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她总想篡位》 第1章 第1章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九公主她总想篡位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1章 第1章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章 第2章 “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注】” 拂林殿书房中,颜琢玉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捏着胡须,慢悠悠的在室内踱步。 “周公美名万世流芳,政绩斐然,但最为人称赞得便是,周公辅佐成王七年,自己却没有称王……” 此话,赵玄真听得心里有些腻味,她撅了撅嘴,目光朝着隔壁的六皇子赵玄瑞飘过去。 皇子读书,每个皇子配五个师父,颜琢玉便是赵玄瑞的师父之一。 书房的大课结束后,皇子们的专属师父便会在皇子们宫殿的书房中给他们上小课。 赵玄真作为公主,她的功课一向是由专门的女师负责,不过是讲一些《女则》、《女训》,教一些礼仪与女红。 这些东西,她学了许多年,《女则》、《女训》她都烂熟于心,礼仪方面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女红也达到了闺阁小姐的普遍水平。 于是她便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她向皇帝撒娇,要求与皇子一同读书,一同练习骑射。 皇帝一向宠她,略一思索,便给了她这个特许,却没有给她安排专门的师父,所以赵玄真只好在书房大课结束后,去蹭别的皇子的课,给他们的师父当半个学生。 赵玄瑞平日里对她最好,因而成为赵玄真蹭课最多的皇子。 赵玄瑞自小身体孱弱,生性软弱善良。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对皇位产生什么所谓的“不该有的心思”。赵玄真冲着前方的颜琢玉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讲也是白讲。 亏他还是国学大师,却连因材施教的道理都不懂…… 赵玄真握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满心无聊。 她过来蹭课,可不是为了听这些。 在颜琢玉令人昏睡的言语中,日头渐渐地偏西了,赵玄真蹭完课,还厚着脸皮在赵玄瑞宫中蹭了顿晚膳。 拂林殿的膳食远不如芳华殿的精美。毕竟赵玄瑞只是一个不太受宠的皇子,而赵玄真却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 曾经的赵玄真以此为傲,但自从与皇子一同读书后,赵玄真发现了一件事。 皇帝宠爱她,给她锦衣玉食,给她金银珠宝,给她雕梁画栋的宫殿,但永远不会给她权利。 如果有一天,皇帝后继无人,他宁愿从旁支过继一个资质平庸的养子,也绝对不会考虑他优秀的女儿。 都是凤子龙孙,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周围的空间不断地扭曲,数不清的景象在她眼前飞快流过,赵玄真狠狠地盯着前方,双眼猩红,双手紧握成拳,歇斯底里地大喊: ——都去死!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礼法使然,在这世间,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子。” “看清自己的位子,方不容易走错路。” …… 下午颜琢玉的话骤然在耳边响起,赵玄真不断纠缠撕扯的梦境陡然一空,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头顶绯红的床帐。 她一偏头,看见枕边躺着一本翻开的书。 原来刚才,她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后背汗湿一片,里衣黏腻地沾在身上,赵玄真定定地看着头顶的床帐。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锦衣玉食万人供养,这难道还不好吗? 难道还真的想要…… 赵玄真心里一顿,脊背发麻,她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震慑住,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她感到恐惧。 恐惧来自四面八方,像一座高塔牢牢地压着她,赵玄真弓起身子,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过了许久,恐惧退散,她感受到自己冰凉的指尖。 窗外一片漆黑,正殿的烛火也已全部熄灭,唯有床前的两只红烛暗暗地燃着一点火光。 赵玄真坐起来,探头往下看。 守夜的侍女知书拥着一床厚被子睡得正香,就连赵玄真伸手捏她的鼻子,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傻丫头…… 赵玄真心中轻松起来,她轻轻笑了两声。 虽是一片乱梦,但好歹也算是睡了一觉,赵玄真现下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她索性起身,踩着银杏云纹睡鞋往外走。 走廊外,守夜的内侍被赵玄真开门的声响惊动,正要行礼,却被赵玄真及时制止,赵玄真看了看他身前的厚被子,关心了两句,往西偏殿去了。 皇帝宠爱她,偌大芳华殿给她一人独住,她便把西偏殿改成了一个宽敞华丽的书房。 偶尔深夜睡不着时,或者闲来无事之际,她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房待着,自己做一些事,比如读书、习字、弹琴、下棋,或是做女红。 赵玄真步履不徐不疾,就在她走到书房门口时,忽然瞥见书房中有一个黑影飞快闪过! 赵玄真心中警铃大作,她张口就要喊“有刺客!”。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忽然止住。 这是在皇宫,她又是公主,什么刺客闲得慌没事来刺杀她? 要杀也应该去杀皇帝或者大皇子才对,前者是现任皇帝,后者则最有可能成为下任皇帝。 赵玄真猝不及防推开房门,轻声道:“是谁?” “你若是破窗逃跑,我即刻就会喊起来。” “届时芳华殿周围所有侍卫都会被惊动,哪怕你武艺高强,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书房内静悄悄的,就好像刚才黑影是赵玄真的错觉。 赵玄真拿过墙边的夜明珠,借助夜明珠冷清的光辉小心地往里面走。 一直走到书桌前,那个人影才讪讪地从一旁的书架后闪出来。 赵玄真举起夜明珠,眯起眼睛看过去,当她看清来人的五官时,口中不由的惊叫出声:“竟然是你!!!” 下一秒,她的语气便冰冷下来,她随手把夜明珠往旁边一放,语气不悦:“你来做什么?” 顾平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简直都不晓得往哪里放,他清了两下嗓子,张口的动作一顿,又清了两下嗓子。 赵玄真就淡淡地看着他,她甚至不愿意说一句“夜半三更,顾小侯爷不请自来,所为何事”的客套话。 “内个,”这么尴尬处境还是生平头一遭,顾平整个人微微泛红,他假模假样地看了看周围的摆设,干笑道:“你这书房,可真豪华啊。” 赵玄真没言语,顾平肌肤便更红几分,他道:“我若说我是来偷东西的,你能相信吗?” 赵玄真默默地看着他,无情开口:“不信。” “再不说实话,我便叫人了。” 顾平红上加红,简直像刚蒸出来的蟹。 赵玄真冷冷地瞧着他,心里头却觉得稀奇,她见过虾蟹变色,还是头一次见人变色。 赵玄真想看他能不能再红一点,便启唇娇滴滴地叫了声:“顾平哥哥。” 顾平脑中轰隆一声,一张面皮红得直冒热气,他先抬手后抬脚,抬完手脚后又匆匆放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手忙脚乱的效果。 赵玄真抿着薄唇,静静地瞧,几秒钟后,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人好傻,好呆,好笨。 她笑了…… 顾平愣怔地望着她,脑海中想起白日里的事,他还以为赵玄真再也不会叫自己“顾平哥哥”,也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了…… 真好,顾平心想,他的嘴角不由也勾起一点儿。 没成想,他的一笑,赵玄真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她恐吓似的哼了一声,道:“喜欢笑?” 顾平一凛,收敛神色:“不喜欢。” 赵玄真:“那你刚才是?” 顾平:“嘴角有点痒。” 赵玄真:“……” 顾平一脸真诚且无辜。 赵玄真再度冷哼一声,她懒得理这个人。 她拿起一旁的夜明珠,去书架上找书看,顾平则一直安静地站在边上。 过了一会儿,见赵玄真对自己视若无睹,顾平便悄悄抬腿,想要溜走。却在此时听见赵玄真淡声道:“站住。” 顾平站住,他有些心虚地朝着赵玄真看过去。 赵玄真一手捧着夜明珠,一手拿着一个玉砚台。 墨绿色的砚台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仿佛化成了一滩流动的青苔,油润而富有生机,赵玄真垂眸打量着这方砚台,闲闲开口:“我记得,芳华殿里中并无此物。” 她冲着顾平笑道:“原来你真的是个小偷。” 夜明珠光辉的照耀下,赵玄真弯弯的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春水,顾平暗自一愣,他不自觉开口将实情吐露: “我……” “……我今日在书房中,见你时常盯着六殿下的砚台……” “这玉是西北特产,我爹在西北驻边,也给我捎过一样的……” “我见你喜欢,便想着偷偷送给你……” “但毕竟不是宫里的物件,色泽上可能比六殿下的差一点,你别嫌弃……” 赵玄真没说话,她看着砚台,又看向顾平。 下一秒,她手腕微倾,砚台自她手中直直落下,重重地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真抱歉,”赵玄真依然在笑,她不屑得挑衅道,“顾平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预想中的景象并没有发生,砚台掉到地上,顾平嘴角紧绷,但两眼却盈满笑意,他道:“无妨,本就是送你的东西,是摔了,还是打了,是用了,还是丢了,都无所谓。” “你开心就好。” 本来是开心的,但顾平这么一说,赵玄真就觉得不开心了,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堵。 果然,顾平就是她最讨厌的人! “真贱!”赵玄真冷笑着评价道。 顾平微笑点头,照单全收。 赵玄真:“……” 面对这人,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赵玄真暗咬后槽牙,心里憋着气,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两巴掌。 就在此时,书房外忽然亮起烛火光,顾平眼疾手快地往暗处躲去。 侍女知书的声音次屋外急切地响起,说是有要事禀报。 赵玄真一声“进”,知书便急匆匆地跑进来。 顾不得下跪行礼,一看见赵玄真,知书便叫道:“殿下,六殿下,六殿下不好了!” “皇帝让您即刻前往拂林殿,见六殿下最后一面。” 赵玄真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夜明珠的幽光把她的脸颊照应得苍白无比,她垂在身侧藏在袖子中的指尖轻微颤抖。 “怎么会……” 赵玄真轻声低语,“六哥……他白天分明……分明还好好的……” 【注】出自《尚书.大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赵玄瑞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色透着一股青黑,整个人环绕着一股腐朽灰白的气息。 除此之外,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赵玄真定定地站在他的床前,眸光散乱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表现得得体尊贵。 那怕是去见最疼爱她的哥哥的最后一面,她也依然需要梳妆打扮。 身边所有的贴身宫女一齐上阵,她自己也尽量缩短时间,却还是没等见上赵玄瑞最后一面。 “六哥。” 赵玄真启唇唤他,伸手去探赵玄瑞耷在锦被上的指尖,仅仅是这样看着,她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人已经死了。 赵玄瑞对赵玄真的呼唤没有丝毫反应,他一动不动,他僵直地躺在床上,就像一具木偶。 指尖触碰到的肌肤刺骨般寒凉,赵玄真猛地一缩手,惊惧地看着赵玄真灰败的脸,此时此刻,她终于相信这个人已经死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一颗一颗地滚落,重重地在锦被上洇出一个个硕大的圆点,圆点越来越密集,最后连成深深地一片。 赵玄真咬着红唇,泣不成声。 她也没有想到,面对赵玄瑞的离世,自己竟会如此难过,心脏绞痛到难以呼吸。 赵玄瑞待她很好,给过她很多温情,每当想起这些,她心头也会觉得柔软温暖,赵玄瑞身体不好,她也由衷地希望他健康长寿。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是皇子,她心里又恨极了,恨到希望他即刻暴毙。 这些情感拉扯着她的内心,让她痛苦,让她更恨,也让她在此时更难过。 “霜儿。” 浑厚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下一秒眼前光线一暗,一只大手按上她的肩头。 赵玄真含着眼泪转头,唤了声“父皇”。 老皇帝垂眸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抬头轻柔地拍了拍她不断颤抖的肩头,过了一会儿,他道:“第一次见死人被吓到了吧。” 明明是句关心的话,赵玄真却心头一冷,她的身体不由一僵。 赵玄瑞是他的亲儿子,自己亲儿子死了,他竟然能够如此冷漠,言语中甚至在怪罪自己这个死去的儿子吓到了自己疼爱的小女儿。 赵玄真的眼泪被这一句话彻底止住了,她再次看向赵玄瑞的尸身,心中涌起无限的的悲凉。 “这没什么好看的,”老皇帝拉过赵玄真,二人抬脚往外头走,随着二人的步伐,皇帝随口道:“方才负责清扫桃园的宫女说她撞见你在园中对皇子行诅咒之事。” 赵玄真曈孔一缩,脊背发凉。 随后她立即想起了顾平…… 赵玄真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神色如常,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砍头的大罪,而只是一些类似于“今日天气如何”的闲话。 赵玄真摸不准皇帝是怎么想的,因而并没有立刻搭话。 自己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失宠,失宠可以复宠。 但是顾平…… 今夜顾平漏夜潜入殿中,守夜的侍卫却毫无察觉,便足以说明此人功力深厚,结合他平时资质平庸的形象,赵玄真不用多想,便明白各种原委。 皇帝与顾侯并不如表面那般亲厚,顾平在宫中处境微妙,对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索幸皇帝没再言语,他将赵玄真带至大殿,自己坐在正位上喝茶,任由赵玄真跪在大殿的正中央。 细碎的抽泣声不断地从旁边传来,赵玄真看过去,是丽妃娘娘。 丽妃浸满泪水的眼眶红得惊人,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赵玄真,仿佛要从她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对面丽妃充满恨意的目光,赵玄真的生母——站在丽妃身边的皇后却无动于衷,她既不劝慰丽妃,也丝毫不为自己的女儿说话。 赵玄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依规矩向皇后和丽妃行礼。 “皇上,”丽妃娘娘扑通一声跪倒在大殿中央,哭道:“瑞儿从小身体便不好,自开蒙后,他便日夜苦读,更是损伤了根基。” “但若是好好养着,假以时日,未必会不如其他皇子,”丽妃娘娘怒视赵玄真,道:“都是她!都是九公主,若不是她日夜诅咒,瑞儿必定不会早夭啊!” “皇上,您千万要为瑞儿做主,让他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皇帝轻轻吹动杯中的茶水,他听了丽妃这番哭诉,就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大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就连丽妃的抽泣声都低了许多。 过了许久,皇帝终于啜了口茶水,然后随手把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他向下望去,目光越过丽妃直直地看向赵玄真,道:“霜儿,你有何话说。” 赵玄真心跳如擂鼓,她直视皇帝的眼睛,道“儿臣想见见那位宫女。” 皇帝随意朝身后的内侍看去一眼,内侍低声答应,低头弓背匆匆出去,不一会儿便带回一个瘦弱有些畏首畏尾的宫女。 宫女见过皇帝后,跪在赵玄真的后侧方。 赵玄真并未看她,只问:“你说你在桃园撞见本公主对皇子行诅咒之事?” “那是在什么时辰?” “是在桃园何处?” “只你一人看见了吗?” “本公主身边当时可有别人。” 宫女一一回答这些问题,所言全部属实,却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道:“桃园地处偏远,一向清净,因此九公主身边当时并无旁人。” 宫女没有见到顾平,这让赵玄真心里一松,随即她便意识到这位宫女在撒谎。 她若所言属实,必宁会将顾平的存在说出。此番说法,要么是她刻意掩藏顾平的存在;要么就是她并未亲眼所见,所言之事皆是受人指使。 可是这又是何为? 赵玄真的余光浅浅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她想不明白,这宫中到底有谁会想害她。 毕竟,她只是一个公主。 不…… 赵玄真眼神中精光闪过,不是为了害她,而是为了赵玄瑞。 赵玄瑞的死必有蹊跷! “父皇,儿臣白日还与六哥一同读书,当时六哥虽偶有咳喘,但气色尚可,并无异样,”赵玄真说着双膝往前一蹭,眼中浮出泪花,“儿臣不相信,不相信六哥会走得如此突然。” “请父皇将六哥平日所用饭食、汤药以及脉案一一查过。” “你难道怀疑……”丽妃立即跟道。 丽妃的话音兀自顿住,她从丧子之痛中清醒过来,她看向赵玄真又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随即上前,与赵玄真跪在一起,道:“臣妾恳请皇上还瑞儿一个公道。” 丽妃语调颤抖,还带着明显的哭腔,令人心碎,但皇帝却皱起了眉头。 年轻时的丽妃容颜娇丽、天真婉顺,深得皇帝宠爱,但随着岁月带去她容颜,皇帝对她也逐渐平淡,现在他听着丽妃的哭诉,心里只有厌烦。 “请皇帝细查,”丽妃依然壮着胆子恳求着,这是她入宫以来唯一一次大胆的举动。 皇帝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他直直地盯向赵玄真,问道: “你有没有?” 皇帝像一条魁梧的巨龙,在象征着权利的金柱上盘亘,而自己则是他前方千百万层云雾之下的一只蝼蚁。 赵玄真浑身僵硬,她黑亮的眼睛中倒映着皇帝的身影,那么高高在上,那么庞大,那么遥远…… 面对这样一条巨龙,赵玄真无法说谎,也不敢说谎。 短短几秒钟内,她一片空白的大脑中浮现出了最坏的结局。 “臣可以为公主作证!” 一个清亮不羁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赵玄真立即转身,她看见一个卷发少年映着殿外微弱的烛火光辉一步一步地走进殿中,他甩开衣摆,跪在赵玄真的身后。 “桃花清雅妩媚,臣又一向喜爱饮酒,大好春光岂能辜负,”乌尔珠道:“却没想到九公主好雅兴,跟臣想到一处去了。” 不是顾平…… 赵玄真眸光轻微一暗。 “因怕惊扰公主,臣并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见公主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乌尔珠看向那名宫女,眸光冷冽,咧嘴微微一笑,道:“臣资质平庸,比不得这位宫女聪明机警眼力过人,只远远一看,便知道九公主在行诅咒之事。” “世子并未上前,又怎知九公主不是在行诅咒之事,”宫女后背渗出一层薄汗,却还是咬紧牙关反驳道:“事关皇嗣,怎能大意。” 皇帝摩挲着玉扳指,眸光在赵玄真与乌尔珠之间转了两圈,看戏般地哦了一声,调侃道:“那你们二人可真是心有灵犀。” 赵玄真身上的里衣再一次被汗水浸湿。 大梁与乌兰布统联姻是旧俗,如果皇帝一时兴起,借题发挥,将她顺手指给乌尔珠,那么一切就全完了。 此时此刻,赵玄真已经顾不上什么“顾平在宫中处境微妙”,她满心都希望他能够出现,站到这里来,站到自己的身边来。 顾平,你在哪儿…… 你怎么还不出来。 你快出来。 快出来! 一位内侍从殿外匆匆跑来,跪在殿外,对着殿内大声道: “顾侯之子顾平求见。” 皇帝轻笑一声:“宣。” 第4章 第4章 匀称轻快的脚步声在身后右侧边停下,赵玄真听见极轻一声声响,是顾平跪下时膝盖碰触地砖发出的声响。 随着这声轻微的略微有些沉闷的响声,赵玄真方才高高悬起的心此时重重落下。 虽然他们白日里闹了场不愉快,顾平还为此见了血;虽然就在半个时辰前,自己还无由来把这人狠狠羞辱了一遍,让他热脸贴了冰屁股,但赵玄真还是无端相信顾平是自己的盟友。 他此时现身,是为了帮自己说话。 赵玄真下垂的眼睫轻轻颤抖,她在心里偷偷地给顾平打分,如果今天晚上顾平表现得好,自己明日就少讨厌他一点。 顾平对赵玄真心里的想法一概不知,他一本正经地向在座的个位皇室一一行礼问好,而后摆出一副对此一无所知的摸样,道:“太后知道六殿下晚间不适,心下担心,此时又听闻拂林殿喧嚣,特地派臣前来查看。” “敢问,六殿下此时……” 顾平扫了眼一旁丽妃娘娘挂满泪水的脸庞,便把剩下的两个字咽了回去,只道:“还请陛下节哀,陛下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切不可为此损伤。” 这句话听得赵玄真嘴角下垂,赵玄真在心里暗暗给他打分:审时度势,加一分,不说人话,扣四分。 顾平本轮得分,负三分。 果然,这人还是很讨厌。 赵玄真偷偷瘪嘴,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明日依然不想理他。 就在下一秒,她又听见顾平道:“丽妃娘娘,还请节哀,” 赵玄真心中蓦地一动,她一时间顾不上什么加分扣分,她的胸膛因为顾平这八个简单的字微微发烫。 这不怪赵玄真激动,毕竟在这深宫里,政治动物一大把,真正的“人”确实在太少。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侯爷竟然是个“人”,真是可喜可贺。 因此她此时很想转头看顾平一眼,但思及皇帝还在上头坐着,只能堪堪忍住心里的冲动。 不过,赵玄真明日愿意跟他说话了,也愿意把他送的砚台好好珍藏。 那怕她依然觉得顾平很讨厌,但看在他是个人的份上,也可以对他稍微好上一点点。 顾平漫不尽心地扫过赵玄真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总觉得自他进来以后,赵玄真的背影好似轻松了许多。 同时,他注意到赵玄真头上有一根格格不入的金簪,它斜斜地插在乌发之间,姿态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要掉落。 侍奉公主的梳妆的宫女都是宫里的老人,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绝不会因为今晚的事犯这样的错误,这根金簪只可能是赵玄真自己插上去的,她急着梳妆,忙着过来见六殿下最后一面,就连自己的簪子要掉了,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她一定很难过。 顾平心中一片酸软,他收敛自己的目光,将自己的视线从赵玄真的身上移开,转向乌尔珠,淡声道:“此时更深夜漏,世子何故在此?” 此话夹枪带棒,乌尔珠被问得一怔,他转头直视顾平的眼睛,三五秒后,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朝向殿门的一侧的嘴角幅度轻微地朝上一扬。 “小侯爷关心六殿下身体,本世子自然也担心,”乌尔珠道,“我与六殿下多年同窗,听闻他今日晚间身体不适,自然要前来探望。” “只不过有事耽搁,来得稍微晚些罢了。” 乌尔珠这话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是个无伤大雅的场面话,一个有教养有礼貌有眼力见的人都会选择在此时放过这个话题,开启一个新的话题,但顾平偏偏要问:“有事?有何事?” 乌尔珠牙疼似的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同窗竟然这么烦人。 皇帝在上,皇子离世是大事,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说自己看拂林殿旁边的花树长得正好,尤其适合赏月饮酒,因此上树饮酒作乐,这才无意间听见…… 就在乌尔珠正思索怎么回答顾平这句话时,上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啪嗒声。 顾平、乌尔珠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在皇帝手中的翡翠串珠此时被他随意地摆放在一边的红木小几上。 皇帝垂眸,隐约含着揶揄意味的目光在殿堂下跪着的三个人身上逐一扫过,而后抬手一指顾平,道:“你,来得正巧,朕方才听乌尔珠提起桃园春光烂漫,正心向往之。” “不知子庸近日可否去过?” 赵玄真的心跳猛得加快,皇帝这句话时什么意思? 是不满意乌尔珠与自己都去过桃园,还是想要顾平给自己作证,或者只是单纯试探…… “臣去过,”顾平答道。 皇帝闻言轻轻一笑,他抬手把红木小几上的串珠拿回手中,他扫了眼乌尔珠,又看了眼赵玄真,道:“也不怪你们三人心有灵犀,春光动人,若是朕寻得空闲,必定也要前往一睹为快。” “不过你们三人偷偷赏花,不带着朕,朕心中难免失落,这样吧,”皇帝略一思索,“朕就罚你们三人以桃花为题,做诗三首,做得好,朕就不追究了。” “行了,散了吧,”皇帝朝一边的皇后一扬手,“剩下事由皇后处理。” 赵玄真眼中满是不敢相信,她愣怔地盯着皇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丽妃娘娘忽然冲上前来,跪倒在皇帝面前,直直地挡住他的去路,哭道:“陛下,九公主言语不当,暗中诅咒瑞儿的事,陛下不欲追究,臣妾便也作罢。” “只是,只是瑞儿的死实在突然,臣妾惶恐,恳求陛下彻查。” 丽妃娘娘这么一哭倒是提醒了皇帝,皇帝往前走的脚步一顿,他原地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他沉默了几秒,再次盯向赵玄真,问道:“霜儿,你有没有。” “你说实话,朕不怪你。” 此时,赵玄真心中的恐惧已经褪去大半,她抬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清澈地映衬住皇帝高高在上的身影。 这个人是皇帝,而她只是一位公主。 他们二人同在一方棋盘上,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而赵玄真的筹码只有帝王之爱。 不过,对此时的她来说,这已足够。 她狠狠地叩了一个头,沉声道:“回父皇,此事的确是儿臣所为。” 不仅皇帝,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赵玄真的话语一惊,不敢置信的目光纷纷朝她投射过来,赵玄真面色坦然,她抬头直视皇帝的眼睛,又道:“父皇,这位宫女所言句句属实。” “儿臣恳请父皇,依照宫规惩处儿臣。” 一时间,大殿中静得落可闻针。 乌尔珠眼中的急切和生气几乎掩饰不住,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前来,板着赵玄真的肩头大声嚷嚷——你疯了吗!还是你是脑子糊涂了吗?你干嘛要承认啊!这种事你怎么能承认啊!!!你!!!! 跟他比起来,顾平的反应倒是镇定许多,他定定地看着赵玄真的背影,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几乎是在赵玄真说话的同时,顾平就猜到她心中所想。 顾平的眸光暗下来,他略微侧头,睨了一眼跪在自己后方的宫女。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赵玄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霜儿,朕知道你生性善良,温柔婉顺。” “但皇家天威不容侵犯。” 听闻此言,那位宫女浑身发凉,惊惧之下,她甚至忘了替自己辩解,她只是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昧地发抖。 赵玄真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在意投射在自己身上任何一道目光,她只是再次说道:“父皇,儿臣确实做了此事。” “儿臣心中有怨,有恨,有气。” “您是儿臣最敬重、最爱戴的父皇,但儿臣总觉得,您待兄长们,比待儿臣要好上许多,”赵玄真声音委屈,说着便落下泪来,“儿臣是一时糊涂。” “儿臣只是想父皇能多喜爱儿臣一点,不要太多,只要比兄长们地多一点就好。儿臣身为公主,能陪伴父皇的时间本就不长,而父皇喜爱兄长们,总是让兄长陪伴左右,忽视儿臣,儿臣气不过。” “这才犯下大错,”赵玄真泪如雨下,她神情哀戚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道:“儿臣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无论父皇怎么惩罚,儿臣都认。” “只请父皇,不要因此事冷落儿臣。” “求您。” 皇帝目光一顿,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色彩,他的眸光在赵玄真的身上流转,有自得、有欣赏,还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满足。 良久,皇帝终于把目光从赵玄真的身上收回,他轻笑一声,道:“霜儿一片孝心,怎会有错。” 顾平心里一松,紧接着他又听皇帝道:“那名宫女,诬陷九公主,赐杖毙。” 赵玄真尚未来得及高兴,这一秒便仿佛被一桶冰水兜着头浇下来,她浑身冷得彻骨,她立刻转身,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把那位宫女无情地拖走。 宫女的哭嚎声在发出的瞬间就被粗暴的捂住,她只能用留着泪水的眼睛不断地四处张望,试图乞求殿堂上的某个可以为她求情的人。 “不要,”赵玄真喃喃道。 “不要,”赵玄真叫道。 赵玄真转身,面向皇帝。 人命关天,她不顾上宫规礼仪,直接站起身来,急急地朝前跨了几步,她几乎冲到了皇帝面前,她恳求道:“不要,是我做的,全是我做的,我真的做了。” “她是无辜的,求您放过她。” 赵玄真说着,屈膝下跪,她泪眼婆娑地牵着皇帝的衣摆,卑微地恳求道:“父皇,无论您怎么惩罚儿臣,儿臣都没有一丝怨言。” “只求您饶了这名宫女。” “求您饶她一命,她是无辜的。” 皇帝面色一凝,周身气度冷如冰霜,他垂眸淡淡地扫了赵玄真一眼,道:“九公主心肠太软,就一同前去,替朕监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