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时空漩涡》 第1章 异世界 他正处于一个正方形立方体空间,窄小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肖杭沿着墙壁摸索几圈得出来的结论,准确来说,他是被困在这的。 说来奇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了里的,记忆中并未遭到绑架,就好像一闭一睁眼,便转到了另一个空间。 自小便生活在国外,爷爷去世后就一直守在乡下,前不久才从自家牧场马厩里喂完草出来。 每天这样循环,要说这次有什么不同的,他踩到了一枚双鱼玉佩。 这种黑暗让他变得焦躁不安,起初还会撞向墙壁试图突破出去,一次次徒劳后,他还是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久等了,肖杭。】 随着一道毫无预兆的声音冒了出来,空间中亮起一道光源,是一个3D面板,悬浮在半空中。 【欢迎来到异时空,这里没有夏天,每年只有几个月,每月长达40天。】 扯。 太扯了。 我宁愿回去喂牲畜。 【你快死了,肖杭。】 肖杭:“你几个意思?”上来就咒我死,什么素质啊。 【你在你所存在的世界已经时日不多了,是那枚玉佩救了你,将你带到这里。】 肖杭:“我身体好得很,去年全身体检报告各功能正常。” 【......】 肖杭:“在这里待着,我宁愿去死。” 一片宽阔的草地拥有新鲜的空气,但你只能活几天。 一个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别着急,这里只是开始。】 肖杭:“你说话能别断断续续的吗。” 【在异时空,你可以通过派给你的任务完成游戏,获得生命时间以及额外报酬。您也可以选择自我了断,但一旦死去,永无轮回之日。】 肖杭:“什么类型的任务?因公殉职后续怎么处理?报酬是按月支付还是一次一结?给多少?” 【......】 【除个别,游戏世界不会死亡,但疼痛会共享。一次一结,按战绩评分给予分成】 肖杭:“月休几日?带薪休假有吗?包不包吃住......” 【......统统没有。】 肖杭:“原来是个无良项目,甲方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我有权拒绝吧。” 【当然可以,但你要好好熟悉一下这个地方,下半生你将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小盒子里度过,希望你没有幽闭恐惧症。】 肖杭:“......”这不就是强行压榨让人打工吗?不打工就囚禁,死了就真死了。 面板逐渐浮现一个简单的合同,几句话简单的概括,右下角留着一个签字的空白。 【1.不要触碰以及妄想改变异时空的法则。玩家需严格遵守系统的命令,否则将根据事情大小来进行‘残酷’与‘巨特么残酷’的惩罚。】 【2.除获得的报酬外,不要额外触碰异时空的财产。获得的报酬可以是金币也可以是其他,可以预知报酬,但必须还上,以及利息计算。】 【3.不要跟NPC谈论或者干涉与它们无关的故事线。】 最后一条规则的字迹与前两条截然不同,像是后来急加上的。 肖杭犹豫了片刻,抬眸冷脸问:“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一切都是虚拟的真实,请决定你的选择。】 肖杭往前迈了一步,手在空中随便比划了几下。 【[玩家:肖杭]已确认。】 瞬间空间亮了起来,原来刚才的那一小步,已经跨过半个空间了。 一束光线环绕住了肖杭,他抬起左手臂,腕上多了一个手环,上面发着微弱的光。 一串串字幕从手环中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 【本次任务故事背景:民国十六年,合欢大剧院的著名歌姬杨采绵与军阀张承英相恋,但因戏子身份饱受争议,二人在争议纷纷中握紧了对方的手。 他将一枚名叫“沙华”的钻戒赠予她做为定情信物。 可惜命运多舛,张承英不久后便因公殉职了。 其家人借此机会散布鬼神谣言,借封建礼教之势辱骂她“不知廉耻”、“扫把星” 在丧失爱人与世俗羞辱的重压下,不久后杨采眠选择殉情以伴。 这份情谊在两人死后才得已接纳与留恋,他们将那枚钻戒被称为“遗誓之戒”,放到了剧院中当做宝物收藏了起来。】 【您即将前往民国二十年的上海滩,也就是故事发生的两年后。】 【支线任务:在任务地点“合欢大剧院”寻找到遗失的戒指上交给异时空的原主】 【主线任务:找到当年藏匿的“真相”,改变原主的人生轨迹】 “自杀的真相?” 【进去便知,限时24小时完成则可以得到奖励。】 肖杭问:“超过24小时会怎么样?” 【判定为任务失败,继续关在这里等待下一次任务。】 肖杭:“......” . 1932年的上海,如同乱世佳人一般,一到夜晚就体现的更加明了了。 肖杭再次睁开眼就已经在一辆颠簸的黄包车上,目的地不明,但他心里门清儿,准是那该死的系统安排的。 你见过大晚上卖报的孩童吗? 街边卖报纸的孩童吆喝着“号外!号外!合欢大剧院两年前坍塌事件......” 有轨电车正顺着街道中央的轨道驶过,卷起一阵沙尘。 不论是电车上还是街边的建筑物,都贴上了一个女人的海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相约上海”。 合欢大剧院?不是杨采绵曾经出名的地方吗? 思绪拉回,黄包车停在了一栋瞧着贼气派的建筑楼前。 拉车的小厮见肖杭还未下车,抹了把汗,嬉皮笑脸地回头提醒:“先生,到地儿啦!” 肖杭还纳闷,他抬眸望去,剧院大门上悬着一块烫金牌匾——“虹月厅”,上面还装饰着红菱,看样子才开业不久。 按理来说,任务地点不应该是在“合欢大剧院”吗,如今这地儿...... 几个穿着旗袍的姑娘婀娜多姿招呼着几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招待不周啦!明早再来~” 他心里嘀咕着,还是抬腿下了车,刚走没两步,身后的王小石突然叫住他,哈腰苦笑:“先生,您还没车钱呢......” 也许是因为肖杭本身脸臭,个子也挺高,看起来不太好惹,见他回头的一瞬间,王小石尾调迅速降低了下来。 肖杭一怔,下意识摸了把腰包,还真让他摸出几张符合旧时代的票子,没想到系统安排的还挺周到。 他也不清楚行情,随手抽了两张递过去:“不好意思啊,一时忘了。” 王小石接过来一看,眼神瞬间亮了,眉开眼笑地:“谢谢爷!您可真大方!” 说完哈了个腰就准备抬起车杆子要走,“等一下,”肖杭拽住他肩头的衣角,又抽出一张票子递给他,“干这行是不是很辛苦? 王小石识趣:“您尽管吩咐,我知道的一定说个明白!”腔调里溶着上海方言。 肖杭:“合欢大剧院是在这附近吗?” 王小石:“这位爷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您跟前这个就是呐!”他指了指面前灯红酒绿包裹着的餐厅,倒看不出来跟剧院有什么关系。 肖杭愣了愣:“小哥,你别逗我。” 王小石:“是啦是啦,逗你干嘛!不过这地方哪里还是个剧院哟!前几年杨小姐离世,整个剧院没了她呀,生意下滑的不得了咯!” 肖杭试探问:“杨采绵?” 他突然想起路上卖报的孩童吆喝的信息以及系统给出的故事。 四年前的“坍塌”加上“名伶殉情”应该使剧院停业了一段时间,这就直接改头换面了? 王小石摇头晃脑的:“对咯对咯,就是杨采绵杨小姐!现如今‘剧院’不过是个幌子,是有钱人的销金窑、快活天堂嘛!里头赌坊、客房、舞厅、饭店啊啥都有!” 这时剧院保安轰出来一大堆喝的烂醉,衣衫破旧的NPC,男人咿咿呀呀地趴在地下乱蛄蛹着。 肖杭:“......这样对待客人真的没问题吗?” 王小石:“今晚七点后就不允许再乱进啦,八点开始是合欢大剧院的拍卖会,各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来,自然容不下我们这些底层人。” 肖杭:“竟然如此,这些人明知今天不同,为何还上赶着找难堪?”赌场就赌场,还卡身份。 王小石:“侬想想啊,跟如今的上海滩一样喽,外头打仗个没完的,里头都是醉生梦死的乱世。” “偏偏就有些普通老百姓硬凑钱爱往这浑水里钻,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呗!走火入魔的啦!” 肖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秒针刚过12点,现在是18:30。 距离倒计时开始已经过去了30分钟。 得抓紧找办法进去才是要紧事,看样子没个身份还真不容易完成任务。 王小石见他要往里走,连忙叫住:“这位先生,您能进去的嘛!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肖杭回头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你说说,我不知道能不能......” 话没说完,王小石连忙过来双手包裹住肖杭的一只手:“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经过王小石的讲述,他爹王大石本来是个老实憨厚的人,现如今也是虹月厅赌场的老赌鬼了。当年家中变故,王大石实在找不到填补窟窿的法子,是虹月厅的人像他抛了根绳子,结果还真赚了不少钱救了他一家一命。人的贪欲无限,甜头尝多了就走火入魔的赌,最后赔的被赌场给扣下了,他儿子只好出来补贴家用,赚钱赎人。 王小石说,肖杭若能见到他爹,告诉他:“儿子钱快赚够啦!家里老娘都好好的,您别担心,咱们就快团聚啦!” 第2章 混入其中 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挽着一位穿着旗袍头发利落盘起的女士昂首挺胸走向剧院门口,后面跟了一溜身强体壮的保镖。 肖杭跟在那群人的身后排队。 【NPC:王资成,及妻子徐若霞】 “先生,请出示一下请帖。”服务生小哥站在门口点头哈腰。 “王老板,哎呀真是好久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呀!”剧院门口迎宾的换了中年男人,准确来说是将刚才的小哥给“挤”了下去。 这人挺着厚厚的啤酒肚,西装皮鞋圆框眼镜。 【NPC:虹月厅老板万国福】 王资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万国福也不尴尬,立刻转了风向,搓搓手眼神凑到徐若霞这边: “王太太还是这么的漂亮!这气质不减当年呐!整个剧院就属您最亮眼啦!” 还是没人回应,留他一人独唱独角戏,也许是多年拍马屁的职业病习惯犯了,他顺嘴来了句:“您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万某祝您二位夫妻和睦、睦......” 他舌头突然打了个绊。 王资成并未多言,给了个眼神:“现在能进去了吗?” 万国福识相地自找台阶:“哈哈哈哈,王老板可能不知道,今儿个咱们家来客众多,要求一队一队的开放大门,委屈您多等几分钟啦。” “那还不快点。”王资成说。 “是是是,”万国福笑笑,转头瞥向后面的人,“哎,这位小哥,出示下请帖啊,麻利点都。” 肖杭不由心慌,若是认真检查,自己手里的假请帖一定会暴露。 要想顺利进去,得需要一个让众人都分心的办法。 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不暴露又不会惹人怀疑的呢...... 这时街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厚重的鸣笛声,一辆派克停在了街边。 众人循声望去,万国福不由间咽了口唾液。 车门被保镖打开,下来一个齐肩发的年轻男人,身子高挑,穿的松垮又不失华贵。他的刘海分作三七,多的一侧垂在额头前,少的一侧梳到了后脑勺,露出三分光洁的额头。 【NPC:陈鹤明】 肖杭粗略打量了一下,脑海里瞬间蹦出几个字:好非主流。 这念头还没压下去,就听见万国福朝一旁的服务生轻声嘀咕:“这家伙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话音刚落,万国福脸上的错愕立马消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服务员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咧了个大嘴屁颠屁颠地朝尘鹤明奔去。 “哎呦,陈先生!怎么今儿来的这么早!唉你看看看看,我这都没好好安排人欢迎您呐!” 陈鹤明嘴里叼了个雪茄,挺胸微微低头,用手拢着风点燃,径直朝剧院走,理都没搭理:“少来这些不中用的。” 王资成冷哼一声转头瞥向一旁的服务生,给服务生吓得忙不迭哈腰伸手:“王先生,您请。” 言语间,肖杭总觉得这些人是在阻止些什么发生一样,急促,平静。 匆忙间,服务员小哥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肖先生,欢迎您。”说完便接着哈腰伸手。 踏入厅内的瞬间,肖杭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去,余光中看见陈鹤明正注视着这边,他轻眯着眼,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让人难以琢磨。 肖杭心头莫名一沉,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他又极度确认,从未见过这个人。 . 这是一座圆形的建筑。 一层大堂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弧形舞台,即便舞台下面摆了不少桌椅,还是有许多空地,极为宽敞。 两侧走廊被墙体隔开,尽头都延伸向视野之外。 一、二层上下贯通,二层主要是围栏式设计,座位上的人只需稍稍低头便能俯视整个大厅。 一楼落座的客人都是些各行业的从事人员,一旁握着钢笔写作的报社编写,刻瓷的老师傅,披着军衣的长官...... 这便是肖杭自从进来之后所观察到的信息。 刚迈进剧院内时,徐若霞放在王资成臂弯的手臂立马撤了。 两人随便敷衍了几句,尴尬笑笑直接结束话题,分道扬镳。 跟在身后的保镖忍不住小声开口:“他们......刚认识吗?” 因为跟随人数限制,跟进来的人就两个,一个叫宁庆,另一个叫程晓楠。 程晓楠倒习以为常:“看你面生,新来的吧?我们家先生与夫人一直都这样随意,习惯了就好。” 肖杭也跟着默默点头,是挺随意的。 程晓楠随手抓了把一旁架子上的瓜子,倚靠在墙壁上:“不过今日竟然开口说话了,倒也是稀奇,以往私下眼神都未必给一个。” 宁庆尴尬笑笑,岔开话题:“那我们该......?” “该干嘛干嘛”,程晓楠嚼着瓜子,“在这等着也行,跟上去保准挨训。” ...... 肖杭在一层转悠了一圈无果,将目标放在了楼上几层。 通向楼上的楼梯有两处,离的最近的一处站满了保镖,在肖杭之前有个报社记者想要通行却被拦住了。 “这位先生,好像从未见过您?有请帖吗,不然我们没办法给您通行。” 那个记者多次请求也无果,最后还是乖乖的坐在了一楼的座椅上转着笔尖规划些什么。 肖杭抬头瞧了一眼,二层也并不是没有客人,只是与一楼相比要稀少些。 他带着疑惑走向了刚才被拒绝的记者边落座,见那人桌子上放着一张报纸,标题几个方正的大字——《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日,合欢大剧院发生坍塌事件,导致3死2伤》。 “你也在看这份报纸?”肖杭开口。 记者见面前坐下个人,好奇抬头:“你是......” 【NPC:谭江】 “哦,我姓肖,从外地来好奇瞧瞧。” “两年前的老报了,听闻剧院又重新开业特意求了个请帖前来瞧瞧,一查吓死个人,现在的老板不得血赚死。”谭江说。 “这张报纸跟现在的虹月厅生意有什么联系吗?”肖杭问。 谭江从报纸下面又抽出另外一张内容——《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日清晨六点,名伶杨采绵殉情,“遗誓之钻沙华”被合欢大剧院珍惜保存。》 而恰好,今天正是九月二十七日,四年前杨采绵死亡的前一天。 在这个节骨眼办什么拍卖会,万国福真是好营销手段。 他指着报纸上的女人,移到肖杭面前:“杨采眠,”又扬了扬下巴,示意肖杭朝墙壁挂着的海报上看。 “两个杨采眠?”肖杭疑惑。 谭江撇了撇嘴,无语道:“墙壁上挂着的海报是当今虹月厅新歌姬,名叫香菱。” 这不能怪他看错,乍一看真的以为是一个人。 但仔细观摩一番,只有七、八分相像。 俩人气质上却有很大的差距,杨采绵气质上偏妖娆妩媚,香菱倒是多了一股懵懂,活泼。 肖杭抬眸,问:“这么巧的吗?” 谭江轻“哼”一声:“众所周知,四年前合欢大剧院发生了坍塌导致封店装修,万国福赔了不少钱,不久后又宣称著名歌姬杨采绵因爱人殉情,因此曾经为首的剧院跌落尘埃,无奈之下闭店。” “可不久之前又重新开业了,本以为是场凉戏,就因为香菱的到来,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生意不减反增。” “死亡营销。”肖杭指出关键。 谭江说:“差不多,当年那枚钻戒被万国福营销成了''遗誓之戒''供在了这地儿,加上香菱跟杨采绵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说罢他指了指二楼,“上面那些有头有脸的,多半都是冲着能观摩一下‘遗誓之钻’来的,如今这个叫香菱的,就是个摇钱树。” 确实如此,死亡营销、小杨采绵,真是个血赚不亏的买卖。 这时门外进来个高鼻梁的洋人,臂弯里亲昵地搂着一个气质不凡的女子。 只是奇怪的是,那女子嘴巴往上罩着一层看不清楚五官的黑纱,但从发色看,应该不是洋人。 “那是......?”肖杭朝着俩人望去。 “哦,那个是刚从巴黎来旅游的外国老板,菲利克斯。”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子:“旁边那个是他的华人夫人,廖无言,听说是意外毁容了,总戴着面纱出面。”谭江说。 . 大堂右侧是一处吧台,高脚杯倒挂在吧台上面作为装饰,几个红白撞色西装马甲的小哥在内站岗。 肖杭走上前客气开口:“你好,我头一回来这有些找不到路,方便麻烦一下吗?” 服务员小哥只是转了个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手里忙不停的洗刷着杯具,漫不经心一句:“干嘛的?” 【NPC:小方】 小方那副藏不住的眼神里透着不耐烦,倒真是演都不带演的。 肖杭:“二楼......怎么走?” 听到这句话服务员小哥手里动作一顿,脸色立马堆起笑容,连忙招呼一旁的女服务员:“哎,那个新来的,叫什么来着......云翠!帮我看一下,我去给这位先生带带路。” 肖杭:“......”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方是个身板偏瘦的服务员,一股机灵劲。 “您看这搞得!贵宾怎么都不好好招待着,您跟着我走就成!”他说着便迈步在前带路。 肖杭“嗯”了一声。 外面虽然热闹,但走廊内倒是很清净。也许是尽头太长,俩人的脚步声,甚至随口说句话回音都传出好几秒的声音。 小方忍不住回头打听:“先生,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肖杭:“我刚从国外留洋回来。” 小方虽半信半疑,也没细问,立马奉承:“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呐!瞧您这气质就不一般,我说怎么瞧您面生!” “也就那样吧。” 肖杭不自觉微微皱眉,他最烦的就是这种看人下菜碟、崇洋媚外的模样,眼下又不得不忍着。 “怎么称呼您呐?”小方问。 肖杭利落:“我姓肖。” 一路小方也跟他老板万国福一样不停歇地拍起了马屁,肖杭头一次这么想把人的嘴给堵住。 第3章 不太简单 这条走廊长的没有尽头,肖杭岔开话题想让小方消停一下,同时也想借机打听些事情,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我听闻见过香菱小姐的人都会一眼难忘,她今晚会出场吗?” “......这个真摸不准。”小方尴尬地笑笑。 肖杭:“你不知道?你不是这里的员工吗?” “是......没错,”小方支支吾吾的,“香菱小姐因为感情上出了些问题......最近状态不太好,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能让她在感情上受挫的肯定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吧。”肖杭说,“那陈鹤明呢?你知道吗?” 原本正迈着步子的小方,脚步一顿。那副阿谀奉承的模样瞬间消散,转为一脸郑重,他语气严肃地反问道:“肖先生是有什么事要找陈先生吗?” 肖杭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就是纯属好奇。刚刚在外面看他那好大的威风,感觉他好像跟王资成有什么恩怨一样。” 小方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倒也不是什么**事,整个上海滩多多少少都知道,肖先生刚从国外回来不了解也正常。” “陈鹤明和王资成俩人,那可都是上海滩领头的商业大佬。本来他俩关系好得就跟生死之交似的,后来却因为一个女人闹翻了脸,彻底掰了。”小方绘声绘色地说着。 “最后那个女人还是嫁给了陈先生,王先生也迫于无奈娶了新婚妻子。” 肖杭想起在大堂时王资成保镖说的话,恍然大悟:“怪不得二人瞧不出半分亲密。” 小方点点头,肯定地说:“俩人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嘛,在外就维持个体面。听他保镖说,私下里连个好脸色都不带给对方的。” 这么巧,你也听他保镖说的? 肖杭不禁好奇起来,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两位大佬为她断绝联系?” 只见小方眼神闪烁不定,故意装作努力回忆的犹豫:“这个吧......” 肖杭也没跟他多废话,直接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递了过去。 小方的眼睛瞬间“唰”地一亮,嘴上还说着:“哎,哪舍得呀!”可话音还没落,手就已经迅速地抽走了票子。 肖杭一脸无语。不舍得你还接得这么利索。 小方脸都快笑烂了,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神秘兮兮地说:“那名女子就是曾经上海滩长虹的名伶,杨采绵。”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肖杭直接愣在了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又是杨采绵?这女人身上到底发生过多少事啊,看来要想完成任务真没这么容易。 肖杭回过神后,说:“我曾听闻,杨小姐与一位军官相恋,死于殉情。” 小方却一脸平淡:“哎呀~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民国十三年她与陈鹤明新婚,婚期两年,后来说是感情破裂,杨小姐就与一位军官相恋了。”小方续说着。 这就对得上了,按系统时间线算,民国十五年她与陈鹤明离婚,同年又爱上了一位军官。 都说从前人闲车马慢,认定一人就可相守一生,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二人可是爱的轰轰烈烈,当年那场婚礼办得那叫一个夸张,哈哈哈哈,小的文化水平不高......”小方一边咧嘴挠头,一边接着叹了口气说:“陈先生也是个痴情种,因此一直未娶妻,交的女朋友都是跟杨小姐相像的,香菱小姐就是其中一位......哈哈,肖先生应该明白了。” 肖杭喃喃道:“这样啊.......她俩确实是挺像的。”但按理来说,若真是念着白月光,陈鹤明见到与杨采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不应该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供着吗? 肖杭不禁想,杨采绵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王资成结婚多年仍然念念不忘,导致夫妻二人关系冷淡多年。随便一个与她相像的人就能辅佐一家快倒闭的剧院东山再起,如今替身文学都整上了。 三年时间,先是与陈鹤明、王资成交缠不清,结了婚没多久又果断离婚。 听到这些,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标准的风流女子。 可若这真是风情万种,又为什么为了一个相恋一年的男人殉情呢? 能爬到这个位置,怎么会是个头脑简单、冲动愚昧的人。 “在你们看来,杨采绵是个怎样的人?”肖杭问。 “呃......”小方支支吾吾半天,“一个极度偏执的女权主义者。” 小方也是后来来的剧院,流言八卦中多多少少听了些。杨采绵性格坚韧,思想前进。从小生活在福利院,后来再长大些,受到贵人的资助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生活环境所至,她是一个极端的女权主义者,换句话说,她是一个希望女尊男卑思想的忠实信徒。 初入剧院那会也不过十七岁,合欢大剧院还只是是个戏台子,因杨采绵的到来剧院才有些起色。万国福也是将所有资源全部往她身上塞,将她捧到了高处,二人合作走向辉煌。 可那时的社会风习,即便一个女人再优秀,也不过是男人的消遣。压抑的生活下,她遇见了还没稳住位置的陈鹤明。 她需要一个靠山,一个屹立不倒可以给她资源,给她向上爬机会的靠山。而陈鹤明需要一个有野心不认命的恋人互相辅佐,他盯上了没有家世好掌控的杨采绵。 陈鹤明将她第一次带进了真正的名利场,那里有她可能穷极一生也无法触摸到的东西,所以她嫁给了陈鹤明。 陈鹤明尊重她,旁人就也尊重她。 俩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长廊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怪叫,打断了肖杭的思绪。 “哎!又赔啦,又赔啦!” 不远处一片透明玻璃地板下面,爬出一个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男人。 这片地方很奇怪,几乎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透明玻璃地板,可以看清楚下面的赌场。 地下赌场的人们就像被关在斗兽场的牲畜一般,任意被观赏嘲笑。 肖杭下意识地想上前,刚迈出几步,就被小方一把拉了回来。 小方笑吟吟地说:“肖先生,您当心踩到脏东西。” 肖杭还不了解情况,这时两个保安出现在男人旁边,把他拖回了地下楼梯。 肖杭十分愤恨这种说法,却又不得不压住怒火,质问道:“脏东西?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吧。” 小方略显尴尬地笑笑说:“肖先生见笑啦,咱们家地下一层是个赌场嘛!这是我们这出了名的赌鬼,要咱们说就是个畜生,怜惜不得。” 肖杭追问道:“哦?” “他当初家里头急用钱,还是靠咱们家救了他一命嘞!结果尝到点甜头还不知足,走火入魔啦!但凡有点钱就往这跑,家里妻女都让他给卖咯!” 肖杭眉头微蹙:“可我记得不是只有邀请函才能踏入此地?” 小方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哪里可能邀请这种人,地下待着的人是一开始就在的!我们老板心善嘛,只要这些赌鬼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不跑到上面来扰乱聚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肖杭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心里想着:说的可真好听,不过是想两头赚钱罢了。 没走多远,就走到了一间卫生间前,肖杭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 这可是个好机会。 肖杭缓缓走到小方后面,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小方还一脸纳闷,头还没转过来,后颈突然挨了一下,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肖杭迅速地换上了小方那身西装马甲。他不像小方白嫩瘦小,因常年待在户外,皮肤难免饱受风吹日晒,衬得内衫晃地发蓝。衣服还有些不合身,虽瘦但不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健康。 本想把小方扔进地下,让他跟“脏东西”好好交流交流,可透过玻璃地板看到地下乌泱泱的人群,要真扔下去,不得被踩成个肉饼子。 犹豫了片刻,肖杭还是将小方塞进了一旁的卫生间隔间。 就在这时,系统终于发来了有用的信息,一张剧院的3D设计图。 设计图上清楚地标明了所有地方的名称以及路线。 肖杭抬起手臂,哈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来点靠谱的了。” 这座建筑楼共五层,地下一层是赌场,一层二层是公开场所,三层是客房,四层是未知区域,从未公开过。 根据系统给设计图的标记显示,‘遗誓之戒’的位置在四楼。 眼见手表上的倒计时分分钟流逝,时间已经指向19:30。 从倒计时开始已经过去了1小时30分钟。 刚走两步,肖杭又掉回头,还是塞了几张票子给小方。 . 根据设计图显示,楼梯是旋转的设计。若想要前往三楼,要穿过整个二楼,在另一侧走廊绕半圈才能找到上去的楼梯。 连接四楼的楼梯路线同样如此。 此时二楼餐厅已经坐满了人,围绕着大堂的餐桌包厢由蕾丝门帘相隔,整体风格雍容华贵,又能很好地区分不同的地方。 与一楼随便敞开的座椅形成鲜明的相比,二楼这地方还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踏入的。 “哎,那边那个小方。”一声清亮且带着攻击性的男声朝肖杭冲了过来。 肖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蝴蝶领结的男人朝着他抬手指了指。 【NPC:虹月厅大堂经理丁杰礼】 肖杭抬手轻轻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我?” 小方? 他低头朝胸口看了一眼,小方的字牌还别在上面呢。 丁杰礼见他愣住,当即迈着大步走向前,拽着肖杭伸出手指挥来挥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快倒酒,依次给各位老板倒酒!”说着塞给肖杭一个红酒瓶和餐盘,顺手推了他一把。 “动作麻利点,别让客人等着!” 肖杭知道,眼前只有尽快解决这些麻烦事,才不会耽搁时间。 于是,肖杭依着丁杰礼的口令,一路依次弯腰给各位老板倒酒。 经过王资成的座位时,肖杭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看到王资成与徐若霞相对坐着,二人的目光都朝天花板望去,不知道在留意什么。 方才楼下见过的外国商人菲利克斯和廖无言也在二楼落座。 隔壁“包厢”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锐明亮、带着怒气的吵闹声:“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们才分手多久啊,你就跟这群女人搅合在一起了?!” 肖杭倒完酒起身,朝过道瞧了瞧。 只见一位穿着亮紫色软缎旗袍的女人正皱着眉头,激烈地议论着什么。 她的领口滚着珍珠项链,额头被整齐的刘海盖住,上面点缀着精致的发饰,后脑勺的头发盘得一丝不乱。 肖杭觉得面熟,这不就是海报上的女人吗。 【NPC:虹月厅歌姬香菱】 她怎么在这儿? 肖杭往里面凑近了些,瞬间就明白了。 陈鹤明正躺坐在隔间的沙发上,两个身着露骨的女人伴在左右,他散漫地瞧着二郎腿,微眯着眼,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就任香菱发泄情绪。 第4章 偏见与温柔 良久,才缓缓坐直身子,嘴角挂着一抹毫不在乎的笑,开口道:“我是还要给你守头七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妻子死了,得在家守孝三年不露面呢。” 香菱站在一旁,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腮边的胭脂被泪水晕开了一小片。 她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着,带着哭腔质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陈鹤明......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帮不三不四的女人?” 这句话倒让周围包厢里的客人议论起来。 “不三不四?”陈鹤明眉头一挑,伸手搂住旁边女人的腰,将她往自己腰间一带,慢悠悠地开口:“众星捧月的日子过多了,就忘记来时路了吗?” 男女之间的这场情事,硝烟味已然弥漫开来。 肖杭站在包厢内外的界限处,灯光在他身上洒下明暗交织的光影,他犹豫着,心里还在想该不该忽略此人,倒完酒就离开。 念头刚转,就见香菱猛地抬手,快速抓起他胸前端着的餐盘上的一瓶红酒,气急败坏地就要朝陈鹤鸣扔去。 肖杭下意识地弯腰矮身,同时伸手一挡。红酒瞬间扔了出去,被他的手臂挡住,瓶身靠近手表的那一刻,酒瓶瞬间碎裂,大半红酒溅在了他的手臂上,酒液顺着白衬衫袖口往下淌,滴落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地毯。 要说这系统发的表质量是真好,直接给高脚杯震碎了。 可细看还是磕出道很小的裂纹,因为实在太小,肖杭并未察觉。 玻璃碎片“噼里啪啦”地撒在了桌子以及地下。到底还是有些酒液溅在了陈鹤明价值不菲的衬衫上,晕开了小片暗红。 见陈鹤明脸色一沉,刚才那副轻浮的模样瞬间消散,转化成一脸严肃,香菱嘴巴惊得合不上去,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香菱小姐妆花了,还不快带回后台补妆。”陈鹤明冷冷地说道,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个服务生闻声赶来,将惊在原地的香菱带走了。 随后,陈鹤明推开了身边的女人,起身走到过道,脸上又浮现出笑意,大声说道:“重头戏还未开场,先给诸位添个乐子,权当提前过过瘾。能博各位一笑倒也是陈某的荣幸!” 哪知这句话倒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安静了不少,陈鹤明得到满意的回应,大步后退,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 肖杭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来头到底得多大,脸皮也得多厚。 “酒全洒了,再重新开一瓶倒一杯吧。”陈鹤明说。 肖杭回过神来,立刻应声弯腰打开瓶口,刚倾斜酒瓶,一只手就拦住了他。 陈鹤明手未拿开,只是转头朝向一旁刚刚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命令道:“倒酒。” 女人刚才被他一推,已经是半懵的状态,这会儿以为是听错了,往前凑了凑,抱着陈鹤明的胳膊,带着点不自知的讨好:“鹤明......” 直到陈鹤明冷着脸上下扫了她一眼,她才如梦初醒般,怯怯地收回了手,接过一旁的酒杯蹲下照做。 眼见没他的事了,肖杭识相刚直起腰想要离开,又被一声平淡的话语阻止了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陈鹤明开口。 肖杭没回头,冷不丁回了句:“好人好事不留名。”说罢就迈起步子准备离开。 “你此举倒显得多余了些,她不敢真往我脸上扔。”陈鹤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顺手而已。”肖杭咬咬牙。 草,算我多管闲事了,就应该站在旁边看你的狼狈样。 他一直以来很不喜欢陈鹤明这种人,总带着不好改官的偏见,但在未知全貌时也不会明面上起冲突。 接着他又感觉刚才那句话说的不够好,表情严肃,转身注视着陈鹤明将话续了出去:“万一恰好浇到了楼下的客人身上,岂不是牵扯了与此事无关的人。” 这话意思虽有理,可从肖杭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不服气想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陈鹤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嘴唇勾起一丝微笑。或许是他长相本就显得轻浮,加上这副表情,倒让肖杭曲解错了意思。 他微微皱眉:“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一层客人的死活?” “什么思路?”陈鹤明反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肖杭:“......”想揍你一拳的思路。 陈鹤明挪了挪身,朝肖杭抬了抬下巴:“坐过来。” 肖杭虽满心抗拒,但还是听命照做。眼下若是得罪了他,别说任务完成了,要是这人阴晴不定召集保镖,人多欺负人少,被揍一顿都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 刚坐下身,一旁两个姑娘就要围了上来。 “哎呦,这位小哥看着就气血旺盛,就是瘦了点。” 儿时的阴影让他本能畏惧成年女性的肢体接触,瞬间泛起鸡皮疙瘩。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聚焦在那位姑娘即将触碰到他胳膊的部位,直起膝盖就要起身,下一秒手腕又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那姑娘看了一眼陈鹤明的脸色,忙不迭起身,畏畏缩缩地站在了一旁,两边各站一位,跟个门神一样。 肖杭不安地四处张望,心里犯嘀咕: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刚刚伸手挡酒的右手手腕被陈鹤明按住抬了起来。肖杭心头一紧,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砍我一只手吧?草,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念头刚落就想抽回手,却被对方精准捕捉到了。他能感受到,摁住他手腕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那一刻他已经想好了,若这人真蛮不讲理恩将仇报,就半夜潜入他房中,单手也给他乱拳打死。 眼下还是静观其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肖杭心跳沉沉地提着,只见陈鹤明从胸前西装内衬里,拿出了一张素色手帕,轻轻擦拭在滴落酒液的手背上。 肖杭瞳孔皱缩,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一幕,原本慌乱的心跳渐渐平缓了下来。 “你......”肖杭刚要开口。 “别动。”陈鹤明说。他语气很轻,却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原来刚才的玻璃杯震碎的几小块玻璃片陷进了他手背的外皮里,发生的一切太突然,手背只觉得发麻盖住了疼痛。 肖杭一时语塞。 尴尬的时间总会显得很漫长,他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眼神四处乱飘,最后落在了陈鹤明的脸上。 他连陈鹤明睫毛微颤的动作都瞧得一清二楚,凑近距离才注意到,陈鹤明遮着额头的半缕刘海下,左眼缠着一圈绷带。 就在这时,陈鹤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转头望了过来。 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肖杭心下一慌,眼神立刻慌乱错开了。 陈鹤明笑笑,随后招手来了个服务员小哥,名叫吴理。 当着肖杭的面,陈鹤明招呼吴理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好的陈先生。”服务员小哥应声。 吴理面向肖杭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杭皱了皱眉:搞什么名堂? 他起身时,感觉缠着绷带的那只手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咯了一下,他好奇低头,陈鹤明朝他手心塞了一样东西,指腹擦过他亲手包扎的绷带棉线,带着点微热的温度。 没等肖杭看清楚,陈鹤明已经轻轻合上了他的手掌。 疑惑与好奇涌上心头,“什......”肖杭刚想开口询问,就被陈鹤明另一只手的动作打断了。 陈鹤明只是轻轻拍了拍两下他缠着绷带的手背,像是暗示,更像是安抚。 离开了人多眼杂之地,吴理将他带到了一条安静的走廊。 为了不打草惊蛇,肖杭选择先默默跟随,他伸起左手看了眼手表中的设计图,路线正通向三楼,而他本来的目的地就在三、四楼,到时候再找机会单独行动也不迟。 三楼的走廊与一、二层截然不同。灯光自然比不上前者明亮,整条走廊都铺着一层暗纹蓝色地毯,将两人的脚步声吞没。 他趁此机会打开了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掌,接着廊灯一瞧——一枚铜黄色的钥匙,上面印着数字“3”。 陈鹤明为什么要偷偷给他一枚钥匙? 这条走廊长的没有尽头,肖杭盯着吴理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我们要去哪?” 吴理的脚步没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陈先生吩咐我将您带到三楼客房休息。” 肖杭听闻,指尖暗地里摩挲着钥匙上数字“3”的纹路。难道这是客房的钥匙吗? “陈先生与您关系一定很不错。”吴理突然开口。 肖杭漫不经心回了句:“就那样吧。” “先生说笑了,陈先生以往带过不少人来我们这儿,但请到他客房休息的从未有过。有陈先生这样出手阔绰的朋友可谓人生乐事。” 从吴理口中得知,陈鹤明这人是个妥妥的花花公子,曾经一时兴起,直接投钱开了家青楼。 而香菱,命运都握不住自己手里,却妄想抓住一个活在外面的男人。 越是刻意想要抓住的东西,手就越容易慌乱,那份急切反而更容易让他溜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光线忽然明亮了起来,与方才昏沉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中央是一处巨大的花坛,周围环绕着一系列房间。 吴理停在了一处门前,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样式不同钥匙打开了房门。这证明他刚刚的猜想是错误的,钥匙对不上。 在门外看,这是一间豪华的宫廷风装修套房。 吴理站在门边微微侧身,语气恭敬:“先生,您先休息,有任何需要我的话就喊一声就好了,我一直在门外候着。” 肖杭轻轻“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张望四周,确认中央空无一人。趁吴理转身的瞬间,抬手精准劈在他的后颈,轻声说:“不好意思。” 他将吴理拖进客房,反手锁上房门。 莫名其妙给我带进一间客房,又要人在门外看管,真是生怕我跑了。 第5章 不乖 按照系统给的标点位置,肖杭顺路找到了四楼的3号门。 肖杭看了眼手中的钥匙,径直插入了门中。 门缓缓开启,里面灰暗一片,没有半点灯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肖杭放轻脚步溜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房门,根据3d设计图显示,这扇窗户是面朝东,正是剧院的左侧。 他缓缓拉开窗帘扯开一道缝,透明玻璃外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明月高悬夜幕之上,窗外映着上海滩的繁花夜晚,霓虹招牌在楼宇间闪烁,一眼便能往到黄浦江的码头,屋内的灰暗沉寂与世隔绝一般, 借着荧月色透进窗内的光,在一系列木架整齐摆着各式的古董花瓶中,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柜格外惹眼。 它稳妥地被安置在木架中层,底层垫着块暗紫色丝绒小垫,月光照射进来,摆在上面的钻戒夺目闪亮。 这便是张承英赠予杨采绵的定情信物——“沙华”。 有外挂就是容易。 肖杭轻轻打开玻璃柜,轻轻拿起钻戒。 突然脚下的地板突然变的松软,逐渐形成一种漩涡。 肖杭:“!” 突如其来的黑暗降临,他身子一沉,栽了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在藏宝阁的房间里,仿佛回到了刚来这时的场景,不过这里已经是白天。 身后一家店铺的开业典礼牌子上写着当今的时间——【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xxxx开业。】’ “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故事线中合欢大剧院坍塌事故的前四天?那也就是说,杨采绵这会儿还没死吗!”肖杭嘀咕着。 一辆豪华的黄包车“吱呀”一声停在街边,不像肖杭刚来那会坐的敞篷。肖杭缓缓回头,车帘被一只纤细白玉的手掀开,指甲上还残留着未卸干净的朱红,下来一个妖娆多姿的女人。 她踩着哑光的黑色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笃笃笃”声,一身亮片红色旗袍如量身定做般裹着她的身段。头顶戴着一顶黑色网纱头饰,薄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即便如此,却仍然压不住她那张扬附有攻击性的浓颜。 这张脸与报纸上的女人的一模一样,杨采绵。 杨采绵像肖杭走来,肖杭刚想往旁处躲一躲,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肖杭眼珠瞪的溜圆:她看不见我? 顾不上这么多,肖杭追了上去。 杨采绵环顾了下周围,好像在确认什么,随后径直走进了一个弄堂,弄堂尽头是一家福利院。 刚迈入院内,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放下手中的泥巴围了上来捏着她的裙角。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小脸,手里轻轻捏着她的裙角,声音软乎乎的:“姐姐,好想你。” 其他孩子也跟着附和,有的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有的踮起脚尖想要去够她头顶网纱帽子的花。 杨采绵摘下帽子递给那个孩子,眼角弯弯她蹲下身,将手里的包随意放在了地下,宠溺的摸了摸面前孩子的头:“哎呦,瞧瞧你这小脏手,等会院长该生气了。” 肖杭借着不会被看见光明正大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一幕,杨采绵的声音是他从未想过的温柔。 原以为是个娇气,生人勿近不好接触的茬,如今看来,倒真是反差极大。 这时,屋内的帘子被轻轻掀开,走出来另一个女人,与杨采绵的风格截然不同——她身形纤细,头发乌黑盘起,头上没有任何装饰。一身青灰色素面旗袍,素净得像院角那从兰花草。 可就在这时,肖杭的视野忽然像蒙了层薄雾,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拉远。 他使劲眯眼,她的脸始终像是被一团柔光裹着,怎么都看不清。 肖杭急了,迈开步子往前冲,明明在动,和那俩人的距离丝毫未变。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画面里杨采绵笑着奔向那个女人抱着她,女人抬手温柔地扶了扶杨采绵的背。 一瞬间被猛地拽回现实世界,肖杭还停留在刚才的幻境中无法脱离。 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得想办法先离开这,肖杭小心翼翼拿起戒指放进口袋里,悄悄打开门缝探头,走廊多了十几个工作人员。 靠,真不是时候。 肖杭只好合上门,走到窗户前探头望了望,水管连接着到一层。 楼下的景象搅得他头晕目眩,眼下想尽快离开只能这样了。 他推开窗户跳了下去,手牢牢的抓住窗户旁边的水管上。 经过三楼的一扇窗户旁,肖杭在阳台处暂时缓和心脏。 误打误撞正好落到了香菱的房间阳台。 “我真的看见了......真的!” 屋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女生声,貌似很恐惧胡言乱语地不知说了什么,显然没心思察觉阳台的动向。凝神细听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肖杭从虚掩的窗帘缝望去,那女声正是香菱,误打误撞落到香菱房间了。 香菱正仰头瘫坐在地毯上哀求着什么。沙发上坐着一个挺着个啤酒肚,坐的笔直,满脸不耐烦。 这男的除了“虹月厅”的老板万国福还有谁? 她声音发抖,手里攥着一张纸信,她嘴里念着信上的内容,一边伸手想去扯万国福的裤脚,却被他嫌恶地一脚。 纸信在空中飘落到肖杭脚边不远处,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午夜梦回,可知错否。 万国福缓缓站起身绕着徘徊在她身边,满脸嫌弃:“你瞧瞧你!她都死透了多久了?还真能诈尸不成?” 肖杭眸光一闪,“午夜梦回,可知错否……” 香菱丝毫没有感觉到安抚,两只手不停在半空中比划,眼神里满是惊恐:“真的看见她了!我……她,她一定是来索我命的......我不能干,绝对不能!” “必须由你来做。”万国福突然放缓语气,“你想不想让陈鹤明回到你身边?” 那声音充满了奸诈,可对于香菱来说,这份甜蜜的诱饵,她完全分辨不出好坏。 香菱本来乱飘的眼神听见了这句话终于找到了落点,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发哑却坚定:“想,当然......”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她崩溃地抱着头使劲摇晃:“可......可是鹤明他会讨厌我的!” 万国福露出势在必得的模样,俯身凑近她:“你让他看清谁对他好,他为什么会怪你呢?美人。” 此话一出,香菱猛地停下了刚才的动作,陷入了沉思。 万国福大手一挥,朝瘫倒在地下的香菱伸去手:“那就配合我,把那枚戒指给卖掉。陈鹤明还没有亲眼瞧见过吧?众目睽睽之下看着自己爱人与别的男人的定情信物,他该怎么想?” 香菱眼神空洞到有了光亮,喃喃自语道:“对......他一定会难过,一定能意识到我的好.....” “这就对了,香菱。”万国福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香菱缓缓伸出手,搭住了那只像她伸来的手。 阳台外的肖杭心头疑云更重,在心里做起了推测:那个“她”是谁?莫非真是杨采绵回来复仇了?但怎么可能......不对,这是异时空,鬼神传说是存在的。 眼下没时间细想,得先搞清楚今晚他们准备做什么。 他低头看着楼下的高度,轻轻咽了口唾沫,随后眯着眼睛就跳起抓住了旁边的水管慢慢往下滑。 可刚下降没几米,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肖杭顿感不妙:被发现了? 那一瞬间,肖杭已经盘好了对策:若是打开窗户的那人大声嚷嚷,就干脆什么都不管了从二楼跳下去,反正夜黑风高,他又常年在太阳底下奔波晒黑了也不显眼;若那人愣在原地不吭声,先一脚给他踢晕再说。 “探险旅程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从他下方传来,语气淡淡的,带着些笑意。 “我的小冒险家。” 那人的左眼被刘海遮住个大概,除了陈鹤明还能是谁? 看清来人面目后,肖杭却成了那个愣在原地不吭声的那个。 他竟然觉得是陈鹤明,总比是旁人好,悬着的心悄悄放下半颗。 回过神来肖杭继续往下滑,在同一平面时,陈鹤明朝他伸出了手。 肖杭刚要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暗自斟酌:这人不会直接给我扔下去吧? 他还在犹豫,对方就已经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腕。 肖杭吓得瞬间闭紧了眼睛,再次睁开眼,已经稳稳落在了窗内,双腿不自觉地发抖。 . 陈鹤明拉着肖杭折返包厢,先前陪在他身边的姑娘已经不见踪影。包厢帘子没有拉上,两侧各站着一名服务员,与肖杭身上的衣着同样,红色西装马甲内一件白衬衫打底。 见陈鹤明回来,立刻齐齐弯腰问好,声音恭敬:“陈先生。” 目光扫到跟自己穿着一样的肖杭时,俩人动作明显顿了顿,眼神对视了一下,像是无声的讨论。 但碍于身份,谁也没敢多问。 “都听到了什么?”陈鹤明的声音从他前面传来。 肖杭脚步一顿。 不等他理清思绪,陈鹤明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不用紧张,我没兴趣兴师问罪。” 肖杭攥了攥手心,站在原地没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我还知道,你很不乖。”陈鹤明说。 他朝外面站着的两个人扬了扬下巴:“帘子拉上就走远点,我要跟这位先生聊点——” 话语顿住,他转头定定盯着肖杭,将话续了出去:“你们听不得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定的威严。 肖杭满脸疑惑,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转头就见门外两个服务员飞快对视一眼,眼珠子转了两圈,显然不敢违逆命令,忙不迭拉上帘子消失在视野中。 肖杭愣在原地吐槽:跑的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