧张。 阿娘走了进来,笑着对我说:“安乐,顾小将军此次立了大功,圣上定会重重封赏。我听你阿兄说他这次想请圣上赐婚呢。” 闻言,我手中的梳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心中一阵慌乱。 赐婚?难道顾云洲是要…… “阿娘,您别乱说。” 我强装镇定急忙捡起梳子,可指尖却微微颤抖,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澜。 阿娘看我这副模样,笑着打趣道:“不知道我们安乐能不能与顾小将军成就一段姻缘的机会呢。” 我红着脸,娇嗔:“阿娘,您别乱说。” 话虽如此说,可我的心里却忍不住期待起来,三年未见,他是否也如我这般,心中有我呢? 阿娘看着我,“我的傻女儿,你与顾小将军自幼相识,阿娘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他。如今他回来了,若要赐婚,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且安心准备着,等圣旨一下,便好好做你的新娘子。” 这一夜宫中灯火璀璨,笙歌鼎沸。 我特意穿了一身粉桃色的华服,戴上了最精致的珠钗,坐在女眷席中,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那个位于武将之首、风头无两的身影。 他换下了戎装,身着官袍,更显得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引得不少宗室贵女频频侧目。 我的心,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而起伏。 第17章 第17章 终于,酒过三巡,圣上龙心大悦。 “顾爱卿此番平定边患,居功至伟!说吧,想要什么封赏?” 刹那间,整个大殿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云洲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停止,呼吸窒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真的会要圣上赐婚吗? 在满殿文武勋贵、皇亲国戚的注视下,我看着顾云洲缓缓起身,行至御前,抱拳躬身,声音清越坚定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臣,别无所求。唯愿求娶一人,相伴终生。” “轰”的一声,我脑中一片空白。 脸颊滚烫得如同火烧,我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衣裙,连呼吸都快停了下来。 我看向阿兄,他低声对我说:“安乐,你终于得偿所……” 然而,阿兄那句未尽的“愿”字,被顾云洲接下来的话,硬生生斩断。 “臣,心仪兵部尚书沈庄之女,沈知秋已久,求圣上成全!” 沈……知秋? 谁? 我茫然地抬起头,循着众人瞬间投向女眷席的某处看去。只见兵部尚书沈庄身旁,一位气质清冷如兰的女子,正微微垂首,颊边红晕。 原来是她。 京中才名远播,却深居简出的沈家小姐。 “哐当!” 我手中的琉璃盏摔在桌案上,酒液泼洒在我精心挑选的裙摆上,留下深色的污渍,如同我此刻狼狈不堪、碎裂一地的心。 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我听不见圣上的说话声,听不见群臣的恭贺道喜,听不见丝竹管弦的奏鸣……我只看见,他与沈知秋双手一同接过那道赐婚的圣旨时,对沈知秋露出的笑容,在此刻,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幻想。 原来,他只是不想娶我。 原来,他早已心有所属。 原来,我这三年的痴心守候,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腥甜的酒味,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让眼眶里泪水决堤而下。 原来,心死,竟是这般滋味。 宴席散去后,我远远在宫门前看到了阿兄和顾云洲。 阿兄似乎在质问顾云洲什么,情绪有些激动,而顾云洲只是静静地站着,神色平静。我本想上前,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阿兄气冲冲地朝我走来,轻声道:“安乐,我们走。”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任由阿兄牵着我的手,上了马车。一路上,马车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和我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回府后,我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豆糕担心地在门外询问,我却没有力气回应她。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泪水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这些年的等待和期盼,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知我的心意,却要选择别人。 这夜,我哭得昏天黑地,直到疲惫不堪,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我的脸上。这时,豆糕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我醒来,她欲言又止。 “郡主,顾小将军来了,在府外等着见您。” 我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他来做什么?来看我狼狈的模样吗?” 豆糕小心翼翼地说:“郡主,那您要见他吗?”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他一面,我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安乐郡主……”顾云洲看到我出来,他刚开口,就被我打断了。 “顾小将军,你今日来,是想看我笑话吗?”我冷冷地看着他。 顾云洲难过的表情一闪而逝。 “安乐郡主,我并无此意。我今日来……是将它退还给你的。”他怀中取出三年前我送的那枚玉佩交到我的手中。 我盯着那枚玉佩,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曾经,我满心欢喜地将它送到他手中,以为那会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他会明白她对她的感情。 可如今,他却要将它退还。 “为什么?”我声音颤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眼眶还是不自觉地红了,“你明明知道这玉佩的意义。” 顾云洲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歉疚,“安乐郡主,你是一个好女子,值得更好的人。我……抱歉。”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我明白了。顾小将军,祝你和沈小姐百年好合。” 说完,我将玉佩狠狠丢在地上,玉佩如同我对顾云洲这八年的情愫,从此不复存在。 不知为何,在我丢下玉佩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顾云洲露出悲痛的表情。 第18章 第18章 阿兄见我整日闷闷不乐,心中也十分愧疚。他多次来劝我,说顾云洲那家伙就是个木头脑袋,不懂得珍惜我的心意,还说京中好男儿多的是,让我莫要再为他伤心。 我嘴上应着阿兄的话,可心里却还是放不下。 直到有一日,阿兄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说靖侯府办诗会,邀请了京中众多世家公子和千金小姐,让我务必好好打扮,去寻个如意郎君。我本无心参加,可又不想扫了阿兄的雅兴,便勉强应下了。 赏花宴那日,我穿着清雅,戴着简单的珠钗,跟着阿兄一同入了宫。 我无心宴会,于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心中只觉索然无味。 就在这时,一位气质温润的男子朝我走了过来。他微微躬身行礼道:“安乐郡主,在下刑部唐行知。这诗会之上,众人皆欢。唯郡主神色恹恹,似有心事,不知可否与在下分说一二?或许在下能略尽绵薄之力,为郡主排忧解难。” 我并未打算与他过多交谈,仅是礼貌的点了头应了他的招呼。 唐行知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反还坐在我身旁的位置,自顾地与我聊起了自己云游的阅历见闻,还时不时地讲些有趣的民间趣事。 渐渐地,我也被他的话语所吸引,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唐行知见我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趁机邀请我一同去园中赏花。 我正欲答应,却忽然看到不远处顾云洲正与几位公子站在一起,他的目光似乎朝我这边扫了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紧,正打算应下他的邀约,眼角却瞥见顾云洲朝我走了过来,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安乐郡主,近日可好?” 我淡淡地回道:“多谢顾小将军关心,我一切都好。” 顾云洲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与我结束对话,他微微侧身,挡在了我与唐行知之间,目光在唐行知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我身上。 “这位公子是?” 我轻咳一声,介绍道:“这是刑部的唐行知唐公子。” 顾云洲朝唐行知礼貌一笑,“唐公子好雅兴,与郡主倒是相谈甚欢。” 唐行知:“顾小将军过奖,郡主愿屈尊与下官交谈,实乃在下之幸。” 我站在一旁,感觉气氛有些微妙,正欲开口打破这份尴尬,却见顾云洲突然转身,对我说道:“安乐郡主,我见安昱世子寻你似有急事,你或过去看看?” 我微微一怔,阿兄寻我? 我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却并未看到阿兄的身影。再转过头来看顾云洲,却见他神色平静,仿佛真的只是过来与我好意提醒。 我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好直接质问顾云洲,只好对唐行知歉然一笑:“唐公子,那我便先过去看看,改日与你再聊。” “郡主若有事,下官便不打扰了。”唐行知欠身离开。 我转身随着顾云洲所指的方向走去。可到了地方四下却不见阿兄的身影。我停下脚步,转身就见到顾云洲一直跟在我身后。 不知顾云洲此举究竟何意,阿兄明明未在此处,他为何要这般说。 “顾小将军,阿兄并未在此,你为何骗我说他寻我有急事?” 顾云洲面色平静如水,他缓缓踱步至我面前,目光紧紧的盯着我,说道:“安乐郡主与那唐公子相谈甚欢,你喜欢他?” 我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想起他弃了自己的感情,我心中不由得恼火直视着他的眼睛,“顾云洲你未免管太宽了。” “是不是喜欢他?”顾云洲似不打算放弃这个问题。 “对,虽与唐公子初次相识,他文学渊博,见识广阔,若是日后常见面,我许会心悦他。倒是你,无缘无故编出阿兄寻我这等谎话,到底意欲何为?” 第19章 第19章 顾云洲眼神一滞,片刻后才开口:“那唐公子,并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几日前,或许他说这话我或许会听一听,但如今,他有何资格管她! 我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顾小将军,你未免太自私了。自己求娶了沈小姐,却还不许我与旁人交往?之前那般对我,如今又来管我的事,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顾云洲脸色一变,他似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 “安乐,我并非此意。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伤害?”我闻言,心中更觉讽刺,“顾云洲,你觉得现在什么最能伤害到我?是你当众求娶沈知秋,还是你现在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安乐,我……”他面色一黯,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得一声叹气,“罢了,是我多管闲事。” “现在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顾小将军,你若不想我误会,就莫要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逼近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顾云洲,顾小将军。我不懂你为何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还要选择和别人成婚,我不懂你为何现在要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更不懂,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顾云洲被我逼得后退一步,眼神闪烁,他在逃避我的目光。 良久后,他才开口:“郡主,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闻言,更是气愤,“顾云洲,你所谓的为我好,就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娶别人,然后还告诉我,这是为了我好?这样的好,我承受不起!” 说完,我转身便要走,不料他却一把将我的手腕抓住,将我拉回到他面前。 我挣扎着,却挣脱不开他的 顾云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阿兄走了过来,他看到我与顾云洲纠缠一起,心中警惕,忙冲上来二话不说,一拳向顾云洲的脸挥了上去。 顾云洲没有躲开,纵使他挨了阿兄的拳头,我着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阿兄见状,怒目圆睁,又要挥出第二拳。 我急忙出声制止:“阿兄,不要!” 阿兄的动作一顿,看向我,眼中满是不解:“安乐,他这般对你,你还护着他?” 我看向顾云洲,他嘴角已渗出血丝,却仍紧紧抓着我的手腕,那眼神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顾云洲,你放开我。”我低声说道。 顾云洲看着阿兄护着我的样子,缓缓松开了手,我揉了揉被攥得发红的手腕,阿兄立刻将我护在身后,向顾云洲质问:“顾小将军,你要对安乐做什么?” “安昱,我只是与安乐叙叙旧罢了。”他苦笑了一下,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越过阿兄,落在我身上,“顾小将军,我与你没什么旧可叙的。” 说完,我拉着阿兄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一眼。 阿兄边走边低声安慰我:“安乐,你还放不下他吗?” 我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会试着放下的。” 我强忍着泪水,心中却像刀割一般,疼痛难忍。我不明白,他既然选择了别人,为何还要来扰乱我的心。 第20章 第20章 顾云洲和沈知秋的婚期,到底还是定下了。 这个月的初六,是宜嫁娶的好日子。这消息传得飞快,一日之间就吹遍了京城每个角落,自然也无可避免地吹进了我这座日渐沉寂的王府院落。 彼时,我正站在院中那棵桃树下。 花期早已过了,如今只剩下满树蓊郁的叶子,层层叠叠,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大片斑驳的阴影。我仰着头,目光徒劳地透过那片密不透风的绿意,试图找寻曾经桃花灼灼盛放过的痕迹,哪怕一片残败的花瓣也好。可什么都没有。 心里似空了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豆糕在我身后站了许久,她怯生生地向我开口劝:“郡主,日头毒,回屋歇歇吧?” 我像是没听见,直到远处街市上喧嚣庆贺的锣鼓,一声声荡在耳边,才将我从那片混沌中惊醒。那锣鼓声,像极了那日圣上赐婚时,宫中奏响的喜乐,刺得人心头生疼。 “郡主……”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没事,豆糕,你去给我拿壶酒来吧,我想喝。” 豆糕愣了愣,随即点头,“好,郡主稍等,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豆糕便拿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回来。她将酒杯斟满,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我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是烈的,入喉如火,烧得我胸口生疼,但我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一杯又一杯,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耳边豆糕的惊呼声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顾小将军和沈小姐的婚事,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郡主,你别再喝了,会伤身体的。”豆糕想要上前来夺我手中的酒杯。 但我却一把将她推开,转身回房,脚步虚浮。 豆糕跟在我身后,我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清晰地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神是涣散的,唇色淡得几乎与脸色融为一体。 我盯着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的人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可那弧度僵硬,比哭还难看。 “传就传吧。”我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平静,“他的婚事,与我何干。” 话是这么说,可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一根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豆糕吩咐道。 “替我梳妆,妆扮要最正式,最隆重的。” 豆糕愣了一下,想要劝阻,但看到我脸上坚定的神情,终究还是默默应了声“是”。她打开妆奁,取出螺子黛、胭脂和口脂,动作轻柔地为我装扮,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妆成了。 镜中的少女,眉眼被精心描绘得愈发精致深邃,双颊绯红,朱唇饱满艳丽,与往日那个偏爱清雅淡妆的我判若两人。华丽的妆容像一副精致的面具,遮掩了底下的苍白与脆弱。 豆糕看着镜中的我,眼圈又红了,“郡主……” 我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张陌生而艳丽的脸庞,起身走到衣橱前。“把那套绣云霞拿出来。” 豆糕依言,将绣云霞从衣箱中取了出来。这是前几年去岁年节宫里我为太后献舞赏赐下来的,这么久,我一次也未曾穿过。 当我终于穿戴整齐,豆糕为我取来了铜镜,我望着镜中的身影,此时已是盛装华服,珠翠环绕,俨然一个绽开得艳丽的牡丹花仙落入凡尘。 不过,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我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空洞得可怕,没有丝毫光亮,也没有半分波澜,眼底是一片沉寂,仿若被彻底抽空了,这世间再无任何东西能讨得她得欢心了。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豆糕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满是不安。 我没有回答她,拖着那身繁复沉重的裙裾决然转身,向外走去。 没有惊动正在前厅为将军府婚宴请柬而相对无言的阿耶阿娘,我径直走出了王府大门,甚至没有理会门房老仆惊愕的目光,扶着豆糕的手,登上了等候在门外的马车。 “入宫。”我对车夫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 第21章 第21章 马车最终在巍峨的宫门前停下。 通报之后,内侍引路,我沉默地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裙裾拂过冰冷的石阶,环佩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撞击声。 一直走到圣上日常处理政务的紫宸殿外。 我停下脚步,理了理因为行走而丝毫未乱的衣襟和鬓发,然后,提起那沉重而华丽的裙摆,屈膝,脊背挺得笔直,缓缓地跪在冰凉的石阶上。 内侍进去通传,殿内许久没有回应。我垂着眼帘静静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的膝盖开始传来刺痛,殿门才终于再次打开。 内侍尖细的声音对我说道:“安乐郡主,圣上召见。” 我用手撑了一下地面,借力站起身。膝盖传来强烈的酸软,让我微微踉跄了一下,但我很快稳住了身形,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大殿。 御座上,是圣上,也是我阿耶的亲哥哥。他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带着诧异看我。 “安乐,你这是作何?” “圣上。”我再次俯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臣女愿代永宁公主,前往西域和亲,以固邦交,保我边境安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紫宸殿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御座上那道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我的身体。侍立两旁的内侍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纷纷垂着头,恨不得听不见我的话。 西域求娶永宁公主的国书已至半月有余。永宁公主是圣上最小的女儿,年方十四,自幼身体孱弱,深得太后与圣上怜爱。朝堂之上,为此事争论不休,主和派与主战派各执一词,圣上为此亦是踌躇难决。谁都清楚,西域路远,环境恶劣,公主金枝玉叶,此去之后必是凶吉难料。 而我,此刻主动提出代嫁和亲,无疑是解了圣上的难处。 圣上沉默了很久,那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的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只发出烛火燃烧时,极其细微的噼啪声。 “安乐,”圣上终于开口,“你……可知西域是何等地方?并非朕夸口,与我京中的繁华富庶相比,那是苦寒之地,千里戈壁,风沙蔽日。此一去,路途万里或许今生今世,都再无踏归故土。” “你年纪尚轻,受了些委屈,一时冲动。此事关乎你一生,回去吧,这话朕当你没说过,也不会告诉皇弟。”圣上佛了佛手,让我回去。 “圣上,这是臣女思虑许久的决定,请您成全。”我去意坚决。 “……你可真想清楚了?莫要意气用事。”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圣上。我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犹,然后,我再次俯下身,额头轻轻贴上冰凉金砖。 “臣女,万死不悔。” “万死不悔”四个字,清晰,冷静,掷地有声。 圣上凝视了我许久,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沉声道,“准奏。代嫁之事,关乎国体与公主声誉,需秘而不宣,不得走漏风声。安乐郡主深明大义,为国分忧,朕心甚慰。具体事宜,朕会命人安排妥当。” “谢圣上隆恩。” 当走出紫宸殿,外面明亮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了眯眼睛,沿着来时长长宫道,一步步向外走去。 第22章 第22章 回到王府,消息显然已先一步传了回来。 刚踏进门,就看见阿娘由婢女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她哭得肝肠寸断,见到我,一把将我紧紧抱住,泣不成声。 “我的女儿……你怎么这样傻!这样糊涂啊!”她哭声嘶哑,“那西域是何等蛮荒之地!你从小娇生惯养,如何去得!何苦……何苦要如此作践自己!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 阿耶背对着我,站在花厅,身形似乎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肩膀微微耸动着。 阿兄双眼赤红,拳头死死攥着,骨节泛白,他冲到我跟前,声音嘶哑:“安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疯了!天下好儿郎多的是!他顾云洲算什么东西!值得你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气?!你何必如此!” 我轻轻回抱住颤抖的阿娘,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哄我那样。 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女儿不孝,往后……往后不能在爹娘跟前尽孝了。”我转过头,看向阿兄,目光里带着恳求,“阿兄,爹娘就拜托你了。” 我没有勇气再看他们,也没有力气再去解释什么。我轻轻挣脱开阿娘的怀抱,在她的哭声中,转身,一步一步,走回我的院落。 该收拾行装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不过是几件素净的换洗衣物,一些日常用物。妆台上那玉簪,我拿起看了看,便把它轻轻放在了妆台最显眼的位置。 它就留下吧。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木盒上。打开盒盖,里面是厚厚一叠的信,摆放得整整齐齐。我取出最上面一封,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曾经是我无数个日夜反复摩挲的慰藉。 我将木盒拿到院中的石阶上,蹲下身取出火折子,轻轻一晃,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我将那火苗凑近了最上面的那封信。 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将那些熟悉的字句吞噬化为灰烬,一封,又一封。我将盒子里的信,一封封全部投入火盆中。火光跳跃,灰烬随风飘散。 如同我那三年的痴心等待,最终,什么也没剩下。 我静静地看着所有的信都化为乌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烧掉的,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纸。 初六,终究还是到了。 将军府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锣鼓升天,十里红妆铺满了长街。满城的百姓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场堪称盛世的婚礼,空气中弥漫着喜庆味道。 我身着喜色华服,安静地坐在和亲的马车中,透过车窗缝隙,看着外面那不属于我的热闹。车队缓缓前行,最终停在了城门外。 我深吸一口气,走出马车,想再看一眼京城。阿耶、阿娘和阿兄都来了,他们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安乐,此去山高路远,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阿娘拉着我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 我点点头,强忍着泪水:“阿娘,你们也要保重身体。” 阿兄摸了摸我的头:“安乐,若是在那受了委屈,就写信回来,阿兄去接你回来。” 我微微一笑:“阿兄,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阿耶则是一脸严肃:“安乐,你此去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我郑重地跪下,向阿耶磕了个头:“阿耶放心,女儿定不辱使命。” 第23章 第23章 离开京城,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塞外的风沙一日.比一日猛烈,刮在车辕上沙沙作响。我终日坐在马车里,靠着一卷地域志打发漫长的行程。 直到那天,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了下来。 “郡主,王府急信。”领队的将军在我的马车前恭敬到。 我疑惑接过字条,是阿兄的笔迹。 字条展开,我目光掠过里面的字句,然后,我整个人顿在了那里。 信上说,顾云洲没成婚。 阿兄说就在拜堂的前一刻,他从醉酒失言的宰相口中,听闻了我代替永宁公主远嫁西域的消息。就为这一句醉话,顾云洲当场抛下满堂宾客,冲出喜堂,翻身跃上拴在门外的马,不管不顾地直闯宫门。不过,他在宫门前被闻讯赶来的阿兄死死拦了下来。 阿兄说,他从未见过那样疯魔的顾云洲,甚至还和他狠狠的打上了一架,两个人被圣上训斥,各自禁足府中,余下就都是阿兄对顾云洲的咒骂。 信从我指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车厢的地面上。 马车外风沙呼啸,我缓缓向后靠住车壁,闭上了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庆功宴上,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求赐婚娶他人的人,是他。 让我三年痴心等待沦为全长安笑柄,是他。 让我心死如灰踏上这和亲之路的人,也是他。 如今,他知道自己和亲后,弃婚闯宫,又是演给谁看? 顾云洲,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我弯腰,拾起那掉落的信。指尖微一用力,信纸便成两半,再撕,变成四片……直到化为一把再也拼凑不回的碎片。 我掀开车窗帘子,一扬手,碎片随着风沙,瞬间被塞外的狂风吹得四散纷飞,湮没在无尽黄沙之中。 就像我和顾云洲,早就该断得干干净净。 …… 行至玉门关外,天地骤然变色。 本还是晴朗天空霎时狂风骤起,带着满天的沙子,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上。天变得跟晚上一样黑,能看清楚的地方也就那么几步远。 整个和亲队伍一下子就乱了套,人的慌乱声马儿惊叫声,全被风沙的吼声给盖了过去。 突然间,一帮人马,穿透风沙,像幽灵一样,从沙尘暴里突然冒出。 他们都穿着黑衣,脸上蒙着汗巾,在风沙之中动作快如闪电,直冲着我的车驾来!这些人配合有素,不似一般的强盗。 这时,我的车帘被人掀开了! 一只沾着沙尘与鲜血的大手伸了进来,精准地攥住了我的手腕,他力道大得惊人。我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被他的蛮力猛地拽出了车驾,天旋地转间,我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中。 浓重的血腥味和男子的粗重气息扑面而来。我惊惧欲要出声呼救,脖间忽感疼痛,我的意识涣散彻底陷入了黑暗。 晕去前,我想着,若就这样死于匪徒之手,葬身大漠,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阵颠簸中悠悠转醒。 入目是一片昏暗,我被放置在一匹马的身前,身后之人紧紧禁锢着我,让我动弹不得。我试图挣扎,却换来他更为用力的束缚。 “别乱动。”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心中一惊,这声音……该不会是顾云洲?! 第24章 第24章 我闭着眼害怕一切都是错觉。 装作晕厥,隐约中我感觉自己被那人抱到一个地方。 他将我放下,动作轻柔。我能感受到,躺着的地方身下有柔软的被褥,室内点着安神香,这里的气息没有大漠中的干燥,随处的尘土味。 我闭着眼,直到耳边那人的脚步声离开,害怕错觉,我静待了几分钟,确定周围再无其他声响后……我猛地睁开了眼,印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帐顶,绣着图腾。 我微微侧头,透过搬开的布帘,外面看不到昏黄的沙漠,而已一片翠绿,一池湖水。耳边传来的是悦耳的鸟鸣,而非沙暴的呼啸。 这里……是哪里? 我撑着身子坐起,打量四周。帐内陈设布置雅致,所有器物,从床榻边的熏炉到桌上摆放的茶具,竟都合着我的喜好。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走进来。见我醒了,脸上露出亲切恭敬的笑容。 她上前对我行礼,“小姐,您醒了?肚子饿不饿?” 我微微蹙眉。 她称呼我“小姐”,而非“郡主”。看来,将我带来的人并未对她说明我的身份。 那妇人对我伺候周到,饮食起居无不精细,却绝口不提此处是何地,主人是谁。我试探着询问,这里的所有人都会避开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时在想,那日沙暴之中的人,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直到第三日傍晚,我正在帐内对着碧波的湖水发呆,帐门被人猛地从外掀起。那个我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的人,此刻,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顾云洲。 他的模样看起来狼狈透了,一身玄色衣袍沾满了尘土,几乎都瞧不出颜色,袖口、下摆好几处破损,有几片暗色的污渍,看着……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的脸上有几处红痕,发丝凌乱垂落额前,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站在原地,就这么呆呆望着我。 他……这是经历了什么?我十分困惑。 “你……” 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他大步向我走了过来,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死死的抱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子里。 我闷哼的声音从他怀中发出。 “你放开我。” “李安乐……”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低沉沙哑,我能感受到他拥抱我时那颤抖的双手,像我会下一秒就消失似的。我用力想从他怀中挣开,可是越挣,他抱得越紧。 “……” “李安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丢下我,去和亲!” 熟悉的氣息包裹着我,那瞬间,我心中百感交集,过去数月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不解、心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上,冲垮了我一路努力维持的平静。 我的眼泪无法抑制的流了下来。 我苦着大骂,“顾云洲!你放开我!你滚开!” “你既已娶了别人,又何必再来管我的死活!” “你放开我!凭什么你可以和别人成亲,我就不能去和亲。” “凭什么,凭什么!” 他默默地听我怨骂,任由我捶打着他,直到我哭得没了力气,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他松开我,双手捧着我的脸,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珠,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懊悔。 “我累了,顾云洲你走吧,放我走吧,我不要你了。” “不是的。安乐,我没有娶别人。”他滚烫的呼吸拂上我的脸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像怕我没听清似的,他顿了顿,抓住我的手,逼视着我直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的重复道:“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别人,只有你。” 我双眼红肿,害怕是我过渡伤心出现了幻听…… 第25章 第25章 他顾云洲凭什么如此对我?在我心灰意冷踏上和亲之路时,他却突然出现,打乱了我所有的决意。 我心中满是愤怒与屈辱,只想让他离我远远的,不想再见到他。 “顾云洲,你放开我!” “不放。”他回答坚决。 “你到底想怎样?”我怒声问道,泪水在打转。 “带你回去。”他说道。“跟我成亲。” “回去?成亲?”我冷笑出声,“顾云洲,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圣旨已下,我代替永宁公主和亲,你清醒一点,回不去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回得去,只要你告诉我,你想回去,我便能带你回去。” 我愤怒地别过头,“你以什么身份带我回去?” “我……” “你喜欢我吗?” “安乐……” 我绝望闭上双眼,“算了吧。” “我从你十二岁那年,王府初见那日,你从世子身后探出头,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后来每次世子来寻我,我都盼着能再见你一面。可是你总是避而不见,或是来去匆匆,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话,可我好像总会吓到你……” 我听着他说出的话,一时间愣住了。 八年前?难道顾云洲和我一样,他八年前就对我…… 我扑闪扑闪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直到见他耳尖发红,这般羞囧的摸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可爱极了。 “你……我……”我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欢喜。 “李安乐,我爱你。”他认真看着我。 “啊?” “我已向圣上请旨,求他为我们赐婚。我只想娶你为妻。” 我震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骚动。 我看见阿兄怒气冲冲地走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顾云洲,你休想!你离我妹妹远一点!” 顾云洲不慌不忙,一脸无辜看着我。 “世子,我正在向安乐表明心意,求她原谅呐。” 阿兄愣住,转头看我:“安乐,你原谅他了?” 我看着顾云洲,又看看阿兄震惊的表情,摇了摇头。 阿兄见状,立刻摆出防备姿态,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将我护得更严实了。 他对着顾云洲怒道:“顾云洲,当初在庆功宴上,是谁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求赐婚娶他人的?你把我妹妹当成什么了?” 顾云洲面色一僵,他向前一步,却被阿兄抬手拦住。 “听我解释,我当时……” 阿兄言语间满是愤怒,“你当时什么?你当时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居功自傲!害得安乐伤心和亲,现在和沈家婚事没结成,又来装深情,你当她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顾云洲转头看向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恳求。 “安乐。”他轻声唤我,“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解释吗?” 我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想知道,他为何要突然做出那样的决定。 阿兄虽心有不满,但也只好顺着我的意,退到一旁。他瞪了顾云洲一眼,低声警告道:“顾云洲,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就算圣旨又如何,我绝不会让你再接近安乐!” 顾云洲感激地看了阿兄一眼,阿兄微微颔首,退后一步。 他转回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 “那日我在殿上,当众求娶沈知秋,并非我所愿。”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那是圣上的授意。” 我心口微颤,没有打断他。 “马场刺杀,以及后来三年前那场战事,圣上怀疑京中有人与敌国勾结。种种线索,隐隐指向了兵部尚书沈庄。此事关系重大,一旦走漏风声,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打草惊蛇。圣上与我密谈,唯有借此联姻之机,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接近沈府,探查证据。” “我原想着,等拿到确凿证据,将叛国贼子绳之以法,肃清隐患之后,便立刻与你说明一切。”他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懊悔,“可我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你会因此伤心欲绝,甚至……甚至代永宁公主去和亲!”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 “当我在婚宴上,听到你代替永宁公主去了西域和亲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疯了。我根本做不到冷静,什么计划,什么隐忍,全都顾不上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你拦住。”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安乐,我是想等把所有事情结束再告诉你,与你表明心意,不是为了惹你生气、惹你伤心,丢下我,一个人跑去和亲。” 第26章 第26章 他握住我的手,力道很大。看来对我和亲的事他耿耿于怀呢。 “李安乐,我顾云洲此生想要娶的,自始至终,唯你一人。” 我看着他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睛,心中动容。 “安乐,我知道我错了。”他见我不说话,语气愈发急切和恳切,“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那么伤心难过。不去和亲了,我们回京,好不好?” 阿兄在一旁适时开口,“安乐,他这些日子确实不容易。一边要周旋于沈府搜集罪证,一边还要承受你的离开。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沈庄一党昨夜已被秘密收押。他的心,你也该看明白,你们……别再彼此折磨了。” 我抬眼看向顾云洲,他眼底夙夜未眠的青黑,衣袍上来不及拂去的尘土……风尘仆仆的狼狈模样,原来,都是为了赶来见我。 帐内一片寂静,我垂眸,看着我们交握的手,过了许久,我终是点了点头。 顾云洲见我点头,脸上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怕我会再次消失一般。他猛地收紧手臂,再次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声音颤抖:“安乐,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信我。我保证,以后无论何事,绝不再瞒你,再也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捶打着他:“你让我那么难过……我以为……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以为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顾云洲低下头,无比珍视地、一下下轻吻着我的额头、眼睛,最后,落在了我的唇上,温柔而又强势地席卷了我的所有感官,夺走了我的呼吸和清醒。 许久,他才微微退开,额头亲昵地抵着我。 “我是坏蛋,是笨蛋。” 当我从那令人晕眩的吻中稍稍回过神,才猛地想起阿兄还在帐中。我羞赧地抬眼,却发现帐内不知何时已只剩下我们两人,哪里还有阿兄的影子。 脸颊愈发滚烫,我轻轻推开他一些,忽然使坏道:“云州,我还不能跟你回去。” 顾云洲眼中的光芒瞬间凝固,被惊慌取代。他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为、为什么?难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看着他瞬间慌乱无措的脸色,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不是。是因为圣上,其实……并没有真的答应让我去和亲。” 他愣住了。 “圣上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舍得真把我送到那苦寒之地去?他要是敢答应,我阿耶还不当场给他来个宫门口撞死的大戏?”我想起阿耶那护犊子的性子,语气带上了几分调侃。 顾云洲听我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疑惑:“那去西域和亲的事……假的?” “是真的。”我看他瞬间又紧绷起来的脸,“不过,不是我去和亲。是作为西域使者,护送圣上亲封的“和亲公主”,完成送嫁仪式。” 见顾云洲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我眼珠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坏笑道:“不过嘛……我当时就在想,万一,万一你要是真铁了心娶了那沈知秋。那我干脆就留在西域,与和亲公主作伴,不回来了。反正听说……西域遍地美男,个个高大英俊,能歌善舞,留在那里似乎也挺不错的……” “李、安、乐!”顾云洲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连名带姓地叫我。 看他紧张吃醋的冷峻模样,我心里那点因为被他瞒了这么久的小小怨气,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甜蜜。 我踮起脚尖,凑近他,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喂,顾云洲。” “嗯?” “你再亲我一下,”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得狡黠,“我说不定……就可以考虑考虑,不去看那些西域美男了。” 顾云洲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霞红。 他听话的低下头……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