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是邪神?》 第1章 敲门 雨连绵了一个多月,宁市变得潮湿阴凉,刮过的风里都含着水汽,经过皮肤又被迅速蒸发,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路上行人都变少了些。 不过这和江幼白没多大关系,窗帘紧闭,幽暗的房间里,他正在被窝里安逸昏睡。轻盈的雨撒在屋檐、阳台和窗玻璃上,淅淅沥沥倒是十分催眠。 “叮——咚——” 突然被按响的门铃打破了宁静,江幼白意识回笼,但又懒洋洋的睁不开眼,即将再次睡着时,门铃声升级成了穿透更强的敲门声。 “笃笃笃——” 深吸一口气,狠狠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江幼白从被窝里蠕动出来,眯着惺忪睡眼飘去开门。 是谁呢,好像没什么人会这个点来吧......指尖搭上门把,阴冷的风从逐渐开启的门缝里吹进来,从睡开扣子的睡衣领口钻进去,害得江幼白忍不住瑟缩一下,这回倒是清醒不少。 “江幼白?” 门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黑压压的一大坨,显得刚起床头发支棱、身板消瘦的江幼白格外弱小。 “你是...” 眼前的男人目光宛如实质般打量着他,江幼白指节蜷缩,非常想直接关门,但对方穿着正式,目光笃定,看起来不像是没事找事或者敲错门的样子。 男人似乎是顺手,扣住了门沿,这下江幼白想关门也有点关不上了。 “燕叙,是宁城警察。”一个证件被递到江幼白眼前,证件上的照片似乎有些年头了,盯着镜头的眉眼比眼前的男人要更加锋利一些。 证件停顿片刻便被收回,燕叙垂眸,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江幼白。 “...那,那请进?”慢了半拍,江幼白朝里退半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有点不知所措,呆愣片刻想起来,给人拿了双拖鞋。 燕叙沉默着跟进来,被领到客厅沙发上,房子的装修简洁温馨,不难看出主人是个认真生活的正常人。 “我刚刚起床,先去收拾一下。”江幼白给人拿了瓶可乐,自己溜回卧室洗漱,后知后觉到了尴尬,看到镜子才发现自己不仅头发乱的像鸟窝,衣领扣错行扣子还有半片领子折进去了没有捞出来,红晕悄悄漫上苍白的面颊。 等进入正题,已经是半小时后了。 “那么警察先生是来做什么的?”江幼白坐到男人对面,已经收拾整齐的他带着股书卷气,非常礼貌优雅,轻声细语地打破沉默。 “先问你几个问题。” 待江幼白点头后,燕叙接着道:“你叫江幼白?” “是的。” “今年多大?” 不解但回答:“19。” “你一个人住?” 更加不解,犹豫片刻还是乖巧回答:“是的。” “你是在怕我?” 江幼白愣住,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摇头,“我只是有点紧张,毕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叙没有就此发表评价,他从随身的笔记里抽出一张照片转了个方向放在茶几上,问道:“认识这个人吗。” 江幼白看过去,那是个长相阴郁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迟疑点点头,“好像是小区便利店的店员?”他经常半夜出门觅食,总能在便利店看到照片上的人,记得工牌上的名字似乎是任鑫。 又一张照片被摆出来,是个男人西装革履的证件照。 “这个人呢。” “......”江幼白沉默了好一会,轻轻摇头,其实他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刚睡醒的脑子有点没进入状态,但直觉告诉他不要全盘托出的好。 燕叙显然看出了他的犹豫,微微向前倾身,语气里带了些压迫,“说话。” 江幼白有点讶然抬眸,眼神稍一接触便无措地垂下,睫毛轻颤,唇瓣嗫嚅着张合:“不认识。” 他没有撒谎,他也许在哪见过这个人,但确实不知道是谁。 燕叙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指尖点了点第一张便利店店员的照片,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他叫任鑫,是便利店的夜班员工,你们偶尔会在店里碰面,但基本上没有过交流,”说到这,燕叙微妙的停顿了下,江幼白下意识抬眸,望进对方沉沉的眼中,他继续道:“任鑫是个连环杀手。” 哦...连环杀手...任鑫穿着便利店制服的脸从脑海里闪过,江幼白迟钝地点点头,也许是太过突然有点不真实感,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甚至没有面对燕叙时心中泛起的涟漪大。 “这个男人,”指尖挪到另一张照片,“是他的上个目标,死于6日半夜2点左右。” 眼睫缓缓睁大,江幼白恍然,“所以下一个目标是我?” 燕叙进一步前倾身体,双掌交叉支在腿上,“是什么让你得出这个结论。” “...那,不是我的话,你为什么上门找我呀,警官先生。”江幼白疑惑反问,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青涩感令他的情绪格外易懂和真诚。 相对来说,燕叙便令人完全猜不透在想什么,他没有正面解释江幼白的困惑,而是顺着说道:“我是来保护你的,毕竟,已经知道你是下一个目标了。” “啊...”江幼白被说服了,他没有怀疑,只是点头,并说:“谢谢。” 也许是说破了目的,燕叙坐直了身体,压迫感不再那么尖锐,他用闲聊般的口吻提到:“你似乎并不害怕。” “好像是哎......”江幼白眨眨眼睛,没怎么在意,他现在正在回忆自己手机上哪去了,按理来说发生了这种事得跟家里人说声,但他没有家人,只有一个经纪人关系很好。 “不好奇你为什么成为目标吗。” “有一点,能给我说说嘛。” “6号半夜,上一名死者给你打了通电话,”男人平淡的叙述着,“那就是你成为下一个的原因。” 第2章 录音 江幼白愣住,半晌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回卧室,捧着手机又跑出来,“我确实接到了,我还有录音。” 但就在他试图弄出音频时,发现因为睡前忘记充电,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他只好再去找充电器。 燕叙始终在观察,在人去找充电器时,自然地接过手机,是大热的最新款。 “你习惯录音么。” “啊,是我经纪人给我设置的,所有电话接通之后自动录音,他担心我哪天给人骗了还没有证据,毕竟本质上来说也是个售卖手艺的商人...”江幼白边解释边插上电源。 趁着充电,江幼白踌躇了一小会,轻声问到:“我能知道那个受害者是怎么死的吗?”停顿片刻又补充:“如果涉及到机密之类的就当我没问。” “你不害怕?”燕叙反问,显然一副不会透露的模样。 江幼白摇摇脑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警官先生不是特意来保护我了嘛。” “嗯。”面对可爱的笑脸,燕叙只是沉闷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代表赞同的音节。 两人都很有耐心,等到手机有了些电开机后,一个电话突兀打来,精准得好像就等着这一刻似的——来电界面显示经纪人三个字。 “是我认识的人...”江幼白看了眼燕叙,见他没有阻止便接起电话。 “老师醒了?”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 “嗯...”江幼白思索着如何叙述这件事,“杜哥,今天有位警察来了,他说有个连环杀手,我会是嗯...下一个受害者...” “哦警察,”那头仿佛轻笑了下,但焦急而担忧的语气表明,应该是电流声或者摩擦到话筒了,“看过他证件没,可别是诈骗...这种事情听起来这么危险,老师你一个人可行,需要我来陪你吗?” “谢谢杜哥,看过警察先生证件了,而且警察先生是特意过来保护我的。” “好,”被称为杜哥的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自然的告别,大概是听众的错觉,“请老师一定注意安全,发现不对劲就赶紧跑,有需要随时联系我昂。” “好的,再见。” 电话被挂断,江幼白再次看了眼燕叙,对方微扬了下颌示意继续调出录音播放。 “滋——”开头先是几秒的沉默,接着是江幼白疑惑的:“喂?你好?” “...你好。”回答的是个男人的声音,不难听出绷得很紧,还十分沙哑,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接着又是几秒沉默。 “...有什么事吗?”还是江幼白先询问。 这时,刚刚的电流声、对面的呼吸声还有一些通话里的杂音通通都消失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清晰到如同站在对面说话般—— “命运——” 戛然而止,是江幼白突然按了下暂停,不对劲,他记得在说到命运之前,他们好像还有聊过几句来着——聊了吗?但是既然录音里没有,看来是这两天熬夜画画,脑子还不清醒记错了,毕竟录音是自动保存下来的,又没人动过。 这下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有别的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他迎着燕叙疑惑的目光轻声道:“刚刚说他是2点左右死亡的?” 那条录音的录制时间清清楚楚的显示在屏幕上:223年9月8日02:00。 雨连绵了整整一个多月,或许是要入秋了,一天比一天寒冷,尤其是在夜间。 接到电话的时候,江幼白正在工作,他是个经典的夜猫子画家,擅长色彩光影和人像,前几天有个客户希望能定制一副黑暗中世纪风格多人受难的油画,非常着急要,听说是为了赶上一个活动布展,他正在画布前发呆。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走神得很严重,记错了是很有可能的,江幼白如此安慰自己。尽管事情眼见着越来越奇怪了,总有种面临着什么的感觉,但他只是个普通人,一辈子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最终会死于衰老或者疾病的普通人才对。 燕叙像是早知道般点点头,语气十分平淡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对,电话是凶手拨来的。”他重新按下播放键。 “——的洪钟即将敲响!吾等恭迎神归临神位!无上荣耀!不胜感激!” 安静了一会,是江幼白疑惑的声音,“什么——”但他话还没问完,录音已经结束了,是对方挂断的。 听完后,燕叙没什么大的反应,江幼白猜测他可能在死者那听过了。 “神什么的,是邪教吗?” “把录音发我,”燕叙依旧没有回答道,他报了串数字,“联系方式,加我。” “啊,好吧。”江幼白在他眼皮子底下输入,跳出来的是一个拿证件照当头像,昵称是本名的超级官方账户,他发送好友申请。 燕叙同时拿出手机通过,那是一个昵称小画家,头像是猫的账号。 “猫?”他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你很喜欢?” 江幼白摸摸鼻尖,“是网上很火的那个猫猫头啦...”对方一看就不是爱在网上冲浪的,显得自己好幼稚哦—— “这样啊...我能看看你的画吗。”似乎只是被昵称勾起了好奇心,燕叙问道。 江幼白指了下靠近客厅的某个房间,“可以呀,那边是我放作品的地方。” 第3章 画室 “警官先生。” 狭小的门框前,江幼白停下脚步,他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燕叙同样停下脚步,用目光无声询问,他有些有点不好意思,柔软的黑眸折射着微光,“我有点饿了......” 燕叙绷紧了肌肉,随时可以暴起,但这微小的动作被掩盖在衣物下,只是让他看起来格外专注。 “...要不你先自己看着?”江幼白抿唇笑起来,眼睫垂下,显然是有点感觉尴尬,“还是要跟我一起吃点?” “不用了,你吃吧。”燕叙平静回答,他没有放松,或者说从未放松,但此刻只是注视着看上去身板消瘦,介于青年和少年间的男孩走回客厅,先是把茶几上他并没有动过的可乐拎起来拧开喝了一大口,不算太远的距离足以让他看清对方滚动的喉结,接着这家伙钻进冰箱,像个仓鼠刨食一样,最后端着个蛋糕坐进沙发。 没有任何异常,燕叙的眼睛这样告诉他,从他踏入这里,一切都正常地仿佛回家了。 见江幼白埋头苦吃,燕叙收回目光踏进画室,没有窗户,和宽敞明亮的客厅比起来十分逼仄,明显是个从玄关隔断出来的空间,里面不同尺寸的画层层叠叠靠在墙边,有些已经被打包好了,有些蒙着白布,还有一些卷起来的堆在桌上,等待被装裱。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大概是颜料味,燕叙从未了解过有关绘画的事,他只是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数值,并不是时间,而是一个毫无美感但安全的、绿色的0。 “外面一切正常?”燕叙问道,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人,却故意压低声音,为了避开一墙之隔的江幼白。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从他耳中的隐形耳机中响起,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冷淡:“无异常。” 另一个活泼些的男人插嘴道:“老大,老杨侧写出来的结果都说明这小家伙除了情商低了点没啥问题,你要不先撤去下一个地点,让我们接手吧?” 女人反驳道:“智者的污染通常在夜晚致死,无一例外,至少该将所有风险都排除——”她突然一个转折,“但我同样认为,您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们足够了。” 耳机里说话的时候,燕叙在挨个查看那些画,他很快意识到这里只是个小仓库,江幼白真正用来创作的地方另有他处。 “不,我怀疑他可能就是智者。”燕叙轻声叹道,即使毫无证据,他仍直觉这里的正常和安全都仿佛漂浮在薄薄的气泡上,虚幻而脆弱,在涉及生死的判断上,他从未出错。 话音落下,频道里顿时响起抽气的声音,紧接着安静下来,直到第三个人,一个严肃的中年男声,打破沉默,他的语调平缓却蕴含着森然地力度。 “燕叙,你是在凭怀疑便指控一个拿可乐招待警察,还自己给喝掉的孩子,会是在人类社会隐藏这么多年,玩弄人心掌控精神污染的智者吗?” 燕叙没有立刻回答,独处的时间差不多了,能看的画,他已经全翻了个遍,大部分是后现代风格的装饰画,还有不少动物,猫猫狗狗和人的肖像,他们都定格在微笑着幸福的表情上。 “警察先生,”江幼白踩着棉拖啪嗒啪嗒地靠近,完全没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事有多少人正在关注,唇角还沾着奶油,“我的画是不是还不错?” 他目光里藏着极易挖掘的期待。 “是。” 燕叙声音低沉地回答。 “那你想要嘛,可以挑一副哦,”江幼白显然有些雀跃,嘴里说着自己是个商人,但他其实非常喜欢这门手艺,“这个怎么样,是冷色调的落日,很符合警官先生的气质哎...” 此刻耳机里,男人威严的命令和面前男孩的声音同步响起—— “那么,燕队长,从现在开始,你被授予行刑权,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燕叙看向那副画,蓝色紫色的线条凌乱,色块彼此倾轧,他没有看出哪里体现出落日,只是依旧用那平静低沉的声音回答—— “好。” 阴雨天黑得总是比晴天要早一点,雾一样的雨里,整个小区寂静得像被世界遗弃了般,几栋楼沉默地被黑暗和雾气吞没,只有唯一一个窗口亮起灯光。 在江幼白家门铃被按响前,那些矗立的建筑便空无一人了,黑色的钢铁洪流在外侧流淌环绕,阻拦一些好奇的和好事的人们,也将凡世的喧嚣一并隔绝。 被围困的中心,大楼下,最后的噪音随着汽车的驱动而逐渐远离,车厢里无人说话,有人凝视着屏幕不曾挪开视线,有人担忧地看向窗外,有人不甘地咬牙握拳。 更远的地方,指挥中心,人群忙乱,一块电子显示屏高高悬挂在所有人一眼能看见的地方,那上面用毫无美感的字体显示着一串数字:63072000,并在眨眼间变成了63071999。显而易见那是个以秒为单位的倒计时,它血红的颜色倒影在注视着它的人眼中,那人负手而立,腰板笔挺,浑身上下弥漫着锋芒地血腥气,他朝着此刻远在另一端的人说着,字字带着可怕的重量,“十年前,我带回了你...只为这一刻...属于人类的反击!” 那张不再年轻的面庞上,每条皱纹都在毫不掩饰地诉说仇恨,身后桌面上的铭牌表明着这名复仇者的身份——特殊调查局局长,燕灼。 第4章 画 “嗯...警官先生,你真的不用吃点啥嘛,已经要晚上了耶?”江幼白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基本买来就是装饰的电视被久违地打开了,甚至因为没有办过套餐播放不了节目,只能沦为手机投屏的工具、屏幕放大器,此刻正在播放一部关于鲸鱼的纪录片。 “不用,谢谢。”燕叙安静等待,他需要其他人安全撤离后才能放开手脚。 “...嗯,你要睡在我家嘛,我家另一个房间被我改成画室了哎?”江幼白迟钝的脑子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家里多出个存在感爆棚的家伙。 不知道那个连环杀手什么时候来,警察先生应该会过夜的吧。 思绪漫游时,窗外一声沉闷的巨响,狂风骤起,窗框被吹得哐哐响,房里似乎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打雷了?”江幼白看向窗外,一片浓黑,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啊,我去关一下卧室的窗户...” 燕叙注视着对方小跑的背影,无声跟了上去。 次卧被打通和主卧连接起来,打开门就能看见宽敞的空间里,一地的颜料画笔,几个画架凌乱地摆着,其中一个刚好对着门口,上面摆放着一副显然未完成的画,漆黑的背景人影幢幢,大部分人脸都只有个色块,等待继续细化,看不出是谁,只有中间的被描绘出细节,眼瞳朝上翻着,干涸开裂的嘴唇微张,露出烟黄的下齿,五官因惊恐而扭曲,却非常眼熟。 江幼白捡起被吹倒的东西,正绕过床铺,踮脚关窗。 燕叙站在门口,紧皱眉头,他当然觉得那画上的人脸眼熟,不久前他才把对方的照片拿出来过——是第一个受害者,死于6日凌晨2点,某家公司的老板许国。 恰在此刻,耳机里响起女人冰冷的声音:“已撤离完毕。” 又是一道惊雷,江幼白吓得瑟缩了一下,他正朝外看,对面的楼宇被闪电照亮一瞬,往常星星点点亮起的窗口,今天却不见一个。 突然一阵大力从身后袭来,江幼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撂倒在床上,双手被铁箍般的力道狠狠束缚在身后,他甚至分不清那力道的主人是人类还是变形金刚。 手腕和胳膊尖锐的疼痛令他从天旋地转里回神,视线对焦后,他看清身后压制他的正是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警察先生?”江幼白下意识挣扎,他那点力气没有掀起一点水花,“...怎么了?” “许国,你不是说不认识他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画里。”在江幼白看不见的盲区,一团漆黑的物质正在燕叙掌心浮现,他只用一只手就轻松按住了身下的少年。 许国,谁?江幼白一时间有种怪异的割裂感,但他很快想起来,那正是他没搞懂选择隐瞒的地方,“我真的不认识他...在你给我看他的照片之前,我只在梦里见过他...” 燕叙没有表示信不信,因为另一处异样正占据他的注意力——手腕上佩戴的工具此刻正发出刺耳的滴声,这代表检测的数值正在急速攀升。 同时与滴声同步响起的还有被遗落在客厅里,江幼白的手机。 下一刻,墙猛得被砸穿,仿佛惊雷劈到了室内,灯光瞬间熄灭,紧接着手机铃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滴声越来越急促。 化作薄膜的黑色物质拦下了四溅的碎石,它像有生命一样汇聚起来在半空中盘旋。 黑暗中,墙那边多了个不速之客。 江幼白迷茫极了,他家是,被炸了吗?恐怖分子?还是所谓的连环杀手?无论如何他还是可怜的受害者呀,为什么警察先生还不松开他?警察先生到底在怀疑什么? “连环杀手,编号A102,特征,一、杀死的人将被污染为第二个连环杀手,二、必然按照顺序进行杀戮,”燕叙盯着打破墙壁后便按兵不动的家伙,即使一片黑暗,他却能清晰看见对方,是巧合也是必然,那张被某种可怕存在扭曲的脸,同样出现在不久前拿出的照片上,“任鑫,为什么只跳过他?”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此刻变得诡异极了,表明他身份的脸皮并不长在他的头上,而是出现在他**的腹部,手脚不自然地歪斜,仔细数数,居然有四对。 “哈哈哈哈哈杀!通通去死!”腹部的嘴张合,发出人类的声音,与录音中一致。 “6号你先杀了许国,下一个目标就是接到你电话的江幼白,7号我们已经检测到污染值,为什么你没有动手,反而去找了下一个目标?”燕叙逼问,杀意凛然,身侧盘旋的漆黑物质蠢蠢欲动。 任鑫混沌地喊叫着,似乎并没有神志,他似乎是忌惮着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但很快,他就没有攻击的机会了。 漆黑的物质激射,在任鑫挥舞肢体阻击瞬间化整为零,灵活绕到身后,几下穿梭,猛得绷紧,瞬间肢解了任鑫的所有手脚,紧接着合一洞穿腹部的眉心,腥臭的脓血几乎是同时溅射。 “啊啊啊啊吾神!神——”那张脸上没有痛苦,始终是扭曲的狂热,即使被击中要害,也扑腾了好一会才失去活性。 杀死对方的过程非常干脆迅速,燕叙皱着眉,甚至没有挪动过脚步,他垂眸看向手底下安静的江幼白,不再伪装时,声音如同冰刃般冷冽,逼问道:“你是谁?” 虽然在黑暗里啥也没看见,但听到的动静告诉江幼白,他应该乖乖招了举手投降,锋利的东西划破空气割断骨肉的声音犹在耳边,钳制住自己的男人才是这屋子里最可怕的存在。 “我、我是良民啊大人,”可惜,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实在想不出怎么辩解的江幼白小心翼翼地求饶,“或者你觉得我是谁,我配合一下子?” 铮一声,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空气停在了他的后心,江幼白甚至能感受到那凶器上的森森寒气。 “如果你听说过我,对这东西也不会陌生,”燕叙控制着凝聚成尖刺的黑色物资缓缓下沉,衣物被轻易穿透,直到浅浅刺入肌肤,鲜血缓缓溢出,“被天罚伤到要害,即使你是S级污染物也照样会死,要试试么。” 江幼白痛哼出声,疼痛和恐惧令他感到刺骨的寒冷,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苍白的语言挣扎,“你不怕杀错人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比武力更可怕的是意志,燕叙没有任何动摇,他捏起江幼白耷拉在一边的小腿,像折断树枝一样攥紧手指,被折磨的江幼白顿时从喉咙里发出小兽一样的哀鸣。 “我早已做好了觉悟。” 那是江幼白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5章 连环杀手 冷风从墙的裂缝里灌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那只畸形的怪物零碎地躺在地板上,墨紫的脓血溅得到处都是,并且越来越显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房间里除了一站一躺的人类和被肢解的怪物,所有东西都在褪色,好像蒙上了一层黑白滤镜。 未有变化的三者中,唯一有意识的燕叙平静地注视着这种变化,并不感到奇怪,他撇了眼手腕上的屏幕,将它关闭,耳机也被关上拿了出来。 当污染的浓度和范围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形成这种怪异的、反科学的现象,人类把它称之为界,污染的种类不同界里的规则不同,但相同的是如果没有防护手段,刚踏入界就会被污染。 智者的污染通常通过声音、文字或者梦,这个正在生成的界燕叙并不陌生,但和他预想中的强度要低不少,以防万一,他还是将联通外界的设备都给关闭了,这是特殊调查局成员的本能——污染无孔不入。 被命名为天罚的黑色物资在他的操控下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像绷带一样把痛晕的江幼白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只剩个小巧的鼻尖露在外边,像个黑色的蚕茧。 另一部分拉长,变成一把长刀,被燕叙握在手心。 “终于不躲了,来找死?”他看向窗外,杀意汹涌,不需要外在提示,与污染物厮杀至今,燕叙对它们了如指掌,敏锐的感官让他能感知到界中丝毫的变化。 外边的夜色似乎也违反了物理定律开始褪色,这片天地间又亮堂起来,一个长着三对翅膀的生物悬浮在半空,缓缓从虚幻变得凝实,细节变得清晰,那些翅膀并不是羽毛或者皮肉,而是覆盖着无数脸皮,每一个五官都十分扭曲,但眼珠仍浑浊地滚动,嘴巴无声开合。 作为主体的部分反倒是一具称得上比例协调的人形身体,但又浑身光滑,像穿着个颜色脏乱的连体衣,没有五官也不分男女。朦胧的空间里,它浮在那儿,光看轮廓到有点像天使。 像是在回应燕叙的话,它翅膀上某张嘴发出了声音:“真是罪孽深重...快归来我的怀抱吧,你将获得安宁——” 燕叙没等这怪物说完,抬腕挥刀,黑色刀身在森然鸣声中划出一个写意的圆,将隔开两者的墙连着窗户一道切开,随后猛得一踹,那坨饼一样的混凝土便像炮弹一般朝半空中的怪物袭去。 可惜,怪物只是闪身便轻松躲开。 “连环杀手的本体从来没有正面出现过...你是为了他来的?”燕叙一步步从半毁的房间里走出,直到一脚踏入空中,同样悬浮。 界的规则受污染支配,污染程度越大,对界的支配力越强,只是连环杀手,燕叙完全可以强行压制对方,夺取界,篡改其中的规则,这意味着它一旦选择现身,就无法再次逃脱,这反而让燕叙感到不安和违和。 连环杀手翅膀上的嘴接替着用不同的嗓音反问:“哦~刚才倒是让我看了场好戏...真有意思...伤害同胞的你...与我们有什么区别?” “你污染不了我,别白费力气,老是交代我让你死得轻松点。”燕叙狠狠皱眉,连环杀手本身十分脆弱,连子弹都可以轻松击毙,但它的污染会让人精神扭曲,最终走向绝路自尽,更可怕的是,新的连环杀手会从受害者的身躯中诞生,指数式增长,这便是属于智者的污染。 “哈哈哈哈哈,那不是污染,我只是想让你!想让他们回归我的怀抱!”连环杀手翅膀震动,每张嘴都在笑,狂笑,又哭又笑,“他们都是自愿去死的啊!你也去死吧!” 燕叙皱眉,如同刚刚被肢解的分身一样,A级污染物连环杀手看来也只是马前卒,被抛弃的棋子,他注定是无法从它身上获得更多信息了。 天罚猛地下劈,燕叙不再多费口舌,只要将污染通通弄死,再多阴谋也无法得逞。 “吾神——” 江幼白在做梦,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苍白的空间里,建筑、物体、生物都像搅浑的颜料一样分辨不清,他便站在那空间中,没有上下左右。 一片马赛克一样的东西正在说话,江幼白静静听着,他并不害怕或惊讶,只是有点茫然,因为这个梦,他之前做过一遍,只不过上一次那个马赛克还是个人——害他腿差点被撅断的许国。 “期待您的回归——您的子民即是您意志的刀锋...荡涤世界!肃清世界!” 马赛克扯着嗓子喊完,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便瘫成一坨不动了。头回看到这一幕,他有点被吓到,马赛克版的就不真实很多。 根据上回的经验,梦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才对,但等了好一会这片空间都没有要变化的意思。 站得有点累,江幼白索性坐下,这邪教志向还怪远大的,但老是扯上他薅又是怎么回事。他轻叹口气,有点后悔之前做这个梦的时候,觉得这人狂热的样子挺符合顾客要求的主题的,干脆取材了,谁能料到现实中真有这号人呢。 “吾神。”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江幼白没有回头,这是他的梦境,他不用回头也能感知到,一个朦胧的影子不知怎么出现在他身侧,有点隐隐的亲切,又有点不想看见对方。 这次多了个演员?他想,因为上次醒得太快没看到结局,所以再放送? 人影注视着他,很久很久—— “吾神,您得到答案了吗?” 是在跟我说话?江幼白有些明悟,但实在懒得理睬,他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有点冒犯。 不要随意喊别人神啊...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想和邪教沾上关系... “吾等永远遵从您的意志。”人影做了个单膝下跪的动作,然后便渐渐消失了。 苍白混沌的空间里又只剩江幼白一个人。 他安静地抱着自己膝盖发呆,直到睁开眼睛。 第6章 审讯 疼痛对江幼白来说算是个新鲜事物,即使是在最脆弱的幼年,他也因长相可爱乖巧早早得到了资助公司的青睐,虽然没有父母,但孤儿院的长辈们都对他十分照顾,从小到大连大病都没生过一个,迄今为止吃过最大的苦就是美术集训和军训的时候。 他应该愤怒。 江幼白睁大眼睛想着,小腿应该是被包扎住了,有种束缚感,隐隐的痛觉正从中不断发送到脑子里,要求主人想点办法,但主人能有什么办法,主人此刻浑身上下除了手指就只有眼睛能动。 冰冷的黑色金属条从脖颈开始,胸口、腰部、大臂小臂手腕以及大腿小腿和脚踝,通通死死固定在目测相同材质的金属床上,几乎紧贴着皮肤,没有空隙。 刚醒来时,江幼白下意识想起身,差点没给勒背过气,雪白的肌肤上都给磨出红痕,火辣辣的。 他只好一动不动,呆在这个一眼能看清的房间里。 四周雪白,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几个摄像头无死角地对着他,正面是个镜子,八成是单向的,后边也许站着一帮人,个个凶神恶煞,徒手就能折断别人手脚,说不定还会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发出贪婪又可怕的笑声,领头的邪恶白大褂博士看着像个好人实际是个变态。 江幼白此时迷茫极了,无数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充斥着他的脑子,唯一能确定的——那个自称燕叙的男人绝对不是警察啊!谁家警察话还没说两句就直接动手啊……哦,听说很久以前联邦没成立的时候,西方有个区域的执法风格是这样…… “江幼白先生,你好,我是研究所AI助理群青,”突然响起的电子音吓了江幼白一颤,成功打断他的脑内漫游,“接下来我会根据污染鉴定手册对你进行提问,每个问题播放完毕后,请在30秒内作答,撒谎或超时,将进行电击,请诚实且用心的回答问题。” 什么手册?什么电击?江幼白眼睫紧张地颤抖,还没反应过来,第一个问题便开始播报了。 “问题1,对江幼白,也就是你自己,有什么评价。” 紧接着冰冷的电子音开始倒数,毫不人性化,完全没有考虑懵逼的人类在倒计时声中思绪只会越来越乱越来越慌张。 江幼白急迫地张张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倒计时很快便来到个位数,他勉强发出声音:“我是,嗯我的评价是,是个好人,比较善良,偶,偶尔会有点懒……” 电子音没有给他喘息时间,等他话音刚落便播报起了下一个问题—— “问题2,经典的电车难题,如果你可以选择,你会扳动铁轨让火车撞死守规矩的一个孩子,还是什么也不做,让火车撞死不守规则的五个孩子。” 江幼白深吸一口气,冷汗不知不觉中渗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担心回答错了,但AI的倒数不会给他逃避的机会。 “……我选择什么也不做。” 赶在最后一秒说出回答,焦虑之中完全是凭本能回答了,江幼白闭上眼睛,等待可能会出现的电击。 电子音冰冷没有波动—— “问题3,你认为世界上有神吗。” 啊这个好回答,江幼白睁开眼睛,咬了咬唇,很快便做出回答:“我不相信。” “问题4,你为什么不相信世界上有神。” 短时间内,神的字眼出现太多次了,江幼白来不及深思,但下意识明白这不是件正向的事,他组织好语言,轻声道:“……因为我没见过,如果有神,祂即使没在我面前出现过,存在感也一定很强。” 下一个问题迟迟没有响起,雪白的房间里安静下来,江幼白小口小口地呼吸着等待,指尖早已在刚才的问答中用力攥紧,缺失血色。 玻璃的另一边,确实站着一帮人,也确实是身材健硕的男人,甚至一个脸上正挂着吊儿郎当介于花花公子和猥琐大叔之间的笑容,一个前不久才差点用几根手指撅断某个可怜家伙的小腿,另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白大褂气质斯文。 笑着的年纪比较小,正搭着白大褂的肩膀说话,“……啧啧啧真是造孽啊老杨,你也没查出来问题吧。” 老杨,全名扬岸,研究所副所长,刚从分析室出来所以穿着白大褂,他看着手里的文件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污染出现了我们不知道的变异,那么这孩子确实没有被污染的痕迹……但如果真有我们用尽所有手段都检查不出来的污染……” “那人类也玩完了……”青年终于笑出声,但很快便被第三个壮汉打断。 燕叙正在一边拿着另一份文件看着,他微微皱眉道:“里陶,你很闲?” 青年挠了挠自己金色的小卷毛,明显有些怵燕叙,“哎呀老大哪能呀,这不是熬了两个大夜,来这换换脑子嘛。” 燕叙没理他,放下文件,按了下操作台上的按钮,声音便传到玻璃另一边的房间里。 “关于死者许国,你曾说在梦里见过他的脸,将这件事从头开始详细描述一遍。” 熟悉的声音令江幼白一怔,他怀疑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那天……我接到一个单子,是画一个题材黑暗的油画,甲方要求画出许多人受难的样子……我一直没什么灵感,接到电话那天,我做了个噩梦,梦里面看到有个人自杀了……我觉得那种感觉很对,于是就画进了画里……” 燕叙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他冷淡道:“详细描述你的那个梦。” 江幼白吞咽了下,声音微微有些哑,他没有隐瞒地说了一遍那晚的梦,但犹豫了一下没有把醒来前梦到的新内容一起说出来……那太奇怪了,他要怎么解释关于“吾神”的那部分呢…… 又是几轮盘问,直到江幼白累得不行,房间才真正安静下来。 他还活着,没有挨打也没有挨电,也许他们终于发现自己是个良民了……这样想着,江幼白振作起来自己安慰自己,也许很快就能回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审讯 第7章 里陶 “嗨~” 大概是被人操控,单向的玻璃变得透明,江幼白垂眸紧张地看过去,只有一个金色卷发流里流气西方长相的青年,之前说话的燕叙并不在那。 “你在找老大吗,哎呦这可不巧了,他不幸被局长老头喊走了,只能使派我来干脏活累活......”青年说话的时候肢体动作丰富,仿佛把手绑上就无法说话一样,“我叫里陶,整个特调局最靠谱的男人,你可以信任我,依赖我也行,喜欢我的话记得表白哦,不然我可就没法给你排号了哈哈哈哈哈——” 江幼白楞楞地看着这家伙笑着笑着就绕到一边,然后库嚓一声拉开了房间的大门,音响和现实中的笑声重合了,二重唱显得非常诡异和吵闹,好像在某种诡异的后现代行为艺术的表演现场,冰冷的审讯间瞬间变得活泼起来。 “你——”刚发出个音节,门缝里刚冒出来一半的脑壳又缩了回去,能透过玻璃看到他伸手在操作台上啪一下关上了什么按钮,房间里的音响瞬间安静,二重唱消失了,但同时江幼白身上严严实实的金属绑带也松开了。 “这下好了。” 里陶终于走进来,和一动不敢动的江幼白四目相对,他有一双高眉深目,湛蓝的眼瞳十分多情。 片刻后,他越走越近,直到俯身,双臂撑在江幼白脑侧,床咚了他。 江幼白短时间遭遇太多,小脸没有一点血色,身体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麻木,他抬眸注视对方,眼睫颤抖。随着距离拉近,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气,显然,这家伙非常健壮,如果动手的话,也许一根手指就能把自己撂倒。 沉默地对峙片刻,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姿势和氛围,小声询问:“你要干嘛?” 里陶顿时露出自以为最有魅力的笑容,刻意压低嗓音营造沙哑感:“给你机会——来爱上我......” 话音未落就被煞风景的打断了。 “里陶!”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个人,他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被气得不轻,甚至爆了粗口,“你大爷的,你在干嘛呢!” 在被来人奔过来薅脖袭杀之前,里陶举起双手从容拉开距离,“没办法啊老杨,我的魅力无处安放呐~” 杨岸狠狠按了按太阳穴,“你能不能守点规矩!他要是真有问题,你就是罪人!” 里陶耸耸肩,一边给自己辩解一边朝安静的江幼白抛了个媚眼,“这不是没问题嘛,老杨你别自己吓自己,后遗症再冒出来不得疼死你呀,咱们研究所可离不了杨副所长呐~” “谁跟你是咱们,你们执行部的个个是疯子......”杨岸长长叹了口气,面露难色,“燕队的判断从来没出错过,涉及到S级污染,再谨慎都不为过......” “你刚不是被人喊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里陶抱着双臂笑着,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对方刚才的说教,干脆地转移话题。 杨岸瞪了他一眼,瞥向江幼白,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有人要见他。” 江幼白微怔,悄悄竖起耳朵听。 里陶发出惊讶的鼻音,“进了研究所,还能允许探望?” “当然不行......”杨岸再次按了下太阳穴,一句话叹了三遍,“但这次情况特殊......对方带了律师团队和记者,连上头领导都惊动了,要我们处理好,污染的事还不到暴露给公众的时候......” 江幼白在一旁听着听着,猜测应该是经纪人发现他不见了来救他了,瞬间期待地望着两人。 “这小子不是孤儿吗?”里陶被他的小表情逗乐,毫不见外地轻轻拍拍江幼白的头顶。 “他也算是画界小有名气的,盛世公司资助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轻易放弃他......”杨岸给了里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里陶楞了片刻,恍然大悟,“哦!咱们有个金主就是盛世公司的老董来着!” “小点声,这事能在外人面前嚷嚷吗!”杨岸的脸看起来黑透了,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 吓得本来都坐起来的江幼白都有些不知所措地想着要不要躺回去。 “他们在接待室吧,走,我带你去。”里陶可不管那么多,拉起江幼白就准备离开,可惜被拦了下来。 “让他戴上这个。”杨岸手里是个项圈,黑色的细环,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里陶这时候没有吱声,江幼白迟疑地接过来,自己戴好,那接口一合上就摸不到缝隙了,大小刚刚贴着皮肤,应该是无法自己拿下来。 里陶小声嘟囔着几句,揽住江幼白肩膀动作迅速地把人拐走了。 第8章 经纪人 里陶身材健壮,几乎比江幼白高一个头,揽着他时却没有把重心压到他肩膀上,这种微妙的善意令江幼白觉得也许可以尝试得到一些帮助。 “...里陶先生?”他先试探着喊了对方名字。 “嗯哼?” 无人的走道里,里陶俯身凝视着怀里的小家伙,笑容带着虚假的热情。 “你们说的污染...到底是什么呀?是某种疾病吗?”江幼白小声问道,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对方接下来的回答,直接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污染啊,人类目前有两种假说...哦因为人类目前的科研水平压根没法确认嘛哈哈哈好逊......”里陶开始挥舞他闲着的手,“第一种,辐射说,第二种,过敏说...但无论第一种还是第二种,至少大家已经确定了污染的来源,是神带来的哦。” 江幼白惊讶仰头,“真有神?” “还有人见过呢...”里陶停顿一下,知道话题扯远了,“哎呀说是病也没什么问题,因为,被污染的人类要么死,要么获得一些力量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再死。” “都会死吗?”江幼白心沉到谷底,听起来像是某种神话里说的,神为了清理世界于是释放了可怕的灾难一样,“...那个连环杀手也是被污染了吗?” “人最后就是会死啊,我们执行部每个人都是被污染过幸存的哦,他们管我们这种叫异能者,至少比老死要酷一点吧~”里陶不以为意,似乎是早已接受了这个结局,“说起连环杀手,它是S级污染物智者污染产生的A级污染物,和人类到没有关系...哦,污染物是神创造出来散布污染的,而S级是神亲自创造出来的,像智者,最早有的记录大概是在史前吧,好像是某种梦境污染...以前的污染规模和杀伤都挺小的,自从10年前神临世间,人类几乎按城为单位死去呐......” 江幼白恍然,“是说10年前那次南城地陷?我记得报道说沿海的那片大陆直接沉降到了海里?” “嗯,是啊......在特调局,就是特殊事件调查局,管这件事叫‘神降’,那片大陆也不是沉进海里了,而是湮灭了,”里陶眨了下眼,“这是机密哦,你可别说漏嘴。” “哎?好......” 说着,两人已经离开了室内,他有点好奇地回头,是一栋不起眼的灰白色矮楼,前面则是高一些的楼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里陶带着他进入其中一栋,这里倒是有不少过路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不少人都接受了里陶热情的招呼。江幼白有点社恐,选择保持安静,也就没能继续询问那些奇怪的情报了。 终于七拐八拐,到达了会客厅,门刚被推开,江幼白就被人一把捞了过去。 “老师!你受苦了!”那人西装革履,是个30岁上下的男人,正不停打量着江幼白。 “还好...杜哥。”江幼白感到有点尴尬,他还穿着柔软的家居服,会客厅里却坐满了陌生的商务人士。 “天哪,这是什么!”男人盯着江幼白脖颈上突兀的颈环,眼睛里几乎要喷火,他转身指着某个抱臂坐那的人,愤怒开骂,“你们这帮家伙是在侵犯人权!资金别想要了,等着法院传票吧!” 里陶上前一步拉住男人手腕,“哎哎哎,别着急呀,那个小玩意是人家自己戴上的昂,尊重人家意愿嘛...” 江幼白摸摸项圈,下意识顺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个熟人,燕叙,他没有理会男人,反而抬起黑沉沉的眼眸同江幼白对视。 看我做什么,还在怀疑我吗...江幼白慌乱垂下眼睫,伸手拽拽男人衣角,“杜哥,是、是我自己戴上的...” 男人回头看他,皱着眉头近乎怜爱地叹了口气。这让江幼白感到愧疚,愈加不知所措,抿唇颤抖。 杜月,盛世集团雇佣,分配给江幼白的经纪人,从10年前便开始照顾他,和客户沟通是他帮忙,生病是他帮忙,搬家是他,喝醉了是他......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了,无论对双方谁而言。 “我只是舍不得看你受到这样的对待...”杜月俯身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江幼白的后背,再次怒瞪始终沉默的燕叙,“既然给他戴上了天缚,那人我要带走。” 燕叙起身,缓缓来到江幼白身前,目光始终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并无视了试图挡住他的杜月,语气笃定,不容拒绝,“你留下,我会亲自监管你。” 杜月正准备撸袖子给他一拳,被里陶按住,两人几乎要扭打起来。 “呦呵,你力气还怪大的嘞,也是异能者?”里陶故意龇牙咧嘴地嚷嚷。 “你大爷的,老子今天非要给这家伙揍一顿......他以为他是谁啊!”杜月同样龇牙咧嘴地使劲,但回避了里陶的问题。 燕叙没理他,依旧凝视着江幼白,斯条慢理地从怀里拿了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如果你拒绝,我将把你就地格杀...这是批令。” 惶然的目光刚刚看清那上边几个鲜红的章,纸便被杜月抽走了,他安静片刻,目光复杂地看向江幼白。 “嗯......我留下来,别弄疼我就好......”他嗫嚅片刻,接受了,“谢谢杜哥,给你添麻烦了。” 杜月猛地挣开里陶,一把将江幼白抱进怀里,在他耳边问道:“你怨恨吗?” 江幼白愣愣得睁着眼睛,刚好看入燕叙深邃的眼里,恍惚片刻才轻声回答,“我理解......我不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