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女主别太爱我》 第1章 第 1 章 “妖孽,拿命来!” 一个黑紫色的人影在殿堂中一跃而起,雪亮的长剑甩开黑红鲜血,俊美的脸完全扭曲,一面嫉恶如仇的狰狞样。 纯净的白色灵气源源不断自内心本源传来,他似感受到无穷尽的力量,怒吼着杀向台阶上的红衣女鬼。 那女鬼正高举着青铜酒杯,鲜甜的猩红酒液自杯中落下,却没能进入女鬼粉白的樱唇,与探起的舌尖中,她一脸震惊迷惘,任那些个来之不易的酒液洒在滚动的喉结,雪白的锁骨,与透心凉的胸膛上。 等等…… 咳咳……停停停……申请暂停先别打! 我是谁? 先搞清楚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我怎么在这?! 好吧其实我知道我是谁,读者大人们先听我说,我是鹿响语,鹿响语就是这个女鬼,但我不是啊!好吧我现在就是! 谁能来救我一命,在我身上,发生了读者们司空见惯的事情,对,我穿越啦! 是这样的,看了一本小说然后穿越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对吧?在看到一个反派和我同名的时候,我就预感到这一点了! 这个反派还是个就出场一次的炮灰,我读完了整本小说,她真就只出现过一次,就一次!我还期待她能有别的戏份呢……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这仅此一次的剧情中,我,无论是鹿响语还是女鬼王,我要死了。 很慌的啊,谁能救救我……好吧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因为鹿响语就是个混蛋!她是魔界十二鬼王之首,这名号看起来很厉害对不对,别急,十二鬼王的领域只是魔界别疆,而且除了我其他鬼王全是TM的你们修真界的卧底!就比如我现在面前的这个人! “十一王,你为何要杀我!”我总算想起了台词。 “鬼王……呵呵呵……我在你身边受尽凌辱,忍辱负重三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刹那间,此人眼里迸发出血光,刀尖同时逼近,一股汹涌澎湃如海浪般的灵气直逼眉心。 他,这个一样只出场一次的炮灰,是卧底,名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什么来着……反正,我是不会死在小喽啰手上的! 那时,我感觉到心中一股畅快的狠意,同时转头看向他,呆滞的目光变成了毒蛇一般,周身升起一股傲慢的无形魔气,他的刀,灵气在我面前如同一个迟暮老人,刹时被我翻飞而去。 ——扑通一声砸在大殿门口的柱子上,继而软趴趴地,满身血地摔下来。 “哈哈哈哈哈——” 我发出了反派的经典狂笑,别的不说,因为真的很爽啊。 “就凭你,还想杀我?”我努力憋着笑,念出小说里的台词。 没办法,既然穿越了就要敬业一点,虽然我还是很想活着,但我不想破坏剧情,而且当鬼王的这段时日,真的很爽啊!我爽够了,是不是就该死了? 我把艳红的,如同戏袍的长袖一扬,露出我那乌黑长发下一张妖孽美绝的脸。 我继续呵呵地冷笑,无形的魔气如巨人之手向那只僵死的老鼠压了过去。 “你要不想想,为什么我才是十二鬼王之首?为什么我能在这个位置上百余年?” “……你怎么还这么强?”匍匐在地的男人颤抖地咳出内脏碎片和血,他已经身负重伤,但怨毒的眼神仍然像刀片一般射向我,让我兴奋。 “你是说,这杯酒吗?”我的指尖优雅地勾起酒杯,“你在里面下了毒?”我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很好喝呢,你为我找来的,用极阴之人炼制的美酒,就和以往你帮我寻来的无数个美少年一样美味。” 我仰头将渗了毒的酒液尽数倒进咽喉深处,随后喉头滚动,我的脸冷了下来,那酒杯被砰地砸在不远处。 “这不可能……”他虚弱地在地上囔囔,已经是濒死之人,而我在享受虐杀他的快感。这是剧情的一部分。 忽地,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我,“难道你……传说十二鬼王之首有真魔之魂,你什么时候炼成了真魔之身?” “哈哈哈哈……”我讥讽地大笑,“什么练成,我一直都是!” 他看着我的眼神愈发绝望,死意将至。 可我心底忽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他快死了,而我也,快死了。 不管了!先拉上此人垫背! 我手向空中一抓,脚下魔力高涨,真魔之身让我的魔气仿佛和魔界也融为一体,我腾空而起,向他抓去。 “……” 就在这时。 “师兄。” 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在殿堂内回响着,如同清泉,如同明月。 那人和我同时一愣。 “曾师兄。” 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我确定了它的方位,在天上。 霎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我的全身,我下意识地极快往偏殿的侧门跑去,没等我跑过殿柱,一道劈开海域,深入地底岩石的灵气狂啸着逼近。 其实这时间很短,不过三分之一秒,但是啊,我的大殿穹顶就这么破开了一个大洞,青铜所铸的门户还有上面的禁制被尽数破坏,房子的碎块豆腐渣般纷纷扬扬落下。 这一刻仿佛声音也被真空隔绝了。 我绝望地抬头看去。 那裂口中,弥漫着无尽魔气,永无白昼的天,紫色的群山在她身后落座,高空中的月亮是一个刚割开的伤口,红的滴出血来。 那女子身上散发出魔神般的威严,纯洁的白色灵气如同一只取之不尽的泉眼,源源不断地在魔界的空气中弥散。 她本身长得极美,身上却好像带着一股子朦胧的柔光,让神邸般慈悲的容貌更是温柔动人,就像是在魔界罪恶的深潭中徐徐盛开的一朵莲花,不会受任何侵染,她的灵气反而让整个魔界都不得安宁。 此文女主,宋深时。 仙人脚踏虚空,发梢衣摆无风漂浮,灵气之线自仙衣上流连,形成团状,随后便化作麒麟、凤凰等奇珍异兽,愉快地撞进大殿中,使我的殿堂眨眼变成废墟。 来不及伤感,我感觉到魔力像被无数道剑气撕裂开,身体疼痛至极,可我要逃啊,必须要逃……可是…… 我侧头看去,那粉碎穹顶的剑痕深入地底,割开一道深壑,我的脚自大腿便不见了,全身也被可恶的灵气波及,皮开肉绽地全都划破了,鲜血浸染了我的红衣。 好疼……好痛……我为什么要替鹿响语遭受这种罪,我说的是这个魔头不是我! 迟来疼痛让我泪流满面,此刻我忘记了天上的仙女是书中的主角,我恨死她了,流着泪怨毒地注视朝我接近的她,我诅咒宋深时。 我想让她求而不得,不得好死。 一只冰冷的手抬起了我的下颚,她的动作轻柔到快令我感受不到。 我的眼泪缓解下来,仿佛那张脸有什么魔力一般,让全身的疼痛都暂时停止了。 她温柔地看着我,似蹙微蹙的细眉加上忧心忡忡,柔情似水的眼波,真如书中描写般美丽,仿佛将我害成这般惨状的不是她!仿佛她杀我是在救我! 她似乎觉得费解,我的眼泪滑过脸上的伤口,更疼了,那些滚烫的泪滴落到她白净的皮囊上,她的眉间深了些许。 “你很疼吗?”她奇怪地问,声音很好听,很温柔,也很无情。 我霎时吐出一口血来,就在这时,她松开我,一柄青碧色的剑轻易贯穿了我残破的身体。 该死……这个该死的虚伪的女主! 宋深时用和脸上决然不同的冷静残暴杀死了我,随后将我还没断气的身体四分五裂,我在极度的疼痛和恐惧中逐渐接近死亡的大门。 “真魔之身。”她的呼吸不变,在说我晋升百年的真魔不过如此。 随后,她的眉心深深拧起,雪白的下巴微杨,整个人如同一轮清冷的明月。 这时,她的残忍才泄露出些许,嘴角勾起一个笑。 “啊……有身,无魂,你,逃走了啊。” “……”我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收缩,随后扩散开。 就如被抓住的壁虎割尾求生,我也一样,我只是被鹿响语留下的魔的身体和半缕魂魄。 读者朋友们,我死了,我希望有人能想念我。 …… 宋深时冷静地用清灵剑将身下的魔修残尸进行惨无人道的肢解,随后提起剑甩干净那些血,再拿出化尸水倒在血肉模糊的一团,一缕青烟飘起,尸体先是变成焦黑,随后只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完成之后,宋深时才保持着嘴角的笑容,转过身看向废墟里唯一存在的殿柱,那是她有意避开的区域。 曾师兄……还活着吧? 她转过身时,脚步轻快,露出妙龄女子的高兴和喜悦。 这一次是她孤身一人,没带任何累赘和阻碍闯入魔界,单杀了同为仙锻境界的魔修。好像,不是很费力气? 宋深时按耐住心底的骄傲,又带上温柔忧郁,大爱众生的神情,往曾鸿飞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曾鸿飞似乎恢复了些许生机,他抬起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脸,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隙。 他看着眼前的人,回忆起那个七年之前,有着天真无邪笑容的女孩。 “师妹,我……”曾鸿飞似乎被回忆刺伤,想要低头,心底的贪婪却让他死死梗着脖颈,就那样望着高处宋深时的脸。 “我知道,师兄你是迫不得已,才会背叛师门。”宋深时怜悯地看着他,轻声开口,“这一次,是曾师兄和那鬼王拼死搏杀,才将鬼王斩杀,师兄你的功绩,我会传达给师父与师门。” “谢谢,宋师妹……你已经是……” “我救不了你了。”宋深时无奈地叹了口气,眼里流露出悲伤,“我在三日前修得仙人之体,却不像平常师姐那般选择疗愈法门,若我强行将灵气灌输给你,师兄你会是那魔修一样的下场。” “……”曾鸿飞点点头,最后说道,“师妹,你能来救我,我很开心。” 他已断气。 宋深时看着那身体软软倒下,随后上前来,用剑划开曾鸿飞的胸膛,在第三根肋骨处找到一物。 剑尖一挑,那物便被灵力洗涤过污血,来到她掌心。 那是一根有着婴儿身形的小巧树根,比手掌稍长,宋深时打量片刻,满意地收入囊中。 这是曾鸿飞为何能以灵修身份卧底魔界的秘密,一个名为“存灭灵宝”的灵物。 之后就没有第一人称的剧情啦~[捂脸笑哭]前期小鹿比较跳脱,再看一章吧! 隔壁预收同类型修真文《我要师妹惊艳整个世界》求收藏[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十二鬼王殿在瞬息间变为齑粉,附近的魔修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鬼王殿上那如同实质,比山岳更高,高了数倍的莲花灵气之山,令其忌惮深切,这些魔修都不敢靠近。 宋深时才有时间去解救被鬼王囚禁的童男童女,还有追杀鬼王的残魂。 “啊——” 地牢深处传来一声惊叫,一个布衣女子自噩梦中惊醒,她抓着汗淋淋的衣襟,惊恐万分的眼神扫向四周。 “我……成功了?哎呦我去。” 这是刚刚复活的鹿响语,她一样有很多话要说,不过现在得抓紧时间逃命。 鹿响语慌不择路地打开牢房的门,在黑暗里张望两圈,想到地牢的构造是一个长条隧道,埋在山底,直通人间。 这是要方便鬼王收集美少年,不过鹿响语已经派手下把现存的童男童女都转移到了靠近宫殿的牢房,这样女主一下来就能遇到他们,可以给鹿响语的逃跑路线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她一点头,回忆起路线,便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暗中。 只要离开魔界,她必能活! …… 其实鹿响语不一定能逃脱追杀,因为地牢的构造如此简单,宋深时只要把那些人藏起来,一样能追上她。 而且鹿响语的复**不能离她太远,所以她的位置离人间的入口也很远,现在鹿响语确确实实是个人身,她可以强行激发残魂里的魔气进行短暂飞行,但那样无异于更早地暴露自身。 她只能靠着双脚,走完这条路。 灵魂撕裂的剧痛让她痛不欲生,加上虽然感知不到,但是另一半魂魄也传来了死亡时的痛苦和极度恐惧。 好在鹿响语是魔,这一切伤害并不能撕裂一只真魔的本心,她依靠着墙,坚毅前进,目标是如此坚决。 “在小说里我只是女主磨剑的石头,她用完了就该扔了……”鹿响语冷冷笑着,仿佛眼前便能看见,自遥远洞口处窥见的,人间的光。 “可我不是作恶多端的魔修,我只是一个废物实习生……活再久顶天也是个在公司偷奸耍滑的小职员。” “所以让我活下来吧,没关系的,到了人间我也不会再作恶……” 这本名为《斩仙剑》的言情小说,以女主宋深时的视角,讲述她修炼成仙的爽文经历和途中的各种故事。 宋深时是绝对的大女主,后宫很多,她很强。 在这本书里,修炼的等级被作者简化,分为开慧—仙锻—化神—成神。而魔修的仙锻境界被称为真魔。 每个阶段都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就算是主角,越级斩杀也是不存在的,因为每跨过一个阶段,人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 就比如书里的炮灰反派鹿响语,她是奴隶在魔界所生的孩子,自小便有魔魂的种子,魔修修炼真魔之魂是最为容易的,鹿响语在百年前便达到这个境界,同时炼就了真魔之身。 和仙锻一样,魔修修成完整的真魔,需要真魔之身,真魔之魂,真魔之骨,直到彻底蜕变成魔。 而刚刚触摸仙锻境界,仅得到仙人之体的宋深时,如何能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把她杀死呢。 她知道,要是原书的鹿响语知晓这一劫,说不定会养精储蓄硬刚女主,但是,但是看过书就知道,若没达到完整的仙锻境界,那就还是人,并非仙或者魔。 而仙人之体,只有在最初是最强的,本源灵力最丰厚的时候。 妈的……宋深时就是个疯子…… 鹿响语获得真魔之身已过去百年,没有真魔之骨维系,境界早已跌落,而宋深时正是趁仙人之体最为强盛时,孤身杀入魔界,一剑斩杀即将成为真魔的鹿响语。 寄。 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鹿响语想金蝉脱壳,付出的代价也非常大。 她读书时,追连载直到《斩仙剑》断更,知道近乎全文的剧情。于是穿越之后就开始抓紧时间寻找材料,在一处洞天福地将这具肉身温养出来。 随后,鹿响语又花了许多时间,才将自己的魂相篆刻成行,但现在……鹿响语仍然时不时有魂体抽离的眩晕感。 那是被宋深时斩杀的残魂中,一部分被魔界深渊吸纳,在唤她回去。 “要快点了,得离开这里。” 鹿响语在深暗地道里喘着粗气,随手从潮湿墙壁上拔下来一大块苔藓。 她踉跄着,努力朝有光的入口爬过去。 …… 终于,鹿响语看到了人间的天光。 天边亮白,无风无云,山间鸟语花香,溪流安静地在枝柳的轻抚下淌过。 “哇啊啊啊啊!” 就像是一瞬间回满了血,鹿响语快乐地蹦跶起来,她贪婪地吸食着新鲜空气,脚踩着溪流,溅出一朵朵水花。 鹿响语真的太开心了。 “我活了!我活了!哈哈哈!” 她欢快地玩起了溪水,一边往下走,直到找到一处深潭。 鹿响语把全身都玩湿了,她脱下衣服,随意扔到石头上,随后下水洗澡,有不怕生的小鱼滑过身子,被她一把抓住,以极其娴熟的技巧扔到岸上。鱼扑腾着。 “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的晚餐有喽!” “我要再吃一条!” “再吃一条!” “……” 鹿响语抓了十条鱼,她挑了四条养着,有三条蹦跶回到了水潭里,她满意地把战利品收集起来。剩下三条杀之。 “不错不错,有口福了……” 鹿响语准备穿点衣服,然后去林子里找树枝生火,毕竟她现在是人的身体,饿了嘛。 “找饿了吗打钱!” 她发出一声怪叫,回头却发现石头上只有一片深色的痕迹,而衣服哪哪都找不到。 “咋回事啊?难道被野猴子叼走了,总不能还有变态……”她稍稍抬头,便在那溪边柳树上,看到一青色的倩影。 青衣道袍的女修静静坐在那儿,手里把玩着什么,一些普通人家的衣服挂在一旁的树梢上,轻轻摆动着。 发现鹿响语看到她了,宋深时随后提起剑,将衣服撩开,盖在鹿响语湿漉漉的头发上。 鹿响语整个脸烧了起来。 “她总不能好意等我洗完澡,再杀我吧?”她心道。 毕竟在原著的世界观里,妖魔残忍,惨无人道,修仙者以斩妖除魔为本,与魔修水火不容。更何况现在在她面前是那本书的女主。 不过,就算如此,鹿响语依然有着强大的求生欲。 蜉蝣的一生也是一生,惧怕惨烈的死亡是生物的本能。 她的嘴唇颤动着,随后被轻咬,鹿响语眼含热泪,快速将被灵力熨干的衣服一把套上,随后看向树上那人。 “谢谢你帮我晾干了衣服,你是个好人!”鹿响语大声说。 随后她继续红着耳朵来到那堆僵死未死的河鱼旁。 “我得回家了,”她说,“这些鱼儿是我和阿爹的晚饭,我家就住在山脚下,我留三条给你,就当报答这些衣服。” 她匆匆把四条鱼都抱进怀里,随后往外走。 宋深时一时没有说话。 鹿响语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蒙混过去,果然,在她走出第五步时,一柄剑从天而降,灵力的尖锋将她脚尖的石块劈成两半。 “哇啊!”鹿响语被吓一跳,一屁股撞在河石上,可疼了,疼出眼泪来。 “呜呜……仙人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如果我不做晚饭,我阿爹会打我的呜呜……” 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宋深时自柳枝上轻轻跃下,自身后缓步来到剑柄旁。她侧头,温柔地朝鹿响语看来,眼神里的怜悯极深,仿佛她是一只无知的蜉蝣。 随后,她轻声开口了,比溪流与鸟鸣更好听的声音来到鹿响语耳边。 “山脚下,并没有人家,所有的百姓都被你的手下屠杀了。”她看着鹿响语,拿起了剑。 “等等!”鹿响语害怕地用手档在脸前,“那是曾鸿飞做的,我并没有指使他去杀人!” “呵。”她听见一声嗤笑。 “你就是那个魔头?” 上套了。 鹿响语猛然间惊醒,浑身冰凉,但没凉过半秒,便进行了一个丝滑地转换滑跪,深深叩拜在宋深时脚下。 “仙长大人,我只是想活着啊,我现在只有一缕残魂,这具肉身也仅仅是人身,你能看出来吧!我不想当魔,之前是我没得选,现在我想……” “当一个好人?” “啊对对对……” “你觉得可能吗?”宋深时温和地反问道。 “可能的!我对天发誓!” 鹿响语视死如归地扬起脸,眼神中格外坚韧,她皱着眉,扬起手掌,“我发誓我鹿响语绝对是一个好人!以后也要当一个好人!” “……” 宋深时看着她,缓缓蹲了下来,好看的脸越来越近,眉眼里温柔如同实质。 她轻轻地伸出手,如同鹿响语临死之前,也是那般轻柔怜惜地抚摸着,如同孩子一般。 “你这张脸,没有那时的好看。”宋深时公正地评价道,“圆了些许。” “……”鹿响语的郁结梗在喉咙里,那当然了,她怕被认出来还削了骨! “那你会,放过我吗?”鹿响语努力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怯生生地问着。 宋深时缓缓点了点下巴。 鹿响语终于松了口气,可没等她有所动作,便止在了原地。 她的呼吸也停止了,周围无形的灵气死死压制着她全身,那只温热的手还在触摸她的肌肤。 很痒,但她动弹不得。 宋深时漂亮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十分认真而珍视,而通过指尖穿过皮肉的细微灵气,已经勾中了她镶嵌在这具肉身中的灵魂。 扑通、扑通…… 那三道灵气不顾鹿响眼里的痛苦,还有灵魂的扭曲颤栗,在那上面深刻入骨地刻画出一道道禁制。 “你不得再造杀戮,否则愧疚至死。” “你不得离开宋深时一里,否则哀怨至死。” “你不得篡夺任何人的身体,否则悲痛至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死、死、死。 三种自杀方法刻进鹿响语的灵魂里,宋深时在完成禁制后截断了灵气,鹿响语瞬间发出了震撼天地的惨叫,随后猛地匍匐在地上咳嗽,咳出一些带血的唾沫。 别说选择死法再触发禁制了,鹿响语现在就想一头撞在宋深时的剑上。不过在她扑过去时,宋深时已经轻飘飘地提起剑站起来了。 “对不起,我不能信任你。” 宋深时好似在认真解释道。 “我现在还未修成仙人之魂,如若我就此放你离开,而你在我的一次疏忽中照成生灵涂炭,难以挽回的后果,会影响我的道心,导致仙魂不全。” 鹿响语听不进去,她太疼了。魔魂本能地排斥灵气,何况宋深时的仙人之体是最纯正的剑灵法门,瞬间就能把她的魂魄撕裂数万次。 她疼昏过去,又在疼痛中醒来,她记得她在地上打滚,被一双臂膀死死束缚着,那人被她挣开,却又拥上来。 几次过后,鹿响语再睁开眼时,夜已经全黑了。 她的呼吸依然不稳,身上被汗浸湿了,视线里有着斑斑点点的白光,她还晕着。 她环顾四周,还在河边,河水混合着夜的漆黑,静静流淌着。 身旁似乎还有东西。 鹿响语摸到了柔弱的手指,她猛地缩回,随后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 “女主就这么睡着了!”她想,“仙人之体辟五谷,也不需要睡眠,她是在那之后,怕又伤及我所以收起了全身的灵气,然后……累昏了?” 鹿响语疑惑地拧起眉来,她幽怨地在黑夜里找到宋深时白到发光的脸庞。 真想把她咬死! 鹿响语冲她呲了呲牙,心里不痛快极了。 凭什么她是女主就能这么对我,我也不想当魔修啊……这该死的命运! “就这么睡了,和死猪一样……真不怕哪个妖魔出现在这里把你杀了啊。” 鹿响语抱着膝盖蹲在旁边,纠结地点了点女主柔软的脸颊肉。 “……”还能怪她吗,当然是不原谅她了。 其实鹿响语明白宋深时的想法,和魔修不同,正统灵修的仙魂极其难得,并不是靠努力和外物就能获得的,那需要极大的运气,以及非同寻常的坚毅心境。 “灭人魂,存仙魂,错子一棋,万道俱灭……”鹿响语嘀咕着原书的句子,“你现在还有点人性,只给我下了禁制,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可要是你的人性都没了,我不就必死?” 鹿响语一脸绝望,不过她也只是抹了抹眼角虚假的眼泪,然后抱着宋深时的胳膊睡着了。 …… 醒来时,鹿响语躺在一处披着一层绸缎的杂草上,身上还盖着某女主的外袍。 还算有点良心…… 鹿响语拿着衣服,嘴角勾起笑容,看到宋深时在不远处生了火,昨天的四条鱼被剥开腹部掏了内脏,平静躺在石板上,另一边的几条已经烤好了。 “好,好香啊~仙人姐姐~”鹿响语做作地吞着口水,朝宋深时靠近,却被一股灵力吓住了。 主要是太疼了,她现在有心理阴影。 宋深时敛了敛好看的眉眼,关切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不不不……很不好。”鹿响语脸色惨白地说道,但看见宋深时假人般的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肚子饿了,呵呵。”她不得不说。 宋深时点点头:“这些都是你昨天抓的鱼,现在的你和凡人没什么区别,快吃吧,剩下的三条会烤好放在乾坤袋里。” “哇,这鱼看起来真好吃。”鹿响语拿起一条,捻了一点白色的鱼肉放进嘴里,接着看向宋深时。 “怎么了。”宋深时知道她有话要说,于是问道。 “有盐吗……”还有辣椒粉蒜蓉香油…… “……” 必然是都没有的。 鹿响语就这么苦哈哈地吃了几天鱼,随着宋深时徒步走出深山。 周围的村落大部分都被清扫干净了,鹿响语也不想着能在村子里要到饭。不过她确实没做出屠村这种禽兽事情,曾鸿飞是她的下属也是卧底魔界的正道,同样不应该是他做的。 这附近有正道设下的阵法,其余鬼王并不具备独自突破阵法的能力。可看女主的表情,似乎并不关心凶手是何人。 或许是顾及鹿响语羸弱的魔魂,宋深时没有御剑飞行,两人赶路时常路过冒出狼烟的遇难村落。鹿响语一开始没想起书里记录的何事,更是心痒难耐。 可她也只能在心里吐槽女主个性太过凶残,不敢多言。 她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暴露自己知道很多有大智慧,而是装傻充愣,看看能不能让女主放松警惕先放了她。 走着走着,鹿响语假装被树枝挠到,捂着脸哎呦一声。 “怎么了?”宋深时体贴地问道。 “没,没事。”鹿响语从指缝中露出眼睛,瞟了她一眼,“额,那些小孩子,还在地牢里吗?” 宋深时眨了眨眼,“我用灵气痕迹指引他们离开的路线,不过那些人很害怕,逃命的速度没有你这么快。” “呵呵,毕竟我曾经是个非常厉害的魔修嘛,不一样。”她总算知道为何宋深时这般迅速。 “嗯。”宋深时点头。 “……你不回去救他们?”鹿响语提醒般问道。 “……”宋深时平静地往天上看去,似乎能在一片亮白的天空中看到几缕一闪而过的灵气。 “我的同门们已经来了,如果是我把他们救出来,那这件事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些孩子没见过我,他们会感激我的师兄师姐。” 鹿响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太会做人了女主。 再然后,她指了指自己,表情非常无辜。 “仙女大人,你不会把我带去哪个乱葬岗然后砍掉吧?” “不是。”宋深时的眼角眉梢弯了起来,此时日光变亮,透过树影摇晃在那张好看的脸上,她忽然贴近了,鹿响语的呼吸来到下巴的一片冰凉肌肤上。 宋深时在她耳畔温柔地说道,“这一次,我只是在山林间救下了你,我想带你回家。” 她从袖中抽出一根木簪,木簪上的婴儿脸被雕刻在一朵花苞里,并不显眼,它被扎进鹿响语的头发。 “你的意思是……”鹿响语眨了眨眼,也明白为什么宋深时要和她在树林里停留这么久了。 她感觉一股莫名的气息从簪子上扩散开,随后笼罩住全身,在她体内隐隐作痛的魔魂此时像被一层塑料蒙住了,她的真魔之魂被这股力量伪装,正道仙门的禁制不会轻易察觉。正如曾鸿飞骗过了她的眼睛和鬼王殿的禁制。 这根簪子是,存灭灵宝。 宋深时带着薄茧的手依然搭在她的脸颊和脑后,双眸如耀阳般闪烁,鹿响语莫名感到一种蛊惑之意,她的视线也被日光晃动,来到那人微微张开,笑着的唇上。 “……”忘记了,魅惑是女主的被动技能,每个靠近她的生物只要有眼睛都会被她的美色诱惑。 之前是生死危机关头,现在接受现实了所以色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鹿响语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你还没报仇呢想干嘛! 鹿响语退后一步,尴尬地把拳头放在嘴边,感觉喉咙里有点干。 宋深时则是笑着,领着鹿响语来到林子外的空地处。 “快到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海千宗的师兄师姐们。” “……”鹿响语依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抬手感受着发簪上雕刻的剑痕,灵气已经消散了,但清灵剑削出的一道道痕迹依然让她的指尖刺痛。 鹿响语当然认识存灭灵宝,这可是卧底必备。 原书中写到,存灭灵宝是一根有着胎儿外貌表情悲怆的神木树根,可以隐藏修真者的本我,让魔界中人不易察觉,对仙锻以上境界无用。大多数卧底的水平和杂鱼差不多。 就像现在这样,鹿响语真魔之魂的残魂被它包裹起来,之后她甚至能用正道的功法继续修炼,只要不尝试突破仙锻,不会有人察觉的。 可女主这是……带着个魔界卧底? 鹿响语很难评,不过她现在虽然没有自由,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而且跟着女主,也挺好玩儿的。 “宋师姐。”鹿响语走出林子时喊道。 宋深时已站在林子外的空地上,一身青衣背对着她轻轻飘扬,前方立着一面满是裂纹的石碑。 随后,几道灵气陆续降落在此地。 那几人皆穿着带着松山海千宗符文的道袍,只是颜色不一,代表在宗门内的地位有所差距,是各个主峰侧峰的弟子。不过他们的修为都没能碰到仙锻。 那几人落下时便听见鹿响语的称呼,诧异地看向她,鹿响语勾起自信的笑容,他们也没问,将注意力回到仙人之身的宋深时身上。 众人无论地位,皆在前方握拳鞠躬,鼓足了气势喊道:“恭喜师妹获得仙人之体,助曾师兄斩杀妖魔,洗清罪名,他必死而无憾,是一大功。” “师兄们不必客气,我虽然得到了仙人之体,只是深入魔界时依然太过费心费力。”宋深时低头看了眼掌心,语气变得紧张,“如今我的修为并不比你们高了多少,现已灵力耗尽,此前师父交给我修补阵眼的任务,希望师兄们能祝我完成。” 说完,鹿响语眼睁睁看着此人的笔挺身形似抽了骨一般柔柔地软下来,苍白的脸上尽显难受之意,各个海千宗的师兄们一时间心疼得礼节都维持不足了,纷纷慌张起来。 “请师妹放心。”“师妹不易劳累过重,先休息片刻,一切交给师兄们便好。” 师兄们迈过见面时隔开的一寸地带,围在宋深时旁各种关心,要是有鹿响语一般节操的师兄,怕不是已经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第4章 第 4 章 众人回去的路上,宋深时便一直沉没在海千宗同门们羡慕,爱慕,自行惭愧的目光中,她却恍若未闻。 鹿响语心里门儿清,这厮还在装呢,怕是颇为享受。 宋深时假装有内伤,此外的一切杂事全交到后来的同门手上,鹿响语则在角落里缩成一个蘑菇,默默观察。 这些师兄们没有她能认得出的角色,行事还算靠谱,先前助宋深时修补了苍狼镇地界的阵法,另外几批师兄在附近遇难村落探查过,魔物屠杀了八个村落,无一活口,已经通过破坏的阵眼逃了。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孩子们也都带了过来,大多数都是附近村庄的孩子,所以先一起带回宗门。 人数众多,海千宗的阵修弟子们在安全的地界摆阵,召唤出一艘潜水艇外形的木质小型飞船,众人一同回去。 船内气氛十分低沉诡异,不说劫后余生却看见家园尽数毁灭的孩子们,因为后来的师妹先晋升仙锻而自卑的海千宗弟子,整条船上怕是只有坐在两边中间,默默吃着脆香烤饼的鹿响语自在了。 哎嘿,说话啊,不说话观众会无聊哒!差评!鹿响语在心里催促剧情快点发展。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位胸口红纹的青年师兄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卷纸,他神色有些尴尬紧张,忽然咳嗽两声,眼眸中带着一点儿视死如归。 鹿响语和海千宗大多数人一起望向他,她心道:这位阵修师兄应该是这群人里资历最厚的,但也实在内向僵硬,估计没说话前脚趾头已经扣地许久了。 那人硬着头皮讲:“各位师弟师妹,在下虹峦峰弟子俞明,方才出发前,我与其他几个师弟在村庄中用回溯再现阵看过……”惨案发生时。 他像突然发现孩子们饥黄干瘪的脸,呆滞无神的眼睛,猛地低头,撑开手中的图纸。 鹿响语用剩下的烤饼遮住弯起的嘴角,忍住了没笑出声。 “……那魔物……也许不是从魔界逃窜出来的……修补阵眼时,我发现有一股极其稀薄的魔气从另一处过来,而不久前从村落的方向离开的魔气与它为同源。”俞明在图纸上画出两个箭头,一个是指向阵眼,一个是离开阵眼。 “师兄只是一个猜测,想与各位同门商讨,集思广益,再将详细情况汇报给我们长老。”一位阵修弟子说道。 “俞师兄心细,魔气我也注意到了,当时没想过它是从何处来,只当那妖魔控制不住拉稀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层。”还有其他不拘小节的师兄弟。 有人指着图纸,似乎是看出一些端倪,“如果俞师兄的灵感确实是这两个方向,那么妖魔也许已经埋伏在苍狼镇与玉溪镇中间,阵法薄弱的地方许久,如今袭击了百姓,自苍狼镇逃离,方向是离松山最远的椒烟镇与蔸香镇,也会潜藏在这片山区附近。” “……” 鹿响语远远听着他们讨论,也不好奇,虽然她有想看那图纸一眼,不过这一个个冒出的地名没有耳熟的,《斩仙剑》连载了两千多章,女主的初始宗门松山洲海千宗只能算一个新手村。很可惜,她只浅浅记得大致剧情,细节大多数已经遗忘了。 “这妖魔杀了这么多人,真真可恶,下次发现他的踪迹,我定要求情师父让我参与任务!”那位剑修师兄气的要拔剑。 “这片山区如此宽广,要寻它的踪迹恐怕要费一番功夫,如若它像之前那般有意隐藏,只怕也不好找……” 众师兄杀心渐起,也明白这是事实,便都露出失望憋屈的神色。 鹿响语再咬下一口烤饼。 “它不会再隐藏,贪念会让它再犯。” 宋深时不知何时已起身,在她缓缓走进时,周围人不自觉让步,她再次成为众人的中心,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鹿响语舔着手指尖,有点被闪瞎了眼,这就是主角光环吗,能不能先把特效关掉。 “他屠杀了苍南镇八个村子三百六十余人,这人数远远不够他重塑嗜血真魔之身。”宋深时平静地看着地图,语气波澜不惊,仅仅是在陈述事实,她的指尖在图纸上缓缓移动,来到离苍狼镇最近,阵法安全的祺田镇上。 “他的目标是祺田镇?”俞明微微瞪大眼睛,这是他们回去松山的方向,而妖魔竟如此大胆。 “宋师妹,你确定吗?嗜血真魔……”俞明的眉角浸出一滴冷汗。 “……”鹿响语明白他为何紧张。 就如灵修修成仙人之体时,此前精炼的功法技巧汇聚成集大成之法门,而我们魔修,同样有类似法门的东西,嗜血真魔便是其一,它算得上真魔之身里较为强悍的一种了。 “如果真的是嗜血真魔,就算我们尽快赶往祺田镇,知道他即将屠杀的村落,恐怕也护不住那里的百姓……” “并非如此。”宋深时神色未变,旁人却能从她温和好看的面容中感受到一股坚韧力量,震荡的心境也逐渐宁静下来。 “这虽然只是在下的猜测,但师兄们尽可放心。”宋深时淡淡说道,“此嗜血真魔,并非刚刚练就的真魔之体,他能隐藏这么久,恐怕是某个数年前重伤逃窜的真魔,它或许魔魂不全,才会如此胆小。” 说到这时,鹿响语明显感觉到宋深时有意无意瞥了她一眼,鹿响语正气鼓鼓地鼓起脸颊,那人又装作认真看地图了。 “靠,被嘲讽了!!”鹿响语再次拿出分发给难民的烤饼,没注意还是从身边孩子手里抢的,她气呼呼地咬上一口。 “师妹的话我明白了。”俞明看向宋深时,十分慎重地拱手,随后对众同门说道,“眼下已明了妖魔去向,先回宗门并非良策,我等虹峦峰弟子留下三位维护飞船法术,此外皆去那祺田镇拦截妖魔,另外还需要几位师弟师妹的帮助。”他再一拱手。 “师兄,我们当然要去!”其他人都很热情。 宋深时看了他们一眼,因为她孤身闯入魔界,师门那边颇为担心,虽然说只是接应,但也派出了七位阵修六位剑修,还有两位医修,阵容相当豪华,众师兄状态都还不错。 宋深时便说:“俞师兄,留下三位虹峦峰师兄掌舵,其他人都可随你前往祺田镇,这船上有我在,不会在路上遇到危险。” “师妹,那我便放心了。”俞明认可了这个安排。 “……”鹿响语却觉得烤饼吃腻了,他们也太过顺利了,这不好玩。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质疑宋深时的决定吗?苍狼镇的阵法已经被破坏,魔也可能是魔界来的,而且你们都不了解我们魔修,凭什么她宋深时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就算是嗜血真魔,要是它不是羸弱的魔修,而是正值壮年,刚刚修成,或者正在修炼的魔体,你们这群人来再多也是去送饭!而且魔气的方向明明是椒盐镇,你却说祺田镇?没看过这种剧情,不会有作者给你背书的,质疑! 啪叽——烤饼掉在地上。 海千宗的师兄们本来已经安下心来,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却看见孩子们中间站着个骨瘦嶙峋的圆脸少女,她比孩子们吃的好些,嘴边还有烤饼的残渣,惊慌失措的眼神游离着,似乎眼前出现了极其恐怖的画面。 那张烤饼,正是鹿响语掉地上的。 “不……不能去……”鹿响语眼含热泪,哽咽着说道,“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孩子们都是被囚禁在魔界隧道中,并不曾见过妖魔屠杀村落的地狱景像,而这个稍微大点儿的少女,是宋深时在山林中意外救下的,是亲眼看着家园毁灭的受害者。 “那妖魔,我亲眼看见它往林子里走了,我很害怕……”鹿响语捂着嘴,一滴热泪从眼眶中掉落,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宋深时,心里感到了某种愉悦,“我下意识往反方向跑,还好遇到了宋师姐,我缠着她教我,认我作师妹,我一定要给家人们报仇。” 哎哟,这眼泪这演技,不当影后真是可惜。鹿响语低头擦眼泪,看到好几个心思敏感的师兄们都被感动哭了。 “师妹,你别担心,师兄们不会有事,就算不和那妖魔硬碰硬,我们也得保护百姓,在祺田镇周围做一些防护。”靛蓝宗纹的剑修师兄安慰道。 有人在意鹿响语话语中的信息,“俞师兄,这小师妹说她跑的反方向,妖魔是往魔界中去了,难道阵眼被破坏只是个意外,其实是十二鬼王那帮人做的?” 众人又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也许真的是魔界里的十二鬼王,但以曾师兄的修为,他都能当上第十一王,斩杀王首,我感觉他们的实力水分也很大。” “十二鬼王就没一个炼成了真魔吗?” 当然有……鹿响语更想哭了。 “十二鬼王我也不曾了解,但我想曾师兄会给我们留下重要信息。”令人意外,宋深时并没有拆穿鹿响语,也不因她破坏了安排而恼怒,或许她也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鹿响语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宋深时也许与她一样,是在“扮演”。扮演一个谦虚得体,大爱苍生的好人。 宋深时收起图纸交还俞明,接着从乾坤袋里取出某物,它出现时,整个船厂都是一股血腥的气味……这是,曾鸿飞的血衣和遗物。 “……”鹿响语在心里暗骂,她这几天吃的烤鱼都是和这东西放一起!这宋深时更该死了! 第5章 第 5 章 血衣出现的瞬间,师兄们的情绪明显更加低落,先前被鹿响语虚假的演技欺骗到的人,此时都低头抹起眼泪来。 “曾师兄……走好。” 孩子们被这群人的气氛感染,有的也在细细啜泣。 “……”鹿响语没哭,她一面木然,还在想烤鱼,感觉喉咙里有刺。不过现在没人注意到她。 事件中心的主角,宋深时收好乾坤袋,微微叹气,也酝酿好了情绪,带点儿悲伤地淡然开口。 “曾师兄和鬼王同归于尽,尸体被魔气浸染,无奈之下,我只回收了他的衣物,到时回到宗门,亲自在碧水峰上给他做一个衣冠冢,以祭奠师兄在天之灵。” “师兄……师兄好惨。”碧水峰的年轻剑修弟子非常动容,哭出声来。 宋深时耐心等待,此时哭声渐小,“那鬼王修为本和曾师兄不相伯仲,只是曾师兄在刺杀前不曾知道,十二鬼王之首,也是真魔之体。” “……”鹿响语静静望着她。 宋深时的谎言说的天衣无缝,她就这么没有任何背德感地,欺骗了海千宗的同门。 “根据师兄遗体上残留的魔气来看,那鬼王是欢愉邪魔之体,而且已修成多年,并不好屠戮,而好美色,苍狼镇惨案并非是她所为。而如今,我也已经将她逃走的残躯抹杀。” 宋深时补充道:“如果说有其他鬼王修炼真魔之身,我也未曾知晓。” 众人静默,俞明思量久矣。 “眼下就快到祺田镇附近了。”他沉声开口,“如若师弟们还有其他紧急任务,便先回宗门,如若还有时间,就同我一起在祺田镇留守几日。” 就这样,本来有十二个师兄要下船,现在只有九个。 鹿响语不算是白忙活,她摸着下巴想:这会有什么蝴蝶效应吗,女主都没参加,应该不会的吧…… …… 飞船深入云雾间,在船舱内,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疲惫许久的孩子们侧卧休息,几位修真者也发觉倦意,闭目养神。 鹿响语意识到没乐子看了,只是她好似犯了多动症,又或者到了新地方兴奋得紧,便向外趴着,通过船舱的细小缝隙处往外看去。 碧绿山水,大片田野,黑点般的小人小鸟,鸟鸣声,湍急的瀑布声,正在田野里劳作的农人,看见飞船发出的惊呼声,城镇里飘出的炊烟,俗尘渺渺,此为一方天地。 要是能下去玩多好啊……鹿响语在内心叹息着。 不多时,飞船再进入高山松林间,便是到了。 飞船在山脚平原停驻,有许多外门弟子接应,处理平时的维修工作。众人在外围便下来了,由阵修的三位师兄使用弟子令牌激活传送阵,灵光一晃间,他们便已来到人声鼎沸的松山海千宗。 鹿响语也有点恍惚,这里非常的敞亮,是一片大空地,海千宗符文的牌匾立在登山路头处,那是一片海面波纹,上面悬浮着一个立体的菱形图案。海千宗弟子的衣袍上也有这种符画。 广场有许多人,附近有四个显眼的高楼,其中离他们较近的是内务楼与纳贤楼,几个弟子在内务楼前等待许久,看见他们便赶紧走来。 “……”鹿响语揉了揉眼睛。 要是她没看错,这两人本来还在屋檐底下犯瞌睡,看见一群人突然传送到这时,便立马跳起来,整理衣袍准备摆上宗门弟子的架子,最后在人群里一眼看见某个人,便啥也不顾了撒欢地跑过来,只为抢在同门前和宋深时说上话。 呵,男人。 鹿响语在心里冷笑,那两人已经来到宋深时跟前,她在一旁斜瞥了几人一眼。 不过是样貌平平修为低微的龙套罢了,可宋深时却丝毫没有主角的自知之明,非常友好地回应着他们的胡扯,聊了许久才到正题。 “两位师兄可是内务楼的人,这些孩子们是我身后的师兄救下的。”宋深时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提点他们赶紧办事。 “哦,对对,师妹,俞师兄的传信已经说明了情况,我们正是要带这些孩子们去后山温泉洗涤疗愈,找地方先安置下来。”两位师兄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孩子们被内务楼办事的师兄领走,其他几位寒暄片刻,便都各自离去。 只剩鹿响语了,她刚和女主冰冷冷的眼神对上,正诧异着,却看见一个高挑的白衣人过来,宋深时恢复成平和宽容的面貌,方才好似她的错觉。 “……”鹿响语在心里不明所以地挠头。 不过,当看到来人的脸时,她便明白了。 那人和宋深时一样,没有穿海千宗的道袍,而是一身白色衣服,不过腰间挂着弟子令牌,此人身形颀长,将柔顺长发疏在脑后,背手悠然走来,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师妹。” “李师兄。” 两人相隔些许。 俊男美女,相敬如宾。鹿响语在内心评价道。 有点后悔退后太远了,现在有点看不清两个人养眼的脸蛋。唉,穿越这么久,总算吃点好的了。 她记得女主在海千宗有三个说得上姓名的蓝颜知己,眼前的李温然便是其中一位,而且这一位胜得鹿响语心意,绝对在女主所有后宫里排得上前三,当然,仅鹿氏一家。原书里后宫之主的宝座现在都没争出来,宋深时的初吻都没交出去。 鹿响语非常惋惜的摇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虽然我们李师兄文质彬彬,身骨瘦弱,许久都没迈过仙锻跟上女主的步伐,但是不影响他能吃软饭! “李师兄,我会帮你的。” 鹿响语斗志昂然地握紧拳头,目光坚定,在她眼里,那两人说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他们一定心中都有彼此,只是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不过没关系,这种我爱着你但是我们只是同门的距离感微微酸涩,就像是还没熟透就已经表皮变黄的橘子。就爱这口。 “你就是小语师妹?”一个女声打断了鹿响语的同人脑洞。 她回过神,是方才害怕被女主灭口,就龟缩到了内务楼下面。内务楼门口有个女弟子看门,面相稍显稚嫩,身穿外门弟子服饰。 那人手里捧着一碗瓜子,边磕边把瓜子壳吐地上,偏头看向她,又看到广场上那醒目的二人。趁她看呆的间隙,鹿响语从她碗里顺了一大把瓜子过来。 “是宋师姐和李师兄,苗九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宋师姐真好看啊,李师兄也好帅,要是我以后也能有李师兄那般模样的夫君就好了……”苗师妹正犯花痴,忘了嗑瓜子。 鹿响语又偷了一大把装进口袋里,苗九的碗已经快见底了。 看吧,不是只是她,这两人在旁人眼里那也是天生一对,广场上人这么多,可只有那二人周围有着独特的柔光氛围。倘若李温然放弃精进剑道,专心攻略女主,就算是被骂吃软饭…… “小语师妹,听说你也是被宋师姐救回来的。”苗九的声音突然哀伤起来。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鹿响语说。 “宋师姐眼前那位师兄,是与她一同师从碧水峰萧长老的李师兄,李温然……他们自许多年前便开始相伴练剑了。” “嗯嗯。”鹿响语直点头,心道这小师妹什么情况,不是和她一起磕这对cp的吗? 苗九似乎难过极了,一时间大喜大悲,没注意碗里的瓜子何时没了,随意放在后方的柜台上,背过身抹了抹眼泪。 “小师妹你……”鹿响语警惕地开口问着。 “什么师妹,叫师姐,我苗九比你先拜入师门,没大没小!” “好好,小师姐,你在难过啥啊?” “我……我没在难过,”苗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少女心性,难得遇到同道中人,便小声告诉鹿响语,“……我喜欢李师兄。” “……”她就知道! “我是不是很过分。”苗九越说越难过,“是宋师姐把我捡回来的,没有她我可能命都没了,宋师姐还这么好看,她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温柔好看,还经常到内务楼来送我吃的,她这么好,我怎么能喜欢李师兄……”说到这,苗九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起来,鹿响语看到有好几个人往这边看了。 “不是,师妹,小师姐,这多大点事儿啊!”鹿响语按着女孩微微颤抖的双肩,有点急了,“你喜欢李师兄也没人怪你啊?”头疼,她怎么开始安慰对家了。 “我……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宋师姐,她这么好……”苗九从身上的挎包里拿出什么,软软的,热乎乎的手握着鹿响语。 那是一个蓝色的小荷包,绣着一个憨厚可爱的小老虎。 “苗师姐这是?” “宋师姐对我有大恩情,在宗门里也是她经常照顾我,我才不会孤单寂寞。”苗九泪眼汪汪地看着鹿响语,“所以我想送给宋师姐这个,等下她带你走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帮我给她?” “……”鹿响语沉默片刻,指了指荷包,问道,“这个,那位李师兄有吗?” 苗九猛地摇头。恐怕她仍然觉得李温然和宋深时是一对,宋师姐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情敌,少女就一直在纠结这种事。 “这样。”鹿响语握着荷包,将手按在苗九肩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苗九愣愣地看着她,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和善,但是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股子邪气,似乎是在酝酿什么不好的事情。 鹿响语却觉得她颇为纯良,她指着广场上的李师兄。 “苗小师姐,喜欢他让你格外遭罪对不对,因为李师兄的意中人是宋深时,而宋深时又是你的恩人。”她的手指往旁边一指,正巧被宋深时察觉到了。 “这样,”鹿响语吞了吞口水,顶着莫名的危机感,在苗九耳畔做贼般低声说道,“我们去喜欢宋师姐,宋师姐就不会是情敌了,李师兄也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苗九的眼睛逐渐睁大,仿佛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脑中缓缓敞开。 小剧场 某天,鹿小语看见情敌李师兄把碗摔了 “这软饭李师兄不吃,我来吃!” 小宋听说了,一夜过后 鹿(娇羞版):非常爱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你又在对小师妹做什么坏事?” 身后的声音让鹿响语整个人一激灵,近乎跳起来,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笑着转身,看着格外僵硬乖巧。 “咳咳……师姐,我和苗小师姐格外投缘,还有这位,是李温然李师兄吧!”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李温然人如其名,而且他并非宋深时这种假惺惺的笑面虎,整个个人由内而外地温润谦和,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 “这位就是我们碧水峰的小师妹吗,你宋师姐方才已经和我聊过你的事情,她非常看好你,希望你能尽快通过入门小试,加入碧水峰。” “当然,当然,师兄客气。”鹿响语苦哈哈笑着。 “李师兄……宋师姐……”苗九含着手指尖,左边看看李温然,右边看着宋深时,方才鹿响语恶魔般的低语在脑海里回想着。 喜欢宋师姐,宋师姐就不会是情敌了…… 她整个人如同离魂那般思绪飘忽起来,似乎离地表非常遥远,整张脸也在这种挣扎中逐渐涨热,等到再也受不了了那般,一下子跑进内务楼内。 “诶,”鹿响语震惊,“苗小师妹,你先还我清白呐!” 噗嗤。 回头看去,那二人正笑着,宋深时用手背遮掩着嘴角,看向她时眼含笑意,锐利如剑的目光此刻也柔了些许。 “这次就算了,师妹,希望你下次不要再犯。”她似乎意有所指。 “师姐,苗小师妹还给你留了个荷包呢。”鹿响语把小老虎荷包拿了出来。 “……”宋深时盯了它片刻,一眼看出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荷包,绣工细致,可爱,但无用。 “你收着便好。” 宋深时转身走了。 “诶?”鹿响语意外地看向她离去的身影。 …… 李温然同样是措楞在原地。 忽然他望着宋深时的神情逐渐变化,那些深藏心底已久的情感逐渐显现,那是无尽的悲伤,迷茫,怅然,还有永无止境淹没在深潭中,的爱与相思。 “我爱她。”鹿响语在心里用李师兄的语音深情说道,“我一定要得到她,在她永远离开我之前。” 说完,鹿响语自己都忍不住掉小珍珠了,萌妹落泪。 李师兄,虽然换个副本你就下线了,但是之后的后宫都没你好,答应我,你会加油的,对吗? 李温然显然没在想那些男女之事,只是对着宋深时的背影无奈摇头,低语说道:“师妹,你的性子,还是如此薄凉……” 随后他发现鹿响语也还留在原地,便怔了片刻,“小语师妹,你怎么还在这儿?” “额啊?”鹿响语发现宋深时的方向正是内务楼旁的纳贤楼,宋深时已经被一帮纳贤楼的外门弟子包围起来了,估计还要围观一会儿。 吃瓜吃的正事全忘了,她还没加入赫赫有名的海千宗呢! “宋师姐,我来啦!”鹿响语把一把瓜子交到李温然手里,欢快地朝纳贤楼跑过去。 “……”李温然尚且留在原地,想到师妹十五天前出发时,她仅仅只是接了个探查苍狼镇阵眼的任务,然而这时再见,师妹已经迈过了那道门槛。 李温然心中知晓,师妹是天生适合修炼的体质,她的心性也是如此,师父时常教导她要爱护宗门,爱护凡人,让她和李师兄学习,可是宋深时只学了个外表,这真的能改变她吗?李温然曾十分怀疑。 但现在,她救下了一个人,把她带回来,即使资质平平,宋师妹也愿意守护着她。 李温然看着鹿响语撒欢着跑的身影,目光愈加温柔,甚至有些湿热。 师妹,你有了小语师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温然心道。 “啊……这。” 鹿响语来到纳贤楼外,发觉气氛有些尴尬。 本来热火朝天的人群忽然间安静下来,随后众多弟子们做鸟兽散,鹿响语都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 纳贤楼的门前只剩三人,宋深时,鹿响语,还有方才从楼上下来,屋檐的阴影遮住了半边身子,气势格外骇人的小老头,楼长老。 “……”鹿响语听见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 虽说海千宗所有长老没有一个迈出了仙锻境界晋升化神期,以宋深时现在的实力,即使失去了大量灵气,单杀海千宗所有人也只是累点儿的事情……但是楼老头面相极凶,开慧中期的修为,神一般的威严。 鹿响语亲眼见到,才知道他为何是四楼总长老,掌管海千宗全部外门弟子的人物了。 “宋深时。”楼长老一身黑色纹路的海千宗道袍,手握龙首槐木杖,他重重地敲击青石地砖,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的目光颇有压力地凝视着青衣女修。 “你当真要为了此子,违逆我海千宗门规?” 面对楼长老,宋深时也不得不慎重起来,她深深作揖,“弟子知罪,但弟子不能眼睁睁看着此女无家可归,鹿小语是我带回来的,我需要对她负责,望长老成全。” “……”鹿响语的嘴巴微微张大了。 李师兄还没离去,来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鹿响语的肩头,安慰她说道:“小语师妹,你放心,你的事情宋师妹会摆平的。” “不是,我犯啥事了?”鹿响语心道,耳朵都涨热了。 你们海千宗有门规,两个月招纳一次弟子,眼下时间还没到,就不能等等吗,搞这么大阵仗。她鹿响语奈何厚脸皮,此时也想找地缝钻进去。 …… 风声萧索,广场上人渐渐散去了,树叶坠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脊背笔挺的青衣女修,与倔强古怪的楼长老依然在纳贤楼殿前对视着,导致常住楼内的弟子拿碗打饭都要走侧门。 现在更多人知道了,碧水峰宋师姐宋深时带回来一个小师妹,宁愿违背门规也要搞上碧水峰,两人极为亲密,进一个被窝的。 鹿响语还不知道会传的如此离谱,但现在她仍然被硬控在原地。 “你……当真要如此?”楼长老沙哑开口。 宋深时再一作揖,认真答道:“弟子确信。” “……”楼长老重重呼吸着,随后他转身,往楼内走示意道,“过来吧,还有那个……叫什么,鹿小语?” “……呵呵。”鹿响语嘴角抽搐,宋深时全程都没看她,径直走去,还是李温然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下,鹿响语才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王八蛋,这既视感,知道的都晓得你在偷渡魔修卧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我偷情被抓,破罐子破摔似的。 鹿响语走进纳贤楼,她颇为丧气,宋深时脸皮更厚,她还在被楼长老训责,但表情淡漠,一点反应都没有。 “哼,别以为你是萧煜的爱徒,我楼有隽就要多给你几番薄面。” 楼长老一边哼哼着,在桌子后面翻找,拿出一张宣纸,又拿起桌上毛笔,用发黑的舌尖舔着毛尖,随后沾了沾墨盘。 他龙飞凤舞地写了两字,随后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瞅着宋深时。后面的鹿响语明显感觉到宋深时站的更直了。 ……原来任何天才在严师面前都会紧张的。 “忘记问了,此子,可开慧了?”楼长老眯着眼睛,目光来到鹿响语身上。 这是宗门招收外门弟子的必要流程,灵修入门为“开慧”,为愚钝之人启蒙,获得感应天地之法,若是招纳凡人,则由门内师兄师姐作阵法,助入门者领悟。 开慧后各人的资质不同,修行速度也会有所区别,不过在《斩仙剑》的世界观里,修真的境界较为笼统,并不以此时资质看人。 “开了开了。”鹿响语嘻嘻笑着,眼里仿佛蕴含着星光,她憧憬地望着宋深时,朝她凑近,“小辈何其有幸,亲眼见识宋师姐与妖魔斗法,那时宋师姐的灵气便渡入我体内,算是个意外~” 对,宋深时以极其惨烈,惨绝人寰的手法把她的魔身噶了。 宋深时轻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套说辞,“那确实是个意外,并非我有意为之。” “……”楼长老古怪地瞅着二人,这小老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他把毛笔放下,摸了摸下巴上的长胡子。 “原来如此,既然此子已经开慧,也可省去一番功夫。”他说道,只是目光里仍然有些许疑惑,他在看宋深时,视线逐渐凝实。 宋深时本就紧张,鹿响语还在她身边嘻嘻笑着,一个不留神,鹿响语感觉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宋深时下意识地将她拉到身后,独自应对着楼有隽的视线。 “楼长老。”她开口提醒。 “……”鹿响语忽然间明白了,宋深时何其聪慧心细。 她自然不能等到下个月和那些自魔界中救出的凡人一起,到那时,海千宗会准备一个驱魔大阵,彻底洗涤他们身上的魔气,这根存灭灵宝,可不一定顶得住。如若她先入门,便可逃过一劫。 这时她才意识到,宋深时也是在拿命赌。 宋深时是碧水峰萧长老门下的天之骄子,修炼进度在海千宗一骑绝尘,现在她应该才十九岁,因为年纪尚轻,导致资质平凡的长老们都没意识到,宋深时可以仙锻了。 “你……已经获得仙人之体了?修的剑灵法门?”楼长老额头上的褶皱更深,他诧异地扬起眉来,眼里自然是喜不胜收。 仙锻对于一个普通的修真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如若有了开头,便不能停止,要么往后便追悔余生,要么道心恒定,彻底迈过这个境界,然后踏入和寻常人间完全不同的,炼狱般的另一个世界。宋深时显然在挑战后者。 “是的,多日前我离开宗门,在路上意外被卷入一个小天地中,在那里得到了机遇。”宋深时点头说道,此时她的声音似乎如常,只是仔细听便能知道,她在微微颤抖。 还好,还好没看出来。 鹿响语也松了一口气。 “好好,不愧是萧煜的好徒儿啊,我松山的千古祖魂在上,庇佑此徒儿仙道坦途,松山的万世后生都有福了!”楼长老夸张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另刚放松的两人都毛骨悚然。 随后楼有隽站起身,咳嗽着收敛下来,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就像完全没有失态过。 接着,他顿住,斜睨着二人。 “哼,别以为你获得了仙人之体就能踩在我纳贤楼的头上,就算是仙锻,你也得敬我一声楼长老,才能走后门。” “多谢楼长老。”那二人乖乖作揖。 小剧场 日后,宋深时忽然提起荷包 “什么荷包?” 小宋:“……” 小宋:“就那个,蓝色,小老虎,苗九。” “啊啊那个啊,我还留着呢。”鹿小语坏笑,“但是不给你,我的了!” 略略略…… 许久之后,鹿小路在小宋枕头下面发现一只克苏鲁风格的蓝色荷包。 床下面还有一大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过了楼长老这关,鹿响语便能算作松山洲海千宗的一名外门弟子。 楼长老记录了鹿响语的详细信息,虽然多为虚假编造,但由于宋深时也在,在女主的天才光环下,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 现在她叫鹿小语,是苍狼镇泥巴村某个樵夫的女儿,泥巴村已经被妖魔覆灭,鹿小语逃到树林中,幸得师姐宋深时所救。 楼长老亲自给鹿响语篆刻弟子令牌,激活了里面的储物空间,令牌的空间并不大,只能用来储存海千宗特制的沙子,海千沙,是弟子们完成任务后所换取的功勋。 随后,鹿响语拿到了外门弟子的服饰,便和宋深时一起回去碧水峰。 不过他们现在还在爬山。 鹿响语抱着她的衣服,独自走在最后面。 宋深时和李温然在她眼前,不远处,并肩站在一起。 ……这一刻,真幸福啊。 面对那两人的背影,鹿响语有点儿飘飘然,虽然那两人谁也没有讲话,但是那种暧昧的氛围已经呼之欲出了,粉红泡泡几乎要吹到她脸上来。 就在鹿响语以为气氛达到顶峰,李师兄会说点什么的时候,这呆子忽然顿住,朝她看来。 宋深时也停步了。 “师妹,是否会累了?”李师兄温和地关心道。 “呜呜,好感动。”鹿响语说出了心声,她抹了抹眼角,那里空无一物。 宋深时多看了她两眼,眉头微蹙,又看向李温然。 “师兄,你大不必和我们一起,如若有急事,先走便是。” “!”我靠宋深时你干嘛,不要拆我cp啊! 鹿响语在内心狂喊,好在李师兄这波稳住了。 李温然勾起温和的浅笑,说道:“无事,既然是我们碧水峰的小师妹,多陪陪她又何妨。” “自然。”宋深时也那般假笑起来。 ……不是,怎么有种奇怪的火药味。 李温然叹了口气说:“师妹,你怕楼长老刁难,才匆匆唤我下来,现在事情办完了,便马上将我赶走,这是否有些太没人性了。” 原来是这样吗?在鹿响语的脑子里,是宋深时遭遇意外,所以李师兄很担心,才会马上过来,但现在却说这种话,她要碎掉了。 宋深时低头思量片刻,承认道:“师兄教训的是,可师兄不也没帮上忙吗?” “……”李温然的笑容尴尬地僵住,要被气笑了。 这时鹿响语紧张地抱着衣服,露出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她细声问道:“李师兄……是担心师姐的吧。” 李温然平和的摇头。宋深时看了他一眼,也满不在乎。 只有鹿响语在他否认后整个人呆住了。 似乎是看出鹿响语的破碎,李温然轻咳两声,朝她走来。 “师妹,不用担心,你宋师姐非常厉害,以后在宗门里,或者在外面遇到任何事,宋师妹都会护着你。” “不对……”哥们儿,这不是你不要老婆的理由。 “果然是累了吧,师妹,你看这四周。”李温然又说。 鹿响语呆呆地回头望去,他们正是通过了那道海千宗牌匾下的登山路,现在已在半山腰,自这里看去,能看到山脚下银盘大的广场,那四栋高楼。 随着鹿响语的目光,李温然一一介绍道:“方才我们传送到的地方,是海千宗的演武场,周围的四栋分别是纳贤楼,内务楼,外务楼,巡视楼。” “这四楼都由方才见到的楼长老管理,是许多外门弟子活动的地方。” “我海千宗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落宗之地不甚讲究,许多灵气丰饶的灵泉宝地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不像那些门派在各个洲都开的有分舵,但是啊……” 鹿响语在听课间频频点头,李温然嘴角挂着浅笑,他的白袍在风中飘扬,洒脱而随性。 “生在这方土壤的人,都想加入这海千宗,师妹,我想你明白为什么。” “我。”鹿响语心中一惊,不知如何言说。 “这海千宗唯有一条门训,那便是,斩妖除魔,庇护苍生。” 李温然说到这话时笑意放大,眼中直视那耀阳,他是一名求道者,更是一位侠客。 “无论这松山被毁灭千万次,都会再起,都会有伤痕累累者回到此处……”似乎知道说的有点多了,李温然咳嗽两声,“当然了,师妹你方才加入宗门,不必有如此大的压力。” 他走来,拍了拍鹿响语的肩。 鹿响语则默默透过他,看向那一言不发的宋深时。 ……此女一脸困倦无聊的表情,想必早就听烦了。 鹿响语心里还挺感慨的,她朝李温然说道:“多谢师兄指点。” “不必客气。”李温然笑意更甚,随后他问,“对了,师妹你资质如何?” “啊这……”鹿响语嘴角抽了抽,想起方才她被那老头抓住胳膊时。 楼长老说…… “怪哉,此女□□灵力充沛,分明是适合修炼的体质,但她气息丹田各处穴脉空空如也,怕是个无灵根。怪哉。” “……”灵力充沛是因为宋深时的禁咒,无灵根是因为鹿响语的魔魂还被存灭灵宝封着呢。不然这小老头恐怕现在就要被大人我的魔魂吓嗝屁了,哼。 “她是无灵根。”宋深时在后面补充道。 “这样。”李师兄也是一愣,随后他说,“师妹,不用担心,无灵根也是极好的,什么都可以学。” “……嗯,我会努力的师兄。”鹿响语说。 “你看啊。”为了转移鹿响语的注意力,李温然生硬地开口,他望向高处,鹿响语随之看去。 除了这栋主峰,在周围云雾缭绕间,隐隐能看见三座云雾环绕的山头,当真如仙境。 这便是海千宗的三大侧峰,为碧水峰,虹峦峰,丹衡峰,分别栽培剑修,阵修,医修等内门弟子。因为缺乏器修丹修,符修等等人才,海千宗广收凡人,一些没有修行资质的外门弟子,同样可以靠着一门手艺在海千宗立足。 比如由阵修们驱动的飞船,便是由众木匠费尽心血所造。 …… “呼……呼……” 鹿响语累的气喘吁吁。 “……师兄师姐,为啥我们还在爬山……” 她感觉已经爬了半个钟头了,这小身板真的挺不住啦。 “师妹,再坚持会吧。”李温然回头说道,宋深时则冲她皱眉。 李师兄解释说:“为防外敌,这传送阵都是单向的,所有山峰的传送阵都只能传送到演武场,若身上没有飞行法器,就只能走山下那条长路。” “……” 宋深时看着她说:“我们都会御剑飞行,但是剑修灵气太过凌厉,怕伤到你,所以我和李师兄决定先去主峰山顶上离碧水峰较近的地方。” 李温然侧头思考着,提议道:“如果小语师妹不介意男女有别,倒是可以由在下先行护送师妹,在下的灵气并不怎么伤人。” “不可。”“不行。” 这两个声音出奇的一致,鹿响语是因为是李师兄的死忠cp党,那宋深时是因为什么。 她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宋深时先行避开。 “……”怪,难不成……这女主当真对李师兄有意思。 “哎嘿。”这可把鹿响语高兴坏了。 可两道坚定的拒绝已经把李师兄整自卑了,他垂着脑袋,独自走前方,李温然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宋深时事不关己地仰着下巴,平时十分体贴旁人的技能此时也关闭了。 鹿响语还在因为挖到一点点糖振奋着,快步跑上前来,一把抱住李师兄和宋师姐的胳膊。 “哎呀,师兄师姐都不要难过,”鹿响语信誓旦旦说道,“我鹿小语,不是来拆散你们,是来加入这个大家庭的。” “……师妹。”李温然十分受用地抹了抹睫毛上的泪珠。 “……”宋深时把她的手拿开,独自往前去。 鹿响语瞳孔剧震,赶紧把李师兄的胳膊放开。 完了,女主这是吃醋了,不不不……都是我的错,不要连李师兄也不理啦女主! 她快步追去。 李温然擦完眼泪,发现小语师妹和宋师妹都是如此关心彼此,令他十分感动。 “师妹,你得到了一份非常珍贵的同门情谊,可千万要好生珍惜啊。”他感慨着。 因精简文章删除的部分剧情设定,可能会吃书,这本战力上不是很重要所以看看就好。 “当你通过考核,成为内门弟子之后,便可在这三峰内则一修炼了,当然,师妹你已经被碧水峰预定,不可再去别的地方。”李温然笑了笑,“碧水峰在那儿,碧水峰萧煜长老也是我与宋师妹的师父,主修剑,其剑法放在整个修真界也是一绝,我们剑修也是海千宗主要的战斗力,除了门内修炼,碧水峰弟子每个月都要到外务楼接任务,或者完成师父布置的任务。以此锻炼剑修的实战能力。” “其二便是虹峦峰的阵修,由俞极长老管理,阵修师兄们同样是宗门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个人能力虽然没有剑修强悍,不过在凡间的每一片土地上,都需要受到阵法的庇护。” “其三是丹衡峰,沐长老沐辰心为医修,医修无需经常下山历练,但也需要行医布道,而且因为修炼途中经常使用丹药滋养身体,他们的仙人之体是最容易练成的,如若师妹你想今早点仙锻,延绵益寿,永葆青春,选择医修的功法学习也未尝不可。” 鹿响语虽然都知道这些设定,但还是装的非常认真,她眨了眨眼睛问:“那师兄,我都是碧水峰的弟子了,还能跑去修医道吗?” “咳,一般来说不行的……”教师妹干这种事似乎会让李温然非常有罪恶感,他的耳朵变得粉红。 “……”真是脸皮薄啊李师兄。鹿响语在心中揶揄。 李温然接着说:“大家都是偷偷学的,因为外务楼的任务不会总是斩妖除魔一类,经常跑出去的也是我们,所以去凡间修补阵法是我们负责,受伤时只有一个人,也只能靠自己疗愈。” 鹿响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当然,师妹对剑修阵修医修都不感兴趣的话,我们藏经阁还有别的功法。”李温然似乎是上头了,还在摸着下巴滔滔不绝,“师妹应该清楚,开慧之后,下一个境界就是仙锻,仙锻之下,众生平等,就算是那些卡在仙锻境界,没有完全迈过这一道门槛的修真者,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修为最多会跌落到开慧晚期。” “但是啊,如果修炼得仙人之体,那么灵修就会得以窥见一道法门,比如你宋师姐的剑灵法门,阵修的矩列法门,医修的疗愈法门,符修的绘天下法门,器修的熔炉法门……这些法门都相当有趣,可以获得能在极端条件下释放的术法。” “啊哈~”鹿响语都快听困了,偷偷打了个哈欠,后面这些她都在书里看到过,比李温然这个还未仙锻者,清楚多了。 “师兄,可不可以不讲修仙了。”鹿响语无奈说道。 “哈哈,小语师妹看起来和宋师妹一个样,平时懒洋洋的,练剑也不积极,实际上是在背地里偷偷努力,要超越宗门内所有人。”李师兄欣慰地拍了拍鹿响语,接着似要继续往前走。 宋深时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在宋深时的剑上抱着女主的腰,鹿响语的皮都快被吹散了。 几人到碧水峰时,鹿响语和被打了一万个巴掌没有区别。她弓着身子,趴在松树旁重重喘息,头晕眼花。 等回过神,身旁便只有宋深时一个人,她立在山崖旁,身姿窈窕,青衣乌发和前方美景全然融为一体。 李师兄不见了。 鹿响语没看到李温然,宋深时注意到她在找人,便说:“那位李师兄已经先行离去,这里毕竟是我的无花小苑,他不适合在此地久留。” “嗷……李师兄人还挺好的。”鹿响语作为一枚专业的僚机,不忘为李温然美言。 女主却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也只有人好这一个优点了。” “……”鹿响语怔住,她从未见过女主如此刻薄的一面,至少她不会表现出来啊!ooc啦女主! 呜呜……可怜的李师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李师兄到底做错了什么》 鹿响语感到悲伤极了。 宋深时却不再多聊,反正现在这里也没别人,她不用装的有多亲和,便往外处走着,一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烤饼扔给鹿响语。 鹿响语感觉她就像是主人后面的那什么,不过她还是接过了烤饼,补充能量先。 不过啊,她还是希望女主能换个储物袋,悲。 边吃着烤饼,看着眼前宋深时慢悠悠的背影。 “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咳。”鹿响语的烤饼噎住了。 到了碧水峰山顶的院落前。 鹿响语死死扒着门口的松树,任陷进树皮里的指甲有多疼,她也不想放开。 “师父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碧水峰的长老。”宋深时皱了皱眉,“而且你本就是我违反门规带进来的,不能不过师父这关。”她提着鹿响语的后衣领。 “你……去……就……可以了。”鹿响语艰难答道,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她总不能和女主说,师父身上有一个法宝叫做通灵镜,可以小范围探查周围的异常气息,虽然海千宗上时常有异常气息,那是因为还有别的魔修卧底,但是她鹿响语这根好苗子不能此时栽了啊! 宋深时轻轻地拽了好几下领子,都没把鹿响语扒下来,只好放弃。 她叹息着说:“那你便在此处等着罢,不要胡乱走动,山峰上还有别的阵法,你就待在原地。” “哦……”鹿响语嘀咕着。 她和松树一生一世,女主已然踏进萧长老的院落。 “……”无聊。 没过多久,鹿响语就寂寞了。 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夕阳落下的美景。因为海千宗镇山大阵的作用,宗门内昼长夜短,现在还挺明亮的,但是鹿响语已经接连打起了哈欠。 她猛地摇了摇头。 “不能放松警惕,小心冷箭伤人。”鹿响语蹲到了松树下的阴影里。 得做点事情提起精神…… 拍了拍脸,她拿起落叶中的一截树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圆圈。 “……鹿响语,你的记忆还剩多少。” “……” “师父,弟子求见。”宋深时站在院落中一扇门前深深拱手。 一阵凌厉之风吹拂而过,宋深时身姿不变,头发轻轻飘落,看着竟也没乱。 眼前之门敞开,露出幽暗的房间布置。 “无需废物礼节。”萧煜盘腿坐于蒲团上,正在打坐,一张严厉的中年面孔缓缓睁开狼一般的眼眸,锐利的视线抓向宋深时。 宋深时无言,进屋后又行了一礼。 萧煜打量了她许久,宋深时抬头时,看见这不苟言笑的师父忽然露出一个丑陋的狞笑。 “哈哈哈哈……好!好徒儿!”萧煜大笑起来,“孤身一人闯入魔界的滋味如何!为了不让仙人之体的本源灵气外泄,你便在魔界将它们尽数释放出来!哈哈哈哈!” 宋深时也勾起一个笑容,师父一下便看穿了。 “就好像那魔界也是我徒儿的囊中之物,就让那些妖魔为你的力量纷纷战栗吧!我徒儿想取便取,想杀便杀!那些恶人,那些魔修,生来就该懊悔他们为什么是魔!” “师父过誉了。”宋深时难得谦虚。 萧煜捂着抽搐的嘴角,好像几百年没笑过,脸都笑抽了。 “……是了,徒儿,你也不能太过自满。”萧煜眼眸中闪过一抹灰芒,他在用通灵镜探查宋深时现在的状态。 “不错,徒儿,那本《窥密宝典》虽是残品,既然你已破解,又通过其中的秘法进入绥山秘境中,传闻秘境宛如天堂,一日便可得人间数月。世人只知你十余天便练成仙人之体,却不知你在那秘境中花费了多少岁月……不过,眼下有所成就,也得于此,你现在感觉如何?” “……”宋深时蹙眉片刻,诚实回答道,“弟子最初用仙石修炼仙体,感觉灵气过剩,现在已经好多了,已经不怎么想杀人了。” “哈哈哈!”萧煜听到这话,用手重重拍着大腿,他笑得像魔修,“那魔修真真倒霉!” “嗯。”宋深时低头。 萧煜正色道:“既然仙人之体已经练成,徒儿可在宗门内修养数日,等仙体稳固,再去寻那仙人之骨,为师相信以徒儿的实力,就算是世间最强之真龙,给它抽筋断骨,也不过我徒儿仙途上的一节青石。” 他忽然想起一事。 “徒儿,为保此事顺利,为师特意派给你探查苍狼阵的任务,和你一同前去那人……他可是……” 宋深时老实答道:“白循还在那秘境中。” 萧煜点头:“既然你已将他抛下,也无需担心此事,我自会与白掌门交代。” “谢师父。”宋深时却皱了下眉,“师父,我……还有一事未办。” 就在这时,萧煜的双眸锐利起来,仿佛是一只等待狩猎的狼主。 “你是说,门外那个外门弟子?” “对,那是徒儿带进宗门的小师妹……” “哼!”萧煜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过头不看宋深时,又重重拍了下左边大腿。 他气宋深时连掌门弟子说抛下便抛下,对门外那来路不明的女子,却关怀备至。 “……”宋深时无言。 她师父和楼长老很像,只看外貌差别甚多,但两人都是如今的海千宗开山长老,只是师父修成了仙人之体,仙人之骨,他也曾是修真界制霸一方的存在,他的剑为海千宗的建宗初期庇护良多,也或许是因为对宗门感情深厚,师父才没有走上那条路。 宋深时闭了闭眼,“师父,不肖徒儿,并不是有意为之……” “宋深时,你可真是好样的!”萧煜指着她,气得发抖,“你要为了那女子,为了那……” “……”师父从来没有如此动怒,来之前宋深时还心存侥幸,或许在师父面前也能像楼长老那般瞒过去,可现在她的胸腔内,那颗石头所铸的心房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竟也能察觉到一丝恐惧。 ……还有她未能放弃的坚持。 【求求你,放过我们……】 那些人跪在地上祈祷着。 人如浮萍,魔也一样。她心想。 扑通,扑通…… “弟子……”宋深时掀开道袍,挺直身板跪在阴冷的戒木上,“恕难从命。” 她不敢再看师父。 萧煜要气疯了,他从蒲团上站起来,无规律地原地打转,他时不时指着逆徒,不时看向外门,那逐渐阴沉下来的窗棂之外,似乎有什么令这个百岁的半仙极其恐惧的东西。 “你就不怕,那些至高无上的存在,祂们瞬息间就能将你我毁灭,更何况是那魔修!”萧煜夸张地展开臂膀,跪在地上认罪的宋深时也察觉到了,一股阴风呼呼地自外面灌进来。 魔修。 这两个字就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 霎时——天地间风云巨变,云层变迁,四处逃散,连那抹耀阳,也要因这股力量而消融无踪。 宋深时眯起眼睛,温婉柔美的脸庞被凌乱的发丝裹挟着,她抬头望着天空,无比恐怖的力量自遥远的另一方世界传来。 她依然是跪着,望着那恐怖力量的源头,心脏却缓缓平静下来。 低声呢喃着,她要令整个世界听得清楚。 “我的仙魂,会因她而起。” …… “……我要如何是好……” 屋外的鹿响语正在胡画着几个圆圈,突然间一阵阴风灌进衣服里,吓得她跌坐在地,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看见天空极快地阴沉下来,又像时光被按下快进键那般快速游动,眨眼间一明一暗,她的屁股墩还疼着。 “搞什么?”鹿响语迷茫地睁着眼睛,一张圆脸显得憨厚可爱,“仙祠……在看这里。”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时间倒回些许。 鹿响语在做什么呢? “……鹿响语,你的记忆还剩多少。”她正在用树枝重复着划那个丑丑的圆,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她咬了咬嘴唇。心境微凉。 首先要清楚,鹿响语知道自己的记忆是错乱的,这是因为分离魔魂时的后遗症,如若要令原本的身体能够自我行动,那么她需要留下足够的记忆,无论是原本的鹿响语,还是穿越者鹿响语。 她点了点圆圈。 她在这具肉身里篆刻魂相,魂相便是直接承载着鹿响语的记忆,她是穿越者,记忆也是双重,再加上这具身体的构造有些奇怪,现在她所承载的记忆……并不太多。 鹿响语首先把现世里的珍贵记忆留了下来,那些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童年,那些上学后为数不多获得的奖励和称赞,与朋友们开心快乐的时光,还有最重要的,《斩仙剑》的记忆。当然,为了防止某种可能,鹿响语还将零碎的,属于这个世界鹿响语的过去也留了下来。 但这只是她的计划,一滴冷汗从额角淌下,她清楚,□□的魂相承载不了这么多,她缺失了一部分。 思考片刻,她在圆圈附近画了另一个同样大小的圆,两者相隔些许。 这些是鹿响语完全没有的记忆。 属于《斩仙剑》鹿响语的经历,她为何出生在魔界,获得了何种机遇修炼得真魔之身,又如何在魔魂的蛊惑下当上十二鬼王,囚禁少男少女供自己玩乐……鹿响语只留下部分关键信息,其余便都舍弃了。 再然后,那是她穿越后的,树枝停留在这个圆圈的轮廓上。她并不清楚这段时间。 “我也全给你了吗……” 不,不对,鹿响语缺失这部分记忆,但是她不可能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这个即将赴死的她。 她把这具篆刻了魂相的空壳留在地牢,如果给了她这些记忆,这具肉身会相当危险。 所以…… 在两个圆圈中间,一个更大的,与两者相交的圆圈被勾画了出来。 “游离在外的记忆。” 鹿响语知道还有许多本该留下来的记忆也被抽离了,她记起的《斩仙剑》小说也并不完全,当然也可能是它太长太能水…… “我将魔魂提前撕裂,依附在这具身体里的时候,这具肉身还没有生机,无法醒来,那时记忆便开始随着魂魄的裂缝流失了……”鹿响语点了点中间的,最大的圆圈,“应该是这样。” “随着我本来的身体死去,生机转移,她的残缺魂魄被深渊收回,在我获得生机醒来的时候,感到的强烈抽离感……”鹿响语眸光暗沉,面露不快。 魔魂对魔修的影响之深,不止会改变人的性质,还会激发心底的邪恶与欲念,让魔修们统一战线,为魔主所用。 “……”鹿响语抿着唇角,沁入心底的绝望一丝丝地蔓延出来。 “宋深时对我的控制也有庇护,但我必须离开她,可若没有恢复真魔之身,我也得不到离开她的力量……可此番金蝉脱壳已经让我丧失了全部依仗,才勉强摆脱祂的纠缠。” 她轻声质问:“若要破局,就必须回到原点吗?” 在原书里,宋深时从练就仙人之体到完全晋升仙锻的时间并不长,甚至不过百章,若她晋升仙锻,想必第一件事情便是消灭鹿响语这个祸患。 “……我要如何是好……” 鹿响语正认真思考着她的计划,忽然间天象异变,阴风阵阵,一股强大的威压凝结在空气中,就像一只手忽然扯住了她的心房。 冷汗如同泉水般从脸颊旁流下。 “仙祠……在看这里。” 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了…… 她动弹不得,眼中的惊恐让一分一秒都极其漫长……空气中有无数只无形手掌将她淹没,碾压,压碎成粉末,五脏六腑都剧烈震颤着,摇摇欲坠。 可就在鹿响语即将支撑不住时,她忽然倒下,那股气息徒然消失了,鹿响语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 ……只瞬息之间。 鹿响语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看天上的方向。 仙祠,是修仙之途终点的代表,是另一个世界里神的眼睛。当然,鹿响语清楚,祂们并非全然是神,也许是从神境跌落的大能者,失去神格的大能者,也有还未成神,便放弃挣扎的修士。 人间只有一处,而星海无垠。 来到此方世界的有三十四座仙祠,它们被修真界敬仰着,所代表的大道备受推崇,表面上,仙祠的态度是庇护修真界,与各地宗门都是合作关系……但如果与某个宗门牵扯太深,对祂的命格也会有所影响。 海千宗便是一个没有仙祠庇护的野生门派,但由于位置特殊,有两位仙祠愿意与其交好,不知道这次的是哪位…… 鹿响语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眼里的震撼还未平息。 刚刚的杀意……并不是一个玩笑。 那是来自一位无上大能的杀心。 “现在是活过来了……” 她没有那个能力与野心去向往成神。宋深时得道成仙的传奇经历,她也只想看到最开始的这部分。 …… “真可怕啊。” 察觉到那视线隐去在云层之后,天色也全然黯淡下来,鹿响语才扯着汗津津的衣领子,做这种大幅度动作。 宋深时自院落中走出,她看见鹿响语躲在树后的惊恐模样,面带担忧问道:“你还好吗?” “呵呵……”鹿响语干笑着,呼吸发烫,“刚刚那是什么,你弄出来的?” “……”宋深时摇头,“是仙祠,气息应当是灵犀仙祠那位。” “哦……”鹿响语记不住三十四位仙祠,即使现在看仙祠地位再高再可怕,那也是女主成长之后的虾兵蟹将。这位灵犀仙祠具体是哪位,她还真不清楚。 “什么是仙祠,听不懂?神仙吗?”鹿响语问。 宋深时来到她面前,黑暗里,幽深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是神仙,但祂不会再伤害你。”宋深时轻声说出她的承诺。 “你拿什么保证?”鹿响语失笑,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摊手,“不管是好心还是假意,你都不需要这样,宋师姐,鄙人烂命一条,你做自己的事便好。” “……”宋深时没有说话,也不为这样的挑衅而恼怒,只是伸出手来,整了整鹿响语头顶上歪斜的发簪,目光完全融入了夜色里。 鹿响语看着她动作,不明所以,可没等她说什么,宋深时便走开了。 她皱着眉,心道:这人什么时候有这样强烈的责任心了,虽说宋深时的大爱是装的,她或许在乎宗门,凡人也是顺手便救,等妨碍她了和魔修一样杀,但她鹿响语,不只是魔修……也是个阻碍。 以如今她的实力,并不适合与仙祠交恶。 鹿响语转了转眼睛,更是疑惑。 “担心她作甚,更该担心弱小可怜的我自己!” 想到之后仙祠会对宋深时使绊子,她还挺想看到呢!就该挫一挫宋深时的脊梁骨,看她现在傲成啥样了,敢跟真仙叫嚣! “多谢师姐。”鹿响语面上嘻嘻地笑起来,跟了上去。 宋深时只看了她一眼,不再多做解释。 回到无花小苑,鹿响语匆匆歇下,宋深时因为仙人之体的缘故,不需要睡眠,便在打坐。 天亮时,鹿响语还没睡饱,她揉着眼睛,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看小说没感觉,这能调节光线的阵法真折磨人。鹿响语虽然白天担惊受怕,但是睡眠质量还是很好的,只是一觉醒来,危机感也全忘了。 “师姐!” 鹿响语来到院子里,朝房顶上大喊道,宋深时正在那儿打坐。 “师姐,我要去吃饭啦!”鹿响语大声说,中气十足。没办法,她也不想打扰女主,但是她不可以一个人去啊。 她满足地敲着手里的空木碗,等宋深时从房顶上下来。 “用过早膳后,就去藏经阁寻你需要的功法修炼。”宋深时在路上叮嘱她说。 鹿响语的嘴角明显地垮了下来,“师姐,不要这么快嘛~” 宋深时回头时表情未变,十分温和地浅笑着,语气仿佛是李师兄附体。 她说:“最多半月,我会在修炼之事上对你多加提点。” “若你没有在入门小试上拿到第一名,你便只能是外门弟子,与我碧水峰无关。” “……”这是**裸的胁迫! 不如直接把她一刀砍死算了,哪有刚加入宗门的修仙小白,就能拿小测第一?况且规则根本不是那样的…… “……呵呵。”可她现在也只是嘴角抽搐,不敢多言。 第10章 第 10 章 两人来到藏经阁。 海千宗的藏经阁分为五楼,前三层对外门弟子开放,顶上两层只对内门弟子与长老们开放。 宋深时无视了第三层楼梯口那道“外门弟子止步”的提示,用令牌打开阵法后,带着鹿响语进来了。 “额呵呵呵……”某个魔修卧底苦笑着。 顶楼的两层藏着功法深奥的高阶秘籍,鹿响语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书本册子便头疼,好在宋深时独自走在前方,边走边挑,鹿响语只要及时接住就好。 她看了眼怀里的秘籍,《诛仙剑阵图》《上清大洞真经》《道天剑法》《紫府仙经》……也不考虑下她到底能不能学。 她怀疑宋深时压根没有认真挑,看到哪个顺眼的厉害的,便都拿了!鹿响语根本学不来这些鬼东西! 宋深时又拿出一本《观音救苦经》,鹿响语看到名字便苦了脸,虔诚地接过。 “不是,师姐,感谢您这么破费给我挑秘籍,但是过些时日便要小试,我可能连它们中的一页也学不会啊……”鹿响语痛苦地说。 “无事,只要你能打赢擂台上的对手,撑到决赛即可。”宋深时顿了顿,瞟了眼鹿响语,才道,“我的功勋存了许久,如果不买高阶秘籍,很难花完的。” “……”好家伙,她只是在享受花钱的快乐。 她幽怨地盯了宋深时半响,直把这清修寡欲的活菩萨看的不好意思起来。 鹿响语忽而展颜一乐。 那双眼睛大而圆,眼角微微扬起,她笑起来时脸鼓鼓的,看起来可爱又纯真,旁人却总能从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看出她毫不掩饰的狡黠,总是憋着坏。 她已观察许久,藏经阁上面两层很少有弟子上来,她们已经来到了书架的深处。 她在书山上把怀里的东西轻放下,宋深时奇怪地回头看向她,鹿响语就像抓到了机会,忽而转头凑近,手压着她,吐息近到了鼻尖上。 她笑着,勾勒出一丝儿妩媚来,“师姐,买这些东西也是无用,不如你亲自教教我如何?” 鹿响语挑起宋深时的指尖,那人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她正欲准备下一步动作,旁边的书架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两人回头。 “……”鹿响语隔开距离,看向来者。 书架后的高瘦男人就像才发现她们,在二人的视线中微微愣神,随后,冷峻的面孔朝宋深时点头示意。 男人一身黑衣,长相十分英俊,微微卷曲的头发垂落在眉峰处,让好看的脸多了几分邪气。 他点头说道:“宋姑娘,许久不见。” 鹿响语眯起双眼……第二位蓝颜知己出现了,林飞缘。她看向此人滚动的喉结处。 话语简短,但是林飞缘的内心戏或许有十倍之多,而且和他高冷的外表不同,此人极其擅长自我攻略。本来也是好磕的,但是鹿响语已经站定李师兄不动摇,此刻看见他有点儿不爽。 她一眼看出这人在想啥。 ……自那日被宋姑娘救下后,已经许久未见,她定然也是忧心我的,才会跑到藏经阁里与我偶遇,姑娘有心了。 林飞缘看见宋深时温和地对他笑了笑,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心中氲绕着一股暖意。 “许久未见。”果不其然,宋深时带着忧愁与淡淡悲伤的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等着他靠近。 林飞缘便朝二人走来。 “林道友,记忆恢复的如何?”宋深时这时目光还有点发直,可惜这两人都看着林飞缘,才没发现她的耳根微微泛红。 林飞缘缓缓摇头,来到跟前时便施礼。 “在下还未想起之前的记忆,但好在贵宗门愿意让我在灵池内疗养,我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说罢,林飞缘抬起手,掌心处一股纯净的风灵力环绕着,片刻后他又将灵气收回了体内。 “林道友是风修。”宋深时点点头,低头思考片刻,“林道友的灵气纯净沉厚,想必已经修炼多年,如今各门派大多围绕功能性功法修炼,灵根派修炼的宗门已经不多了。林道友可通过这类线索找寻师门。” “……”眼看这两人越聊越投机,林飞缘头上的好感度蹭蹭地涨,鹿响语坐不住了,她亮起星星眼问道,“林师兄就是传说中的单灵根天才,想必十分厉害!据说灵根派的修仙者任何一个都比剑修刀修什么的厉害!林师兄是不是也很厉害!” “他不是你师兄……”宋深时皱着眉把鹿响语拉回来,接着向林飞缘解释,“这是我碧水峰的师妹,望见谅。” 林飞缘又一拱手,“在下林飞缘,并非海千宗门人,只是得了宋姑娘恩情,在此地养伤。” “师姐。”鹿响语在旁边拱火道,“他好像伤好了,不如咱们和他打一架,我想知道风修和剑修哪个更厉害呢。” 宋深时还未说话,林飞缘便失笑道:“姑娘不知,在下也是仙人之体,况且伤势痊愈,单论实力宋姑娘或许比不过我,但在下欠她一条命。” “师妹无心冒犯,望林道友不必责怪。”宋深时朝林飞缘行礼作陪,随后恶狠狠地刮了她一眼。 “咦……” 林飞缘内心一阵飘飘然,并没有看到二人的甜蜜互动,他起身说道:“姑娘来藏经阁是否也是搜寻功法秘籍,在下这个月攒下许多功勋,如若有需要,可帮忙分担。” “……当然当然,太需要了。”鹿响语见缝插针往林飞缘旁边躲去,随后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秘籍扔给他。 “那就麻烦林哥哥帮我拿下啦哈哈哈……” “……”宋深时无语了很久。 鹿响语在书架间窜逃着,也不知道在躲什么,总之她也没有多认真在挑,随便拿几本就交给林飞缘,甚至有的秘籍还是残缺不全的,她也都拿了,很快,林飞缘身上累计了厚厚一层,如同小山高的秘籍。 结账的时候,林飞缘的功勋倒也够用,他向宋深时二人暂别,鹿响语还在书堆里翻找着。 “这么多功法,你可都要学。”宋深时在一旁说道。 “知道啦师姐~”鹿响语拿过几本残破秘籍,随便看看,一边又同宋深时闲聊。 “师姐,不是说顶层只有内门弟子可以进入吗,那人又为何出现在那儿?” “林飞缘身份特殊。”宋深时说道,“他虽然是宗门外的修士,但本身实力强劲,值得与其交好。” “果然还是看修为啊……”鹿响语装模做样地叹气着。 在藏经阁收购了诸多秘籍,这些秘籍纸页都是新的,并不是孤本,凡被购出都由海千宗弟子抄录。只要功勋够,宗门弟子人人管饱。 鹿响语拿的时候也很爽,回去便苦了脸,只因她的弟子令牌储物功能有限,山一般高的书籍便只能堆在身上,要把瘦小孱弱的身躯压垮。 比乌龟还要慢,每走一步都颤巍巍的。 可她那贴心人儿般的师姐却装作没看到,遥遥飘在前头,无意染尘埃。 “不……不行了……会累死。” 鹿响语实在受不住了,便把手中书随手一扬,修真秘籍便尽数在这登仙阶梯上哗啦啦散落。 附近的弟子便探头看来。 不远处的宋深时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 鹿响语看见了,她觉得她一定会生气。 宋深时一两步朝她走来,眉目平和,弯腰将鹿响语脚边的书册一本本捡起,她抬起脸来时,清风携着冷香卷进她汗津津的衣领子里。 “是师姐疏忽。”宋深时一手抱着书,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满是自愧。 “哈哈,是很重吧。”鹿响语干笑着。 宋深时闭眼,叹了口气。 “师妹资质差劲,修行功夫也不到家,心性更是懒散,这体质也似久病缠身之人。” “……噗。”闻言鹿响语差将内伤的血吐出来。 她身形一晃,便恍惚间见得宋深时仙女般的美好笑颜。 “不过无需忧愁,这些时日我定会在师妹的修行上鼎力相助。” “……” 宋师姐确实说到做到。 鹿响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还活在海千宗的,难道是因为死过一次了所以变成了有感觉的丧尸? 碧水峰本来就亮的早,宋深时仗着自己不用睡觉,天蒙蒙亮时便把鹿响语从床上拉起来。 就给她吃一盘咸菜和两大馒头,便要鹿响语蹲两个时辰马步,美名曰稳下盘。 鹿响语一开始是稳不住的,宋深时也不是时时刻刻盯着,可院子里种的竹草被她施了法,鹿响语一个没稳住就要被抽一鞭子。 抽的她哇哇哭,两条细腿肿的如猪蹄般肥壮,不稳也能稳住。 之后,宋深时便安排她熟读心法经书。 鹿响语拿到了熟悉的《孟子》。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读的鹿响语感觉自己老惨了,又炫了两个大馒头。 到了晚间,鹿响语以为她能偷跑去休息了,宋深时便从外面回来,往她怀里丢了一袋灵石。 宋师姐说:“你本来修行便落后于人,切忌不可懈怠,这灵石乃是我的私房钱,你今日便把它们练了,用灵力滋养身体,日后修行便不会如此吃力。” “师姐如此费心……多谢。”鹿师妹收了灵石,感动得含泪抱拳。 宋深时却没走,一双眸子在月下亮闪闪地盯着她。 “……”鹿响语欲言又止。 “怕你心法有误,我看着你练。” “师姐有心了。”鹿响语磨着牙说。 她把五块灵石的灵气尽数吸收进体内。 要不习惯肯定是不习惯的,鹿响语之前修炼的可都是魔功,虽然在以凡人之躯在海千宗待了几日,可灵气入体,经脉依然如刀割般生疼。 夜里睡觉的时间都被她用来打坐消化,后来实在熬不住睡了,没过两个时辰,便又被宋深时拉起来进行魔鬼训练。 她怀疑这都是那日藏经阁一事后对她的私人报复!实在可气! 第11章 第 11 章 每日便是蹲马步,练心法,吸收灵石。无花小苑内哈欠连天,鹿响语没有一天睡饱过。 她就像古时修城墙的奴役,动作慢了便要被抽一鞭子,吃的只有馒头和咸菜一丁点油水都没有,人饿瘦了皮肤晒黑了,本来就欠点姿容这下更成了山里的野猴子。 鹿响语不敢提意见,只得叫来李师兄给她送点解馋小食,可这也被宋深时抓了个现行。 这宋深时彼时还和李温然师妹好师兄辛苦这那的,恩爱有加,转头啪地把房门摔了,就要鹿响语从山脚下的溪水提两桶水来,还要把院子里常年干枯的大水缸灌满。 鹿响语这下真苦了脸了。 她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才把水缸灌满,中午吃馒头的时候手都是抖的,馒头从嘴边掉下来好几次,眼神都直愣了。 “你可知为何今日我提前回来?” 宋深时端了碗白粥过来,又看到鹿响语手上的勺子摔下来好几次。 她自然地拿过勺子,四平八稳地将一勺米粥喂到师妹嘴边。 “啊。”鹿响语张嘴,吞了这口热乎烫人的粥。 总不能为了抓奸吧? 她心里翻了个白眼,遗憾地想起了温润可人的李师兄。 “咕咚。”米粥下了肚。 “师妹不知,师姐定是有要紧事儿。” 宋深时点点头,又喂到了嘴边。 鹿响语尴尬地将勺子接过,也不装虚弱手抖了。不能真被当成傻子吧? 宋深时收回手,脸上神色似留有些许惋惜。 “你既是我碧水峰的弟子,此后必将修行剑道,若是入门后再练习,当落后于人。” “……不要太鸡娃啊宋师姐。” 宋深时疑惑:“师妹说的是?” “没什么?”鹿响语摆摆手,“剑道好啊我可喜欢剑了。” 此后,鹿响语每日的训练便又多了两项,早上挑水,下午在宋深时一对一的指导下练习剑法。 讲道理,鹿响语能清晰地察觉到修行的变化,力气更大了肌肉也变得结实,吸收的灵气不再这么难受,甚至可以施展出简单的法诀。 可在鹿响语自己察觉到之前,宋深时便加大了训练难度,依旧将她折腾到苦不堪言。 “这样下去不行。”鹿响语心道,“以我现在的实力打个入门小试绝对没有问题,没必要再这样被宋深时活活卷死。” 鹿响语的目标便是,及格就好,活着就好。 鹿响语心心念念的救星仅一位,好在李师兄确实不负鹿师妹日夜的许愿,在某一日午后她不知道第几次被卸了灵气的宋深时打趴下时,院里的风铃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宋深时背剑望着门外,以她的眼力定当知晓来者,不知为何却呆着不动。 “疼疼疼……”等鹿响语从地上爬起来,宋深时还是站在院里沉思的模样。 “行吧,师姐连此等小事都不愿做了,师妹只好代劳。” 鹿响语咂舌,瘸着腿任劳任怨地往门边缓慢挪去。 大门一推,门外不是李师兄又是谁。 鹿响语连忙喜笑颜开起来。 “哎呀呀原来是李师兄啊,师姐与我在院里练剑,倒叫你好等了。” “无碍无碍,师妹,向你借宋师姐一叙,可好?”李师兄也客气起来。 “当然当然。” 鹿响语当然做不了主,很快宋深时便从她身旁出来了。 李温然找宋深时有急事,二人顾不得鹿响语脚程慢,到了主峰,便紧赶慢赶往山顶上去。 转眼二人便都不见了,鹿响语抱手立在竹林前,看出他们的方向是主峰最高处的议事堂。 如有要事,定当是让她回避的。鹿响语摩挲着下巴,心里倒不屑一顾。 出了什么事书里不都有写,只要她找对这部分剧情。 她毫不留念,调头往山下走去。 碰巧,试一试那三个要命的禁制。 鹿响语圆润可爱的脸也变得阴沉可怕起来。 不杀生,不离弃,不夺舍。 指缝中生痒,鹿响语抬手,惋惜地看了眼已长出剑茧不再细嫩的手心,随后,她将指缝中两缕随风飘扬的青丝细细卷了起来。 这是她趁宋深时偶尔不在,在她房间里好不容易找到的。 “仙女不愧是仙女,头发掉的也少。” 吐槽一句,鹿响语又从衣袖里掏出两根竹草叶子,毫不马虎地扎成了两手两脚的小人。 紧接着,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手捏法诀,以灵力驱动,将它附在小人身上。 这本是苗疆巫术,属于歪门邪道,但鹿响语并无害人之心,此番施术亦是颇为顺手。 指尖缠绕的发丝也被牵动着,缠上了叶子做成的小人。 随后,鹿响语手心里的小人,变成了一个青衣道袍,格外清秀的小修士,那隽秀的小脸和宋师姐有八成像。 “成了!” 鹿响语心中一喜,宝贝地将小人揣进兜里,试探着往外走去。 【你不得离开宋深时一里,否则哀怨至死。】 “现在我肚子上这个才是宋深时!” 眼看走了老远都无那哀怨之情,鹿响语便挺起胸脯翘首将双手叠放在脑后,闭着眼往下走。 这楼梯老熟了! 不过,宋深时是因为何事被叫走的,她还得想想。 能在海千宗议事堂商量的大事…… 难不成是…… 鹿响语睁开眼睛,似乎远远看见一白发灰袍的狼狈少年,自那山脚下,一步一步艰难行苦。 事情得从原由找起。 在宋深时杀进魔界之前,她还未练就仙人之体,只是她的修炼速度不少长辈已经察觉,像她师父萧煜这般半入仙锻的长老,定当收罗了许多消息,也让宋深时通过一个副本拿到到绥山秘境的残留。 之后宋深时顺利拿到开启秘境的密匙,也是在萧煜的掩护下独自出山……不,她宋深时并不是独自出山,这点烟雾弹瞒不过宗门长者,所以白掌门让弟子白循一同前去,这白循从姓氏上就知道和白掌门白沐离关系匪浅。 白循虽说和宋深时是一辈,但从小养尊处优,待遇也是培养下任掌门的级别,更加见不得宋深时比他厉害,所以在秘境里对她常使绊子,反倒害了自己,卷入了逆流漩涡之中。 所以宋深时独自回来,安然无恙,然而这些天过去,白循还未见踪影,门内都认为白循遭遇了危险,要问责宋深时? “确实有这么个剧情。” 鹿响语点头,毕竟白循也是后宫之一,玩的还是退婚傲娇大小姐那套,其实爱的不要不要。 感觉有好戏看了,鹿响语不禁也激动起来。 她再一睁眼,那瘦骨嶙峋的白头少年便在眼前,手里拖着伤痕累累的剑,剑尖在石阶上刮蹭着,除此之外皆寂静无声。 他好似没有看见一旁呆站着的少女,好似眼里没有花草、石阶、一切活人。 那双眼睛暗淡无光,消瘦的脊背高高耸起,身形比鹿响语还要弱小,气势却格外压抑骇人。 鹿响语盯着他,皱了皱眉。书里的海千宗,只有白循是年少白发。 可她认识的白循,应当是意气风发,少年壮志,即使打不过,一次次拜倒在宋深时的剑下,也会紧咬牙关再次站起来,才不愧对长辈的栽培。 只不过…… 即使他再拼命再努力,也没有结果。 也不是说没有天赋,恰恰相反,在小说里,白循有个能坐上掌门之位的小姨,有个能杀进魔界,斩杀多位魔界领主,重伤万魔之树根基的母亲,白循的资质绝不会差……但也因为如此,借白母的肉身,他被种下了魔魂之种。 白循自己未能察觉,但他与鹿响语一样,是魔神的棋子之一。 他修炼的越快,魔魂便越能成行,最终他终于练成仙人之体,能在宗门比试中,在宋深时面前证明自己……可惜他被骗了,真魔之魂显现,仙人之体也化作欺诈魔身,只有与他比试的宋深时提前察觉到,在他完全魔化之前,宋深时杀死了他。 在同门恐惧猜疑的目光中,宋深时并未做出任何解释,她独自离开了海千宗。 长老们检查过白循的遗体,自然能看出问题,他们没有追究宋深时的责任,只是白循身份特殊,所以他们选择隐瞒真相,也没有让宋深时回来。 可一步差池,追悔莫及。 宋深时独自在外修炼,宗门又遭遇大劫,等她发现时,海千宗已被妖魔屠尽,而那时宋深时方才练成的仙魂,爆发出强烈的恨意。 人魂本已俱灭,只留滔天的怨恨镶嵌在骨肉魂衔接处,宋深时仙锻后,第一件事便是向所有冷眼旁观的仙祠开战。也因此留下灭世心魔的伏笔。 在小说里这件事的结尾,李师兄还活着,他决定与女主分别,独自留着废墟上想办法重建师门,而白循彻底下线,只有林飞缘还追随在女主左右。 “虽说白循在修炼过程中慢慢黑化,但现在,他应当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鹿响语盯着身侧那少年的佝偻背影,面露古怪。 他真的是白循吗? 白发少年看不清脸,身形越发弯曲得像个老人,他口中模糊不清地重复一个名字。 鹿响语朝他靠近,侧耳细听。 那人沙哑地念着:“宋深时……宋深时……” 倏然听见这个名字,无数哀怨似汹涌浪潮般突然将鹿响语吞没,她下意识鼻酸到窒息,眼中含泪,想起孤苦宁丁,危机四伏的儿时,想起那乡野间偶然得见,岁月千年不曾得到的温暖庇护……那哀怨到窒息的难过,直叫她去死! 鹿响语低头任眼泪直流,身子紧绷,她颤抖地抓着那个虚幻的青衣小人。 看见宋深时的模样,方才不得如此难过。 小剧场 李师兄教大家如何三句话得罪小宋师妹 某日,李师兄来到无花小苑串门。 “小语师妹在吗?” 小宋怒气值28% “小语师妹今日修炼的如何,可曾饭否?” 小宋怒气值69% “小语师妹我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糖葫芦五串,糖豆一壶,糖粑粑十五个。” 鹿小语:“俺速来!” 小宋怒气值100%,拔剑,李师兄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一只手忽然搭上左肩,少年从癔症中猛然惊醒,反手便掐诀攻向身后之人。 那满脸涕泪的少女却是愣在原地,法术焰化的火球擦着她的颈侧飞过,发丝烧焦的味道钻进鼻腔,脖子上的皮肤因高温烫伤辣得生疼。 这是白循不在状态,不然这颗火球就是冲她心口去的。 看见少年饱含杀意的阴鸷目光,奇怪少女却施施然展笑。 “唔,小师兄好功法,可否指点在下一二?” 即使眼角还沾着泪,她却笑的格外畅快。 “滚。”白循拍开她的手,要继续往前走了。 “这可不行,我的头发不是白烧的啊,白循小师兄。” 少女却不怕死地还往他跟前跳。 “你是谁?” 少年仰起头来,露出一张消瘦白皙的娃娃脸。 当阳光照进那双琥珀般的纯真眼眸时,所有的阴霾压抑便消融无终。 鹿响语学着宋深时的模样,挺直了变得沉稳一些,随后友好地笑了下。 “小师兄,你见过我的呀。” “我从未见过你。”被如此忽悠,白循眼里杀意再起。 “诶,小师兄冷静!”鹿响语忙伸出手,“你从未见过我,可我已经见过白小师兄好多回了!” 白循迟疑着,皱眉打量着她。 容貌普通,资质差劲,出口成章,还特别奇怪。 鹿响语见他顿住,便抓紧时间道:“小师兄仙人之姿,小女子可在梦里看见好多回了,那日你与宋师姐一同站在演武场上,刀光剑影,斗得好不快哉……” 她面色赤红,情绪激动,表情十分向往,眼角细泪盈盈,一时间也把白循迷住了。 “你是说……我和宋深时斗法,与她不相上下,最后关头才小败于她……”他丢了剑,颤抖地把粗糙崎岖的指甲放在嘴唇上摩擦,随后在齿间啃咬。 或许是想到了在秘境中被宋深时抛弃的屈辱,又或许是那个积年累月追逐不休,无法超越的身影。 白循迷茫了,他喃喃地问,“我是因为何种失误,还是,还是我不曾失误,是宋深时她不甘心落后于我……” 鹿响语见成了,便跑到他身旁,“那是,白师兄可厉害了,师姐平时里还老爱与我念叨你,想必是十分看好师兄的。” “宋师姐看好我?”白循闻言大吃一惊,他望着鹿响语问,“你是谁?宋师姐的师妹吗?” “小女子鹿小语,是碧水峰的小师妹。”鹿响语款款施礼。 鹿响语这才把白循拦下来,与其一块儿找个阴凉的树底下聊天。 一聊才知道,对于白循来讲十分陌生第一次见面的师妹鹿小语,竟然如此了解他,了解他身为掌门传人的压力,了解他得知父母离去后的悲苦,听到掌门提议让他与宋深时结亲时的屈辱,还有那一次次挑战和失败……当然,鹿响语没有说的这么直白,而是山路十八弯地劝慰着。 问鹿响语为何知道这么多,她都说是宋师姐时常提起,十分挂心小师兄,一顿话疗之下,彻底把白循的黑化值转为成倍增长的好感度。 只是,若是宋深时知道了…… 鹿响语挠着头,想到宋深时充满杀意的目光,心底逐渐泛起冷意,但又被她抛诸脑后。管她呢。 “在宋师姐眼里,我当真是如此重要?”白循在草地上蜷缩起,把发热的脸埋进一双膝盖,“刚刚,我还差点伤了小语师妹。”他为此十分不好意思。 “当然了,她心里有你。”鹿响语鼓励地把手放在白循的背上,一时闻到耳畔烧焦的头发,眼睛便微微眯起,“小师兄,你是不是经常梦到师姐呢……才这样喜欢她啊。” “……”这话并不是指向旖旎梦境,从白循呆愣着的眼眸,逐渐浮现的恐惧害怕就可以看出,那些都是他的噩梦。 在深渊之底,在永无天日的潮湿洞穴中,他从一具腐臭浮肿的女尸肚子里爬出,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位“母亲”一眼,可那张腐烂多时,蛆虫遍布的容貌仍是印刻在他的虹膜之上。 他无法闭眼,无法忘却,极端的悲伤和恐惧将他的口鼻深深淹没,无法呼吸。 可他的身体依然行动着,双手攀附着墙壁,脚一深一浅陷进臭烂泥泞,滑腻的长虫缠绕在他的镂空皮肉里,他迟钝的如同一具死尸,只麻木地前进着。 他要走去哪?他记得……洞口有一个人影,那人影是一位少女的身影,她有着温柔好看的脸,会笑起来,会关心他痛不痛…… “宋……深……时……” 不要丢下我…… 白循在泥泞里艰难前行着,这样的念头愈加深刻。 可是最终,他还是被抛下了。 他在泥潭里挣扎,被漩涡吞没窒息,那扭曲的光影中,只有少女转身离去的决绝破碎。 不知熬过了多少时间,他才在那秘境中找到解脱之法。 “……原来是这样。” 鹿响语微笑着,轻轻拍了拍白循的后背,将少年从魔怔的状态中惊醒。 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眸,紫色华光在眼底流转着。 鹿响语的笑意愈加真切。 “白循,你知道宋深时为什么会把你丢下吗?” “……”白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她说你是个麻烦呢,经常烦她。”鹿响语向他凑近,不怕死地在耳畔低语道,“她觉得你很弱小。” “她为人温和宽厚,待所有人都好。”鹿响语一字一顿说道,“宋深时脾气这么好的人,全宗门上下,只有你白循她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骗我……她不会。”白循尚且还深陷在梦魇中,对于鹿响语不可理喻的话做不出有效的反击。 “怎么不会?”鹿响语学着宋深时的神情,怜悯地看着他。 她当然清楚,这少年表面仇视宋深时,实际上慕强得很,就算虐他千百遍,还是爱女主如初恋。 好歹剧情杀的早,所以就在有限的生命里苦一苦,没事的。 “你根本不配当海千宗下一任掌门。” ……洞口的白光处,那道不曾见过真容的身影,未曾识清,身旁便出现一个邪恶笑着的影子。 “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待你,厌恶至极。” 那黑影把白色的影子笼罩住,邪恶的可怕的愈渐庞大,它笑着,吞噬了宋深时,朝他招手挑衅。这或许,才是那仙女般人儿的真面目。 “……”白循双眼赤红,怒不可遏。 鹿响语看他这副模样,忙保持一定距离,暗地里吞了下唾沫。他竟然在鹿响语卑劣的挑唆下,隐隐有了魔魂成形的征兆。 “嗯……不管发生了啥,会有人帮你摆平的。”鹿响语用安慰的语调说,试图稳住白循。 “啊!”白循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野兽般地嘶吼一声。 他本来就被秘境里的各种困难折磨了许久,现在鹿响语的话太有效了,马上就能当街入魔! 现在白循走火入魔第一个肯定是杀她啊! 突然间,鹿响语救星般看到什么,就像没察觉出白循的异样,只站起伸出手大声招呼着。 “诶!是宋师姐与白掌门,大家都来啦!” “……”眼中痴狂如浪潮般褪去,白循像一下恢复了清醒,迷茫地看向四周。 他没看见楼梯上有许多人,只是一个期待了许久的身影,背着阳,好似从那至高处款款而来。 宋深时真来了。 鹿响语还呆愣着,宋深时已飘飘然来到二人面前,她身上似洒着阳光,整个世界都亮堂不少。 宋深时二话不说,看着温柔可人极了,她将白循从地上扶起,那少年亦傻愣愣地望着她,仿佛心里所有复杂恶意全然不见了。 “啧啧啧。”鹿响语在一旁直摇头。 这女主平日里一副悲天悯人的慈爱神情,长得又那般好看,她的美是无害的,似乎她的剑也是一样,多少人被这副表象迷了眼。 白循也是一样。 他被宋深时一双纤细美丽的手温柔执起,仿佛要与他在高堂前立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幻想,无论内心里多少遍告诉自己,都是幻想…… 宋深时却对他笑了,那般好看,仿佛也是如此幻想着。 他手里被塞了一个物件,白循愣愣地看了眼。 一个红底金字的平安福。 “这是我在福寿仙祠那求来的。”宋深时说道。 “特地……为了我吗?”白循傻傻地问。 “嗯。”宋深时求了一箱,每个长辈晚辈都送出去一个。 “哦,谢、谢谢。” 纯情少年红着脸,点了点头。 鹿响语在一旁翻了个特大的白眼。 她的计谋就这般被化解了。 “秘境里,你受苦了。”宋深时像一位母亲那般无微不至的关怀着。 “没、没有。”白循说着,有了一点硬气,“师姐能过去的,我也可以。” “当然。”宋深时便又笑了,伸手摸了摸少年脏兮兮的头顶。 看着是有些狼狈。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里调出一片白纱,轻盈如雾的法宝,看得鹿响语十分羡慕。 只见这轻盈如风的染溪纱飘到了白循头顶上,又往下一盖,一睁眼一闭眼,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便出现在眼前,完全换了一个人。 第13章 第 13 章 大抵是第一次接孩子上学堂,白循蹦蹦跳跳往前走着,她俩在树下遥望相视。 鹿响语内心十分惊奇,在小说里这拿骄傲当命使的人会有这么好哄?何况在秘境里他俩可是起了不少争执,白循看起来也吃了很多苦头,女主拿一个平安符就给混过去了? 还未想明白,鹿响语便迎上宋深时似笑非笑的视线。 今日主峰所议之事,也不是这件事了。 可女主面若桃花,两颊微红,看着像遇到了喜事。 ……有问题。 “你们在议事堂……” “你和白循说了什么?” 宋深时和鹿响语同时开口。 鹿响语反应很快,她眨着眼:“白循是谁?你是指方才那位小师兄吗?” 宋深时便解了惑:“你与他并不认识。” 鹿响语点头。 还好她反应快,没叫女主看出端倪。 宋深时却忽然凑近了,在阴影里半掩着表情。 “他很危险,离他远点。” “……”我都是为了谁啊女主!白循入魔是她被赶出宗门的直接原因,如果提前拔掉这个隐患,说不定能改变剧情。 这么一想,鹿响语都要为自己的牺牲感动哭了。 她正沉思着,一双纤纤玉手忽然来到眼前,在她眼尾睫毛上痒痒的扫过。 “你哭了。”宋深时的话一时听不出感情。 “刚刚和白小师兄聊了几句,那人的经历实在太惨。”鹿响语假模假样地说。 “……”宋深时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方才……我察觉到了禁制的异动,还有你在呼唤我……” 鹿响语面色忽然变得惨白,本来被她压在心底,摇摇欲坠的哀怨此刻忽然重蹈覆辙,她就这么以一个很难看的表情望着宋深时,又不在看她,而是深深陷入哀怨的情绪里。 她在说什么啊……我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她吗?就因为她是正道,是这篇小说的女主角,就可以随意践踏像我这样的魔修,反派?是,她是做了坏事,哪一个魔修没有杀过人,这些对于他们来说稀松平常的罪就能审判她? 如果当正道这么容易,做一个好人这么容易,弃暗投明这么容易,那她怎么会还是一个魔? 鹿响语紧紧皱着眉,她没有眨眼,眼前却变得模糊起来,一些细碎的嘶吼自喉间泄出。 温热的手却来到脸旁,将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温柔拭去,鹿响语推开她,自己卷起袖子擦掉眼泪。 “都,都怪你……”鹿响语说着埋怨的话。 “嗯,都怪我。如若你离开我,那我便要尽快找到你,让你少受那哀怨之苦。” “……”鹿响语不哭了,带着泪痕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看不明白眼前的女人。 宋深时还是一片云淡风轻,对于她方才的尝试也并不恼怒,她也看出了白循身上的异常,但为何一句警告都没有。 竹林间风声不断,吹干了脸上的泪,让她觉得冷。 鹿响语转过身子,宋深时却拉住了她,一手撩开她肩头的乱发。 语调还是如此温和关切。 “你受伤了。” 鹿响语僵住,她神情怯懦,也不敢抬头再看,一片通红的烫伤暴露在宋深时的眼底。 她观察了一会儿,便用手中的染溪纱卷成条状,轻柔地缠绕上来,不一会儿便弄好了。鹿响语摸了摸脖子,只觉得一股类似薄荷的清凉之意代替了皮肤上的火辣,令人十分舒适。 “……”她低着头,还是觉得别扭。 “多谢师姐。” 宋深时低笑了两声,鹿响语像小老鼠似的偷偷在背后瞅着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成了不屑。 等着……你不可能永远都这般自信! * 回来以后,鹿响语开始了认真修炼。 不是她以前不认真,以前是被逼的,现在态度也变得极好。 不管是李师兄上门,还是林飞缘白循等人来求切磋,一概都不能让鹿响语分心。 女主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只有偶尔招式练累了,她放下剑在亭间倒了杯茶。只一墙之隔,听见女主和李师兄说话。 “墓已砌好,东西都放进去了,我在后山为曾师兄找了一个安静闲凉的地方,曾师兄一定喜欢。”这是宋深时的声音。 “师妹辛苦,这种事本不应该让你一个姑娘家来做。”是李师兄说话,“我那还有一些师弟的旧物,到时再一起去祭拜吧。” “师兄安排便好。” 原来这些天,宋深时一直在做曾鸿飞的墓。 墓是做好了,可也不见得有人为这位卧底洗清身份。鹿响语摇摇头,心道,罪魁祸首还在这呢,宋深时还能假惺惺地给人修墓,不怕曾鸿飞从魔界爬回来咬她。 六月底一过,小比的日子便越来越近了。 鹿响语盘算着,她的功夫已然到家,需要提前了解对手的水平,便缠着宋深时跑去山脚打听。 参加宗门小试的人多为门内外门,还有一些散修,如果有外来的散修实力强劲,连续通过外门和内门的考核,一样可以收做弟子。 海千宗属于战斗频率高,弟子折损多,人流量大的门派,特别是作为主要战力的剑修。 一般的宗门数月或者一年才开放一次内门弟子的招募,海千宗则下放到两月一次,门槛极低,小试也是最简单的擂台赛。 比试在即,山脚下有许多外门弟子活动的场所都人满为患,规模约为三个小镇,其中最热闹的外门村已经拉起了横幅,有两个碧水峰的弟子就在门口支起了棚子,登记报名人员。 另一边也有一个棚子,放了许多书籍和草药,只有一个扎双髻的小师妹在里头打瞌睡。 鹿响语多看了那个棚子两眼,只见一旁斜着一块匾,写了“识草药得医书,下辈子还做医修”。 她噗地一乐。 “怎么了?”一旁的宋深时奇怪,“你不是来找名册的吗,现在人少,不去看看?” “人,少吗?”鹿响语无奈地看向碧水峰的棚子,一个内门弟子在棚子旁大喊着让排队的人不要插队堵路,沿着路边往后排队,但乌泱泱的人群还是挤作一堆。 “这两年已经少了许多人,人多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是想当剑修的弟子。” 剑修一直是修真界的大热门! 一想到会有这么多竞争对手,鹿响语便头皮发麻。 宋深时还想问些什么,鹿响语已经迫不及待远离她了,几步便往碧水峰的棚子那儿走去,看见缝隙便灵活挤了进去。 门口的弟子当她是插队的,张嘴便赶人,鹿响语便把弟子令牌拍了出来。 “这位师兄,这就不对了,我也是碧水峰的人,路过此地看两位师兄师姐都忙不过来,肯定是能帮则帮呀。” 鹿响语确实住在剑修的山上,二人也见过她,也不细想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了,问了鹿响语会写字,写的手酸的师姐便招呼她帮忙记录了。 几人忙到深夜,排队的人这才散了,鹿响语翻了翻字典一样厚的册子,内心感慨着杂鱼的分量。 “两位师姐,到时比试的擂台赛还是以往的规则吗?”眼看二人要收摊了,鹿响语抓紧时间问。 “对,和以往一样,擂台赛的上场顺序由抽签决定。” “原来是这样。”鹿响语点点头,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脑海中。 第14章 番外:控纸术[番外] 这几日,鹿响语白天修炼灵气,晚上便在练习控纸术,等彻底累垮了要睡了,便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将体内的灵气尽数释放出去。 “呼……”她趴在桌上睡着了,几只小纸人随着黄豆稀稀落落地滚到了地面上。 不多时,一个背上写着“鹿”字的小纸人,踉跄地撑起单薄的小身体,在黑夜里横着前行,门关着,它便从门缝底下滑了进去。 小纸人吸收了鹿响语的灵气,只有一丝儿行动力,并没有认知与神智,只是下意识靠近灵气涌动的地方。 可它挤过门缝,便被汹涌的灵气一下轰飞,整个纸人啪地贴在天花板高处,房间内打坐的人看了它一眼,将涌动的灵气收回体内。 小纸人已经被吓得不轻,它离开房梁,柔弱地在半空中打卷儿,最后落在地上,也是愣了好久,才在那双恐怖的视线下瑟瑟发抖起来。几乎是要哭了。 宋深时便看见它后面那个颤巍巍的“鹿”字。 “……”她还未思考出这纸人有何用意。 小纸人正蹲在地上哭着,就在这时,又一片小纸人从门缝里滑进来,纸人的感知并不靠视觉,当然,在这间落满凄冷月光的小房间里,白色的小纸片是如此醒目。 “鹿”小纸人看到同伴,便强忍着也不哭了,扭动着身子站起来,气呼呼的往另一个角落走去。 而新来的背上“小”字的纸人,并不清楚先前发生了什么,它在门口处扭了扭,似乎很生气另一个纸人为什么不理它,也不帮忙,只好自己又钻回了门缝里,又出来,如此反复,似乎是在锻炼它那婀娜的腰肢。 宋深时觉得它们有点儿好笑,便也分了神不再修炼。 门口的小纸人在好几次之后,才把一个小黄豆从外面挪进来,它撑着门,累得直哼哼的样子,还擦了下脑袋上不存在的汗珠。 角落里的小纸人看见那个黄豆也是一愣,“小”小纸人歇息了会儿,便下腰折起自己,两个扁平的,没有手指的小粗手抱起了那颗黄豆,黄豆对它来说似乎很重,没有提起来多少,只稍稍离开了地面。 它像一个抱着一大篮子丰收果物的农民,即使累得路都走不稳了,可还拿着那颗黄豆,它慢悠悠地向“鹿”小纸人走过去。想和小伙伴分享难得的战利品。 “鹿”小纸人见到它这般,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身子忽然展开,它激动地站起来,原地手舞足蹈,蹦蹦跳跳。 “……”宋深时并不能理解小纸人的动作。 纸人之间的沟通应当是另外的方式,弯腰提着黄豆的“小”小纸人愣愣地看着它,随后它突然间明白了,小手一松,黄豆便撒了手,在两个小纸人惊慌失措的视线下,朝宋深时滚过来。 要遭! “小”小纸人胆量明显要比角落里那个大,但也许是没见过恐怖灵气风暴的关系,总之它在片刻后,哆哆嗦嗦地追着黄豆过来,可等它拦住黄豆时,它已经被一道可怕的视线锁住了。 “……”小纸人非常明显地发起抖来,随后,它似乎是为了活命,便颤巍巍地,扑通一声跪下,明显是个软骨头。 “小”小纸人在跪下求饶之后,似乎觉得做得还不够,便双手拿起那颗黄豆,非常努力地举起了它。 是想把这颗黄豆,敬献给眼前那天神般高大的生灵。 “……不,我不饿。”宋深时无奈地说。 小纸人却坚持地举着黄豆,没过多久,它就坚持不住了,抱着黄豆气喘吁吁地趴在下面。 就在这时,宋深时抬眼望去,又一个纸人从门缝处钻了进来。 小纸人一边揉着眼睛,弯着身体,很困倦的模样,背后有一个“语”字。 看见恐怖的视线被新纸人吸引了,“小”小纸人反应很快,悄悄推着黄豆来到“鹿”小纸人身边,“鹿”小纸人则重重打了它的脑袋。 “小”小纸人感觉很痛,很委屈地摸着没有受伤的地方。 新来的小纸人看见那两人,张开手好像在说什么,那两个小纸人却搞霸凌,背过身体遮住了黄豆,也不理它。 “语”小纸人感觉它们很过分,它委屈地抬头看去,便和宋深时深沉如渊的视线对上了,它起先感觉很害怕,可抖了几抖,还是挪着不协调的步子,一点一点地朝她走近。 它比推黄豆的小纸人更顺利,更接近,就在它即将碰到宋深时身旁的衣摆时,宋深时下意识放松了全部灵力,她不想伤到这只摇摇欲坠的纸人。 仅仅是纸人而已。 那稀薄的灵气并不足以支撑它到白天,灵气很快便会消融。它也只是想找一个,好睡觉的地方。 小纸人来到宋深时身旁,它轻轻地,不可闻地扯了扯宋深时的衣服,在她看过来时高兴地举着另一只小胳膊,似乎是在有点儿害羞地说:“你的衣服好好看。” 宋深时望着它,轻轻地点了下下巴,小纸人高兴极了。 它在衣服上转了一圈,却是不小心滑倒了,然后跪着摇脑袋,很笨的样子。宋深时失笑。 小纸人扒着她的衣服,艰难地爬了上来,它站在宋深时的膝盖处,左顾右盼着,最终看到她放在一旁的,蜷缩放松的手指。 那纤细的指尖漂亮极了,小纸人一边维持平衡,一边朝它走去,小纸人分明没有重量,宋深时却觉得此刻她的肌肤上,痒痒地。 她轻微地挪动了片刻,小纸人便啪地一下贴住了冰凉的指尖,那颗不完全的“语”字在食指上转了一圈,似乎十分得小纸人心意的样子,它完全贴着,静止不动了,等待白日来临,灵气消融的那一刻。 “……”宋深时望着它,久久未能阖眼。 她放弃了一夜的修行,看到她的一夜好梦。 早上梦到有评论了,努力醒来起来看结果没有[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番外:控纸术 第15章 第 15 章 入门小试如约开启,演武场上人满为患。 来的人比鹿响语在外门村时见到的多,除了散修与外门弟子,还有一些和海千宗有关系的家族带来的人才,多了一倍有余。 偌大的擂台在演武场中央立起,周围空出一圈设置了阵法,任擂台上的修士斗天斗地,都不会影响下面的看客。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用离得太近。 一开始宋深时还陪在鹿响语身边,鹿响语排队抽了签,看见还是那两位,女修名为若知微,男修唤作南吉。 鹿响语拿到竹签后贴着宋深时耳语:“李师兄在哪呢?为何只见得这两位在忙?” 抽签台这边根本没有空地,鹿响语半个身子贴着她,还爱乱动,几乎是将她半拥在怀的姿势。 宋深时微微蹙眉,“李温然有别的事物要做。” “什么事情啊这么忙?两位师兄师姐也太可怜了。”鹿响语乐道。 她似乎察觉出宋深时不喜人多,抓着她不让走。 宋深时无奈说道:“李师兄在礼事楼保护那些家主。” 鹿响语又问:“其他人呢,碧水峰找不到第四个能干活的了?” 宋深时忍无可忍,将她拽走了。 两人来到演武场边缘,才算找到能歇脚的地方。 这么大的事,只派两名弟子确实有些奇怪,还有其他帮忙控制秩序的弟子也是其他两峰的人。 鹿响语转了转眼珠子,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冲那儿努努嘴。 小苗九手里还有没吃完的糖葫芦,看见鹿响语朝她使眼色,连忙一口吞下两个糖葫芦,在嘴里嚼的嘎嘣脆,小跑着凑到宋深时面前。 宋深时看见她,苗九便砸吧着糖滋滋的嘴说:“师姐!我……我找你有事……” 她的眼睛眨了眨,宋深时不说话,她也像忘词了。 鹿响语在后面很急,脸都皱了起来,苗九无助地看着她,鹿响语连忙指向一个方向。 “哦对!是后山……师姐你能跟我去后山吗!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宋深时温和地点点头:“不远的话,倒是可以。” 宋深时跟着苗九离开后,鹿响语几乎是崩溃地扶住了额头,果然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苗九十分不可取,可她也没有其他相熟的人。 把宋深时引开,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鹿响语拿出方才抽到的竹签,这是一根很普通的签子,在竹筒里每一根的长短大小都差不多,两头圆润,只在尾端雕刻了海千宗的符文。 很快,所有人都拿到了竹签,演武场中间铜锣一声响,一个洪亮的名字传了出来。 “第一个,张三!李四!”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也挺有缘分的。鹿响语在心里吐槽,一边支起双指,往符文里渡进一丝灵气。 演武场上的比试最多会持续两天两夜,依照抽签的顺序,败者下场,胜者连战,败者允许回家,但还没上场的人不得离开,空号便算作弃权。 灵气进入符文,鹿响语半眯着眼,果然在脚底下看见一个偌大的,密密麻麻闪着光的阵法。 海千宗少有符修,这竹签其实是阵,每个签字表面看着一样,但脚下的阵角却有所不同。 鹿响语像犯困那般眯着眼摇摇晃晃扎进人群,实则偷看每个人脚下的闪光。 只要找到最后那根签…… 在场的人里不乏高手,虽说是擂台赛,但只要运气好赢了一场,都不用连胜,就能算作过关,也就说,只要上一场的胜者是下一场的败者,那么全场的人只会有一个倒霉蛋没过关。 但修真者的胜负欲可不是这么简单,这些人里不乏有那种一看就很强只是缺个名头的人,刷掉一半杂鱼没有问题。 鹿响语自认为只是杂鱼中比较会蹦跶的那一条。 她找到了最后一根签,明显也是一条废物杂鱼。 那人穿着脏兮兮的道袍,明明是重大的比试之日,却抱着酒坛在树下喝得醉醺醺。 “喂,醒醒。”鹿响语踹了踹他的脚。 罗生望懒洋洋掀开眼皮,看了那人一眼,仰头抬起酒缸,缸里却没酒了。他舔了舔胡子上的酒渍。 这人哪有半分修仙之人的样子。 “何事?”他嘟囔着打了一个酒嗝。 “我给你酒喝,要不要?”鹿响语叉着腰说。 罗生望却冷啧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鹿响语指了指他掉在草地上的竹签。 “你拿这根签和我换,出个价。” “不想。” …… 这厢苗九带着宋深时去了后山,手里拿着光杆葫芦签子,舔了又舔。 说是带着师姐来看好东西,可后山哪有好东西,总不能去药铺里拔医修师姐的草药吧!她会被揪辫子的! 苗九只得胡乱走着,没走两步,她就被宋深时一只手提起来,回到了去往药圃方向的路上。 不好,宋师姐真惦记上医修姐姐的药草了! 两人没走多久,天忽然像要下雨那般笼罩了许多乌云,就连空气里都有劈里啪啦的电光,苗九的头发都炸了起来,闻到了焦糊的气味。 乌云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条黑蛇在其中翻涌,周围阵法的气息摇摇欲坠,宋深时很快就反应过来,是驱魔大阵出了事。 她带着苗九飞速赶了过去,走进阵里,果然魔气紊乱,在半空中维持阵法的弟子一个个被黑雾裹挟,口吐鲜血,直到意识昏迷,往下坠去。 天上还有一人与黑蛇相斗,不多时,那人却也败下阵来,被黑蛇一摆尾击落,正巧飞到了宋深时附近。 她急忙过去查看,是脸色苍白,半身血衣的林飞缘。 林飞缘在她的臂弯里颤巍巍地不停呕血,宋深时神色怜悯,让他在此地不要乱动。 “宋姑娘……那东西,怕有问题。”林飞缘提醒道。 “我明白。” 苗九留在这里照看林飞缘,宋深时背对二人,剑已出鞘。 * “这袋子里有五个灵石,不能再多了!”鹿响语将一带灵石丢了出去,砸在罗生望身上。 本来只想花五个铜板解决此事的鹿响语气的太阳穴突突疼,一个灵石抵得上普通人家三个月的吃食,就算是海千宗的外门,也得攒一个月,更何况像他这样每日只知道懒散吃酒的。 果然,在巨大的诱惑面前,罗生望喜笑颜开地接过灵石袋子,就差给鹿响语磕两个了。 “唉,签子你的了,道友慢走,道友下次再来!” 鹿响语拿了签,马上远离这人。 她回头看,罗生望果然抱着灵石就下山了,根本没想上演武场比试。 鹿响语揉了揉太阳穴,心想灵石反正也是宋深时给的,宋深时的功勋都花不完……每天都给这么一袋灵石让她修炼是相当豪横,这样一想,女主对她还挺不错的。 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担心起那个人。 总感觉出了事,不然她该回来了。 鹿响语很烦这种心情,或许宋深时是被长老叫走办事了呢,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说,而且她根本没有走远,她感觉不到那种哀怨的情绪……现在已经有点了。 唉,想当魁首也是因为宋深时的要求,不,她一定要证明给宋深时看。 杂鱼,也可以是一条狡猾的,有骨气的杂鱼。 鹿响语开始朝演武场中央靠近,观察起附近有实力的高手。 她手上是最后一根签,也就是说,她的对手仅仅只有一位,而且是全部人里绝对的强者。 这样的人很好找。 鹿响语注意到一名外姓修士,在他身旁站着一位碧水峰的剑修弟子,那人还未入门,从气场上看,绝对不输身旁的剑修弟子。 听谈话,那两人还是兄弟。 “兄长加入海千宗数年,为何从不回家。”杜鱼息问。 “修仙之人,定当一心向道,若时时刻刻留念尘世,如何能精进。”杜以凤冷冷说道。 这人身形瘦弱,面容刻薄,也不像有实力的人。 “是得以家族扶持,爹娘教诲,我与兄长才能成为修真者,做任何想做之事……可若过些时日,爹娘身体衰弱,家族需要我等托举庇护……” “杜鱼息,若你如此想法,也不该拿起手中剑!” 杜以凤甩袖离去,徒留高个少年皱眉站在原地。 以鹿响语的观察,少年的资质心性,都比那位弟子要好。 鹿响语抓了几个人问,问出了两人的名字,杜家在海千宗还挺出名的,而且在小说里也有一点戏份。 这杜以凤可不像他看起来那般清高,虽说是和宋深时同一年入门的,不止在入门小试上大败,平日里也不像女主那般宽厚待人,极为小气,若惹了他,被一麻袋拖进小树林揍一顿都是轻的了,偶尔下手重了,有些外门弟子就这么失踪了也无人理睬。 妥妥的反派角色啊……鹿响语再思量几回,真在海千宗灭门之后的剧情里找到了他。 杜以凤可比鹿小鬼王厉害多了,所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杜以凤不止平安从宗门大劫存活下来,还自灭满门,不知从哪抓了一条孱弱魔魂生吃硬吞入了魔,还把自己亲弟弟的尸骨挖出来练成了法器。 想必他也清楚杜鱼息的天赋,为此嫉妒得发狂。 第16章 第 16 章 好消息,傍晚时,杜鱼息便上了场,此时演武场只回收了半数签子。 坏消息,杜鱼息连战到了翌日凌晨。 剩下的杂鱼里,就算是车轮战,也无一人能与那少年抗衡。 “这少年如他哥哥一般骁勇善战。”那位看戏的弟子说道,“当年杜以凤也是如此,一人独战百人,可谓是意气风发,是当时长老们最看好的弟子。” “可唯独,败在了那名平平无奇的女修上。”那人嗤笑一声,“宋师姐平时不用剑,我们都以为,她或许会去医修,但她若出了剑,定当惊才绝艳。” “据说杜以凤的道心便碎在那一剑下,此后心比天高,道不见涨。” 那人随口一句,却引起了鹿响语注意,她回头看去,在稀疏的人群里看见一位身着布衣,头带灰色包巾的女子。 自杜鱼息上台后,鹿响语遇见一人便询问杜家兄弟的来历,这位妇人也是外门村中人,和她聊过的人多了,也不太记人。 此刻,鹿响语有一种冲动,她想上前拉住那名妇人,看看她是谁? 鹿响语还未追上那下山的妇人,又听见锣鼓一声,又一名弟子在擂台上倒下。 “下一位,鹿小语!” 鹿响语一怔,那人衣摆便从指尖滑过,鹿响语看向中央擂台,听见耳边一声底笑。 “祝你好运。” …… 鹿响语提着自己的剑,站在了擂台对面。 对面的少年奋战一夜,眼睛血红,气息紊乱,手中剑被他抵在地上,身上有伤,看起来坚持不了多时。 鹿响语恭敬施礼:“在下鹿小语,阁下血战一夜,无一败绩,令在下十分钦佩。” “杜鱼息。”少年忍着浑身剧痛,咽下喉间血沫。 鹿响语从兜里掏出丸子,远远往杜鱼息方向掷去,杜鱼息接在手心,眉头紧锁。 “极品复苏丸。”杜鱼息惊愕道,“你为何要给我此物。” 他身上有伤,擂台上是可以携带丹药治疗伤势回复灵气,极品复苏丸亦有两者的功效,是很难弄到的好东西。杜鱼息身上的丹药早就用完了。 鹿响语装模做样地,手中提剑再施一礼。 “阁下英雄气概,在下定不能胜之不武。” “哈哈哈哈!好!” 杜鱼息一口咽下,周身灵气暴涨,随后他身形一转,便徒然消失在原地。鹿响语回身以剑背格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击飞,只好在空中消耗灵气稳住身形,在落下后又连续遭到杜鱼息不要命的四方袭击。 不多时,她已然气喘吁吁,杜鱼息的攻势不输昨日全盛之时,她的嘴边挂上一抹殷红。 ……真要命啊。 宋深时也是使剑的好手,但二人修为差距盛大,她从不用灵力与鹿响语切磋,虽然剑道与技巧上与常人无异,但这毕竟是个修真世界…… 几息下来,见鹿响语只守不攻,杜鱼息也试探出了鹿响语的水平,剑道上她仅仅是一名新手,或许家族资源鼎盛,她身上灵力醇厚,但经验不足,很快就会落败于他。 “咳咳。”鹿响语咳出一些血沫,她站直身子,瞟了眼亮白空旷的演武场,环视一圈,都未找到那人。 说要看我拿冠军,反正人也不在这不是吗……输了就输了吧。 鹿响语感觉累,不想再争了。 不过…… 眼看杜鱼息再起了势,欲积蓄灵气再来,鹿响语忽然泄去了全身防备,歪着头看他笑。她擦掉了嘴边的血。 现在都不用大招,只要简简单单攻过来,就能把鹿响语打趴下。 但杜鱼息想到这人一上台便给他一枚丹药,她身上肯定不止这一颗,他的灵气流速开始变得缓慢迟钝。 这善良孩子,在等对手喝药。 鹿响语嘴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咳咳……”她又咳出一些血,杜鱼息则完全收敛了攻势。 “我不想修仙,是我姐姐硬要我来的。”鹿响语望着手心里的内脏碎片,说话时五脏六腑抽抽地疼。 没错,她遭这个罪都是因为宋深时。 “……我也一样。”杜鱼息皱着眉说。 “没想到我们还有类似的经历,真有缘。”鹿响语笑开了怀,“我姐姐在海千宗当医修,她想让我练剑,但我一点天赋也没有啊。” 杜鱼息皱眉,认真说:“鹿姑娘,你的剑法虽然拙劣,但对灵气的控制精妙至极,不能说一点天赋也没有。” “真的吗?我姐姐一个劲说我笨,原来我不笨嘛。”鹿响语开心起来。 她看见少年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杜鱼息,那你呢?”鹿响语呵呵地低笑着,“你的哥哥在哪里?” 她这般自然地问出口,杜鱼息忽然感觉心慌,他扯住自己的心口,眉头紧缩着,表情疑惑。 他的哥哥……看见他便不喜他,他三岁识字,五岁写诗,拿到父母面前,便得无数夸耀,只有哥哥冷着脸,将他赶走,将他的字踩在脚下。 杜鱼息,如果你赢了,他也绝不会高兴。 对,没错,再多想一点他吧,倒霉孩子。 鹿响语攻的是心防。 可下一瞬,杜鱼息便提剑再起,少年神情漠然,周身灵气冷峻,竟然比方才还要危险。 此刻鹿响语并不设防,如若她躲不开这一剑,输的定然是她。 ……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苗九看见眼前一幕,神色无比绝望。 “大哥哥,大哥哥不要睡了。”苗九一边掉着豆大的眼泪,一边使劲推着林飞缘冷冰冰的身体。 “咳……”林飞缘咯血醒来。 眼前宋深时还在与那乌云中的黑蛇战斗,但她也牵制不了多久。 “宋师姐快要坚持不住了,没有别的人能救我们了吗?我们海千宗要完蛋了!”苗九哇哇哭。 “别……别哭了,只要等那些地上的阵修把阵摆好,就能把黑蛇关起来。”林飞缘现在气若游丝。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只黑蛇会这么厉害,海千宗这边也没有准备。 那群从魔界带回来的孩子起来并无不同,这些时日海千宗善待他们,林飞缘也看在眼里,他们不应心生怨怼。他只能看懂,黑蛇是孩子身上魔气的化身,可实力竟然如此强劲,又因它没有实体,而源头又是凡人的意识。 并不是不能一剑解决它,但要等阵修们重新做阵,剪断黑蛇和孩子们的联系,如若在此前下重手,那些孩子神智便会被重创,变成痴傻之人。而海千宗的长老需要屏蔽黑蛇对宗门的影响,坐镇主峰比试。 宋深时坚持了一宿,等来李温然带着阵修弟子们赶来。 “师妹,你没事吧!” 宋深时自空中被击落,李温然运气将她接住,下一瞬,她便呕出一口浓稠的黑血。 李温然瞳孔猛地放大。 “无事。”宋深时冷漠地擦去黑血,将李温然推开。 她也不问其他人都去哪了,为何李温然来的这样迟。 宋深时将剑上的血甩开,再提起,眼中扭曲的黑蛇似乎变得无比渺小,而黑夜却是那般浩瀚。 一股沉闷的力量忽然叫时间都停止了,阵法的运作也暂停了一瞬,更何况那条黑蛇,它动不了。 只看见一扇虚无之门在眼前洞开,无上的杀机剑意在那之后凝成实质,转瞬便飞入云中,风起时便听见黑蛇一声惨叫,消融无踪。 “唔!”宋深时握着剑勉强支撑着,随后又吐出一大片黑血。 “师妹!”李温然懊悔不已,“你不必强撑着啊……如此强行动用万象法门使出那一剑,你的身体到底……” 宋深时闭了闭眼,勉强从恍惚的状态里拉回神智。 她问:“鹿小语的比试,开始了吗。” “……”李温然想送她回院里,现在只好说,“她是最后一个,方才开始。” * 鹿响语没有躲这一剑,或者说她躲了,只是没有躲过,杜鱼息的剑从肩胛骨横穿刺过,那一瞬少年回过神来愣住了。 鹿响语便抓住他这一瞬的犹豫,再将身子往前送到了底,而另一只拿剑的手,却四平八稳地在杜鱼息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泄去了灵气防护,身上顿时血流如注。 “我这一剑,能要了你的命。”鹿响语赢了,便眯起眼睛大笑。 “……”杜鱼息抽出剑,她身形踉跄,还是少年伸手将她扶住。 随后杜鱼息退后些许,将剑刺入台面,认输。 擂台上阵法消失,周遭的喧闹如同欢呼钻进耳朵里,鹿响语像感受不到痛,举起剑在台上撒欢跑了一圈,大喊:“我赢了!” 李温然扶着宋深时过来,他摇了摇头,颇觉无奈。 在外人眼里,宋深时这个师姐是极宠的。 她来到台下,眯起眼睛笑望着沐浴晨光,一边活蹦乱跳洒着血的小师妹,哑着声音唤她。 “师妹下来吧,先把伤口包扎了。” 鹿响语便跳了下来,重重将她扑倒在地,宋深时被她推倒,没有接住。 鹿响语只顾着高兴,她说:“师姐,我厉害吧!” “很厉害了。”宋深时说。 若知微和南吉上前来为受伤的弟子疗伤,看见两人如此打闹,南吉忍不住吐槽:“宋师姐当年也是魁首,赢的可比你正大光明多了。” “那咋了。”鹿响语叉着腰,不服,“我赢没赢。” “赢了赢了。”若师姐憋笑。 鹿响语便回头问她:“师姐,魁首有何奖励。” “向来没有奖励。” 都白干了。鹿响语十分丧气。 第17章 第 17 章 魁首的奖励便是扬眉吐气。 之前在背后嚼舌根说鹿师妹走后门的,虽说鹿响语从没听到过,现在碧水峰上的师兄师姐那是一个比一个服气。 入门小试后的两天,鹿响语出门都是横着走。 因在比试上伤了鹿响语,在搬来碧水峰后,杜氏兄弟特地上门拜访,以消恩怨。 不过鹿响语和杜鱼息的怨,显然没有他哥杜以凤大。 他陪弟弟来无花小苑,显然也是被逼的。 看见宋深时出来,杜以凤便坐不住了,若说宋深时在海千宗上谁人都喜欢,谁人都待见,可唯独心眼芝麻粒大小的杜以凤,听到旁人夸她便十分烦躁。 现在同样的情况下,他烦躁的名字变成了他的弟弟。 但不代表他喜欢见到宋深时,反派看见女主总是如坐针毡,角落里的鹿响语表示理解,之后杜以凤便客客气气告了辞,留下还在傻乐的杜鱼息在院子里。 “您就是宋深时宋师姐,师姐威名远扬,叫我仰慕。”杜鱼息十分正经地行了礼。 “你天赋不错。”宋深时只扫了一眼,便知他底细。 她略一皱眉,嘀咕道:“我师妹能胜你,不应该。” “师姐!”鹿响语气的要掀桌。 杜鱼息认真道:“鹿姑娘的心智坚定,这一回,是她赢了。” “是吧。”鹿响语叉腰。 宋深时坐下来,端了一杯茶。 “杜师弟。” “是。” 宋深时望着他,揣摩他脸上的神色,眸中淡然。 “杜家家大业大,并非只结交松山海千宗,对于杜师弟你,不应该只有我师长伸出了橄榄枝,你分明有更好的去处。” “我喜欢这里。”杜鱼息神色不变。 明眼人都瞧得出古怪。 他走后,鹿响语还看着门口发呆。 宋深时不客气地拍了她的后脑勺。 “莫要掺和他人之事。” “知道了。”鹿响语抱着脑袋叫唤。 这宋深时掺和她的事还不够多吗! “可是师姐,师父不给我奖励,那师姐不能不给我呀。”她不怕宋深时,便又把脑袋往前凑。 “我再想想。”宋深时捏着她肉乎乎的脸撇去一边,鹿响语便看不见她作何表情。 …… 鹿响语发觉到这几日宋深时有些奇怪。 虽说比试过了宋深时不必每日抓着她修炼,但现在师父也见了,鹿响语海千宗内门弟子的身份也定了下来,她是不是应该去开副本……难道鹿响语的懒惰传染给了她? 鹿响语不想背这个锅,可这几日日上三竿,她扎了马步练了剑,宋深时都不见醒。 “她到底怎么了?”鹿响语气呼呼地把啃一半的馒头扔咸菜碗里,起身往屋内走去。 无花小苑并不大,在悬崖边,饶是夏日,气温也偏凉。 鹿响语刚运动过,全身汗津津的,一踏进屋内,便有一股寒凉之意席卷全身,让她禁不住一颤。 同时屋内悠悠地唤来…… “小语。” 鹿响语瞪大了眼睛。 宋深时在私底下从来不会这么叫她! 难道……女主被夺舍了? 鹿响语紧张兮兮地朝里面看去,窗户背阳,没什么采光,显得极暗。 鹿响语仍是肉眼凡胎,她看不清屋里,于是缓缓推开了门。 咯吱、咯吱、 “小语。”那人又悠悠地唤了一声。 你在搞什么? 鹿响语皱着眉踏进来,在床前点了火烛,再看向床上那人时,她却愣住了。 红烛下,那人衣冠不整,青丝迤地,平日里梳带整齐,不染尘埃的衣裳,此刻皱巴巴地堆砌床榻,腰带松散,露出一片晶莹春光。 宋深时一条雪白长腿大赤赤摆在那儿,一只手紧紧攥着腿边的衣服,她不敢深瞧,随着喉间滚动,她瞥向宋深时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她所熟悉的冷静傲慢全然破碎了,也不再有什么面具般的假慈悲。 那是一张白瓷般完美的昳丽容颜,此刻媚态横生,眼里秋波流转,妩媚勾人。 这哪里还是宋深时! 鹿响语吓得近乎要被刚放下的烛火烫到。 再转念一想,此刻在这里的绝不应该是她啊! “师妹。”那妖精又在叫她了。 “宋……深……师姐……”鹿响语磕磕绊绊着,看着宋深时认得她好像也没被夺舍,难道……难道是女主病了? 她似乎很热,皮肤上的汗比在外面的鹿响语还多,脸上额角的头发都汗津津地扭曲地沾在皮肤上,显得她是如此无助狼狈。 但凡站在这里的不是鹿响语,而是哪位后宫…… 不,就算是鹿响语也会克制不住兽性大发的! 一转眼,她便朝宋深时扑了上去,抓着师姐两个手腕压在她上方,邪笑着看着那人。 宋深时无比错愕,显然没想到鹿响语会这样冒犯她。 鹿响语心里咕咚咕咚跳起来,她怕啊,她怕她装的,怕被宋深时一巴掌拍死。 但现在没有,说明她真的出现问题了。 也说明……真的可以调戏她。 “师姐啊……不要忘了提防我这件事,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鹿响语不比宋深时高,此刻支撑自己的体重压在对方身上,也没有完全看到宋深时的脸,眼前只有那通红的耳廓,还有雪白流畅的下颚,连着优美诱惑的修长颈侧,一缕弯曲的青丝蛇尾一般肆无忌惮地探进更深处的衣领子里。 鹿响语募地抓住那衣襟,就要将它扯开,但她却突然从失控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宋深时。 “……” 果然在看她。 她在笑。 那嘴角邪恶地扬起,双眼仍是媚态横生地勾着她,地狱业火如同实质那般在漆黑的眼里熊熊燃烧着,理智地,清明地,勾引。 鹿响语脑子里的弦刹那便被折断,她一把跳开夺门而出逃出屋外直到悬崖边,一颗石子滚落,她差点随之坠崖。 “……不对,我清醒了吗?” “……” 她颤巍巍地离开崖边,怕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 随后鹿响语拿出弟子令牌,给李师兄传了短讯,她是没法面对女主了,得来个靠谱的大师兄管管! 她的眉头紧皱,虽然方才的事情十分火热尴尬,但她压着宋深时的胳膊时,下意识将一丝灵气探入她体内,这时才……察觉出一丝古怪。 没有在宋深时的身体里找到第二个意识,但也没把灵气带回来。 这丝灵气石沉大海,宋深时当时就不像一个修真之人,甚至不是一个凡人,而是一具没有灵气与生机的尸体! 李温然到来时,鹿响语仍然是有些恍惚在身上。 看小说的时候,她就认为这篇修真文是有些邪典,但由于剧情太爽太套路,她也就没有太在意。 小说里修真的底层逻辑,修的不是心不是意不是道,而是用更加符合灵气运转的材料代替身体,用半仙妖兽的骨头代替人骨,最后的仙魂,更像泯灭自己的意识留下一个指令。 鹿响语修的是魔道没修过仙,并不清楚宋深时现在的情况,只能等李温然来看看。 回到屋内,宋深时却并非那般放荡形骸,而是在榻上闭眼打坐,只是周身并无灵力运转。 “师兄,你为何来了。” 有人进来,宋深时便收起调息,看向他们,似乎十分不理解。 “师妹,闺房之处我等外人本不该随意闯入,是……是小师妹说你……”李师兄脸皮薄,看一眼就脸红了。 “……”鹿响语欲语还休,只给了李温然一个要是你看到那时的场景还得了喽的眼神。 宋深时拍了拍膝上尘埃,动作矜贵优雅,神态淡然自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要不是鹿响语心性坚定,恐怕都要怀疑是不是和女主相处久了对她的美貌见色起意然后做的春梦……现在显然是宋深时故意坑害她! 鹿响语瞪着宋深时,李温然被她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快就要自闭了。 场面僵持着,宋深时呼了口气憋笑,随后淡然道:“师兄来得正好,我这仙人之体,似乎出了点问题。” “……” 鹿响语有意回避二人,只在院中等待。 很快,脸色苍白活像被榨干了的李温然从房内摇摇晃晃出来,平时十分重视礼数的他都没和鹿响语打招呼,便游神似的飘走了。 只听见他嘴上念着一句话,“得告诉师父……” 鹿响语迷茫地眨眨眼,心中疑惑,很严重吗? 她再看向房门,正瞧见宋深时背手走来,女主神态自若,阳光下气色瞧着也好极了,正如一朵徐徐开放的芙蓉花。 “李师兄看出了什么?”她问。 “不过是一些小事。”宋深时轻笑着,也不瞒她,“自从练就仙人之体后我并不细心维护,这几日瞎折腾,体内灵气尽失,眼下无法调动灵气剑意,只留了一副空壳子。” 宋深时为自己倒了杯茶,说今天吃了米粥那般的口吻。 鹿响语愣了半响,“这是何意?” “意思是,本来仙人之体百年才会跌落,而我,三日前境界便已跌落。” 宋深时表情越是淡然,鹿响语便越觉得诡异,她啪地把未喝完的茶杯碰在桌上。 “从魔界回来你都没有事,怎么会突然境界跌落,是不是有人在暗算!” 宋深时只看着她笑。 “……”鹿响语气愤的表情逐渐收敛起来,她撇撇嘴,“我倒是想害你,可我不想抢旁人功劳。” 宋深时只温和地摇摇头,“是谁都没关系,这些时日,我也没有离开过宗门。” 是宗门内鬼动的手了。 第18章 第 18 章 下午时,李温然再来无花小苑,此时他已冷静许多,带来了师父萧煜的话。 因此事关系重大,李师兄还特地用了法宝,在院子里搭建起简易的屏蔽障。 “师妹,你再仔细想想,境界跌落是因何而起。” “似乎是下毒。”宋深时仔细思索着,“平日里我只盯着鹿师妹修炼,偶尔会跟着她吃食……平时尚且没有察觉,到了那日对战梦魇黑蛇,我的身体才出现问题。” 想起当时的场景,李温然的脸色亦是白了又白。 鹿响语举手说:“如果是在食物里下毒,我吃的比师姐多多了。” “也许是气味。”李温然皱着眉说,“若没有在院子里找到毒物,想必是被人带在身上,与你们交谈时下的毒。” “那要把那个人揪出来才好。”鹿响语双手支持,然后和内鬼里应外合,干掉女主。 “师父的意思是,此事不能声张,叫人察觉,宗门内恐怕不久,便会出乱子。” 宋深时也皱起眉来,“俞师兄那些人……还没有找到吗?” 俞师兄?谁来着? 炮灰的名字向来很难记,鹿响语只能默默旁听。 李温然沉默片刻,表情显得痛苦,“这一个月以来,师弟们在松山洲挖地三尺,有的还去了魔界边缘,都没有找到俞明他们的尸骨。” “俞明。”鹿响语一愣。 “俞长老那边怎么说。”宋深时淡定喝茶。 李温然摇摇头:“毕竟是俞家的人,虹峦峰想要继续追查那妖魔的踪迹。” “……”鹿响语倒是想起来时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只是少了三个人,海千宗的弟子不应该因此被害。 李温然将话题转回内鬼下毒这件事上。 “师妹说到下毒,会不会就是那次的黑蛇。” 魔界中怪异诡谲之物繁多,凡人见着了,便时常有梦魇,导致入魔。杀害亲友,残害自身,多是悲剧。 海千宗在魔界边缘开宗立派,处理梦魇一事早有方法。 先是将凡人控制在宗门内,观察梦魇的反应,这批孩子此前心态良好,身体健康,驱魔大阵召出的梦魇应该很好处理才对。 只是梦魇并非妖魔,有形无身,实乃孩童灵智,并不像真实妖魔那般危险。 “……也不是。”宋深时摇摇头,神色间却罕见地露出一丝古怪。 之后李温然宽慰几句,便也告辞了。 鹿响语待他走后问道:“那只梦魇,有别的问题吗?” 宋深时淡淡笑着,温柔地看着她。 “没有问题,只是我实力骤减,敌不过罢了。” 看着这样的假笑鹿响语浑身鸡皮疙瘩,她也呵呵两声。 “没事的师姐,无论如何师妹我都会拼死保护你的。” “师妹此话叫我十分感动。” “哈哈……”鹿响语干笑。 “不过啊……”宋深时话说一半,换了个十分慵懒的姿势。 月光下皎白如新的纤纤玉手被她支在下颚,目光幽深地透进鹿响语的身体里。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别处。 “师姐没有别的事我想……”鹿响语对自己的危机感十分信服,马上就想脚底抹油。 宋深时并不在意她的反应,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抚着柔润的下唇,喑哑诱人的声音自指尖传来。 “那黑蛇被我斩杀时,我看见了那些孩子的梦魇……他们啊……有许多声音在呼唤着……” “什么?” “母亲。” …… 虽说宋深时境界跌落,但鹿响语深信,她很快就能涨回来。先别管怎么回来,涨不回来剩下一千多章两千章的剧情怎么演。 这件事不能在宗门内声张,但其实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就比如带着奇珍异宝上门的各后宫,全被鹿响语撵了出去。 当然,灵石材料得收,想见女主,得加价。 后来宋深时觉得这么避人不是个事,就打算带着鹿响语在之前走过的地方再看一圈,找找谋害下毒的嫌疑人。 这两人都清楚,最大的嫌疑人就在枕边啊。 鹿响语是她杀过一次的魔修,有着充分且明确的动机,每日与她形影不离,还经常言语威胁。 只是鹿响语不承认罢了。 宋深时也是心大,不承认便真信了她。 宋深时带着鹿响语来到后山曾鸿飞的墓前。 “曾师兄,你泉下有知,我没有把你的尸骨带回来,实属无奈之举。” 宋深时跪在他的碑前烧纸,把鹿响语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的魔身怎么死的鹿响语是记不清了,但她记得小说里曾鸿飞是她的下属,还是卧底,如果是她动的手,显然不是很安稳的死法。 鹿响语白着一张小脸,跟着宋深时烧纸。 这对吗,带着杀人凶手来给你的师兄烧纸,这对吗女主? 烧完纸,宋深时便站起来眺望四周。 坟是新坟,埋着曾鸿飞的衣冠冢,坑是她挖的,砖是宋深时去搬的,埋是她埋的。 当时鹿响语还被关在院子里修炼,宋深时花了几天时间做完这个墓,期间遇到了两位师兄来帮忙。 “那去找他们呗。”鹿响语说。 宋深时摇头:“那二位也被派出去调查俞明的下落,现在还未回来。” “这俞师兄什么背景。”鹿响语忍不住问,不是一个普通的炮灰吗?为什么这么大动干戈? 宋深时说道:“海千宗有三个侧峰,碧水峰修剑,长老是我们师父萧煜,其他二峰是医修丹衡峰,长老沐辰心,还有阵修虹峦峰,长老俞极。” “俞极有三个道侣,但只有这一个儿子。” 俞长老在发现俞明许久未归之后,便在主峰召集各峰主以及有关这件事的人,要问责宋深时,还是萧煜给拦了下来,将大部分剑修弟子派出去搜寻俞明的下落。 “……怪不得。”明白其中的关系,鹿响语无语了。 她当然心虚,万一俞明真出了事,也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去其他地方看看。” 墓修好了之后,宋深时便要求鹿响语去山下打水,自己也远远跟在后头,那段时间还有小师妹为她们送馒头和咸菜。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便多了起来,虽然他们还是会对宋深时恭敬问好,但神态与之前大为不同。 先前是忌惮宋深时的强大,现在是不必要的繁缛礼节。 宋深时神情温和,笑意浅浅,分明是和以往一样的笑,在鹿响语眼里却顺眼了很多,没这么装了。 “这些人里,会有下毒的人吗?”人少时,鹿响语便小声打探。 “我如何知道。”宋深时摇头。 那她显摆这趟是做什么?鹿响语不解。 宋深时一路往山下走去。 鹿响语的修炼尚有进展,她们便来了外门弟子所在的地方,当时遇到了茫茫多的人。 按照宋深时的说法,她是在对战黑蛇时发现中毒,不太可能是在比试当日,最佳时机就是那天混进外门弟子里,趁乱下的毒。 好在鹿响语去找两位师兄师姐要来了名册,她对自己写下的名字也有印象。 鹿响语翻开字典般厚的报名册子,书页在风中哗啦啦响。 “那就一个一个开始找吧。” 这却遇到了困难。 在修仙世界里,修士和凡人不是一个物种,自然有着隔阂。在宗门里,外门和内门也是如此。 海千宗门内运营的主要是功勋制度,一些困难任务派发给内门弟子,而普通的宗门内的维护任务,主要是外门弟子来做。 内门弟子一趟任务的功勋价值在三颗灵石起步,上不封顶,而外门大多数只能换取三枚铜钱,他们的功勋攒着无用。 有的人在外门呆久了,或许一生都成不了内门弟子。 鹿响语起先找的人都闭门不见。 她想起比试那天,杜鱼息上场的早,直到最后鹿响语,都无人能敌。 天赋的差距就是如此可怕。 杜鱼息仅仅是原文里一个一笔带过的,少有天赋的背景板,而这些生活在外门村的人,才是真正的杂鱼。本来有的杂鱼还能蹦跶,但若是输久了,怕是连最后一点心气也没了。 “不去找下一个吗?”看着鹿响语不动,宋深时便问道。 鹿响语回头看她,宋深时神色平静,没有察觉出丝毫的怪异。 就算境界跌落,若是宋深时执意想问,大可以随意闯入这些人家里,审问他们。 外门弟子遭受欺凌是无比常见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宗门表面运作,无人在意他们的生死。有的时候,或许还不如凡人的境遇。 “师姐,他们不欢迎你。”鹿响语耸耸肩。 宋深时瞥了眼逐渐变暗的黄昏天际。 “去哪里找欢迎的人?”她问。 “我看看……” 两人往集市走去。 外门村散落在主峰山脚下,发展多了,有的村落扩建,甚至将地域扩大到宗门大阵之外的地方。 便有凡人也来此地立足。 村落街市热闹,其中两个村分别被楼家和陈家瓜分,只有这个最大的村子,还没有被家族完全控制。 街市上有商铺,酒楼,客栈,杂货店……甚至还有花柳巷,街上小贩大多是凡人在叫卖。 上一次来的时候二人并非深寻,内门弟子也少有人来这种地方。鹿响语和宋深时显得格外扎眼。 行人往他们身上探寻的目光非常地不礼貌,也少认出她们的人敢和宋深时打招呼。 鹿响语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敌意。 但她在心里颇觉得好笑。 来自蚂蚁的敌意……不怕被碾死吗。 身后的宋深时仅仅是跟着她,既不询问也不与其他行人搭话,就像是忽视了全世界似的,只是一个任鹿响语牵引着的木偶。 鹿响语找到了这条街上最热闹的酒楼。 酒楼里人声鼎沸,店小二在其中穿堂而过,好不热闹。 醉梦楼……鹿响语瞥了眼门口牌匾上的店名,正欲抬脚踏入,却见一黑影自门后袭来。 他人未过来,便传出一身肮臭酒味,眼看就要撞到鹿响语,被她一扭腰敏捷闪开。 酒鬼嘭地一声倒在路边,引得一路行人围观。 “啧,罗生望你别来了!还想喝上品丝萝春,先把酒钱还了!”门口的店小二朝他啐了一口。 “呕……”罗生望明显醉的不能再醉了,当街吐了一肚子酒肉烂糜,引得行人嘘声不断。 “我有钱……我有灵石……给我酒喝!”罗生望边吐边说,手中捏着空扁扁的钱袋子。 店小二啧了一声,没再理这醉鬼,回到堂内忙去了。 他翻着白眼抬头,似乎是看到了一旁白着脸的鹿响语,竟然一下认出了她。 眼看这不人不鬼的竟然有向她脚边爬的动作,鹿响语恶寒得不行,连忙往后退。 这时,一片淡香的青衣却飘到了她眼前,驱散了那些作呕酒气。 那人神色悲悯,似对腌臜恍若未闻,眼中只有那些尘世之苦。 她扶住罗生望的臂膀,一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站成了一个人。 而罗生望蓬头垢面中黝黑的眼睛,只呆呆地看着她。 “原来是仙长呀……你很好,只是这个世界……不喜欢太好的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鹿响语皱起眉来。 随后,人群里传出一声女人的惨叫。 不知是谁说:“我的荷包丢了!那两人是小偷!” 忽然间,这些看客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枪棍棒,甚至有的还是厨具,就这么恶向胆边生地,朝鹿响语和宋深时围了过来。 “咳……咳……”罗生望丑陋肮脏的脸依然是一席疲态,“别挡小爷道。”他似乎看不清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只随便找了个角落,推开人便走了。 “你们想干嘛?” 鹿响语站在宋深时面前,这些人功力并不深厚,比起凡人都强不了多少,若真打起来,受伤的死的可都是他们。 “你……你偷了我的荷包,那里面有很多钱!”人群中说丢了荷包的女人,却只见声不见人。 见宋深时只在一旁默默盯着他们,鹿响语无奈回过头,继续交涉。 “荷包不是我们偷的,你说多少钱,我们陪给你,就当帮你消灾。” “不行!”那女人又说,声音又尖又厉,“荷包里是我孩子的救命钱,你们把它偷走了,我找不到大夫,孩子就死了,你们得拿命陪给我!” “这什么啊……”鹿响语也烦了起来,要她还是魔修,肯定毫不犹豫全给这些人干翻了。 “不急。”就在鹿响语想要动手时,宋深时一只手轻轻压在了她的肩头。 第19章 第 19 章 宋深时一句话,那些举起武器的人,显得更紧张了。 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对宋深时动手,而是听说她境界跌落,又收了钱财,这才召集了这一片虾兵蟹将。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能随意碾死的人们在一位修者面前,是那么可有可无。也只是宋深时在意她的名誉…… 众人只道她是芙蓉面,菩萨心,双眸总是柔情似水,可现在她的表情透出一股冷意来,冻得人心发寒。 “你们,若是真想杀我,大可动手。” 那双温情脉脉的桃花眼随意一瞥,许多人握着武器的手便开始发抖了。 她的气场仿佛浑然天成,无需调动灵气,或是境界的碾压,只是自那云端笑看着,庸庸碌碌的蚁群。 “若无意,且当我师妹一句玩笑。” 刀不见血,这些普通人被钱财激励的勇气,便轻而易举地败下了。 鹿响语握紧的拳头没有挥出,她皱着眉十分不爽。 “打他们一顿又如何。”人群散去时,鹿响语大声说着,十分气愤,“他们对师姐如此大不敬!” “……”宋深时却是掩嘴轻笑着,回眸看来。 酒楼艳红的灯光下,却看的鹿响语忽地脸庞一热。 这卑劣的怂恿和这场闹剧一样一眼便会被看穿,可她倒是不清楚,宋深时的脾性何时这么好了。 …… 夜光暗淡,街边三三两两支起灯笼,大部分生意已进入尾声,野狗在地上吃着饭菜残羹。 一股不安沿着昏暗的云层漫延,很快将村庄笼罩。 “驾!驾!” 不规律的驴蹄声自山路尽头响起,月下,农人打扮的青年鞭挞着伤痕累累的两头老驴,身后托着沉甸甸一人高的笼子。 那笼子被一块黑布遮得严实,叫外人看不出来什么。 青年来到街上,大家都已熟悉他,是外面来的孙青,因家里排行老二,大家便喊他孙二。 “孙二,这次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这么晚才来,你的货恐怕卖不出去喽。” 青年嘘了一声,神秘道:“你们小声点,听。” 那两人便将耳朵往笼子那靠。 可只闻到难以叫人忍受的恶臭,或是夜下幽深久远的蝉鸣,哪有什么声音。 “你搞的什么,掀开看看!”旁人急道。 “唉!看不得,你们买了我才给看!”孙青连忙将他拦下,随后拍了拍笼子。 只听见一声“咯”,随后笼子里接二连三的“咯咯,咯咯”。 “你这鸡不行啊,听着都快死了,别是瘟鸡。” 听到是鸡,因好奇心聚集起来的人便要失望散了。 “我这鸡不是一般的土鸡,它们啊,是一个世外高人给我的,高人在蓬莱山下捡到的鸡蛋,要我每日用冰泉水给它们喝,吃的呢也不是稻谷,而是我从悬崖峭壁上摘的雪莲珠!” “这土鸡凡人吃了能强身健体,修仙之人吃了能瞬间拔高修为,你们这些人想买,我还不卖呢!” 那人被他一通胡言乱语气笑了,“我看是你被高人骗了,还要来骗我们。” “别瞎说,”孙二蹬圆了眼睛,“这些土鸡可都是宝贵的正宗蓬莱山土鸡,一吊钱只卖三只,先到先得!” “我呸!”那人被奸商的嘴脸气的脸红脖子粗,“还蓬莱山土鸡,你知道蓬莱在哪吗?” 说罢他要一举掀开笼子上的黑布,这下孙二怎么阻止都没有用。 孙二急了,就在这时,一道带着通透灵力的传音自上方压来。 “离开那里!” 那人手一僵,还未等动作,却有一股浓稠腥风穿街吹过,将离得最近的孙二等人卷起,齐刷刷甩向远处。 宋深时站在屋檐上,身旁鹿响语手握剑柄,目光紧紧盯着那笼子。 咯咯,咯咯咯, 黑布洋洋洒洒举在空中,就像双无形的大手捧在那儿,不消片刻便又滑落下来。 鸡鸣声越发响亮。 笼子里的鸡被惊得飞了起来,又一步一停似的围着自己的领地打转,笼子里黑乎乎的臭极了,一根红绳挂着一串令牌,摇晃着叮铃作响。 “啊啊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的惨叫,随后街道两旁才有惊慌失措的嘈杂声响,就连把笼子带来的始作俑者孙二,也慌忙转身逃去。 宋深时并不管他,鹿响语的目光围着笼子打转,额角有细细密密的汗流下。 笼子里,除了土鸡,还有一,二……七**个面目模糊的人头! 恶臭的,鸡的味道掩盖在腐烂的气味上,交织在一起,形成恐怖可怕的大网。 九个人头垒成小山一般,土鸡们围着它们打转,随后试着啄向黑黝黝的眼窟窿,有的叼住了乳白色的小虫,有的则撕下一口腐肉。 那九个海千宗弟子令牌,用一块猩红的布串在笼子一角,至少,他们的头送回来了。 鹿响语一阵恶寒……若她真是初入宗门的小师妹,见到这样的画面,怕是以后再也不敢下山了。 很快,便有楼长老带着弟子赶来,那个叫孙青的人也被抓住带走。 * 孙青被吓得不轻,他并不承认人头是他带来的,不认识那些是谁。但他明白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拼命求饶。 宋深时和鹿响语是碰巧在外门村活动,也是第一个赶到的,那时她们只察觉出不同寻常的血腥味,还有一丝丝魔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笼子被带进来的时候,镇山大阵都没有反应,凡人,尸体,土鸡,这些在外门村很常见,那个孙青的反应也并不作假。 只是这些人头,正是当初跟着俞明去祺田镇除魔的师兄弟。 妖魔悄无声息杀死吃掉了他们,骨头都不剩,还把人头和弟子令牌装在鸡笼里送回来。 “这是奇耻大辱!” 俞长老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十岁,他也并未仙锻,仅仅是开慧后期的修为,平日里用丹药调养身体,眼下唯一的儿子惨死,俞长老瞬息便老成了一个恐怖的小老头。 主峰议事堂内,海千宗的高层再次被召集起来,这一次鹿响语陪着宋深时一起在坐下等待责问。 中途,凡人孙青被拖进来,他在大牢里已经被用过了大刑,换了一身红白交替的囚服,神智呆滞,只被丹药吊着一口气。 俞长老指着孙青说道:“掌门,我儿俞明惨死,妖魔下落不明,既然如何都问不出来,我要对此人搜魂!” 说罢,几个俞极坐下的阵修弟子便率先站了出来。搜魂阵,他们早有准备。 首座上的白掌门白沐璃还未说话,萧煜便站出来反对。 萧煜依然是那般严肃威严的神情,他粗略向掌门施礼,随后便控诉俞极。 “俞长老,宗门规矩,不可对凡人下重手,你为何要当着众弟子的面忤逆门规!” “他与妖魔勾结!” 俞长老一张老脸已然吵红了,像一颗长着白毛的红豆子。 “掌门!我宗开山立派,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我等虹峦峰众弟子,包括我儿俞明,皆以此为毕生信念。” “敢问萧长老,你碧水峰后山千碑万墓,哪一个不是与魔抗争到死的英杰,此人与魔勾结,已然犯下大错,难道我们要继续放任妖魔,残害世间生灵!” “……” 这俞长老倒是会说话。 听到一半,鹿响语本来紧张的心情却变得轻松起来。 说的那样大义动听,俞极的动机也不过是为了私心。她一个魔修卧底,看这场戏倒是有滋有味。 只是鹿响语也更好奇,她的师姐又是如何想的,要不要供出她呢,还是找一个好时机杀掉? 鹿响语忽然觉得无力似的,悄悄将双手缠到了宋深时的腰间,整个人柔弱无骨地贴在她身后。 “……”宋深时捏住了她的手。 “师姐,我好怕。”鹿响语小声说道。 再无第二人反对,孙青难逃一死。 对于修士来说,搜魂阵亦会毁灭根基,烟消云散,凡人又要如何经历搜魂之苦。 无论那孙青如何嘶哑惨叫,议事堂内各长老弟子,也默不作声。 魂飞魄散……凡人之魂,本就羸弱如丝,眨眼便在搜魂阵中消散,阵里闪烁出此人最后存留的记忆。 孙青来自遥远的望月山下一无名小村,村子隐居在山中,孙青徒步走出大山,来到镇上讨生,之后又听说修仙门派斩妖除魔,保护凡人,便对海千宗心生向往,又因落魄之时,被外门村内的好心人收留,孙青便也学着做起了生意。 那土鸡,不过是山下农妇所养,听说孙青是海千宗而来,便低价卖给了他,孙青当夜便将土鸡装进笼子里,用一块黑布作为遮掩,带上山来。 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仿佛人头是凭空出现。 “接下来要对鸡搜魂?”鹿响语忍不住想笑。 议事堂内沉默着,搜魂阵法还在运转。不消多时,那本该散去的魂魄,却又在阵法的作用下拉扯起来,暴露出孙青所不知的另一面。 孙青连夜赶车,并非如他所想不曾休息,而是在途中不小心睡着了,随后,睡着的孙青自车上下来,前方山间小路上,突兀出现了一个黑箱子,箱子里,便是九个腐烂生蛆的人头。 “他是何时被控制的?”连魔修鹿响语都暗自惊叹,孙青身上分明十分干净,并没有被魔气操控的痕迹! 问题恐怕要出在那望月山上。 第20章 第 20 章 偌大的议事堂内平静地躺着凡人尸体,众人鸦雀无声。 俞长老俞极恶狠狠地盯着阵法中七窍流血,死相凄惨的孙青,似乎是还不解气。 萧煜眼看事已至此,便抬手说道:“此人乃是暗中被魔修施了邪术,事态紧急,我等抓紧时间揪出那魔修才好。” 几位长老还未商量出对策,又有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来,甚至入门时还摔了个跟头。 “不!不好了!掌门……萧长老……” “椒烟镇三百二十人,忽然在一夜间全数暴毙!” 听到那弟子的话,俞极瞪圆了眼睛。 “阵法呢!为何阵法异常从未传到宗门内,你可知假报错报当何罪!” 他瞪着一旁的阵修大弟子,那人僵硬施礼,便硬着头皮说道:“师父,椒烟镇的阵法尚且完好,至少魔修不是从外界攻入。” “那是为何……” 堂内议论纷纷,一股恐怖诡异的气息笼罩在这些尚且能翻云覆雨的修士身上。 修为再高,神通广大又如何,一旦有超出认知范围的事情,修士们亦会慌乱无所适从。 首座上的是一位姿容颇佳,气场威严的年轻女子,海千宗掌门白沐璃功力深厚,身上有驻颜之术,灵气在她周围似乎形成了淡淡的迷雾状,叫人看不出深浅。 对于这场闹剧而言,白沐璃像只挂了一张招牌那般在座上半阖着眼,直到这时,她方才静静开口。 清冷之声如冰雪般抚平了弟子们的慌乱。 “椒烟镇在我松山最南方,与魔界界域尚远,中间便是那望月山落山处。” 萧煜反应极快,起身拱手说道:“我马上召集弟子,杀去那望月山。” …… 一通慌乱下来,许多在外搜寻,还在任务的碧水峰弟子被紧急召回,还在宗门内的弟子,尚且有些本事的便都被筛选出来,组成去往望月山的先锋部队。 这其中就有宋深时和鹿响语。 即使宋深时境界跌落,体内灵脉堵塞,灵力枯槁,用不出法力,御剑飞行尚且困难,但她也是一个实打实的仙人之体。 和普通修士的血肉之躯有着云泥之别。 而且萧煜这个师父对女主还真不一样,临行的前一晚,也就是那天议事堂的晚上,萧煜在夜半避着人把女主叫了过去,偷摸给了她一个锦囊。 鹿响语问:“师父给了你什么?” 宋深时敷衍道:“只是一些回溯灵力的丹药。” “切~” 鹿响语才不信,不过凌晨天刚亮,碧水峰上的人便要出发了。 海千宗还有别的医修阵修,但还是剑修的御剑飞行比较快而且机动性高,只是若要连夜飞往望月山,也需要两天一夜,灵力的消耗也很大。 出发前,鹿响语和各师兄弟都发了五个大袋子的灵石,细数竟有快五十枚。 宋深时将她那一份也给了鹿响语,因为女主用不出灵力的缘故,她便只能搭鹿响语这个新手菜鸟的车车。 也有不识趣的舔狗过来厚着脸皮自荐,被女主冷漠无情拒绝了。 鹿响语细数,目前出发的人里有她认识的杜氏兄弟,若知微和南吉,其它九人有一半都是方才入门的内门弟子,还有几位是较早回来的师兄。令她意外的是,李温然没被派出去。 鹿响语在暗地里摆头,这次任务也是俞极向萧煜施压形势所迫,若是真遇到魔修,后续的支援才会赶来,可真遇到魔修了,她们这群先锋菜鸟不一定还有全尸啊。 当然,女主例外。 所以鹿响语没有其他新人那般激动,更何况她身后还带了个宋深时,装作御剑不熟练的样子,鹿响语远远跟在人群最后面,不过她也确实飞不快。 宋深时似乎看出了鹿响语的小心思,不过她并未多说什么。 众人飞行的速度略有差别,逐渐变成了杜鱼息杜以凤与大多数师兄为首,中间则是照顾新弟子的若知微南吉一行人,以及最后摸鱼的鹿响语和宋深时。 因为方向是固定的,所以即使前后有别,没有人会走丢。 到了椒烟镇附近,又有几个朝这个方向赶来的弟子和他们汇合,一行人也在上方简单查看了镇上的情况。 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所有人都好像在梦中死去,只有一两间屋子的门前有明显的血迹。 椒烟镇的阵法已经撤销,一些拾荒者在镇上游荡,回收那些妖魔没有带走的钱财。 据那几位从附近赶来的师兄所说,椒烟镇里魔气的方向,确实是望月山无误。一行人便接着往望月山的方向飞去。 椒烟镇与苍狼镇虽说同属于紧挨魔域边界的小镇,但大有不同。 松山洲的魔域边界有一道紫重山脉,隔绝了魔界中的大部分魔气,苍狼镇以及附近的村庄尚且有人烟,到了椒烟镇山脉截断,椒烟镇则远离魔界数十公里,中间广阔的地域了无人烟,植被稀少,乱石居多,是大多数生物难以生存的戈壁滩地貌。 一行人在上方飞行良久,顿感沉闷压抑灵气稀薄,后方遥远之地才有阳光从云层中落下,而眼前只有雾蒙蒙的黑,像是望不见尽头的深渊。 一时让人分不清他们是不是走错了,这里其实已经到了魔界。 “望月山!” 若知微的呼喊让大部分弟子从迷惘的状态中回过神,紧接着都跟着她的剑飞了过去。 望月山看着并不大,是一座小山,山上有着稀疏的干枯树干,到了山脚下,确实能从此地看到魔界的紫重山,还有山峦间指甲盖大小的红月。 而在众人身后,远方的云层中方才日落。 因为并不清楚山上的危险,况且众人连续御剑飞行两天,于是决定在山脚下休息一夜,明日再一起山上。 众人找了一片干燥的空地,捡了一堆枯枝生了火,其他人便都在这附近休息。 鹿响语拿出干粮吃着。 宋深时不爱说话,自从传出她境界跌落的事情后,也就没了以前走到哪都是人群中心的风光待遇,便找了个石头下面猫着打坐了。杜以凤见到,也开始打坐调息。 鹿响语喜欢看热闹,看见那些和她一样方才加入内门的弟子都围在一起,他们叽叽喳喳地和若知微说话。 这位若师姐鹿响语先前见过,说过两句话,所以她特地看了鹿响语一眼,对她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若知微其貌不扬,倒不是说她不好看,鹿响语见过她两次,还和她说过话,但她记得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模样。 现在看这位在人群中整理火堆的师姐,她仔细地记了若知微的五官容貌,然后闭上眼,若知微的脸在眼帘上笑,可没过一会儿,它们便消失了。 好生奇怪……没过多久,这种奇怪感也消失在鹿响语的脑海里。 见旁人和若知微聊的兴起,她便也凑了进去。 “师姐,你说望月山上真的有妖魔吗?” 围在这的大多是新来的内门弟子,他们都是在海千宗长大,杜鱼息那种世家弟子,在海千宗也不常见。 一般和海千宗交好的世家,比如李师兄李温然,很少被派出来做这种危险任务,但萧煜能保李温然,只能让境界还未恢复的宋深时出来冒险。 “从目前的线索看来,屠杀椒烟镇的魔修是躲藏在望月山上。”若知微说道。 “真的!那我们只要抓到魔修,岂不是立大功了!”这些新人都想表现。 也有人还比较胆小,他问:“可是师姐,魔修不都很可怕,我们虽然有很多人吧,我也不是怀疑师兄师姐的实力……只是我没遇到过……我们真的可以战胜魔修吗?” 若知微听到这话,便微微一笑,她用手边的木柴挑了挑火,火星子便零零碎碎地飘了许多出来。 “魔修啊……确实有弱有强。”若知微以一种事不关己,娓娓道来的口吻,和这些孩子讲起了故事。 “像这种视人命为草芥,只知屠戮与疯狂的妖魔,也并不是那般强大。” “我们修仙之人,若境界达到仙锻,便会得仙祠引导,去往星界。而魔修不行。” “许多真魔自星界跌落,已是失去了本心,所以才会在尘世滥杀,形成灾厄。”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松山洲还不是这般格局,在松山洲西边,与邝达洲交界的地界,曾经有过一个小国,国土面积有现在松山一半那么大。” “可七十年前,松山海千宗方才建成没多久,那只真魔便出现在小国上空,一路屠杀,尸横遍野,血浆流成了大海……” “海千宗的开宗先人近乎全部丧身在那场战役里,最后灵犀,清河,福寿三位仙祠一起,才将那妖魔制服。和那小国有命理相联的清河仙祠,没过久便陨落了。” “那……那魔修都这么强吗?”胆小的弟子白着脸问。 她说的倒是没错……鹿响语在心里头念道。仙锻后的修真者大多无情冷漠道心稳定,而魔修并没有去人魂这个步骤,他们修成真魔后大多会发疯。 疯掉的仙人,对这个世界来说,当然是一场灾厄。 若知微便又摇了摇头。 “真魔带来的不过是一场杀戮,但它求生的本心是如此强烈,所有的妖魔都是如此。” “到了死亡面前,魔修更是会爆发巨大的潜能。这和抱着死志想和它同归于尽的正道修士完全相反,为了活下来,他有无数种方法……” “放弃魔体,放弃魔魂骨血,甚至异变成其他弱小的动物……若真的活下去,又克制不住本性中的杀戮,便又惹得正道追杀。” “杀了一次,两次,三次……甚至几百次数千次,或许直到他将自己变成了尘埃,才算真的死亡。” “这……这……”从没和魔修战斗过的弟子们一愣一愣的。 “不过啊……就算真魔哪般强大,但毕竟少见,现在在松山活跃的这个,或许已经被杀死过几百次了,你们大可安心。” “对啊,还有这么多厉害的师兄师姐呢!”他们很快便乐观起来。 鹿响语却盯着若知微维持不变的笑意,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寒凉。 第21章 第 21 章 翌日,众人睡的昏沉,被若知微一一拍醒。 只因魔界边域与魔界一样,无光无阳,众人便以为还未日出。 刚上山时,内门新人迷迷瞪瞪未睡醒,经验老道的师兄便将他们围在中间,提防着四面八方的危险。 宋深时和鹿响语依旧断后。 山上之后,才发觉望月山并不如先前在天上看到的那般是个矮小光秃的小土坡,山脚下有一条不是很明显的干枯河流,众人越过之后,便从沙土过渡到了黑色的土质。 只是山坡上的树木依旧半死不活,叶片风化了许久,脆得像纸似的,周遭寂静得只听见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脚步声。 在黑暗的光线下,除了他们这些人,便只有一片片群魔乱舞般的枯树作伴,一开始众人还觉得它们十分恐怖,前方开路的师兄剑柄都未离手。 后来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们还未遇到任何事,所谓魔修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们这群人说大也不大,也有二十人出头,队伍逐渐变得稀疏拉长,便有人忍不住和一旁的人闲聊。 听着前方小鸟儿似的叽喳声四起,更何况鹿响语这般耐不住寂寞的。 眼看宋深时的清灵剑都未曾从储物袋里拿出来,鹿响语便也把她的玄铁剑抱在腋下,凑到女主前方。 “师姐啊,问你个事~”鹿响语愉快说道。 宋深时懒洋洋地掀了她一眼,好似真在打坐一夜未眠那般。 “什么?” “你过来点。”鹿响语神秘兮兮地挪到她耳边,只听见她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我觉得啊,给师姐下毒那人就在我们队伍里面。” “……”宋深时不知作何表情,但鹿响语感觉她脸上有几分无语。 “我认真的!”鹿响语真想跳起来捶醒宋深时。 小说里女主可是从开头爽到结尾,都没什么所谓先抑后扬的压抑剧情,有几个被作者推出来的无脑傻逼炮灰,都打脸不超过一章的。 怎么到现在不过一个下毒的小事,女主对于找凶手都是半赖不懒的态度。 她的肉包子脸气的鼓了鼓,便又认真起来。 “师姐,你想想,上次我们在酒楼遇到的那伙人,和给你下毒的是不是同一个。” 鹿响语还没说,但她觉得就是。 “全宗上下都知道你是仙人之体,毒药来路不明,但其实对你的影响根本不大,最多就是这会儿使不出剑法。” “那人就是想恶心一下师姐罢了。” 这样的人在目前望月山的队伍里能找出两个。 “杜家公子杜以凤当年连战百人,最后败在你的剑下,导致他受到了奇耻大辱,听说这三年间宗门大比他一旦遇到你便弃权认输。”鹿响语摸着下巴,认真给女主分析。 “而且杜以凤经常在外门胡作非为,外门村许多人见了他便怕,保不齐真是在他的施威下,才到酒楼来给我们添乱子。” 宋深时瞥了她一眼,最后说:“你说的有道理。” “师姐不觉得是他?”鹿响语磨了磨牙,“还有一人,我看若知微若师姐也非常可疑。” “说说。”宋深时听着她的胡扯,简直像事不关己似的。 “我不好说,但我觉得若知微身上有古怪……” 鹿响语费劲巴拉胡扯了半天,却看到宋深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顿时就生气了,掐着宋深时的胳膊摇了摇。 “师姐,你真不打算找出那人是谁吗?”鹿响语皱着眉,表情凝重,“此人能在宗门内下毒,能引导外门村的人反叛,就能在现在望月山上背刺我们所有人。” “那你打算如何?” “……”见宋深时抢了她的话,鹿响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转身走了,暗地里磨了磨牙。 宋深时这般油盐不进,虽然她是存了心思想让这个本就零散的队伍爆发内乱,但说出的话可都是有道理的。 …… 众人上山许久,中间还休息吃干粮补充体力,就在他们以为能一路到达山顶上时,终于在树林里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有轻功极佳的弟子听见声响便窜进林中,不消片刻功夫便从林中回来。 “秦师兄你发现了什么……” 秦航提起剑,只见雪亮的剑刃在黑暗中反射出细细寒芒,一道乌黑浓稠的黑血沿着剑刃缓缓流下,而剑尖三分之一处,挂着一只被一剑穿胸的小兽。 “你们自己看吧。”秦航说道。 “这是?”若知微走来,也十分疑惑,只待她看清那只‘动物’,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兽形似小猪,身形颇长,体态圆润,表皮粉嫩全身无毛,尾巴卷曲着十分可爱短小。 若知微伸出手,将它从剑上取下。 只见这小兽已然断气,从胸口的伤口处能模糊地看到体内的骨骼和内脏,只是它的脑袋十分怪异。 就像还未发育完全似的,小猪的脑袋也有小耳朵和鼻子的形状,却蒙着一层和皮肤同样颜色,粉嫩的肉膜,它的眼睛也还未睁开,唯一发育完全的,只有‘小猪’的嘴。 那嘴却不是猪的嘴,而是螳螂一般四瓣裂开的,口内有一圈圈的细齿,一条长长的,鲜红色的舌头从里面伸出来。 “这是那魔修分裂出的幼兽。”若知微看完后便把它随意扔在路边,“大家看到,直接杀了便是。” “不过要小心,别被它吸了血肉,后面会越来越危险。” “是!”众弟子便都提起了精神。 果然如若知微所说,山腰上的树林越来越密,林中一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海千宗的弟子们也没客气,遇到便杀,一路上,两边粉嫩的小兽尸体堆积如同一条小城墙。 可小兽和杀不完似的,不停地从林子里冒出来。 好在它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攻击性,如若不用灵力仔细探察,甚至都不能从它们身上感知到魔气,更何况与其斗法了。 所以这一路,他们便也只是滥杀,可杀的久了,身上难免沾染上小兽的黑血,没过多久衣服就变得恶臭难闻,皮肤上的血浆凝干变得发痒难耐。 “这些东西,就不能死干净点吗!”队伍前锋中有人抱怨,得到大家赞同。 这一路最轻松的,大概只有最后摸鱼的两位。 鹿响语胆子比较大,因为有人清路,队伍末尾遇到的小兽很少,而且她和宋深时都懒得杀。 鹿响语便从路边的尸体里找到一只死的不这么惨的,想要看看这玩意儿有多猎奇,不想这只不知道是被打晕了还是在装死,鹿响语把它拔出来放地上时,突然就伸出舌头偷袭,还好她反应块,一脚把长舌头踩在脚下。 “咿呀……咩呀……” 听见小兽还能发出声音,鹿响语用木棍翻了翻它的嘴,随后还是抹掉脖子解决了它。 鹿响语像若知微那般,从腹部划开一刀简单看了看它身体的构造,五脏六腑俱全,是标准的脊椎哺乳动物,只是切开脑袋看,这脑仁比外面看着还小,五官除了口器其他都没有,只包了一层厚厚的黄色脂肪。 “奇怪了……没有气管和呼吸的鼻子,只有食道?” 鹿响语把脚下的长舌切下来,但是周围太暗了,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眼看队伍已经走了很远,她也站起身。 果然不能用上辈子的常识来看待这个世界……鹿响语心道。 不过脑子小说明小兽根本没有灵智,一行人很轻易便杀到了山腰上,遇到的这些东西越来越多,脚下的土地也因此变得泥泞不堪。 “都跟上!前面有东西!!” 听见杜以凤一声大喊,本来稍微落后的中段以及末尾的弟子迅速跟了上去。 只见众人围成了小三角的阵形,抵挡着周围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兽,有些人压根没有剑势,小兽也还是一轮又一轮地撞到外围弟子的剑刃上。 很快所有人的脸都被污血糊成了红黑色。 “这些妖物比起方才躁动了许多,上方定有让他们不安,不想让我们靠近的东西。”杜以凤本来便是师兄里为首之人,眼下宋深时泯然众人,自然便是他来指挥。 杜以凤挥剑道:“所有人一鼓作气,我们杀上去!” “冲!!!” 只听见众人热血沸腾地大叫一声,红了眼和小兽拼杀起来,很快便杀到了一处悬崖边。 小兽的尸体如雨般被丢下悬崖,不过半柱香时间,悬崖上本来密密麻麻的小兽被清出了一大片,只剩一些躲在林子里揣揣不安。 虽说这些小兽没有攻击性,但凡不小心被吸到血也只是掉了一块皮肉,根本不像有的师兄说的那样,一中招便会被邪物吸成人干。 所以众人只是累了些,看到小兽差不多杀光了,便也松了口气。 “杜师兄,这里有什么?”有人好奇问道。 杜以凤没有回答,只提着剑朝一个方向缓缓走去,他的道袍上,提剑的那只手一整个衣袖都被污血浸成了黑色,加上他默不作声的神情,有些骇人。 “哥哥?”杜鱼息见他神情不对,便快步来到那人身旁。 第22章 第 22 章 接着,许多人便看到了吸引杜以凤的东西。 那是一辆老旧的推车。 是农家搬运稻谷所用的独轮木推车,看着也不大,静静立在悬崖边上,周围落满了稻草枯叶。 “什么东西?” 此处背对大陆,直面魔界的紫重山,众人便能从树梢上看到,那轮血红鲜艳的圆月,缓缓从山峰上探出头来,照亮了望月山的一角。 那出声诧异的弟子,本来对大干一场却只见到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推车十分不满,可等他看到那推车上重重承载之物,便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呐,我看见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弟子感觉不可置信。 “是紫金壶!那可是传说中的法宝!” “什么葫芦,明明是探灵曦草,据说能保神魂,让修士重获一命!” “我怎么看着是秘籍啊,我找了好久的通天剑法秘籍,不是说只有天下第一宗的凌霄宗才有,怎么会在这里?” “……” 众人分明在那老旧的破烂推车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满车天灵地宝。 他们都想凑近了瞧,只是杜以凤与杜鱼息稳稳拦在前头,而这二人实力颇强,可谓只宋深时一人之下,众人便也只眼红的看着,熙熙攘攘挤作一堆。 杜鱼息深深皱着眉,他的眼里却没什么推车,只担忧地看向身旁的兄长杜以凤。 杜以凤以红着眼睛,不亚于身后众人的癫狂神情,紧紧盯着那辆老旧木推车。 “哥哥……那上面有什么?”杜鱼息不禁问道。 很显然,这是魔修的计谋,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所见皆是虚假。但凡脑子比小兽稍微大一点的修士,便都能看出来。 但也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更是急迫地想要确认真假。 宋深时是唯一一个比杜鱼息还要冷静的人,她也看到了红月下的推车,只是表情冷淡,反倒是身边的鹿响语也是一脸痴狂,还有口水从嘴角掉下来。 她一愣,也问出了和杜鱼息一样的问题。 “你看到什么了?” “这,你看不到?”鹿响语一脸嫌弃,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在她眼里,那推车上可是一整只半人高香喷喷的烤鸭啊! 那可是烤鸭!北京脆皮烤鸭! 全身都是那种金黄油亮的色泽,外酥里嫩,皮脆嘎嘎香,何况烤鸭从来都只是那么一点儿,鹿响语只舍得半只半只的买,买来就一小盒,她可从来没有吃过一整只的烤鸭!可见眼前之物对她的冲击。 不管了!她要烤鸭! 众人本就蠢蠢欲动,杜以凤一人拦在前方,听见背后躁动的声响,便回头说道:“各位师弟,那木车怕有诡异,待我先上前查看一番。” 他话未说完,便看见一道黑影冲出人群,直掠向众人心心念念的异宝。 “先到先得!”鹿响语大笑道。 杜以凤无视了其他人,提剑便斩了上去,鹿响语的玄铁剑和他手中的灵剑相撞,擦出肉眼可见的火花,很快鹿响语被剑势逼退,落到了树梢下,她手中的玄铁剑发出一声脆响,竟然迅速如豆腐渣般裂开了。 “啧,不讲武德。”鹿响语吐槽一声。 “师妹,你这是要做什么?”杜以凤半身鲜血,气势骇人,眼看鹿响语的剑被斩断了,仍是缓缓抬起剑,直指他口中师妹。 众人便也发现了不对。 鹿响语捂着受伤的腹部缓缓站起,脸上满是委屈。 “杜师兄,那推车上的东西,只有你一人能看吗?我也想看看啊,你倒说说,怎么不行?” 她的话虽说的磕磕绊绊毫无气势,却在众弟子里一石惊起千层浪。 对啊,他们为什么要怕杜以凤,而且他为了异宝伤害同门,本就是杜以凤有错在先。 见状,杜以凤却是什么都不管了,杀机已起剑势大开,浑身灵力暴涨朝鹿响语爆冲而来。 鹿响语见他毫不犹豫便动了杀招,也是一下子苦了脸,慌乱地冲人群里大叫:“师姐救我!” 这一声把不少人从对异宝痴狂的状态里喊回神,若知微下意识便握住剑要出手,却有一人率先冲了出去。 这时她才抿嘴察觉,鹿响语喊的定然是与她亲密的宋深时。 宋深时不出所望,她顺利接住了鹿响语,以清灵剑剑鞘挡下了杜以凤一击,其后剑峰方才出鞘。杜以凤冷着脸在空中转身,反手便握拳直冲鹿响语面门,招招尽显狠辣,鹿响语躲避不及只抻紧了脖子没让拳风打到脸,而从两人缝隙间擦过,宋深时便不再犹豫一剑砍向他左手。 因顾及鹿响语,宋深时只得一只手使剑,她本来就不便用灵力只靠肉身和反应速度,杜以凤却得灵力护体,挡下清灵剑剑刃,随后再一转身,用剑势将二人推了出去。 这发生在瞬息之间,那二人便被杜以凤纷纷打下了悬崖。 “杜……杜师兄疯了。”众人便已明了杜以凤的态度。 杜鱼息赶到他跟前,慌张地查看杜以凤状态,好在他没受伤。 “哥……”他还想劝说什么,可再回过头,面对的便是昔日的同伴举起剑来,将他们围住的场景。 …… 坠崖发生的那一刻,鹿响语硬生生受了杜以凤全力一击,而身旁那人明明离得很近装作没反应过来,宋深时比她抗揍多了却只垫在身后,无奈之下鹿响语拼劲灵力化作护盾抵挡,却还是被剑气击碎,腹部又遭到了打断脊骨那般的痛楚。 她在空中便软软折了腰身,一口血蓦地喷出,随后便短暂失去了意识。 宋深时略一皱眉,却还是稳稳抱着她,好在鹿响语拼命消耗掉了大部分剑气,她也只是受到了冲击。 手中柔软的腹部没有明显的刀伤,也是说明了这一点。 随后宋深时便放下心来,二人随风下落,途中宋深时用剑卡在崖壁间减缓速度,但上方的落石只多不少,而另一只手还抱着鹿响语,总不能把鹿响语甩到石头上。 眼看两人要被砸到,宋深时闪躲开,又借着空中落石转跳,在附近崖壁间发现一个山洞,带着鹿响语便钻了进去。 这时鹿响语咳着血醒来了,脑中仍是剧痛。 她还在想方才杜以凤那回事。 鹿响语也奇怪,她本是为了烤鸭才与杜以凤发生争执,可方才打斗中离得近了,那香喷喷的烤鸭却不见了踪影。 只剩厚重粘稠的满车污血,还有被污血浸染的木板上,一块玄铁般的尖锐黑石。 当下鹿响语便失望极了,只是她这一举动本就为了挑衅杜以凤,才没有表现出来。 冲动之下,便害得她与宋深时双双跌落悬崖,危机四伏。 “师姐……” 眼看鹿响语像被打蒙了还在发愣,宋深时便温柔擦去她嘴角血渍,喂了一颗丹药。 手中安抚似的摸了摸鹿响语的脸,将她沾在脸颊上的发丝一一捻开。 鹿响语便满是委屈地抬着头,眨眼便让眸中浸满了潋滟水光,只叫人心碎。 她抓着宋深时舍不得离去的手,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嘴边的鲜美腥甜,不由得露出一丝狡猾兴味。 可表面上,她还是看着宋深时的眼睛,即使山洞中比外界还要昏暗,她也眨了眨眼,像是不明所以。 “师姐,我们是安全了,可把其他师兄师姐留在那上面……只怕会遭了那杜以凤的毒手。” “……”宋深时把她的手从鹿响语温热汗湿的掌心里收回。 她转身时微微蹙眉,好似也那般担忧。 鹿响语扶着墙壁站起,肚子上的伤还在抽痛,她便直不起身子。 鹿响语像恨极了那般咬着牙说道:“这杜师兄招招尽是险恶杀心,若不是师姐救我,我怕是早就死在上面了,希望那些师兄们早些逃走才是,他们不是杜师兄的对手。” “唉,这妖魔没抓着,便先起了内乱……” 她的表演十分有信念感,也不因山洞昏暗而偷懒,表情,动作,肢体语言都在配合台词,这场戏起码能打八分。 可宋深时不知在想什么,她没有回答鹿响语的话,像是压根不想理会,只自顾自地,在山洞里找了一块空地坐下打坐。 鹿响语一直觉得宋深时不过是装作打坐调息,因为她身上压根没有灵气运转,不过是一具空壳。 “师姐!”鹿响语便急了起来,她跑到宋深时脚边,猫儿那般蹲着,声音不禁哽咽起来。 “难道……我们要这般眼睁睁看着,那些师兄同门,就这样死掉吗?” 她知道宋深时一定有底牌,更何况出发前萧煜还给了她一个锦囊。 不知鹿响语嘤嘤嘤地哭了多久,宋深时才缓缓睁开眼睛,黑暗里,她白皙的脸上表情凝重,目光望着鹿响语的头顶,轻声问道:“生死,真的重要吗?” 鹿响语微愣。 如何不重要呢,她为了活命放弃了本来的修为躯体,为了活命忍下宋深时下的三道禁制。 似乎对于所有的生命来说,生存便是本能。 鹿响语沉默片刻,便只说道:“他们不该这样死。” 若先前都是演技,那这句话,便是发自鹿响语的本心。 所谓海千宗的修士,与大陆上大部分修士亦有不同。 小说里海千宗资源贫瘠,建宗困难,来的弟子资质良莠不齐,更何况还有魔修卧底与杜以凤这般险恶用心之人。 可海千宗却是人间对战魔界的第一道防线,无论如何,无论修士们能力大小,拼死对抗妖魔才是他们的宿命。 所以鹿响语才说他们不该这样死。 在海千宗长大的宋深时定然明白其话中深意,她便再次说道:“死在妖魔手里,还是同门手中,一样都是死亡,一样不会叫人铭记。” 修真世界诸多残酷,凡人不知晦朔,不知春秋的短暂一生,疲于奔波,不幸便被战乱与妖魔夺去性命,而修士为此斩妖除魔,维护世间和平安宁,亦会为了机遇良缘与他人相残。 魔修杀凡人,修真者杀魔修,凡人中诸多战乱,魔修癫狂毫无理智,修真者蓄意谋害杀人夺宝数不胜数。 没有所谓什么死的不同,不过是死的屈辱。 “就因如此……你就能无动于衷,冷眼相待?” 鹿响语站起来质问道。 她确实有些慌乱……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小说里的宋深时虽然偶尔有心机野心,但她大部分时候都是非常有正义感,能算得上是伟光正的一个角色。 鹿响语先前认为,她是太聪明太理智了……可现在她分明提前告知了宋深时那些人的隐患,她却依然毫不作为,这让她难以理解。 鹿响语清澈的眸子,沉沉地暗了下来。 “师姐,你以为逃到这里,便能眼不见,心不烦?” 一条蚂蚁的死亡,如何能发出震撼恒星的轰鸣。 “……” 本来阖眼打坐的宋深时,心中忽然出现一丝尖锐刺痛。 第23章 第 23 章 悬崖边上。 众人对杜以凤二人群起而攻之,奈何杜以凤修为不高,手段惊人。 杜家毕竟是世家,不说修为剑法,杜以凤杜鱼息手中的灵宝丹药都比其他同门多出一层,他们自然不是对手。 可也给若知微那些清醒的弟子拖延出了逃跑时间,现在能逃的人基本已经散了,杜鱼息提剑气喘吁吁,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都是倒下的同门。 杜鱼息是个善良孩子,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站在了兄长身边,下手也知轻重,只是将那些人打晕了。 可杜以凤见所有人都已经被打趴下,却不急着靠近那木推车,他身上也有伤,行动有些不便,便在山坡上晃晃悠悠地,走向最近倒下的师弟。 杜以凤懒洋洋地一脚踩在那人脑袋上,随后左手掏出一把尖锐匕首,重重在那人脖颈上一划拉——鲜血喷涌而出,他眼也未眨,活脱脱一只修罗附体的恶鬼。 “……!!”杜鱼息明显被自己哥哥吓到了。 明明已经将这些人打倒,而他们也确实丧失了行动能力,杜以凤大可以拿了他想要的东西就走,这时却对同门杀人灭口。 不……杀人灭口也没有用,杜以凤已经站到了海千宗的对立面,方才还有许多逃走之人,更何况那位宋师姐他们绝对打不过,海千宗日后必将对杜家展开报复。 杜以凤是全然疯了,才会这般…… 眼看再有第二人遭到杜以凤的毒手,杜鱼息一个健步上前,颤抖地抓住了杜以凤平稳握刀的手腕。 他的胸膛尚不能平静,却看着半张脸都是鲜血,狼狈异常的杜以凤对他抬眸,眼中杀意漠然,却十分冷静。 “鱼息,松手。” 杜鱼息未松手,他颤抖着问:“哥哥连我也要杀吗?” 杜以凤却是一声嗤笑,他摇摇头道:“你是个好孩子,亦是我血亲,我为何要杀你。”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并不能轻松杀死杜鱼息,只会和他拼个同归于尽。 他接着说:“你若看不下去我这般作为,大可以现在便下山回宗,告发我的行径,杜家也可不受牵连。” 听他的话,杜以凤倒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如此,杜鱼息便不明白了。 他微愣着,缓缓松开手,“那兄长这是为何……” 滋啦——脚下那人温热的鲜血,沾到了俩兄弟八分相似的脸庞上。 杜以凤先是冷静确认倒地之人全都气绝,随后说:“若知微带走那些人,都是新加入的内门弟子,修为还不及你……方才与我对战中,只有秦航一人见事态不妙逃走了,他多半也会选择和若知微汇合……” 杜以凤微微叹了口气,回到浑身发冷的杜鱼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跟我来。” 二人再次来到山崖最高处,只见红月升顶,还未靠近,脚下便是一片血红的光辉。 杜鱼息便看清了那辆诡异的木推车,他深深蹙眉,上方明明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他精神恍惚,似乎有一片黑影在推车旁蠕动,用细长的舌头从推车上取走了某物。 杜以凤并未看清那东西,他一心观察身边人的神情。杜鱼息觉得是他现在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愣神着。 “鱼息,你倒是个心思纯净,道心坚定的好苗子。”杜以凤嘴边带着微不可察的冷笑。 杜鱼息不解地看着他,杜以凤却并未多说,便朝月下走去。 那木推车上分明空无一物,月下魔气沉沉,像是已经染指到了望月山间,杜以凤平静地将所见之物拿起。 他杀了这么多人,心态早已平和,可翻开书页时,却还是瞳孔巨颤,脸颊不自觉地抽搐着。 杜鱼息便以为他犯病了,赶紧靠了过来。 他亲眼看着杜以凤从空无一物的推车上拿起了这东西,之后杜以凤的神情如同着了魔。 可见他过来,杜以凤便将手中古册摊开在他眼前。 “你看这是什么?” 待看清古册上的字迹,杜鱼息的瞳孔也不可置信地猛然收缩了。 在家族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杜家先祖深入魔域,带回来难以想象的财富积蓄,这才使得本来贫瘠的杜氏一族发展起来,而那位先祖,背着天下大不敬,写下了一本名为《界域奇闻》的魔界奇书。 不止是杜家,在松山洲甚至整个大陆中有名有姓的家族里,其先祖发家,绝大多数都是从魔界中找到宝藏,打拼出来的人物。 可凡人若是时常出入魔界,且心智不全,极容易被魔气感染,也就是后来常见的梦魇一说,之后,便有修真界插手,禁止凡人随意出入魔界。 杜家先祖正巧是最后那批成功从魔界回来的凡人,背着除魔正道,先祖偷偷写下这本《界域奇闻》,可没过多久,风声便从家族里传了出去,老祖身死,此书遭到焚烧摧毁。 而杜氏家族,不,杜以凤相信每个家族,多多少少都有关于魔界宝藏的信息流传下来! 在杜以凤小时候,有幸看到《界域奇闻》抄写了几行的小册子,但现在在他眼前,他心心念念,意志坚定想要看见触摸的,却是那本由杜家先祖写的奇书! 他看见杜鱼息不可置信的神情,而他的弟弟口中喃喃着:“它不是被烧毁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以凤将它宝贝地收回怀中,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眼中野心勃勃,他瞥了一眼紫重山上的红月。 “鱼息,你和那些人一样……当真对魔修毫无了解。” “是魔修做的,那岂不是很危险!”杜鱼息惊道。 杜以凤笑了笑,却是将他安抚下来。 “魔修是很可怕,但有一种力量,却让人羡慕不已。” 杜鱼息望着眼前之人,鼻尖已是浸满了冷汗,他全身僵硬,恐惧非凡。 果然,杜以凤懒洋洋地走了下来,回眸用那微红的眼角斜吊着看来,又像是并不看他,只淡淡留下一句。 “人心便能入魔。” “……” 在不远处的树梢下,秦航一双冷眸清晰地看着那兄弟二人,他五指已然握得发白。 * 沙沙……沙沙…… 风声里,除了众人在树林间踩踏枯叶的脚步声,还有微弱的恸哭声传来。 前方一心引路的若知微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这群师弟。 他们零零散散跟在后头,先前能保护他们的师兄师姐只剩下若知微和南吉二人,过去这么久,还未有师兄与他们汇合,大家便都明白,他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呜呜……”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或许是因为昏暗压抑不见天光的环境,或许是生死不明的未来,他们本可以和传说中的魔修恶战一场,眼下却被叛徒杀掉了大半。 这换做任何一个战场,都是极影响士气的。 若知微停下,这些人便也停下脚步,捂脸哭了起来。 “诶……”若知微也觉得无奈,待众人哭泣一番发泄了情绪,她才冷声开口。 “这样哭不是办法。”若知微冷静的声音令众人抬起目光。 “若你们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情,只能努力变强,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若你们还想找到魔修,收敛师兄们的尸骨离开望月山,那便收起眼泪,继续走下去。” 她一番话点醒了众人。 是,宗门的任务是要他们找到魔修隐藏的老巢,有能力便击杀,就算这场仗没法打,也不能无功而返。 便有弟子提高音量说:“若师姐,那我们在这山上再找找吧。” 其他人也是一致赞同,若知微见此,便欣慰地点着下巴。 南吉想说什么,可他也明白,就算现在回去,这些弟子的心态也很难改变了,若知微是对的。 众人下山的道路便又在中途折返,去往了山的背面。 途中遇到的也只有树林里那些小兽,很快连小兽也不见了,树林里只剩下寂静。 望月山的背面直面魔界与紫重山,它是一个鞋面样式的梯形,众人从悬崖那一面绕过来,没过多久,路便越走越平。 在昏暗中难以察觉,可脚下的枯叶越来越少,土地也变得柔软起来。 也有人无意发现,本来干涸的土地上长出了杂草藤曼,藤曼的叶子圆润饱满,还活着。 只是树木依然半死不活。 “前面好像有人!” 有弟子看到了什么,众人便钻出树林,看到了一片田野,农田茫茫无边,不远处坐落着一个小山村。 “这里居然真的有村子……”他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都小心些。”若知微将兴奋的弟子们拦下,出言提醒。 众弟子点头,这才俩俩并肩而行,缓缓踏上田野。 田埂毕竟和山路不同,山路上都是石头,田埂旁长着草,即使有些干涸开裂,也比碎石要柔软舒适许多。 几人一边盯着不远处的茅屋,一边四处打量,提防突然从草里冒出来的东西。 众人再不解,也看出来了,这些农作物大多都已干枯,半死不活地垂着腰身挂在那儿,都没什么果实,有人路过稻田边拔下一根稻穗捏在手心,果然全是空壳。 这里不见日光,怎么可能长得出粮食。 他们离那群茅屋越靠越近。 一片玉米林缓缓从视野里移开,露出背后那佝偻黑暗的人影。 众人不约而同停住。 第24章 第 24 章 人影明显是个干枯瘦弱的老人,他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的胳膊简直就像一根枯骨,真不知他是为什么还能活着,还在动。 皮包骨一般的老人头发稀疏,背对着他们,弟子们便看不清他的样貌,也有人觉得他可能是魔修,但老人身上腐朽的气息传来,确实是一个凡人老者,只是接近油尽灯枯,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 他站在田野里,身旁是那些结着空壳的稻穗,老人抚摸着稻穗,嘴里模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一粒米都没有了……” 沙沙……沙沙…… 他似乎是在田中找米,他的动作慢极了,很久很久,他才放下手中那棵稻穗。 “没有了……都没有了……” 老人慢吞吞地挪到农田边上,稻田本是水田,眼下却已经干涸,本是农人收获稻谷的季节,在地里种下这些的人们却放弃了收割,也放弃了继续播种。 就算是长起来了,就算是收获,一切都是徒劳的。 天上的红月怜悯地望着他们。 仿佛过去了很久,老人终于来到了边上,他累极了似的,无力地依靠在田埂上,他卷缩着,仿佛比两尺高的田埂还要矮小许多。 他无力地放下了稻穗,手却控制不住地拔下来一片草根泥土。 他们不知道老人已经饿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死去而像一个行尸走肉那般活着。 老人抓着土,缓缓送到了嘴边,似乎清醒的,似乎闻到了青草和土地的香味,像是有一碗柔软可口的米饭出现在眼前,嘴里便分泌出甜滋滋的唾液。 嘎吱,嘎吱, 咀嚼声令众人惊醒,不知不觉所有人握剑的掌心都是一片寒凉,心中由然现出一种恐惧。 这群新加入的内门弟子中,不是没有家境贫寒之人,可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太多幸运,能够遇到海千宗,能够在宗门里生存,即使是最底层的外门……却也不再有饿坏肚子的经历。 这些人的大多数,也不是为了那飘渺无踪的得道成仙才进入宗门,踏上修仙一途,虽然也有梦幻失真的时候,可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也在经年累月中看得清楚。 很多人不过是,为了一口吃食。 他们到底是幸运的。 对于那位老者,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却也不敢上前打搅。 “走吧。”若知微淡淡一句,便令他们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没有松到底,没有两步,一行人已经到了村子门口,很快,这些简陋的茅屋便纷纷打开门来,探出一条条瘦骨嶙峋的,恶鬼一般的黢黑身形。 就像是女娲造人时用的同一个模子,她用树枝简单地搭出泥人的骨架,后来泥人们都捏完了,女娲也犯了困,看着手中这几个骷髅架子,便随意把他们丢进泥浆中,只糊了一层可怖的累赘皮肉。 他们是人。双眼空洞,皮肤干枯,嘴大大地张着,动起来时都能听见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们太久没说话了,也太久地遗忘了人该是什么样子。 即使知道这些人是凡人,可一行修真者还是举起了剑,戒备地看着他们。 村子里的人都呆呆的,他们迷茫地望向这些外来者,下颚咯咯地动,却没能发出人声,只是令周遭的空气越发烦躁不安。 后来,有人举着剑,鼓起勇气向一个村民走来。 就在危险要发生时,忽然出现一股奇异的气味,令村民纷纷调转脑袋,看向了村子最深处。 那气味就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这些失了魂智,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干枯人形。他们无视了虎视眈眈的外来者,只愣愣望着最里面那间屋子,光着脚走出房门,不约而同向那里走去。 弟子们回头看了同伴一眼,便也都跟了上去。 茅草屋稀稀拉拉地在村子四处坐落着,一眼望去不过十几间茅屋,那间房屋和周围的并无差别,只是院子被简单围了起来。 院子里架着一口大锅,“哒,哒”的钝刀声络绎不绝,很明显,这间屋子是在准备食材。 里面那人一副朴实的农妇打扮,虽然也饿的面黄肌瘦,至少不像其他人那般可怕。 她身旁的架子上挂着一些捕猎得来的小动物,都被洗干净了刮去皮毛,腹部大开,内脏也已经去除干净,远远看去,像是从田野间抓到的肥硕田鼠。 那一只只的安静吊挂在架子上,光是模样便让人涎水直流。 “急什么,等肉熟了再吃。” 有人耐不住去取,好在他动作慢,被妇人用锅铲拍开。 那口锅水已经烧开了,没有别的菜调味,妇人只得拿出珍藏的香料,随后便将一盘盘肉块扔进锅中,很快,一层厚厚的油脂便飘在汤面上。 趁妇人忙着看锅的功夫,隐藏起来的海千宗弟子们绕到院子背后,发现了妇人处理食物的水缸。那儿红艳艳的一缸血水,一旁还有一个笼子,安静地关着一些全身无毛,没有五官的小兽。 * 山洞中。 鹿响语蹲在那人面前,仰着头,两人离得近。近到鹿响语能在黑暗中看清宋深时娴静好看的脸庞,她神情温和,又好似神佛那般冷而无情,只能摆放在一间破庙里,对世间苦难无动于衷。 吱吱…… 这个山洞并非全然是安全的,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小兽找到了她们,鹿响语本就有伤,不想大动干戈累到自己,宋深时更是原地摆烂。 反正这些弱小的小东西伤不到她,只有鹿响语受困,她见掉下来的小兽越来越多,起先还把它们赶走,后来伤口被扯疼了,她便退到里面,发现这些没有神智的小兽不敢靠近,只在洞口打转。原来是害怕宋深时,她便又来和女主贴贴了。 两人先前还吵了架,山洞里的气氛略有尴尬,不过鹿响语向来没皮没脸,便在一旁玩起了头发,一边打量宋深时。 这人虽然让人很是生气,但奈何长得实在好看,就像是造人的女娲已经捏了无数无数的丑东西,才把捏泥人的手艺磨练到极致,做出来的最舒服的工艺品。 宋深时不说话的时候,确实美的让人很舒服。鹿响语便暗自在心里原谅了她。 “师姐啊……”一时闲得无聊,她腻人地靠了过来,近乎贴着宋深时的脸,朝她问话。 因为光线太暗了,只有这般才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我不明白……你方才为何要救我?” 她定定地看着宋深时,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一处隐秘的美好。 若是宋深时对任何人都不杀不救,只欺负没有人权的魔修,那最初又为何要放过她,为何要用三道禁制限制她心中的恶意。 放她身死,重新步入轮回岂不是更好。 那人佯装打坐的脸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随后眼帘缓缓掀开一角,唇齿轻启。 她的声音是那般温和而动听,就如从仙宫倾泻而下的灵泉,源源不尽,带着缥缈动人的美妙仙气。 她说:“若我不救你,便是看着你死在我眼前,我还做不到。” 这话中无尽真情之意,一时让紧盯着她的鹿响语恍惚了神情,耳廓也不自在地热了起来。 放任何人都不免心思荡漾…… 鹿响语便在退后时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师姐,莫要笑话我了。” 她转念一想,宋深时确实没有必要主动干涉这件事。 一切的起因,都是宋深时临时起意,放过了本该被她杀死的鹿响语,而在回宗途中,因她捣乱,改变了原文里的一处小细节,让俞明这个不甚重要的配角惨死。 只是她忽略了俞极和俞明的关系,让俞极长老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这才有了原著里并不存在的望月山之行。 在这里,女主的行动不受剧情控制,自然鹿响语也无法参透。 “师姐啊……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幽幽叹了口气。 “……”宋深时闻言,眼眸平静地,朝她望了过来。 鹿响语嘴角漾开了一道笑容。 “就算你不信我,我也已经离不开你了。”她像是极无奈地,露出乖顺温软之态,甚至比外边嬉闹的小兽还要可怜。 “我也只是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那人说道。 宋深时不再隐瞒,她伸手一勾,一只无毛的小兽便落进了掌心,令鹿响语诧异的是,这只小兽很快便在宋深时的手心里瑟瑟发抖起来,就算是同为魔修的她,也并不能体会出那种心境。 它那无眼的光秃脑袋上,口器紧闭缩到了最小,唯一的攻击器官被它紧紧含在嘴中,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整个身子只神经似的颤抖。 见此,宋深时没有马上折断它的脖子,而是露出佛像上那般常见的悲悯神色,将它静静放在膝盖上,如同一位难得的慈母,轻轻地安抚着小兽的后背。 “……到底是何种境遇,才让你们如此选择。”她低声问道。 “……”鹿响语便知道,宋深时也看出来了,那位魔修能从死境中逃脱,反杀了俞明几位师兄,又穿过阵法屠杀椒烟村的百姓。 可它们竟然是这些柔软可怜的小兽,看起来和魔修两个字毫不相干,甚至皮薄肉厚,像山野里常见的美味食材。 鹿响语却是摇摇头:“这样的情况,我也不曾多见。” 听到这话,宋深时也并没有失望彻底,她仿佛对这只随手抓来的小兽疼爱极了,满眼温柔地认真注视着。 鹿响语在一旁愣愣地望着她。 宋深时并不在意她怪异的注视,反而整个人沉静在一种奇妙的氛围里,她嘴角淡笑,神情悲悯,不只是对庸庸碌碌的人间,还有着那些在血肉枯骨里挣扎的妖魔。 这样的神态,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后,原文里的某一句话。 ——就像神明某一天真正垂下了头颅,当祂看到脚下的草木,而不是瓶中灵植。 少女嘴角笑容浅淡,恍若一位世间的神祇。 第25章 第 25 章 《观音救苦经》。 鹿响语忽然想到那本在藏经阁拿到的,磨练心性的经书。 正如眼前这场好戏……让她情不自禁被感动得泪流满面,近乎要悲声恸哭。 “哈哈……哈哈哈……” 似乎是害怕自己哭的声音太大了,鹿响语只得用力地捂住嘴,随后往洞窟最深处越退越远,直到背后的手掌抚摸到一片冰凉的山壁苔藓。 她太感动了,感动到忍不住紧紧含着掌心肉,甚至用力到在齿间尝到了鲜甜血液。 原来一直都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搞什么……原来宋深时,她才是大慈悲,大善人! 她从来,从来没有想到,宋深时会这般善良,甚至连无恶不作的妖魔鬼怪都能得到同情怜悯,实在感人肺腑。 这让鹿响语一时间分外激动,但她不想破坏眼前的美好场面。她在最远处的阴暗角落注视着宋深时。 ……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一场引人发笑的奇观吗? ……可不是吗。 她知道宋深时一定很聪明,小说里是如此,所有事情对她来说像是浑然天成那般容易,那些修行中,不管是剑道领悟还是医修知识或者阵法那些晦涩的规则,宋深时在修真上的天赋就像是作者亲手把笔塞进了她的脑海里。 对于人性的敏感也是如此,她从不张扬,海千宗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仰慕者,但凡有名有姓的配角待她都十分珍重,每个男配后宫都深深迷恋着主角。这不仅是作者的大手,也是宋深时的个人魅力。 即使那只是宋深时偶尔间,改变了什么,变成了他们十分喜爱的类型……她知道宋深时为了赢得这种喜爱,带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也只有穿越后和她形影不离的鹿响语,才能察觉到某种割裂的瞬间。 难道……难道说她甚至可以聪明到,知道这是一本小说,她甚至为了赢得读者的喜爱,也选择带上了书中人的面具? “……嘁。” 这样的想法让她不敢再窥视宋深时,以免再被动摇。这实在太可怕了! 鹿响语想说些什么扳回一成,却听见洞窟外面猛地出现一声轰响,而洞里的小兽受了惊,疯狂窜逃而出。 恍惚间鹿响语避开宋深时来到洞口。 月下森然,远方也不见天光,土地黑沉如同布满脓疮。 宋深时找到的山洞离地面并不远,小兽们粉嫩的身影引向了某个方向。并未有多犹豫,鹿响语便跟着它们跳了下去。 地上竖着一把剑,躺着一个人。 一把上品灵剑的气息,在昏沉的空气中散发出星星点点的白色灵光,很容易便看见了它。 鹿响语朝它走进,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很快脚下便沾染上了黏腻的血污。 那人受了重伤,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胸口流出,离得近了,鹿响语便认出这人是他们海千宗的师兄秦航,胸口剑的样式也很熟悉。 杜以凤杀了他,还把尸体打落悬崖。 不过…… “唔……”混着浓稠血污的模糊话语,只剩细碎的呜咽。 秦航微不可闻地偏过头,似乎看见了她。 “你别动了,我想办法救你。”见他还有气,鹿响语便严肃了面容,大步上前来。 她伸手,将方才在洞穴中调息出的灵力探入这人伤处。 很糟糕……一剑穿胸,得亏他下落时尝试调整了姿势,要是反着来直接就劈死了,不过现在也不乐观,全身灵脉尽毁,看他拼尽最后一口气也没能把遗言说出来,是在忍着多大的痛苦。 “额……我……”秦航见来人不是杜以凤,而是先前坠崖的小师妹,便心生希望,弥留之际又多了一口气。 鹿响语却严肃着一张小脸,直接把他堵了回去。 “秦师兄,你体内多处重大内伤,心脏还被切开了半寸,你就快死了,还是别说话了。” 转头,鹿响语便不理会秦航绝望的眼神,直接双手握剑,似要把剑取下来。 但这一取,便会直接喷血导致这人休克死亡。 鹿响语腾出一只手,继续往秦航的心口输入灵气,这些柔和的灵气受她指引,撮合成一条坚韧的细线,在伤口旁蓄势待发。 “……”她额角有细细密密的冷汗。 要在那一瞬间,用这些细线先把半寸的伤口缝合起来,必须达到最快。 鹿响语平时毛躁冲动,恣意妄为,可她也不缺胆大心细。 没有更多犹疑,剑被猛地拔.出! “咳!”秦航发出一声细微的惨叫,而后翻了个白眼直接晕死过去。 他的遗言……最后时刻,他的牙都是不甘地咬着血的。 “秦师兄!秦航!!” 鹿响语做到了理论速度的最快,剑拔.出来便被她扔到一边,伤口马上就被缝合起来,她没有停止,还在用灵力轻轻推动心脏,让它继续搏动。 眼看秦航只是昏过去了,鹿响语便一边喊着秦师兄,一边持续输送灵力缝补别的伤口。 先前在藏经阁,鹿响语也拿了几本《医修入门手册》,大概的原理是操控柔和不伤人的灵力,对伤患进行急救,类似于微操手术。 拯救这样的重伤患者不仅消耗灵气,还特别费神。 更何况杜以凤一定会追杀下来,他的剑还落在这儿。 眼下秦航这个状态,不能再轻易挪动。方才听了他的遗言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鹿响语既然选择尝试救他性命,那便不会后悔,灵力很快就会衰竭,鹿响语拿出储物袋里的全部灵石,又挑出功效最强的极品复苏丸塞进秦航舌下,随着一块又一块灵石被吸收,鹿响语的微操手术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只要把这些严重内伤缝合好,再引导内出血排出体外……秦航就可以再坚持一阵子。 鹿响语已专心手中的救人工作,好像完全不在乎外界。 咻—— 一旁的灵剑忽然发出一声微弱嗡鸣,就像是一直萦绕在鹿响语耳边的耳鸣声,那剑悬浮片刻,便快速朝一个方向疾飞,接着拐弯向上,回到了主人手中。 “呵呵。” 杜以凤不禁冷笑,他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在崖壁间疾走着,凶恶的目光里只有秦航躺在地面上,半死不活的身影。 当然,他当然看到了鹿响语,这天真愚蠢的小师妹还想救人,那就连她也一起杀了! 很快,杜以凤便调整角度,以一旁的枯枝借力轻盈一跃,双手持剑,丰沛嚣张的灵气在剑锋处暴涨,近乎扩大了三尺有余,他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在鹿响语头顶上方旋转着,周身锐利的剑气在岩壁上擦出肉眼可见的火花! 这蓄力一击不仅快而且强劲,带着摧枯拉朽般的狂风骤雨,直指浑然不觉的鹿响语—— 嗡—— 倏然间的电光火石,就在鹿响语头顶一寸间炸开,她的头发衣裙无风而飘起,身下土地震颤,石头发出的震响就像是纷纷害怕得牙齿战栗。 “……”杜以凤微微瞪大了眼。 他知道有个人会出手,但她埋伏在附近的气息令人浑然不觉,甚至直到杜以凤认为他能把鹿响语削成肉泥的前一刻,他都没能察觉到。 清灵剑如同一片汪洋,宋深时蜻蜓点水便化解了杜以凤全部剑气,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剑锋之上,剑气在四周崖壁肆虐,像失去理智的野兽把崖壁抓出无数道肉眼可见的可怖抓痕,而剑锋之下,轻如涟漪,温柔而静雅。 鹿响语像没听见没看见,她手中的动作不停歇,也未分出丝毫的灵力保护她自己还有伤患秦航。 因为她清楚知道,她打不过杜以凤。 先前的对局两人已经试探出了彼此的实力,即使杜以凤在崖壁上已经连杀数人,但他若是追下来,必定还有余力。 所以鹿响语从不设防,也丝毫不为那二人分心。 她是战火中的主刀医师,眼里只有手术台的病患,要么等着敌人的炮弹把她和病患一起轰死,否则绝不放下自己的职责。 这么看,鹿响语是不是很伟大? 杜以凤一击不成,便再次后退,隐身在悬崖下危险的阴影间。 而宋深时已然现身,她依然调不出灵力,清灵剑看似四平八稳接下那一击,可收剑后,她竟然发现虎口处有细微的发抖。 ……那人连杀了海千宗十几位同门,竟然有了突破的迹象。 不过宋深时很快便回过神来,沉默地守候在那二人身旁,警惕杜以凤后续的袭击。 没有等多久,杜以凤便从她身后鬼魅般袭向鹿响语,宋深时反应极快,闪身便到了剑锋面前,清灵剑挡下这一击,可她也看见了杜以凤染血脸庞上,疯魔的冷笑。 不对! 宋深时借力将杜以凤击飞,只听“嘭”的一声,并非他们之中,而是方才被她击散的剑气,居然在崖壁下方重新积聚,接着如回旋镖闪回,以更快的速度打向鹿响语的脖颈! 撕拉——衣服的撕裂声在耳畔响起,鹿响语目不斜视,根本不清楚他们打的怎么样了,而宋深时紧挨着她的身体出现一丝轻颤,便又再次移开,方才的声音仿佛幻觉。 可是……鬓边几缕青丝在余光处缓缓飘落,静静地躺在身下暗淡腥臭的泥泞里,而她的脸颊上出现一丝丝的锐痛,让本不松懈的眉头又是一紧,血液从伤口渗出,痒痒地在皮肤上漫延滑落。 鹿响语微微张开的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勾勒起一个笑容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方才命悬一线的是鹿响语,宋深时完全不必替她挡下这一击。 可这样才好玩不是吗? 纵使戏台下的观众永远都不会受到伤害,可哪有亲自走上舞台,坐在风暴中看戏好玩呢。 没错,鹿响语只是觉得好玩。 秦航已经救不活了,即使她一刻不停地,毫无保留为他输送灵力,她也知道这人的状态越来越差,什么灵丹妙药妙手神医也救不了的。 他人魂未散,旁人也不清楚弥留之际他是否还有怨气,想向世间交待的遗言到底是什么。 嘣——砰砰—— 剑气在空气中连续爆炸,一声声震耳欲聋,宋深时被阴了一次之后,似乎是彻底生气了,也不再有所保留,反而以退为进,看似收剑防守,却在杜以凤退后再次隐入阴影之时,瞬间发难,脚尖着力便爆射在他身前,一刀切入他脖颈处的护体灵力。 杜以凤微微诧异,宋深时神色未变,看他就像一块磨刀的石头,手中只源源不断地施力,但这只是蛮力……可就在杜以凤稳定心态时,剑刃处竟有了破开灵力的迹象。 危险! 意识到这一点,杜以凤便不再想着反击,而是反手握住剑柄,双手握拳用力把宋深时弹开,灵力便在空中两人之间发出第一声爆响。 “这到底是疯子……还是怪物?” 杜以凤在烟尘中凝视着宋深时飞落的地点,脸上已经有了虚汗,他抹了一手脖子,先前没有感觉,手心里却是血红一片。 很巧的是,这是和鹿响语脸上极为相似的伤口,一道两寸划痕。 不能再打下去,可宋深时会让他这么轻易逃走吗? 就在杜以凤犹豫着是否要鱼死网破之时,另一人已经到达了战场。 “宋师姐!” 在他身侧,少年急切地呼喊道。 眼前烟雾散去,果然在散去之前,宋深时便离开了那里,又从侧身再次发起袭击,杜以凤已经有些力竭,而就在宋深时砍向他后背之前,急匆匆从崖壁上赶来的杜鱼息和她扭打在一起。 很快,杜鱼息被宋深时毫不留情击飞,在山脚下砸出一个大坑。 “噗——” 深坑中的杜鱼息呕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近乎瘫软,剑也快握不住了。 可令他更加迷茫的,是眼前的战局。 那二人,他的哥哥杜以凤和宋师姐宋深时在两边持剑而立,看似休战片刻,实则在警惕对方的袭击。 杜鱼息的到来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根本无意再战,可一边是他的哥哥,一边是受害的海千宗同门。 好在在宋深时刻意的追杀下,三人的战局已经远离了鹿响语和那位秦师兄。 无意中回想起山崖上发生的事,那简直就像一个噩梦,深深刺进少年的胸腔,在此时此刻发出一阵阵猛烈的钝痛。 ……他到底还要杀多少人?到底要怎么做还能让兄长回头? “杜鱼息,你还好吗?”先说话的,是宋深时。 她将剑背在身后,这是一个信号,但盯着她的杜以凤亦不敢轻举妄动。 “师姐……可不可以,放过我们?”杜鱼息抓着手中的剑,贴着一旁的石壁,软软的身子像是跪在那儿,他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宋深时皱了皱眉,她是惜才的,海千宗也是,可杜以凤这个毒瘤闹成这样,不除之而后快,也没法交代。 于是,宋深时便说:“杜师弟,你好好想想,死在你哥哥手中的那些同伴,哪一个是该死的?” “……”杜鱼息浑身痛得说不出话来。 杜以凤冷嗤道:“宋师姐,你想杀我,便杀。” 他倒是毫无愧疚之心,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宋深时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更冷了三分。 “……”杜鱼息跪地不语,她再次望向这孩子,剩下的,只有失望。 没有更多言语,宋深时甩剑凝神,便再次攻向杜以凤。 这次正面来袭,她眼中杀意盎然,周身看似毫无灵力波动,却有玄而未觉的气场扩散开。 这一刻,即使杜以凤从未放下防备,即使他心智如何坚定,那一瞬间,也害怕得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就像一头被拍晕的活鱼,躺在砧板上等着五马分尸。 “收!” 在这瞬间的危难时刻,只听见少年压抑的声音划破黑夜,丝丝缕缕的细绳在他脚下飞速游走,先前对话中布置在石头下面的绳索,也纷纷颤动起来,像一张网那般扑向二人! 杜鱼息早已做出了决定。 即使他深知道义公理,即使他清楚最开始便要大义灭亲,可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那是他的哥哥,是他唯一的兄长……今夜过后,他将随着杜以凤万劫不复。 “捆仙绳。” 宋深时知道这是何物,但她的攻势并非有片刻迟疑,反而加大了冲刺的速度,意图在这些丝线威胁到她之前便将杜以凤一剑砍死! 战局瞬息万变,杜鱼息脚下的丝线不同寻常,他能在宋深时都未察觉时悄悄布局,只是还差些许,在宋深时出击时,那些许便无限放大,杜鱼息只好握紧了手中的转盘,细如蚕丝,隐秘无踪的丝线便是从这件宝物中抽出。 这也是为何光这二人便能屠杀十几名修士的原因。 捆仙绳,顾名思义,若是丝线成型,便能束缚住其中的修士,使其实力大减,难以调度周身灵气,若是丝线结成茧,困在其中的修士更难行动分毫。 在宋深时的余光中,丝线轻如游鱼,又在少年的意念下加快速度,延申到宋深时面前,很快,便结成一张大网,在剑锋旋在杜以凤冷汗淋漓的鼻尖前,方才将宋深时拦下。 若不是宋深时不能调度灵力,若是这一剑再携带起她那强得可怕的剑气,杜以凤哪里还敢赌。 “哥哥!” 杜鱼息并非停下,因为频繁操控法宝,他已经放弃持剑,鼻腔中温热的鲜血因为灵力超出负荷源源不断地涌出,一滴滴落在手中颤抖的法宝上。 颤抖的是他的身体。 在杜以凤平安退后,朝他看来时,少年依然深深低着头颅,手中紧捏着法宝,他知道宋深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所以即使快要力竭,依然源源不断地向法宝内输送灵力。 直到宋深时被定住的身形结成了一个白色的茧。 “呼……”杜鱼息方才舒出一口气。 “鱼息,你做的很好。” 杜以凤镇定片刻,便来到他身旁,将杜鱼息搀扶起来。 看着少年虚弱苍白的脸,他那冰冷的眼眸流露出些许的疼惜。 杜以凤微微蹙眉:“鱼息,你回去吧,再跟着我,还会有更多危险。” “哥……” 少年勉强站直了身子,迷茫地望着他。 杜以凤不再多言,甩袖离去。 * “糟糕!” 鹿响语还在不远处为将死的秦航治疗。 她本以为就算杜鱼息加入战局,二打一的情况下,宋深时也不落下风。 她知道杜鱼息必然会选择帮助杜以凤,这就像是一盘赌局,杜鱼息在一开始毫无察觉时便下了注,无论如何,他都放弃不了先前的沉没成本。 那兄弟二人发生的事情,就算鹿响语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她都猜到了。 他看着杜以凤被围攻,以一敌多,也只有他能站在杜以凤身边,可直到杜以凤将那些人全部灭口,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那少年是杜以凤的帮凶。 可惜宋深时没能想明白这一点,才被杜鱼息暗算了。 杜鱼息手中的法宝她也知道,杜以凤在成为家主之后甚至还拿出来用过,但她没想到这件宝贝现在居然在杜鱼息手里,可见杜家对杜鱼息的重视。 捆仙绳本体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造型很像一个香薰盒子,表面有着许多精美的繁复花纹,周围一圈都是镂空的,细如蚕丝的丝线便从这些孔洞中钻出,可以在敌人附近极快编织出一道密网。 法宝的评级也是难得的地级中阶法宝,缺点是丝线不成形的时候对敌人没有威胁,而成型的网只能限制住修士的行动,若要维持这个状态,还需要控制法宝的修士不能离开太远。 通俗来说,就是只能用来近战阴人。 眼看宋深时彻底被困住,而那二人并未尝试对宋深时下杀手,也是害怕她还有底牌。 杜以凤便不再留神被束缚成蚕茧的宋深时,而是提剑朝鹿响语攻来。 “对不起了,秦师兄,还是没能救下你。” 鹿响语微微叹了口气,收回灵力,发觉体内灵力已经到了枯竭的尽头,而脚边的灵石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全都用完了。 “应该留点的呀。”鹿响语轻笑道。 见那二人穷凶极恶追来,鹿响语不作犹豫,扭头就要跑。 可这时,她忽然发现秦航脚边有一处异动,那是一只手臂长的无毛小兽,它在尸体脚边匍匐着,在鹿响语的注视下又快速跑开,只留下方才刨出的一个浅浅的泥坑,上面躺着一块黑色的尖锐石头。 鹿响语没有多想,下意识拿起这东西,才开始了与杜氏二人的追逐逃亡。 第27章 第 27 章 呼……呼…… 树林间的冷风有一种古怪的气味,像是灰尘,像是某种野兽的恶心口气。 鹿响语没有想着和杜以凤硬碰硬,显而易见,她的底牌只有赌宋深时不会坐视不管。 在发现宋深时被法宝束缚住的第一秒,她便不能再等这人从法宝中脱身,而是转头就跑,越快越好。 或者说,鹿响语等的就是这片刻的自由。 所以树林里的气味再难闻,对她而言,也是难得的好空气。 眼下被追杀的有些狼狈,她甚至激动得有些没法控制住心神,去思考怎么从杜以凤手中脱身。 毕竟这个人是真记仇啊,连她可能会救活的秦航都不管了,也没停下来补刀,而是直接朝鹿响语的气息追了出去。 不过,虽然很可惜不能亲手揍杜以凤一顿,但她也不是等死的兔子。 杜鱼息手上有法宝,鹿响语也有两件,这将成为她能否活命的关键。 其中一件是李温然李师兄先前赠与,名为澹明坛的法宝,这件法宝的阶级只有人级,却是一件高阶法宝。可见李师兄的胸怀大气。 鹿响语忘了小说里有没有出现过,不过这法宝虽然只有人级高阶,却是十分好用。 人级法宝虽然是法宝里面最低的品级,却不像天级地级那般需要使用者持续输入灵气,反而一点就通,要用的时候只要触发,便能使用。 而且人级高阶,说明澹明坛的持续时间已经是人级法宝中的佼佼者,更何况它的作用,是持续半柱香时间的闪现。简直是逃跑法宝中的利器。 所以在看见杜以凤出现在身后时,鹿响语毫不犹豫便催动了澹明坛,这法宝被她捏在手中,已经是冷汗淋漓全身虚汗,她依然需要控制心神瞄点下次闪现的位置,可是她太紧张了,每次只等杜以凤将将要打到头,才成功闪现到附近的位置。 没错,鹿响语发现它瞄点的位置不能离开视野范围内太远,距离不过十几米。 杜以凤打空后知道她手中有法宝,下一秒便又持续俯冲,想要比她更快。 鹿响语确实要被他追上了,可他一剑又一剑,只是劈砍到鹿响语落点的树木和石头上。 “……”杜以凤已经有些愤怒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鹿响语,那人却像一个腹黑的,微微笑的狐狸,看起来十分弱小,却是那么游刃有余。 明明一剑就能将她杀死…… 可澹明坛在手,至少半柱香之内,他几乎碰不到鹿响语的衣角。 “人级高阶法宝,作用是短距离瞬移。” 很快,杜以凤便推断出了鹿响语这件底牌。 自杜氏家族出生,杜以凤比起大多数平凡的修真者,对法宝的了解已经超乎常人,他清楚人级法宝的优势和弊端,既然已经试探出来,那他便也不再着急佯攻,而是养精蓄锐,目光依然紧紧锁定鹿响语逃跑的方向。 “诶……还是没能放过我啊。”同为反派,鹿响语当然清楚杜以凤在想什么。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因为前夜的屠杀察觉到了突破迹象,如果成功突破到开慧晚期,对于接下来你想做的事情来说……是十分有利的呀。” 鹿响语甚至发出了阵阵冷笑。 即使目前的状况已经完全偏离了原著,但对杜以凤这种极端投机分子而言,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似乎在他眼里……鹿响语才是这群人里隐藏的捣乱者,是一名与望月山魔修共谋的卧底。 “诶……” 十几分钟的时间并不算长,鹿响语虽然只需要弯身跳跃,便可逃离身后的角逐,可是她不能一心往远离宋深时的方向逃走,所以只能往山上的树林里钻。 没过多久,鹿响语便在林子里迷了路,很快就分不清方向了,可身后的杜以凤依然穷追不舍。 杜以凤的追杀不疾不徐,他在耐心等待法宝失效的那一刻。 鹿响语只能专心解决眼前的问题。 她的灵力枯竭,手中也没有灵石补充力量,若被杜以凤抓到机会,没有灵力护体的情况下,甚至躲不过一招。 或者……拔下头上这根簪子,以半数魔魂之力与他决斗。 “……”鹿响语眼神暗了暗,这样杜以凤就能把他所作的事情全部推到魔修师妹身上,她万万不可暴露身份,就算真的死掉,她也得干干净净地死……想到这个结局,鹿响语便生出了杀心。 没错,她可以尝试以现在的状况杀死杜以凤,而不是急匆匆取下存灭灵宝。 鹿响语细数了储物袋里的东西,她手里的两件法宝比不过杜鱼息的捆仙绳,都是两件人级法宝。 除了澹明坛,另一件是宋深时先前给她,没有拿回去的染溪纱,一件很普通的净身法器,品级不过人级低阶,法宝鄙视链中的最低层。 染溪纱除了能清洗覆盖之物,还能隐藏覆盖者的气息,不过因为是低阶,时效非常短暂。 除了这两件法宝,鹿响语的储物袋里再也扣不出一枚灵石,还有几枚稀稀拉拉的丹药,可就算是还有极品复苏丸,对于眼下的情形也没有作用。 因为望月山已经非常靠近魔界了,复苏丸虽说可以让修士恢复灵力,却是在消化之后吸收周围的灵力,若是周围没有灵力,何来恢复效果? 所以鹿响语在治疗秦航时,毫不犹豫便把所有灵石拿了出来……现在便有几分后悔。 天有绝人之路,可走到道路尽头,还有一段距离。 除了丹药,她的储物袋里还有十几枚爆炸符。 符箓其实在修真界非常常见,不过制作符箓却只能由符修来完成,因为某些原因,符修稀少难得,能够有符修的修真门派都挺有钱…… 鹿响语止住已经飘移的思绪,回到眼前的几枚爆炸符上。 虽然海千宗没有符修,但是也有符箓流通到宗门内,只不过售价十分昂贵,只有像宋深时这般功勋花不完,本身实力强劲不需要这些外物,见鹿响语很好奇又死缠烂打才给买了这些。 话多不言,总之这几枚爆炸符成为鹿响语眼下唯一的底牌。 单看一张爆炸符的威力,甚至不如鹿响语这个水平的全力一击,若在杜以凤有防备的情况下,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即使全部用出去也是如此。 那么鹿响语就该绝望了吗……在林中不停歇地穿梭,她分散的神识这才离开储物袋,看向手中捏着的另一个物品。 这是……方才秦航遗落的武器吗? 鹿响语盯着在那人脚边捡到的物品,像是一把短刀,甚至没怎么打磨过,而是用一块尖锐的石头,把它的棱角稍稍打磨得更加尖锐,看起来却还是崎岖不平。这把类似匕首的奇怪石刀,只在鹿响语握着的把手那里,缠着一圈圈漆黑渗血的烂布条。 “……” 可就是这么简单朴素的一把武器,模样像是原始人的刀具,却让鹿响语心间由然生出一股森然惧意。 凝视这把石刀的时候……她更想杀人了。 她想到在捡到石刀前,一闪而过的小兽。 不,这种充满血气的东西,不是秦师兄的,而是那小兽有意带给她的! 此时她方才觉得自己并非在棋盘边缘徘徊的杂鱼,而是已经有人将她轻轻提起,摆在了楚河汉界的边缘。 这令她毛骨……错了,她剧烈地兴奋起来,便迅速拟定了一个计划! * 冷风萧萧,月光浑然,林中仅有那二人快速穿行的声音。 鹿响语依然一刻不停地使用澹明坛,但紧追着她的杜以凤也清楚,人级法宝的时效就快到了。 鹿响语表现出来些许吃力。 她也明白,若是等到法宝时效到达尽头,那身后这头凶猛的狮子会在眨眼睛将她吞吃入腹! 所以鹿响语反而放慢了法宝的使用,在间隙间尝试用所剩无几的灵力进行飞跃,这样便能扰乱杜以凤对于时效的观察,不会在毫无防备时被一剑穿心。 可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兔子在被抓住前最后的挣扎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杜以凤也没放松警惕,反而在鹿响语将近力竭的时候,速度缓缓放慢了下来。 他有一种近乎恐怖的直觉,似乎那辆推车的出现,那些看似无害的幼兽,都和这个小师妹有关系! 所以,在他眼里鹿响语不仅是一只羸弱的兔子,还是隐藏起自己身份的,可怕的魔修爪牙。 到了最后时刻,他万万不能放松警惕。 “哼,既要又要,你未免也太难缠了。”同为殚心竭虑,费尽心思谋害主角的反派,鹿响语不免觉得这人实在心机深沉,可怕得紧。 怪不得文中的鹿响语只是一个被女主秒掉的炮灰,而杜以凤却能在海千宗灭门时全身而退,不仅死了家族里最大的竞争者弟弟,还在壮大自己的势力之后,不小心惹到女主才被灭的。这不乏有作者的推手。 “糟了!时间要到了……” 杜以凤本以一个固定的距离追在鹿响语身后,他听见了这声惊呼,便以为是法宝的时效到了,闪身而来提剑斩出。 他以为这只是鹿响语的陷阱,不,这确实是陷阱,他像最开始那般什么也没砍到,只惊得一地落叶纷飞……林子里蓦地寂静下来,出现了一声刺耳的蝉鸣。 鹿响语突然消失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这周围忽然间没有了猎物的气息,杜以凤疑惑片刻,他的神识一直紧紧粘在鹿响语身上,他回忆挥剑前的前一刻,无比确定又是澹明坛的瞬移。 那人诡计多端,并不只会一心往前奔逃,这一次,是在身后。 一剑回身砍去! 在身后的虚无中,却是砍中了! 洁白透明的染溪纱如水雾般在剑刃下分成两半,而眼前,却是他无比熟悉的青色道袍。 杜以凤目光微愣,无端察觉出阴暗的恐惧。 砍中的,竟然是宋深时……那个本该还在捆仙绳的茧里,即使现在已经出来,也该被杜鱼息拼死牵制住的宋深时…… 难道……杜鱼息死了? 聪明的人脑子转得很快,杜以凤杀人无数,看似冷静,但他毕竟还年轻,还不是小说里那个难缠狡猾的老魔头。 现在他最怕的,当然还是宋深时。所以在他的脑海里出现惊惧的一瞬间,便马上被这些念头填满了,从而短暂忽略掉十分明显的破绽。 最简单的替换之法,攻心之计,为鹿响语迎来一线生机。 只看,这把血刃到底威力如何。 “不……这是巫蛊之术!” 杜以凤不过是怕了一秒,便马上回过神来,假人已经被他斩成两半,没有任何鲜血流出,在倒下时便成了一堆枯黄的草绳,紧接着,十几枚爆炸符箓被鹿响语全数抛出! 劈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凡间喜节的鞭炮。 即使十分突如其来,即使杜以凤被动摇了心神有些没有防备,可他仍然是快速用体内灵力防住了大部分爆破。 只有少数符箓伤到了皮肉,让他看似十分狼狈,周身因为爆炸烟尘四起,他知道,鹿响语赌的就是这一刻! 叮——只听见一声锐响,杜以凤手中剑便和突袭而来的鹿响语撞在一起……杜以凤却有些失望。 还是之前那般,毫无力道,破绽百出。 看来她身上没有他要寻找的东西…… 转瞬,杜以凤便要把鹿响语击飞,可就在这离得极近的时刻,就在杜以凤放松警惕的时刻,鹿响语忽然昂首,就这么冷冷地瞧着杀意盎然的那双眼睛,猛地将嘴里的爆炸符吐了出去! “呸!”一嘴口水恶嫌地吐在他脸上。 杜以凤方才的防护便已经迟了,眼下他虽然还有灵力,但依然迟了一步。 爆炸符在杜以凤眼距鼻梁间猛地爆开,顿时血肉模糊,只能紧闭双眼,而血红的眼泪又从狼狈却清俊的脸上流淌下来……看起来,这时竟然有几分可怜模样,就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猛虎逼入角落,慌张无辜的兔子。 “哈哈!”鹿响语得逞便笑了,虽然她一样因为爆炸符的威力推至远处,而且她手上不再有任何底牌,可也忍着身上剧痛,双脚在背后树干上一蹬,再次向眼部受伤的杜以凤冲来。 杜以凤尝试以剑抵挡,他也察觉出了怪异之处,鹿响语手上有两把剑,一把是和先前一样,海千宗最常见的玄铁剑,另一样则短小许多,但从冲击的韧性以及碰撞声来看,不像短剑,更像一把刀刃崎岖的石头。 可他依然攻无不破。 “太变态了!”鹿响语不禁心道。 这杜以凤光是前一天便和海千宗数位师兄交战,即使有杜鱼息的帮忙吧,但他硬是像没受一点伤似的,反而越战越勇杀心不止,到了秦航……他轻功俱佳,也许本可以逃出生天,却不忍看着同门师兄弟一个个惨死,便找了个机会偷袭。 他坠崖或许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在胸口中剑之后,刻意找她们二人坠崖的方向下来的!在绝望中,他一心想让宋深时出手,为他们讨回公道。 更难缠的,也许是杜鱼息,杜以凤和她们交战这么久,身上却没有用出法宝,而杜鱼息一出手,便是一件地级中阶法宝,更可能的是,他身上也许不止一件地级法宝。 所以杜以凤即使再怎么不忿,再怎么不喜欢杜鱼息,却还是要将负面情绪都忍耐下来,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必须更加穷凶极恶,才能让杜鱼息和他绑在一起! 这些都是鹿响语在路上便揣摩明白的,她知道杜以凤心里弯弯绕绕很多,所以才用简单的障眼法混乱杜以凤的思绪,即在澹明坛时效的最后关头,用染溪纱掩盖气息,吸引杜以凤攻来,再抓紧时间用最后一次机会闪现出去,留下宋深时的替身草人。 计划都很成功,杜以凤果然被假草人乱了心神,上方的鹿响语便瞬间用出所有爆破符,只剩下唯一一枚,前一次的爆炸符攻破了杜以凤的护体灵气,又在下一击时用嘴里的爆炸符伤了杜以凤的双眼,使其失明。 就算如此……她曾以为杜以凤起码被她削弱到了不用灵力的宋深时的水平,可他依旧很难缠。 鹿响语剑术不敌,很快便被伤及右手,身上也多出许多血呲糊啦的剑痕,整个人和杜以凤一般差不多是个红红的血人了,只不过杜以凤身上是浓稠的沉淀了一夜的黑血,而鹿响语身上都是她自己的,那些伤几乎要疼得她泪眼模糊,龇牙咧嘴。 可是她不能停,她不能再逃下去了。 等着某个人来救她吗……她从来不是在原地打转的人。 右手被切开了一道深刻见骨的新伤,血不停地流着,疼痛近乎使她麻木。它垂在鹿响语身侧,已经提不起剑了。 左手拿起血刃石,鹿响语目光望着不远处杜以凤的身影,他中了计被暗算失明,便侧着脸庞,用耳朵仔细辨别鹿响语的方向。 别看两人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狼狈,但实力差距依旧如同天堑,若是察觉到鹿响语想逃,他一样能杀向她的后背! 可鹿响语起了杀心,已经努力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再逃呢。 漆黑如渊的血刃石落在眼底,鹿响语的神经被疼痛疯狂肆虐,脸上缓缓提起一个肌肉抽搐,非常丑陋的笑容。 这来历不明的石头,他斩不断,对吗? 下一刻,鹿响语便甩着已然脱臼流血的右手,再次向杜以凤攻来! 左侧腹部再次被剑刃横刀切进,鹿响语的动作特地慢了半拍,就像是她已经失血很久,没有力气了那般,将漆黑石头的刀尖,轻轻刺向了杜以凤举着剑砍她,绝不会设防的右手手腕处! 他早已发觉这武器的古怪,每次鹿响语攻来便是用剑破开她右侧的攻击,再用护体灵气防住血刃石,鹿响语几番下来也早已熟悉他的攻势,表面看起来她持剑的右手已废,却是被她抓住机会,就在这么在那满是污血的手上,刺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伤口。 “……啊!” 下一秒鹿响语被猛地击飞,头撞到树干上近乎要晕死过去,接着落到下方一块巨大岩石上,她硬是凭借坚强的意志缓解了那些眼冒金星,她缓缓摇头。 若是杜以凤没有在这时来取她性命,那么就算成功了。 这一瞬间,树林里仿佛回到了那般寂静深夜,周遭倒塌的树木,被污血滴染的落叶,地上岩石一道道凌乱的剑痕,还有鹿响语瘫在那儿,将死未死的血红身影。 “啊啊啊!!!” 她忽然听见一声撕裂的惨叫,山洞里阴暗处残留的蝙蝠被这一声惊动,纷纷睁开眼乱飞。 鹿响语总算能开心释然地笑了。 在模糊不清,不停摇摆的视界里,杜以凤漆黑的人影在树林间狂乱地大叫着,当真疯魔那般。他把剑丢了,亦没有来取鹿响语这个罪魁祸首的性命,只紧紧握着右手,即使双目失明,从手腕处的剧痛也能感觉出,有什么无踪无形,无法察觉的东西,正牢牢地吸附在那个小伤口上,就像渴极了饿极了那般,疯狂地吸食他的血肉! 眨眼间,他的手腕便形容枯槁,颤巍巍的,如同一位老者。 和表面看上去的截然相反,周遭无数魔气自伤口中灌涌而进,就像是决堤的海水,要将修士的□□撑破,杜以凤如何用灵力抵挡,都像是高天大坝下一间渺小的草屋。 很快,他便放弃了,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杜以凤捡起掉在一旁的剑,堪堪将枯死到手腕处的骨头尽数砍下! “呼……呼……” 杜以凤狼狈惨痛得超乎他的预料。 再次抬眸,他恶狠狠的目光依然追逐上了在岩石上近乎粉身碎骨的鹿响语。即使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鹿响语心中一惊,便续起最后的灵力,迈开腿逃走了。 杜以凤很想追上去,可他被那不明邪物所伤,体内还进了魔气,再加上眼部受伤,手臂截断处正疯狂冒出鲜血。 这个仇……只能以后再报。 杜以凤试着给自己止血,可每当续起灵力,便被肆虐的魔气冲散,他那血红的眼睛更是可怕极了,杜以凤的惨叫声将鹿响语越赶越远,最后引来了杜鱼息……他的弟弟。 杜鱼息和他想的一样,在被杜以凤留下之后,也是迟疑了片刻,当看见杜以凤追着毫无抵抗之力的鹿响语而去,他却不忍心再看。 “你放了我,还有回头的机会。” 宋深时知道他还在附近,想劝他。 这更是让杜鱼息心神难定,愧疚不安,眼看杜以凤追着鹿响语越走越远,怕是真要遭遇不测,游移不定的杜鱼息最终还是想追上去,阻止杜以凤最后的暴行。 可在他犹豫的时间里,这二人已经非常远了,鹿响语逃命的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杜鱼息慌了,他循着两人的气息爬上山脚,又担心在他离开后宋深时破茧而至,便在原地又留了一个储灵术法,靠积蓄的灵力维持捆仙绳的定身效果,大约能有两炷香时间。之后他才离开。 等到他找到那二人,看到的却是杜以凤血流不止,自断一臂的狼狈画面。 某人一开始写文就是为了打戏啊![爆哭][爆哭][爆哭] 开仙侠也是为了战斗爽!虽然没有升级流但是有战斗爽,打是打了,爽没爽另说吧[托腮] 又梦到有评论了但是没有[捂脸笑哭]哈哈哈,哈哈,哈……[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9章 第 29 章 身受重伤的鹿响语继续往林中窜逃,身上很疼,特别是手捂着的腹侧伤口,温热的血不停从指缝中渗出。 可她却越来越兴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和寿命。 当然,离开一段距离后,为防失血过多导致昏厥,鹿响语简单处理了外伤。 手臂被打脱臼,好在没有骨折,将肩关节扭回来之后,她用牙齿咬紧布带,在上臂处用力捆紧,然后拿出储物袋的药丸,在嘴中混合唾液咀嚼成泥,敷在手臂和腹侧的外伤上。 “嘶……疼疼疼……” 鹿响语疼得泪眼模糊,手却不怎么抖,而是快速在那些明显的外伤上做了止血处理。 之后,她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向外走去。 她不敢赌杜鱼息看到杜以凤之后会如何行动,若杜以凤真为那一刀死了,他定会来寻仇。 想到这儿,鹿响语垂头看向手中石刀。 “……”这把石刀来路古怪,不受她意念所控,没法收进储物袋中。 不过她现在确实需要一把轻便的武器防身。 只不过…… 血刃锥。 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名字,想必就是这把石刀。 它并非灵修所用,而是魔修之物,杜以凤那副惨状她也看见了,仅仅是一道指甲盖大小的伤,就让他的手瞬间变成枯骨,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吸取了血肉,就算是修士,也无法用灵力阻止。 可现在,这把危险的武器正乖乖躺在她掌心。 没错,虽然不能随心所用,但它却格外地,乖巧听话。 鹿响语握紧石刀,刺向右臂,她现在没什么力气,刀尖根本划不破肌肤。 “……” 鹿响语便又挽起血淋淋的裤腿,腿上还有好些被剑气划破的伤口,只不过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她才没耐心处理。 鹿响语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中了小腿肉那道伤口,便把血刃锥的尖端抵了上去,然后紧皱着眉头稍微用力。 血沿着黑色的刀刃划过,伤口只是更疼了。 没有任何事发生。鹿响语奇怪地盯了它半响,依然很好奇,但眼下并非研究它的好时候。 “走了吧。” 鹿响语一瘸一拐地,除了疼痛,她很快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哀怨。 她为这些痛苦怨恨起了所有人。 鹿响语熟练地在储物袋里拿出另一个宋深时小人,略微施术让其成形,随后抱在怀里对自己施加暗示,很快就屏蔽了禁制触发的哀怨。 “我真是太聪明了!”鹿响语激动地举起巴掌大的宋深时小人,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宋深时没有表情的小脸因为脏了血污变得有些恶嫌。 不过鹿响语没有在意,现在宋深时就在她怀里,就算此处位置离山脚已经有五百米的海拔高度,她依然可以随心所欲。 这一时的高兴又让她有了不少力气,甚至将石刀和小人一起夹在臂弯,一蹦一跳往前走。 夜里越来越黑了,反正根本看不清路。 “哎呦!” 鹿响语不出所料撞到了树干,可这并非她发出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抱怨! 她掀开眼,发现前方正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农妇,她撞到的并非树干,而是一个活人。 农妇倒地后显得慌张,她身上的衣服脏乱,想必也在林子中走了许久,半身都是灰尘和枯叶。 农妇哀叫一声,便急急向鹿响语看去,显然又被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吓到了,急忙捡起一旁的篮子,还有掉在地上的几个大白馒头。 她站起来想走,鞋底却踩中一个硬物。 “唉!大娘,这附近有村子吗?”鹿响语见她要走,便开口说话。 “……”农妇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过头来,她摇了摇头。 “你别去那儿了。”农妇朝她走来,似乎是听见是个姑娘声后,便放松了警惕。 鹿响语被农妇扶了起来,显然她身上的血腥味依然让她十分害怕,她能感觉到这大姐手在抖。 鹿响语便笑道:“大娘,我这伤只是看着吓人,我现在需要休息的地方,休息几天就好了。” 农妇抬起头说:“那你就更不能去村子里……”似乎自知失言,农妇匆匆低下头。 鹿响语探究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望月山上的活人,多么稀奇古怪啊! 可这人却没有丝毫异常,就像随处可见的凡人,她样貌普通,只是面黄肌瘦加上年纪大了显得难看些,可眼里并不存害人之心,甚至她还把鹿响语扶了起来,即使心底十分害怕。 鹿响语等着她继续说,农妇却松开手,又弓着背往前走了些许,弯腰捡起了一物。 她用粗糙的大手捧着漆黑的血刃锥,双手颤抖地举到鹿响语身前。 “姑娘……你的东西……” “哦。”鹿响语将它接了过来。 农妇要走,鹿响语便看着,农妇手臂处有一个竹篮子,能装得下婴儿襁褓的大小,外头盖着一块灰扑扑的白布,馒头拱了起来,显得特别沉,把她矮小的身子又压得低了。 农妇走了几步,很慢,她似乎在迟疑,片刻后,她回头说道:“姑娘,村子里遭了强盗,那些人很可怕……姑娘,你要不和我一起去山上躲几天。” 她嘴里的强盗,是先前逃走的海千宗弟子,不过鹿响语并不清楚,她也不关心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大娘,你说这山上安全吗?”鹿响语血森森的脸亮开一个笑容,她走到农妇附近。 “……只是躲躲,我并不能保证姑娘的安全。”农妇为难地说道。 “大娘,我叫鹿响语,就别叫我姑娘了。”鹿响语拿出哄长辈那套,要不是现在满脸血,不然这笑容甜极了。 “鹿……鹿姑娘……” 没过多久,农妇就和鹿响语熟络起来,她也就知道了农妇叫做孙三娘,果然是和那孙青一个村子的。 孙三娘说的逃难也不假,她篮子里几乎装满了馒头,腰间挂了一个大水袋,走累了的时候,孙三娘用衣襟里一块干净头巾沾湿了,擦去鹿响语脸上脏污。 现在她不害怕,只当鹿响语是个小辈似的,手掌粗糙却温热轻柔。 可说是逃难,为何孙三娘只有一人,她的丈夫孩子呢?其他邻居呢? “三娘,您丈夫和孩子没事儿吧?”鹿响语眨了眨眼问。 孙三娘低头,声音变得十分哀伤。 “家里那位,前些年病死了,孩子……他们埋在山顶上。” “……”鹿响语惊讶地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但三娘并不需要安慰的话语。 孙三娘掀开篮子上的盖布,拿出一个干净的馒头,递给鹿响语。 “姑娘饿了吧,这是自家做的老面馒头,甜的,我孩子也常爱吃。” 鹿响语接过,馒头捏着很软,闻着带一股米酒的香味,入口是好吃的。 “三娘手艺真好,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 孙三娘笑了笑,枯黄的脸上挤出细密的皱纹。 两人又往山上走了一会儿,树林变得稀疏了,孙三娘便停下来回头道:“鹿姑娘,可否在此处等待,那儿有我孩子,我想先去看看她,给她送些吃的。” “三娘,我想和你一起去。” 鹿响语方才在孙三娘拿馒头的时候就看到了,篮子里不只有馒头,还有香烛和几个小碗,祭拜的物品准备周全,根本不像她说的是逃难出来。 就算真的逃难,这也太从容了! 孙三娘点点头,也没拒绝。 二人踏出林子,刚出来,鹿响语便被惊到了,山顶上的树木很少,全是密密麻麻的土坡,这是孙家村的坟地。 孙三娘向最远处的坟墓走去,鹿响语只能跟着,墓地看着吓人,让人本能地敬重。她的脚步不快,只是环境昏暗,鹿响语很难从墓碑上看出更多信息。 到了山崖旁,这墓看着像新土,碑也没有立好,只有一块光木头竖着。因为望月山缺水少有降雨,其他坟多少有皴裂的痕迹,而它没有。 在鹿响语观察的时候,孙三娘已经在墓前摆好了三个瓷碗,用布垫在馒头下面,再拿出一小坛酒水,分别倒在碗里。 鹿响语闻了闻,确实是米酒的滋味。 最后,孙三娘拿出火折子,三柱香都被点燃了,立在空荡荡的坟前。 三娘双膝跪在那儿,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闭着眼睛,行了三次叩拜大礼。 奇怪了……这墓里根本没有尸体啊,只是一团模糊不清,还在蠕动的血肉。 孙三娘的孩子,她生出来的东西,是这样的吗?为什么她还和常人无异。 未等鹿响语出声询问,孙三娘第三次从土地上起身时,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起了一个故事。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那时我不过五六岁,当时,望月山下那条河,还没有枯死……” “有一个人,顺着河流,漂到了村子旁边,那时我独自一人背着一篮衣服,来到河边清洗。” “水红了啊,越洗越红,衣服根本洗不干净,我怕被阿爹打,就蹲在那儿哭。” “那是个冬夜,很冷……我的脚冻僵了,双手也长满了发疼发痒的寒疮,我记得我是那么冷,可眼里流出的泪为什么会是滚烫的,当那些眼泪流进伤口里,我恨不得把全身的皮肉刮下来。” “我崩溃极了,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被我丢在岸上的衣服表面已经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我把衣服拣回篮子里,旁边还躺着一个姑娘。” “姐姐!姐姐!我叫她,她看起来岁数也不大,很小很瘦弱,脸蛋被冻的红红的,就像是睡着了,我担心她死掉,就把她拖到岸上。” “我想救她,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趴在她的胸口哭,哭了一会儿,我才去找人。” “村子里穷,我阿爹也很凶,但在我的祈求下,他还是答应我,收留了那小姑娘……” “村子里的年轻人很少,很多人都离开了,想去镇上。那小姑娘叫阿楚,她并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就在村子里住下了。” “阿楚吃的不多,力气却比男子汉还大,那时候山上夜里会跑来恶狼野兽,男人们都怕,却都被阿楚用锄头打死了。” “阿楚长得好看,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有的老光棍娶不到老婆,还惦记上我们家阿楚姑娘,我讲不过这些老无赖,不过阿楚会把他们赶走。” “也有条件好的来我家说亲,阿楚不嫁,我阿爹就把我嫁了过去。” “等嫁了人,生了孩子,阿楚还是那副小姑娘模样。” “后来……村子大荒,河水枯萎了,村子里就像着了瘟,人都没事,但天变了。” “能走的人都走了,走不掉的,慢慢在村子里等死。” “粮食越吃越少,也没有更多银子去镇上买吃的,很多人都病了。” “还是阿楚,阿楚说她知道哪里有吃的……她找了一间没有人的屋子,让我在外面等,等啊等……我跑进屋子里,阿楚躺倒在稻草中,屋子里面,多出来很多田鼠。” “每到有人快饿死的时候,我们就把那些田鼠分给村里人……就这么,活了下来。” “阿楚有时候会离开村子,但一段时间后她又会回来,带给我们食物……还有一些银子。” “她是我遇到过的,最善良,最好心的人……该死的是我们,并不是阿楚。” “阿楚死后,我把她当成我的孩子,埋葬在了这里。我死以后,我也要陪在她身边。” “……” 鹿响语自上而下看着这个女人。 三娘神情漠然,话语看似十分平静,但她并不怀疑孙三娘的感情。 鹿响语便笑了一下。 “你知道,阿楚在外面当强盗吗?” 孙三娘猛地一抖,她依然跪在墓前,双手合十,眼睛紧紧闭着,眼角流下一滴浑沌的眼泪。 “她杀了很多,很多,很多人。”鹿响语说。 但唯独,救了望月山上这个小小的村子。唯独,没有忘记孙三娘的恩情。 眼前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妇,是魔修阿楚的人性锚点。 虽然鹿响语也不清楚,为什么孙三娘会信她。 “……她做错了一些事。” “嗯,三娘,你在替她悔过吗?” 三娘又流下一滴浑浊眼泪。 阿楚早早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直是那个可爱天真的孩子,她乖巧听话,遇到任何事都会袒护三娘,也会在三娘温暖的怀抱里安稳睡去。 三娘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眼里只有这条河,这个家,这个荒废的村子,被抛弃的天空。 身为魔修,鹿响语当然清楚孙三娘对于阿楚而言意味着什么。 魔修阿楚的本体就在眼前的坟墓里,它已经虚弱不堪,却还分裂出漫山遍野的小兽,还牵挂着孙三娘和那个小村庄。 一团血肉根本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会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阿楚几十年如一日地,靠着自戕分裂小兽,给村民们续命。这是她的本能。 一次又一次……死亡并不是没有代价,阿楚并不想死,即使现在这样,她也还想活着,就算鹿响语很容易能杀死她,阿楚也还是会复活。 所以……在杀死阿楚之前,眼前的孙三娘也不能放过。 【你不得再造杀戮,否则愧疚至死。】 在计划杀死阿楚的时候,鹿响语没有任何感觉,可当她把目光放在孙三娘身上,却猝然触发了禁制。 鹿响语手握石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哀怨的禁制被她巧妙避开,可杀心该如何制止? 先前她和杜以凤对战时,不是没有杀意,可那时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她清楚杜以凤和她之间的实力差距,况且杜以凤是个完完全全的恶人,所谓杀戮,是对弱小者的屠杀,是随意地,夺取无辜人的性命。 那么,在天道眼中,眼前颤抖跪拜魔修的孙三娘,是一个全然无罪的弱者? “……怎么可能。” 鹿响语并非定要替天行道,可眼下,她偏偏不服。 鹿响语勾起笑……愧疚至死,天下滥杀者,哪一个愧疚过! 可她举起刀,盯着孙三娘黝黑的后颈,无端的愧疚却猛然袭来,让她倏然间情绪起伏,慌张不安。 是……是俞明那些本不会死的师兄,因为她几句戏言,便死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角落。 对,她本该因此愧疚的。 她咬了咬牙,更因此,她必须要杀死孙三娘! 孙三娘没有离开,她仿佛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只跪坐在那儿,失了魂地望着阿楚的墓。 鹿响语一步一步,朝她走进。 心中的杀意与愧疚相互挣扎,她的双眼瞪得血红,看起来神志不清,头发散乱,浑身鲜血的一个疯子。 但她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举刀,割开眼前人的脖子。 细微的风被划破,鹿响语依然看着孙三娘,心中的愧疚越涌越高,填满了她整个阵痛的肺腑。 要是她不是三娘呢?眼前的人是她现世最好的朋友,是会笑着和她抱在一起的,那个温柔的孩子…… 那个人对她那般好,她怎么能把她害死,就算是鹿响语自己死掉,她都舍不得……鹿响语眼前一阵恍惚,刀尖依然没有离开,三娘的身影再次变换。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怀胎十月,母亲汗湿苍白的脸却尽显温柔慈爱,她是这么喜欢这个孩子。 ‘是女孩,你会失望吗?’母亲问道。 年轻的男人摇头,‘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很可爱。’ ‘好可爱。’母亲望着她,幸福地笑着,‘如果你个男孩,我也会爱你,但你是个女孩,我更加爱着你。’ “……”鹿响语痛苦得泪流满面。 她的父母正是这般独爱着她,没有其他人分去这份爱。 沉甸甸的爱,变成了此时此刻,深刻痛苦的愧疚。 若她真的杀死了如此珍重她,喜爱她的父亲母亲,那她定当愧疚至死。 可她不是她的父母,她杀的人只是孙三娘。 刀尖在眼前摇晃,依然抵在了孙三娘的后背。 鹿响语一阵失神,三娘变了回来,却又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那是个……很奇怪的女人。 她虚弱不堪,非常消瘦,比三娘还要瘦小些,她很黑,就像融进了黑夜,她的皮肤仔细看正在这夜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华。 那些皮肤上,她的脖子,半张脸上,竟然全都是黑色的水晶。 女人和黑色晶体靠在一起,那是一个黑暗的洞窟,她已经动不了了,以一个半蜷着的姿势,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正傻傻地笑。 婴儿咯咯的笑声回荡在洞窟中,女人见此,眼神里更是温柔溺爱。 “我的孩子,娘没有别的愿望,娘希望你能一直这般开心快乐……” “响语,这是娘给你起的名字。” “……!” 这是什么…… 原来她只能笑,不能哭吗? 不对……鹿响语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女人,眼前鲜血猩红,她握着刀,划开了孙三娘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三娘这时才被唤醒,她的手颤抖地放在伤口处,眼睛里净是泪眼模糊的茫然。 她是痛苦的,也是无助的。 在倒下前,她看见同样泪流满面的鹿响语。 啊…… “鹿姑娘,那些馒头……你带走吧……” 不要被她的血染脏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悬崖下,宋深时与杜以凤刚打起来的时候,山的另一边,孙家村也发生了意料之内的冲突。 海千宗弟子被村民们纷纷包围,眼睁睁看着孙三娘逃上山去。 “这些人都杀不死!” 和一砍就倒的小兽不同,这些鬼魅般的村民棘手太多。 就算下杀手,村民们体内也没有血流出来,一个被横腰砍成两半,那上半身还能拖着干枯的肠子内脏,双手在空中挥舞,扒拉着继续攻向众人。 他们只能继续把村民切碎,可是没过一会儿,分裂的肉块依然在地上爬动,越来越多! “啊啊啊啊——” 很快就有弟子支撑不住,他近乎疯魔了,他用剑接住了扔到眼前的枯死心脏,随后剑峰反转,噗嗤——就像是鱼泡在嘴中破碎的声音,鲜血涌了出来。 “……” 弟子们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收敛心神!别放松警惕!”南吉在不远处被小兽围堵行动不便,他出言提醒。 可这时已经晚了。 当他回头,那些弟子一个接一个倒下,行动缓慢的断手断脚还在攻打他们的□□,可是没有人起来。 “噗——” 胸口似乎凉凉的,南吉恍惚间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把剑,在他心神动荡时一剑穿心,灵气来不及防备。 “若师姐……”南吉绝望中却又显得释然了。 若知微正站在他身后,没有更多解释的话语,抽出灵剑,接着一掌击向南吉的心口。 霎时间那人便飞了出去,若知微这一掌携带了她五层灵力,南吉飞出去时还在空中发生了数次连续爆炸,像是一团又一团的血色烟花。 只不过他的胸口被炸出一个个肉眼可见的大洞,最后那朵巨大的烟花让他整个人四分五裂,抛下来时只剩头还是完整的。 “呼……”若知微轻轻叹了口气,“南吉,是你非要跟来,否则我也不必亲自出手。” “……”没有人能回应。 若知微赶跑了剩下的小兽,检查过后没有幸存者,尸体的数量也对得上。 随后,她从另一条小径离开。 若知微走近路来到先前的山崖上,那辆木推车还在原地,只不过周遭多了许多尸体。 想到什么,若知微不免轻笑一声。 陆陆续续又有小兽跟了过来,若知微没有在意,径直走向推车。 周围暗沉沉的魔气在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几分,若知微调整呼吸,让灵力全都沉静在灵脉深处。她左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黑土坛,坛口中净是如同实质的黑泥,只看一眼便会觉得邪恶反胃,影响心神。 显然若知微没有细看,她伸出食指指尖,在空气中捏出一个法决,随后便有一团团不明显的黑气从推车底部飘了出来,在指尖凝聚成型。 很快,黑气中便凝实成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紫色玉珠——这是真魔魂珠。 魂珠绕着若知微葱白的指尖跳跃,看起来还有些力气,只是细看来,这颗魂珠表面有两道细长的缺口。 “……”若知微刚露出笑容便皱了皱眉头。 “您还不愿意回去?” 魂珠在指尖晃了晃,表示肯定。 若知微劝道:“您的状况说不上好,若要强行留在人间,怕是会消散。” 魂珠不答,便没有钻入黑坛子里,转而飞了出去。 若知微意识到了什么,意外地望向天际,天上黑云竟比魔界还要浓稠,将那绯红月光都遮掩了起来。 若知微愣愣地望着那儿,仿佛魂珠飘去的地方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只不过黑漆漆的,看不分明。 扑通—— 山体上的振动十分明显,若知微忙拿出剑,刺入地面稳住身形,很快,她周围出现了茫茫多的小兽,这些小兽不似往常那般温良,而是口器大开,血红的细舌在空中张牙舞爪,尖端也开出一条四瓣小花。 它们狂躁地在若知微身边跑动,却没有攻击她的意思,都朝着那些修士尸体狂奔,争先恐后撕开尸体的腹部,直到挖出一个黑红的血肉窟窿,那小兽便硬生生钻了进去。 随后,一具具尸体站起来,睁开了毫无神采的眼眸,它们纷纷跳下悬崖……那里有着最可怕的对手。 * 扑通—— 还在捆仙绳里挣扎的宋深时也感受到了这声心跳。 两柱香时间方才过去一半,宋深时知道蛮力破不开,便再次将神识扩散出去,本来她的神识足够包裹整个望月山,但现在被法宝束缚,只能勉强看到山崖底部。 清灵剑已经松手,它被细丝紧紧缠绕在眼前,和主人一样的处境。 扑通—— 第三声心跳的瞬间,宋深时也睁开了眼睛,她凝神紧紧盯着前方,额角竟然淌下一滴汗。 黑暗中,秦航的尸体飘散着细细的灵光,像是他如同实质的魂灵。 他张着嘴,一只小兽来到他脸旁,将他的脸啃出一个大洞,一张嘴足够容纳小兽的身形,它将整个身体埋进秦航的嘴里。 接着,秦航原地蹦了起来。 突然间,眼前一人高的茧中,突兀地发射出刺破深夜的剑光,那耀眼的光明直接将坠落的修士尸体冲散,它们甚至还未抵达战场! ‘秦航’却是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剑,他嘴角到耳根的裂口就像一个森然的冷笑,但他以极快的速度闪身,那柄剑已经来到他身侧,‘秦航’灰色的死人眼眸看去,却是一把十分古怪的剑。 剑柄剑身是深青色的玄冰,蕴含着漂亮神秘的光华,可玄冰剑刃只堪堪到一半,便接了白灰色的骨刃剑锋。 这柄剑速度极快,威力惊人,只怕两招之内,刚复活的‘秦航’又得躺下。 ‘秦航’便不再追踪此剑痕迹,大喝一声抬手一个爆冲攻向宋深时。 “杜以凤!!!”他将眼前之人认成了生前的仇人。 宋深时不为所动,两手在胸前掐诀转换控制飞剑,另一把清灵剑在破开束缚时也飞了出去,正陷在石缝里。 先前的剑光威力太大,直接冲到了宋深时的神识尽头,‘秦航’的选择没有错,就该在那把危险的武器回来之前,一举拿下宋深时的人头。 漆黑的爪子凝聚出重重魔掌,几乎扩张出三倍大小,紫黑色的魔气尖端反射出嗜血寒光,转瞬便来到宋深时毫无波澜的瞳仁前。 铮——清灵剑急得发出震响,终于在最后一刻从缝隙中挤出,回到了宋深时眼前,方才将‘秦航’整个头颅削下。 魔气随风而散,未曾留下分毫。 秦航倒在她脚下,那无头的尸体中,飘散出一点点灵气。 它们在宋深时眼前跳跃,似乎在向她传递什么。 “我明白了。”她颔首应道。 两柄剑都回到了宋深时身旁,在她身侧静静悬浮着,散发出温和的青色光芒。 宋深时没有过多遗留,而是回到了附近的洞穴,掀袍打坐。 两柄剑留在附近护法,要是鹿响语还在,定会为那把半寒冰骨剑震惊。 这是神器,是萧煜那把名震天下的——瀚海澜冰剑! 鹿响语猜的没错,出发前萧煜把宋深时叫走,肯定不是只给普通的法宝药材,宋深时的锦囊里有两样东西,这其中之一,竟然是萧煜用自己仙骨修复的神剑。 神剑随萧煜征战多年已经认主,但补完它的却是萧煜自己的仙骨,萧煜想护住宋深时,为她所用,神剑便在萧煜死后一直守在她身边。 宋深时打坐时不见灵气踪影,但有一层层的玄妙波动在周围的空气中震响,这并非肉眼所能看见,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宋深时的身体里伸出,飘到最高处,轻轻扣响南天门的仙阶。 还是没有回应。 她皱起眉来。 先前消耗太多了……神识重新扩散到整个望月山,死去的尸体来不及一一辨认,宋深时看清那个心脏。 魔修的心脏……它飘在半空中,源头是山顶上的坟墓,坟墓旁那两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一死一昏,红黑色的血肉从坟墓里流出来,刚开始还是肉眼可见的一层层崎岖的肉泡脓疮,在吸食了附近的魔气之后,它那布满血管的肉膜开始无限涨大,很快血肉便看不清了,里面被漆黑的魔气填充,如同闪烁星光的深邃黑夜。 ……直到变成山一般高大的巨人,它弯着腰,第一眼便瞧见山顶上无数的坟墓,还有那个人。 它伸出手,没有碰到鹿响语,一把剑便急匆匆飞来,削下了怪物的手指。 怪物一愣,手指被切下后快速萎缩成一团紫黑色的血肉,无数魔气从断口出飘了出来,形成新的手指。 瀚海澜冰剑竖在鹿响语身前,神剑天生灵性,眼看怪物暂且伤不到鹿响语,宋深时便收回神识,专心打坐。 怪物动作慢了很多,似乎在思考要拿它怎么办,随后,它歪了歪脑袋,看向了附近的紫重山。 它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懂得趋利避害,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去到有利于它的地方,去找帮手。 它站起来,果真十分高大,似乎只手便可掀翻天际。 但它只盯着望月山那光秃秃的头顶。 大黑人犹豫片刻,猛地张嘴吸入周围的空气,魔气本就聚集在它的体内,大黑人却并没有满足,四周挂起大风,周遭的树林石头像被台风卷席那般都朝望月山上飞去,大黑的肚子也越涨越大,最后……“额”,大黑打了一个饱嗝。 它伸出手,原先细长的胳膊此时一寸寸鼓涨,立马就变成了一只肌肉巨人。 大黑再猛地一抬脚,在附近的戈壁滩上留下两个深坑,接着双手一拍,望月山整个山体如同豆腐般被捏出两节手印,随后,大黑那张看不见的脸也鼓了起来,似乎正在用力,接着,山脚便摇摇晃晃地被抬了起来。 铮铮——山顶上的瀚海澜冰剑发出阵阵嗡声,可它受宋深时意念控制,离不开鹿响语分毫。 “不急。” 它听见主人传达的神识,便耐下性子,只候在鹿响语身侧。 大黑把山搬起来,似乎也很意外它的力气好大竟然能搬得动,随后,它便举着望月山,转向了魔界的方向。 大黑不敢把山捧的太高,只能慢慢把腰弓起,就像是猎豹起跑前的姿势,它调整好了,便拿着山蓦地冲向魔界! 噔,噔,噔, 大地上传来一声声震动,就连还有天光的人间也能察觉到,鸟兽被纷纷惊起,人们像是看见地震预兆,恐慌地收拾细软逃出家中。 小剧场 阿楚:巴啦啦能量变身! (变成小黑人,端起碗就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在天边明晦交界处,是远远缀在战场后方的海千宗后援飞船。赶来围观的弟子长老们看见那只大黑也惊呆了。 “它怎么不来袭击百姓,反而把望月山搬走了?” 飞船甲板上,李温然不禁问道。 身旁的师父萧煜也面色发沉。 医修长老沐辰心这次也跟着一起出山,飞船上集结了海千宗眼下所有精锐,见此,他还是摇头叹息。 “真魔现世,若它一心来人间烦扰,我等反而是不自量力。” 沐辰心只是说出了实话,周围的弟子感受到那股可怕的威压,不禁两股战战,面色发白了。 能移山填海,这和他们之前对战的不是一个量级…… “那,那些碧水峰的师兄师姐,是不是都回不来了?” 听见这话,萧煜剑眉竖起,冷哼道:“不过虚有其表!” 这话是说魔修不如说是他们,胆小的弟子便也不再多言,神色讪讪地躲去后头了。 沐辰心见此,便笑道:“你又何苦教训那些孩子,你人来了,定然不用其他人出手。” 萧煜背手,目光紧盯着魔界方向深沉的黑云。 “轮不到我,宋儿的剑还未出鞘。”他道。 “……” 这剑并非是宋深时的清灵剑,或者瀚海澜冰剑。 在山被移起时,落石近乎将宋深时待的山洞填满,但都被清灵剑削成粉末,可渐渐的,周围的尘土还是没过了宋深时不染尘埃的膝盖。 “呼……” 她嘴里吐出一口人气,随后眉头便紧紧凝起,就在这黑沉沉的乌云中,异变突生! 云层上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压力巨大的漩涡,乌云以它为中心形成缓慢的螺旋状,不久便能肉眼可见。 轰隆隆的雷声乍响,大黑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但它本就是经验丰富的真魔,手里还捧着山,只分了一股魔气试探,见魔气到了那儿便消失不见,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抹杀,大黑连忙换了个方向绕道。 魔界看起来离得很近,只有几步之遥,可它绕道之后,上方乌云内竟然又出现了一个漩涡,而且比方才的还要更加巨大! “……” 大黑依然没有选择攻击,它再次转向,漩涡之中仿佛有一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正正要悬在它头顶。 眼见摆脱不掉,大黑猛地迈入乌云漩涡之下。 “噗!” 山洞中的宋深时紧闭双目,手捏成印,与天空中无形的手相互呼应。 可每敲一下,她的身体便猛地一震,随后,一缕缕黑血便从嘴角渗出,可怕的是,她的眼睛耳朵鼻孔,也纷纷流出黑色的血液。 宋深时手上术法不停,七窍流血,她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也显得阴森可怖起来,后来,她没办法再分神控制身旁的清灵剑,它被重重压在石头下面,上方一块锐利的落石蓦地划破宋深时白皙的脸颊。 那不是一道伤口,皮肤随之脱落,露出仙人脸上的一块凹陷,就像有人趁着夜半敲下佛像表面的金箔,宋深时的脸上也被刮去了这么一道细碎的肌肤。 同时……无数荧荧细闪的沙子,从缺口中溢出。 她已没有肉身,在秘境中,宋深时溶解在了一片沙地里,以星辰沙石重塑了她的仙体。 可她还能感觉到疼痛吗? 星辰沙在体内流转,镶着骨肉关节,在人骨处重重刻下一道剑痕! 乌云之中,终于溢出一道天光。 漩涡散去,一声声隆重庄严的号角自天宫传来,那对于整个世间来说极其渺小的天空缺口上,无上诸佛纷纷投来侧目,云层中的漆黑霎时便消融无踪,而白云上,神佛法相庄严,或是慈悲垂眸,一声声佛号令世间千万人抬首聆听,忽而举目皆泪,纷纷朝望月山跪拜叩首。 黑色的魔修在祂们看来也是如此渺小。 神佛呢喃间,云层更高处出现一道巨大的门扉,门扉在佛号中震动,发出阵阵刺耳嗡鸣,却显得如此美妙和谐。 很快,门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比天光更亮更锐,更加纯粹的一道光华。 似乎有无上剑气,在这门后躁动嗡鸣,缝隙打开的这一刻,便将千万剑气凝结成一股,带着斩破神魔的一剑威力,它在举世震惊中出现,秒杀。 万象极道法门——诛魔一剑! 没有人能看清这一剑,即使是被这一剑劈成两半的妖邪。 只是霎那,如同幻象的神佛消失,天空中巨大的空洞还停留在那儿,乌云邪祟无一想要聚拢靠近,光线形成一道天柱,在这天柱之下,魔修迟疑着,它分成了平行的两半。手中的山也分成了了两半。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一左一右捧着山的动作,好像还有力气,好像还是原来一样。 只是刚好变成了两半,就像两页对称的纸张,大黑抱着山,往前动了一下,不远处的另一半也开始往前动,可是很快,那几乎横断的缺口散溢出雾蒙蒙的魔气,也在天光下清晰可见地消散了。 扑通—— 这是望月山落地时,万般沉重的第四声心跳。魔修出现到最后消失,望月山重重砸在紫重山边缘,却也没挨到魔界。 * 鹿响语醒来的时候,刚好天亮了。 她下意识朝着有光的地方走去。 啊…… 天空真的很亮,很刺眼,晃得她本来就迟钝的脑子更加晕乎了。 鹿响语以为她死掉了,但她还记得一点前尘往事。 “对不起啊,三娘,对不起。” 想到三娘,鹿响语便止不住泪流满面。 天光在山脚下,她想要去天堂找三娘,便跌跌撞撞追着光。 可是光线看着很近,她跑了很久都没追上。 最终鹿响语被石头绊倒,她整个人摔地上,摔疼了。 “嘶……原来鬼魂还会疼吗?做鬼也太不容易了!” 鹿响语抱怨道,她坐起身,发现眼前的石头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小生物。 小生物就像新生的婴儿,在灼热的日光下,那一层一层焦黑的表皮被烧焦散去,一点点地,露出细腻嫩白的肌肤。 小小的一个肉团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石头中间,但凡探出去一点儿,就被炎热的石头烤的滋滋冒响。 鹿响语闻到了清香的烤肉味,她吞了吞口水。 肉团子探出一颗小脑袋,两只大大的漆黑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在说:“不可以吃我!” 它的脑袋都有整个身体三分之一大了,显得很萌,肉感也很好,虽然很奇怪,但还是让鹿响语感到怀念和愧疚。 鹿响语犹疑着问道:“三娘,你要我带走它吗?” 小肉团子一惊,大眼睛变得朦胧起来,像是要哭了。 “诶?诶!” 鹿响语还想朝它靠近,可这时,天光倏然间变得更加明亮,灼热感如同一根根极长的细针,就这么将鹿响语的寸寸肌肤钉在这原地。 “……” 汗,数不清的汗从鹿响语脸上淌下。 她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是来自云层之上的目光! 眼前的肉团子也瑟瑟发抖起来,它似乎还能动,想要逃走,可鹿响语先一步朝它扑了上去,将它压在原地。 下一秒,那目光一凝,千万根针带着无上威压,每一根都如千钧之重,鹿响语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发抖,她的牙也在抖,腹中挤压的鲜血从口中渗出。 “……”很痛,可她连声音都未曾发出。 她知道是什么了,如此相似的情景。 上一次,是在海千宗,宋深时回来时,这一次,也是因为她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噗……” 鹿响语哇地吐出一口口鲜血,她不知道她还可以吐出这么多血,很快眼前的石头们就变成了鲜红一片。 威严的仙祠静静在云层之上望着他们。 乌云还未聚集,鹿响语便发觉到一片阴影……不是云层,是望月山。两半望月山,竟然自己开始移动,从两边开始合并,山体投下的阴影让鹿响语本就绝望的心没入寒潭,寸寸冰凉。 仙祠不能直接对凡间出手,可依然能用无上威压压制他们,何况这天上的空洞好似有特别之处,对祂的压制又减少了几分。 对这两名弱小的魔修……祂想直接镇压在山底。 “……” 鹿响语很绝望,她太弱小了,比蚂蚁还要弱小,就像是一粒尘埃面对浩瀚广大的星空,就算魔修死不了,可她们若是生生世世被压在山脚下,就算花上一万年也翻不了身。 她怀里的小东西很虚弱,甚至能被阳光杀死。 似乎有种感觉,再死一次……它就不再存在了。 至少它很柔软,鹿响语抱着它,就像抱着一个小枕头,黑夜将临……她要沉沉睡去了。 嗡—— 猝然一声剑鸣刺进鹿响语混沌的脑海中。 两边山崖近在咫尺,天光透不进来,可鹿响语还是看清了一闪而过的身影。 宋深时双手握剑,和瀚海澜冰剑一同从两边出发,直直将山崖两旁削出一个竖长的大坑。 烟尘滚滚,山体嗡鸣,望月山似乎在啼哭。 云层之上的目光便也怒了。 【宋深时,吾念你除魔有功,暂且退下,可饶你不死。】 宋深时来到鹿响语前方,身形笔直,她双手握剑,平静施礼。 “多谢前辈,不必。” 说罢,手中剑势一转,竟是直指天上神仙。 【尔等竟欲叛宗入魔!】 仙祠大怒,两边山体扬扬浮起,又在下一瞬猛地拍向三人—— 铮!!! 宋深时一跃而出,手持清灵剑再次划向山体,这次却没有这么幸运,山崖似乎被施加了秘法,竟然无比坚硬,反倒是清灵剑因为这一击出现了不少裂痕。 宋深时没有犹豫,又将一旁的瀚海澜冰剑换到手中,神剑之威依然极难攻破,只在这瞬间被宋深时举起,堪堪抵在即将重叠的两半山崖前。整座山压在她一人一剑之上。 “……”来不及了。 宋深时虽是仙人之体,在仙祠的威压下勉强能够行动,可她也只是仙人之体,身体里的星辰沙依然如鹿响语那般承受着千钧之力的威压,若是再强行应对下去,被逼到强弩之末,这具仙体也会散去。 “鹿响语!!” 鹿响语猛地一震,她抬起头,罅隙中那道青色身影看起来如此渺小脆弱。 “站起来!别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 可恶啊——难道她想这样吗? 鹿响语蓦地憋出一口气,上次仙祠一道目光,就把她吓得半死,这次直接被当成猎杀目标,那压力成千上万倍。 可她也明白,再不起来,那就完了…… 鹿响语便不再分散心神,她不知道宋深时还能坚持多久,但她不在乎,她专注在自己的脚上,挤出那么一点一点力来,才缓慢地站起。 其实她没有用很长时间,却也卡在宋深时的极限。 宋深时瞬间收剑,转身,手握剑锋一刀打向鹿响语,一气呵成!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猛地弹飞,朝反方向爆射出去,而山体就像如来佛的手掌,在这瞬间猛地拍在一起。 嘭——鹿响语耳朵要被炸懵了,山体间被砸出一个更高的陡坡,无数落石从上面滚下来,宋深时当时用了全力,好在是用剑柄攻击,加上神剑自身收敛了剑气,只剩威力,所以能在瞬息之间将二人弹飞,离开那天柱的范围。 而在天光旁蓄势待发的乌云也层层笼罩过来,密不透风地封住了魔界边境,恍如一道城墙。 那剑修弟子并不好杀…… 仙祠只得收回目光。 …… 鹿响语并不好受,她先前挑战禁制杀了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死成,但确实被几乎致死的愧疚影响的不清,她能找到这个肉团子,拼死想要保护它就能说明这一点…… 让她愧疚的那人不想她轻易死掉。 可鹿响语的心神依然在被影响,再加上方才宋深时一剑将二人击飞,几乎在瞬间两人便被隔开了远远超过一里,鹿响语甚至来不及从储物袋里拿出备用草人! “啊啊……” 她真的要恨死了……为什么这么狼狈…… 鹿响语倒在地上,虽然拿到了草人,但是愧疚和哀怨一同交织在内心,填满了她整个思绪。 不如死了算了。 鹿响语闭着眼睛想到。 可她没能成功昏过去,虽然眼前全是黑白的星点,也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她知道,她的意识并没有出现断层。 她很累了……让她睡会吧。 鹿响语可怜地哀求着。 似乎有个声音答应了。 【孩子。】 温柔的风中,轻轻地抚平鹿响语身上的伤痕,在这个灵气匮乏之地,伤口奇迹般地开始缓慢愈合。 竟然一点也不痛。 鹿响语疲惫地掀了掀眼睑,真如她所愿,她快要睡着了。 可她未能安下心来,身体一点也动不了,即使把宋深时捏在手里,她还是离那个人很远,这让她非常难过。 【别担心。】 那个声音又说。 鹿响语真的听到了声音,她想看清四周,可是因为是趴着的姿势,还动不了,眼前只有一些陌生的泥土。 她感到了慌张。 【不用怕,我的孩子,我就在你身边。】 那声音虽然无踪无形,却十分温柔,就像一只温和宽厚的手掌,在漆黑的夜里,静静地抚摸着鹿响语的发梢。 【任何迷茫不安,任何的危险,你都不必担心。】 【这个世界上唯有我能保护你,回到这里来,回到我的怀抱。】 她本是多疑之人,此刻没有看见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甚至她都没有真的听到它,鹿响语却为此深深信服,在阖上眼时,一滴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过。 像是她的母亲。 剧情第一部分到这里结束了,魔界篇是第二部分,文案将发生在第三部分,, 应该会顺利完结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2章 第 32 章 无边黑夜,重峦叠嶂,犹如红月下幢幢鬼影。 山巅上,一个血色人影躺在那儿,她身旁拱起一个又一个小土包,似乎是某种神秘仪式。 “哼哧~哼哧~” 鹿响语醒来的时候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拱在她的头,但她闭着眼睛琢磨了一下,好像触感不太对。 鹿响语便把脑袋偏过去,嗯……很是柔软,香香的还有太阳的味道,压上去的时候,软弹的肉感让人欲罢不能,像一个非常好睡的枕头。 就是……这枕头会动,压的狠了,屁股下面两个小爪子便抬起来把她的脸踢到了一边去,可这也让它整个大肥身子顺势载进了土里。 “咿唔……” 鹿响语起身时,便看见一个粉红的毛绒团子,像插秧似的把自己倒插在那儿,两只细小骨节分明的小爪子,倒像它的新芽儿。 “噗。”没忍住被逗笑了。 鹿响语两只手把小东西抱起,小东西从土堆里起来的时候,皮毛上全是灰,便在她手中猛地抖擞,一下子就干净了。 小东西“唔咪”地叫了一声,细长的小爪子抓着她的手指,爪子上还有长长的指甲,不过它也不挣扎,不伤人。 它有老鼠般的鼻子,兔子一样的小嘴,露出两个小门牙,两边的眼睛大大的,几乎有一半的小脑袋大了,更大是它的耳朵,鹿响语抱住它的时候压到了,这会儿它往前一抻,大耳朵便像翅膀一样竖起来,又软乎乎地盖在手指上。 “你是什么怪东西啊……”一时没有分辨出它的品种,鹿响语不禁发出感慨。 小东西听得懂人言,当下那明亮黝黑的眼睛便颤巍巍地漫出雾气,门牙上的嘴唇翕合着,似要哭了。 “没事儿,这不影响你的可爱。”鹿响语连忙安慰道。 她盯着两手捧着的大肉团子,经历了漫长安稳的睡眠,这才想起前因后果。 “你……是阿楚?” “咿。” 肉团子长出了皮毛,倒是可爱极了。 鹿响语舔了舔牙尖,方才说话时便感觉到了不对,她把小阿楚放在一边,盯着自己的手指。 翻来覆去地看,十个指甲都变长了,染上了漆黑的颜色,黑爪子鹰勾一般往内弯,虎牙也长长了些许,变得坚硬锋利,她看到肩旁头发散落下来,发尾颜色变浅,被月光染成了浅粉色。 再往上一模,不属于头发的细软触感传来,是一片片羽毛。 “……”沉默。 鹿响语尝试用原文的信息处理,他们魔修好像……要修成真魔之身,并不是灵修一般用天灵地宝重塑肉身,而是身体异化。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虽然伤好了,但是灵脉上的伤依然还在,只是在存灭灵宝被取下来之后,那缕残缺的魔魂在缓慢修复她的身体。毕竟鹿响语之前,也是真魔之身。 【唯有我能保护你,回到这里来,回到我的怀抱。】 不,她的魔魂残缺成那样,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吸收紫重山上的魔气,她的伤会痊愈,是那个声音,它不是幻觉。 鹿响语偏头往山峦深处望去,却没看到熟悉的红月,此时她整个身体都沐浴在绯红的月光下,她仰头看去,一轮硕大的红月伫立在头顶上空,犹如一轮冰冷的太阳。 盯得久了,鲜艳浓稠的红色,血一般地从漆黑的边缘渗出,一点一点,流淌到她身上。 “!” 鹿响语猛地跳起,抱起小阿楚就跑,小阿楚在她怀里挣扎,“咿呀唔呀”焦急地向她说些什么。 经历仙祠的迫害之后,她对这些天空上的奇怪东西总有些害怕。 手一松,小阿楚便跑到最近的一个小土堆面前,刨啊刨。 鹿响语看了眼红月,依旧静静垂掉在头顶,只因太过巨大,让人不寒而栗。 ……算了,她昏睡这么久,也没出什么事情。 小阿楚刨完了,哼哧哧地跑到脚边,把皮毛上的尘土颗粒蹭到鹿响语的裤腿上。 鹿响语蹲下来,随手摸了摸毛绒绒的小脑袋,看见土坑里躺着一块熟悉的黑色石刀。 “血刃锥。” 脑海里出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是怀疑的,因为鹿响语没有在那本原著里想起这把武器有关的一切。 现在再看见它,鹿响语依然有些手心发凉。 她还是把它拿了起来。 “呜呼~”小阿楚在脚边发出欢快的呼噜声。 鹿响语手一抖,一段记忆就这么刺进了脑海里。 “阿楚不想去星界,阿楚想一直和阿姐在一起。” “……不可。” “为何?大不了我将这魔身自毁了去……” “万万不可,阿楚,星界并非炼狱,还有机缘,我曾在古籍中看过,星界中一种石头,名为天耀石,若你用它练成神器血刃锥,那些灵修仙祠,断然不会再欺负你。” “好,那我去星界!” “……” 一闪而过的对话让鹿响语的耳边发出嗡鸣,她的后脑神经一抽一抽地跳,带起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鹿响语按着血刀,几乎跪在了红月之下,她全身都控制不了地颤抖,五脏六腑在呼吸间抽痛,皮肤上一层一层的冷汗浸出。 “这段记忆……” 显然,这段记忆,来自她已经抛弃的灵魂和身体,和魔修阿楚有所交集的,只能是那个鬼王之首鹿响语。 她做了什么……她对阿楚做了什么…… 真魔从星界带来天耀石,变成人间的灾厄,屠戮了一个又一个村子,本以为是她本性中的残暴,又或者是为了望月山那个小小的村子……实际上,她是为了这把石刀。 这是‘鹿响语’为了护住她重生之后,羸弱身躯的底牌。 天耀石本有无数星光,可令黑夜如同白昼,眼下变得这般黑沉,是多少人干涸的血附在这上面。 血刃锥最终只是半成品,神器淬炼并非如此简单,手中之物没有灵性,没法像瀚海澜冰剑那般自主行动,可除此之外,它也十分厉害了。 只要是没有练成仙人之体的修士,被这把血刃锥轻轻划上一刀,就会被魔气吸食掉血肉,只有像杜以凤那般,及时断臂求生。 小说里,阿楚自从百年前现世后,已经被正道修士猎杀了无数次,后来鹿响语没有练成真魔,身死,阿楚也消失在这世间上。 或许正是因为‘鹿响语’没死,阿楚才反杀了俞明那些海千宗弟子,修养数日,又特地把脑袋送回,屠杀椒烟镇为海千宗指明方向。 可奇怪的是……阿楚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 疑点不止这些。 蝴蝶轻轻扇动了翅膀,没有牵动粘结上的蛛丝,鹿响语是不信的。 宋深时不阻止杜以凤,只是因为杜以凤还是一名正道修士,一位同门,所以她还留有幻想,选择不予干涉,可她直到最后才出手…… 鹿响语趴在地上,紧紧按着太阳穴,小阿楚焦急地攥着她肩膀上的衣服,发出担忧的“呜噜”声。 当时她分明已经昏倒在山顶上,此时却和小阿楚心意相通,想起了那撕裂云层,毁天灭地的一剑。 原来……灵力衰竭,修为倒退是假,宋深时从最开始听闻俞明失踪,便在法门中日夜修炼那一剑,她没有更多功夫去管海千宗弟子的内斗,这一切,只是为了将魔修彻底斩杀! “……”要说鹿响语不害怕,那当然是假的。 小阿楚十分担心鹿响语,在她脑袋边转了一圈,便从臂弯处拱了进去,细嗅着凑近她,用湿软的小舌头舔了舔脸颊旁咸甜的泪。 鹿响语很久才能镇定下来。 即使如此,她还是要等着宋深时来找自己。 她现在没有力量摆脱那三道禁制,自从苏醒后,手里便拿着宋深时的草人。 小阿楚笨笨的,它把鹿响语身上的东西都埋进了她身边的土堆里,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叼来了一根长满红果子的树枝,鹿响语见它吃了没事,也拿起一颗尝了尝。 野果甜甜的,皮带着涩味,果肉中有颗粒感,是还没有成熟的小籽。 鹿响语带着阿楚来到高处,以便观察周围的动向,红月自从她醒来之后,便离开了,在漆黑的夜里四处乱转,毫无规律。 无聊的时候鹿响语就和小阿楚玩儿,她多拿了几个宋深时草人,一个一个丢出去,小阿楚总能把它们全都找回来,即使鹿响语是趁它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往背后扔的。 她发现小阿楚虽然智商很低,但是嗅觉灵敏,两只大耳朵看起来也能飞的样子,只不过它圆滚滚的身体太胖了,不知道能不能飞得动。 鹿响语便抱着它站起来,再把它从高出抛出去,先试试看能不能滑翔。 “阿楚,你要张开你的耳朵,知道吗?” “咻——”小阿楚飞出去,在空中慌乱地张开大耳朵,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它还是滚进了地里。 “噗哈哈。”鹿响语抱着肚子笑。 小阿楚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脑袋碰到一块大石头才停下,它在那儿晃悠悠的,好一会儿才站稳。 “咿唔……”小阿楚发出委屈的呼噜声。 忽然它发现了什么,爬到了石头上,冲着一个方向发出尖细的叫声。 鹿响语往那儿望去,之见不远处灰暗的乌云之下,一道青色的身影缓缓走来。 第33章 第 33 章 魔界一重天。 紫重山,鬼王城,缴供奉,得入城。 见红月,拜红月,鬼王笑,万鬼窟。 入鬼窟,离生骨,非人哉,非人言。 与兽焉,分祸福,莫贪心,莫贪念。 “……”杜以凤将手中的《界域奇闻》合上,收进储物戒里。 二人从地道中走出,杜以凤拿走杜鱼息手中的火折子,熄灭。 懒洋洋抬眸,便看见昏暗的山鞍处,坐立着一栋鬼城。 杜鱼息盯着那儿,神色惶恐,他想说什么,杜以凤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声“走了”,两人便踏向鬼王城。 另一座矮山上,也有两人盯着鬼王城入关处。 进入魔界后,宋深时担心仙祠会纠缠不休,便决定带着鹿响语先到鬼王城暂避。 鹿响语觉得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面对仙祠时,宋深时手中的瀚海澜冰剑让二人有了一线生机,那可是一把神器。 鹿响语的心里挠心挠肺,可她又不能明着问“你到底有什么秘密”,宋深时多半不会告诉她。 鹿响语摸了摸肩头处趴着的小阿楚,小阿楚面对另一位杀人凶手,又怂又怵,只敢窝在鹿响语颈窝小声呲牙。 宋深时问过小阿楚的来历,鹿响语不敢扯谎,便简单说明了先前的经历,小阿楚是她之前斩杀的魔修。 不过看小阿楚少有灵智,难以伤人的模样,宋深时便放了它一命,也默许了鹿响语带着它。 二人在不远处观察着,便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真该死啊。”鹿响语磨了磨牙。 宋深时闻言轻笑道:“当时你是如何躲过杜以凤的追杀?” 鹿响语没想隐瞒:“我捡到了这把不详之刀。”她举起手中的血刃锥。 “……”宋深时先前便看出了石刀的特别之处。 鹿响语笑着道:“你把它毁去吧。” 宋深时摇头,望向鬼王城上方,“这里还很危险,你有一把武器自保,好很多。” “你不怕我用它杀你?”鹿响语笑眯眯道,不似玩笑。 宋深时回眸望着她,却从她看似欢乐的笑容里看出深深的死意,恐怕比起用这把刀刺向她,她更想要刺向她自己。 她微微蹙眉,凝视着鹿响语如常般的灿烂笑颜。 方寸之间,那笑容,竟然悄无声息地牵动着她的心房,可她的肉身乃是星辰沙幻化而成,心脏的跳动不过虚假,为何会因此难过…… 想不明白鹿响语笑容下的悲痛之意,宋深时只得敛眸掩饰,浅声开口。 “我们先想法子混入鬼王城。” 像杜以凤那般直接进去也不是不行,自从十二鬼王陨落了两位,十二座鬼王城变成了十一座,分别散布在这片山区中。 紫重山与松山洲相接的部分是一片相对低矮的山区,越往西边走,紫重山越发高大,直耸入云,而山脉尾部,却是一片极宽的洼地,洼地上瘴气密布,修真之人若没有法宝护体也难以抵御。一般来说,进入魔界的最佳通道便是被十二鬼王城牢牢控制的这片山区。 当然,若是选择避开鬼王城,独自在山间绕道行走,以修士的实力,也是可以对付山野间出现的各种凶恶妖兽,凡人则不行。 鬼王城大多是为了凡人准备的安全区,一些交易也在城中发生,渐渐的也有逃难而来的修士发现了其中商机,鬼王城便逐渐扩大到了十二座。其中的鬼王城之首,也是最里面的一座,其他十一城,均分布在外面。 也只有最里面那一位才是真正的魔修,其他鬼王城主虽说臣服于那位,却也都有各种方法保持了向往正道之心。 曾鸿飞的意外陨落很快就有其他修士填补上城主空缺,鬼王殿已毁,也不是没有魔修想要重振鬼王殿,但鬼王殿上空那朵经久未散的灵气莲花,看着实在吓人,有几个魔修不自量力想要驱散它,结果都遭到了剑气反噬,在洞府里躺了两月都未见好。 渐渐的,魔修们想要再控制十二鬼王城已经晚了,鬼王城就在那朵莲花下自己发展成一派势力,越来越多的凡人涌入鬼王城,而鬼王城只靠收取过路费,便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先前鬼王殿还在时,他们还不敢如此放肆,明面上进城的人不能乌泱泱一股放进来,还要按时给鬼王殿献上钱财宝物以及少年少女。现在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他们不止与各个鬼王城团结,还在修真界各大洲号召能人义士,并且放出魔界中有异宝,遍地黄金的消息,吸引凡人入城。 凡人入城只需一贯钱,入了城便可在十一座鬼王城中随意通行,若是守城人看着面善好说话,还支持货物抵押。 乌泱泱的凡人挑着扁担俩罗筐,装满了屎臭难闻的鸡鸭大白鹅,杜以凤两人便被这群像是来魔界赶集的凡人攘挤着,推到了门口守城人面前。 城门口十分狭小,城墙也非常简陋,只用石头和杂草垒出了一道说高也不高的土墙。 守城人便在门口支了一个摊子,一块脏兮兮的红布凌乱地铺在上面,铜钱随意地堆在红布上。 那人瞥了杜以凤二人一眼,虽说看出二人乃是修士,却也并未放下脸上的鄙夷神色,换上一副凡人见到修士的谄媚模样。 杜鱼息从袖子里拿出二两白银,却被那人推了回去,然后把一旁挂着的小木牌一翻,只见上面写着扭曲丑陋的几个粗字。 “入城缴五块灵石”。 “嘿……”后面的凡人见此,便乱哄哄地笑起来,在富贵地区,也不是没有拿银子换灵石的,一块灵石相当于五两白银。 凡人入城要缴一贯钱,相当于一两银子,没想到修士入城,反而要五块灵石。 看见守城人趾高气扬的样子,杜以凤二人虽然有气,但也没法教训对方,只得乖乖上缴了十块灵石。 那人便在二人走后,宝贝地把灵石收起来。 到了晚间,入城的人少了,宋深时便拉着鹿响语,两人商量着入城。 宋深时看见鹿响语头发上长出了鸟羽,便伸手抚摸,鹿响语转头触发了存灭灵宝,那些显现出来的异兽特征,都变了回去。 等她束发别好簪子,看见宋深时还是那般模样。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深时不说仙人之体,光外表就是不同寻常的超凡脱俗,清丽出尘,谁会忽视这么一个美人? 鹿响语换下道袍,给自己套了一身常见的灰色衣服,又往脸上扑了一点灰,伪装差不多完成了。 “师姐,我们分开走吗?我身上可没灵石了。”鹿响语冷漠无情说道。 宋深时笑着摇头,随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法宝。 是一个黑色的半脸面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面具带于眼部,在左眼旁边镶嵌着三枚红色宝石。其名为诡面。 转眼这人将诡面一带,一张绝美容颜只剩下淡笑的唇还有雪白的下巴,身上也换了一身黑色窄袖长裙,看着十分干练清爽,英气非凡。 “好看吗?” “还行吧……一黑遮百丑。”鹿响语移开了有点直愣的眼神儿。 宋深时又笑了笑,看着心情挺好。 二人走出山洞,鹿响语这才回过味来。 这人怎么早有准备,上次她来魔界,可是一把剑直接杀进去的。 鹿响语手握着石刀,又想起了瀚海澜冰剑。 “师姐,你的清灵剑,还好吗?” 宋深时对抗仙祠时,同时用了两把剑,她记得清灵剑当时受到重创,是瀚海澜冰剑抗了下来。 宋深时闻言调出清灵剑,这把灵剑剑刃上伤痕累累,本来清透的灵光也不见了踪影,显得暗淡灰蒙。 鹿响语看不清宋深时脸上的疼惜神色,她只是像送走一位战友那般轻轻叹息。 随后,宋深时把那把半寒冰骨剑拿了出来。 它出现时,整个山洞都充满了一股肃杀之气,特别是小阿楚,此时从鹿响语身上掉下来,急匆匆跑到山洞深处去了。 “……” 随后,鹿响语咽了咽唾沫说道:“萧煜的,瀚海澜冰剑?” 宋深时点头。 鹿响语一没称呼师父,二她清楚这件神器。 不过宋深时没有在意,反而抬眸温和地浅笑,虽说她半张脸掩盖在冷峻的面具之下,此时却显得如沐春风。 “至少,我会将你平安带回去。” “……”鹿响语的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几个鬼王城能有什么危险,先前在望月山斩杀魔修时,也没有这把神器的用武之地。 萧煜为什么要把神器秘密交给宋深时,这个他最偏爱,最看好的徒儿。 鹿响语不知道第几次捋了一遍原著。 原著里刚从秘境出来,练成仙人之体的宋深时,来不及巩固自身修为,便闯入魔界,同魔界的浊气保存从仙人之体中弥散的本源灵气。这时鹿响语死在她的剑下。 宋深时自魔界回来后,听从师命寻找仙骨,后受仙祠指点,得知十年前邻州清海镇有蛟龙出没,淹了大半城镇,导致难民四处奔逃,蛟龙嗜血残杀,死伤无数。蛟龙狡猾,许多修士前来猎杀不敌,后来蛟龙逃至海中,宋深时开展海上地图前去杀蛟龙,获得龙骨,花了一些时间淬炼成仙骨。 之后回到宗门,遇上宗门大比,在比试上白循因妒忌女主入魔,被宋深时一剑杀死,宋深时离开宗门,之后宗门内由魔界卧底爆发动乱,发生了灭门惨案。 而这把碧海澜冰剑出现的时间点,就在宋深时决定要去海上追杀蛟龙的前夕。 宋深时有着龙神祖血,在仙祠点化下,目前大陆上有着神龙血脉的妖兽极其罕见,就算蛟龙逃到了无比危险的海域,这一趟也必须要去。 萧煜便把这把神器拿了出来。后来宋深时果真在海域中九死一生,还是靠着瀚海澜冰剑才有一线生机。 但这一次,剧情彻彻底底改变了,不知道为什么,宋深时没有走上杀蛟龙的海上副本,而是拿着这把神器,她要闯到魔界深处。 可是魔界深处……到底有什么? 鹿响语觉得她应该知道的,可她在脑海里搜刮半天,导致太阳穴开始胀痛,都没能想起来。 没能找到线索,倒是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声音。 ……回到这里来。 小剧场 某人第四个亲妈:喜欢我给你发的老婆儿吗? 鹿小语:喜欢她的家产。 小宋:拔剑。 鹿小语:喜欢,喜欢,只要不家暴都喜欢! (小宋满意,某人趁机偷袭,遂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4章 第 34 章 二人顺利入城,在城中闲逛。 鬼王城说是城,规模不过乡镇大小,加上魔界资源贫瘠,连城墙都是泥巴糊的,里面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即使如此,鬼王城还是有阵法的,城中也有修士来往,安全问题倒也不大。 十一个鬼王城算得上发展较好的,不过三四个,鹿响语和宋深时在外围的几个城逛了逛,便去了里面的三城。 到了午夜时分,暗市的阵法便会秘密开启,这是属于修士的秘密集会。 察觉到阵法波动,鹿响语便和宋深时走进一旁的漆黑小巷。 果然,一进入,便发觉人声鼎沸,四周被照的亮堂堂的。 鹿响语一时被迷了眼,方抬手遮光,不想身后响起一阵骚乱,一旁的宋深时猛地将人往身前一拽,鹿响语便软软地扑到了她身上。 “……” 身后漆黑的战马呼啸而过,粉尘中,鹿响语拥在她胸前,默默不作声。 “起来了。”宋深时开口。 “师姐,我困了。”鹿响语小声道。 她不用休息就算了,这魔界里只有黑夜不见天光,分不清过去了几个时辰,鹿响语早就困的不成人样,连小阿楚啥时候走丢了也不知道。 宋深时伸出的手一顿,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就不逛了,找一家客栈歇息。” “嗯。”鹿响语软乎乎地应着。 她被宋深时牵着手腕往前,暗市看起来是独立的空间,城中多处小巷都可进入,但出去只有特定的阵眼。 街道两旁多的是小摊贩,各种物品都有,有的据说是从魔界中带出来的法宝,还带着原汁原味的铁锈和泥土,摊主在那儿大声推销,说是用灵液洗涤过后就能用,功能十分神奇。 法宝,武器,符箓,灵丹,草药,矿石……道路两旁的商贩挤满了,有的直接找个空地蹲下,用一张布铺在前方,便把自己的商品放了上去。 不过由于这地方是魔界,这些小贩几乎都是坐地起价,有好些修士看中了一样东西,但听见摊主的报价直接大怒,骂骂咧咧走了。 宋深时估计也觉得不靠谱,两人随意看着,很快走到了一家门店面前。 门店前面挂满了灯笼,装修也十分豪华,金灿灿的牌匾上写着“金樽杂货店”。 看起来比外面的摊贩好一些。 鹿响语本以为宋深时是想进去看看的,谁知转眼拉着她苟苟祟祟猫到了屋檐下面。 “嘘。”宋深时竖起食指抵在唇上。 鹿响语被她推到了柱子背后,斜靠着,眼神儿便落在那秀气的鼻尖,姣好柔软的粉色唇面。 “咳咳。”她移开视线暗咳,余光便瞥进了屋内。 哦豁,有熟人。 店里不要钱地在墙上挂了三个大夜明珠,整个小店亮成了一个大光球,柜台后的掌柜笑眯眯地,盯着那两位客人。 “就要这个,两件影息斗篷。”杜以凤将两件黑色斗篷放在柜台上。 “客官还需要别的吗,店内还有上好的符箓灵药。”掌柜柔声细语推荐着自家商品,“如果小店内的商品无法满足客官需求,本店还支持定做。” “不用了,就这两件。” 杜以凤和宋深时的打算一样,他在望月山做的那些事瞒不过海千宗,所以只能躲在鬼王城,等风头过去再回本家。但他是临时起意,也没准备隐藏气息的法宝,只能来暗市现买。 掌柜的点点头,就算被拒绝了,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可亲。 “两位客官,这可是上好的人级高阶法宝,而且这两件斗篷还是小店特制,能够自主吸纳周围的魔气延长时效,这样两位客官的气息就和魔修一样了。” “客官好眼力。” 杜以凤打断了掌柜,“你说个价。” 掌柜笑道:“客官,这一件影息斗篷要两千灵石,两件就是四千灵石,概不还价呢。” “……”杜以凤将口腔里的血气压了压,他的内伤还没好,措不及防被气出血了。 杜鱼息连忙上前将他哥扶稳。 “两件人级法宝你要四千灵石?”杜鱼息惊道,四千灵石在普通市场可以买一件好的地级法宝了。 掌柜保持微笑,“概不还价。” 杜鱼息还想争论,被杜以凤拂袖挡了回去。 他闭着眼睛忍了又忍,低声说:“鱼息,就拿四千灵石。” “客官大方。”掌柜收下灵石,满脸喜庆,“客官慢走!下次再来!” 两人披上影息斗篷,彻底挡住了灵修气息。 这二人离开杂货店,也没发现一旁猫着的鹿响语和宋深时。 他们豪横的举动也不止被一两个人看在眼里,自从他们出来后,一旁的小贩总是时不时瞥向这二人的背影。 或许都不用鹿响语出手,杜以凤想在鬼王城中过上安稳日子,也十分不现实。 …… 找到客栈后,宋深时要了一间上房。 上房不过是正常城镇里的普通房间,鬼王城却要一块灵石一天,因着离谱要价,客栈里的上房总是住不满。 若是不要上房,就只能住周围的茅屋,还是公共旱厕,宋深时便先交了三天房钱,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她们二人的储蓄比不过杜以凤,鹿响语的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宋深时还有她先前的积蓄,不过也比不上那二人一口气拿出四千灵石。毕竟杜以凤可是拿了那些弟子十几个储物袋。 鹿响语睡了一觉,迷迷瞪瞪发现有东西蹭她的脸,睁开眼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肉团子。 “你去哪了……” 鹿响语拖长了尾音,把头埋进肉团子吸了吸,没什么怪味,看来小阿楚虽然笨,但会自己清洁,不会上街一趟就滚成一个煤球。这样她就不要它了。 她看见宋深时坐在桌前喝茶,红色的月光从窗户打进来。 鹿响语将床头的蜡烛点亮。 “对了,你有没有那天杜鱼息留下的捆仙绳。”鹿响语想起一件事。 “嗯,有。”宋深时将几根极细的丝线放在桌面上,不仔细还看不见。 鹿响语端着蜡烛走进,捻起一根丝线,放到小阿楚脸上。 小阿楚伸手抓着,几下便吃进肚子里。 “可别吃坏肚子了。”鹿响语一哂。 “咿唔。” 小阿楚跳到地上转圈。 “你知道这丝线的主人在哪吗?”鹿响语试探着问。 小阿楚蹲起来,似乎有些疑惑,等消化了鹿响语的话之后,便又跑到月光下跑了两小圈,最后冲着一个方向“咿呀”的叫。 鹿响语点点头,看来小阿楚还真可以锁定杜鱼息的位置。 这样也就不急了。 那一战之仇,鹿响语是一定要报的,她可是差点就死了。鬼王城总归是别人的地盘,她需要情报,打听清楚魔界的情况,再将那二人置于死地。 宋深时在房间里打坐休整,小阿楚耐不住寂寞又自己跑出去玩了,鹿响语饿了,便独自下楼。 宋深时找的客栈刚好是城里最好的,许多修士都在这间客栈,就算不住店,也是来这里找人或者打听消息。 下楼时,鹿响语便听见一楼热闹的谈话声。她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点了一盘小菜和米饭,即使是花银子,要价也让她肉疼。 耳边细细分辨出有价值的消息。 “嘿,这嗜血帮这么嚣张?不仅抢了苍狼帮的地盘,还在人家地盘上杀了人?” “我听说啊,嗜血帮三位头领东风南风北风,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来鬼王城除魔卫道来着,那苍狼帮不是很多魔修吗,一直躲在万鬼窟不出来。” “说起来,万鬼窟也是邪乎的很,从那进去的人基本上没回来过,这嗜血帮偏不信邪,把万鬼窟给打进去喽,据说真没啥事,还抢了苍狼帮留下的财宝。” “反正一直躲在鬼王城也没用,进去魔界危险得很,不如就去嗜血帮,还能一起发财。” “对对……” “哈……”听来听去不过一些帮派之争,鹿响语想知道的事情却没有多少,很快她就又困了。 不多时,一片影子便飘到鹿响语面前。 她抬眸一看,只见一个半大的少年坐到了对面,他在屋子里面带兜帽,鹿响语的位置本就离灯笼较远,只看到少年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少年嘴唇上几根稀疏的胡须被烛火照成了橙黄色。 这人一开口,却不是个男孩,而是清清脆脆的女孩声。 “你好,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帮派吗?”她的兜帽两侧微微动了动。 鹿响语这才提起兴趣来,不过她并未表现得太明显,依旧是懒洋洋犯困的模样。 “你们是哪里的帮派?” “嗯,就是鬼王城里面的,我们正在招人。”少女摸了摸脸颊旁短短的胡须,认真说道,“你看啊,若是想在鬼王城常住,开销不是一般的大,进去探险呢,又很危险……” “虽然我们只是小帮派吧,但说是帮派,其实我们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团结到了一起,相互帮助。” “互助会?”鹿响语问。 少女没听过这个词,愣愣地点头,应该是她理解的这个意识。 “包吃包住一日三餐?”鹿响语见少女傻傻地点头,又说道,“你们没啥新人考核吧?离职……要走的时候马上放人吗?” “都,都可以和我们老大商量。”少女结巴道。 “那太好了。”鹿响语笑着,将压在腿边的血刃锥摆在了桌面上。 “不知道我这把刀,能不能和你们老大商量。” 她话未说完,眼前的少女便腾地一下站起,逃似的飞快掠出客栈,直奔街角。 鹿响语一眨眼她人便不见了,不过她并未急着追上去,方才一闪而过间,似乎看见了少女斗篷下面,鬓角旁一只毛绒绒的兽耳。 小剧场 鹿小语:工资多少?有五险一金吗?朝九晚六准点下班能做到?双休不加班领导能挨骂吗?有13k吗?平时还有啥福利? hr楚玥:每天有肉吃能睡饱,其他听不懂。 鹿小语:最后一条,给我工资,不去公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三日后。 鹿响语和宋深时依旧静悄悄潜伏在城中,得知杜以凤二人也还在鬼王城没动过,鹿响语便想着先去另一个地方。 “鬼王殿?” 宋深时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对于她们来说,这地方说得上是孽缘的开始。 宋深时或许在想,她是不是要在鬼王殿寻找些什么。 不过她并不知道鹿响语其实都不记得了。 只是一个假设,如果血刃锥是刻意为了‘重生’准备的,她也许也在鬼王殿留了东西。 鹿响语更希望这只是她的错觉,只是她思虑过重的假象。 总的来说,鬼王殿必须去一趟。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人几乎顺着人群走,大多数人要去鬼王殿旁边的另一座山,据说山上有祭拜红月的祭坛。 到了山脚下,二人便悄无声息离开了人群,独自往另一个方向走。 从鬼王城出来之后,花了两天时间,她们终于到了这片山区的最里面,最高处最宏伟的一处宫殿。 山巅之上,一朵洁白的莲花在半空中徐徐盛开,温暖而耀目,照亮了整个破败不堪的鬼王殿,本是一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之景,却在这些流动轻盈的灵光中,好似一座仙境秘府。 好看是好看,但鹿响语总感觉被劈了一刀,腰以下都凉凉的。 她不得不侧目望去,只见除了这一朵耀眼夺目的莲花,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深沉的黑夜,只在近处那几乎平视的山巅之上,出现一片血红的圆形祭台。 古老祭台杂乱肮脏,与鬼王殿废墟别无二致,头顶上也有一轮硕大的红月,贪婪地照耀着祂的祭物。 这山顶上的一红一白,静止不动时,如同两位神子在此处论道,长久分不出胜负。 鹿响语走进大殿,只见大殿中央一道恐怖的剑气沟壑将整个鬼王殿贯穿,九根柱子只有两处还有半截,其他便都只剩了底座,先前栩栩如生的饕餮异兽都不见了踪影。 这些乱石堆中或许还有曾鸿飞的尸骨,又或许被好心人带走了,鹿响语环视了一圈,在侧边找到一个小通道,由于被乱石堵塞,只能从一旁绕道。 宋深时在身后不远处跟着她,默默提防着看似静谧的四周。 这地方虽然变成废墟了,但给鹿响语一种见过的很熟悉的感觉,按照直觉走,鹿响语找到一个紧挨着崖壁的小院子,这似乎是她以前住的地方。 可是这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自从鬼王殿被毁,一波又一波人抢走了剩下有价值的东西,除了石头,这里什么都没有。 “……”鹿响语有些不甘心。 毕竟来都来了,谁也不想白来一趟。 叮铃。 突然出现的铃声好似幻听,鹿响语回头看去,只见宋深时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石头上面,黑色的衣裙随风飘扬,她背着手,看似随心所欲,却不是鹿响语熟悉的放松之态。 不是幻觉,又听见一声铃声,鹿响语抬头望去,只见院子里唯一没被破坏的墙垣上,一只灵巧的黑猫站在那儿,似乎是方才到来,它抬起一只前爪,在黑夜中发亮的两只眼眸也盯着两个人类。 黑猫舒展修长优雅的身子,脖子上用一条红绳挂着两个金色铃铛,它的尾巴在身后一根根扬起,足足有四条。 这是一只四尾黑猫。 鹿响语正诧异着,忽闻黑猫吐露人言。 “这是哪里来的客人?”这声音听起来只是一个清脆少年。 “你在说话?”鹿响语下意识问道。 下一秒,黑猫便从墙垣上轻巧跃下,来到鹿响语面前的石堆高处,接着自然地按着前爪往后撅高了身子,四条尾巴在她眼前扫过。 “是本座先问你。”黑猫伸完懒腰说。 “我来找东西。”鹿响语说,黑猫看起来没有敌意,不过就算是它突然发难,有女主在,她也很有安全感。 黑猫眨巴了一下幽绿色的竖瞳。 它轻轻抬脚,目光紧盯着鹿响语绕到了她侧面。这是一个打量考察的信号。 “找东西?”黑猫转眼又跳到了一旁的枯树上,“你要找什么?” “呵呵……”鹿响语实在不知道这黑猫和鬼王殿能有什么关系,她挠了挠颚下软肉,“你知道鬼王殿鹿大人吗……我是鹿大人的好朋友……” “哦……”黑猫拉长了尾音,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它点点头,又从树枝上跳下来。 “你随我来。”它的身影转而消失在了石头后面。 “……”鹿响语回头和宋深时对视一眼,见那人轻微颔首,便跟了上去。 “鹿大人陨落后,无人敢接手鬼王殿,很快这里剩下的都被瓜分干净了。”黑猫一边领着路,一边和鹿响语解释道。 “她没有别的东西有留下来?”鹿响语问。 “得看,她留给谁的了。” 黑猫往前一跃,鹿响语二人已经被它引到了大殿最里面,几乎紧挨着山崖的一条窄道。 黑猫蹲在那块圆润的石头上面,转过身子,再次面对鹿响语,它伸爪子挠了挠小脑袋。 看来黑猫确实知道一些事情,鹿响语正踌躇着,黑猫会有什么条件。 黑猫却是看出了眼前人的犹豫,尾巴一甩,便指向一旁的崖壁。 “大殿的东西没有了,这里面,还没人发现。” “……” 鹿响语瞥了它一眼,从袖中拿出血刃锥,快速在崖壁上凿出一个大坑。 随后,把一个两掌宽的木盒子从土里刨出来。 鹿响语将它放在一旁的地上,盒子上没有阵法也没有锁,锁扣是松的,一掰就打开。 三双眼睛盯着盒子里的东西。 “椿木盒。”宋深时认出了盒子的材质,上面还有一道特殊的禁制,禁制却对鹿响语视而不见。 “锁灵针。” 鹿响语将盒子里两件法宝拿了出来,都是魔修的法宝,一个针袋,是地级中阶法宝锁灵针,另一个是一块黑色的墨盘,也是地级,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生血谭。”黑猫说。 一人一猫的视线再次相撞。 鹿响语能感觉到,这两件都是地级法宝,虽说满是魔修的浊气,也无法收进储物袋里,但毕竟是法宝,在鬼王城可太值钱了。 这箱子是黑猫带着她找到的,若是对面什么也不要,反而更奇怪了。 黑猫似乎察觉到鹿响语的想法,轻松笑着:“既然是那位大人给予阁下之物,本座当然不好拿走。” 它似乎意有所指,又看见鹿响语低头盯着法宝沉思。 “如果收不进储物袋,你可以把法宝放回箱子里。” 鹿响语把两件魔修法宝,包括血刃锥一起放进椿木盒中,上锁,随后掌心心念一动,果然都收进了储物袋里。 看来这椿木盒不只是看上去这么简单,和灵修的储物法宝一样,虽然品阶只有人级,但是椿木盒还有屏蔽盒中之物气息的效果,还能把魔修的东西直接收进灵修的储物法宝里。 鹿响语面露喜色,可下一秒,血刃锥蓦地又出现在她手中,霎时刺向石头上方,一臂之遥的黑猫。 “喵——”黑猫大声尖啸,显然有些措不及防,但还是完美躲过了。 显然鹿响语的偷袭对这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真正死亡的魔修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了。 不过鹿响语也并不气馁,她本就只是一次尝试,从她选择在黑猫面前打开盒子,就存了这样的心思,血刃锥就算是在盒子里,也能从储物袋中瞬间拿出来,这很好。 虽然偷袭没成功,但也把黑猫气的不行。 它跳到上方一块岩石,全身的黑毛都炸了起来,可没等它扑下来反击,就在鹿响语动手的那一刻,宋深时便准备好了连招。 察觉到了什么,黑猫愣愣地抬头,只见这人身后,一直被它忽视的奴仆身上,忽然出现一股子奇怪气息。 宋深时手持灵剑,表情淡漠,鬓边发丝受灵气指引,缓缓往上飘去,一股极细极淡,极其温和的灵力,自上方的莲花中缓缓飘落,明明不急不躁,却又十分快速地飘落到那人手中剑峰。 刷——黑猫方才在岩石上落下,抬头,转身,那一丝灵气便牵引得四周空气震动,而空气中凝结出了一道道冰花,黑猫前爪才跳起来,后爪还没离地,下一帧画面里,冰花便已经形成了无数把剑气虚影。 “雷霆剑阵。” 只听见宋深时淡淡开口,声音珠圆玉润,美妙清亮,接着,便是雷霆的咆哮。 轰隆隆——剑气倏然自空中击落,废墟中就像一片浩荡的汪洋,那些洁白的灵气形成一道道美妙可见的水花,又在地面上砸出一朵一朵绽放的荷花,残暴又绚烂。 甚至鹿响语都没往黑猫那看了,只着迷般地伸出手,似乎想接住在她周身绽放的朵朵荷花,当指尖的酥麻带着恐怖威力传来时,她才下意识收回手。 黑猫本躲过一击,下一个瞬间,他本能地调动魔气防御,脖子上的铃铛也是一件保命法宝,可他太急了,又想用魔气又有点舍不得法宝,结果就是两边都失守,直接被两道剑雷劈成猫尸。 “呼……” 鹿响语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闻着空气里飘来的荷花香味,不免呼出一口气来。 雷霆剑阵是杀伤力极强的范围攻击,要说之前鬼王殿还能看出是宫殿,现在被宋深时这么一劈,把所剩无几的地基也全都掀翻了,魔气被驱散得一干二净,怕是要过很久才会重新聚集。 再抬眼看去,只见一旁山头上,祭坛上与灵气莲花对立的硕大红月,此时都被惊动,肉眼可见地往天边远处掠去,很快就变成了只有乒乓球大小。 ……鬼神都怕。 倘若是飞升雷劫是这般,死了也值了。 鹿响语不禁失笑,她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大神通而已。 “死了。” 两人都看见了眼前焦黑的猫尸。 宋深时话音未落,再一抬眸,便又举起剑来。引动灵气之时,又有三条灵气悄无声息飘来,在她手腕处刻下三道剑痕。 鹿响语也听见了铃铛声。 只见二人头顶更高处,几乎是这座山山顶上,那黑猫挠着脚下岩石,四脚张开,整只猫无比震怒,猫脸扭曲,喉咙里压抑着野兽的呼噜声。 “只剩三条尾巴了。”鹿响语细数了它身后的尾巴。 二人对真魔会复活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眼前的黑猫没有像阿楚那样改变形态,只是尾巴少了一条。 不知道它再死三次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嘶——” 听见鹿响语的话,黑猫更是生气。 “本座,本座岂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打不过之后,也只能讲讲垃圾话,还不能因为垃圾话耽搁逃跑速度。 它看出来了,这个剑修灵力来源是天上莲花,也就是说,她是当初杀进鬼王殿,一剑将鬼王击杀之人。 鹿响语抬眸望着它,眼中戏谑。 黑猫也不装了。 “堂堂鬼王殿之主,如今却变成了修真者的奴隶,可耻至极,可笑至极!”说完它就跑。 “……”鹿响语脸上笑容更大了。 反正两人没打算追上去,她回头想找主子讲点掏心窝子话,却看见宋深时蓦地闪身,提剑冲向一个角落。 鹿响语看见那角落里,又冒出一个灰色身影。 看来她们这一趟,不如想象中的隐蔽。 小剧场 鹿小语的掏心窝子话:我把心都给你了!(微笑,伸手掏,吐血,倒下 小宋敏捷闪开,拿走黑心,扔湖中心,毒死一片鱼 小宋快速串好鱼,烤熟,把没掏内脏的都塞鹿小语嘴里 鹿小语:……(毒发身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灰影见宋深时霎时向她冲来,连忙从藏身之处翻身跃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山下掠去。 可宋深时既然已经出手,岂会给她逃走的机会。 灰影上一秒看见那二人还在大殿另一边,而她只躲在路口附近的岩石,也是为了方便逃命,可下一秒方才冲向路口,一把冰冷剑刃便横在了脖颈前方,若是她没有及时刹车反应再慢一点,便是直接自刎而去。 层层冷汗从发根处淌下额角。 宋深时手中的剑刃稍微抬高,又是离她的脖颈皮肤更近了一分。 悠哉悠哉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这是?” 鹿响语没她们快,她看见宋深时擒住了灰影,便也不急了。 只见这人穿着灰色的斗篷,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在逃跑过程中,兜帽也被掀翻,露出两只肥大的白色兽耳,发色泛黄。 “你是何人?”宋深时已经开始审问了。 “我……我……” “诶。”鹿响语稍稍叹气,又道,“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们可是非常不好惹的,不知道你和那只黑猫相比,又能有几条命?” “对不起!!” 灰影真就被吓哭了,猛地转身,向两位恶霸滑跪磕头认错,一套小连招十分丝滑。 鹿响语在听见她声音便已认出来了,是前几日在客栈见过的,长胡须的奇怪少女。 不知道是有缘,还是这少女盯上了她呢。 鹿响语眨了眨眼,还不等两人再问,少女便哆哆嗦嗦把什么都说了。 “两位仙长,小人名为楚玥,求求你们不要杀小人,小人是万鬼窟苍狼帮的,我们老大阿月浑才是一位实力强悍的真魔修,小人只是出生在魔界,才会有兽耳。” “虽然我们老大是魔修,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干坏事啊!还是那些嗜血帮的人,不止想把我们赶尽杀绝,还把很多外面来的修真者骗到万鬼窟杀人夺宝!” “求两位仙长帮帮我们吧,嗜血帮的人才是坏人!” “……”听了楚玥的自述,两人皆思忖着。 两个帮派在万鬼窟的争端鹿响语听过,不过这和她们没什么关系。 没说答不答应,宋深时收剑问道:“你跟着谁上来的?” 楚玥猛地一抖,就算她脑子不好,也知道这是个送命题。 “我并不知道二位是仙长,只是那嗜血帮实在可恶,若二位遇到,千万不要随他们去万鬼窟,嗜血帮三位老大习得魔修功法,现已大成,我们老大被围殴了才会输掉,又丢了地盘。” 鹿响语粲然一笑。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啊?你认为我能打过?” 楚玥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胡须上也沾了泥土,一抖一抖。 “我……我见大人有一把十分厉害的武器……” 鹿响语点头,便也明白了。 她又看了一眼楚玥脸上的兽耳和胡子。 “你知道方才被我们打死又复活的黑猫吗?” “那是,那是京墨先生。”楚玥皱着眉,想了想说,“京墨先生是万鬼窟的常客,在我很小的时候,听我爷爷说,那时候京墨先生就在了,当时它还有五条尾巴。” “其实我们这些在万鬼窟出生的人,都不怎么会说话,还是京墨先生教会了我们人类的语言。” “这么说,那只黑猫,还是你们的老师了?”鹿响语笑着问道。 虽然二人能看出楚玥身上确实没有魔修的气息,若跟黑猫一样是真魔化身,早就逃了,也不会怕死。 这京墨先生在楚玥爷爷那辈就已经存在,想必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毕竟普通的魔修,想要复活,得像鹿响语这样准备许多东西,而从星界跌落的真魔,已是不死不灭。虽说不死不灭,可若是不小心死了许多次,变成小阿楚这般的小兽形态,也就没什么真魔之力了。 这楚玥,没有修行的资质,根骨奇差。他们因为身上的妖兽特征会被认为是魔修,只能居住在万鬼窟里,也许……是曾经的真魔化身留下来的血脉。这样的血脉,被叫做婴兽。 鹿响语转头看向宋深时,轻声道:“还是杀了吧。” 这厢,宋深时也并未犹豫,毕竟楚玥跟踪在先,眼下又看见了她们出手,虽然让黑猫逃掉了,但是隐患还是越少越好。 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真魔血脉的影响。 说罢,宋深时已然抬剑,而楚玥早已吓得腿软,只抱着头匍匐在地,就在这时,一旁的草丛里蓦地跑出来一坨圆滚滚,正是失踪许久的小阿楚。 小阿楚见两人执意要杀,不知发了什么疯,拼命咬着宋深时的裤腿往外拉扯,好像这样就能阻止这个杀魔凶手。 “咿——咿呀——” 鹿响语见此也是一愣,小阿楚平时怕宋深时怕的紧,现在却为了这个陌生人想和宋深时拼命。 她看见宋深时已经住手了,两人眼里都十分疑惑。 小阿楚闭着眼睛还在咬,楚玥也抱着头瑟瑟发抖。 “难道……她还记得自己的后代?”鹿响语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再看楚玥大大的兽耳,和毛绒绒的小阿楚,也是越看越像。 “嗯……”两人沉默着。 宋深时提起小阿楚,鹿响语也把涕泗横流的楚玥抓了起来。 或许并不是鹿响语吸引了楚玥,而是小阿楚吸引了她。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鹿响语能隐隐看到她们之间的某种联系。 只不过楚玥并未修行,所以找错了人。 鹿响语换上一副亲切模样,虽然决定饶过楚玥性命,却没打算告诉她真相。 “我们还要在鬼王城呆上一段时间,倒是可以留你一命。”鹿响语说道,“你们苍狼帮和嗜血帮,我们都没有兴趣,这位仙长的厉害你也看见了,并不是你能开的起的价格。”鹿响语指了指一旁的宋深时。 宋深时掀了掀眼睑,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呜……”楚玥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脸,一张花脸显得更脏了。 “多谢两位仙长。”知道自己的性命被人捏在手里,楚玥倒也不敢提意见。 “你还走不了。” 见楚玥转身想溜,鹿响语慢悠悠又道。 “额。”楚玥煞白着小脸,看着分外可怜。 鹿响语不免看向一旁的某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提剑的是宋深时,坏人却是她当了。 “等我们离开一重天,你才能走。” 楚玥蓦地抬眸,“两位仙长,你们要去二重天?” 楚玥惊讶过后,却又觉得以宋深时展现出来的实力,要深入魔界二重天,也是完全没有问题。 见鹿响语眼带谑笑,宋深时坦然点头。 “对,若你知晓二重天的情报,一字不落告诉我。” “我……”楚玥吞了吞唾沫,彻底苦了脸了。 …… 苍狼帮还未取名苍狼帮之前,许多在魔界出生,身上有非人特征的孩子,这些孩子生来为人类父母所恐惧,就算想要生养,他们却发现这些孩子总是会爬向魔界深处,就算有能力离开紫重山也会遗失。 一位魔修说,它们非人非兽,又极难有修行资质,取名婴兽。 第一只婴兽爬到万鬼窟便停止了吵闹哭泣,后来,越来越多的婴兽被遗弃在万鬼窟。 传闻婴兽身上有真魔血脉,除了兽的特征外,他们只是比一般的孩子身体健硕些,行动也敏捷,能挨饿,好养活。 苍狼帮的孩子们或许记得自己被抛弃的经历,又因为在万鬼窟长大,和鬼王城里的人相互排斥。 有魔修在万鬼窟修行,偶尔会带一些人去二重天狩猎异兽,渐渐形成了在二重天边缘狩猎的习惯,这已经是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 获得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也会拿去暗市上售卖。 但是楚玥不建议两人走万鬼窟的通道。 “万鬼窟确实可以直接去到二重天,但那里太危险了,我们每次狩猎都损失惨重,有很多伙伴牺牲……才能换来几个月的粮食。” 楚玥虽然私心里很想让她们帮助苍狼帮夺回地盘,但也没打算隐瞒这些事。 这小孩儿越是显得诚恳,越是能收获同情。 可鹿响语的心格外冷硬。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楚玥没有多想,她往另一座山头,遥遥一指。 “祭拜红月,每隔七天便是红月降临之日,在降临日后,山脚下便会显现出一道阶梯,只有得到红月认可的人得以安全通过。” “必须将珍惜之物诚心献给红月,才能获得认可。” 每七天的降临日,鹿响语想到什么,她扭头看向遥远天空指甲盖大小的红月。 楚玥视线随着指尖,也是一愣。 宋深时也想到了之前的红月照耀祭台的异象。 “今天就是降临之日?” “是,但应该没有这么快结束……” 答案是红月被宋深时的剑招吓跑了。 一阵异响自山脚下传来,三人自高处俯瞰,便看见一道亮白的阶梯出现在山脚下,通向更深处不见底的深渊。 先前在山上祭拜的那些人已经下来了,一双双往前走着,阶梯看着是实体,却有不少人踩空,惨叫着直接坠崖。 楚玥解释道:“若非诚心祭拜,用其他凡俗之物糊弄,或是拿走他人的祭物,红月都会震怒。” “……” 现在去放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只能等七日后的下一个降临日。 楚玥皱着眉又道:“怎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多人要去二重天,修士就算了,这些凡人去了不也是送死吗?” 闻言,鹿响语和宋深时默默对视一眼,没过多久便移开视线。 两人眼神交流中,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鬼王殿没毁之前,凡人是禁止去二重天?”鹿响语问。 “嗯。”楚玥又摇头,“也不是,我听过祭物是鬼王殿代收,要是没多给鬼王殿一份,或者鬼王殿的人不满意,他们也不会告诉你,那人便会直接坠崖。” 鹿响语:“……” 嗯……小孩子一出生就会爬向深渊,伟大的阿比斯! 悄咪咪安利一部可好看的冷门治愈番《来自深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既然红月都跑了,那就不急着去祭台,三人回到离祭台最近的鬼王城。要去二重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鹿响语便想着,要不要趁这几天时间把杜以凤解决一下。 她会有这种冲动,因为鹿响语发现,那个盒子里的两件地级法宝,并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鹿响语试着悄咪咪炼化锁灵针的时候,发现其中三根针头是空心的,里面蕴涵这三滴黑血。她没有马上解除禁制,让它们突破封锁,她能感觉到其中无法匹敌的威能。 毫不夸张的……灭世之力,若是这三滴心头血同时出手,宋深时也未必吃得消。 她再让小阿楚搜寻杜鱼息的方向,发现这兄弟二人的位置变了。 他们竟然也去了红月的祭台。 没过多久,鹿响语便和宋深时便也来到祭台上。 她们与杜以凤几人刚好错过,不过这也是鹿响语有意为之。 只要跟着那些人进入二重天,或者干脆在红月的阶梯上发动奇袭。报仇的方式有一百种。 祭坛昏暗无光,四角矗立着和鬼王殿如出一辙的大柱子,柱子旁放着已然熄灭的火盆。 红月祭坛无人看守,三人顺利接近四柱中央那块圆形大石头。 大石头平整如同一方擂台,表面有着自然形成的纹路,不过眼下看不分明,鹿响语的视线一直盯着台面上的祭物。 “两位……把祭物放在这上面就可以了。”楚玥不太敢靠近她们。 宋深时也朝着祭台走进,鹿响语指尖已经碰到了石头边缘,沿着凹凸的纹路一路抚摸。 两人都未将祭物放上去。 鹿响语不必说,眼下她最珍惜的,是那把保命用的血刃锥,而宋深时,想必是萧煜交给她的瀚海澜冰剑。 若是要把这两件宝贝放上去,那她们魔界这一趟就不用去了。 这二人还在犹豫,可还有什么别的珍惜之物能用作祭品。 鹿响语忽而眼前一亮,终于在祭物里找到了好东西。 不得不说杜以凤也算谨慎,他把祭物放在了这后面,还用别的东西遮挡。 奈何他那把上品灵剑的光芒太过耀眼,便被鹿响语一下看见了。 “哇。”鹿响语不免面露喜色,灵剑的柔光把她的脸庞照得熠熠生辉。 可这柄灵剑上,居然还挂着一块带血的碎布,看着……又像是道袍的袖口。 “……”微愣片刻,鹿响语眨了眨眼。 这也,太有意思了。 * 数日前。 杜以凤二人从暗市出来之后,在一家客栈里遇到了一个人。 这家客栈并不像宋深时找的那家这么豪华,杜以凤选择去偏僻处寻,只是没想到,客栈看着破烂老旧,要价也不低,一间房居然要十块灵石。 当下就又把杜以凤气吐血了。 他拉着杜鱼息想走,却被客栈里唯一一位客人给叫住。 “两位小友,相逢便是缘,不如陪老兄我喝一杯。” 那酒蒙汉子看着粗野不堪,居然也是一位修仙之人。 杜以凤犹豫半响,还是过去了,也就认识了这叫毛霍的修士。 毛霍自称是嗜血帮的打手,平时便在鬼王城中活动,与杜以凤二人也是兄弟相称,将鬼王城大大小小的规矩都告诉了他们。 城中宰客的黑店四处都是,毛霍便将二人带到了城外一座小院,院子里还有他妹妹鸾知。 不同于霍兄身形高大,粗狂如熊的外貌,毛霍的妹妹小巧玲珑,性格也是十分羞赧可爱。 二人便在毛霍家中住下修养。 因是急匆匆逃进魔界,杜以凤的眼睛已服用丹药医好,可那节枯手实在太过诡异,杜以凤只得止血保住性命,断掉的右手无法握剑。更可怕的是,身体里的灵脉受到魔气侵蚀严重,好不容易排除干净,却一直没法修复。 杜鱼息陪着他疗伤,每日都在忧愁此事。 杜以凤只好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 霍兄日常都有事情,只在晚间回来,院子里便是鸾知常常与两兄弟相伴。 很快,杜以凤便发现霍兄的妹妹,看向杜鱼息的眼睛总是情意绵绵。杜鱼息像一点也没发现姑娘家心思,杜以凤倒是有考虑撮合此事。 等到一日霍兄回来,三人在酒桌上把酒言欢,问起了杜以凤的伤势。 两人还未对毛霍放下戒心,毛霍却是说起了魔界中修士的特殊之处。 鬼王城灵力稀薄,修士们身体中的灵气无法补全,灵脉也没有什么作用,很快就有人研究出了以灵修之体修炼魔修功法,只需要将身体脉穴封锁或用法宝屏蔽。 这法子也没什么副作用,到了外面,再将身体里的魔气尽数排除干净,一样能修行灵修功法。 杜以凤便问出详情。 “杜兄,那样可不行,灵脉若是伤势严重,不容易将其隐蔽,只能先修复灵脉,再修行魔修功法。” “那样的话,却是有些麻烦了。”杜鱼息不免忧愁说道。 “诶,鱼息兄弟,可是遇上了麻烦事?”毛霍很是热情地碰了碰他的酒碗。 “……”两人不好说。 毛霍便又道:“若是灵脉损伤,鬼王城或许难以寻到灵气充裕之地,但在那二重天,生有一种不息花,可在浊气中生长,向四周释放出天地灵气。” 杜鱼息眼中浮现出希望之色。 毛霍红扑扑的大胡子脸臭熏熏地满是酒味,做出一副痴傻样子,又挠了挠头。 “不过,这个传闻我从未亲眼见过。” 杜以凤深思起来。 直到他确实在《界域奇闻》中找到不息花的记载。又考虑了许久,二人才打算去那二重天。 去二重天之前需要先去祭拜红月,毛霍便带着他们来到祭坛。 “杜兄,鱼息兄弟,拜红月需要将珍惜之物当作祭物诚心献给红月,若是被红月察觉出心不诚,或者这件物品你们并没有这么重视,红月便会震怒。” 杜以凤问:“红月震怒,会发生什么?” 毛霍浓密的大眉毛拧紧起来。 “若是红月察觉出受到了欺骗,便会在二重天的阶梯上让其踩空,那些人没有一个回来过,修士也是如此,千万不能有侥幸的想法。” 杜以凤便点头。 他叹了口气,低声对杜鱼息说道:“你那三件法宝,拿一件出来吧。” 杜以凤自己却不用多么纠结,他现在珍惜的物件,只有一件。 那把难得的上品灵剑被他握在手中,留恋多时,终是放在了祭坛上。 杜鱼息垂眸望着手中的宝物,望见杜以凤上前在石台上放置灵剑,他却恍然一怔。 唰——剑锋扫过杜以凤空荡荡的衣袖,他回眸,见杜鱼息握着那被血污染成深色,再也洗不干净的袖袍。 他低着头,知道杜以凤正奇怪地看着他。 “……”杜鱼息沉默着,将这块衣服,轻轻放在那把灵剑之上,与之交叠。 “……” 杜以凤目光晦暗不明。 自从两人进入鬼王城,生死相依,杜以凤便很少对他冷眼相待。此时,也只当杜鱼息舍不得宝贝,想用他的衣服糊弄。 那红月上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到头来也不过自作自受……鱼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杜以凤在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沉着冷静。 毛霍守在不远处的石柱下面,并未靠近二人,等他们回来,毛霍说还有两日才是红月的降临之日,到那时,通往二重天的阶梯才会开启。 几人便要回去鬼王城,想到临别在即,霍兄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杜兄,鱼息兄弟,虽说我们几人相逢十分短暂,但是我已是真心把二位当成我毛霍的异姓兄弟!” “二重天危机重重,不止要与异兽为敌,还有许多心思歹毒的魔修想要杀人夺宝,可谓天灾**,每一天都会发生。” “也只有在鸾知的小院子里,想到与二位兄弟的情谊,方觉这世间还有留恋。” 这大块头如此动容,杜鱼息也有些伤感,两人便和毛霍抱在一起。 毛霍放开他们之后,又是从贴着胸膛的衣襟里拿出一本格外珍惜的古籍。是一本残缺的魔修功法,霍兄将它慎重其事地交给了杜氏兄弟,他本人也用这本功法成功吸纳了魔气,才能在魔界自由行走。 那两人收下功法,对这位真性情的霍兄感激涕零。 在霍兄家里一连住了许多天,霍兄的妹妹鸾知并未修行,只是一个凡人,二人便在城中又买了一些女孩家用的东西,一起回到城外的小院。 可还未走进院子里,几人便发现不对。 毛霍蓦地瞪大虎眸,几步震天动地的踏步声冲向屋内,杜以凤二人姗姗来迟。 只见房屋坍塌,院落里满是野兽的抓痕,还有十分可怖的狼爪脚印。 在那烟尘滚滚的废墟中,毛霍终于在坍塌的房梁下面找到满是鲜血的女孩儿。 他痛苦地抱着柔软的,小小一只的鸾知,哭得像刚出生的孩子。 “鸾知!!!” “定是那杀千刀的苍狼帮,那帮该死的魔修!” …… 眼看鹿响语拿起了祭物,楚玥虽说不知道那是把什么剑,但看见剑身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灵光,她扭头看去,只见这光芒和鬼王殿上方的莲花光芒十分相似。 她便也明了,鹿响语不止没有放下东西,还动了祭物的心思。 “鹿姑娘!万万不可啊!”楚玥急切喊道。 鹿响语却没有犹豫,既然她想要了,那就没有怕的道理。 而且刚才都已经看过了,红月还在她们老后面呢,根本没有这么快回来。 她倒要看看,红月震怒,是怎么个震怒之法。 鹿响语提起灵剑,自祭台上一跃而下,忽然间,整个祭台变得血红一片,再抬眸,只见那红月似乎吞噬了整片天空,缓缓从山巅处探出头来。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住整个祭台。 “……”三人均是一愣。 这东西不是七天才吃一次饭吗? 眼下已经来不及回头了,三人皆向后跃出一大步。 红月大半个身子已然显现,如同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红彤彤的瞳膜颇有实感地往下倾斜,紧紧盯着这三只大不敬的蝼蚁。 “……不是啊。” 三人都是逃跑的好手,谁都没因此怔愣上半秒,转头就分别向着祭台三个方向奔逃。 可就在她们扭身的一瞬间,脚下的石地蓦地一软,居然化成了流动的鲜红血水,澎拜汹涌地朝着三人席卷而来。 宋深时伸手一抓,带着楚玥几步跃向最近的石柱高处。 鹿响语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蹭蹭蹭地就脱险了,剩下的全部血水都朝着她过来。 “嘶……” 鹿响语知道把剑扔回去已经没用了,便猛地把手里的灵剑掷向那二人,一边大喊。 “宋深时快接住!!” 宋深时看见一片灵光甩过来,倒是伸手轻松接过。 她没有犹豫,身轻如燕似的便登上了石柱最高处。楚玥被放下来的时候,脚还没有沾地的实感。 二人往下看去,只见所有的血水化作一条长舌,直冲向鹿响语,她现在再爬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和舌头在四个柱子之间快速秦王绕柱,用手中的澹明坛躲过一次次袭击。 可水流速度之快,不像杜以凤那般好糊弄。 鹿响语躲得十分艰难,她本以为把灵剑丢给宋深时之后,舌头会去找她们,没想到竟然不追宋深时,认准了鹿响语这个罪魁祸首不放。 “啊……鹿姑娘要怎么办啊?”楚玥不禁担心起来。 即使鹿响语两次恐吓过她,这孩子是真不记仇。 “……”宋深时在上方静静看着,她知道鹿响语手里的法宝,像是不急着这么快出手。 可其他人不知道,楚玥感觉背上痒痒的,小阿楚从衣服里钻了出来,发出焦急的“呜呼~”声。 “啧。”鹿响语不是没有试过反击,可是血刃锥是对人宝具,她用石头砸向水流,只会让它短暂分散,随后又更快速,更剧烈地朝她扑了过来。 一声婴儿的凄厉啼哭响彻天际。 祭台上众人皆是一怔,鹿响语手中因此剧颤,已经来不及下一次转移了。身后,血蛇已然显形。 “哇啊啊啊啊——” 凉风自身侧急掠过,血舌已是化作滔天巨蟒,小臂粗的毒牙上流下粘连的猩红涎水,似要一口将她吞吃入腹。 铮——只一剑,那两排尖牙便被弹开,宋深时灵巧地旋上半空,又顺势转刀而下,手中两把灵剑发出微弱的凌厉剑光,霎时横插在血蛇颈部两侧,双手交叠猛地向下一压。 “啊啊——”婴儿啼哭声便泯灭在血蛇消失的瞬间。 “……” 鹿响语回眸时,见那人一身黑衣,轻飘飘拾起两把灵剑,淡然地与她相视。 鹿响语似怔愣着还未回过神。 “这就……结束了?”那血舌里的鬼神之力,她都不敢直面抵抗。 不过,若是宋深时,反倒不难理解。 宋深时点点头,又把强行夺来的上品灵剑交还给她。她不清楚鹿响语想做什么。 “诶……”鹿响语只深深叹了口气。 这下彻底没了选择,只能去万鬼窟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三人下山时并未遇到其他怪事,路旁的野猫一路都在叫唤,像是缺奶的婴孩,不过没有人理会。 楚玥频频回头,见鹿响语和宋深时都没听见似的,也就不管了。 突然看见鹿响语转身笑眯眯地望着她,楚玥不禁一阵胆寒。 鹿响语从她怀里抓过小阿楚。 “一直躲在这儿,它很喜欢你呢。” 鹿响语将小阿楚放到地上,拍了拍它圆滚滚的屁股,“干活了。”她催促道。 小阿楚在原地乱转,哼哼唧唧半天,似乎在表达不满,见众人都没有理它的意思,也只能向前跑开了。 由小阿楚带路,众人来到另一座鬼王城。 离降临日还有三天,鹿响语并不确定杜以凤会不会改变路线,提前察觉到祭物被人拿走。 但在鬼王城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下手时机,她们没办法贴身跟着,不过有小阿楚在,可以时刻警惕那两人的位置。 越外围的鬼王城,居住的凡人越多,甚至有许多凡人在城门外建造屋舍,扩充出一片村落。 几人沿着村落查看,小阿楚被鹿响语按在怀里,不准它随地跑动,确定那两人在城里之后,几人便在村中集市闲逛,顺便找找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这是凡人的集市,路边装货的箱子笼子一个紧挨着另一个,里面的鸡鸭鹅都恹恹的,发出沙哑的哀怨。 地上肮脏泥泞,有时候一脚下去,整只脚便陷入泥坑。 楚玥的胡子脸表情微妙,鹿响语被暗算了一次苦不堪言,只有宋深时还算怡然自得。 几人在凡人堆里有些奇怪,可是在鬼王城奇怪的人物多了去了,有时候发出怪叫,路人看了两眼,便又回头做自己的事。 来到街尾,人流量变少,道路也干了,楚玥和鹿响语都松了一口气。 楚玥看到路边立着一个糖水铺。 “宋姑娘,鹿姑娘,先喝碗糖水再走吧。” “走走走。”这个提议再好不过了。 糖水铺前挂着一个昏暗的灯笼,支着帐篷接待客人,帐篷里放着三张矮桌,已经没有位置了。老板娘一个人在忙小摊的生意,正端着好几个糖水碗给客人送去,余光看到有人过来,热情吆喝道:“几位客官,小店还有位置,别走啊~” 待她放下盘子,一边又往围裙上擦手,抬头看见灯笼下直挺挺的三人,面露惊喜。 “小玥儿,多久来的?芜娘想你想的紧呢。” 身旁两道目光都向她射了过来,楚玥按着头上兜帽,轻轻点头。 “芜娘……”我也很想你。她小声说。 灯笼下的芜娘面庞娇俏,绽放出了更加快乐的笑容。她已到中年,因经年的劳累,眼角生出细密的褶皱,可处在模糊的光线中,她像一位二八少女那般美好。 楚玥和两位朋友被她带进里面的小帐篷,这里只有一张桌子,其他地方杂乱地摆满了各种用具,几乎都没有地方下脚了。 宋深时个子比较高,缩在矮桌旁,像一个鹌鹑。鹿响语噗嗤一乐。 冰冷的刀眼飞了过来,鹿响语装模作样地轻咳,随后看向楚玥。 瞒着她们来芜娘的糖水摊,楚玥一路上都有些挣扎,见到芜娘时,又被她的热情感染,此时楚玥的心情还未平复,身上都热了起来。 只好脱下斗篷,安静地叠在另一边,露出楚玥怪异的兽相。 除了她的脸像人,头发膨起,手臂上也长满了长毛,甚至很多地方都坑坑洼洼,带着丑陋的秃斑。 仔细看去,那毛发下,还有许多可怕的旧伤痕。 楚玥莞尔一笑,在两人的视线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两位姑娘,这……就是婴兽,万鬼窟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她说。 宋深时问:“为什么只有你能出来?” 除了楚玥,她们没有在鬼王城看见第二只婴兽。 楚玥低头叠好斗篷,闻言,少女瘦弱的身子一颤,轻声回答:“姑娘恐怕不知,若我们这些人不做伪装便上街,那便是人人喊打的妖怪。” “楚玥至少还有一张人脸,能说人言,其他人……都是青面獠牙,样貌十分可怕吓人。” “……” 这时芜娘掀开门帘进来,脸上言笑晏晏,她先看向鹿响语和宋深时,“两位客官,糖水新煮的,一会儿就好。” 她在一旁的杂物里拿出一个布包裹,直接塞到楚玥怀中,她看见楚玥的模样,表情并未变化。两人已认识多年。 “玥儿啊……你知道,我一直将你当作亲闺女,前些日子有零钱,我给你和鸾知都做了新衣裳。” 芜娘说话间眼眸含泪,在烛火中闪烁出动人的光。楚玥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同理心很强,此刻也有些哽咽。 “鸾知这几天忙,还未回家,你能不能先穿上给芜娘看看。”她轻轻抚摸着楚玥满是毛发的手背,楚玥无法拒绝。 几人喝完糖水之后,芜娘便早早收了摊子,邀请几人一同回家。路上拉着楚玥说话,一句接着一句。 芜娘十几年前便和丈夫逃难到鬼王城,现在丈夫生死不明,她一个人靠着糖水铺和针线手艺撑起这个家,还在村里建了一套房屋,说要楚玥也住进来。 楚玥害羞地摆头,只说她和朋友们待两天,之后还有别的事情。 芜娘面露遗憾,“房子建好了,鸾知还没有回来看过,她忙得紧,在大户人家里当丫鬟呢,那家主子可凶了,我要鸾知回来大不了就不做了,可她说给的工钱多。” “也不知道,我的鸾知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新衣服……” 芜娘忙碌了一天,没过多久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楚玥将她搬到了榻上,见芜娘睡得很沉。 从芜娘的房间里出来,楚玥看见两人就在院子,她朝鹿响语走去。 “鹿姑娘。” 鹿响语正踩着一张缺腿板凳,趴在土墙上。 她现在回不了头,只能跳下来,可缺腿板凳歪倒了,导致鹿响语撞了一鼻子灰。 楚玥笑了起来,小阿楚在她脚边乱叫。鹿响语气呼呼踹了它一脚。 “鹿姑娘,你们这是在?” 鹿响语摸了摸鼻子上的灰,“哦,宋深时说不能白住芜娘的房子,要我一起在周围布置一个防御阵法,她也不怎么会弄。”人菜瘾大,鹿响语在心里头鄙夷。 “姑娘有心了,我替芜娘谢过二位。”楚玥像模像样地施了一揖。 鹿响语没有笑。 “你呢,找我有什么事情?” “……”楚玥一愣。 鹿响语把“呜伊”乱叫的小阿楚抓了起来,它的四条小爪子在半空中乱蹬。 “看在这家伙的份上,你有什么未解的心愿,说来听听。”鹿响语顿了顿道,“你身上还有价值,所以并不是免费的。” “我……”楚玥的眉头拧在一起,她低头纠结了许久,最终抬起头来注视着鹿响语,目光变得坚毅。 “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二重天,我想变强。” 鹿响语只看着她,并没有马上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 知道楚玥很快就走,芜娘分外不舍,最后往篮子里塞上一堆吃的用的,拉着楚玥说要偷偷见鸾知一面。她和鸾知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鸾知先接纳了她,才有芜娘难得的爱。 用过早食之后,几人便跟着芜娘走在城外一条小径,来到不远处的另一片村落。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围十分吵闹,空气里还有硝烟的味道。 即使有月光照耀,村子周围依旧昏暗瞧不清。 芜娘抓着篮子,指尖发白,心慌得不行。 她撇下楚玥快步朝一栋房子跑去,还未到地方,只听见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鸾知!!!” “定是那杀千刀的苍狼帮,那帮该死的魔修!” 芜娘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几人急忙过来,将瘫软的芜娘从地上扶起。 芜娘整个人离魂了似的,眼前倒塌的房屋出现了重影,她艰难地指着手,一个大汉从屋子废墟里跑了出来,怀里抱着昏迷的少女,去向月下的万鬼窟。 “鸾知……他要把鸾知带去哪里?” 宋深时正欲提剑出手,却看到又有两个人飞了出来,身上还穿着黑色斗篷。 三人都往万鬼窟的方向去了。 芜娘病倒了,楚玥显得焦急。 她在床榻旁照顾了一天,芜娘才悠悠转醒。 “鸾知……鸾知怎么样了?”芜娘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鸾知。 她和丈夫早年来到鬼王城,怀上鸾知之后,丈夫便说要去二重天淘金,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现在就连鸾知也离她而去了。 芜娘可怜兮兮地看着楚玥,眼中哀求夹杂悲伤惶恐,十分复杂。楚玥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换了湿毛巾替她擦拭着脸和手。 “芜娘,鸾知死了。” 那可怜的女人面如死灰。 嘎吱——宋深时二人推门进来,芜娘又像是唤起了希望。她知道楚玥带来的两个朋友都不简单,像是那些修仙者。 她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楚玥连忙按住她。 宋深时思忖片刻,开口说道:“你受了惊吓,先不要起来。” 芜娘苍老的手捧着脸,发出呜咽。 “求求你们,帮我找到鸾知……” “那个人带走的是一具尸体,鸾知在房屋坍塌时就已经死了,房子里有魔修的气息,有狼的毛发和脚印为证。”宋深时冷静说道。 楚玥背对着她们为芜娘捻被子,低头敛下眸光。 “魔修,真的是苍狼帮的魔修干的吗?”芜娘虚弱地问道。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抓着楚玥的胳膊。 “玥儿,这是真的吗……” “芜娘……” 充满悲伤的小房间里,蓦地出现一声嗤笑,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宋深时侧头看向鹿响语,笑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鹿响语仰头直面她的注视,仅严肃了一秒,又破功喷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看着她的视线越发诡异,像在看一个怪物。 鹿响语眼角笑出了泪,她缓了缓,伸手抹掉,俏皮地看着床上的妇人。 “芜娘,鸾知是被魔修杀死的呢,这千真万确,看在你好心收留了我们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找回她的尸体,这样你也能认清了。” “……”芜娘已经呆住了,她的眼里浮现恐惧。 楚玥站起来,她也面色苍白,似乎是想在这些恶意面前挡住芜娘。 鹿响语兴味地看了她半响。 “唔,你还不知道吧,只有魔修的后代,才会像玥儿这般,以人的肉身,长出兽的耳朵和皮毛。” “怎么办啊,你把魔修的孩子当成闺女,亲闺女却被魔修杀死了呢。”语气里分外惋惜。 “啊啊啊啊——” 芜娘的失声尖叫吓得楚玥跳了起来,她回头,看见芜娘正在痛苦地伤害自己,连忙阻止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芜娘,芜娘,对不起……”楚玥自己也不知道在道歉什么。 第39章 第 39 章 芜娘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喊着,扔出枕头被褥将没良心的那二人撵出房门。 “诶,真正有意思的事情我还没告诉她呢!”鹿响语朝身边人抱怨道。 宋深时本来觉得,这样刺激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可仔细想来,这件事上的古怪之处太多了。 她看着鹿响语抬脚走进屋檐之外,少女清秀无辜的脸庞笼罩出一层绯红的血色。 知道她在看她,她回眸一笑。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恶。”她的笑容越发真切。 宋深时定定地望着她,此刻的她就像一棵吸饱了恶意毒汁的花骨朵,肆意地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光泽。 鹿响语正待说些什么,屋子里的吵闹声小了些,传出楚玥并不怎么流利的说话声。 “芜娘,都怪我,是我瞒了你们……” 楚玥哽咽着,却是呼吸不畅,说不下去了。 芜娘安静下来,是一种悲伤过度的恍惚状态,她轻柔地将楚玥抱在怀里,抚摸着她。 楚玥便接着说道。 “我骗了你,鸾知的情况……她也骗了你。” 芜娘抚摸她的手一顿。 “鸾知从小就很漂亮,和你一样,芸娘,但她,太恨你了,她一直很怨恨你,她说她攒够了银子,想带你一起离开,可是你不答应,要一直留在这里,把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当成一个家。” “她多想去外面啊,多想看见书上的太阳,她做错了事。” “她去那个地方,根本不是当丫鬟……后来我见到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或许在一些人眼里,她更漂亮了,她变得妩媚多姿,风情万种,她也不再见你。” “她有了大院子,还有很多衣裳,但她其实一直很痛苦……她也参与了很多事情,嗜血帮的事情,杀死她不是魔狼,而是嗜血帮,还有我。” “芸娘,唯一能阻止她的人是我,可是我什么也没告诉她,把她推往了更深的泥泞,她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以为,这样,芸娘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可是我现在,却并不觉得开心。” “芸娘,我……” 她抱了抱芜娘,起身夺门而出。 屋子外面,眼睛酸涩的楚玥和两人大眼瞪小眼。 鹿响语和宋深时此时都有些意外,没想到楚玥会如此……她的心意是真,谎言也是真,她到底是年弱事小,才如此熟练地转换谎言维系自身的利处。 楚玥吸了吸鼻子,又向外走了两步,什么话也没说。在院子门口向着芜娘屋子的方向,跪地叩首,接着起身离去。 * 在万鬼窟长大的孩子,又从小在人族聚集地摸爬滚打,楚玥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她找来城中熟悉的人,请他照看芜娘,这才随宋深时二人进入万鬼窟。 几人相互之间都是利用的关系,各取所需。 鹿响语也不必明白楚玥心中说想,她能看到这孩子的心中笼罩着阴霾,眼神也不再透明。 至于楚玥能不能报仇,这不是她们会插手的事情。 鹿响语的目标和万鬼窟那帮人一样,都想谋害姓杜的修士。弄清真相后,便是一个极大的机会。 她能预料到,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 远离村落,经过一片荒芜的平原。 她们随着楚玥绕道进入万鬼窟深处,入目是一片荒凉峡谷,峡谷中尘土飞扬,红沙漫天,一个个灰色的帐顶坐落在谷中低处。 嗜血帮的驻扎地堵死了深入万鬼窟的道路,周围设置岗哨,不时有人巡逻。 鹿响语一行人选中了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岗哨。 张三李四是嗜血帮最底层的喽啰,比起当打手,能抢到一份巡查的闲职,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在嗜血帮驻扎地外围,都分布有岗哨,甚至丧心病狂在崖壁上也有,张三李四从小路进去,马上就不见了踪影。等到看不见哨塔的偏僻处,两人巡逻的姿势也邋遢下来,勾肩搭背地边摸鱼边聊着天。 反正这四周根本就是荒无人烟,只等等下开饭再回去,便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天。 张三说你别把臭烘烘的身子挨老子身上,“老弟多久没洗澡了!一身羊骚味!” 李四笑嘿嘿,“哥哥,整个寨子数你最干净,都知道你从不攒银子每天都洗澡,哥哥这身子香呐,寨中兄弟都眼馋得紧。”土匪窝里没有姑娘家的,都能理解。 “去去去!”张三将他抖开,怒道,“你什么东西?离我远点!” 李四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他说:“我们嗜血帮有三位老大,听说他们早些年还是师兄弟,师出同门,以前还一起搭台子唱戏,一路相互帮扶走过来,直到现在,这兄弟情谊,真不一般。”他摇摇头,露出诡异的笑容。 张三却觉得好笑,“三个老大才走几天,你就敢在背后蛐蛐他们,当心被人告状!” 李四想调戏张三,又被躲开,直到张三腰间佩刀出鞘,他这才收手,没皮没脸地笑着。 “张三哥哥,三位当家那是什么人物,我哪里敢啊,不过啊,你看我们嗜血帮这么些年,最近也算好起来了,也没见有哪个老大有女人啊。”说罢李四嘴角一垮,“他们连勾栏都不去……还是鸾知小妹好啊!” 张三没理他。 两人走累了,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歇息。 李四又说:“不知道老大他们和阿月浑的事情怎么样了,最近都不让宰‘肥羊’,嘻嘻,毛霍好不容易骗了一对笨蛋兄弟进来,听说还是外面某个大门派的弟子,三个老大现在都不在寨子里,可把他急死。” 张三摇头:“那个水平的,也只有老大能处理,消息已经送到了,南风老大晚几个时辰便会回来。” 李四这个嘴就没闲着,他脑袋空空地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老大们和苍狼帮那个阿月浑的关系,能好吗?不仅群殴他,我们的地盘还是从他手里抢下来的,那些婴兽也杀了不少。” 他摇摇头:“不好吃,一股人味儿。” 张三嗤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能想到这一层上。” “哥哥!”李四崇拜。 “我告诉你,老大们不仅没有害那魔修,反而帮了他,此番深入,也是为了帮阿月浑秘密护法。” “那些婴兽,不是他的宝贝吗?怎么会让我们煮了吃,还把骨头吐回去?” “因为那些婴兽想逃走!” 张三冷冷地瞥了过来,“圈养的动物,哪里能让它们破坏围栏,重获自由。” 两人正摸鱼着,忽见黑气从小路尽头飘来,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张三忙推了推李四:“前面有情况!” 两人唰地亮刀,警惕地向着黑雾靠近。 黑雾里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野兽般的咆哮,随后是刀光剑影,没过多久,黑雾散去,只见一黑衣道人,正压着一个跪着的浑身长毛的妖怪。 “哦,你们是它叫来的帮手吗?”道人身形颀长,气场压迫过来,雪亮的长剑一抬,眼看就要双双人头落地! 哐铛一声响,二人不约而同举起手来,放弃抵抗。 “我们是嗜血帮的人!若仙长抓到了婴兽,我们老大重重有赏!”李四连忙道。 这婴兽虽说不足为惧,可这些身怀异宝的修士,不是他们两个喽啰能惹得起的。只要能将人带到寨中,老大们有的是法子对付! 宋深时满意地勾起笑,回头用力地踹向楚玥的背,张三李四连忙闪开,见这妖怪在地上痛苦呻.吟。 宋深时点头:“我见你们在此地驻扎,维护城中百姓安全,这人是我路上抓到的,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楚玥凄厉地喊道。 “那可由不得你!”李四恶狠狠说道,和张三一起用麻绳把楚玥绑了起来。 随后宋深时便被邀请到寨子里。眼看他们已经进了寨子,张三凑到李四耳边说道:“李四老弟,你先带他们去见南风老大。” 李四客气地把兄弟一揽:“张三哥哥你便去吧,我会如实禀告,你放心。” “你……”他面露古怪,又看见那可怕的黑衣道人回眸看来,连忙重重拍着李四,“你赶快把人带去,我马上回来。” 眼看那黑衣道人已经深入寨中,周围的兄弟们也都时不时暗中打量。想必是不会再把人放出来了,没有意外的话。 张三便又原路返回,他们巡逻的路线就这么一小段,也不敢再往里走了,还是老地方熟悉,也能安心。 他找了个角落解下裤头,舒缓着闭上双眸,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在悬崖上吊挂着的鹿响语面露鄙夷。刚刚他们说的话,也被暗处的三人听了个仔细。 她想起提起计划时楚玥的表情,那孩子只是有些颤抖,看不出害怕的情绪。没想到这黑心山寨还吃过人。 鹿响语如鬼魅般飘下来,在张三睁眼时,便已经被死死捂住嘴,随后用力一扳,死得悄无声息。 没过多久,张三回到岗哨处,见一堆人在帐篷旁起了火,也过去坐着,身上瞧不出任何破绽。 篝火旁围了好些人在喝酒,他们嗓门大,根本不用刻意凑近去听。 只听见那些人喝得脸颊酡红,纷纷举起碗来大喊道:“清风寨热闹喽,一口气来了三位大仙!兄弟们,喝!” 喝完噼里啪啦地摔碗。 第40章 第 40 章 话分两头,杜以凤这一边也跟着毛霍进了清风寨。他本是多疑之人,来到寨中,见山寨许多人神情诡异,便猜出了个中状况。 不过他那清澈愚蠢的弟弟半点都看不出来,也不必提醒他。 两兄弟帮着毛霍挖坑,草草葬了鸾知,寨中兄弟听闻这一噩耗,纷纷来鸾知墓前垂泪。毛霍先前哭过了,此时还算平静。 他神情恍惚走向自己的屋子,两人也紧跟在后面。 到了门口,毛霍似伤心过度,此时才看见杜氏二人。 “杜兄,鱼息兄弟,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快快回去!”毛霍把两人推开。 “霍兄,你别太伤心了。”杜鱼息安慰道。 三人又呜呜呜地抱在一起,衣领子上都是鼻涕和泪。 毛霍表达了对罪魁祸首的憎恨,后面冷静下来,便祈求二人留下,助他讨伐魔修,二人便答应下来。 此后毛霍将二人带到一间颇为豪华的帐篷,作为两人这几日的住处,后面有小弟来报。 毛霍便对二人说:“南风老大要我过去一趟,你们先好生歇息。” 他用厚重的两只大手拍了拍杜氏二人的肩,眼底闪过不明的阴毒暗光。 杜鱼息一愣,只觉得一时间被毒蛇盯上了。 毛霍又扬起他那招牌般的豪迈大笑,“二位兄弟,这魔界可是凶险万分,就连这集结了许多绿林好汉的清风寨,也被苍狼帮那些险恶之徒紧盯着呢,可谓是虎视眈眈。” 见杜以凤满是兴味地看着他,毛霍心中咯噔一响,转而对起杜鱼息说来。 “鱼息老弟,你哥哥那件事,我会在老大面前说说,或许南风老大会有主意,但鸾知之死压在我心头,我好生难过。”他顿了顿,见杜鱼息反应不错,便又道,“那阿月浑是一位实力极其强劲的苍狼使,驱使魔狼可达数百只,老大说他离修成真魔之身只差一步之遥,若他放手一战,足以踏平万鬼窟。” 杜鱼息愣了半响,“听说他是你们老大的手下败将。” 毛霍脸色肃然:“实不相瞒,我们三位老大,都在那一战中受到了有损根骨的重伤。” 他再拍了拍杜鱼息的肩,转头走了。 撩开帐帘,那人雄伟的背影如此说道:“你们是亲兄弟,你要保护好哥哥,我毛霍的仇与你们二人无关,若到时形势紧急,你就带着杜兄快逃吧。” 帐中,杜以凤缓缓饮完一盅茶,他斜乜着杜鱼息,见少年深思的神情。 “鱼息。”杜以凤将那本魔修功法放在桌前。 少年抬眸看来,杜以凤温柔一笑。 “不必多想,不过霍兄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杜以凤避开他的注视,状似随意地翻了翻古籍,“这本功法我已仔细看过,其中并无谬误,遗失之处我也通过《界域奇闻》进行补全,你可以试着练习。” “毕竟身处魔界,灵气并不是用之不竭,早点修习关于魔修的功法,也算多一项保命的底牌。” “好。”杜鱼息接过来,低头查看。 杜以凤便说:“霍兄那我再去看看,你等我回来。” 说罢他也撩开帐帘走了。 …… 杜鱼息在灯下研读,魔修的功法他有些看不明白,杜以凤补充的信息里,灵修修行者,需要将灵脉屏蔽,修行此功法时万万不能动用灵气,否则会造成灵浊二气在体内相冲,轻者造成严重内伤,严重者神智全失,走火入魔。 屏蔽之法二人也不必向其他人寻求,杜鱼息手中三样法宝,刚好有一样人阶高级法宝回想石。此法宝本是用来为迷失之人求证道心,破除迷惘,使用回想石会暂时截断修士的体内灵气,刚好能在效用内修行魔修功法。 杜鱼息暗叹一声,想必兄长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见杜以凤久久还未回来,而兄长说过要他在帐中等他,杜鱼息便止了出门的心思,打坐起来。 他一手捏着回想石,却并未将全部神识沉浸其中,而是分出三股,在体内缓慢引导浊气成形。 要不说杜鱼息也是难得的修行资质,他虽然在人事上脑袋愚笨,但对于修炼心法,修行剑道,却能一心沉溺,领悟其中不可言说的奥妙。 再加上身处魔界,即使是灵修之身,在杜鱼息的领悟下,三股神识也成功凝结出了两股浊气。回想状态结束,杜鱼息面露喜色。 从回想石中回来的其他神识,带来了许久之前的年少时光。 那时杜以凤还未离家,小时候他最喜欢的,便是在课业之余,仰望杜以凤的身影。或许哥哥会觉得他天资聪颖,处处都能胜过他,可杜鱼息,对他却是一片仰慕澄澈之心。 杜鱼息静默许久,两股浊气也并未在体内乱冲,被他放置在灵气稀薄之处,自行萦绕成团。回想石也被他收回了储物袋中。 忽闻帐外一声重响。 “谁!”杜鱼息警惕起身,瞬时闪身来到帐外。 模糊的光线下,他看见一个神色惶恐的山寨小弟。那人见他气势汹汹,吓得跌倒在地。 杜鱼息便缓和了神色,虽然在昏暗中看不清楚。 小弟抖了几抖,清风寨并没有这么多开慧初期,眼前之人也是凡人,并没有什么能和修士直面抵挡的实力。 那人见杜鱼息没有杀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分外抱歉地拍打自己,“我,我真该死!冲撞了仙长!” “无事。”杜鱼息一顿,问道,“你为何在这儿?” 那人嘻嘻笑了声,“仙长,小人姓张名三,是受人所托来为仙长传个话来着,他说您一看到,那便明白了。” “给我的?”杜鱼息还在怀疑,下一刻,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张三宝贝似的拿出一柄包裹严实的长剑,缓缓掀开一角,那剑便在夜里发出明亮纯粹的灵光,是一柄上好的灵剑。 杜鱼息却从它身上的气息认出,这是杜以凤的剑,他明明将它献祭给了红月! 张三将它交到杜鱼息的手中,仰头看到少年不可置信的神情,嘴角勾勒起一丝不适宜的笑,被她强忍下来。 “咳咳。”咳嗽声引导着杜鱼息回过神来。 张□□后一步避开灵剑的照视,“仙长,给我这柄剑的那位说,此中凶险,望你早日离开,免族中亲人忧心。” “兄长……”杜鱼息便呢喃出声,确定了这是杜以凤交给他的,不过,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还要刻意避开霍兄。杜鱼息皱起眉来。 “仙长,还有一些话不知该不该讲。”张三抿了抿唇,冲他挤眉弄眼,“可否请你再靠近一些。” 杜鱼息将信将疑地靠过来,听见张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脸上出现既震惊又感动的神色。 伪装成张三来送剑的鹿响语对他说:阿月浑和三位老大早有合作,要害了你们,杜以凤知道这件事。 那意思,竟是要自己拖延住那些人,要杜鱼息赶快跑。 * 几柱香之前。 杜以凤很快追上毛霍,毛霍看起来粗狂,却心有猛虎,明明老大的主帐只有几步之遥,他偏要绕道,带着杜以凤来到没什么人活动的地方。 “霍兄,你很紧张?”杜以凤笑笑。 明明杜鱼息才是主要战斗力,杜以凤现在断了一只手,灵脉尽毁,可以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可是他身上有一股子让毛霍很是熟悉,非常毛骨悚然的气息。正道修士身上少见的,独独属于亡命之徒,那种纯粹的阴狠,不羁,以命相搏的赌徒! 毛霍意识到,他早就看穿了,是来谈判的。在他见到老大之前。 毛霍脚尖在土地上打了一个旋,他回过头来,也对杜以凤露出一个笑,手摸到随身携带的弯刀。 “杜兄,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别让老大等急了。”毛霍决定开门见山。 杜以凤摊开一只手,另一只空荡荡的袖口随风胡乱摇摆,状似投降的动作。 “霍兄,我是来求情的,看在我们的兄弟情谊……”他讽刺一笑,“若霍兄信我,放过我,并不会影响你所得,甚至可以使你们的计划更容易一些。” “……”毛霍沉思着,额头发间出现一滴汗。 无外乎两条路,先杀了杜以凤,但杜鱼息肯定会起疑,而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或者答应杜以凤,先假装应下他的请求,但跟这种人耍心眼,他不一定能玩的过。 毛霍深深叹了口气:“既然是你的东西,我们可以帮你,但你之后若在魔界行动,要听命于清风寨。具体看老大的意思。” 杜以凤点头,夸赞道:“霍兄比我想的更要通情达理。” “呵呵。”毛霍对他一个谋害兄弟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杜以凤没他想的那么复杂,甚至从毛霍第一次接触他们开始,就存了借人之手的用意,于是便看着毛霍作秀,而他的好弟弟果然一步步走进了圈套中。 甚至觉得,只用一个杜鱼息便能换取清风寨的庇护,让他在魔界养好伤,之后还能借清风寨积累的底蕴继续探索二重天,他身上还有《界域奇闻》。这简直最好不过。 而且除掉杜鱼息,简直能了却他心中一桩大石! 他的眼界不止在眼前,还看到了熠熠生光的未来,杜鱼息身上那些宝贝,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他能成功回去,整个杜家都是他的,海千宗亦不足为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