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写真》 第1章 匿名彩信 收到那条匿名彩信时,关俐奇正对着衣帽间的穿衣镜涂口红。 折叠手机在手表展示柜上嗡嗡震动,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她轻轻抿了抿唇,晕开过于醒目的正红色,漫不经心地划开消息。 这年头发彩信的人倒是不多见。 指尖轻点,进度条缓慢推进。 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她原要移开的目光硬生生被拽回去。 不是推销广告,也不是什么群发祝福。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构图随意、光影精妙的侧身局部照。背景被虚化成朦胧的色块,依稀能辨认出白色床品的轮廓,焦点微妙地落在微微错开的大腿上。 皮肤是润泽健康的白,肌肉线条不夸张,流畅自然,每一寸都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 仿佛刻意为之,带着几分旖旎的诱惑,无声展露熟男躯体特有的张力。 关俐奇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像沉淀多年的老色鬼,定格在男人左腿内侧。 那里缀着一颗朱砂似的红痣。 大片无瑕的雪白中,那一点红,艳得有些刺眼。如同溅落在雪地上的血珠,又似某种隐秘、不容错辨的标记。 关俐奇眨了眨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利落地按下删除。 垃圾短信。 为了赶上好友的婚礼,她接连五天几乎没怎么合眼。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挤出了一整天的时间。 她站在穿衣镜前,进行最后的整理。 镜中的女人约一米七,黑色长发利落地盘在脑后,眉眼精致,略带攻击性的蛇系面容偏偏配了一对可爱的兔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脸上达成奇妙的和解。 确认那吊死鬼般的气色已被法式妆容完美掩盖,关俐奇走出近百平米的衣帽间。 站在电梯门前,她忽然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那身剪裁得体的栗色西服。 犹豫两秒,转身回到衣帽间。从香包柜里拎出一只白色链条包,又选了款百搭耳环。免得待会儿被好友吐槽:“你是来参加婚礼,还是来谈判的?” 一切准备就绪,她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在门口换上常穿的白色乐福鞋,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明亮的车库里停着两种风格迥异的车,颜色扎眼的跑车是她的,那些看上去差别不大的黑色SUV……属于她老公。 三年前,为了彻底稳固集团的控制权,并寻求强有力的盟友,以支持商超后续的扩张计划,她选择了与林舸颂联姻。 挑选联姻对象时,关俐奇斟酌了很久,林舸颂本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林家尤其复杂,姐妹兄弟多得四只手都数不过来。直到现在,林舸颂的同辈还在隐秘增加。 林舸颂坦言,不清楚家族究竟有多庞大。但他承诺,绝不会让她卷进林家纷繁的人事中。过年各回各家,认亲戚的痛让他一人承担。 直到做完身体检查,确认他在外面没什么“真爱”,这场联姻才敲定下来。 关俐奇移开停在SUV上的视线,坐进旁边那辆银紫色超跑。 刚系好安全带,手机默认铃声响起。 “你出发了吗?”手机那头传来伍桐轻快的声音。 “正准备出发,二十分钟内到。”关俐奇边说边戴上蓝牙耳机,指尖在导航屏上定位洲际酒店。 好友向来守时可靠,伍桐安心挂断电话。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车身划出一道流畅的银色弧线,稳稳驶向出口。 关俐奇到酒店休息室时,伍桐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椅子上。 那身价值百万的齐胸婚纱缀满碎钻,衬得原本就漂亮的人更加光彩夺目。 伍桐闻声回头,唇角扬起甜蜜的弧度,“亲爱的,我可想死你了。” “演春晚呢?”关俐奇上前轻轻抱了抱她,又毫不留情地戳穿,“上周三我们刚见过。” “啧,真没劲那你!”伍桐想煽情没扇动,嫌弃地推开她,顺势亮出无名指上足够吸睛的大钻戒,“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关俐奇走到一旁的米白色沙发坐下,抬眼看向她,语气中有些许预料的意味,“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戒指结的婚。” 觉得戒指太漂亮,需要一场奢华的婚礼搭配,从而选了一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完全是伍桐能干出来的事。 毕竟,她上次结婚就是因为路过婚纱店,觉得店里的镇店之宝太美丽,所以和当时的男友闪婚了。 结果别说七年之痒,七月之痒都没过去,两人又火速办了离婚证。 离婚冷静期刚出两月,她再次找到“真爱”了。 “也不全是,他蛮好的。”说这话时,伍桐的眼睛没离开过钻戒,伸出右手对着光细细端详,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刚毕业,长得帅,身材更是没得挑。” 提到身材不错,关俐奇猝然想到那条辣辣的彩信,半晌无言,轻声转移话题,“到想结婚的程度了?” “各种因素加在一起有了。”伍桐哎呀一声,从梳妆镜里望向她,安慰道:“你放心,婚前协议是上次结婚时律师为我拟定的那份,一回生二回熟嘛!” 伍桐小心翼翼地将戒指装进蓝色丝绒首饰盒,准备在等会儿仪式上佩戴,又叮嘱走进来的摄影师:“记得给戒指留五秒特写。” 造型师一左一右地仔细检查伍桐的妆容,帮忙整理头纱。 伍桐忽然想到什么,回头打量关俐奇,微微颔首:“今天还行,知道打扮打扮。” 关俐奇侧头,示意左耳上的金属耳环,“够隆重吗?” “屁!”伍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把林舸颂送你的那颗五十克拉的艳彩粉钻戴出来,才算隆重。” 关俐奇和林舸颂的婚礼只邀请了关系亲近的人,没有选婚纱、装喜糖等环节。群发短信,在桃花公园户外场地,三十多个人参加,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所有事都匆匆忙忙,画面不断加速,唯有那颗无瑕婚戒,在伍桐眼里放慢无数倍,时至今日想起,画面依旧清晰。 她在拍卖行蹲了三年,愣是没看见一颗类似的粉钻。 真是诱人的小钻精。 关俐奇略微回想,她把那枚戒指放在别墅的保险柜里了。 真钻石不会显塑料,带出去到处吸引视线,就像在炫耀:“我好有钱。” 关俐奇不习惯佩戴夸张的饰品,所以婚礼后从来没戴过,无名指上始终空荡荡的。 “伍小姐,婚礼还有五分钟开场。”工作人员轻声提醒道。 伍桐应了一声,示意她们先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逐渐安静。 伍桐余光瞄向沙发上闲散的身影,断言:“林舸颂对你心思不纯。” 三年里,关俐奇听她说过太多次同样的话。从一开始如临大敌,到现在心如止水。 “只要不抢公司和财产,他随便。” 恋爱这方面,伍桐特别有经验。她不服气,侧身往椅背上一靠。 “要不是图人,他至于大老远从狮城过来?不去沿海找亲戚说什么‘挖昧盾来ki啦’,反倒跑到内陆找你说‘妮儿,我相中你了,xin给我做媳妇中不中?” 关俐奇听得一愣,忍不住笑:“现在汉化组业务范围这么广?连方言都包?” “那可不,”伍桐扬起下巴,神态得意,“我最近还在用东北话翻译恐怖片,哎你别打岔!你就说我分析得在不在理?” 话音未落,手机响起。 伍桐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给未过门的老公连发两张亲亲表情包,又紧盯着关俐奇,等她回应。 “那时候平江市政策开放、位置合适、劳务成本低,他来平江市开公司能省不少钱。再说,当初他是跑了好几个城市考察,正好遇见我想找盟友。他能出钱,我能出人脉,说白了就是互利互惠。” 联姻这件事,关俐奇的评价始终是:明智之选。 结婚三年,她和林舸颂的生活平淡如水。 没有绯闻,没有亲密接触,钱财独立,家庭事务各管各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更像某种心照不宣的营销策略,免得那些无良媒体三天两头盯着别人的家事做文章,乱写一通,影响公司股价。 伍桐可不信她这套说辞,“互利互惠?合约结婚的协议呢?你们谈好什么时候离婚了吗?” “有心思能等三年?”关俐奇反问。 伍桐忽然熄火了,嘴唇微微翕动,半天低声喃喃道:“也许……他比较能忍?” 关俐奇无奈地摇摇头,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 感觉到手机震动,她放下叠交的双腿,查看消息。 屏幕亮着,是林舸颂发来的消息。 【林舸颂:下午五点到家】 她没回,指尖向上划,时间线慢慢往前推。 【林舸颂:有庆功宴,晚点到家】 【林舸颂:中午回】 【关俐奇:加班,睡公司】 【关俐奇:今晚不回】 …… 三年前,林舸颂发来的第一条消息不好翻到,相互报备的习惯莫名其妙延续下来。 报备信息……应该是为了给她提个醒。 毕竟她买的那套婚房足足六百平,贼进来都要玩两圈捉迷藏在走。 两人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林舸颂怕突然回家吓她一跳吧。 除此之外,两人几乎没有联络,就连节日问候也寥寥无几。 表面上,伍桐不再提两人的事,私下里她津津有味地磕CP。 “说真的,你们挺般配。”她坐正身子,不知道是吐槽,还是在感慨,“婚礼省下来的钱竟然能想到给员工发红包,我都怀疑你们私下商量过。那平江市民营企业的表彰大会上,你这老牌企业排第一,他那创新型企业排第二。” 在员工福利这方面,全国都找不出几个像关俐奇这样的做派。别问,问就是集团走到今天不容易,离不开员工的支持巴拉巴拉。 关俐奇没接话,扫了眼腕间的银色手表,站起身道:“我该去现场了,座位在哪儿?” “右边第二桌,全是之前在宴会上见过的同龄人。”伍桐应道,“婚宴菜一般,重点看我美美地走秀。” 第一次结婚时,伍桐想让关俐奇当伴娘。可关俐奇不喜欢镜头和喧闹,两人为了说服对方,从手机里一直犟到公司楼下。 最后还是伍桐让步,只因关俐奇一句“不让我当伴娘,我就陪你玩高空跳伞”。 蜜月过完,两人扭头就去国外,痛痛快快玩了……两天。 “新婚快乐。”临走时,关俐奇笑着祝福,直接转账当礼物。 伍桐看向手机,为她砸钱的作风努了努嘴,浑不在意地回:“再婚快乐。” 第2章 俏新郎 婚礼现场。 白色玫瑰、紫色洋桔梗拥簇在舞台两侧,宾客们身着正式礼服,坐在梦幻的花海里谈笑。 关俐奇按照伍桐的指引,走向右边第二桌,在空位上低调落座。 忽然,全场灯光变暗。几束追光灯扫过人群,低温白雾流淌,音乐声自然变换。 圣洁的灯光照在宴会厅入口,沉重的门缓缓开启,新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慢步走向舞台。 婚礼当天没有父亲引领,对伍桐来说不重要,从母亲去世那刻开始,她就没有父亲了。 她拿着铃兰捧花站在舞台上,偷偷对关俐奇眨了眨眼睛,关俐奇温柔地回以一笑。 多年前,家里经营的连锁超市濒临破产。关俐奇放弃在德国的学业,回国接手“烂摊子”。 那时的她如同瘟神,所到之处无不遭人嫌弃。 供应商围堵催款,银行上门冻结资产。往常与她家交好的家族,纷纷避之不及,生怕被拖入深渊。 昔日热络的通讯录渐渐归于寂静,曾引以为傲的好人缘,到头来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笑话。 混不下去的圈子就不混,朋友不能用年限衡量,没朋友也不会死。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四处奔波,求人帮忙,独自撑着。 三年后,公司让她盘活了,她不得不重新面对那些虚与委蛇的场合。 在某个慈善晚宴上,她遇见了从燕京来的官三代——伍桐。 伍大小姐做事雷厉风行,尤其厌烦酒桌文化。 而她,就是被伍桐从酒桌上救下来的。 即便公司逐步走上正轨,她在靠钱权说话的圈子里依然处于不起眼的位置。 酒局应酬成了家常便饭,也经常遇见伍桐,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婚礼现场的音乐切换成《Because You Loved Me》,交换誓词时,身形挺拔的新郎声音哽咽,字句清晰,眼神坚定:“姐姐,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我从没想过第二种未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真的假的? 幸好伍桐的脑子比嘴快,她露出幸福的笑容,注视套在无名指上的大钻戒,眼泪潸然落下,“我愿意。” “看得我都想结婚了。”坐在关俐奇身旁的女人身穿小香风套装,从手包中取出手帕纸拭泪。 现在美女比比皆是,没有争议的帅哥非常稀有,长发帅哥更是世间难寻。主人公颜值登对,婚礼场景布置梦幻,搞得像在拍偶像剧幸福的结局,代入感太强了。 “大可不必,你不怕遇到吸血虫?”她的朋友扯了扯嘴角,台上这出,明显是富婆包鲜肉,只不过鲜肉吃得好,姐姐美得像朵花,鲜肉纯是福气到了家。 “你太理智,感情来了,哪顾得上想那么多。”女人说完,恰好对上关俐奇投来的目光,她顿时拘谨地坐直:“关总。” 关家今非昔比,作为年轻人的关总也坐上权力的快车,迅速涨了辈分似的。 “你好。”关俐奇微微颔首,收回视线,没再打扰她们。 这两年她不愿再费心记人,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不论记多少,到最后都一样。 伍桐的婚礼流程并不烦琐,她换上一身轻便的淡粉色小礼服,省略敬酒环节,让司仪主持全局。 婚宴冷菜有本帮熏鱼、酱鸭、龙豆等等;热菜更丰富,松茸牛肉、鲍参翅肚羹、清蒸海上鲜…… 关俐奇象征性地吃了两口,倒不是不好吃,只是觉得多人共餐,不如独自享用来得惬意。 整场仪式中,她没正眼看过新郎。垂眸沉默,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让同桌的年轻人也矜持起来,偶尔夹一筷子菜,或侧头交换只言片语。 宋崎向来注重**,不喜欢将人领到家中,因此去新房“冲喜”的环节也一并免去了。 宴席过后,长辈们陆续离开,剩下年轻人留在宴会厅里继续玩闹。 “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关俐奇拉住被伴娘团灌得有些醉意的伍桐。 伍桐靠在她身上,大言不惭地说:“本小姐纵横情场,随便一个电话,他们来得比代驾还快。” 新人的朋友们在舞台上唱歌跳舞,闹成一片。 关俐奇没挪位置,拗不过伍桐,半推半就喝下两杯香槟。 “……有点酒桌文化的意思了。”伍桐忽然顿住,又不让关俐奇喝酒,抬起右手欣赏钻戒,“关关,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林舸颂,他那颗粉钻到底在哪儿拍的?” “好。”关俐奇答应。 如果是她的东西,伍桐这么惦记,她会当礼物送出去。但那颗粉钻有点抵押物的意思,等以后离婚,她准备物归原主。 没过多久,伍桐嚷嚷着要去洗手间,嘴上说着没醉,执意不要人陪。可过了好半天仍不见人回来,关俐奇放心不下,起身去外面找她。 整层宴会厅都被伍桐包下,此时宾客散去,显得空荡安静。 关俐奇刚走到拐角,就撞见正在洗手间不远处热吻的新人。 伍桐闭着眼睛,脸颊绯红。新郎倒是一改婚礼上哭唧唧的模样,充满侵略性地揽着她的腰。 关俐奇算是开了眼了,她就多余…… 她转动脚尖,想为两人留出空间,却在回眸的刹那瞥见一抹冷白。 她怔了怔,下意识回头望去。 那位肤色雪白的新郎一边吻着伍桐,一边掀起眼帘与她对视——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波光流转,意味难明。 肤色白的男人不算稀奇,未必是彩信上的人。 关俐奇眉头紧锁,默然,转身离开。 酒店走廊的地毯吸收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贡月榕轻啄伍桐红肿的唇,喉结轻轻滚动,喑哑的轻声凑到她耳边,乌亮的长发带着香气在白色西装上滑动,“……姐姐,关总在看。” 伍桐回神,老脸一红,侧头望向走廊:“人呢?” “刚走。”贡月榕没有整理凌乱的领口,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望着走廊拐角,笑容耐人寻味。转而贴近伍桐,意犹未尽地问:“要继续吗?” “回家再说。”伍桐将人推开,撕开随身携带的湿巾,擦了擦自己乱七八糟的口红,又蹭干净贡月榕粉唇上的痕迹。暗中嘀咕一声:色令智昏。 两人刚回到宴会厅,伍桐就收到关俐奇发来的消息。 【关关:公司有事,我先回了,改天单聚】 伍桐知道她是嫌人多开始烦了,便回短信唠叨两句“劳模”,随后走出宴会厅,和其他朋友开启第二场新婚派对。 第3章 玫粉色 洲际酒店的地下车库里,关俐奇正在她的那辆银紫色超跑里休息。她想等酒气散了再离开,不料一闭眼就从下午两点睡到快五点。 伍桐发来几张热闹包厢的照片,问她想不想来。不过发消息那会儿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估计现在已经和新郎回新房共度新婚夜了吧。 关俐奇打开车窗,车库内的凉风迎面扑来。 冷意驱散最后的混沌,彻底清醒后,她发动车子驶向家中。 窗外绿意飞逝,将车停稳,她拎起被丢在副驾的白色链条包,走向地下入户门。 指纹锁“嘀”的一声响,门应声而开,玄关处静止的身影惊得人心头一跳。 宽阔的背影缓缓直起,锃亮的黑皮鞋已经换成灰色的棉麻拖鞋。他转过身来,声音放得很轻:“回来了。” 林舸颂身高接近一米九,关俐奇将将一米七。身高的差距导致关俐奇觉得看脸废脖子,多数时候只随意扫过他的脖颈或胸口。 有些日子不见,关俐奇难得勤快,仰头认真看向男人。 他一身挺阔的黑色三件套西装,微微低着头,黑色发梢稍稍遮住褐色眼眸,眉骨、鼻梁优越的线条突出高智感,嘴唇薄厚适中,色泽偏淡,像余韵醇厚、值得细品的乌龙茶。 “嗯。”关俐奇应了声,弯腰换鞋。 气氛有些沉默,又是常态。 关俐奇没觉得尴尬,自然而然地开口问:“你放在我这儿的那颗粉钻,是在哪儿买的?伍桐也想买。” 从她进门起,林舸颂除了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外,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他声音平稳:“家里拿的。” ……合理。 关俐奇参加过两次拍卖会,第一次图个新鲜,第二次是为了陪伍桐。她对珠宝首饰的了解,远不如公司旗下的产品。 即便是她这样的人,也看得出那颗粉钻价值不菲。要不是家里支持,当年才二十五岁的林舸颂,不太可能用这笔巨款买婚戒。 关俐奇轻笑一声,“伍桐的美梦要破碎了。” “我可以问问。”林舸颂跟在她身后迈进电梯。 关俐奇站在电梯按钮区前,眉眼弯弯,“那好!麻烦你了。” 另一侧的角落,林舸颂眼尾的余光扫过她,深吸一口气又屏住,缓缓吐出,“今天回来得早,公司不忙?” “今天休息,去参加伍桐的婚礼了。”关俐奇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客厅。关俐奇接了杯水,小口小口喝着。林舸颂来到电视柜前,单膝蹲下,像在找什么东西。 “婚礼?”林舸颂受到些许冲击,右手随意在抽屉里摸了两下,“是分开后,还是……同时?” 关俐奇一直没提,他的信息也就迟迟没更新。印象里,伍桐刚结婚不久,从没听到她离婚的消息。 “噗——呵呵,你想什么呢。”关俐奇笑出声,“狮城还没那么开放吧。” “法律上是。”林舸颂低声应。 现实的可操作空间就高了。 例如,他父亲的红颜知己和异国妹妹就比较多,过年能坐两桌。 关俐奇无从反驳,她端起印有公司自营商标的白色瓷杯,临上楼前,脚步微顿,客套地问了一句:“你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她没有真帮忙的意思,林舸颂也不是真在找东西。见她这样问,林舸颂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两年前的时尚杂志,站起身道:“不用,找到了。” “那我上楼了?”说话间,关俐奇已经上了两层楼梯。 “……嗯。”林舸颂扯了下嘴角,单手捏着杂志,有些皮笑肉不笑。 两人仿佛在避嫌,一个走楼梯,一个坐电梯,各自回到卧室忙自己的事,直到第二天出门都没碰到对方。 * 好特优商业集团总部,不像一线城市的中央商务区那样有派头,灰扑扑的九层楼房,透着一股机关单位的气息。 集团顶层,颇有年代感的办公室内。 关俐奇坐在真皮转椅上,边查看秘书送来的文件,边和母亲通视频电话。 公司步入正轨后,蒋翎就“退休”了。她常年在外面旅行,比起从前,她脸色红润了许多,人也显得神采奕奕,精气神儿十足。 前阵子,她匿名捐了一笔款,让云山头上不知名的寺庙得以翻修。僧人们满心欢喜,决定将剩余的钱用于下山布施斋饭。 这些天,她装作路人留在庙里帮忙做饭、分发斋食,像在打短暂的义工。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罩在蒋翎身上,她有些慈悲相的脸露出笑容,“宝贝,平安符明天该送到了,记得去取。”说着,她声音更软了些,“别太累着自己,如果需要妈妈回……” “你放心玩,公司有我。”关俐奇轻声细语道。 母亲对她没能完成学业这件事始终心怀愧疚。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她早就不想继续攻读机械工程的研究生了。在公司里忙忙碌碌也不错,权当没那个缘分。 蒋翎没再继续不讨喜的话题,自然聊起旅途中的见闻。关俐奇耐心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 “小林的公司发展势头强劲,挺不错的。”蒋翎听到些内部消息,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感慨,“上个月你钱阿姨还说起,现在时代真是不同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得拼命跑才追得上。” 关俐奇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 忽然想起伍桐之前的调侃——说林舸颂是商业新贵,她是商业老贵。 她当时挺不服气的,明明她和林舸颂是同龄人,接手公司的时间也差不太多,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老贵”? 伍桐说…… “气质上,林舸颂确实比较新……” 关俐奇要让伍桐去挂眼科。 正想着,手机屏幕顶端接连弹出几条来自伍桐的骚扰消息。 蒋翎在那头听见她这边动静不断,知道她忙,匆匆嘱咐两句“注意身体”,便挂断电话。 关俐奇叹了口气,叫来秘书,将签好字的文件递过去。 女秘书接过,没立刻走,笑嘻嘻地说:“关董,最近的招聘信箱,连博士生都有啦!” “按老规矩筛选就行,你多留心。” 博士的“敲门砖”抛出时声势更强,在普通岗位能力相当的情况下,关俐奇倾向优先录用本地的大专生。 秘书识趣地点头,“Yes,Madam!” 关俐奇没半点反应。 习惯了,看开了。 只要工作能力强,来办公室来段rap她也能接受。 秘书抱着文件走出办公室。 她有件私事,但不能汇报。 她那待业在家的姨母不知从哪儿听说,“好特优”连保洁岗都能月入七千,缴纳五险一金。所以,三番五次打电话来,挣命似的想托她走个后门。 消息准确无误,可关总早有明令——谁敢塞人谁就走。 她可不愿为这点人情,丢了喜欢的工作。 办公室安静下来,关俐奇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有些坚硬的肩颈。 随后,她拿起手机,查看积攒半天的未读消息。 处理完正事,帮伍桐选衣服(图片)。 伍桐采用排除法,她选B,伍桐就买A。 出于对自己眼光的认可,她从来没故意反选过。 【关关:没事儿去眼科看看】 【伍桐:我视力良好】 【关关:散光】 【伍桐:???】 关俐奇回了个微笑的表情,继续查看消息。 目光扫过屏幕时,再次瞥见一条未读彩信。 她迟疑了一下,怕错过重要信息,还是打开查看。 高清图片加载完成。 线条紧致的腰臀映入眼帘,散发出性感的韵味。 图片背景依旧被刻意虚化,不知是不是有意凹造型,男人似趴着床上,微微侧身,背脊绷出利落的中线,四角裤灰色的边缘卡住公狗腰,玫粉色主体仿佛蛋糕上的超大樱桃。 醒目、圆润、显白。 关俐奇后颈右侧的筋猛地一跳,迅速删除图片。 她的手机会过滤垃圾短信,彩信上既没有网址链接,也没有联系方式,不太可能是电诈。 发错了? 可她的私人号码买时属于新号段,十多年过去,她从未更换过。 找人查查? 怎么说? ……最近有人给她发性感熟男的局部特写? 目的呢? 关俐奇合上眼,眼前唰地闪过一抹玫粉色——简直比她的跑车颜色还扎眼。 她坐在转椅上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工作上。 第4章 回短信 天色转亮,卧室里还是漆黑一片。 一声短促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双人床上的鼓包动了动,翻身后又没了动静。 直到八点十分,手机铃声执着地响了两遍,一只手臂才从丝滑的海蓝色被子里探出来,在枕边摸索着抓到手机。 关俐奇眯起似睁不开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出现闹钟提示。 她吐了口气,随意按了两下,想关掉闹钟,却意外点开了信箱—— 彩信里的照片瞬间抓住她的眼球。 画面被雪白匈膛占据,结实的手臂遮住重点向下延伸,更加凸显匈前被挤/压的饱满,匈肌中缝又让照片看起来没那么软。 “……” 关俐奇彻底清醒了。 她把发垃圾彩信的个人号拖进黑名单,从床上起身,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下楼时,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开放式厨房里,林舸颂一身白色运动装,腰间系着条米色围裙,背对着她忙碌。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窗外晨光打在他背后,莫名有些圣洁,“吃早餐吗?熬了海鲜粥,还有鸡蛋薄饼。” 更圣洁了。 关俐奇没客气,径直走到白色岛台边坐下。 结婚第二天,她就见过他下厨。那时他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叫她一起吃饭。 据他说是小时候母亲工作忙,他不喜欢吃食阁的饭菜,常常自己动手。 婚后若有空闲,他也会下厨。只不过身为老板,有空间的时候不多。 结婚这三年,关俐奇吃他做的饭,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次。就算馋他那“追求原汁原味”的手艺,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提。 “刚晨跑回来?”关俐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消毒柜里取出两套餐具摆好。又打开冰箱,用干净筷子夹了些阿姨准备的爽口小咸菜,码进陶瓷小碟里。 “嗯,我来。” 林舸颂伸手拦住她端砂锅的动作,戴上厨房手套,将滚烫的海鲜粥放在隔热垫上。接着装了盘刚出锅的薄饼摆好,声音醇厚舒缓:“吃吧。” 海鲜粥的米粒熬得半化,稠稠地包裹着虾段、鲍鱼片和大闸蟹。粥面浮着层润泽的虾油,几抹翠绿的香菜点缀其间,勾得人食指大动。 关俐奇抬眼扫过林舸颂那边,见他已经在擦拭台面,便着急盛了一碗粥。她轻轻吹了两下,忍不住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下一秒,满足的叹息不由自主地从唇边溢出:“嗯~” 醒来就能喝上这么一口,简直美死了。 林舸颂整理完,坐在关俐奇对面,拿起汤匙喝了两口粥,听她颇有兴致地说:“哎?我有个主意。如果你愿意授权,可以让公司的研发团队把这个海鲜汤做成自营速食。” “……” 林舸颂忽然有点讨厌工作了。 他伸手把远处的纸巾盒拿过来,没抬眼去看关俐奇亮得发光的眼睛,咽下口中的鸡蛋薄饼,缓缓开口。 “海鲜怎么处理?成本不太好控制。而且速食的口感和现熬的差距不小,市场接受度未必理想。”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如果真想试,可以先做个小范围的市场调研。” 关俐奇用纸巾擦了下唇角,想事时也没忘记喝粥,“……可以面向那些愿意花钱尝试新事物的人群。现在大家生活节奏快,‘报复性消费’挺常见的,小批量供应说不定正合适。” 未必真要赚大钱,自营商品的独特性,可以成为吸引顾客一次次走进“好特优”的理由。 早餐时间,话题围绕着新商机的可行性讨论展开。 关俐奇的思路逐渐成型,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面前空了的砂锅,后知后觉地泛起一丝赧然。她轻咳一声,对海鲜粥进行迟来的夸奖。 林舸颂没领情似的,淡淡应了句:“家常菜而已。你今天不忙?” “不算太忙,晚点要和伍桐去云端俱乐部。” “嗯。”林舸颂没再追问,低头吃餐桌上被她冷落的鸡蛋薄饼。 早餐结束,用过的餐具被放进洗碗机。 等关俐奇上楼整理完再下来时,开放式厨房已经空无一人。 白色空间干净得过分,台面整洁,亮的地方能照出人影。 她突然有些佩服林舸颂。 在她看来,做饭是巨巨巨大的工程。 同样是小时候、家人忙,没时间做饭,她就只会三顿变两顿,两顿变一顿,实在饿得受不了,就煮包泡面或者啃馒头。 之前接受采访时,总有记者提问:“如何平衡家庭与生活?” 平衡不了。 她自己过日子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莫名其妙的问题。 关俐奇抿抿唇,在玄关换好运动鞋,开车驶向公司。 * 夜晚,城市灯火通明。 云端俱乐部的独栋小楼,藏在一处不起眼的深巷里。 这地方还是伍桐早年在汉化组的群里,听网友偶然提起的。 俱乐部主打各类极限运动,从深海潜水、高空滑翔到摩托车越野,项目刺激,价位却不算离谱。 不过在这里,入门资格审得极严——冒险能力比钱财更重要。 伍桐喜欢极限运动,参加过不少业余赛事,奖杯也捧回好几座。像她这样的人,俱乐部自然欢迎。 后来她和老板渐渐熟了,才知道顶层还设有私人包厢,偶尔也开放给会员夜聚,打打台球、唱唱歌,气氛很放松。 关俐奇对极限运动本身兴趣不大,胜在胆子够大,敢陪伍桐玩。这回,她是借了伍桐的光,第一次踏进俱乐部三楼。 有小道消息说俱乐部的老板也是富二代,属于比较有个人追求的——或者说,是特别“会花钱”的类型。 俱乐部整体以黑与红为主调,装饰用料皆是上乘,低调奢华,隐约带点“霸总感”。 会员们可能不太擅长唱歌,走廊里偶尔能听到几声投入的“鬼哭狼嚎”。 关俐奇推开310包厢的门,人群中,优雅里带着点松快的伍桐有些醒目。 她坐在黑发沙发中间,新做了大波浪卷发,化着精致的千金妆,佩戴蓝宝石耳饰,身穿格纹套装裙,像让人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关关!”伍桐笑着往旁边让了让,拍拍身侧的空位。等关俐奇坐下,她凑近问:“跟我来首情歌对唱?你今天没自己开车来吧?” 关俐奇今天没背包,从休闲裤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很可惜,开了。” “啧,当你的司机可真轻松,一年上不了几天班。”伍桐边笑边示意其他人继续玩,顺手取了个干净杯子,给关俐奇倒满橙汁,“橙汁你也得陪我喝到饱!” 关俐奇自然愿意奉陪。她端起杯子,忽地道:“对了,林舸颂说那颗粉钻是他从家里拿的,他说帮你问问。” “……我的心要碎了。”伍桐夸张地捂住胸口。她还想变卖自己那个垃圾爹的家产呢! 包厢里有不少熟悉面孔,关俐奇一边听着,一边和她们打招呼。 “关总,跪求你去魔都开分店!开网点也行啊!”一个年轻女孩眼巴巴地望着她,“想吃好特优自营的芋泥蛋糕,我两天不吃就想得慌!” 伍桐笑着介绍,女孩是她在汉化组认识的美食博主,账号五百多个固定粉丝,不温不火。 做无盈利汉化的,大部分是爱比钱重要。等哪天不爱了,为钱焦虑了,也就退出了。 关俐奇提起唇角:“如果真有机会开业,第一个通知你,到时请你吃一年的蛋糕。” “哇!关总大气!那我可当真啦!”女孩满眼期待,开心地拿起手机发朋友圈——不过遵守和伍桐的约定,抹去了见到关俐奇的事。 包厢里全是女人,分散开不显人多。大家凑各组各的,气氛轻松欢闹。 伍桐的手机响了十几遍,关俐奇瞥了一眼,没多问。 没一会儿,她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条陌生信息: 【关总,我是贡月榕,伍桐就麻烦你照顾了】 关俐奇盯着屏幕,觉得自己的手机号像被贴满大街的小广告,怎么谁都能随手来一条? 她没回,收起手机,冷不丁开口:“如果有人给你发照片怎么办?” “照片?什么照片?”伍桐见过的照片可多了,光是自己手机里就存了上千张自拍照。 关俐奇斟酌用词,“《anan》特辑封面那种。” “你居然对这个感兴趣?!”伍桐震惊的完全是另一个事实。 圈里有人说,关俐奇长得好看,但接触下来是个非常没意思的女人。 钢板上/床——踹两脚都不会出声。 在认识关俐奇之前,伍桐就和长舌夫吵过架。她最见不得旁人造女生谣,一来二去,反倒对关俐奇生了好奇。 接触下来发现:她呀,爱公司比爱人多。像溪水里有识别功能的硬石头,对女人温和,男人想捂热?真不容易。 拉黑那个发来彩信的号码没多久,又有一个新号码发来新的局部照。查又太小题大做,一遍遍拉黑又有点麻烦。 关俐奇端起橙汁,“随便问问,他发照片,你怎么办?” 伍桐想都没想道:“发回去呗!看看j……” 关俐奇猛地伸出右手捂住伍桐的嘴,左手一晃,大半杯橙汁全泼在裤子上。 手动闭麦有点晚,完整的句子还是从指缝里溜出来。 她松开手,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斜了伍桐一眼:“真服了你了,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伍桐无所谓地耸耸肩,从黑色茶几上抓了包纸巾塞进她手里,“去吧去吧。” 第5章 你不是 林舸颂创立的普瑞德智能科技,是家专注于汽车线束制造装备、检测设备及自动化解决方案的高新技术企业,在平江市业内颇有名气。 今日纯属无交易的单纯聚会,在场的全是公司刚起步时的老熟人——有合作方,也有当年的技术骨干。一群志趣相投的年轻人相聚,省去了生意场上推杯换盏的虚礼。 林舸颂酒精过敏,像雕像似的干坐在黑色沙发上,对调节气氛毫无帮助,起到一个买单的作用。 “老板!老板!”周华刚从洗手间回来,语气里透着新奇,“我看见关总了!” 周华是普瑞德的技术员,也是好特优自营产品的忠实粉丝。厂里像他这样懒得做饭,或是厨艺不太行的单身同事不在少数。久而久之,放假去好特优采购,几乎成了这群人的固定行程。 林舸颂正和人说着话,闻言面不改色地问:“确定没看错?” “绝对没错!”周华拍着胸脯保证,“我亲眼看见关总进了310包厢。” 俱乐部老板笑着打趣:“你们夫妻俩挺有默契,都是第一次来吧。” “不是说好去酒吧聚的吗?”世高有些纳闷,“谁提议来这儿的?” 普瑞德还是十几人的小厂时,他就开始与之打交道。厂里不少老员工他都认识,正巧今天来谈续约,他索性组了熟人局,愿意来的都跟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想不起是谁提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是苗工吧?”周华挠了挠寸头说。 苗裕和五六个女同事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打牌,她抬起头,连忙否认:“不是我好不好!我当时就说,你们要去酒吧我就不去了。” 她隐约记得…… 好像有个幽灵般的声音在她背后说了句:“去云端俱乐部。” “管他谁提的。”世高和坐在身边的俱乐部老板碰杯,笑道:“幸好我们熟,不然都找不到进来的门路。不过我这朋友也不错,给你带来这么多有潜力的新客人,林总身边的人可都不得了。” “我是真羡慕你。”俱乐部老板是本地人,家里人去好特优的次数比见她还勤。她越过世高,看向林舸颂竖起大拇指,“关总是这个,要不说你们能成呢,强强联合。” 林舸颂笑而不语,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关俐奇和他的婚姻,始于一场商业联姻。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没有大张旗鼓的必要。 他注入好特优的资金,在特优时代广场正式运营满一年时,就已全部还清。现在他手里不持有好特优的股份,普瑞德也运营稳定,不再需要关俐奇为他引荐高官,或是讲解平江市盘根错节的人情脉络。 照理说,这场商业联姻,已经走到可以结束的时候…… 林舸颂轻抿了下唇,忽然伸出戴着婚戒的右手,作势要去端面前的威士忌。 镶嵌粉钻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轻易勾走世高的目光。他顿时来了兴致,“要不请关总她们过来一起聚?都是自己人,分两个包厢多没意思。” 苗裕捏着扑克牌,眼睛一亮:“我支持!关总都没来过公司,我好想见到她本人呐!” 林舸颂没立刻答应,端起酒杯道:“我问问她是不是在忙。” “对!问问你老婆。”世高光顾着组局了,说不定人家在谈工作。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林舸颂的笑容有些荡漾。他从西裤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敲。 射灯冷调的光束在他手上来回扫。 周华握着麦克风唱歌时,被不明光芒晃了好几下眼睛。他下意识侧目,望向老板的无名指——那枚婚戒正熠熠生辉。恨不得所有人都一眼瞧见它,知道它主人已婚似的。 ……关总的眼光? 一定能和他属乌鸦的姑婆聊得来,在买饰品这方面。 “老板,那是酒!”周华回神,险些被林舸颂手里的酒杯吓出冷汗,急忙提醒。 世高人长得稳稳当当的,却也跟着调侃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连自己不能喝酒都忘了。” “真不能喝?”俱乐部老板好奇地问。 “不是借口,会危及生命。”世高点头认证。 三年前他亲眼看见大领导灌下的那口酒,让林舸颂进了急诊室。 俱乐部老板颇感新奇地挑了下眉,她觉得不喝酒的人少了件趣事。不过人各有选择,总有能当消遣的东西。 烟味与酒气对林舸颂来说是折磨,他始终记得那份厌恶。 包厢里的情歌唱得人心发空,他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 趁还能接触到林总,苗工赶紧提需求,“老板,中秋节还发好特优的购物卡吧!别发其他超市的了,不爱去。” “对对!我同意。” “我也投好特优一票。” “……” 之前公司一直发好特优的购物卡,林舸颂怕有人说闲话,特意让下面换成别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卡。结果是没人说关俐奇,全都在偷偷议论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好。” 林舸颂应下,惹得众人一阵欢呼。原本因等待而略显沉闷的气氛,瞬间又活跃了起来。 * “好巧,林舸颂也在这儿?”伍桐凑到关俐奇身边,一眼瞥见她手机上的消息,顿时红娘心起,语气明显有撮合的意思:“一起玩呗,他同事都看见你了。” “不合适吧,”关俐奇心平气静道,“也不熟。” “怎么不熟?”伍桐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故意提高音量:“林总跟朋友在隔壁包厢,有人想去吗?” “林总?哪个林总?”有人小声嘀咕。 “还能是哪个,关总老公的那个林总呗!”另一人响亮接话。 一瞬间,包厢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齐刷刷投向关俐奇。 关俐奇无语,用手肘怼了伍桐胳膊一下。伍桐疼得龇牙咧嘴,笑嘻嘻地煽风点火:“嘿嘿,你不去,我们可去啦?” 关俐奇适时打断,“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留在这儿玩,没关系。” 见目的达成,伍桐坏笑着挑眉:“没错,随便玩!310包厢的消费,我……们的好关总买单!” 满场笑声中,有人立刻响应:“我去我去!人多热闹!” 有的真心想玩,有的听说林总长得帅想亲眼瞧瞧,也有人纯粹跟风——哪边人多就往哪边凑。最终,半个包厢的人都跟着伍桐往外走,剩下的人则继续留在310包厢里玩。 * 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306包厢里的歌声,关俐奇听见身后有人悄声吐槽:“唱得好难听。” 包厢门打开,身穿普瑞德灰色工服的短发女人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向关俐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关……关总。” 关俐奇疑惑:“你是……” 得,又来一迷妹。伍桐努努嘴,侧身往包厢里面瞥了一眼,竟然看见两个熟人。 “世高!呃……世总!”她双眼发亮,当即领着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过去,一副东道主的架势挥挥手道:“大家随便玩啊!” 说完,她快步走到世高身边的空位坐下,语气雀跃:“原来你和林舸颂认识?!” “你不看新闻吗?”世高无语,圈外人都知道他和林舸颂在同一个领域发展。 “不看啊!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伍桐理直气壮地回。她眼珠一转,语气忽然带上几分嗔怪:“老板!你居然在这儿躲清闲?不去310陪我!” 俱乐部老板笑着打趣:“你有关总陪着,哪儿还看得上我呀?” 她心里门儿清——她们这些人跟伍桐的交情,哪比得上关俐奇和伍桐?关俐奇要是工作不忙,根本轮不到她们陪伍大小姐说话。 另一边,林舸颂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边,轻声介绍:“苗裕,公司的技术员。” “哦,你好。要不我们先进去坐?”关俐奇看向苗裕,笑容温暖又不刻意。 话头被抢先,苗裕心头有丝不悦,可见到偶像主动邀请,还是忍不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关俐奇被苗裕引到一旁的黑色沙发坐下。还没坐稳,十多个人兴冲冲地拥上来,转眼就把沙发挤得满满当当。 等林舸颂走近时,沙发早已没了位置。 他环视周围,默默走向近处的红色沙发,在边缘的空位坐下。 刚坐下,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带着些感慨的声音:“林总,你和关总真配。” 女人是彻头彻尾的二次元颜控,一直好奇传闻中林总的颜值。亲眼看见本人那一刻,她生出种“世界就该这样”的念头。美女就该配帅哥,癞蛤蟆给她死! 林舸颂礼貌地弯了弯嘴角,视线落向前方众星捧月的女人。黑色西装勾勒出她纤长的身影,即便只是随意坐着,那股运筹帷幄的气质也足以攥住所有人的目光。 很久之前,林舸颂就知道关俐奇是出色的引导者。在她身边心绪会奇迹般地沉淀,会生出一种向上的渴望,不由自主地想要变得更好。 女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神放空,低声喃喃:“关总气场好强,好酷啊,好想当关总的狗……” “?”林舸颂倏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居心不良的女人半张脸埋在灰色的卫衣帽子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慌得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您是关总的狗……啊不是!您不是关总的狗……”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林舸颂没接话,沉默地移开目光:……不是他公司的人吧? 女人赶紧溜到一旁,远远躲开林舸颂,缩在角落里任由想象力自由发挥。 普瑞德的员工们好奇心太重了,关俐奇感觉自己像被一群小家雀围住,伍桐加入问话大队后,她仿佛灵魂被掏空,为了缓解口渴喝了近半瓶威士忌。 “呀!时间不早了。”伍桐看了眼手机,忽略八十多条来自同一个人的消息,随口说道。 时间指向夜里十一点四十,还有人明天要上班,世高也发话,聚会就这么散了。 心情不错又喝多了的世高嚷着买单,俱乐部老板朝关俐奇和林舸颂眨了下眼,痛快地刷了世高的卡,笑着说:“我这小俱乐部好久没开张了,多谢世高大老板。” “小意思。”世高被周华搀扶着。 熟人都知道世高有点抠门,明天清醒不知道怎么懊悔呢。 众人分散着走到俱乐部门口道别,巷子里多是些没法拆、没有维护价值的老楼房,好在还在市中心,走到马路上叫车很方便。 伍桐喝得醉醺醺的,说话舌头都打结,还是硬推开关俐奇,“不……不要……你送,我我……没喝……多,你回!和……你老公……回……回回家……” 关俐奇摸出车钥匙,才意识到自己也喝酒了。她正准备打车,一旁的林舸颂主动开口,“我送你们。” 话音刚落,就被一道清脆的男声截断。 “不用。” 贡月榕伸手将伍桐揽进怀里,仿佛没看到林舸颂,唇角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谢谢关总。关总下周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吃顿饭。” 林舸颂嘴角紧绷,视线好似冰刃刮过乱献殷勤的男人。他留着一头黑亮的长发,白衬衫穿得松松垮垮,领口歪在一边,看向关俐奇的眼神,活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黏腻得让人不适。 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 “没空。”关俐奇冷声回绝后又问:“你会开车吗?” 贡月榕选择性作答,颇为惋惜地说:“那好吧,等你方便的时候在约。” 伍桐双眼紧闭,醉得不省人事。朦胧间,她仿佛很讨厌萦绕着花香的怀抱,忽然抬起右手,猛地向贡月榕颈侧抓去。 一道新鲜的血痕缀在白皙的肌肤上,平添几分惊心的艳色。 贡月榕完美的笑容微微一滞,箍着伍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直到她吃痛地轻哼一声,才缓缓松了力道。他神情自然,抬眼道:“我会开车,那我们就先走了。” 临转身前,他的目光扫过林舸颂,故意瑟缩了一下,低声喃喃:“……好冷啊,不是因为秋天要到了吧。” “……”林舸颂没有错过对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讥诮,不由蹙眉:“他是谁?” “伍桐的新老公。” 关俐奇目送那两人坐进车里。 就算贡月榕存了什么异心,至少也该装几天样子,总不至于刚结婚就露出马脚。 夜色渐浓,马路空旷,路灯忽明忽暗。 林舸颂将黑色SUV停到路边,关俐奇拉开副驾车门,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能坐吗? 林舸颂不明所以,微怔:“怎么了?” “没事。”关俐奇弯腰坐进车内,搓了搓发凉的双臂。 系好安全带,她轻声开口:“能跟上贡月榕的车吗?我还是不太放心。” 威士忌浓重的酒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林舸颂从车内后视镜中瞥了她一眼,收回准备开窗的手,默然启动引擎,稳稳跟上前方停在红灯前的黑色超跑。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静得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林舸颂跟到了风雅局,结婚前他一直住在这儿,录过门禁卡,进去很容易。 引擎熄灭,SUV停在拐角处的阴影里,刚好能窥见伍桐家门前的小花园。 伍桐坐在副驾里不愿意下车,贡月榕失去耐心,有些粗暴地将人从车里拽出来。 关俐奇正要推门救人,动作却猛地滞住—— 路灯朦胧的光晕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变了气氛。 贡月榕左颊印着明显的巴掌印,他将伍桐抱起,牢牢抵在车门上。两道身影严丝合缝,在别墅门口旁若无人地拥吻。 “……” 关俐奇默默收回手,只想给自己两巴掌。 以后少操这些没用的心。 驾驶座上,林舸颂松开方向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一边气氛火辣,一边气氛降至冰点。 “……走吧。”关俐奇扯了下胸前的安全带。酒精的后劲漫上来,染得她双颊绯红,原本凌厉淡然的眉眼泄出几分难得的柔软,又带着点嗔怨。 林舸颂转头望去,视野里朦胧一片,唯有她是清晰的焦点。 心脏骤然漏了一拍,很快又找回秩序。 四十分钟后,两人回到浅水湾的婚房。 “今天谢谢你。”关俐奇站在玄关停下脚步,“晚安。” “晚安。”林舸颂回。 之后再无他言,两道房门轻轻合上,月色悄然走过寂静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