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师尊》 第1章 第 1 章 长街闹市。 街道的末尾立着一根旗帜,上方写着几个墨色大字“神机妙算”,字旁还写着几个小字“不准不要钱”,需得细细瞧上,方得看清。 摊后坐着一人,身着浓青色长袍,双腿分开抵着桌沿,左手缓缓捋着下颌浓密的山羊胡须,看着很像......招摇撞骗。 摊前空无一人,显得冷清,可摊主仍微微仰着头,气定神闲,丝毫不与他人争抢生意。 少顷,摊前小木凳带过一阵清风,落座了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双臂搭着桌,微弯着背,看了一眼旗帜,又转过头来看着他,微笑道:“算命先生,我看您招牌上写着五个大字‘不准不要钱’,是不?” 摊主的手仍缓缓捋着胡须,微笑回应:“小本生意,童叟无欺。” 少年眼珠子飞速转了一圈,往前再靠了靠,道:“那您给我算一卦,我看看准不准。” 算命师微眯起眼,细细打量起眼前这名少年来,瞧他发丝用一条墨绿旧丝带捆着,束了个不长不短的马尾辫,额前散着两片碎发,发质糙硬且微微泛着黄,身上的衣服洗得皱巴巴,本就瘦长的身躯,衣服却看着更小,即便如此,依是掩不住剑眉星目,脸骨如啄。 算命师令其摊开手掌,轻轻捏着他掌心的纹路,神色专注,细细瞧着,忽双眸一亮,惊叹道:“哎呀,这位小兄弟,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本是人中金龙啊,奈何命运捉弄,被困泥潭,有朝一日,若是脱身,必然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啊!” 如长风皱了皱眉,想着不准,没想到这么不准。 算命师捋了捋胡须,道:“只是......” 如长风虽心中不信,仍好奇道:“只是什么?” 算命师接着答道:“只是若想脱身困境,还需得遇上一人,这一人,便是你的命中贵人!” 如长风惑道:“我的命中贵人?” 算命先生道:“对!若是遇到贵人,甭管正的,还是歪的,一定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无论他说什么,都要听他的言,遵他的语,他自会带你位尊权重,登顶人极!” 如长风双眉拧得更紧了,只觉对方愈讲愈虚,愈讲愈邪乎,忍不住问道:“算命先生,那这个贵人,现下又身在何处?” 算命师正欲开口,身后忽人头攒动。 一女子探着头,娇喜道:“快看快看,是青鹤山的柳宗师,柳宿云,一年前曾有幸见他一面,没想到今儿运气这么好,还能再见着他。” 另一女声亦是娇羞:“柳宗师的模样还是一点没变,只可惜了青鹤山不收徒,山中只住着四人,王君景和叶清音,还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伯伯。” 女子一叹道:“哎,是呀,真盼着哪天柳宗师能突发奇想,心血来潮,收收几个徒儿也好,到时定要叫爹爹娘亲送我去学武学艺,天天瞧着柳宗师谪仙般的脸蛋儿,就算学无所成,也是开心得很。” 女声二笑道:“哈哈,到时可得带上我一个。” 二人羞答答靠着头,低声笑了起来。 如长风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围着的人群中走出了三人,只见最前方那人穿着一身淡灰纱衣,髻上束着一根莹润玉簪,衬得肌肤白皙胜雪,浅色眸子清冷相加,清过于冷,似含着一缕忧色,腰间悬着一把银光宝剑,剑上坠着一条灰蓝穗丝,此时正逢一阵清风,卷起零稀青丝,翩翩出尘,飘然若仙。 如长风回了回神,方想起算命先生还未说明自己的命中贵人是谁,随即又转回头听,只见算命先生半张着嘴,目光正直直盯着方才那名男子的方向。 如长风登时心中一亮,原来是他,我的命中贵人! 如长风瞧着那人即将走远,从怀中深处摸出两名铜板置于桌前,撒腿就去追赶,只留下飘来的几句话音:“算命先生果真是神机妙算,我找到我的贵人了,多谢先生。” 算命师脑中还一团雾水,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会错了意,连忙站起身喊道:“诶——,小兄弟,我还没说你的贵人是谁呢,你的贵人是位鼻尖有痣的小胖子......” 未待话说完,对方早已跑了个没影。 算命师将两枚铜板扔进铁盒,摇了摇头道:“小兄弟呐小兄弟,这次可是你自己没听清楚的,到时候可不能再回过头来,讨取这钱财,怪我算的不准辽。” 如长风隔着一段距离默默跟着,现下静下心来,才发现他身边二人也是如花似玉的人儿,一人朝气飞扬,一人秀丽柔和。 王君景回过身看了一眼,又继续踢着路边的小石头,道:“师兄师姐,那个人已经跟了我们一路了,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他跟着我们要干嘛吗?” 柳宿云顿了顿,淡淡道:“我们走自己的路就行。” 叶清音轻笑一声,答道:“或许人家只是与我们同路。” 王君景心中仍觉疑惑,便绕了回去,走至如长风面前,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不是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如长风愣了愣,总不能说是要来找自己的贵人,便支支吾吾道:“我......我来拜师。” 王君景嘶了一声,挠了挠下巴,道:“啊~,拜师呐。”说完便抓住如长风的手腕往前奔走,嚷嚷道:“有人要拜师咯,有人要拜师咯......” 待到柳宿云面前,如长风整个人站得笔直,好似一株青松,一对眸子澄澈明亮,少年气满溢。 柳宿云低头看了他几眼,瞧他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可补丁的边缘缝线却匀匀整整,淡淡道:“青鹤山不收徒,你回去吧。” 如长风看了一眼王君景,又看了一眼叶清音,小声道:“那这两名仙师呢?” 王君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位小兄弟,我们的师兄看起来有那么老吗?我和师姐年将二十,若要当我们师傅,岂不是大了一倍岁数,少说也得有三四十了吧。” 如长风顿时慌张了起来,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的,仙师一点也不老的。” 叶清音抬头望了一眼天,见一团乌云正往此处飘来,道:“这位公子,看这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未待如长风回应,王君景便抢道:“别嘛别嘛,师兄师姐,青鹤山都十几年没来新人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就留下他吧,人多一些也热闹嘛,吴伯肯定也会很喜欢他的。” 叶清音故意问道:“那你要当这个师傅吗?” 王君景听到这话,赶忙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不行,师姐莫要取笑我了,我修为还尚浅,论功力和剑术都差了师兄十万八千里,要是让我当师傅,指不定教出个阿猫阿狗来,到时败坏了青鹤山的名声,丢了师兄师姐的脸,那可太不好了。” 王君景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柳宿云,意图明显,话音扬长道:“师兄~” 柳宿云神色依旧淡淡,道:“走吧。” 王君景登时泄了气,一阵叹息。 算命先生:有点无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三人又走了段距离,终是来到了青鹤山脚下。 如长风抬头看,眼前这座山峰高耸入云,独立于丛林中,四下皆无人烟,山色清幽,寂静空远,仿若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如长风继续跟着他们往山上走去,方才是平整的路面,现下皆是蜿蜒的上坡,走了会,便觉吃力,却瞧他们三人依旧面不改色,步履轻盈,他停下休息片刻,抬袖擦干脸上汗水,又继续赶上。 走了不知多久,渐到半山腰,错落的房屋显露出来。 柳宿云抬手一挥,眼前一道结界渐渐消融开来,三人走了进去,如长风往前追,却撞上一面坚固无形的屏障,磕得鼻骨生生作疼,他本就不会法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三人慢慢走远。 须臾,结界上慢慢破开了一个口子,王君景正手掌背后,偷偷在空中划开一道弧度,随即比了个剪刀手势,如长风立即明了是怎么一回事,趁结界未合上前,迅疾迈了进去。 腹中一阵咕噜咕噜叫,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原是天香客栈的伙计,客人要是有剩菜剩饭,他就有的吃,没有的话,就只能饿肚子。王君景此刻正贴着柳宿云讲话,不一会儿便双手抱臂,气鼓鼓走开,叶清音则往另一方向走去。 接着,柳宿云转身缓缓朝自己走来,如长风眼神微微一亮,看来柳仙师是改变主意了。 柳宿云从腰间解开一个苗银色锦囊,伸手递给他,淡然道:“这里面是一些银钱,你此番回去,仍有一大段路程要走,拿着吧,路上可以买点吃的。” 如长风并不打算返回,可是不知为何,手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柳宿云见他收下了锦囊,自以为他知难而退,便不再多说,也回了房间。 如长风盯着这锦囊看了好一会,自说自语道:“人家说拜师可是人生要事,师父师父,有如再生父母,需得端茶送水,三叩九拜,才做得礼数,定是自己诚意不够,仙师才无意收徒。” 想着想着,便双膝跪下。 顶上那团乌云愈来愈厚重,已然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随着一声闷雷响下,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漂泊大雨。 如长风攥紧那袋锦囊,将它往自己怀中深处藏,生怕它淋湿了雨。 透过帘帘珠雨,看到了屋前长着两棵葱郁大树,一株是梨树,一株是桃树,豆大的雨滴将花瓣一片一片打下,一粉一白,随着水流漂下。 如长风低头拾起几片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仍有一股淡淡的清新花香,随即又将它放回水中,顺流而下。 流水无情,落花却有意。 少顷,屋内渐渐亮起了烛光。 柳宿云的侧影被暖黄灯火打在了窗纸上,映出长密睫毛,挺峭鼻梁,正低头握笔,凝神写着什么,静静的,淡淡的,似一株高洁兰花,与尘隔绝。 如长风目光顺着他纤长的手指与滑动的笔尖,一笔一划描着,不知写了多久,忽眼前落入一片水绿,如长风抬起眼看,叶清音正递给他一把油纸伞。 雨滴哒哒落在她撑住的莲图伞上,顺着伞沿滴下,围成一水帘,笼着她。 如长风声音夹杂着雨水,眯着眼道:“叶姑娘,我不用的,这伞你还是拿回去吧,多谢你了,叶姑娘。” 叶清音仍将伞放在他身侧,温声道:“青鹤山已经十多年没收过弟子了,师兄向来也无意收徒,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要是受了风寒,身体可就白白吃了罪。” 叶清音说完,便转身离去,微拂的裙摆沾上了几点雨水溅起的污泥。 身上早已湿透,晚夜的风吹来,愈加生冷刺骨,如长风双眸被雨水打得生满血丝,唇色亦被洗得发白,不过这点难,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自小无父无母,幼时在山下林边被天香客栈的老板娘汤姨给捡了回去,自此留下打杂,吃的是残羹剩饭,睡的是草堆马厩,周遭的孩童欺他无人管教,追着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一堆人围着他打更是家常便饭。本想就这样混沌度日,在一寸天地间了却余生,奈何老天垂怜,叫他遇见自己的命中贵人,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他! 天边渐白,旭日破晓,连下了一夜雨,地上铺上了一层水面,被照得波光粼粼。 不远处传来一阵开门声,王君景举手伸了个懒腰,目光慵懒扫了一周,见院中隐约跪着一个人影,他歪头定睛一瞧,以为自己大梦未醒,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惊道:“这不是昨日那位拜师的小兄弟吗,怎么还在那里!?” 他登时撒腿奔至如长风面前,曲膝蹲下,见他身上衣裳已淋得湿哒哒,面色宛若一张泡发的白纸,身旁放了把紧紧束着的油纸伞,大惊道:“小兄弟,你不会在这跪了一晚上,还......淋了一夜的雨吧。” 如长风未做回答,苍白的嘴边尽力挤出一点弧度。尽力?因为实在是饿得没力气了。 王君景低眸沉思片刻,双眉发皱,忽又变得舒展,叮嘱道:“你等一下,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确实是等一下。 须臾,如长风便见他手里捧着个窝窝头朝自己跑来,看着他,微笑道:“吃吧。” 如长风盯着这窝窝头,抿了抿唇,缓缓从他手中接过,飞快地送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咀着咀着,如长风似觉很不对劲,因为他每咬一口,王君景便盯着他嘻嘻直笑,这笑复杂难料,毫不纯粹,甚至笑得人心里发毛。 如长风看了他会,又小心翼翼咬了几口。 须臾,便觉眼前一阵发黑,四肢绵软无力,身子摇摇欲坠,难不成自己身体已体弱如鸡?入长风不信! “啪”的一声倒地,意识逐渐模糊,这下不信也得信了,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在叫喊:“师兄,出人命啦,出人命啦......”直至声音淡没。 过了许久,醒来时已躺在一张小木床上,床前围着四人,多了一名慈蔼的老伯伯,如长风猜想,这位老伯,应当就是王君景口中曾说过的吴伯。 先开口说话的是柳宿云:“你醒了,我输了一些灵力到你体内,你的身体已无大碍,待会吃点东西便能补上体力。” 王君景抢至榻前,神**哭,却无半滴泪水,道:“哎呀,小兄弟,你可算是醒了,太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昨夜的雨那——么大,好怕你淋出了什么毛病,落下了病根来。”王君景在说这话时,刻意看了一眼柳宿云。 吴伯慈祥问道:“小伙子,你从哪里来呀?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如长风如实回答:“我......我是天香客栈的伙计,名叫如长风。” 吴伯跟着念道:“如-长-风,这名字好听,和阿云的名字倒是很适配呢,你看,什么风起云涌,风驰云卷,风虎云龙呐,都是些风风云云的好词哩。” 叶清音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哈哈,吴伯,你说的对,说的很对。” 吴伯接着问道:“那你就这样跑出来没关系吗?” 如长风答道:“没关系的。” 确实是没关系,他和客栈并无立下什么契约。 接着吴伯说的话,像是意有所指:“青鹤山也许久没来人了,人嘛,总得接触一些新鲜事物,总是闭着山门,山上的鸟儿也会闷出毛病,既然相识,那便是缘,哎呀,我那老母鸡汤快滚烂了都,我得赶紧去减减火。” 王君景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的师兄柳宿云,性情就开始变得疏离冷淡,平日就只和他们亲近些,与其说是闷,不如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柳宿云似也听出了吴伯的言外之意,垂眸顿了会,而后正色道:“要我收你为徒也可以,只是我这里有两条门内戒规,你若做得到便留下,做不到便自行离去。” 此番离得近,如长风觉对面之人眉目清俊愈加,定是风光霁月般的人物,断不会叫他做烧杀抢夺,杀人放火这等卑鄙恶劣之事,倏地从床上坐起,急着应道:“柳仙师,我能做得到的!” 叶清音微笑道:“长风兄弟,不着急,你可先听听师兄的两条戒规是什么,再来决断是否留下。” 柳宿云补充道:“其一,不得结交其余门派,其二,不得做伤天害理之事,若是犯了其中一条,你我二人,恩义不再,只作陌路人。” 不得结交其余门派,不得做伤天害理之事,这两件事,听起来都很容易做到,如长风随即三指并拢指天,还未开口发誓,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王君景替他说道:“长风师弟要是犯了其中一条,便罚他,罚他......一辈子见不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王君景师兄。” 叶清音登时笑出了声,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道:“就属你贫嘴。” 王君景:让我往窝窝头里下点迷药,加快一下进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咚咚咚,屋外响起敲门声。 如长风应声,吴伯推门进屋,手里拿了一叠浅色衣衫,走近塌边,慈笑道:“长风呐,这些都是阿云的衣裳,我看你身量与他差不多高,就是瘦了点,衣服宽了也能穿,还透风凉快,小景比你矮了点,怕是会露着脚踝,你先洗漱洗漱,将衣服换上,过会一起吃饭哈。” 如长风接过,微笑道:“好的吴伯,我待会就过去,谢谢你吴伯。” 待吴伯走出,如长风双手捧起衣衫,鼻尖凑近,一股淡淡的清雅兰香袭出,与自己醒来时,身上沾染的气息一模一样。他掏出怀中那袋苗银锦囊,同那衣衫一起,放到柜子里收好。 四人围坐于一张小方桌,桌上升着腾腾热气,香味四溢,一只肥美□□的老母鸡半浮在汤中。 王君景见如长风走近,瞧他一身蓝衣,脸儿和鬓发都梳洗得干干净净,整身气质不凡,俊朗正气,和方才那个毛头小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起身走至他身前,打量着绕了几个圈:“哇塞哇塞,长风师弟,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这身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世家小公子呢,女子中,当属师姐最美,男子中,师兄是我见过第二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第三。” 边说边拉着他坐在身旁。 如长风自觉好看这二字与自己不沾边,想是王君景师兄的花言巧语,并未将此等夸赞放在心上,只笑了笑,便默默坐下。 叶清音笑了笑,问道:“那敢问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王仙师,男子排行中,这个第一名又是谁呢?” 王君景微仰起头,咳了几嗓子,道:“那当然是我们宝刀未老,风韵犹存的吴伯伯啦。” 吴伯大笑了两声,道:“油嘴滑舌!”说完,从桌上拿过王君景的碗,舀了些许的汤,夹了满满一碗肉,又撕了根鸡腿叠上。 柳宿云夹了几块鱼肉,接着问道:“君景,那你的名次呢?排行榜上又是第几?” 王君景叹了口气,摇头道:“哎,本仙师的样貌已超脱俗外,榜上无名辽。” 闻言,吴伯指节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伸手欲将他碗中鸡腿夹走,道:“臭小子,看来鸡腿都不能堵上你的嘴了。” 王君景见状,立即双手圈住,护食笑道:“嘿嘿,吴伯,堵得上,堵得上......”。 吴伯接着又往其余三人碗里各夹了一根鸡腿,念叨道:“阿音一个女孩子,一根骨头上就没几两肉,更得补补,还有阿云,修行之人说什么辟谷辟谷,经常就吃那么一点点,就跟小鸡嘬米似得,看都看不下去,甚至有时候都不吃,人不吃饭怎么行,修仙修仙,不吃饱哪来的力气修仙啊,还有长风,这么好看的一个小伙子,怎吃得这般瘦,赶紧把膘贴上!能吃是福,有福自会招来仙气!” “......” 王君景肩膀碰了下身侧之人,道:“长风师弟,吴伯与你一般,未曾修习过术法,可吴伯的手就跟有魔力似得,不论养什么家禽家畜,种什么花草蔬果,都长得又高又壮,吃起来是又香又甜。” 说完,又夹了一大块的菜往他碗里放,道:“你快尝尝,吴伯的手艺,可比得上皇家御厨。” 此刻,某位中老年人似被这漫天夸赞噎了住,猛地咳了几声。 如长风拾起筷子,瞧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肉,不禁鼻子一酸,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情热闹。汤姨虽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却不把他人,而是当驴使,一年只给他两枚铜板,只给他吃客人的残羹剩饭,对他是能有多扣就有多扣。 如长风咬了下唇,便低头喝起了汤。君景师兄所言并不假,吴伯厨艺确是精湛,这肉香药香全全入了汤里,鲜美甘甜,肉质也是软而不糜,火候正当。过了会,他将骨头上的碎肉无声吮了个干净,抬头时,发现柳宿云正直直瞧着他,忽心中赧然,难道是自己吃相过于不雅?在客栈时,常常饥一顿饱一顿,难免有时会饿狼扑食,忘乎形象。 顿了顿,他伸手将桌上的骨头摆好,又抿了抿唇齿的残渣。 吴伯忽拍了下大腿,高声道:“这老母鸡我可是养了许多年,吃着天然谷草,就着天地灵气长大,喝一口,好似吃上神丹妙药,都是精华,你们需得给我吃干净了都,一块肉,一口汤也不许剩啊!” 吴伯虽无武功法力,可这说话气势却好比宗门领袖,威风凛凛,不容置否,训得人是服服帖帖。众人不语,只一昧嗦汤点头。 如长风吃完碗中饭菜,便不再动筷,过了会,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眼前,并推着一盘鱼肉,只听柳宿云淡淡道:“吴伯说了,不要浪费。” 如长风双目微睁,愣愣看了他片刻,吴伯他们虽热情好客,但第一次到他人家吃饭,心中难免内敛羞怯,这是他这顿饭,夹的第一道菜。 饭余,柳宿云领着如长风来到后山一处清澈潭池,池上几块石子为路,云雾缭绕,绽着朵朵冰莲,晶莹剔透,寒气凛然。 柳宿云看着莲池,道:“这冰晶莲以山间精气为食,有休养身心,凝神静气之功效,这几日你先依着我给你的心法,在此处静心打坐。” 算命先生说过,无论贵人说什么,都要听他的言,遵他的语,如长风转身便往池中走去。 柳宿云怔了怔,伸手拉住他手臂,低声喝道:“你是不要命吗,又是淋雨,又是大晚上泡莲池的,你如今还是凡人之躯,他人不知情的,还当是我这做师傅的,虐待了徒弟。” 如长风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师尊怎会虐待我,是我自己要下莲池的。” 柳宿云也是第一次听他人唤自己师尊,顿感不惯,道:“长风,有件事,想与你商议商议。” 如长风心中微疑,师尊会有何事与自己商议,问道:“是不是我惹师尊不高兴了?” 柳宿云否道:“你我二人年纪相距不大,我自当教你真本事,你如君景那般唤我师兄如何?” 如长风顿了顿,朝着柳宿云走了几步,看着他,正色道:“不行!拜师不论年岁,既然我已拜您为师,师尊亦收我为徒,自然要有礼数,师尊就是师尊!徒弟就是徒弟!师兄,师叔,师伯,其余的什么师,都不行!” 柳宿云没成想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叫人改口,既然答允了做人家师傅,就得接受师傅这个身份,无奈道:“那就随你心意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如长风点了点头,道:“嗯!师-尊!” 月色朦胧,晚风微凉,山间青草香引来了许多萤火虫,盘旋其中,明明灭灭。 柳宿云扯下衣角一块薄纱,双指并拢轻挥,那薄纱便自行飞了出去,围着草丛绕了几圈,随即往中收拢,一时间,青色荧光都聚在了一处,绚丽夺目。 柳宿云折了根树枝,将那团荧火挂在了枝尾,提了提,道:“长风,你过来,过来我这边,这里有光,亮些。” 月光和萤火杂糅,将眼前这个人,照得肌肤晶莹剔透,细腻柔和,萤火映入浅眸中,也好似星光流转。 天高地广,万籁俱寂。 一灰一蓝,两道纤长身影并行于山间小路,枝尾萤火随着脚步,一下一下轻轻摇晃。 从远处看,这团萤火总是映在一道蓝影中,灰影则略显晦暗。 山间小路狭窄,二人隔着些许间隙,如长风开口问道:“师尊曾说过青鹤山不收徒,那我岂不是师尊的开山大弟子?” 柳宿云淡淡回道:“嗯。” 如长风接着问,语气明显放缓,道:“师尊也常常带君景师兄和清音师姐他们,来到这里?” 柳宿云摇了摇头,回道:“不曾,君景他们识得路,小时常来此处玩耍,大了,就很少来这了。” 如长风唇角忽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道:“啊......这样呐。” 来时途中,如长风见到几处偌大的学堂与校场,料想这里也曾桃李满天下,一番热闹盛况,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只剩四人,本欲寻问为何不再广收弟子,顿了会,转念道,既然人家如此决策,定是自有考量,便不再多问。 前方灯火渐明,柳宿云欲伸手解开那团薄纱,忽一双手将树枝按住,道:“师尊,我来吧。” 柳宿云想着对方是要帮忙放飞,便抬手递给了他。 如长风接过,转过身,背对着柳宿云,须臾,一簇萤火,散成了漫天星光。 二人皆抬头望天,直至点点萤火飞散。 行至桃下,二人相互道了别。 如长风跑回屋内,匆匆掩上房门。他走到桌柜旁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边缘不齐的薄纱,取出一把剪子,将它裁成了方帕,紧接着又取出针线,对着烛光,细细缝合好一阵,好半晌,他抬手各捏一角,将这条方帕挪至烛前,烛光透过轻纱,点亮帕上数只萤火,栩栩如生,宛若莹莹星空。 到底是萤火漂亮,还是师尊漂亮呀,问你呢,如长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一个月后,如长风按柳宿云给的心法,日日到莲池静心打坐,身心果真变得轻盈如羽。 他从莲池回屋时,正好碰见了站在门口的柳宿云,手里拿着一把长状物,布匹裹住,看不出是何物,如长风道:“师尊,你在等我?” 柳宿云淡淡道:“嗯。” 如长风顿了顿,问道:“师尊,等了很久吗?” 柳宿云道:“没有,正巧碰见你回来。”如长风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 二人推门入屋,择椅坐下。 柳宿云将那长状物递给了如长风,如长风怔了怔,问道:“给我的?” 柳宿云道:“嗯,给你的。” 如长风接过,将外层拆开,是一把木剑! 这剑周身被雕得光滑平整,不见木刺,如长风伸手摸了摸,心中登时涌上一股暖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 柳宿云见他眼帘低垂,道:“你修炼心法已有一月,早已熟稔于心,从明日起,即可与我一同修习剑法,你乃初学,先以木刃为剑,免得伤了自己。” 如长风身子向前倾了倾,激动道:“真的吗?师尊,师尊当真要教我剑法?” 他自小在天香客栈长大,平日除了端茶送水,就是打柴烧火,听到有人要教他真本事,心中自然激动恍惚。 柳宿云自觉师父教徒弟乃天经地义,疑道:“如何有假?” 如长风闻言,用力摇头道:“不假不假!师尊说的话,定是比真金还真!” 翌日清晨,二人来到后山,后山空旷清幽,十分适合练武。 柳宿云择了处绿草稀疏的平地,拔剑出鞘,奇怪的是,这剑身却不似剑鞘那般银光流转,仿若镀着一层薄雾,白蒙不利。 他收了七分力,挥出长剑,一击一旋,一格一退,攻守自如,一股劲风随剑刃而起,剑剑柔韧轻盈,利落干净。 柳宿云本欲演练一遍,再行教学,没成想如长风跟着一招一式出剑,竟全然不落。 他在天香客栈时,一人需记清数桌菜名,且得一盘不差地上菜,长此以往,记忆早已超于常人,故这一套剑法招式下来,当下便记了个清清楚楚。 柳宿云见他学得有模有样,足下轻点,跃上一棵粗壮槿树,弯起一膝躺下,曲膝间,青色衣摆随之垂落,与翠叶融为一体,日光清艳,波光粼粼,接着双臂枕于颈下,低眸注视下方。 良久,缓缓闭上双眼,兀自小憩。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微微发暗,柳宿云垂目看下,仍见一身影手中挥剑,旋转跳跃,招招却比之前力道更甚,剑风已初显凌厉。 柳宿云起身一跃而下,走到如长风跟前,道:“长风,天色渐晚,今天就先练到这吧。” 如长风应声收剑,抬眼见柳宿云脑后几根发丝被压得凌乱,欲伸手将它捋平,顿了顿,又将手伸回,指了指位置,道:“师尊,你......你的头发。” 柳宿云眸中闪过一丝飘忽,道:“咳。”抬手将那一撮发丝捋好。 晚饭间,吴伯双手各捞起一块灰布,王君景见状,立即往桌上放了个草垫,片刻,一盆热气滚滚的汤被放下。 五人各自盛了一碗米饭,又自觉盛了一碗肉没那么多的汤。 吴伯双腿分开,坐得挺直,气势足足,还是差不多的话术:“今天这老鸭子里,加了几味珍贵药材,滋补得很,都得给我吃干净了啊!谁也不许浪费!” 这几个月,吴伯说是要给大伙儿补身体,几乎是两天一顿鸭,三天一顿鸡,初时还觉得新鲜,吃得多了,便觉油得发腻,腻得发慌,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 不过,这肉还真补到了如长风身上,原本他身形就较为干瘦,如今倒是长得刚刚好,修长匀称,更添了几分俊色。 王君景闻言,咚的一下趴在桌上,生无可恋道:“吴伯,我说,您能不能给那些老鸭子,老母鸡,老家禽,老什么的,留条活路呀,再这么吃下去,它们都快被你满门抄斩了都。” 叶清音也忍不住发言道:“是呀,吴伯,咱们先停一停,等那些小鸡小鸭再长长,再长长。” 吴伯挠了挠下巴,神色若有所思,觉得阿音说得在理,道:“行!接下去咱们就先停一停,你们今天先把这锅吃完咯!” 四人一齐望向这锅肉汤,眉头紧皱。 王君景搂住身侧的如长风,不怀好意道:“来来来,长风师弟,练武可是项苦力活呐,你最近肯定辛苦得很,你看看,你看看,都瘦了,来,多吃点,多吃点。”边说边伸手去捞肉。 像是被撞到伤口,如长风身子缩了一下,吸了一口凉气,又连忙稳住,忙道:“师兄,不辛......”未待说完,肉已到了碗里。 王君景正欲故技重施,只瞧师兄师姐吴伯纷纷站起身来,齐齐端走碗筷,低头一看,锅里却是空空如也,再看,竟全都飞到了自己碗里。 登时一阵哀嚎:“啊-!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哪位俊丽佳人,对我,对我,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王君景凑近身边之人,语气诚挚道:“长风师弟,师兄相信你,定然不会这么没良心哒,来,师兄再分一半给你。” 如长风似早已预料,已将鸭肉塞了满满一嘴,嘟囔道:“我饱了,师兄,师兄多吃点,多吃点。” 王君景捂上胸口,叹道:“长风师弟,你,连你都......,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哎!” 如长风知王君景向来随地大小演,便不作停留,急急往屋外逃去,行至半路,见梨树下立着一人,连忙小跑过去,唤道:“师尊。” 柳宿云并未回应他的呼唤,只短短道:“跟我回下房间。” 如长风并未多想,紧紧跟在身后。 进了房间,柳宿云道:“你先在此处等候,我一会就来。”说完,转身通过一扇隔门,朝另一间房走去。 如长风在屋内走了几步,朝四周望了望,壁上书架放着策策书籍,卷卷轴书,一尘不染,案上则放着笔墨纸砚,一盏烛台,还垒着一叠纸张,整整齐齐,窗台纱帘下放着一把桐木古琴,典朴雅致。 如长风目光停留在那叠纸上,脑中忽浮出一侧影,耳边则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须臾,柳宿云从另一间房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一瓶小圆罐。 二人相对而坐,柳宿云并未多语,径直去抓如长风手腕,如长风急忙缩回,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柳宿云边问边将袖子往上撩开,见其手臂肿了大块,一片乌青,练剑可不会练出这样的伤,双眉微蹙道:“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伤是七八岁时弄的,那时一个大他两岁的小孩,欺他无人可依,按着他给自己当狗,逼着他钻□□,如长风当然不愿受此凌辱,当即抓起旁边石块,砸断了他的鼻梁骨,之后,那小孩便找了一群人到巷尾围堵,几人拿木棍生生打断他一条手臂。汤姨可不想少了这个免费劳力,骂骂咧咧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去找郎中,把骨头接好,好继续干苦力。无钱可医,积年累月,早已成旧伤,今日痴于练剑,全然忘记伤痛,待发现时,旧伤已然复发。 如长风并不想让柳宿云知道这个伤是怎么来的,脑中一转道:“哦,是我今日练剑时,不小心摔的,只是一点小伤,热水敷个几天就好了,师尊不必担心。” 如若是今日摔倒引起的伤,伤口应当是鲜红破皮,而不是这般淤青乌肿,如长风明显在撒谎。柳宿云没有抬眼看他,默了会,指尖抹起罐里的药膏,轻轻点在他伤口上,再缓缓涂开。如长风顿觉一股凉意在臂上游走,痛感亦消了几分。 让师尊帮自己上药,实有不妥,如长风连忙接过药罐,道:“师尊,我来吧。” 柳宿云觉得如长风不会搁下练剑,但还是提醒了下:“这药膏专治跌打损伤,你拿回去,早晚各涂抹一次,一月后便能痊愈,记住,待伤好后再练剑。” 如长风顿了顿,答应道:“嗯,师尊。” 果不其然,接下来每日,如长风都偷偷跑到后山练剑,风雨无阻。 如长风:谁都不能阻止我进步,师尊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