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屿的奇怪来客》 第1章 第 1 章 “前方到站,兰屿北站……” 烈日炎炎,走出兰屿北站就如同被耀阳自由搏击了一顿。 额上冒出的细汗就是太阳胜利的徽章。 江黎音一手把着行李箱,一手刷新着手机界面,时不时抬眼,在众多等待拉客的出租车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辆车。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上车就又被空调与皮革味招呼了一顿。 “报一下尾号。” “3690。” 江黎音长呼一口气,才低头退出打车界面。 现在是上学工作的煎熬时间段,她的通讯聊天界面平静得像是干涸的湖面。 没有一丝波澜能够泛起。 “姑娘,我看你还是学生吧?不用上学?” 司机是一个梳着丸子头的中年阿姨,看江黎音年纪不大,忍不住问。 “我放假,回来看看。” 江黎音看向窗外,言简意赅。 高楼大厦奔驰而过,逐渐驶向静谧深处。 赶在墓园关门的前两个小时,江黎音在保安大叔和司机阿姨的奇怪目光下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墓园。 在两个墓碑的前端,米白色的行李箱被毫不顾忌的摊开,女孩蹲着,低头从里面拿出了两束花。 “我自己种的花,带来给您看看。”江黎音把花摆在了面前的墓碑前,不太满意的蹙了蹙眉,“好像有点蔫了?” “确实蔫了。” 江黎音一愣,抬头看向行李箱跟前的人。 他穿着一身校服,手里捧着束包装精美的花,另一只手插着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江黎音下意识看了眼手机,还真是放学时段了。 “你这占了两个位置了,不太好吧。”男生指着行李箱,又道。 江黎音拿不准了,她看了两眼墓碑,才指着回答:“这我外婆,那我妈。” 自家人的墓碑前放什么东西应该不碍着别人吧? 男生抿了下唇,半晌道:“抱歉。” “客气。” 江黎音把另一束花放到旁边的墓碑前,拍拍手干净利落的合起行李箱。 她蹲在老太太的墓碑前,也不说话,就看着。 看了半天。 直到手机闹钟响起。 “我就回来放个假,借您屋子住一阵,您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托个梦哈。” 江黎音说完,就跟一阵风似的,匆匆的离开。 背后,男生缓缓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长这么大头回见到这么奇怪的人。 出了墓园,江黎音走了一段路才打到车。 晚高峰的车不好打,也不好开。 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江黎音实在是忍不了一路红,半道就下了车。 行李箱咕噜噜的响,人行道上哒哒哒的走。 江黎音又看了眼手机,这回多了几个红点。 【红毛李:江姐,你真不上学了?】 【不喜欢猪肉:老毛桃今天又起床气了,我也想和你一起提前放假啊!】 【都是垃圾:你去哪了?】 【都是垃圾:保送了你就消失了?】 【都是垃圾:给我补习,价格你定,我要当第一。】 江黎音哼笑一声,抬眸看了眼路,在一家奶茶店前停了下来。 “一杯杨枝甘露不加西柚,少冰三分糖。” 她回过身,快速的拍了一张城市傍晚图,发朋友圈。 定位兰屿。 赞的红点是和电话一起到来的。 江黎音一手接过奶茶拉过行李箱,一手接通电话:“喂。”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精神病可不敢随便补课。” “我说的是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江黎音轻啧一声,目光回扫过时不时递来目光的路人,没好气回道:“你是什么值得我回复的人吗?” 那边没有沉默下去,甚至自我认知良好。 “难道我不是吗?” 江黎音低估了他的自信,也高估了自己的耐心。 “是是是,挂了。” 草草敷衍一句,江黎音迅速的挂断了通话并开启了静音。 傍晚的兰屿是紫蓝色的,温和又不失惊艳。 条条串串的巷子里走出笑容满面的学生,街边适时摆起了吸人注意的小摊。 叮铃叮铃。自行车的铃声狂响,江黎音听着声音往路边又靠了一步。 下一刻,清风扬起,吹起了她鬓边的碎发。 少年的身影飞驰而过,徒留下一阵风过后的摇晃。 “要是左笈星,就要开骂了。”江黎音喃喃自语,望了眼周围的建筑,垂头确认地图。 外婆的院子藏在巷子里,只要从千篇一律的巷子口找到对的那一条,再往里走,走到最末尾处,门口挂着一块落灰的裂缝板子的,就是外婆的家。 挂着板子的粗绳经由风吹日晒,早已一分两断,板子掉在地上,竟神奇的没有被捡走扔掉。 褪了色的枯黄木板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江黎音没有立马捡起,而是蹲着看着。 “左笈星,你看它像不像外婆?”江黎音抬头,长满枯藤枯草的院子里忽然多了个短发女生。 她的锁骨发染着醒目的金色,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衬衫和黑色牛仔裤,双手环胸倚在门边。 “你又是这么一身装扮,无聊死了。” 江黎音低头,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 灰色T恤白色长裤,都是新衣服,新鲜的很。 哪里无聊了? 左笈星依旧没有放弃评价他人的穿着。 只要不是黑红两色配的,一律都是无聊的穿搭。 “你进去看过了吗?家政打扫得怎么样?”江黎音又问。 左笈星戴了一双蓝黑色的美瞳,眼神目光比平时还要冷漠无情。 她耸耸肩,给出了她心中的最高评价:还行。 江黎音于是捡起木板,拉着行李箱慢吞吞进了院子。 她没有注意到,邻居院子里投来的好奇目光。 院子的铁门轰隆一声关上,透过门栏杆的缝隙,可以看见江黎音慢吞吞进进出出的身影。 “小绪,你看什么呢?” 李在绪回头过去,帮着把椅子搬到院子里来。 “奶奶,玲奶奶家有人来了。” 花白头发的老人摇着扇子,闻言愣了一下,目光好似也透过栏杆缝进入了隔壁院子。 “居然今天就回来了。”孙芳恍然大悟,“前两天看到有人来打扫,我就该知道有人要来住了。” 李在绪不解,半蹲下去说:“我今天去墓园,见到了这个女生,她说她是玲奶奶的外孙女。” “她真的是玲奶奶的外孙女?” 孙芳侧眼,笑道:“你不信?” 李在绪沉默的点了点头,又摇头。 他是信的,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空了那么多年的屋子,空了那么多年没有人驻足过的墓碑,在他打下无人之地的标签之后,却有人在意料之外的时候撕开了标签。 玲奶奶离世的时候,除了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其他的亲属来到。 十几年她的墓碑前,也从没有人来过。 “她叫江黎音,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妈妈杨敏产后大出血走的,她爸因为这事有所膈应,一直就不待见她。” 孙芳看向李在绪,忽然问:“你还记得玲奶奶走的时候,那个板着脸的高个子男人吗?” 那个男人待的时间不短,可始终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的冰块脸。 “黎音六岁以前都是阿玲在带着的,阿玲去世的时候她都十三了,你猜她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葬礼上?” 李在绪观察着孙芳的表情,瞧她那恨不得往地上啐一口的模样,就知道这背后绝对是不简单的。 他瞥了眼隔壁开始冲扫院子的江黎音,眸光微闪。 “是因为那个男人?” “对!”像是怕被听见,孙芳压低了声音,“那是黎音他爸。黎音六岁以后就被他带走了,但他还觉得杨敏是被黎音克死的,根本就不上心。” “葬礼的时候,他喝醉了,我问了他,他说,那孩子生了场大病,差点没缓过来,一直在医院里。” 孙芳猛地一拍大腿,越说越激动: “我那时候才知道,他和阿玲说的孩子过得多好都是假的。 孩子被他领走后就一直自己单住,吃食住行全都自己解决,他就出个生活费还说这孩子天生冷血,养了不如养条狗…… 天底下哪有这么形容自己孩子的?” 李在绪跟着附和,又问:“奶奶,你好像很熟悉她?” 孙芳诶哟一声笑出声,道: “那肯定,这孩子六岁以前都是我和阿玲一起带大的,可活泼了。” 李在绪点头,回想起见到的那几幕,问号又起了一个。 “奶奶,她小时候也自言自语吗?” “自言自语?她天天走街串巷找同龄孩子玩,哪有时间自言自语?” —— 家政打扫得很细致干净,一点都看不出这房子先前竟然落了好些年的灰。 江黎音点了个外卖,这里点外卖还是方便,但就是需要走到巷子口去拿。 等她拿到烧烤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多了个人。 是墓园里见到的那个校服男。 他像是刚刚洗完澡,浑身上下带着刚出浴没完全散去的水汽,穿得一身黑,提着一个黄袋子就站在院子门口。 江黎音扫了他一眼,突然生了想买双高跟鞋的心思。 受不了矮人一头的感觉。 “我叫李在绪,这家的。” 江黎音往前跨了一步,站在院门凸起的门槛上,竖起拇指指了指背后的院子。 “江黎音,这家的。” 她学着李在绪的自我介绍格式,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有事吗?”她转过身去开院子门。 李在绪抬手扶正眼镜框,将黄色购物袋递了出去。 江黎音一回头,袋子就被塞进了她怀里。 购物袋没有打结,里面满满当当的零食相互挤压着,呼之欲出。 “我奶奶让我给你拿的。” 江黎音双手抱着购物袋,再抬眼看的时候,李在绪已经没了人影。 “腿长所以走得快么?” 江黎音撇撇嘴,不自觉的迈大了步子。 第2章 第 2 章 “已全部取出。” 将最后一个快递扔进方形推车里,江黎音顺手又挂断了一个来电。 “平常跟死了一样,现在倒是回过来了。” 江黎音冷嗤一声,反手把界面上的几十条未读信息长按改为已读。 她一手撑伞一手拉着推车,慢步前行。 兰屿总是淅淅沥沥的,昨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可惜她来晚了。 黄豆一般大的雨珠滴落在雾霾蓝的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咚咚声。 推车上蒙了一层透明的防水布,水珠在布上玩着碰碰二合一。 这附近有小学,也有中学。 江黎音特地挑了个放学的时间来拿快递,主要是这时候的路边摊最多。 在一众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学生之中,江黎音显得尤为高挑与醒目。 她穿着修身正肩短袖搭配休闲工装裤,上黑下红,披散而下的头发带着微卷的弧度,跟着她的步伐而摆动。 “一个手抓饼,标配版。”江黎音穿过了小学,停在了兰屿二中门口,提着手抓饼又排到了一元一串的队伍。 紧接着是鸡蛋汉堡,又是炸串鸡锁骨。 直到推车再没有空隙可以放下,江黎音才收手退出了学生大军。 在一群校服之中,她这个休闲服一枝独秀。 姣好的面容和生人勿近的气质也为她引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看,有美女。” 李在绪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顺着指引看去,虽然和昨天见过的穿衣风格不同,但他也还是认出了江黎音。 全靠的她身上那股极度的疏离感。 江黎音站在一条巷子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雨渐渐小了下去,李在绪眯了眯眼,透过人群看见江黎音把伞搭在了推车上,然后走进了巷子里。 那条巷子可不安宁,因着是个死胡同,又没有监控照到,常有混混在那里欺软敲弱的。 “没钱?没钱那怎么办?我也要吃饭的啊!”染了黄色头发却染不均匀的三个男生围堵在巷子里,吞云吐雾。 最里端缩着脖子站着个穿校服的学生,他的书包被其中一个混混提溜在手里。 书包里的东西像是垃圾一样被倒在了地上。 雨水滴溅在上面,鞋底也踩了上去。 “哟!”江黎音嗤笑一声,“挺威风啊。” 混混挥起的拳头、抬起的脚、张开的嘴通通一愣。 回过头,却发现是个比他们高了半个头的长发女生,双手环胸在嘲讽。 “你什么人?知道我们是谁吗?” 三个人都转过了身,人与人的缝隙并不紧密。 江黎音往里一扫,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原来还有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缩在最后头。 江黎音左右望了眼并不遥远的两个学校,对学校的保安投以深深怀疑的目光。 “知道我是谁吗?”江黎音轻扯嘴角,大步跨进巷子。 进入了监控的死角。 “你是谁关我屁事!这没你事,快滚!” 江黎音挑了下眉,右手伸向工装裤口袋,左手朝三人勾了勾,轻蔑一笑从兜里拿出了一根手掌长的黑色棍状物。 她猛的往下一甩,缩在里头的手臂长的棍子蓦然冲出,闪着锃亮银光。 “要么滚,要么挨打。” 混混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张着一嘴因为吸烟而发黄的牙,大骂一声:“md,真给你脸了!” 飘散的乌云褪去了暗沉的颜色,蓝天白云再回天际。 被敬而远之的巷子里,传出来一声声惨叫。 “江黎音!” 李在绪冲到巷子口,大喊一声。 巷子里刹那安静下来,李在绪抬眼,也愣在了原地。 雨后湿滑的地面,巷子里一片狼藉。 被雨水浸湿了的课本和书包散落各处,杂乱之外还有一颗发黄的牙。 左侧靠墙的一边,并排抱头蹲着三个发色各异的混混。 右侧靠墙则站着两个挨得紧密不知所措的学生。 而江黎音,她半蹲在混混面前,一只手将收得只剩手掌长度的甩棍转出了花。 江黎音侧脸对着他,闻声也只用余光瞥了一眼。 她看着面前的三个混混,反手把棍柄收进了兜里。 “听懂我说的什么了吧?” 混混瞬间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 像极了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江黎音将颊边碎发捋到耳后,这才站起身,把地上零散的几张现金捞起。 她粗略的扫了一眼,转身递给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学生。 高中生愣着,小学生倒是机灵,立马双手接过,嘴里谢谢谢个不停。 江黎音又扫了眼三个混混,刚抬起的脚一顿。 “收款码。”她开了支棒棒糖,对着中间那个混混说道。 混混是被收拾妥当了,听到声不敢有一丝怠慢,立马掏出了手机。 “补牙钱。” 江黎音言简意赅,转了钱才走向李在绪。 “看热闹的话,头次免费,第二次收费。” 李在绪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回应的话来,只得闭嘴。 三个混混逃也似的离开了巷子,连地上的牙也忘了捡。 他看了眼还木楞在原地的高中生,双眼一眯,不太确定道:“陆其?” 陆其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妹妹把自己的手给掐红了。 “哥,你终于动了呜呜呜。”陆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天谢地。 陆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拍了两下陆琦以示安慰。 “学长。”陆其带着陆琦走上前,对着江黎音道谢:“谢谢。” 江黎音点了下头,转身离开去收伞。 李在绪看着陆其这一身破旧的校服,不由皱眉。 “你爸还没给生活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校服上的几处脏污破损都是一个月前留下的了。 陆其居然一直没换。 陆其扯了扯嘴角,苦涩一笑:“给了,但是我妈生病了,能省就省。” 陆琦侧头,就见得江黎音拖着快递车,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去。 她仰头揪了下李在绪的衣摆,乖巧一笑。 “哥哥,你不用担心,妈妈的病好了,我攒下的钱也够给哥哥买新校服了!” 陆琦抬手指着远去的江黎音:“哥哥,你刚刚不是来找那个姐姐的吗?她快走远了。” 李在绪浅声笑了下,从书包侧边掏出纸巾递给她擦脸。 “这条路混混最多,而且没有监控。单独的话还是别走这边好。” 他嘱咐了一句,才快步离开。 远远看着李在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陆家兄妹才对视一眼。 “哥,我们今天运气好。”陆琦笑着,先一步开口。 陆其看着她的笑脸,咽下了本来要说的话,回以一个微笑。 “那我们今晚要吃什么?”他捡起湿哒哒的书包和课本,强行让语气轻松下来。 “鸡蛋面。”陆琦跟着一起捡,“妈妈说生病要吃鸡蛋面。” 哒哒哒。 江黎音终于接通了那个不厌其烦打来的电话。 “你去哪了?”那头是个深沉的声音。 话里听不出着急,更像是专门打来问责的。 “你破产了?”江黎音反问。 那头答非所问:“给你妈带束海棠。” 江黎音冷嗤一声,果断挂断。 身后哒哒哒的脚步声不断,依旧跟着。 “没想到你看着冷,心肠还挺热。”李在绪三步并两步凑上前,没话找话。 江黎音手腕挂着雨伞,手里拿着手抓饼。 她一边推着,一步一咬。 手抓饼还没完全冷下去,一口下去是温热的。 有点难吃。 “我只是想知道,都是混混,哪个地方更甚一筹。” 她说完又咬了一口,咽下去后接着补充:“不过雁屿管我这种叫校霸。” 混混什么的,听了感觉档次很低。 而且一听就很丑。 左笈星甚至一听就手痒想去找几个混混练手。 “雁屿,你是哪个学校的?”李在绪的音调高了不少。 像是雁屿两个字戳到了他的情绪点一样。 江黎音瞥他一眼,道:“二中。” “二中——”李在绪沉吟片刻,没再接着问,“我之前是雁屿一中的。” “哇,那很厉害了。”江黎音语气平淡,乍一听倒更像是阴阳怪气。 可她的表情淡然至极,其实就是敷衍的在回应,连语气都懒得添加。 李在绪也奇怪的接受了她这奇怪的语言系统。 从兰屿二中到清乡路并不远,但也不近。 尤其是在今天,李在绪觉得格外的远。 “你是毕业了吗?” “没有,但差不多了。”江黎音咬下最后一口手抓饼。 饼里加的鸡柳她只咬了一口,就全都挑出来了。 那硬度柴度只有鬣狗来了才能轻松咬下嚼碎。 李在绪被她那一句话给砸蒙了。 “什么叫做差不多了?你还是学生?难道还是高三?” 江黎音饶有兴趣的扫了他那震惊的表情,云淡风轻的点了下头。 “我保送。” “……” 李在绪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 但江黎音意外的接着聊了下去。 她望着街道两边的商店,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一家能让人产生探索**的饭店。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最好主打酸的口味。” 酸的? 李在绪正要推荐,就听江黎音又说:“酸辣粉除外。” 那还能有什么? 李在绪绞尽脑汁,竟想不出个正经的能吃的来。 好歹在兰屿生活了快三年之久,居然被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给困住了吗? “很难想吗?” 江黎音望着就要抵达的家门口,一转头,李在绪仍旧咬着唇思考着她的问题。 “没有的话就算了。” 江黎音想起了科技高速发展下的产物——网络。 人类要善于运用工具。 就像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网上找找,而不是让一个本该努力学习的高中生白白浪费脑细胞。 “有。”在江黎音开口的前一秒,李在绪灵光一闪,“三中附近有一家酸捞米线。”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江黎音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家店。 但对于李在绪的导游邀约,江黎音思考了一瞬后摇头拒绝。 “你也高三吧?” “是,怎么了。” “高三应该准备高考,而不是准备向导。”江黎音蹲下身打开推车,拿出其中一个较为扁小的快递。 三两下拆开,得到了三包硬糖。 海盐柠檬味的,柠檬薄荷味,柠檬风暴味。 江黎音拆开了听起来最温和的海盐柠檬味,从中倒了几颗出来递给李在绪。 “不过谢谢。” 第3章 第 3 章 傍晚比正午要凉爽不少,江黎音点了蚊香在院子里,又支了张桌子。 在小吃摊上打包的一元一串之类的都被摆了上去,除此之外,还有她叫的外卖。 奶茶和炸鸡。 “你是打算今天吃完明天不活了吗?”左笈星瞧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物,无奈道。 江黎音甩干手上的水珠,率先戳开了奶茶。 “对,不活了。” 她顺着话接答,又戴上了手套。 “你明天又要到哪里去?” 左笈星躺到了一边的藤椅上,支着二郎腿。 “看看能不能进二中看看。”江黎音思索了一刹,侧眸看向隔壁。 那屋子的院灯亮着,暖黄的灯光照耀满院栽种的花草,温馨无比。 “人老太太好歹还记着你,给你准备了那么一大袋零食,你是不是该给人回个礼?” “再说吧。”江黎音想到那一袋子就头疼。 她怎么都没想到,都那么些年过去,还有人记得自己。 记得一个小孩。 江黎音的妈妈杨敏,去世前是二中的语文老师。 关于杨敏的一切,江黎音是在小时候通过杨玲叙说的,但经过这么些年的岁月洗涤,早已淡了痕迹。 江黎音起了个大早,拿着废旧铁盒里找出的任职证明,开着新买的电动车,一晃眼就到了二中门口。 “陈主任,这里有一个女孩,拿着杨敏老师的任职书,说是她的女儿……” 一路顺畅直行,最终卡在了严格的老保安上。 江黎音抠着手指甲,透过校门望向里面。 有学生在上体育课,一班又一班的学生排着队集合。 大早上就上体育? 奇怪的排课。 远远的有个身影快步朝校门跑了过来。 江黎音眯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中年女老师,没有半点印象。 但她大概就是保安口中的陈主任。 面容严肃的女教师上下扫了江黎音一眼,又接过杨敏的任职书,盯着发黄的纸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江黎音。 “你是江黎音?” 听起来有些怀疑。 江黎音点头,很是配合:“需要身份证吗?” “不用,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陈稞将任职书交回给江黎音,“填下表,然后跟我走吧。” 陈稞是杨敏的朋友,两人就读于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又进入了同一所学校教学,所结下的缘分羁绊是常人不可逾越的。 江黎音能知道这些,也是全靠她小时候的日记。 日记日记,就是记录下每日。 于是从她认字写字开始,日记每天都是满满的。 从早起的摔倒到晚间的故事,她通通记录在册。 说是日记,更像是长长的流水账。 “即使是保送了,学校也不会允许你请过长的假期吧。”陈稞询问着她的来因,像是一个大家长。 江黎音跟着她走过一栋栋教学楼,直到进了办公室。 她在陈稞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两个相框。 一个是陈稞的全家福,一个是她和杨敏的合照。 生涩的面庞模糊而熟悉,江黎音扫了一眼,就撇开不再看向那边。 “普通的假肯定不行,但我不是普通人。”江黎音开玩笑似的说道,“我是个病人。” 陈稞扶了下眼镜,收拾着教案,言语犀利:“是不是病人,不过一句话一张报告的事情。普通的病不至于让学校束手束脚,你是做了什么事情?” 江黎音不觉得自己需要和一个刚见到的陌生人坦诚相待,但此时的情况,说和不说并没有区别。 “逃课,打架,经常惹事的刺头离校,他们很乐意。”她笑道,“这和你知道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差不多。”陈稞点头,“学校里你可以到处看看,但不要惹出什么事来,午饭可以试试食堂。” 江黎音倏然站起,像是得了通行令牌的黑户。 “很不错的选择。” 她摆摆手,离开了办公室。 陈稞沉默注视着江黎音离开,门嗡的一声关上,她拿起了手机。 从通讯录照到一个多年没有联系过的头像,点进去发送了一条语音。 “江宇辙,你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杨敏很喜欢这个学校。 她的遗物里,有一半的照片都是这个学校。 虽然时光荏苒,当初的旧事物大多翻新不再,但江黎音也还是找到了一点过去残留。 比如校门口严格的老保安,曾经也是个板脸中年人。 江黎音才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了在操场上慢跑快走的学生。 “真稀奇。”江黎音剥开了柠檬风暴味的硬糖。 原来第三视角下半死不活的跑圈是这个样子的。 像是跟丢了鸭妈妈,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起来的鸭子。 她站在跑道内侧的足球场上,没有人踢足球,这里就是天然的集合点。 “你也想去跑一圈吗?” 江黎音闻声侧头,才发现是个体育老师。 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计时器和记录表,略方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江黎音瞧着他有点眼熟,于是低下头拿出手机翻开相册。 这老师也不嫌尴尬,自来熟的用手指着照片中的一角,道:“这是我。” 青涩的脸庞完全看不出现在的方形棱角。 “方铿林?” 江黎音翻到另一张,找到了合照背后的名字。 “是我。”方铿林也不奇怪她为什么有照片,很是自然的承认。 江黎音熄了屏幕,双手插兜不再说话。 方铿林倒像是一个努力复原魔方的人,时不时扫江黎音一脸。 “你姓什么?” “江,江宇辙的江。” 她抬眼,果然从方铿林眼中看到了情绪起伏。 是不出所料,也是意外。 “你不应该还在读书吗?”方铿林算着江黎音的年纪。 江黎音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块牌子,挂在身上。 牌子上就写两个字。 “保送。” 方铿林笑了一声,没再接着问,只感叹:“果然很优秀啊。” “是因为有杨敏的基因,所以果然优秀吗?” 江黎音接了一句出乎意料。 方铿林顿住话音,看向她:“什么意思?” 最前头跑完圈的学生零零散散的回来集合,见着突然出现的江黎音,眼中难掩好奇。 江黎音和其中几人对视了一眼,唇角微扬,音调高了一个度。 “我看到了你写给杨敏的情书。”江黎音停了一下,又评价,“情意绵绵,一往而深。” 排队的学生群肉眼可见的骚动,方铿林这位中年老师也染上了红晕。 没想到还真是个深情的。 江黎音哼笑一声,转而离开了这里。 见人走了,学生中有胆大的好奇开问:“老师,那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是我朋友的女儿。”方铿林清了清嗓子,“都跑完了?以她为基准向两边散开,练一下太极拳。” 身后此起彼伏的哀嚎化入清风,江黎音置若罔闻,乱走着就走到了一个小卖部。 本以为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却没想到卖的全都是书笔文具。 唯一能吃的,就是五块钱一根的脆皮肠。 “五根。” “二十五快,你给二十四好了。” 会做生意。 但只会做一半。 江黎音捧着五根脆皮肠,走到操场边的空长椅,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坐在一侧,另一侧则蹲着一个女生。 书本放在长椅上,她咬着笔头却迟迟落不下笔。 江黎音的烤肠吃完了两根,女生还停在那道题。 扎得顺滑的马尾此刻也挠得像是干了场硬架。 又一根烤肠入腹,江黎音往下看了眼,欲言又止。 “选D。” 女生刚要写下答案的笔一听,她撩起眼打量了一番江黎音,才说:“为什么不是C?” “C对,但D明显更符合题意。问的是原因,很明显C是后果。” 江黎音说着,又扫了一眼她书上的题。 十道错八道,天生的理科料。 “得选择题得天下,你的天下破了个大洞了。” 女生啪嗒一下收起练习册,长嚎一声。 “可我物理也学不会。”女生看向江黎音,眨了眨眼,“诶,你怎么没穿校服?” 江黎音一口烤肠还没咽下去,女生又自顾自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你穿不穿校服关我屁事。但我刚刚好像见过你,没有校服,你是外校的?被主任领进来的那个?” 女生也是个自来熟的。 说着说着就自我介绍了起来。 “我叫奚丹华,高一三班的,你是来观光的新转学生吗?” 江黎音摇头否认。 “不是,我来旅游的。” “旅游?你是已经毕业的学生?”奚丹华现在比做题时要活跃不少。 就像是溺水的鱼回到了岸上。 “算是吧。但不是这个学校的。”江黎音呼的站起,听着下课铃声垂头看了眼手机。 都到饭点了。 兰屿二中是半封闭式学校,上午放学与下午放学时段都会开放校门。 学生们的午饭也不只有食堂一个选择。 江黎音看着奚丹华跟脱缰的马一样狂奔向校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食堂。 就是不知道食堂里还有没有免费自取的柠檬青瓜汁。 二中有两个食堂,一个教师专用,一个学生专用。 陈稞说两个食堂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江黎音就随着心意走,结果就走到了学生食堂。 别一番的吵闹。 江黎音望着一排过去并不重叠的菜名,一时间像是皇帝进了后宫。 “免费营养水……”江黎音一目十行,快速的定位到了一处角落。 方形的标牌上用红字写了五个大字,前面也排了不少的学生。 江黎音找到了队伍的尾端,才刚刚排上,身后便响起了一声恍然大悟: “是你!” 第4章 第 4 章 江黎音循着声音往后看去,才发现排在自己身后的人有点眼熟。 虽然没有了昨天见到时的狼狈,但江黎音不脸盲。 盯着那人的脸看了一会,江黎音才想起他的名字。 木楞的陆其。 “没想到你也是我们学校的。”陆其一脸惊奇,“不过我没见过你,你是高三级的吗?” “我哪一级都不是,我来蹭饭的。”江黎音回过身,队伍快要排到她了。 摆放饮品的是个窗口,窗口处有个负责分发的阿姨,每个人拿完一瓶,都要在纸上签字留名。 轮到江黎音的时候,阿姨多看了她一眼。 “同学,外校的吧?” 江黎音笑了一下,坦荡回答:“阿姨火眼金睛。” 阿姨摆了摆手,谦虚得连说两个没有。 “你要是穿上校服,我就认不出来了。” 江黎音晃着手里的白色塑料瓶,里面绿色的液体像是海面上的波澜,翻了又翻。 她往前还没走两步,陆其也跟了上来。 “昨天真的谢谢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跟在江黎音身后,如同开了自动跟随。 她走他走,她停他停,她观望他也观望。 “哪个比较好吃?”江黎音在盲选与听取意见之间选择后者。 在这里,她没有多余的容错。 这就问对了人。 陆其推荐的是石锅拌饭。 “多谢。”江黎音照例又掏出几颗糖,却发现他仍旧跟着自己。 “你也吃这个?” 陆其点了点头,扬着手里白色的单子。 “我抽到了她家的免单券。” 真幸运啊。 江黎音原价买了一份石锅拌饭加烤肉。 带着滋啦作响的石锅拌饭找到空位,江黎音率先拧开了绿色的饮料。 盖子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清新的柠檬青瓜味。 出乎意料的和谐融洽。 清甜淡雅的青瓜和微酸的柠檬相辅相成,先酸后甘的顺滑口感将原本未知的猜测卷席而空。 解腻的绝佳良品。 江黎音放下青瓜汁,拿起筷子向石锅伸去。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陆其又问。 江黎音抬眸,嘴巴微张:“江——” “江黎音?” 她的江字音被扼杀于喉咙之上。 江黎音抿唇,往后看去。 陆其往她身后望了眼那个呼唤她的人,眼睛忽而一亮,扬手挥了挥。 “夏夏!” 这两声呼喊在热闹的食堂里并不明显,但也足够使周边人听到。 江黎音不止看见了呼喊她的简夏,还看到了循声望过来的李在绪。 世界可真小。 江黎音腹诽一句,回头夹了一筷子肉塞进嘴里。 果然,他人的意见90%是对的。 香嫩多汁的烤肉在口腔之中尽情迸发汁水,面条劲道挂满调味适当的酱汁,一口下去,尽是美味。 不轻不重,刚刚好打开味蕾,却不留下腻味。 她一口咽下去,简夏就咚的一声落座她的隔壁。 紧接着,陆其的旁边也坐了一个李在绪。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简夏看向陆其,疑惑的目光在桌前三人之间游移不定。 “你们认识?”简夏戳了戳江黎音。 江黎音叹了一声,喝了口青瓜汁清口。 她看着简夏,掌心向上依次在李在绪和陆其面前滑过。 “邻居,巧合。” 说完江黎音就跟完成了任务一样,埋头吃面不再说话。 徒留桌前三人干瞪眼。 “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吧?”简夏转而和陆其李在绪说了起来,“我之前在雁屿二中一直当万年老二。” 陆其点头:“记得,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受了刺激,才休学一年后转来这边读高二的吗?” 简夏眨了眨眼,皮笑肉不笑道:“其实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 李在绪没忍住笑出声,握拳抵在唇前,含着笑意开口:“所以,这位是魔王第一?” “不如叫大王好听。” 江黎音说道。 魔王吃面如恶龙咆哮,三两下就将石锅拌面吃了个精光。 “你在哪个班?”江黎音站起身,离开前特地问了简夏。 “高二一班。”简夏蹙眉看着她,“你怎么又吃这么快?” “有件事没办。” 江黎音说完,端着托盘就离开了位置。 待人走后,李在绪才问:“她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吗?” “倒也不是。”简夏啧啧两声,“她高一的时候没这么温和。” “温和?”陆其不太相信的重复了一遍。 想到昨天那个执棍下手毫不留情招招到肉的场景,陆其实在不能将温和与江黎音联系起来。 简夏点了点头,“不然你们猜猜,就我刚刚那句话,她会怎么回我?” 没等对面两人回答,简夏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她会说,急着投胎。” 李在绪愣了一下,但很快恍了过来:“光是这个,应该也不能概括她的全部吧。” “说她不温和,也不全是因为她的言语。是因为高一那时候的全校家长会,她说她没有家长,而她爸爸又突然出现。” 简夏敛下嘴角,花生酱拌面此时也索然无味。 “她们像是火星遇到了稻草,没说两句就吵了起来,情急之下,在座无虚席的全校师生家长面前,她爸给了她一巴掌。” …… “那一巴掌很响亮吧?”陈稞给江黎音倒了杯茶。 江黎音垂头滑着手机,闻言只是点头,并道:“麦克风在那呢,回音三响。” 陈稞神色沉了沉,目光落在江黎音脸上,似乎幻视到了巴掌留下的红印。 “吵不过我的无能狂怒而已。” 江黎音重复了一遍然后,沉默的片刻像是回忆了一遍过去。 “然后就是我打赢了,全校家长会被取消了。” 她端起杯子,吹散热气,先试了口温度,再一次性把茶喝光。 浓茶苦涩,江黎音抿唇蹙眉:“不好喝。” “前苦后甘。”陈稞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在盒子里翻翻找找,最终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俄罗斯套娃,一下子拿到了最底下的娃娃。 江黎音接过,好奇着要打开,却发现盒子上了锁。 “钥匙我这没有,可能在你那,也可能在你爸那。”陈稞揉着太阳穴,又说,“我自己觉得在你那里。” 江黎音也这么认为。 她记得那堆遗物里确实有那么一把小钥匙。 应该就躺在某个角落里,吸引尘灰。 “我可以去教学区逛一逛吗?”江黎音临走前,又问。 陈稞拿着课本和小蜜蜂,露出瞌睡来了有枕头的笑容:“我本来想邀请你去听一节我的课。” “我上课并不认真。” 陈稞无所谓的耸耸肩,道:“只要你不影响我的课堂秩序。” 她只想让江黎音听她一节课,江黎音不知道为什么,但给面子的没有拒绝。 陈稞教的是高三七班的数学,这堂课正好要讲月考卷。 带着陈稞给的空白卷子,江黎音毫不意外的在高三七班看见了李在绪。 她早在成绩单里看见了他的名字,考得还不错。 大概就是缘分到了怎么都躲不开,江黎音在李在绪那里找到了全班唯一一个空位。 很好。 后排靠窗,会享受。 江黎音绕到了后门,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到了空位。 “我来睡觉。”在李在绪开口前,江黎音先行回答。 手上的空白试卷格外显眼,特别是和李在绪的试卷对比之后。 江黎音低头一瞧桌屉,从里面翻出来不少空白试卷。 “因为空着,所以多余的卷子都扔在里面,有需要的都会来找。” 李在绪说着,江黎音就像是无聊,随手抽了一张试卷出来。 “这是上周的联考卷,你要做题?” 江黎音翻着试卷扫了一眼,抬手拿起李在绪桌上的笔。 “手痒。” 李在绪看着前桌隐隐有点要回头的趋势,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这话说的,到底有点装。 但江黎音好歹是保送的,装点也不为过。 李在绪也存了点心思想看看江黎音的实力,于是在她落笔之后就记了时。 笔尖刷刷声不停,李在绪观察了一会,上课铃也随之响起。 陈稞的课就是传统的严肃教学,但并不枯燥无味。 嘀嗒。 桌面上的计时器被轻按掉,屏幕上的数字分毫不差的显示三十分钟。 一秒都没有多出。 李在绪眼皮轻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桌上的试卷。 满当的,就连读后续写都写满了。 “难度不大,有答案么?” “……” 李在绪抿唇,缓慢的找出自己的联考卷来。 上面的112略微有点显眼。 江黎音轻啧一声,道:“你是不是有点偏科。” 前排的肩膀耸动得有些明显了。 “没发挥好。”李在绪摸了摸鼻子,下一秒就被陈稞叫了起来。 陈稞按着点名表,目光如炬,惹得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第三种解法,李在绪,你来。” 她敲了敲黑板。 瞬间,全班目光看戏似的聚集李在绪。 前排的两位这时才大大方方的转头看过来。 “诶!” 江黎音抬头,霎时和一双异瞳对上了目光。 不对,准确说来,应该是一只正常的眼睛,和一只红色的义眼。 “音姐,原来是你啊!” 江黎音愣了下,随即拆开一颗糖塞进嘴里。 这里不是兰屿吗?江黎音垂头看了眼手机定位,确认是兰屿没错。 可为什么会有浓浓的一股雁屿感觉。 “上课。”江黎音摆了摆手,扒开桌面准备趴下去睡。 咚咚。 桌子被一只手给敲响。 江黎音睁开半闭的眼睛,茫然着和陈稞对视。 “其实这道题还有第四种解法,但看你们的状态,应该没人知道。”陈稞环视一周,灵魂发问,“有谁知道的吗?” 周围的头一个埋得比一个低,陈稞等了片刻,缓缓叹了一声。 正是一片寂静,江黎音撑着头,翻开试卷找题。 忽然,她的第六感给她带来了一股名为不详的预感。 “老师,音姐可以!她是去年全国高校数学竞赛第一。” 翻动试卷的动作一滞,江黎音的困顿一下子烟消云散,恨不得一脚踹向前桌。 第5章 第 5 章 一句话,让全班为我侧目。 “江黎音是我邀请来旁听的雁屿二中学生。” 陈稞轻笑了下,垂眸似是权衡了一下,歪头对着江黎音道: “虽然但是,你要不要上去试一试?” 江黎音感觉自己不是坐着的,而是双手被分开捆在架子上的一样。 兰屿二中架人这一方面,有一定的师承。 讲台上的三名学生写得差不多,陆陆续续下台。 李在绪好心点了下试卷,说道:“是这题,你看错题了。” 讲试卷从尾头开始讲,新奇。 江黎音粗略扫了一眼,打着哈欠走上讲台。 她折掉了粉笔头,使得写在黑板上的字更为清晰。 和她做英语试卷时的速度一样,快如闪电。 江黎音的每一次落笔都像是随心所欲,压根没有思考。 快得让人不禁思考起了她笔下的准确性。 江黎音似乎并不喜欢扎头发,李在绪见她的短短几面里,她都是散着头发的。 乌黑墨发垂落身后,长度大概到肩胛骨的位置,发尾微卷,因着动作轻微晃动着。 在炎炎夏日的今天,她穿了一身黑。 黑色的短袖黑色的短裤,像是不怕热又像是怕热。 露出的皮肤白皙得有点病态,总给人一种不常见光的错觉。 “快高考了,上课还走神。” 李在绪蓦然回神,才发现讲台上已经换成了陈稞。 她在分步讲解江黎音的答案。 李在绪匆忙眨眨眼,提笔紧跟思路。 江黎音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转而埋头睡觉。 说是睡觉,但她也睡不熟。 更何况陈稞接受不了课堂上有人睡觉。 即使是旁听也不行。 江黎音刚趴下没多久,陈稞就刻意提高了音量。 她只得露出上半张脸,以向陈稞表明自己没有睡觉。 李在绪偶尔能用余光看见她转笔的手,但为了不分神,他没有侧过头去。 江黎音在二中大概是个令老师头疼的学生。 没来由的,李在绪发现自己给她下了个定义。 这不是个礼貌的做法,李在绪摇摇头,垂头试着复刻江黎音的答案。 怎么还能这么算? 李在绪按着笔头,笔尖冒出又缩回,发出哒哒的轻微响。 前面的题他都掌握在心,于是剩下的时间里,他都栽在了这道大题上。 下课铃响起,李在绪才完全掌握。 陈稞收拾着东西,抬头望了眼江黎音。 江黎音在下课铃响时就跟失去了骨头一样趴了下去,长长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 大概是睡着了。 下节课是自习,依旧是陈稞带的。 陈稞唇角扬起一点观察不出的弧度,拿起手机又点开江宇辙的聊天界面。 【江:一年骂一回也就算了,今年怎么骂两回?真当我没脾气?】 【江:她去学校了?】 【江:让她把我拉出黑名单。】 陈稞冷笑着,反手拉黑联系人。 李在绪收拾着试卷,一侧头,发现江黎音手下的试卷被分成了两边。 一边全都有了笔迹,另一边则只是叠了起来。 她貌似只挑了自己喜欢的试卷写。 甚至简单的入不了她的眼。 “班长,你能把音姐的手抬起来一点吗?”前排红色义眼的女生转过来,笑得谄媚。 “为什么?你没有试卷?” 李在绪说着,低下头就要给她找试卷。 “你缺的是哪一张——”他的声音留在了空空如也的桌屉里。 桌屉里只有亮着屏幕的手机。 杨静恬笑了下,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笑容,道:“是不是没有?” “你不要小瞧我音姐的做题速度。”她指着被压在江黎音手下的厚厚一沓试卷。 “音姐只是喜欢30分钟,不代表她最快30分钟。” 李在绪坐直起来,闻言哦了一声。 “听起来你和她很熟?” 杨静恬昂了昂下巴,挑眉:“那是,我们之前可是同一个初中的。” “好吧好吧,不过这些试卷都被她给做完了,也没有空的,你要拿去做什么?” 李在绪试着轻抬起江黎音的手,可只是刚刚碰到,她就动了。 他瞬间石化,僵着动作一动不敢动。 杨静恬也张着嘴没发声,两人同时垂眼,去看江黎音。 蒙住脸的头发一下子散开,露出一双朦胧的眼睛。 李在绪不太确信的眨了眨眼,他好像看见她额头上的细汗了。 可当他准备再看一眼的时候,江黎音已经坐了起来。 “干什么?” “拿试卷。”李在绪摸了摸鼻子。 莫名的心虚。 为什么要心虚? “哦,拿吧,我走了。” 江黎音抄起手机,朝看过来的陈稞点了下头,在上课铃响之前离开了教室。 桌屉里重复的试卷挺多,李在绪不明白江黎音哪里来的耐心去做那么多的重复试卷。 他拿起几张正准备归类整理好重新收回桌屉,粗粗两眼扫过,才发现不对。 除去答案固定的文科类题外,那些个需要计算的大题,她给出的答案都是不同的。 甚至,就连作文也不同,虽然到最后她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像夸父追日,但她用笔尖和时间赛跑。 高二一班的教室空着,江黎音走进教室一看课程表,才发现赶上人家体育课了。 跑道边上围了不少人,简夏站在最外围,鬼鬼祟祟四处张望。 江黎音心觉不妙,立马快步走上前,在她大喊之前走到她的面前。 “我就是来带个话。”江黎音看了眼时间,从兜里摸出一个圆柱形宽口瓶,“在你姐回来前不吃完的话,她要削你。” 江黎音抬手摆了个下劈的动作。 “啊!” 简夏双手捂脸,蹲地哀嚎。 江黎音看了眼她身后呼唤她的体育老师,一时搞不清楚她在嚎什么。 “陆其跑完了,你让他先帮我保管吧。” 简夏抹了把虚无的泪,脚步沉重挪向跑道。 陆其? 江黎音叹了一声,站到人群的边边仰着脖子寻找陆其。 陆其较同龄男生而言身高要矮上一点,虽然不至于说是太矮吧。 但在江黎音跟前确实看不出有多高。 有昨天留下的第一印象在,江黎音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不高是因为营养不良。 于是将脱口而出的问题被她扼在了喉咙眼。 “你和她什么关系?”江黎音剥着棒棒糖糖纸,似是无意。 简单的动作,在她纤长的手指下格外的吸引目光。 陆其愣了一下,傻笑道:“同桌啊,怎么了?” “没什么。”江黎音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抬手把瓶子抛出。 陆其挠着后脑勺,疑惑不已。 进校要记录,出校也要记录。 甩着电动车车钥匙走出校门,江黎音嘴里的糖咯嘣一下被咬成两半。 校外的电动车按照秩序停着,虽然偶尔有乱停的,但不至于乱到堵车的程度。 只是有种东西比乱停车还让人心烦。 不知道为什么,兰屿的混混格外的多。 江黎音将疑惑和二中校门一起抛上了朋友圈。 红点立马出现。 【不喜欢猪肉:可能是因为兰屿没有校霸?】 【红毛李回复不喜欢猪肉:个人素质问题,和代号没什么关系哈。】 【都是垃圾:给我补课。】 【简单冬季:这里是二中?】 【红毛李:江姐,江老板又来贿赂我了。】 硬糖一下又一下的发着嘎嘣响,江黎音快步上前,插钥匙开车的速度加了二倍速。 在二手烟的味道飘扬过来的时候疾驰而走。 手机停在导航的界面,即使黑屏了提示也不停断。 “前方100米处左转。” “前方50米处有红灯。” “前方……即将到达目的地。” 经过长达半个小时的导航,江黎音成功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 白色的电动车前方,是三个堆满垃圾的垃圾箱,和一堵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石墙。 墙上甚至被喷了红漆。 【请勿乱扔垃圾,违者罚款两百元以上金额。】 石墙后面,是一栋居民楼的背面。 “缺德。” 江黎音将糖棒扔进垃圾桶里,翻了个白眼关掉导航掉头离开。 循着开进来的路,江黎音一路弯弯绕绕,好一会才离开了这僻静无人处。 绕出来就是一个居民区,门都大敞着,椅子都摆在门外,人都坐在椅子上。 兰屿不愧是绝佳的养老城市,江黎音从街巷穿过,看到的除了老人就还是老人。 年轻人还是有的,但屈指可数。 “奶奶,您知不知道这家店在哪啊?” 江黎音在一个看起来和善的老人面前停下,举着手机问路。 老人看她一眼,眯着眼睛凑近手机屏。 好一会儿,老人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道:“这是我家。” 歪打正着。 江黎音半信半疑地往老人身后看去, 分明是普通的房子。 “耶,我家不在这。”老人乐呵呵的指着远处的一栋楼房,“我家在那,你开过去就能看见了。” “好,谢谢您了。” 来都来了。 江黎音望着愈来愈近的红棕色楼房,以及有点熟悉的小路,不由得自我怀疑。 这里是不是来过? 还真来过。 江黎音望着熟悉的红棕,绕着楼房开了一圈,果然看见了一堵石墙。 “……” 敢情当时是要她踩着垃圾桶翻墙。 到底是哪个神人这么做到的? “妹妹,你是要买糖饼吗?”一楼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的老板往外看出来,询问道。 老板看起来应该是老人的孙子,光看外表的话大概二十五岁上下。 “现在还有没有这几种糖饼?”江黎音翻了翻照片递上去。 “这照片可有些年头了,不过都有。”老板蹙了下眉,“但是这个柚皮饼今天卖完了。” “没有的话也没事,要两盒紫菜饼,两盒绿豆饼,两罐梨膏糖,还有这些,都装两份。” 江黎音此刻像极了指点江山的帝王。 而她的江山,变现成了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 “找呀找呀找朋友~” 在江黎音抬腿上车的时候,罕见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接通打开免提后扔进了车屉里。 “放学了?” 江黎音的声音混进了空气,听起来飘忽无比。 “对啊,不然也拿不到手机给你打电话。”那头夹杂着不少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校外的小吃摊逛着。 “而且我和你说,学校附近不是新开了一家可以定制馅料的饺子馆吗?” 江黎音想了想,她离开的时候,确实有一家店在准备开业。 “有印象,怎么了?” “我中午去吃了,点了玉米金针菇馅的,还特意备注说换料的话要和我沟通。但你猜怎么着?” 呼啸的风声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暂缓行动。 江黎音调整了下头盔,余光扫过旁侧走过的学生。 “老板私自给你换了馅料,还换到了猪肉的?” “对啊,真的给我气死了,老板还理直气壮,我下次再也不去那里了。” 红绿灯开始倒计时。 江黎音盯着倒计时,轻笑一声:“那你还得给那家店挂到墙上去。” “哦对,我差点忘了。回去我就给他挂上去。” 电话那头大概是进入到了哪家店,嘈杂的声音小了不少。 “崔乐,这里。” 江黎音挑了下眉,一只手摸向车屉,还没按断通话,就又被强制开启了对话。 “好啊你,江黎音,你开车都能和崔乐说话,我的信息你是回也不回是吧?” 依旧是鼻孔朝天的自负欠揍音。 江黎音扬唇切了一声,抬手按喇叭打断前面双排聊得热火朝天的自行车,从中间疾驰而过。 “早就说过了,精神病不给神经病补课。” “就是,暨少爷有这时间不如去找几个高校毕业生,咱江姐可不是有钱就能请到的。” 手机又被传到了另一个人手上:“江姐,我刚刚知道你不太喜欢你这个姓,那我一直叫你江姐你是不是挺烦的啊?” “还行。”江黎音转进巷子,对着前面人按了下喇叭,“听着辈分大。” 第6章 第 6 章 李在绪此刻的茫然,和江黎音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一样。 尤其是怀里被塞了一袋子的时候。 他仿佛回到了那天的晚上,但是人物对调了。 “谢谢那天的零食。” 江黎音说完就开着车一溜烟的回了家。 李在绪抱着袋子,愣在原地半晌,才低下头去看袋里的东西。 满袋子的糖饼,还都是他奶奶平时最喜欢买来配茶的那几样。 格格不入的,还有两支棒棒糖。 自己大概是沾了奶奶的光了。李在绪想着。 回到家,屋子静静的,平常必有的锅炉炒菜声也没了响动。 “奶奶?”李在绪没来得及放下东西,在屋里来回走动寻找,“奶奶。” 卧室没有。 天台,也没有。 正当李在绪茫然失措的时候,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李在绪看到来电备注,长呼了一口气。 “奶奶?” “我就猜你这个点回来了。”孙芳那头像是在聊天,时不时喊着喝茶,“我来老厝这边了,你今晚自己解决啊,冰箱里有排骨,实在不行你想吃泡面也行。” 李在绪打开冰箱,还真是看到了排骨和汤,只要热一热就能吃。 “好,刚刚江黎音拿给了我一个袋子,里面的东西是给您的,我给您放房间里?” “给我的?那孩子还和小时候一样懂事啊。” 说起这个,孙芳似乎又想起了江黎音的爸爸。 在她匆匆挂断的一瞬间,李在绪听到他们谈论的话题忽然转变,从怀孕的吴家媳妇变成了江宇辙。 江宇辙? 李在绪走到院子,望着隔壁的院子。 江黎音好像一直都是吃的外卖。 江黎音很奇怪。 李在绪垂眸,盯着自己攥手机的手。 心脏的跳动在他耳边咚咚直跳。 “我也很奇怪。” 李在绪自言自语着,慢慢踱回了屋子。 为什么要去想她? 只是一个见了几面的新邻居而已。 电话那头倒是躁动了。 “江姐你还挺有礼貌的,知道回礼。” “李天华,江黎音在你心底到底是怎么个横行霸道的形象?” “这不能怪我啊,江姐头一回见我就给了我一榔头,我不这么想才有问题吧?” “谁让你不学好,半夜堵人就算了,还把人堵在小巷子里,还正好碰上了音音心情不好的时候,纯粹活该。” 聊着聊着又翻起来旧账了。 江黎音轻叹一声,锁好车走进屋里,仰躺到床上就开始想晚饭。 “李天华。” 江黎音突然想起朋友圈的留言,忽的一下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诶,我在,江姐什么吩咐?” 那边霎时静了下来。 “没什么事。”江黎音揉着太阳穴,翻着外卖界面,“他怎么贿赂你了?” “这事啊。”李天华犹豫了下,“那个不就是我有点缺钱吗?江总让我去兰屿找你,每天汇报你的行踪,一天三千。” 江黎音又躺了回去,漫不经心道:“你做选择了没?” “我当时就给拒绝了。” 李天华的声音听起来尤为坚毅。 “我们这一行的,就讲一个义气。我是怎么也不可能背叛江姐你的。而且,我家现在的饭店也有点气色,不至于像之前那样了。” 江黎音滑动的手指一动,退出了外卖界面。 “你傻啊?”她质疑道。 “啊?” “一天三千,为什么不要?就算你拒绝了,他也会找其他人,你还不如接受了。” 江黎音揉捻着指腹,随手将手机扔在一旁。 “至于行踪,我又不是什么通缉犯,他要知道就知道呗。” 说着,她又蓦然一转话锋:“你们吃什么?” “李天华家的麻辣香锅。”崔乐又夺回了手机的通话权,“音音,高考那几天你回雁屿不?” 江黎音点点头,翻身下床。 “高考前会回。我逛完就回去了。”她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准备挂断,“我去找吃的了,先挂了。” “江黎音,我还没说什么呢!” 滴一声挂断,聆听暨修宁气急的败坏。 江黎音哼笑着拿起梳子随手梳顺头发,踩着拖鞋双手插兜走出门。 夏天的日比较长,此时也只是一点昏暗。 但月亮早早到岗,太阳还留有一点余晖。 月光无私洒落芳华,照得行人两侧目。 “你也要出去?”李在绪站在门口,扬唇询问。 江黎音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抬起脚准备进院子。 “你找我有事?” “呃……”李在绪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奶奶不在家,一起吃饭去?” 江黎音正愁着晚饭的选项。 可以说,李在绪这突然一问,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是时候。 “吃什么?”江黎音回身锁门,边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 “有什么忌口的吗?” 李在绪垂头将所知道的店铺都列了出来,顺带着列上了已知的优缺点。 江黎音头也不抬,低头看着手机。 她走路全靠着余光里观察李在绪的步伐。 于是始终慢他一步。 江黎音不假思索道:“不吃酸。” 李在绪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不吃酸? 那她之前问关于酸的饭店是为了什么? 李在绪又想到她那天拿的快递,都是柠檬味的糖。 他私底下吃了一颗她给的糖,是在学校的时候吃的,酸得他连上两节数学两节化学都不带困的。 “怎么了?”江黎音抬头。 李在绪不太自然的挪开目光。 “我以为你喜欢吃酸的。” 江黎音将手机扔回兜里,目视前方道:“不喜欢酸,但我能吃酸,也经常吃酸。” “你很奇怪。”李在绪和她并排,说出了自第一面以来对她的印象。 奇怪的人拉着行李箱到墓园,又拿着一束蔫了的花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是江黎音的习惯,奇怪的她还没进院子就蹲着地上对着空气说话。 “因为我自言自语?”江黎音一下子说破了他的内心所想。 李在绪惊讶一瞬,没想到她如此清醒。 也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会自言自语。 江黎音还是白天的一身黑装束没有变,如果没有月光和路灯,她几乎陷进了黑夜里。 李在绪大胆侧过头,发现她乌黑的眼睛亮得可怕。 像鹰隼,像猎豹,像任何巡视领地的野兽。 “如果我是精神病,那我自言自语是正常的。 如果我是天才,自言自语也是正常的。 但如果我是正常人,自言自语的话,我该是哪一种人?奇怪的人,还是奇怪的精神病?” 江黎音突如其来的一段长话,和巷子口飞驰而过的摩托车一样,令李在绪措手不及。 摩托车差点就撵着他的脚过去。 那一刹那,李在绪发觉自己的手臂被另一只手给猛地攥住,随后是一股强大的力道,拽着他往后。 “走路不看路,你也是奇怪的。”江黎音松开拽着他的手,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眼。 他真的很容易出神。 江黎音想到李在绪上课时的状态,也是会走神。 这样真的能专心高考吗? 江黎音深深地怀疑李在绪的学习状态以及成绩。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说。”李在绪直言。 “那样说很奇怪吗?那可真奇怪。”江黎音半开玩笑道。 李在绪摸了摸头,他好像是陷入了一个名为奇怪的循环。 之后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李在绪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下意识的想要去观察江黎音。 他发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但现下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去抽丝剥茧。 红色的招牌醒目的招呼着每一个过路人,店里热闹得像是过年。 “这家粉面店开了很久了,说不定你小时候也吃过。” 李在绪给江黎音指了一遍菜单。 菜单挂在墙上,进店抬头就能看到。 “我和你一样就好。”江黎音找了个靠墙的位置。 李在绪于是点了两份牛肉面。 等他坐到位置上,江黎音忽然说:“这里我还真来过。” 很难想象有一个地方能被六岁的她记到现在。 “能记得应该印象很深刻吧。” “嗯。”江黎音手摸向墙面黑了的那一块,“小时候不小心烧过这里。喏,印记还在这。” 李在绪顺着看向墙面上的黑黢黢,一时无言。 敢情不去点单是怕被老板认出来吗? “想不到你小时候也这么的……呃,随心所欲。” 江黎音摇摇头,抽纸擦净手上的灰。 “那是个意外,是老板的孩子和我玩的还可以。 那天老板出了意外进了急诊,她很害怕。 有个同伴就说,烧纸给逝去的亲人报信,就能让老板熬过来。 我们就在这烧的,结果火势太大,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好在是邻居家有大人在,才没有把店给烧了。” 江黎音低下头,右手支起遮住眉眼。 老板端来两碗牛肉面,目光扫了两人一眼,又立马离开。 “没看这边了。”李在绪倒是头一回见到她心虚的样子。 虽然看起来依旧是理直气壮。 江黎音这才将手放下,去拿筷子。 “那么多年了,也不会认出我。”江黎音抬起手机拍照。 她吃饭时并不会看手机,但开始吃饭之前,总会捧着手机看好一会。 李在绪不知道她再看什么,不过噼里啪啦的打字键盘声,倒是透露了一点。 “江黎音,冷暴力不可取你知不知道?” 李在绪只听到了这么一句,只见得江黎音按着音量键,剩下的再无声响。 那是个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生气。 李在绪缓缓抬眉,却见江黎音放下了手机,不再看亮起的屏幕。 江黎音仰头看了眼菜单上的价格,从兜里拿出了两张现金。 直接放在了李在绪面前。 “我刚刚听见你结账了。”她说道。 “你转账给我吧。”李在绪把钱又给推了回去,“现金我把握不住,总是容易丢。” “什么?”江黎音眉头微蹙,“金牛座?” 李在绪不禁失笑,一口面差点呛住。 “不是,其实我还有道题不太懂,加了方便我问问你。” 江黎音抬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点头。 “转账可以,问题就别了,老师比我更靠谱。” 第7章 第 7 章 今天是周六,昨天是周五,江黎音失眠了一整晚。 兰屿二中高三生周六要读书。 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失眠,江黎音天没亮就坐在门槛上打哈欠数前屋屋顶上的鸟,李在绪骑着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正好被她瞧见了。 江黎音斜靠着墙,一只手划拉着手机备忘录里的日程安排。 “那家酸捞米线,你确定要去?”左笈星就快要凑到手机里头去了。 看着照片里绿油油的汤底和飘在面上的柠檬片,表情生动得跟真的吃到了一样。 “味道有点忘了,就当是给自己找罪受了。” 江黎音站起伸开双手,舒展开蜷了许久的身体,一时间酸爽无比。 酸捞米线这种东西,江黎音其实小时候吃过。 只不过那时候吃的是杨玲独家酸捞米线,现在绝版了,味道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当时听李在绪提到的时候,江黎音有一瞬间的恍惚。 杨玲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念旧,过去的什么事情都记得。 夏天的夜晚里,杨玲总喜欢在院子里乘凉,给江黎音讲些过去。 有时候是杨玲自己年轻时打拼拉扯孩子的故事,有时候是杨敏的励志坚强故事。 江黎音大概是因为没见过杨敏的缘故,每每听到杨敏的故事都尤为认真。 酸捞米线是杨敏最喜欢吃的东西。 在第一次听到后,江黎音就一直缠着杨玲想要尝尝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耶,有人找你了。”左笈星依旧看着手机,“你的行程估计要多加一个人了。” 多谁? 江黎音回过头去翻看手机,巷子里却适时响起了行李箱的咕噜声。 “是这吧?怎么静悄悄的?”声音比人先被江黎音知道。 江黎音没想到江宇辙的速度这么快。 李天华昨晚才重新回复答应下差事,江宇辙就迅速的把人给送过来了。 熟悉的靓丽红毛duang的一下冒出来,小麦色的皮肤被衬得格外的高级。 李天华望着周围两模两样的房子,乍然看见院子里的江黎音,瞬间就像是孩子找到了妈一样激动。 “江姐!我可算找对了!谢天谢地,终于不是走错路了!”他隔着铁门朝江黎音哗啦啦的挥手。 江黎音双手叉腰,看着他这酷似哈士奇的表情,突然想要叹出一口江山将倒的忧愁之气。 怎么能有人长得那么精明,表情却那么傻啊! 左笈星在一旁失声狂笑,捂着肚子转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胃炎犯了。 江黎音走上前打开铁门的锁,这才看见李天华手边的两个好似塞了巨石一样膨胀的行李箱。 一黑一白,黑白双煞石。 “你来搬家的?”江黎音不可置信的推了推行李箱,险些没有推动。 “不是,我来这边暂住的是一个远房亲戚家,总不能空手住进他们家里吧。”李天华指着黑色的行李箱,“这个里面才是我的东西。” 那也找不到哪里去好吧。 江黎音听着又感觉不对劲,什么叫暂住远房亲戚家? “江宇辙没给你定酒店?” “有,但是这地方的酒店离你家太远了,江总就给我联系了远房亲戚。”李天华感叹道,“也是亏了江总,我才知道我居然还有个远房亲戚在世上。” 远房亲戚? 江黎音莫名横生一个猜想。 李天华、李在绪……这个远房亲戚不会那么巧合吧? 江黎音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问:“你那远房亲戚住哪?” 李天华低头看手机,左右望着不太确定:“江总说就在你家的隔壁,你家有两个邻居,我也不太确定。” 这哪里还需要确定。 江黎音看了眼李在绪家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 “另一家没住人,是这家。”江黎音指了指李家,“你先把行李搬进了,等人家开门了再过去吧。” 李天华也不多问,有了指示就立马吭哧吭哧的搬行李进院子。 江黎音低头去看一直有陌生电话打进来的手机。 “喂,你终于接了。” “你有病吧。”江黎音没好气道。 江宇辙诚恳而真实:“我没病。你应该见到李天华了吧?” “我希望在你回雁屿之前,他一直跟着你。不然——”江黎音听着看向李天华,“他的尾款就不保了。” 滴的一声,江宇辙先她一步挂了电话。 “呵。”江黎音冷笑一声,“你真有病。” 李天华站在院子里的小电动旁边,他的健身成果在这一刻终于显现。 壮高个显得小电动跟儿童自行车似的。 “你累不累?”江黎音走回屋里,取了两瓶牛奶出来。 “江姐,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有着过去的经验在,李天华霎时就抓住了江黎音眼中的疲倦。 这不能,又去爬山吧? 李天华的手机界面猛地转换,从聊天界面换成了浏览器,快速搜索:兰屿最高山。 搜索结果还没有出来,江黎音就摇头道:“不去爬山。” “那就好。”李天华呼出一口气,又转回聊天界面,他头也不抬,“江姐,江总要求不落下一句话汇报,你说需不需要我修饰一下?” 不落下每一句话? 江黎音眉头微挑,走上前拿牛奶换过了他的手机。 叮叮咚咚一阵敲打之后,又还给了李天华。 李天华好奇一看,倏然睁大眼睛。 单方面唾骂五十条。 强大的打字速度和攻击力下,江总居然一句也没有回。 叮咚。 又一条新消息。 【江总:天华,具体行踪就行了。】 “江姐。” “嗯?”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和江总是怎么样的父女关系。” 李天华一目十行扫过那些骂句,有几句他甚至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学霸骂人果然别出一格。 “不太好的关系。”江黎音锁上门往外走,“走吧。” 李天华赶忙追上。 “江姐,我们去哪?” 公交站牌下,江黎音看着路线,顺手剥开一颗糖。 “去吃饭。”江黎音顺手递出一颗糖,李天华看也没看连连摆手。 不仅如此,还面露痛苦面具。 “您这糖我可不敢瞎吃。我上次尝了一颗,直接熬了三个大夜。” 那几天是李天华有生之年以来最渴望早睡早起的时候。 “暨少爷的视频通话欸。”李天华双手奉上震动中的手机。 江黎音忽然觉得很难得。 在这个时间紧凑的时期,雁屿二中还能不忘初心保持双休,实在是难得。 但这好像给了自己被骚扰的机会了。 “他不用补习的吗?”江黎音抬手挂断,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咱少爷将来是要留学的人。”李天华说着戴起耳机,垂头刷起奥特曼,“时间是绝对多的。” 换句话说,这通视频她是躲不过去的。 江黎音揪出有线耳机,调好音量又回头看了眼后排。 后排仍有许多空座。 李天华不用她提醒,立马收起腿给她让路。 “坐到佰汇小区下车。”江黎音说完,手扶着椅子一点点往后排挪。 一直到后排最后靠窗的位置,江黎音才接通视频。 手指还没离开屏幕,屏幕就被一片白芒所占据。 灯光闪耀下,还有一双紧盯着屏幕的棕色眼珠。 “决定取消冷暴力了?”见视频被接通,手机被一只手拿起来,屏幕里也才出现了一张完整的脸。 江黎音靠着窗,打了个哈欠:“暨修宁,你什么时候取消你的热暴力?” “还不是你先不回信息的。” 暨修宁调整着手机角度,有意识的对着镜头凹着造型。 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薄唇,刻意抓过的发型,简直就是……完美侧脸。 江黎音的右手靠在窗户上,曲肘支着头,中指无意识擦过眉尾。 “你要留学?”沉默着看他摆弄了好一会,江黎音才问。 暨修宁打理碎发的手一顿,像是就等这一刻一样,他挑了下眉,反问:“那你呢?去雁大还是去留学?” “说得好像我去哪你就去哪一样。”江黎音垂眸,将暨修宁放小屏,“你不是还要当第一呢吗?” “我早就是了。”暨修宁拿出一张纸,垂在镜头前,“十校联考,我第一。” A4纸在镜头前晃了一会才对焦,江黎音也才看到纸上的内容。 暨修宁为了记录自己初中以来的第一次第一,居然把排名单打印下来了。 江黎音看着桌上的小木板,眯了眯眼:“你是打算把它裱起来?” “这么明显吗?” 暨修宁拿下排名单,又对着欣赏了好一会。 “可惜了,这个第二名太菜了,要是换成你的名字我就打个金相框了。” 那可真是太荣幸了。 “这钱你存银行里去吧。” 江黎音翻了个白眼,抬眼去看现在的站数。 还有一站,快到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锲而不舍的申请就为了说这个?” 暨修宁歘的一下竖起食指指着屏幕,二倍速开口:“你敢挂我明天就跑去兰屿赖你家不走。” 江黎音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语气自然道:“你还挺疑神疑鬼的。” “我有没有疑神疑鬼你最知道。”暨修宁又拿起一个日历,点着上面被圈了圈的三个日期。 “高考的时候校门口我要看见你,而且那几天你不准看有关高考试题的新闻。” 又一个站点停下,下一个就是佰汇小区。 江黎音一面缓慢的往前挪动,一面敷衍点头。 “行。行。” 她本来也没多关注这类事情。 刺啦—— 公交车停下,江黎音垂眸准备挂断,却发现暨修宁先她一步挂断了。 江黎音轻啧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 今天有点给脸了。 总慢人一步。 第8章 第 8 章 李天华出来的时候身上背了个包,包里不仅有纸巾之类的必背用品,还装着一个相机。 从下公交开始,他就打开了相机,先是悄摸对准了江黎音的背影,再是对准自己。 “现在的时间是5月26日上午七点58分,我和江姐到了佰汇公园附近的兰屿三中。” 李天华远远瞅着江黎音寻找的背影,声音压得极低: “虽然江姐是说来找吃的,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正常食物。” 当镜头再次对准标准早餐豆浆油条的时候,李天华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被打了一样。 他抬眼去看江黎音,她正慢悠悠的把油条撕成段扔进豆浆里。 撕完油条后,江黎音又拿起勺子,对着浮在表面的油条就按了下去。 她面无表情,不像是在淹死油条,更像是在淹死勺子顺带淹死油条。 李天华瞬间明白,这豆浆油条绝对不是江黎音的最初目标。 “江姐,你是要找哪家店啊?”固定好相机,李天华往四周望了一眼。 三中附近有不少的食谱早餐店,但也都是传统的早餐,并没有哪家特别的。 李天华甚至夸张的想,江姐总不能是突然想喝豆汁了吧? 那东西也就江黎音能面无表情喝上两碗,并时不时就去吃的。 “那家店还没开。”江黎音抬了抬下巴。 李天华循着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一间紧闭着店门的商户。 那家店铺的招牌别具一格,用的是书法字。 李天华品了一品,品不出什么。 那字偏向于草书,太过潦草。 “酸捞米线?”看明白字后,李天华一眼大一小的不太敢相信。 还好今天没开。 李天华暗地里庆幸着。 不然就他今天这个状态,怕是咽不下这顿口服。 “吃吧,吃完了这附近正好有个快倒闭的商品城。”江黎音一边舀着豆浆里软了的油条,一边看着手机。 李天华只瞟了一眼,她的手机界面没有停留在什么聊天软件,也不在小说界面。 而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像素很有古早感,一看就知道时间久远。 李天华大概明白了江黎音为什么会突然来兰屿一趟了。 从认识江黎音开始,她就一直是个冷淡且无情的学生姐,打起架来狠辣不怯死,学习又名列前茅无人可以撼动。 但在心率波动游戏里,唯一让江黎音情绪波动的,是崔乐无意提到的她的外婆和母亲。 “江姐,在那个游戏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孤儿来着。” 李天华不敢想象,是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了江黎音这样子性格的人。 尽管外婆和母亲早逝,那她也还有一个父亲吧。 什么样失败的男人会把自己的孩子养成这副样子? 现在想想,好吧,江总并不失败。 他在商场顺风顺水,家底加上自身的能力,早就是成为了建筑界的龙头之一。 “我和孤儿也没什么两样。”江黎音又添了一碗豆浆,继续撕油条。 她大概是将油条当成了江宇辙,这次撕得有些用力。 “你至少不用担心吃穿住行。”李天华观察着江黎音表情,慢慢道,“有时候我觉得江总对你也还是有点感情的。” 不然也不会让他来找江黎音,甚至出价也出了一个他自尊内可以接受的价格。 江宇辙很懂人心,唯独不懂自己女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想到江宇辙有意无意对自己家的帮助,也出于对江黎音状态的考虑,李天华也有意无意的给江宇辙美化着他在江黎音心中的形象。 “那确实,换做别人早雇杀手暗杀我了。” 江黎音哼笑一声,半开玩笑似的结束话题。 那个即将倒闭的商品城,在这个清新的早晨并没有什么店铺开张。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难怪这地要倒闭。”李天华望着一闭再闭的一行感叹。 江黎音摇了摇头,改正道:“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去游戏厅吧。” 她特地找了一遍,这里唯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就是游戏厅。 而李天华在商品城外,找到了一家网吧。 “江姐,你确定这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游戏厅?” 娃娃机的爪子摇摇欲坠,推硬币的机器蒙上厚厚一层灰,门口的老板趴着睡觉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进店。 “这是二十四小时不营业游戏厅吧。”李天华说着,见江黎音摇了摇头离开游戏厅。 “要不去网吧吧?”面对空空荡荡的商品城,江黎音蓦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兰屿实在是太小了,也太慢了。 “姐,你还没成年。”李天华摸了摸头,“还有十多天呢。” 得,卡年龄。 两人坐在商场里的台阶上,李天华摆弄着相机,江黎音盯着下一层台阶,在走神。 她思索着这附近的去处。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地我到时候也要去来着。”江黎音突然出声,吓了李天华一跳。 他手紧握着相机,头悄悄偏转,果然是江黎音低着头在说话。 但这显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确实有,但现在就应该是一间长满杂草的房子了。” 左笈星的声音一下子点醒了江黎音,她立马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着。 果然有。 一间紧闭着的房子,照片上的备注的地址就在这附近。 “走吧,挖宝藏去。” 江黎音站起,朝李天华扬眉。 宝藏?去长满杂草的房子里寻找宝藏? 李天华打心眼里觉得不可思议,但也还是跟了上去。 出了商品城,李天华在刚刚开张的杂货铺里买了一个铁锹,一回头,江黎音的导航也找到了路。 地方藏在商品城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村子像是许多年前就在这里挺立着的,路没有修整,全都是泥沙土路。 如果踩着拖鞋来这走一遭,回去后翻开拖鞋一看,底部绝对都塞满了石子。 村子尚有人住,人气不算稀少,偶尔的,还能碰上几只野狗野猫。 猫咪喵喵叫,惹得李天华也动了心在那喵喵叫。 镜头直拍,猫咪也体验了一回有站哥的快乐。 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在院子里坐着聊天。 江黎音数着巷子往里走找房子的时候,院子里聊天的人听见了声响,纷纷侧目。 瞧见是个陌生女孩,互相对视了一眼,只当是哪家多年未归的孙女。 其中有几个热心的老人,生怕江黎音走错了路,走到了院子口正要招呼几句,却见她将身一拐进了后面的房子。 那房子没有院门,大多数时候过路人贪近都会从那里走过。 老人本以为她也是走个近道,没想走到房子那一看,江黎音就蹲在这房子门口,捧着手机发消息。 听见声音,女孩也跟他们最先的反应一样,抬头望向他们。 “你,你是这家的人?” 这家的? 江黎音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大门。 这里是杨玲和杨敏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后来搬了新房子,她们就把这里称为老厝。 “杨玲是我外婆。”江黎音回道。 “外婆?”俩老人呢喃着,对视了一眼后恍然大悟,“那你是,小音?” 小音? 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叫法。 曾经一直是杨玲这么叫她。 江黎音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杨玲不一定。 杨玲念旧,每年新年她都会到老厝清洗一番老屋子,来到这边,和老朋友闲谈唠嗑是少不了的。 大概是杨玲提到过自己吧。 江黎音愣着,点了点头。 老爷爷忽然动身,往回走去,留下老奶奶,盯着她看很是感慨。 “你都长这么大了?”老奶奶走进了院子,拂走门槛上的落叶,坐在了上面。 “今年几岁了?” 江黎音蹲着,和坐下的老奶奶正好对视。 “十七。”她不太能接受老奶奶眼里的动容,飘忽着目光。 老奶奶的目光深沉又虚无,江黎音能感受到,她不是在看着自己。 总有人借着看后辈的目光回忆过去。 “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江黎音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 她看过杨敏的照片,长发垂落,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如月。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江黎音从不觉得自己和她有多像。 饶是她这么想,也不妨碍认识杨敏的每个人说上一句相像。 “我觉得并不像。” 江黎音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拔着从地缝里冒出来的草芽。 “那是肯定,你都没有见过你妈妈。相片,能留住的是面容,留不住的,是鲜活。” 巷子里又响起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音。 江黎音侧过头去,就发现李天华一手铁锹,一手扶着老爷爷走了过来。 那老爷爷就是最先看到江黎音后离开的那位。 他手里握着一个棕红色的木盒子,看着江黎音,他说道:“你的外婆给你留了东西。” 李天华离得最近,在听到话后,也最为惊讶。 这是他在知道江黎音的外婆和母亲全都去世后,第二次得到这两位其中一位的消息。 一个木盒子,被擦得锃光发亮,一点划痕灰尘都没有。 盒子外上了锁,不是普通的钥匙锁,而是一个复杂的鲁班锁。 无论是杨敏,还是江黎音,小时候都喜欢拆拆装装。 江黎音可以上一秒扫过题目,下一秒提笔写下答案。但现在,她蹲在地上,仰望着老人手中的木盒子。 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带起她眼底的波澜。 李天华的角度不同,他看见了盒子顶部贴着的发黄照片。 他愣了两秒张嘴就要同江黎音说,转头却见江黎音颤动的眼睫。 时间貌似也沉默了。 三个人,都等着她反应。 “可我还是得挖洞。” 江黎音吸了下鼻子,眨了眨眼。 她走上前接过盒子,对着两老人道了声谢。 “我们原本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兰屿了。”老奶奶拍着江黎音的肩膀,“你把它拿走,也算是了了你外婆的遗愿了。” 第9章 第 9 章 闲来无事,遂书信。 见字如面,小音,你想寻宝吗? 杨敏曾给未出世的孩子写过一封信。 当江黎音把家里的杂物房翻了个底朝天,整理出杨玲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柜子。 准确来说,是个保险柜。 至于保险柜为什么藏在杂物房的角落里,还用厚厚的闲杂物品盖住,江黎音只当是江宇辙脑子有病。 但保险柜的出现,同时引起了江黎音的好奇。 以江宇辙的尿性,能让他这么保护又藏着掖着的,就只能和一个人有关。 江宇辙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趁着江黎音不在家的时候回。 回来后也不做什么,就在杂物房里待着,待到江黎音要回家的时候又离开。 江黎音对此清楚跟明镜一样。 要知道保险柜的密码,也就简单得跟拔草一样。 只需要找一个他会回来的日子,再暗中观察就好了。 保险柜里的,是杨敏的遗物。 看到东西的时候,江黎音只想到了五个字。 可真双标啊。 老婆的放保险柜,丈母娘的放杂物架。 杨敏留下的东西不多,一块表,一部手机,还有一封信。 信里只有两句话,下面的空白处,沾着一张地图。 和一棵树的照片。 “是这棵树吧?”李天华比对着照片,拍了拍树干。 江黎音比对了一下,点了下头。 “你挖吧,挖完了吃饭。” 李天华扬着音调嗯了一声,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他的嘴立马又闭紧起来。 “得嘞!” …… “两份酸捞米线,一份微酸一份特酸,微酸的加粉,特酸的不要香菜是吧?这是微酸的,这是特酸的,别吃错了哈。” 赶上了饭点,充斥着酸味的米线店里坐满了学生。 午间热气,好在还有空调从中调和。 江黎音借着李天华的相机对米线拍了张照,才吃起那白花花的米线来。 酸得上头,李天华一口下去,差点没抽成傻子。 太酸了。 “感觉喝了一口醋。”李天华刷拉一下把豆奶给喝到了底。 他又看了眼江黎音,她就像是在吃寻常米线,一点表情都没有。 “还行。”江黎音撩起眼皮,推了颗糖给他,“不酸的。” 李天华扫了一眼,是草莓的。 难得江黎音身上还有其他口味的糖。 “不过江姐,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天华指着刚刚出土的“宝藏”铁盒。 铁盒依旧带锁,但锁已经被泥土堵塞,要打开的话必然不能完整。 江黎音拿到盒子后看了半天,才去问住在附近的老人借了个钳子把锁给撬开。 两个巴掌大小的铁盒装不了什么东西,打开来,是一个方形的东西。 “一个球。” 江黎音随手把方形的盖子拿起,露出方形底座和上面的圆球。 圆球表面什么都没有出现,就是一颗光滑的球。 李天华抬手伸向圆球,不太相信这球真这么简单。 手指在球面上滑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样。 “欸?”李天华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奥秘。 他的手指一顿,又招呼江黎音:“江姐,你看。” 江黎音闻声抬头,李天华的手指倏然用劲划过圆球。 圆球倏然转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声音。 一个自圆球旋转而环绕响起的声音。 “小音,我是妈妈啊。” 霎时间整个店好像都听见了这个声音。 江黎音的耳畔没有了多余的声响,也感受到身上聚集了的目光。 李天华自声音响起就慌了神,睁大眼睛惊讶的看向江黎音,抬着的手不知道是要按住旋转的球还是捂住自己的脸。 “这声怎么这么大啊?”他抱着头,差点就埋进了米线碗里。 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小音是自己找到宝藏了吗……很棒哦小音……小音,找到宝藏后,带着它来找妈妈,妈妈给你兑现神秘大奖好不好?” 时间太过久远,支撑播放的设置不太稳定,以至于声音断断续续的,音质也像是年代剧里收音机发出的一样。 啪! 江黎音猛地拿起盖子盖上,声音戛然而止。 好奇心是无止限的,即使是她现在突然站起,也仍有学生盯着她看。 “走了。” 江黎音也不问价格,扫了码付了款径直往外走。 “江姐!” 李天华连忙拿起包跟着跑出去。 “已收款200元。” 叽叽喳喳的声音如潮般涨起。 至于那铁锹,也被一并留在了店里,吞没在了潮里。 商品城这下是全都营业了。 与清晨的寂静不同,现在多了不少逛街的顾客。 “江姐!”李天华朝着网球场上大喊一句,“我买了汉堡,你吃吗?” 商品城里藏着一个体育馆,这很稀奇。 李天华本来还以为商品城全是花钱的地,但转念一想,进来这里打球也要付钱,总归都是花钱的地方。 也就没多少稀奇的了。 江黎音又失去了一个对手。 那人打累了去歇着了,江黎音只能也歇一歇。 “你都吃了吧。”江黎音拿起椅子上的水,“或许你可以去网吧玩玩。” “你是打算一整个下午都在这打球?” 李天华往四周看了看,道:“这里好像没有提供冲洗的地方,就算是有空调,你真待一下午,那得多臭啊!” “怎么可能一下午。” 江黎音眼神示意李天华看向对面。 “那个玩手机的,输了不服,要找人和我打。” “啥?” 李天华有点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点。 打输了不服就接着比呗,摇人来打就算赢了也不是他赢了啊。 “那我也在这好了,谁知道他说和你打是打球还是打架。” 李天华望见那人的模样,以貌取人的毛病就上来了。 也就那一瞬间,李天华也想起了自己的工作。 面上是朋友,她可是自己老板的女儿,虽然她很能打,但由不得一点闪失。 那可是表面三千,实则三万的活啊。 …… 兰屿二中表面是周六补课,实则是周六小考。 这周考得是主科以外的三科,考完的时候,才三点多。 “班长,我今天有事,这题我下周再问你好了!”杨静恬说着,抄起练习册急急忙忙收拾书包。 李在绪觉得奇怪,最开始也是杨静恬拉着自己要问问题,结果她偷摸看了下自己带的手机的功夫,就火急火燎的变了卦。 “你这么激动,是有什么事吗? ” 杨静恬鬼鬼祟祟往门外看了眼,拿出手机给李在绪看朋友圈。 【红毛李:速看,雁屿网球一姐被挑战,结果竟是……】 “有人和我音姐比网球,我要去看看!” 她说着,书包也收好了,抄过手机脚底抹油就冲了出去。 只留下一阵风给李在绪。 江黎音?打网球?还网球一姐? 杨静恬也是校网球队的,难怪那么激动呢。 李在绪哼笑一声,不自觉也收起了东西。 牵着车走出校门时,李在绪脑海突然闪过那条朋友圈。 那下面附着的好像是一个直播间。 “红毛李?”李在绪呢喃着,车头转了方向。 二中离三中靠自行车过去也不算是远,但为了速度的话,还是得选择公交车。 公交车上,李在绪又碰到了杨静恬,还有简夏。 两人一前一后,并不算熟络。 “耶?班长?我怎么记得你家在那边来着?” 杨静恬没想到还能见到李在绪,她往他身后看去,并没看到书包。 “回家后想着去看看比赛好像也不错,可以放松。” 李在绪就近在门口位置坐下。 他一面望着窗外,一面又不自觉思量起大概也是同个目的地的简夏。 江黎音对她们来说貌似有很大的吸引力。 即使是一个突然的小比赛,也能让她们这么兴趣盎然。 【杨静恬:班长,如果你要看比赛的话,还是现在看看直播吧不然等我们过去,估计结束了都。】 附带一个直播间链接。 确实有很大的吸引力,一个快结束的比赛。 李在绪按低了声音,点进去后就瞧见了一个正在录着的相机和发球的江黎音。 她扎着高马尾,现在的神情看起来比任何时候的都要认真。 但面对飞跃而来的球,她的奔跑、跳跃回击又都显得游刃有余。 李在绪莫名的想起了一个词。 鲜活。 比起她前两天半死不活的样子,今天更为生动。 这是为什么? 镜头外看不见的地方似乎还有什么声音,李在绪微微垂头,靠近手机,才听见了直播者的呐喊。 “江姐!虐死他们!c,连着来五个,真特么不要脸。” 男声? 江黎音在兰屿还有相熟的朋友? 他疑惑着,弹幕却跟高速上疾驰的汽车一样疯狂往上滚动。 【春雾颂:音姐帅啊这个暴扣!】 【汉堡不要加生菜:666音姐还回雁屿吗?】 【乌昂王:这是哪?看着还不如学校的体育馆呢。】 【bppoooo:想过江黎音出道的话会有站姐,没想到还没出道就有了,喊得实在是真情实感(抹泪)。】 【山河:我还是想念音姐,她不在霸榜,暨修宁一天比一天狂……】 李在续刷着评论,越刷越感觉误入了雁屿频道。 如果再详细一点,就是雁屿二中频道。 “班长,到了。”杨静恬好心提醒了一句。 李在绪刚抬起头,简夏就跟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第10章 第 10 章 白皮,随性,清隽桀骜,学霸,艺术体育手到拈来,这—— 就是江黎音。 一个上课睡觉,偶尔逃课,不常打架惹事的雁屿二中普通学生。 “你真不是专业的?” 江黎音甩动手腕,掏出收款码:“不是,转钱。” 一人100。 六个人就是轻轻松松一顿豪华晚饭。 江黎音看着入账,嘴角还没扬起一个弧度,转头就瘪了下去。 简夏,杨静恬,李在绪,还有个举着手机的李天华。 “你干什么了?”江黎音弯腰抽起三张纸,擦去额前冒起的点点细汗。 她不常出汗,这点运动量还不至于达到汗臭味的程度。 李天华翻转了镜头,嘿嘿一笑:“直播啊,来打个招呼呗?” 江黎音象征性的看了眼镜头,随后立马侧过头去。 高二的简夏周六不用补课,此刻与两位校服高三生站在一起,格外显眼。 “一起?我妈来看我。”简夏摆出手机,上面是她和她妈妈的聊天记录。 江黎音摆摆手,后靠着坐下。 “不了,代我问好。” “行吧。那我刚刚录的视频还是老规矩?”简夏提起包,见江黎音点头,才快步离开这里。 这下子,面前就剩下了李在绪和杨静恬。 “音姐,你心情不好?”杨静恬一下窜到了江黎音身旁。 江黎音沉默着,给李天华指了下李在绪,道:“你亲戚。” 李天华眼睛一亮,瞬间关了直播,直接跳到了张嘴欲言的李在绪面前。 “你就是我远房亲戚李在绪?” 李在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天华拉向了角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天华,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是我爸叫李胜,你应该知道吧?” 李在绪看着照片上熟悉的面孔,半疑问道:“舅爷?那你是……表叔?” 什么情况? 李在绪登时睁大了眼睛看向江黎音,想要看出些前因后果来。 怎么他就出来一趟,还能捡个表叔回去? 还是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红毛表叔? 只可惜江黎音和杨静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并没有看见他的惊讶茫然。 就算是看见了,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江黎音到底是什么神仙?古有送子观音,今有送叔黎音? “江姐,我和我表侄讲一下情况,你们先走?”李天华回头问道。 他和江黎音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络,像是认识了好多年的朋友一样。 但是,江姐? 李在绪越发觉得辈分乱了起来。 江黎音只点了下头,带着手机带着杨静恬走了出去。 “你奶奶可能还没跟你说,我可能要在你家暂住一段时间。”李天华列出和孙芳的聊天内容,全是语音。 他点着屏幕,拿出耳机,作势要一条一条点给李在绪听。 李在绪看着那来来回回都是六十秒的语音,他咽了咽口水连忙制止:“不,不用,你先和奶奶交流过了就好了。” 他望着消失在门口的江黎音背影,似乎有了点苗头。 “你,是因为江黎音来的?” 李天华点点头,也没有藏着掖着:“她爸爸担心,特意让我来帮忙照看。” 就只是这样么? 李在绪狐疑地扫了李天华一眼。 “可你刚刚的语气很熟络,你们之前认识?” “慧眼识珠啊侄子。”李天华颇为感慨道,“我和江姐认识好几年了都。” 李在绪扒拉开他的手,莫名生出一种矮了一头的小辈感。 矮人一辈,口上不利啊。 但关于那认识的好几年……李在绪此前对江黎音的奇怪行径攒集二下的疑惑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能和我说说吗?”李在绪欲言又止,“关于你和她的故事。” 他本以为,就李天华所表露出来的和善态度会一口同意下来。 却没想,李天华立马委婉的回绝:“这可得等我问过故事另一位主人公的同意。” 他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不然容易挨打的。” 李在绪只好作罢。 “走吧。”李天华拿起包和相机,很是自来熟的揽过他。 李在绪看着他,一时不解:“走去哪?” “吃饭去啊。”李天华挑了下眉,“江姐请客。” 江黎音赚了钱就喜欢请客,这算是她的一个习惯。 比如a天赚了钱,恰巧又有b人见证了她的钱诞生,那么a天b人就拥有了一顿免费的午餐或者晚餐。 商品城里最多的就是烤肉,自助烤肉,冷吃烤肉,凉拌烤肉…… 好像离开了烤肉就开不了店一样。 李天华带着李在绪找到江黎音发的店时,隔着窗户,他们就看见了桌上铺着的试卷。 一半试卷,一半肉。 李在绪眼尖,一下就看到江黎音正给杨静恬讲的题,就是考完试后她要问自己的那一道。 “两种情况。”江黎音一心二用,夹起肉放下烤,“一种是直接回到o点。” 烤肉滋啦作响,好比杨静恬此刻的大脑。 杨静恬恍然大悟:“哦!所以r?=1/2?Eq/m?t?,所以t=6R/5v??” 江黎音专注烤肉,杨静恬一瞬间好似文思泉涌,笔尖刷拉一刻不停。 一道本来有半页空白的题目,这下倒是写的满满当当。 “早就听说二中学生不拼成绩只拼命,这吃饭还学,果然你们天生就是学习的料哇!” 李天华熟练的接过江黎音的夹子,担起了烤肉大任。 “你不是吗?”李在绪顺嘴问道。 李天华哈哈一笑:“我不是,我是混——” 他眸光一转,扫了眼专心吃肉的江黎音,道:“我之前是雁屿西水路的华哥,现在是雁屿二中校霸的小弟。” 华哥变小弟,这落差还挺大的。 但,最开始是不是想说混混? 李在绪疑惑才起,面前的盘里就多了好几样烤好的肉。 一抬头,也就正好撞见江黎音示意杨静恬吃。 “哥你这样的还是小弟啊?”杨静恬立马收起试卷,“那校霸得多厉害啊。” 李在绪听着校霸二字,忽然想起了江黎音说过的一句话。 不过雁屿管我们这叫校霸。 李天华笑了笑,没说话,只一个劲的展示自己高超的烤肉技术。 李在绪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还真是校霸。 …… “音姐,那你哪天要过来了再和我说一声。”杨静恬上车后,扬着嗓子对着江黎音喊道。 江黎音点了点头。 她和杨静恬之间好像约定了什么,但双李并没有得到透露。 很神秘。 一路上,副驾驶的江黎音就像是皇帝一样,翻着满是红点的未读信息,挑着合心意的回复。 李天华对着李在绪这个新鲜出炉的亲戚很是感兴趣,一直找着话题和他聊天。 “我小的时候我妈和我爸就因为意外去世了,之后就全靠我哥,我才能活到现在。”李天华翻着照片,翻出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他看起来并不快乐,扬起来的嘴角更像是在强颜欢笑。 “这是我哥,虽然没我帅吧,但确实比我厉害。” 李天华摸着下巴,开始长长念叨起李天佑坚毅拉扯自己长大,而自己不争气到处惹事被他骑着轮椅追着打的过去。 李在绪最开始还能因为他有点诙谐幽默的语气形容笑几声,可逐渐的,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火灾去世的父母,车祸失去双腿的哥哥,名列前茅的辍学混混…… “为什么舅爷去世的消息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李在绪想起那个时候,他爸妈也还健在,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李天华的长篇大论卡住,他半张着嘴,稀碎的音扼在了喉咙眼。 李在绪忽然得出答案。 他问了一个不太该问的问题。 “他爸妈去世和哥哥出事是在同一天。”副驾驶忽然传来声音,江黎音敲着键盘,“火灾烧掉了他家的东西,手机、电话本,他没有任何联系亲戚的东西。” 而且当时,李天华六岁。 一个很尴尬的年龄,能记事,但对于意外无能为力。 “最后我舅舅来了,他正好来出差,想趁着空闲来看一看我妈。” 李在绪没了声音,他明白了,为什么爸妈总说舅爷一家去了雁屿不久就没了音讯。 气氛好像被他的一句话卡住了。 李在绪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划拉着裤缝,唇瓣微抿,他飞快的想要想出另一个较为欢乐的话题。 “李天华。”江黎音回过头,晃了下手机,“你中奖了。” “奖?” 李天华往前探身,眯眼盯着手机,蓦然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我去!” 李在绪好奇也朝手机看过去,那界面是在朋友圈里。 一个叫做“都是垃圾”的人发了一条朋友圈,称随机抽一个人送摄影大礼包。 发布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而这位幸运儿在刚刚被公开,被圈中的正是红毛李的火红头像。 李天华瞬间兴奋起来,拿出手机恨不得立马联系那位“都是垃圾”。 “你好好的带杠铃干什么?”江黎音险些没有提动李天华的行李箱。 李天华提过行李往李在绪家里走,嘿嘿一声:“健身啊。” 他像个举重运动员一样提着两个行李箱就进了房子。 李在绪伸着手,愣是没有一点可以帮忙的地。 “他边界感不太强,”江黎音拉伸着手和脖子,掰得脖子咔咔响。 “但也敏感。所以有什么忌讳的,提前和他说一声。只要你说过,他的行为就不会在红线区域里。” 李在绪没有想到,江黎音会给李天华这几日的生活提前垫个底。 “我好像,对你的性格判断出了偏差。”李在绪无意识说出了心中所想。 江黎音动作没有一点停顿。 她很是自然的点头。 “很正常,因为我是活人。” 人活着,就总有偏差的时候。 第11章 第11章 榔头 上 高一时候的江黎音,是带着初中的名气一起上来的。 中考状元,是学校看重她的原因。 打架斗殴,是学生对她敬而远之的原因。 第一学期最开始的那几个星期,江黎音我行我素,身边除了初中一起上来的朋友,就没有其他人。 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如同她的名声一样割裂。 江黎音是打架斗殴的坏学生,目中无人逃课不服管教。 又是稳居第一的好学生,礼貌到位性格独树一帜。 而真正的转折点,是一起独特的少女时代英雄主义。 “江、江黎音。” 吵闹的班级忽然低了半度音,看似还在玩闹聊天的学生,实际上竖起了耳朵,听着中排的搭话声。 江黎音的位置在中间排靠窗,是个看黑板看风景两不误的座位。 她的桌上向来只有几张A4草稿纸和一支笔,太多的东西只会影响她趴下睡觉时的舒适度。 单人单桌,而此刻她的桌前站着一个女生。 高一一班的语文课代表卓倩,戴着一副圆形黑框眼镜,刘海遮住了垂下半遮住了她的眼睛。 她不算是一个外向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待在原位看书。 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卓倩放下了一直看着的书,走到了几乎有道透明墙隔着的江黎音那里去。 她攥着衣角,紧张的推正眼镜,声音小心翼翼的。 不像是叫人的语气,更像是催眠曲的音量。 嘀嗒。 江黎音的头动了一下。 她侧过头,透过发丝瞥了眼卓倩。 躺在桌子边缘上的笔忽然动弹,从边缘滚落了下去。 卓倩睁大了眼,下意识抬手弯腰去接。 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那只手白皙纤长,手背上还有一道没完全好透的伤疤。 伤疤结的痂细长无比,让人不禁思索起伤口的来源。 是什么样的利器? 卓倩盯着江黎音的手,一时失了神。 直到,淡然无起伏的声音自一众细碎声音中骤然叩响心弦:“什么事?” “你今天、不,”卓倩想去看她的眼睛,又在触及的那一刻飘忽,“这两天三天你放学有事吗?” 江黎音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很快追上卓倩的飘忽,像是一把利剑,要剖开她的眼神得到真的目的。 红晕自脖颈而起,慢慢染上卓倩的脸颊。 “你能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的声音太小,以至于除了江黎音和她,再没有第四个人听到。 “什么?!”第三个人是江黎音的前桌。 暨修宁高着音调回头,张着嘴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黎音给抬手推了回去。 江黎音用手撑着歪下的头,好整以暇地盯着卓倩,道:“然后呢?” 卓倩眼中霎时燃起一抹叫做希望的亮光,垂着的头猛地抬起。 “只要我能做到的。” 江黎音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我接下来一星期作业都提前交给你了。” 什么意思? 卓倩愣了半秒,才想明白这话的意思。 “这个不行,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滥用权力,这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她义正言辞,看起来在这方面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江黎音盯着她看了一会,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 “再说吧。” 她摆了摆手,又趴下睡觉。 再说是什么意思? 卓倩恍惚着走回了位置,前后桌问她为什么突然去找江黎音,她也只是摇头,没有多说。 四季轮换,入球之后的天气凉了不少,日也短了许多。 即将秋末,放学时的傍晚,已然不如前两日来得鲜亮。 感觉眨眼就能入夜一般。 卓倩龟速收拾着书包,时不时往窗边瞟去。 二中对校服没什么强制性要求,只要身上有一件校服,就没有多大问题。 有时候太冷,甚至不要求校服。 在这个日渐转凉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内里套一件校服短袖,再套件自己喜欢的或者能保暖的外套。 江黎音也不例外。 但她的穿衣风格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都是淡淡的。 卓倩有时候会想,江黎音的衣柜里是不是只有黑白灰三个颜色。 江黎音趴在桌上,放学已经很久了,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最后一节课过半的时候,窗外忽然掀起狂风,从开着的窗户缝隙里挤入。 一时间,整个班都被凉风侵袭。 江黎音蹙着眉头醒来,从桌屉里拉出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 套上后就一直没有再抬头。 此时班里只剩下四个人,卓倩,崔乐和睡觉的江黎音。 暨修宁走的时候,原本要去敲江黎音的桌子,但被江黎音抬起的拳头给打断了动作。 “你要回家的时候记得叫她哦。”崔乐临走时,同样敲了下卓倩的桌子,好意提醒道,“再说的意思,是之后再说她要什么。” 卓倩心底悬着的一颗大石才在此刻平稳落地。 崔乐看了眼她收拾好的书包,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走到江黎音身旁,从校服外套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撕开包装的时候,桌面上纹丝不动的人才动了一下。 江黎音侧过头,半张脸从臂弯里显露出来。 散落发丝下的眼镜刚刚复醒,带着薄薄一层的迷惘。 “草莓味嘿嘿。”崔乐自己含住了糖。 江黎音翻了个白眼,将头发往后一掀,“几点了?” 她刚刚睡醒,声音还有点很明显的干哑。 崔乐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表。 “快六点了。” 今天的天暗的太快了。 江黎音挎着书包,双手插兜跟在卓倩身后,她望着天,走出校门才从兜里拿出手机。 她和卓倩一前一后,虽然从远处看像是两个人并排,但实际上还有着两步的空隙。 江黎音慢慢的缀在后头,就像是一个同路的陌生人。 天色渐晚,从公交车往外看去,商铺都亮起了灯。 卓倩家离学校算是远的,从公交车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黑了。 江黎音低头看了眼手机。 还有两分钟就七点半了。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对江黎音来说有点太长了。 “我爸妈出差了,之前有他们接送,不需要这么长时间的。”卓倩观察着她的动作,解释道。 “嗯。”江黎音跟着她又进了小区。 卓倩为什么需要人陪着回家,到目前都没有什么显露。 “你住几楼?” 江黎音说了这路上的第一句话。 “七楼。”卓倩紧张了一路的神情,也终于在此刻放松。 她朝江黎音扬起微笑:“谢谢。” 江黎音低头看着手机,闻言头也没抬,只说:“一星期早餐。” 卓倩没多少犹豫,直接应下。 “好。” 刷了电梯卡,电梯门紧闭上的那一刻,卓倩站在角落里,攥成拳头的手伴着她的呼气一点点松开。 今天终于没有那个奇怪的注视跟踪感了。 卓倩的手疯狂颤抖着,直到反手锁上门的那一刻,安全感才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妈妈,我到家了。”她回到房间,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发消息。 卓倩喜欢昏暗的环境,也没有一回家就开灯的习惯。 手机屏的亮度就足够了。 叮咚。 【&:图片.jpg】 卓倩滑动屏幕的动作一顿,停在了新消息处。 连她都忘记了,自己还加过江黎音。 卓倩抬头,陡然想起江黎音问的楼层。 她不会还在楼下吧? 卓倩一面觉得不可能,却有怕有万一。 她快步走到阳台,撑在大理石台面上,往下俯视。 楼下的路灯亮着莹白的光,光影下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一身黑,头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盖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自高而下看去,只能看见她一只脚曲着抵在路灯上,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就算是戴着的耳机,也摘下了一边。 那样平淡的一个人,现在站在路灯下,红色就是她此刻唯一的浓烈色彩。 无论是穿搭上的鲜亮,还是印象的新一轮刷新。 阳台灯唰啦一下两起,江黎音看到卓倩的信息,抬起头看向七楼,双眸乍然被暖黄占据。 很温馨,也很远。 江黎音看见了卓倩高举挥动的手,但没有理会。 她抬手压低了帽檐,戴起摘下的那一边耳机,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如此,平静得卓倩不再害怕。 “谢谢你,我爸妈明天就回来了。”卓倩拉开书包拉链,取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我问了崔乐,她说你喜欢这个。” 吕家的限定果味薄荷糖。 品牌效应加上明星代言加持,出售及售罄。 饶是江黎音,也只买到了一个全套。 而现下卓倩手里拿的,正是整个系列里最火爆的一个。 拿还是不拿? 这个犹豫从没有再江黎音的思索范围里。 “谢了。”江黎音接过盒子,轻扬了下头转身离开。 红色的帽子在灯光下别样的惹眼,一直到江黎音走出视线,卓倩才回去。 盒子里不只是糖果,还有以代言人为原型制作的桌面摆件。 江黎音随手晃了晃,听到的除了糖果碰撞的声音,还有类似铃铛的清脆响声。 她迅速的过了一遍官方放出的摆件样式,并没有找到有哪个摆件小人身上有铃铛的。 那就只能是隐藏款了。 江黎音的脚步慢了下来,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单手敲着键盘。 【&:隐藏款,开价。】 短短一句话发出去,前面也出现了岔路口。 前两次她都是直行不误,这次却将身一转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里又有一条分岔路。 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却找不到前人的身影。 红色的头发好像被抛了一层光,在昏暗的巷子里也掩盖不住的张扬。 “这么蠢还学人跟踪?” 身后传来轻蔑一笑,寻找的红毛神色一遍,回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看清全貌,就被一个黑影盖住。 天旋地转。 第12章 第12章 榔头 下 “你是不知道啊,她当时那一榔头,差点把我爸妈给喊来接我了。” 李天华边收拾行李,边描述着当时的场景。 偶尔他还要放下手里的东西来比试一下。 说到榔头,李天华撩起刘海,手指着额头上的淡疤说道:“就这里,还好我立马求饶,不然这边还得再挨一下。” 李在绪被他独特腔调和描述逗笑,可还是有疑惑。 他蹲下身,去帮着搬杠铃。 “可你为什么要跟踪她?” 李天华长叹一声,语重心长:“我可是纯纯的好人,那件事单纯就是信息差导致的误会。” 他蹲得累了,干脆坐到地上,说起了真正的前因后果。 卓倩的父母因为双方都需要到外地出差而不放心孩子,于是找了李天华雇他照看卓倩。 李天华从来没接过这种活,于是还是按照着以往的行事“照看”。 卓倩又十分的敏感,他才跟了两天就被察觉到了。 于是李天华的身份从“父母安排的暗地保镖”变成了“不怀好意的跟踪狂。” 害怕又不想因为无端的直觉引得父母担心的卓倩只得自己想办法。 恰在那时,江黎音是二中一带说一不二的校霸名声在外,卓倩就找上了她。 “我那会还不认识江姐,就是这么一榔头,给我砸成了她小弟。” 李天华又补充了一句:“初代小弟。” “不对啊。”李在绪自己琢磨了一番,“如果你是那个女生父母雇的,那你为什么后面还要去跟着江黎音?” 李天华啧啧两声,感慨两句敏锐。 “那不是她爸妈怕卓倩被骗嘛,就想让我弄清楚江姐的身份,谁知道江姐跟鹰隼一样犀利。” 他摸了摸额上的疤,似乎还隐隐作痛。 “不过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大概这也是缘分吧。”李天华打了个哈欠。 卓倩的少女时代,江黎音的英雄主义,李天华的榔头入队。 李在绪也就没再接着问,告知了一下浴室里水龙头冷热方向,就退回了房间里。 桌面上零散的摆着笔记本和课本,他拔开笔盖,眼睛倒映着题干,脑海倒放着球场。 江黎音说的很对,她一直都是按照自己想法往前走的活人。 李在绪后知后觉的,推翻了自己以往对她所有的印象人设。 新加的联系方式还停留在最开始的系统招呼,当李在绪回过神的时候,他盯着看得屏幕早已经黑了下去。 算了,还是别打扰人了。 “我觉得你现在的单曲循环很扰民。”左笈星占据了整张床,她捂着耳朵,仰躺着望着天花板。 床旁边的地板上铺了一张足以躺下两人的地毯,江黎音背靠着床,面前的圆球已经从她洗完澡后就一直播放着。 “就这个音量,除非民趴在床底下听着。” 江黎音的手指在精细小型的鲁班锁间灵活拨动,不过眨眼间,木盒子的防御土崩瓦解。 左笈星从床上爬起,趴到床边,目光一寸寸扫过木盒子。 看了许久,她也没有等到木盒子的开启。 左笈星百无聊赖,目光从盒子上移开,又转至江黎音身上。 她撑着下巴,眼睛直勾勾盯着江黎音的头发,就像是一个即将自由发挥的发型师。 她探出一根手指,卷着江黎音的发尾,在江黎音盯着盒子发呆的时候,忽然道: “你要不要染个头发?反正你也不回去上课了。” 江黎音侧头,撇了眼她那耀眼的金发。 左笈星歪头,又问:“红的怎么样?” “太惹眼了。” “那就灰的,反正你的衣柜除了红色就只有黑白灰了。” 左笈星一个翻滚到江黎音颈侧,双手越过她的脖子夺过手机。 成功后又立马翻回原位。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记得你原定的计划是逛完兰屿之后,但我觉得你其实没什么心情了。”左笈星自言自语着,忽然转头。 “所以是三天后?” 她也不管江黎音,自顾自的约了四天后雁屿的染发预约。 木盒子咔哒一下打开。 左笈星一下腾起,作势要把木盒子给盯穿。 盒子里的东西被一个布袋子包着,看不清样貌,只能明显看出是个圆形。 江黎音放下盒子,动作缓慢的伸进袋子里,摸到了那个圆形。 看清袋子里的东西时,左笈星哼笑一声,评价道:“还挺可爱。” 圆形的水晶球,里面住着迷你的小人,一家老小两个坐在房子前面,笑容满面。 江黎音拿出来的时候是倒着的。 等到她正过水晶球的时候,飘落的雪花一点点覆盖,直到底部成了一片白雪皑皑。 “怎么那么多纸条?”左笈星翻身下床,捡起布满盒子底部的纸条。 一张张一块块都是撕裂下来的,每一小块上面都有笔墨的痕迹。 只不过,纸上的弯弯绕绕,没有一个成型的字样。 江黎音轻缓的放下水晶球,拣起一张,又好像能看出是个字。 像是乐字,又像是小字,又像是山字。 她试着把碎片拼起来,却像是好几副拼图杂乱在一起,根本无法拼合。 “是山吧?” 夜在流逝,精神却越发活跃。 李在绪没来由的失了眠。 横纵相交的木头构成了屋顶,李在绪第三次开始数头顶的木头。 “一、二、三?山?”李在绪呼啦一下坐起。 既然睡不着,不如爬山去吧。 最近夜爬铁山似乎很流行。 一路上,李在绪看到了不少结队夜爬的队伍,甚至还有架着手机在直播的。 好在,铁山设施健全,夜里的灯光不断,不至于给人阴森恐怖的氛围。 李在绪长呼出一口气,专注于脚下。 铁山是兰屿最高的一座山,陡峭的山路即使修了台阶,也不能使人掉以轻心。 最开始活跃聊天往上的一群人,渐渐的没了言语,只剩下喘息声。 往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李在绪跟在后头,虽然没有累到喘息的程度,但也因为前方的速度降下,不得不降了速度。 这下,倒是给了他观望周围的时间。 此时的天已然微微亮,山间的温度也随着高度攀升而降下,在炎热的夏季看来便是清爽的馈赠。 李在绪抬手擦去额前冒起的细汗,仰头观察距离的时候,意料之外的发现了一顶红色帽子。 她走在最前头,速度很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拐角。 这一幕,和李天华描述的一模一样。 李在绪眨了眨眼,却再也找不到那抹红色。 “不好意思,让一让。”李在绪不再坠在后头,他急切的往上踏。 这在路人看来,就是急于攀顶去见证日升的瞬间。 “小哥,不用这么着急,日出还有一段时间呢。” 有人在后头好心的朝他喊话。 在他们的视角,李在绪两个台阶作一个台阶的踏,实在是太危险。 但凡他一个没站稳落空倒下,那他们后面的人就都是一排等待撞击的多米诺骨牌。 前方只差一个拐角,就到山顶了。 山顶上挤满了等待着的人,或在凉亭里坐着,或找了块空地铺了块毯子坐着吃早餐,或是撑在边边的围栏上,俯瞰兰屿。 李在绪站在拐角的边上,不至于引人注目,但能够注视全山顶。 他试图快速的找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却发现在场的人衣着色彩都太过接近,甚至是红色帽子,也有不少。 李在绪头一次希望,全世界都是亮色调的,那样唯一的黑白灰就格外的醒目。 但又希望帽子都是黑白灰的,那样红色也能一眼看到。 凉亭里和露营那一块的都是成群结队的人,江黎音不可能会在那一片里。 李在绪想着,目光又往围栏那探去。 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李在绪不得不边往里走。 他的眼睛在前面跑,人在后面追,这就导致了,时不时会撞到人。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李在绪连连道歉,脚下并没有半分停留。 直到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快稳准地拉住了他。 “你找我?”江黎音的声音蓦然从身后传来。 李在绪的脑海轰地炸响一声惊雷。 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是见色起意,还是什么。 高一的时候学校开展过一场辩论,这个问题就是辩题。 李在绪完完整整的看完了这场辩论,但到最后,也没有听到符合自己潜意识认同的答案。 潜意识? 卓倩请江黎音同行,真的只是觉得她在校外有影响力吗? 有影响力就能忽略掉对她的害怕吗? 除非她潜意识里并没有将江黎音列入坏学生之列,只是觉得她不好接近。 江黎音答应卓倩的请求,难道也只是浅显的想要一个星期的免费早餐? 她的潜意识里,其实是热心的吧。 不然江黎音也没有必要在兰屿二中巷子外停留。 在他人的人身受到威胁的时候,该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为他人寻求帮助。 那是一个正常人该考虑的。 江黎音那天的行为,并不符合利己的概念,只是她潜意识决定,又或者真的是英雄主义? 那也是潜意识下的推动。 李在绪找到了心目中的一见钟情答案。 是来自于基因里的选择,是来自于墓园匆匆一见之后自己的反常,是血脉里在潜意识无知无觉刻下的烙印。 凌晨的山顶,天蒙蒙亮,人声嘈杂。 李在绪找到了这些天以来,自己反常行径与思绪的真正原因。 日将出,模糊的微光透下,江黎音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瞳孔里。 是明媚的,亦是恬淡的。 明眸皓齿,隐约的是忧郁孤寂。 “江黎音,好巧。” 李在绪站在了她旁边的空处。 “是挺巧的。”江黎音望着天,手里握着一瓶苹果汁。 那瓶苹果汁在李在绪看来十分熟悉,好像是最开始他奶奶买给江黎音的零食中其中之一。 视线上移,李在绪发现她还带了一个望远镜。 “望远镜?” “嗯。”江黎音手指向从山顶可以看见的一大片居民区,“这里可以看见家,但看不清。” 第13章 第 13 章 家,是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港湾。 “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归属和爱的需要是人的重要心理需要,只有满足了这一需要,人们才有可能‘自我实现’。 今天的作文,就以‘归属和爱的需要’为话题,可以从家或者亲情的方向出发,尽情发散思维。” 江黎音又多了一篇优秀作文,但在这一次,暨修宁的作文贴在了最前端。 她头一回作文欠佳输给了暨修宁,暨修宁开心得差点拿大喇叭全校公告。 “说实话,你的作文条理清晰,逻辑通顺,甚至可以说是这次最佳的一篇。” 事后,语文老师特地找了江黎音谈这次的例外。 “但是仔细看下来,你的文章欠了一点温度,欠了一点真情实感,就像是一个毫无情感的机器人。 我们这次的征文特地强调了一点,就是情感。 所以即使暨修宁的那一篇条理逻辑比不过你的,但还是排在了你前面。 江黎音,我知道你是个不善于倾诉情感的人,但或许你可以试试把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倾注到笔下,那样的话说不定你的作文能更上一层。 你可以去看看暨修宁的那一篇,他的情感溢于言表,轻易就将读者给带了进去。” 积压在心底的情感? 江黎音事后反思了很久,最后才得出一个疑问。 “什么是归属需求?”她乍然疑问,霎时引得李在绪侧目。 他盯着江黎音似乎又陷入沉思了的表情,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的问句。 归属需求? 是归属感吧? “大概就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有想要回到某个地方的强烈冲动吧。” 李在绪凭着自己的理解说道。 “在高二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家庭幸福美满。直到高二第一学期过半的时候,我妈妈去世了,因为过劳猝死。 我爸在那个时候表现得十分的失魂落魄,但当我妈的头七一过,他又快速的整装旗鼓。” 江黎音余光瞥见他伸出手,一根根曲下手指。 “再恋,再婚,再生。 我那时候才发现,偌大的雁屿,早在我妈去世的那一刻没了我的立足之处。 我爸没有死,但在他再婚的那一刻,在我心底就以及死了。” 一张白纸出现在眼底,李在绪抬眸接过,又眺望着家的方向。 “在我妈去世后我的第一个生日,我望着雁屿的高楼,忽然很想回兰屿。 回到兰屿小学,回到我不需要考虑家是不是家的时候。” 天亮了。 日出了。 红日笼罩大地,照得生机一片。 江黎音递过望远镜,用着大方慷慨的语气,道:“给你先看。” 李在绪的情绪才刚刚上头,就一下被她的话给吹散了去。 他的嘴角往上扯起,接过望远镜,透过云层雾霭,望向家的方向。 “这是?”李在绪愣了两秒,“玩具?” 他依旧保持着动作,没有把望远镜拿下来。 透过镜片,李在绪看见了一片白云,还有在白云上荡着秋千的小女孩。 江黎音一只手撩开飞到面前的头发,闻声嗯了一句。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但有一件事我记得。” 江黎音仰头喝下一口苹果汁,停顿了好一会。 像是在措辞,又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讲述态度。 “我和外婆说,我想见妈妈。她就带我来爬山,她说站在山顶上,用这个看向家的方向,就能看到妈妈。” 她低头,用手比划着高度。 “我当时还小,并不能透过高高的围栏望远。外婆说,这是对我的历练,只有我高过了围栏,才能从望远镜里看到荡秋千的妈妈。” 江黎音的语气很温和,表情也有了温度。 今天的江黎音和昨天的几天前的江黎音都完全不同。 “所以,你有看到你妈妈吗?” 这是一个伪命题。 是童年时为了消减儿童思念的一句谎言。 镜片上的涂鸦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增长而长出血肉,但会因为人的自我感怀而拥有生命。 “我看到了。”李在绪哽咽着,“她问我,吃饭了没。” 李在绪的母亲,江华医生在手术后猝死,临走前,手机上的聊天框还留着一句话没有发送。 “那我们该去吃饭了。” 江黎音说道。 顺手擦去了他眼角余留的泪水。 李在绪看她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望远镜挂回了脖子上。 “你——” 这样显得他很感性诶。 李在绪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他的一场梦,一场关于江黎音开解自己的梦。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很离谱啊喂。 江黎音摇头。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用望远镜看。” 本来来这里,她只是想再看看小时候爬过的山。 顺道清一清一天下来满脑子混沌的情绪。 她轻声含笑:“只是没想到,你会因为我的问情感低落。” 所以就借着杨玲的名言,试着开解一下。 没想到,还真的有效。 不愧是杨玲。 “那你来爬山……”李在绪也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也对。” 江黎音也不止一个亲人。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李天华有豆浆油条吃。 “江姐,你一大早和我侄子去爬山啊?” 李天华的目光自见到两人回来开始就一直游移不定。 直到李在绪拿着他们的那一份回家去找孙芳,他才迫不及待地开口。 江黎音专心的淹着油条,头也没抬:“巧合。” “这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多巧合吧?” 李天华不太信。 他一口灌下一碗豆浆,仍然觉得口渴。 李天华摇摇头,感慨一句:“我姐还是太能说了。” “姐?”江黎音这下是真不解了,“你这么还升辈了?” 江黎音说完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升辈了。 按照现在这个辈分计算,李在绪好像得叫自己奶奶? “那你就当那巧合是长辈开导晚辈吧。”江黎音又改口。 “这个合理。”李天华哈哈哈笑了几声,眼睛瞥到江黎音摆在桌上的手机。 购票界面。 “看来我是良药啊。我一来你就想通了。” “钱赚不了几天了,你还这么高兴。”江黎音抬手按熄屏幕。 李天华摆手,手像是虚空握着一把扇子似的悬在胸前前后摆动。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钱这种东西,有的挣,有的花就行。” 接着李天华又话锋一转。 “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是没想通的话,多待几天也行。”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要不多待几天?说不定就回春了呢?” 李天华说话的功夫,江黎音碗里的豆浆就见了底。 她扫了一眼李天华,愣生生笑出了声。 “什么回春?我天生就这性格。” 李天华嘿了一声,端着碗挪到了江黎音身旁,表情颇为狗腿。 “江姐,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跑来兰屿?” 对于原因,李天华听到过不少猜测。 但无论是和她关系还行的崔乐暨修宁,还是关系紧张到了极点的江总,都统一的认为她是心理上的问题。 毕竟,江黎音的身边不是一个人。 还有另一个人,叫做左笈星。 李天华小心翼翼的,一个字一顿的往外吐:“难道是咱星姐的想法?” 江黎音头一歪,支着额头的手动了动,拇指打着圈揉着太阳穴。 “我说我是精神病,暨修宁没信,你信了?” 李天华砸吧了下嘴巴,想要妥协又有点不甘心的:“咱星姐在不在这?” 江黎音点头,拇指指了指旁边。 “挑发色呢。” “这不就是精神病吗?”李天华诶哟一声,捂脸反问。 江黎音蹙起眉头,摊开双手道:“精神病会觉得你能看见左笈星。” “什、什么?” 李天华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中文了。 他侧过头,一把拉过端着鸡蛋饼过来的李在绪。 “侄子。”李天华两只手拍了拍李在绪的肩膀,“她说啥了你听到了不?” 李在绪看向江黎音,一脸疑惑:“我叔受刺激了?” 他的接受能力貌似很强大。 “那倒是没有。”江黎音瞄了眼李天华,“左笈星在对你翻白眼做鬼脸。” 李天华立马松开手,对着最开始江黎音指示左笈星在的地方,快速回应了一个白眼。 李在绪虽然看不懂,但依旧哭笑不得。 “我现在觉得你更不像正常人。”江黎音夹起一块鸡蛋饼,予以评价。 李天华也是慢慢的发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傻。 他挠了挠后脑勺,清咳两声又问:“所以你知道左笈星是假的?” 江黎音目光扫过去,李天华瞬间改口:“真的真的,就是除了你我们都看不到?” "刚开始不知道,后面观察出来的。" 江黎音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李在绪则跟个观众一样坐在一遍安静听着一切。 对话落下帷幕的时候,一个问号则悄然从李在绪的头顶冒出。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自言自语? 不对,李在绪摇了摇头。 江黎音貌似是幻想出了另一个人来陪同自己。 那个人还有名字,叫做左笈星。 对,就是这样。 李在绪自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左笈星盯着他看,在他点头的时候戳了戳江黎音。 江黎音偏头,发现李天华也盯着李在绪。 那一瞬间,李天华和左笈星异口同声: “我感觉他要疯了。” 第14章 第 14 章 我叫江黎音,是个天才。 我必须是个天才,不然这无法解释,江宇辙为什么不喜欢我。 江宇辙是我爸,但准确来说,他对我而言更像是一个熟悉的能够吵架但没有多么亲近的亲戚。 我并不了解他。 记事起,我就生活在一个可以肆意奔跑的小院里。 和我一起生活的,是杨玲。 她是我的外婆,一个精力旺盛的老人。 这里的每一家都有一个小院,但是小院里的构成又都不一样。 我的小院里只有我和外婆,而别家的有好几个人。 和我一起奔跑的小孩,有爸爸妈妈一起生活。 你的爸爸妈妈呢?有人问我。 我不知道。 我去问外婆。 她带着我,去到了一个到处是石头的地方。 “这就是你的妈妈。”外婆指着其中一块石头,对我说。 我的妈妈杨敏,是兰屿二中的一名优秀教师。 这位在讲台上挥舞粉笔叱咤风云的教师,却在生产后大出血离开了世界。 杨敏生活在外婆讲述的故事里,像是童话里有着各自结局的公主。 但她不是公主,她没有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我想见见她。 彼时我并不明白那块石头的含义,只固执的想要见一见这位谁都有的妈妈。 外婆于是带我去爬了山。 “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能从这里面看到你妈妈了。” 外婆拿我当三岁小孩哄。 不过我攥紧了望远镜,依旧期待着长高的那一天。 那我爸爸在哪里呢? 外婆不笑了,也没有回答我。 他不是个好东西。 邻居阿婆和外婆择菜聊天的时候,我偷听到了。 我盼着长高,盼着从望远镜里见到妈妈。 妈妈还没有见到,我盼着的长高,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大人。 他拿走了我的望远镜,把我从外婆的身边带离。 外婆说他是我的爸爸。 你不是个好东西。 我想起来了话,对着他说。 这里是个大房子,依旧能供我跑跳,但没了我熟悉的人,没了外婆。 他叫江宇辙,现在蹲在我的面前,两只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脸。 他说:“你也不是好东西,你害死了你妈。” 我不信。 外婆说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我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也不和我说话。 咕噜咕噜。 他拉着一个箱子走了。 白色的墙上铺洒着太阳的金光,灰色的地砖上,我抱着书包。 我学会了人生的第一个词。 它叫作四年。 江宇辙没回来,但有一个和外婆很像的人,提着菜篮子进了房子。 她喊我小姐,说是来照顾我的,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什么? 我说我想吃粿。 她沉默了。 她去打电话了。 “做点健康的就好,没必要问她。” 好吧,我没得选。 她做饭好吃,但不太爱说话。 不过她会陪我玩影子游戏。 江宇辙不常回家,有一次回家,他碰到了正在玩影子游戏的我们。 “你九岁了。” 他又严肃地瞪着我。 你怎么样才能笑一笑? “就你这个成绩,要我笑你蠢?” 他见不得我好,空空荡荡的房子这下只剩我自己了。 钱能买泡面,能打包吃的。 垃圾食品很好吃。 不就是成绩? 我开始学习,我就是天才,稍稍一学就赶了上去。 江宇辙说:“笨。” 但被我超过的人和江宇辙一样,见不得我好。 “你没妈,你爸都没来接过你,我爸说是因为你是扫把星。” “我不要和你玩了,你考试作弊。” 谁要和他们玩了。 不会独立思考的幼稚鬼。 连我这么蠢笨的人都没有考过,他们才是真笨蛋。 “有你在,你全家迟早都死光。” 有些人,天生就应该当个哑巴。 这句话是左笈星说的。 很有哲理的一句话。 “你都六年级了,能不能成熟点?” 办公室里,我的手受了伤,但寸头的腿也受了伤。 在老师眼里,江宇辙是负责任的护犊子的讲理的好父亲。 上了车,他立马反问我。 真会装。 “我要回兰屿。” “就你这态度,想都别想!” 暑假里,本来每个月都会给我打电话的外婆失了信。 我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也全都无疾而终。 左笈星说她可能是没空。 我也觉得。 过了几天,外婆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最近有点忙。 确实很忙,我听见她咳了好几声。 我和她说,江宇辙不让我回去。 “小音,你要好好学习,以后你会有时间回来的。” 很奇怪。 外婆很奇怪。 江宇辙很奇怪。 我也很奇怪。 江宇辙出现在家里的次数突然变多了。 “左笈星是谁?” 有一天,他问我。 “关你屁事。”我疑惑于外婆的反常,不耐地回应。 江宇辙切断了我和外婆的一切联系。 我叫江黎音,今年13,我有病。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被封起来的窗户和出不去的我。 注射不完的药剂,吃不完的药,做不完的问诊,没完没了。 今天是我被关起来的第不知道几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 左笈星告诉我,外婆去世了。 “江宇辙,我没病!你把我放出去!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你没病?那你告诉我左笈星是谁?” 我没能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赶到她的葬礼。 冰冷的石碑就连字也没有一份温暖。 手背上的针孔刺眼得像是烈阳在灼烧。 我是江黎音,我没有病。 “你要是再敢把我关回那个地方,那我下一次逃出来,就不是坐大巴赶赴葬礼了。” 冰冷刀尖抵在皮肉上的时候,我的意识无比清醒。 我不是个好东西。 “我会邀请你去和杨敏鹊桥相会。” …… “我只是被你们话说懵了而已。”李在绪尴尬的笑了下,低头喝豆浆。 江黎音喝完了豆浆,刷着手机又看起了票。 李在绪余光瞟到,意外之余又觉得正常。 她本身就是一个若即若离的人。 更何况,在相熟的时候离别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但是…… “这么快就走吗?”李在绪状似不经意。 江黎音忙着看备忘录里的未作事项,于是李天龙凑过去看了一眼。 他摇摇头,道:“不快,今天大扫除,明天才走呢。” “……”李在绪宕机了,“叔你是不是对快慢有什么误解啊?” 江黎音这时才抬起头。 “不是误解,是你不知道他来这的目的。”江黎音言简意赅,“他就是个行走的倒计时。” 李天华羞涩一笑,露出憨厚的表情:“哈哈,其实昨天我到了,今天我音姐就得回去的,不然过两天江总就又得使唤人来跟着她了。” “为什么?”李在绪不解。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昨晚还要把行李都摆放开?不嫌麻烦吗? 只待一天的话,为什么要带四个杠铃? 江黎音哼笑一声,点下付款:“因为他有病,怕我扰乱社会生态。” “好吧。”李在绪听出来这两人的关系紧张了,“但,大扫除?” 这房子不是前些日子江黎音入住的时候就请过人打扫了吗? 江黎音点头。 “以后大概不回来了,那可不得好好打扫吗?”李天华提起拖把桶就要往客厅去。 江黎音立马撇下手机。 “拖地不扫地,有病。”她走出去,半秒后声音又传进来,“你吃最慢,洗碗。” 李在绪端着碗,探出头去,正好看见江黎音一巴掌拍在要拖地的李天话头上。 他这才放下拖把去拿抹布擦桌子。 在熟悉的人面前,江黎音则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着,李在绪拿起,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字。 江叔叔。 刚刚回去的时候,孙芳在打电话,且语气不太好。 李在绪才把豆浆放下,孙芳就叫住了他。 “小绪,这有个电话,他找你。” “你好,李在绪,我是江宇辙。” 他身边的人里,只有一个人姓江。 孙芳为人和善,唯独对一个人永远没有好脾气。 那个在玲奶奶葬礼上的严肃男人,江宇辙。 接通电话,李在绪依旧听到了那一声没有温度的你好。 “我没打算接下你的委托去记录她的生活,她要回去了。” 江宇辙开出的是个很有诱惑力的价格,但他远没有李天华在江黎音心底有分量。 况且这一件事本来就不算什么道德的事情。 江宇辙轻笑了一下,这一声和江黎音笑时给人的感觉一样。 像是看穿了所有。 “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在你看来,江黎音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黎音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在绪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一台被输入了代码的机器。 编程运算飞快翻滚,几天以来江黎音的行为又都在一瞬间飞过。 她在墓碑前摆弄蔫了的花。 她在路边漫步。 她在家门口自言自语。 “奇怪的……” 她会在巷子里见义勇为。 她能轻松解出大题的第四种解法。 她做题的速度、准确度、答题方法都非常人。 “聪明的……” 她又很随心所欲,可以在落寞的商品城里对局网球,可以在凌晨的高峰上自我排解并开解他人。 李在绪从没想过短短几天,他能记住江黎音这么多事,甚至是细节。 或许凌晨的时候,他也不算是脑子发昏了。 “我并不算是熟悉她的,但我想她是完美的。” “随性的,奇怪的独属于她的完美。” 一通电话没有特定的结局。 李在绪没等来江宇辙的下一句,但等来了李天华的夸赞。 “我觉得你挺适合学文科的。” 他倚在门边上,手里转着抹布。 李在绪抿了抿唇。 “我历史23。” “当我没说。”李天华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江黎音从他背后慢慢升出一个头来。 “这就是你说的,擦门?” 第15章 第 15 章 当阻挡灰尘的长布将房子里所有的家具盖上的时候,李在绪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看着已经收拾好放在院子里的行李箱,欲言又止。 “侄子。”李天华松着胳膊,一把揽过李在绪,“咱这有什么特色景点吗?我这两天和我姐出去逛逛。” 等等等等。 李在绪倏的抬起头,疑惑的词一个接一个跳出:“姐?逛逛?” “对啊,这么叫亲近。” 李天华憨厚一笑。 “不是,你不走?”李在绪看看江黎音,看看李天华。 江黎音抱着一个袋子走出来,哗啦一下锁起了大门。 “他不走,就我走。”她戴上了一顶帽子,袋子则挂在了行李箱上。 李天华露出一排大白牙,竖起手指比了个耶。 “侄子,我好不容易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亲戚在,那肯定得和你们多待待续一下感情的,更何况我和我姐那叫一个一见如故。” 三个人站在门口,江黎音低头看着手机,李在绪的表情逐渐茫然。 “等一下,你等一下。”李在绪打车似的连连摆手打断了李天华的长篇大论。 江黎音抬头,收起手机,扫了一眼迷惘的李在绪和好奇李在绪为什么迷惘的李天华。 “江宇辙用钱和你们这两个亲戚雇他来这里催我回雁屿。”江黎音又指向自己,“他的工作在我买票的那一刻就结束了,留下是他自己的选择。” 李在绪依旧不解,可昨晚李天华分明说他是为了记录江黎音行踪来的。 “记录行踪只是个噱头。”李天华像是有了读心术。 瞬间,李在绪的脑子如听仙乐耳暂明。 “所以刚刚——” 李在绪还没说出下半句话,就得到了李天话的点头。 江宇辙是想让他也劝江黎音回去。 可这又何必,江黎音又不是什么控制不住的穷凶极恶…… 李在绪恍然大悟,紧接着又跳进了另一个好奇的眼。 “那你今晚住——” “小姐。” 巷子口走来一个人,黑色西装,远远的就发了声。 “有的住。” 江黎音拉下帽檐,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就把行李箱给推了出去。 三四步的距离,行李箱稳稳滑向了那人手中。 “放心吧,我们江姐可是大小姐来的。”李天华一副看破了的模样,“江总是不是和你说,她是不可控的精神病,所以需要记录行踪?” “对。” 李在绪点了点头,这才回想起那个黑色西装男的脸。 之前总会在路上碰巧遇见的手机男。 每次不是站在路边玩手机,就是蹲在路边玩手机。 “那是江总的刻板印象了,所以每次江姐出门都有人蹲着守,记录行踪的是那位的活。” 李天华指了指开走的车,以代指黑色西装男。 “抛去星姐不谈,我江姐就是个奇怪的正常人而已。” 还有半天的时间,足够完成江黎音的待办事项。 “去第二人民医院。” “果篮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黎音没应声,手指敲打键盘和杨静恬打招呼。 杨静恬基本上有空就在医院照顾她妈妈,没有意外的话是不会扑空的。 到的时候,却不赶巧。 “小音,你来了啊!” 杨女士侧头和江黎音对了个照面,她苍白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笑,眉眼也弯成了月牙。 她撑着手要坐起来,江黎音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扶着她靠着床头坐起来。 “静恬呢?” 江黎音还是头一回碰到来医院的时候没见到在病房里忙前忙后的杨静恬。 “我说我想喝粥,她去给我买去了。” 杨女士盯着江黎音,笑了笑:“你现在的精神头可比前些年好多了。” “我的精神一直都很好。”江黎音摘下帽子,又重新端详着杨女士,“您的状态也好了很多。” 和两年前发病时候的憔悴模样来比,现在就是逢了春的树。 “那是,我也在好好活着。”杨女士说着拉起江黎音的手,语重心长,“你也要好好生活。” “我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的。” 江黎音的嘴角扯起弧度,每一句都顺着回应。 “我听恬恬说,你回兰屿有几天了,是想起你外婆和妈妈了吧?” “想倒是不至于。”江黎音摸了摸鼻子,看向病房窗外,“只是来道个别。” 杨女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树桠上的鸟窝和叽叽喳喳的雏鸟。 正是展开翅膀学习飞翔的好时候。 一只只的蠢蠢欲动,挤在巢边欲跳又止。 杨女士轻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找到宝藏了?” 江黎音垂下眼睫,淡淡吐出三个字:“很矛盾。” “有血缘的心向往之,也有心理的排斥。” 杨女士轻轻顺着她的头发,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将她敛下的嘴角提起。 她瞥了眼门外站着的西服男,音量高了点:“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期待你出生的人,你不需要因为谁的迁怒而愧疚,那本来就是欲加之罪。” “我和阿敏多年好友,她的性格秉性,就算是江宇辙来了,也不如我清楚。” 杨女士带着江黎音看向窗外,道:“所以小音,你要像你当初开解恬恬说的一样,不要陷在过去的横祸里,要在当下补救拯救自救,未来才真的会有阳光大道。” 鸟跳下去,消失在了窗沿之下。 一秒,两秒……江黎音在心底数着。 六秒,一大一小两只鸟飞回了巢里。 待办事项完成二分之一。 “音姐,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呆。”临走时在病房门口,杨静恬拉着江黎音,很是真诚的说道。 她指的是一直在病房门口坐着的黑色西服男。 他是一定要跟着江黎音进医院的,最大的退让就是没跟着江黎音进入病房。 “说对了。”江黎音调整帽子,扫了眼站在门边的木头,“他就姓呆。” 杨静恬啊了一声,并不相信真有人姓呆。 她只当是江黎音的幽默细胞上来了,却没想到下一秒那人就跟机器人开机一样自我介绍起来了。 “姓呆名闻,可以叫我Deven。” 一句话,说完就没了。 和机器人触发了关键词程序一样。 “我走了,你爸快回来了吧?”江黎音抬了下手。 杨静恬立马明白,昂了下眉:“明白,代你问好。” …… “小姐,待会你能代我像夫人和老板丈母娘问好吗?” 去往墓园的路上,一向沉默的Deven忽然回头问。 江黎音闭着眼,撩开眼皮,语气不自觉上扬:“你说什么?” Deven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江黎音靠着窗户,一瞬间从他的欲言又止猜出了些什么来。 “你觉得,我能看见死人?” “唯物主义上来讲不可能。”Deven一本正经回应,“但小姐你很奇怪,说不定能。” 江黎音抿唇垂眸,她从后视镜看见司机憋笑抽搐的嘴角了。 这司机今天奇遇,遇到了两个神经。 一个大热天穿全套西服,一个能看见死人。 “你是不是还有个任务?” Deven歪头,江黎音接着说:“他是不是让你气死我?” “那没有。老板最近忙着测试他投资开发的游戏。” Deven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个激灵坐直起来。 江黎音闭了闭眼,转头看向窗外。 长着精英男的脸,做着初入社会的举动,实在辣眼。 他说:“老板希望你也玩这个游戏。” “什么游戏?” “在精神病院当精神病。” 司机噗呲一下笑出声,同时刺啦一下刹车。 墓园到了。 “这附近不好打车,需要等你们不。”司机边笑边问。 “等一会吧,很快。”江黎音从后备箱拿出了袋子。 她提着袋子走在前面,Deven落在后头,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袋子不大,只装了那天在老厝找到的东西。 把东西拿出来,袋子被平铺到了地上,她盘腿坐在墓碑前。 “我拿到水晶球了,您审美还不错。”江黎音上下晃着水晶球,低垂着眼,“但是吧,你留下的纸上面的字太难懂太难拼了。” “哪天您要是有空,就入我梦里跟我讲一讲,留的是什么话,给我揭揭密。” 水晶球表面泛着光,像是雪地里的一缕暖阳。 江黎音的生命里,最浓烈的情感表达是沉默。 她往旁边挪了挪,挪到了两块墓碑间的中央线上。 水晶球被放回了盒子里,江黎音盯着面前的圆球,拿在手里掂了一下。 略沉,要想轻松的拿着,还得是双手捧着。 江黎音的目光转向另一边,墓碑上的黑白照,杨敏青涩的注视前方,尽管脸上没有笑容,但仍旧让人觉得她是含着笑的。 照片是杨敏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那时候她的头发还只有肩膀的长度,自然的垂落着。 不知不觉的,江黎音盯着那张四四方方的黑白照,就入了神, 她的手无意识扭着圆球,咔擦一下,力道用大了一点。 她愣是将圆球多扭了一圈。 墓园里静悄悄的,时不时飞过几只鸟,忽地混入了一道电流声。 “你要做自己的自由鸟,飞向自由林。” 杨敏的声音如同清风一般拂过秋水,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澜漪。 —— “外婆,我觉得你在骗我。”江黎音摆弄着望远镜,抬头对比着自己和围栏的差距。 可恶的围栏,居然不给小孩子凿一个观赏窗。 “外婆是会骗你的人吗?” “可你昨天才说了世界上没有魔法。” “小孩子不要这么死板嘛,世界上没有魔法,但是有能量啊。” “什么能量?” “巴啦啦。” 外婆不是外婆,外婆是女王。 但江黎音还是江黎音。 第16章 第 16 章 “小姐,我怀疑你对我有怨言。” 江黎音抬起头,看着终于去洗手间换成休闲装回来的Deven。 粉色的呆闻。 “有病?” 呆闻摊手坐下,道:“不然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弃第二天充足时间回去的飞机,而选择最晚一班的高铁。” 因为实惠吗? 想法才刚出头,就被呆闻给否定了去。 这绝对不可能。 她要开心,但在高铁站连坐六个小时以上等待晚班车,这换在谁身上都不会开心。 就算是不太算人的江总来了,嘴角也不会往上扬哪怕一度。 “其实我本来买的是明天的票。”江黎音打了个哈欠,“但我突然想到如果坐最晚一班车回去的话,正好是崔乐家夜茶的最**。” 好吧。 呆闻妥协了。 如果下了高铁就直接赶赴一场宵夜盛世,那确实很值得开心。 呆闻后仰靠到椅背,头一歪偶然就看到了江黎音的手机界面。 木偶一样的背景构造,火柴人一般的人物画风,以及每一个出现的火柴人头上的标识,很容易就让人看出这是个什么游戏。 画面里,一个狂躁牛马病正在和一个正常人对话。 嗯? 呆闻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在精神病院当精神病里还有正常人的角色? “小姐,你是正常人?”呆闻同时又不可置信。 他这个百分百正常人在这里做完了题都得是个衣物分裂症,怎么江黎音居然是正常人? 江黎音头也没抬,反问:“这很难吗?” “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了。”呆闻记得软件报告里提到的,这个游戏只会有0.5%的概率会是正常人啊。 看他这不可思议的表情,江黎音蓦然想到白天里他说的,江宇辙也在玩这个游戏。 “他有病?” 呆闻下意识要否认,一抬眼却对上了江黎音莫名扬起的嘴角。 他跟了江黎音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见她因为老板露出这样玩味的笑来。 思索了一番,呆闻点了点头,道:“矛盾神经病。” 瞧瞧这病症,多敷衍啊。 江黎音冷笑扯起嘴角,低头的时候界面上就多了一条好友信息。 【叮~病友“敏捷信徒”向您发来好友申请。】 “Deven,你加薪了?”她盯着界面,忽地开口询问。 呆闻回复信息的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的工作内容没有包括透露我的信息以及实时通话吧。” 江黎音反手亮出“敏捷信徒”的个人主页,症状正好是矛盾精神病。 饶是巧合,也不带这么迅速的巧合的。 呆闻的标准微笑僵在脸上,他抿起唇缓缓地低下头去。 “小姐,我是个很有底线的人。” 江黎音权当是在听废话:“几倍?” “三倍。” 好吧,人有所求。 江黎音看了眼大屏,可以检票了。 “我还有件事。”呆闻跟在她身后,拖着行李箱亦步亦趋,“到站后我是跟着你去吃还是?” 按理说到站了的时间已经超过他的工作时间了,但老板给的加班费也是挺丰厚的。 “你要吃找你老板一起吃。”江黎音没好气说道。 呆闻点点头,一上高铁就给自己发了个朋友圈。 【Deven:又是准时下班的一天。】 商务座安静得很,呆闻朋友圈的附图是透过车窗拍的一张图。 图片经过精心研究,窗户倒影上不仅有拿着手机拍照的他,还有另一边靠窗玩游戏的江黎音。 【不受闺女待见的老板:加奖金。】 【暨三少:?回了?】 【Deven回复暨三少:(微笑)是的。】 【Lious:你个呆子狗贼!你别给我找着机会!】 呆闻熄了手机,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真好,不用加班,小姐也不会出事,还有奖金。 在精神病院当精神病是一款自由度极高的游戏。 当打开一扇门发现有个人从马桶里爬出来的时候,江黎音觉得自由度有点太高了。 尤其是这个人身上还带着黄褐色的滴落固液混合物。 “Hi!”那人向江黎音友好发笑。 江黎音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后撤步退出了房间,紧锁上门的同时并往里扔了一个臭屁炸弹。 嘭的一声炸响,呆闻从噩梦中惊醒。 吓死了,梦到奖金没了。 他拍着肩膀,转头一看江黎音就站在自己身边。 “我去!”呆闻又是一惊。 “到站了。”江黎音一说,呆闻才注意到人都聚集在了门口。 夜晚并不能阻挡拉车司机的热情,一个个的摆着手脸上的笑容比呆闻还要专业。 而此刻,高铁站口,只有两个人笑得出来。 一个是下班后恢复春光的呆闻,另一个是成功堵到人的暨修宁。 江黎音斜睨向呆闻,呆闻这回装起了呆,挠着头快速的跑向了约好的车。 江黎音只得看向另一边,车窗里怒目圆瞪的厉欧。 “一个高三生大半夜的要出门,你就不拦拦?” 厉欧露出一抹苦笑,在暨修宁的微笑下慢慢升上了车窗。 “他加工资了,工作范围也广了。”暨修宁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你要去哪?不要告诉我是找崔乐。” “就是崔乐。”江黎音扯了扯嘴角,坐稳当后潇洒地打了个响指,“厉欧,出发。” 厉欧叹了口气,抬手OK,落手启动。 “这个点,崔乐应该睡了吧。”暨修宁不经意滑向江黎音,“你这什么东西?好丑。” “丑就对了。” 江宇辙看上的能是什么漂亮东西。 暨修宁一脸嫌弃,却又没移开半点目光。 “这怎么都是精神病?” “因为这是精神病院。” “不是,你是正常人?为什么题还没做完我就有病了?” 眨眼的功夫,暨修宁居然也拿到了这游戏的下载路径。 江黎音分出目光去,一下愣住。 “怎么有三百多道题?”江黎音质疑,“你这么有耐心做完?” 暨修宁反问:“不做完能玩?” 江黎音看他,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她指着屏幕左上角的“παρ?λειψη”。 “παρ?λειψη。”江黎音念了出来,顺带着翻译,“跳过。” 暨修宁缓缓扭头,放下手机。 “你什么时候学的希腊语?” “这是重点吗?” 江黎音无语。 “这不是重点吗?Lious。”暨修宁反问厉欧。 厉欧标准微笑:“我觉得,现在的重点应该是玩游戏。” 神经病少爷,精神病小姐。 神经的游戏,好好的中文不标英文不写,用什么希腊语啊真的是。 暨修宁瞄着江黎音冷酷的脸庞,这才重新看向手机。 果然,跳过一点,立马就从病人转换为正常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加你。” 江黎音缓慢吐出几个字:“打死那个姓江的。” 果然。 暨修宁阖了阖眼,语重心长试图商量:“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姓江。” 江黎音短笑一声,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启用我的英文名。” “什么?” “Li’ing.” 车内一时间没了声音。 “兰屿那边的风水是不是有毒?” 怎么去一趟回来跟受了刺激一样。 “没毒吧。”江黎音望着窗外,车子拐弯驶入了一块热闹地,“养眼的还挺多的。” 临近午夜,也正是夜生活的开始。 露天场地下的烟火气息,正在蔓延。 一笼又一笼的美味出锅,一串又一串的碳烤香提醒着在场众人,回去该洗头了。 江黎音本来没觉得这么晚能见到崔乐,毕竟明天是周一。 结果她和暨修宁才坐下,崔乐就出现在了桌边。 “你回来啦?”崔乐推着小推车,惊喜盯着江黎音。 接着她才发现暨修宁也跟在一旁。 崔乐霎时蹙起了眉头。 “你为了补课竟然跑去兰屿把她拉回来了?” 那嫌弃的情绪溢于言表,仿佛在说:“你果然是这种人。” 暨修宁翻了个白眼,抽过菜单开始指指点点。 指指点点,点了一本。 “……” 有钱人,令人开心又无语。 “少爷,省点钱吧,你们豪门争继承不是挺厉害的吗?”崔乐提笔划掉了几个菜类,才将菜单拿往后厨。 暨修宁耸肩,并不在意:“我也不是花瓶,靠自己也能活的好吧。” “说到这个,恭喜你啊,数据人气又上了一个层次。” 江黎音剥着桌上的花生,闻言抬眸。 “因为网球?” “嗯。” “意料之中。” 暨修宁轻笑一声,伸手挪了一颗她剥好的花生粒:“你把账号交给我,就不怕我看数据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江黎音紧盯着那颗被顺走的花生粒,在它即将被扔进嘴的那一刻抓了回来。 “我有你告你哥状的视频。” 暨修宁嘴角弧度敛下。 “我错了。” 简单干脆认真。 听得回来的崔乐一脸疑惑。 “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暨修宁率先一步回答。 江黎音则从兜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 她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12点了。 “生日快乐。”江黎音说道。 “是什么?”崔乐惊了一下,看着首饰盒上的logo更是傻眼。 “兰屿神仙里特定?她家预约不是排到三年后了吗?你太厉害了吧!” 崔乐倏的抱住江黎音,激动得没想到要打开看看是个什么首饰。 江黎音嘴角轻扬,两只手因为剥花生的缘故张开着,并没有碰到崔乐。 她没有立马掀开崔乐,毕竟这是她喜欢了六年的设计师的作品,激动也是合理的。 不过,脑袋后头暨修宁咬花生的声音有点太脆了。 江黎音直觉不对劲,微侧过头,果然看不见桌上剥好的花生粒了。 “……” 江黎音深吸一口气。 第17章 第 17 章 回雁屿的第一晚,江黎音是在崔乐家住的。 行李,是被暨修宁拉回家去的。 身后是崔乐逐渐沉稳的呼吸声,面前是一道又一道画了五角星的大题。 江黎音的头发笼统的全都扎到了一起,浑圆的鸡毛丸子坠在脑后,头上夹了几只夹子。 愣是没有半根头发遮住视线。 “你怎么还没睡?” 江黎音笔下的沙沙声不断,写得正投入得时候,台灯下蓦然又多了一道影子。 笔尖停顿,江黎音侧过头去。 崔乐撑着头,打着哈欠趴在边上,看似醒了,实则眼睛眯着并不能完全睁开。 “我憋醒的。”崔乐慢吞吞的把玻璃杯推到江黎音跟前,“喝水。” 江黎音端起仰头喝尽,右手挪着试卷到崔乐跟前:“现在的状态刚刚好。” “超过暨修宁指日可待?”崔乐勉强睁开眼,语气上扬。 一个个的,竞争心那么强烈。 “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睡觉。” 江黎音哼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按灭台灯。 “音音,我觉得你回来后轻松了不少。”崔乐打着哈欠倒回床上,半张脸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道。 窗户薄薄拉着一层轻纱,江黎音侧着头,望了满眼的皎白。 “怎么说?” “不知道。但整体的感觉就是变了。” 崔乐翻过身,一只手搭在江黎音身上。 “让我猜猜,你找到外婆的惊喜宝藏了?” “算是吧。” 江黎音也不清楚那算不算惊喜。 如果算的话,短短的几天,自己好像还收获了额外的惊喜。 “那就好,做个好梦。” 崔乐迷迷糊糊的,实在是困得不行。 纱帘轻轻的晃着,晃着织成了摇篮,带着长大的孩子回到儿时。 外婆的葬礼很冷清,除了雇佣帮忙的,只有江宇辙在。 他是这场葬礼唯一的后辈,也是唯一的亲人。 “你怎么在这?”江宇辙停住烧纸钱的动作,借着火光,看清了夜月里的人。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站在树下,手攥成拳,双眼死死盯着他背后的灵堂。 衣兜里的手机狂烈振动着,江宇辙看清来电,霎时脸色一变。 未接来电占据了屏幕的全部,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几条信息。 他这两天忙着准备葬礼相关事宜,根本没来得及查看手机,却没想到,这一下就出了这档子事。 雁屿和兰屿并不相近,她是怎么来的? 江宇辙转动着眼珠,还没来得及想清全部,身旁倏然掠过一道清风。 “江黎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黎音已经跑进了灵堂,并将门反锁了起来。 江宇辙双手拍打着门,声音呼喊愈来愈大。 玻璃面的棺材盖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她很沉静,也比多年以前记忆里的要消瘦。 江黎音俯下身子,透过玻璃静静的看着杨玲。 她苍老了很多,远不及曾经的形象。 江黎音张了张嘴,半晌,又无力的闭上。 积攒再多的话又有什么用,到现在,连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咚咚。 “音音……” 江黎音眼睫猛颤,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发声处。 杨玲闭着眼,可她的嘴却一张一合。 灵堂没有别的人,真正能算得上人的,只有江黎音和棺材里的杨玲。 门外也突然间没了敲门声。 江黎音往下探头,试图听清楚那模糊的声音。 她的半张脸几乎就要贴在盖上,可再也听不到声音。 咚! 像是深夜里被雷霆闪电击中的枯木,棺材发出了一声剧烈的闷响。 江黎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手紧紧扶着棺材。 只见得杨玲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睁开了,圆睁着直瞪上方。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任何的声音。 “我恨……” 恨什么? 江黎音没来得及细想,身下的盖子便迅速的龟裂开来。 那纹路,和她砸窗的时候一模一样。 嘭! 玻璃碎了。 江黎音醒了。 清晨的光揉碎了洒落在地板上,静悄悄的。 “醒了?”崔乐蹲在地上,清点着书包。 江黎音的额前浮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身侧的手机有一半悬在空中,只差她一个大动作就啪嗒落地。 噔噔瞪。 她设了静音,这会震动不停,更是加大了手机落地的概率。 “做了个梦。”江黎音点了点头,伸手捞回岌岌可危的手机。 手机上一堆的信息。 姓江的尤其多。 江黎音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暨修宁说漏了嘴。 崔乐收好了书包,提起站在窗边往楼下看了眼,道:“你那堂哥来了差不多半小时了,用不用我帮你打发走?” “不用。”江黎音粗略扫了眼信息面,揉着太阳穴走到窗边。 那车就停在楼下,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只手搭在窗边,皙白手腕上的红色表带极其醒目。 车身是明亮的黄色,难看之余又很符合江黎音对车主人的印象。 “骚包。”江黎音评价。 崔乐失笑,看了眼时间准备离开:“那我先去学校了,你自己洗漱好就下去面对吧。” 江黎音点头,余光扫过桌上摆着的首饰盒。 “你没打开看过?” 崔乐摇头。 “你送的哪会是什么丑东西。”她顺手拿钥匙将首饰盒给锁进了抽屉里,“我好好收藏着,以后那天拿出来一看,欸嘿,又是一个惊喜。” 这一个观点,江黎音不算太认同。 未来的事情还长着,谁又能预料到以后看到时会是惊喜还是其他。 但她这也只是她的想法,江黎音还不至于没情商到直接脱口破坏心情。 只是崔乐这么一说,倒是让江黎音想到另一个问题。 之前送的礼物,崔乐不会都锁进抽屉里没看过吧? 她的想法才冒出头,没来得及问崔乐就走了。 只能下次问了。 江黎音想着,才走进卫生间。 —— 等江黎音从崔家出来的时候,早晨也不过刚刚开始。 车里的人从窗里探出头来,露出的手动了动,手指曲起打了个响指。 “江黎音,你起得还挺早。”江让尘把墨镜往下扒了点,笑着摆出八颗雪亮牙齿。 “没你早。” 江黎音一手撑在窗户的上沿,微微倾身朝车内扫了一眼。 果然,后排坐了个在处理工作的江辞盈。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美好寓意下的双胞胎姐弟,一个是冷面工作狂,一个是嬉皮笑脸纨绔。 “那可是,我拜托了我姐的叫醒服务。”江让尘指了指右边的侧脸。 微红肿起,是江辞盈的叫醒服务。 一个巴掌,不至于见不得人,也不至于赖床不起。 “找我做什么。”江黎音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江让尘抬手抽过她的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丢到了副驾上。 “别这么生疏哇。”江让尘依旧嬉皮笑脸,“今天陪你堂哥我玩一天不。” “没空,我要上学。” 江黎音轻啧一声,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另一部手机,转身要走。 “上学?你的长假到期了?”后排江辞盈蓦然开口。 暨修宁的嘴不会这么没把门。 江宇辙也不会闲到逮着个人就说她的事情。 江黎音脚步一顿,回过头去,视线直探向后排。 “雁屿二中高考前惯例会举办一次优秀校友激励大会。”江辞盈扬眉,随即又被江让尘挡住。 两张一样的脸挑起眉来却是不同的感觉。 江辞盈是运筹在握,江让尘莫名多了份挑衅的意味。 他接着说:“我姐不是二中的,但我是二中的,一二中的优秀校友咱家多的是。” 大会一开,顺口一问,一清二楚。 “会是大哥去开的。”江辞盈合上电脑,“我有个会要开始了。” 手机又实时响了起来,正是江黎音手里这一部。 江黎音不爽的顶着腮,扫了眼来电人,索性关机扔回兜里。 副驾的门自动打开,江让尘又朝她扬眉。 无声似有声:就说你得上车吧。 江氏集团停车场,两辆汽车并排,窗户开着,除了江辞盈,没有其他的人下车。 咔哒。 车门开了,江黎音透过外后视镜看见了下车人的完全面貌。 深灰色西装搭配深棕色领带,马甲上缀着的银链条装饰绽着独特的光芒。 复古又正式。 偏偏穿着的人是江易知。 江黎音对他的印象一直不算太好。 她天生自由散漫,最受不了的就是规训。 杨玲顺应她的性子,顺着她也不多束缚。江宇辙不管她,仍由她野蛮生长。 江黎音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在性子完全扎根之后,她被江宇辙带回了江家。 是在杨玲刚刚去世,她对江宇辙恶语相向的时候。 那是个规矩颇多的地方,对江黎音来说就像是身上沾了粘腻蜂蜜一样难受。 她不在意所谓的异样目光,也没有太多人刻意来纠正她的行为。 直到江易知回到江家,他死板且墨守成规。 虽然这有点夸张的成分,但江黎音对他的印象便是如此。 他是这一辈里最大的一个,也是话语权最高的一个。 江易知看不惯所有违背家规的行为,于是在那段时间里,江让尘和江黎音一天一小骂,三天一小罚,七天一紧闭。 江让尘吃不了苦,于是学会了易知面前一套,易知背后一套。 就像现在,他懂事的降下了副驾的窗户,表情里的纨绔都烟消云散。 江黎音不像他,但也不会想要日日挨骂,出走她家借宿就成了常态。 “谁给你请的假?” 江易知轻叩车门,自带一股严肃威严。 江黎音哼笑,直面对方的明知故问:“谁签的字就是谁请的,你不识字?” 第18章 第 18 章 “小叔打算让你去国外。”江易知瞪了眼江让尘。 江让尘才刚刚伸出的罪恶之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他悻悻收回搭在江黎音帽子后面的手,转而玩起了自己的手表。 “那很好啊,最好是北极。”江黎音照单全收。 江易知揉了揉眉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就知道她会是这么个态度。 江易知不明白江宇辙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念头,但他清楚这个决定并不靠谱。 让江黎音去国外,无异于野马脱缰回了草原,自由没了边际。 毫不夸张来说,在江易知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已经把可能的情况都列出来了。 几乎每一种情况的结局都是死…… 还是自己作死。 没有谁能管住她,在国内都这样了,到了国外只怕还能更上八层楼。 “这件事你不要管,我会处理。” 江黎音耸肩,她也是刚刚知道的消息,要管大概也没什么用了。 更何况她压根不想管。 “江让尘。”江易知于是又将矛头转向自娱自乐的某人。 江让尘倏的一下坐直,吊儿郎当的回了一句:“在。什么吩咐啊?” “今天28号。” 江易知睨他一眼,留下一句神秘的话后扬长而去。 “28号?28号怎么了?” 江让尘看向江黎音,不明所以。 江黎音摊手,一副甩手掌柜的洒脱不负责任感油然而生。 “那就按原计划进行!”江让尘一瞬间情绪高昂,没等江黎音关上窗户就冲了出去。 江黎音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要飞的帽子,摘下后果断别在了裤子上。 江让尘开车就像是一头猛冲直撞不顾后果的公牛,十分考验反应能力以及副驾的承受能力。 “呕!” 江黎音蹲在路边,干呕着缓神。 江让尘脸上难得升起愧疚,他蹲在另一边,手拿着一瓶水,轻拍着江黎音的背。 “还好吗?” 江黎音摆了摆手,抬头望面前的“世外桃源”。 江让尘的车被所谓的侍应生给开去了停车场,这会只有他们两个人蹲在这门口路边。 好不显眼。 “你不要告诉我,这里面现在待着一大群人。”她阴恻恻看向江让尘。 江让尘干笑着,没有回答。 什么叫做无声似有声。 现在就是。 江黎音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漱了漱口刷拉一下吐在了花丛里。 她快速拧紧了瓶盖,将水丢会给江让尘,给了他一个江易知同款沉默眼神,就要扬长而去。 “诶!欸!别啊。”江让尘忙拉住她的手,好脾气挽留着,“我可是早就放话说你会来的,你要是不进去,哥哥我以后又得多一个笑话。” 江黎音从腰上摘下帽子,边戴边说:“又不是从没有过笑话,多一个少一个又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能静看着自己得笑柄吧。” 江让尘挡到江黎音身前,两只手郑重地把这她的肩膀。 “这样吧,你跟我玩一天,我告诉你精神病院第二暗主线触发条件。” “哇哦~”江黎音扬起嘴角。 江让尘这才松开手放下心来。 果然打蛇得打七寸,拿捏江黎音还得拿出她想要的筹码。 “你这么知道那游戏是我做的?”江让尘揽过江黎音肩膀,带着她往山庄里走。 江黎音拍开他的手,侧头观察者山庄风景。 “跳过。” 本来江黎音只当这游戏是江宇辙瞎了眼投资的,但在跳过的希腊语出现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正常人谁用那么小众的语言表示跳过。 除非是正好碰见她在学希腊语的江让尘。 是江让尘就合理多了,不仅把江宇辙突发奇想投资游戏领域的行为合理化了,也把他玩游戏的行为也合理化了。 “还得是我妹啊。”江让尘抬手想要揉江黎音的头。 江黎音侧着头,后脑勺却像是长了眼一样,精准地躲了过去。 江让尘的手顿在半空,他抿了抿唇,翻转手掌接住了飘摇而下的一片叶子。 “没办法,大哥不信我。我只能和小叔说,这个游戏你绝对会喜欢,他就投了。” 江让尘握着虚拳,带着叶子一起将手伸进了兜里。 “谁让这游戏定位特殊,光是精神病这一点就能吸引你了,更何况是小叔在游戏里当精神病。” 这就是蝴蝶碰见了花,没有不停的道理。 江黎音不置可否:“不跳过就都有病,正常人没有特殊要求和兴趣爱好谁学希腊语?” 江让尘三步并一步跨上台阶推开门,闻言回头:“你不就是?” 江黎音正低头戳着含苞待放的花苞,听到话的时候,手乍然一顿。 她抬头去找江让尘的身影,就见他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江让尘留着中等长度的头发,粗略看来大概是到肩膀锁骨的位置,发丝自然垂落,层次感像是打理过又像是没有打理过一样透着随性。 他的个人特色总是很明显,比如黄色的车,红色的表,不同于刻板印象里的男性发型…… 江黎音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认真的观察过他。 江家每个人都藏着一股气。 傲气。 这一股气在江让尘身上格外明显,但却又因为他略微柔和的脸部线条,傲气稀释成了清冷疏离。 远远的,和江黎音给人的感受太过相似。 江黎音不合时宜的想起左笈星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抛去所谓关系来说,江让尘也是难得绝色啊。” 绝色? 江黎音垂眸跟在江让尘身后,游离在外的精神回到脑海,对比起了江让尘和暨修宁的脸。 一个柔和疏离,一个锋锐孤傲,不在一个层面的长相还真难以选出胜负来。 “创业三爷来了!”江黎音一路都看着江让尘的脚后跟往前走,她的对比结果最终在前人的停顿以及响亮的招呼声落下句号。 没有输赢。 落地窗透着阳光,到底是为了休闲娱乐专门装修的地方,里面是会客的大厅,外面就是泳池。 这两个地方此刻都大有人在。 无一例外,都顺着那句招呼看向才进来的人。 前人上身黑色衬衫下身白色西装裤,唇角微扬,抬手接住喊话那人投来的饮料。 就这么一张脸,但凡聚过一次会的都清楚他是谁。 执着于开发游戏的江家三少,江让尘。 “江少啊!” 一时间招呼声如鸟啼一般此起彼伏,各种音色掺杂其中,幸运的是没有一个是公鸭嗓。 “看来我还是来晚了。”江让尘握着易拉罐,食指摸上易拉环,手臂微转递向江黎音,“喝吗?” 说话间,食指轻而易举一掰,饮料啪嗒一声就开了。 那是谁? 顺着微转的弧度,江让尘身后的人也被发现。 那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头戴着一顶暗红色鸭舌帽,穿着件白领黑色假两件短袖和一条深灰色裤子就站在那里。 随性得像是刚起床就被拉来了一样。 她并不规矩,像是没有来过这里一样,转着头四处观望。 江让尘递东西给她的时候,她正屈着手指在敲玻璃,另一只手则擦着兜。 女朋友? 一众人按照着自己的想法思考着,微不可察的目光在邻近之间来回传递。 依照这位注孤生的臭脾气,应当是不可能的。 低于他要求的他不会多看一眼,高于他要求的他又只想着超越,更何况现在这女孩长得跟高中生似的。 高中生? 江家三爷是不是有个高三的女儿来着? 得了差不多的结果,脸上的笑也就自然了不少。 目光汇聚之处,江黎音收回手,盯着饮料看向江让尘。 江让尘瞬间解出这眼神的含义。 她要拒绝。 为什么? 江让尘咬着牙,眼神询问。 “算是给我个面子。”他皮笑肉不笑,咬着牙声出嘴不动。 江黎音叹了一口气,接过那瓶不知道是什么的饮料。 并小声的附上了一句:“真装。” 江让尘嘴角抽了抽,但好歹是没被拒绝。 他又朝最开始招呼自己的林亦随挑了挑眉。 “哟!”林亦随蓦地鼓掌,表情浮夸却又不算虚假的瞪大双眼惊讶,“这就是咱妹吗?两年不见,还记得你随哥我不?”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尤为热情。 江让尘也一下揽过江黎音,边带边介绍:“我妹,江黎音。” 林亦随熟稔的给江黎音让出了自己的沙发角落宝座,并格挡开了试图挨着她坐下的江让尘。 “想吃什么的玩什么的和哥说哈。”林亦随往江黎音怀里塞着平板和零食,殷勤的态度比江让尘还要像哥哥。 江黎音盯着林亦随看了两秒,又看了眼站在后头一脸幽怨的江让尘。 江让尘大概在气林亦随隔开了他,但林亦随为什么这么热情? 江黎音没想起来两年前那几面的具体事宜,但现在这种情况接受了也没什么坏处。 不社交,该吃吃,该玩玩,虽然目光有点多,但也无所谓。 “行。”江黎音摘下帽子,照单全收缩进了沙发角落。 江让尘轻啧一声,挽起袖子坐下,一只手搭在林亦随肩膀上。 “你是她哥我是她哥?” “都是哥。”林亦随嬉笑着递上一杯酒,“说好的昨晚来的,你说晚点到,晚到现在都——” 他看了眼表,又转过去让江让尘看。 “都快中午了,有你这么晚的吗?” 眼见着江黎音戴上耳机,原本静静观摩的一群人也都重燃了起来。 “对啊,江少这不得自罚三杯?” 江让尘笑着往后靠去,瞄了眼专心游戏的江黎音,摆了摆手。 “开车,不喝酒。” “那没关系。”江让尘旁边的红衣男挑了下眉,“我还没喝酒,结束后我送你和咱妹回去。” 江让尘扬着的嘴角顿住,他侧眸,上下打量了眼人。 “你谁?” “合丘南。”这人笑嘻嘻的,看江让尘听了名字没有反应,又立马补了句,“我姐合矜啊。” 第19章 第 19 章 场面貌似又僵了下来。 合丘南这家伙大概是还没感受到冷却的温度,眼睛还盯着江黎音。 “还不记得?”他迟迟等不来想要的态度,咧着嘴又说,“就是给咱妹治病的那——” “谁是你妹?”江让尘一只手按在合丘南肩膀上,笑着问。 这抹笑大抵是带了点威胁的意味,冷得在场人都有点不自在。 合矜谁会不认识,合家长女,16岁本硕博连读雁大医学专业,雁屿大学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师。 虽然工资还不如她在自家公司赚的多,但耐不住她喜欢且精力实在是多。 每天不是跑医院就是跑实验室,圈内的人不是因为她优秀认识的她,就是因为她的三点一线。 医院——实验室——公司。 合家的优秀基因全都倾注给了老大,合矜有多优秀,合丘南就有多上不得台面。 学无所成,业无所成,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又不想,非得学江让尘创业。 结果一赔再赔,江让尘都迈出第三步,合丘南还在地下车库里开雨刮器。 但是,合丘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让合矜给人治病的话,不就只能是…… 看戏的目光从合丘南身上挪向林亦随,林亦随朝他们摊手,无所谓的接着发牌。 好吧,隔岸观火。 合丘南讪笑一声,哈哈两声试图抽身离开。 他动了一下,没动成功。 江让尘死死按着他。 该死的,看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是你妹是你妹。”合丘南乱飘着目光,但偌大的会客厅,没有一个人有余光留在这边。 江让尘嘶笑,又问:“你是不是骂我呢?” 合丘南一口气噎在了喉咙眼,他算是明白了,江让尘这是故意的! 他又没说错什么,江让尘有病吧。 “江让尘!我劝你——” “江让尘。” 合丘南混合着恼羞成怒的声音和另一道清灵声音同时发出,肩膀传来痛楚,他被迫截断后半句话。 江让尘松开手,回过身去眯眼笑道:“怎么了?” 江黎音打了个哈欠,递上手机。 “怎么过。” “我看看。”江让尘踢了下林亦随,又对江黎音露出难搞的表情,“这要点时间。你到现在还没吃饭,饿不饿?” 林亦随把手里的牌塞给江让尘,也没等江黎音回答,勾着她的肩膀就往楼上带。 “那肯定得是饿了,走,哥给你弄吃的去。” 江黎音紧盯着手机,但也没说什么,反手拿起平板被带着走。 江让尘低眸过着主线,合丘南在一边看着,后撤着脚步也要跟着离开。 “合丘南。” 冷不丁的,身后响起一道音,叫得合丘南浑身一顿。 他愕然回过头去,果然是一人站在不远瞪着自己。 合矜身上带着一股刚从实验室出来的疲倦,她双手环胸,顺滑的直发盘成团只用一根木质簪子穿过,戴着得银边眼镜下是一双凌厉的眸子。 她的周身是直抒胸臆没有一点婉转的怒气。 “这就是你的工作?”合矜冷哼一声,视线扫过江让尘等人,“不是要创业吗?什么时候兼职当起小丑来了?” 合丘南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头顶,拳头死死攥着,却一点声都没有发出。 他像根会移动的柱子,只在合矜快走到面前的时候挪开到一边。 “还得是亲姐啊。” 江黎音说着,又看向林亦随。 大少爷估摸着没少做饭,摆弄牛排的一套操作快如残影且流畅。 “感谢你刚刚没把我的手掰折。”林亦随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有素质。” 江黎音摸摸鼻子,拉了椅子坐在一边看着他操作。 他没问江黎音想吃什么,全凭自己会的来。 毕竟他也就只会一样。 “牛排意面,还不错吧。” 林亦随擦着手上水珠,目露期待。 江黎音抽了双筷子,点了点头:“卖相不错。” 林亦随哼笑,没再追问,侧眸扫了眼放在一旁的平板。 “带上来怎么没看你玩?” 江黎音是真的饿了,低着头一口接着一口。 西式意面在她这里完全就变成了硬一点的凑合面条。 “左笈星在看。”她头也没抬。 林亦随笑容没变,默默转头看着平板的位置,扬眉。 “那这么说,你预定的染发,大概率是左笈星的主意?” 江黎音抬起头,林亦随立马抬起双手,无辜的眨眨眼。 “诶,别这么看我。”他推上刚刚江让尘开了的那瓶饮料,“你也知道,除了你的思想,你在你家没有秘密。” “橙汁,合矜研发的。” 言外之意,她必须喝。 江黎音抿了一口,除了橙子味,没尝到多余的药味。 林亦随也拉了椅子,半边手撑着桌子,侧着坐在她旁边。 “要染什么颜色?哥给你参考参考?” 江黎音眼珠微动,挪向左笈星。 左笈星的金发很晃眼,也很明媚,并不符合她的风格。 江黎音自认自己走的是性冷淡的孤家寡人风。 她撑着头,想了想:“灰色。” “灰色?”林亦随愣了下,没想到她还是这么的胆大,江让尘最叛逆的时候都不敢染这种招摇发色。 他下意识想要劝解,却又在话即将脱口而出时紧闭。 “灰色好啊,灰色百搭。到时需不需要哥去给你解闷?” 解闷? 江黎音嚼着面,迟疑抬起头,盯着林亦随看。 她嘴角沾了一点番茄酱,红润的嘴唇很是适宜的为她半死不活的苍白脸色添了一点血色。 加上这略有点反应没过来的眼神表情,乍然一下,反而比以前更像是一个高中生。 “左笈星说你很奇怪。” 江黎音也感受到了,但她并不清楚自己觉得的奇怪和左笈星想要表达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她看了眼并不打算解答自己的左笈星,只得先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 林亦随眨了眨眼:“嗯哼?” “不只是你,江让尘也奇怪。” 楼下的社交声并不小,稍稍仔细听就能清楚,聚了一晚上还没有离开的这一群人,都是奔着江让尘来的。 或者是,奔着江让尘欣欣向荣的未来来的。 “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怎么过的,你把我带走,他留下手机……因为李在绪?” 林亦随笑容不变,倒是微蜷的手指暴露了他。 江黎音扫了眼他的手,评价了句:“还挺好看。”就没再接着多说。 盘里的面和肉慢慢的减少,林亦随看了好一会儿,才悄然离开。 大概是去给江让尘通气了。 只不过她这里就像是提前预定了半年的网红店一样,来往者一个接着一个。 “味道怎么样?” 合矜拉开椅子,在江黎音对面坐下。 她先是打量了一眼江黎音,观察的目光就像是在面对小白鼠一样好奇。 “一般。”江黎音摇头,“不够酸。” “可你不是不喜欢酸吗?” 合矜摆出一张照片,推至江黎音跟前。 一张江黎音在吃东西的照片,酸捞米线店的时候。 照片里还包含了半个李天华,这技术显然不是呆闻拍的。 “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合矜点了两下自己的眉毛,“你的眉头蹙着,和你吃到不喜欢的梨,看到你爸的时候一模一样。” 江黎音吃完面,抽了张纸擦嘴。 对于合矜的解释,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可是蹙眉也有多种解释啊。”江黎音拣起照片,仔细瞧着,“可以是厌恶,比如吃梨;也可以是单纯想皱着;甚至可以是矛盾,比如不可思议的爱。” 江黎音抬起一只手,慢慢描过自己的眉毛,又道:“合医生,你有没有注意过,面对你弟的时候,你的眉毛也是皱着的。” 问答翻转,轮到她问。 “那你对合丘南的下意识蹙眉,是讨厌,是矛盾,还是恨?” 合矜与江黎音对视,得精神疾病的患者有很多,她手下经过的案例也数不胜数。 但,江黎音这一例,却是最为特殊的。 她像是一汪青绿的深潭,乍然向下探去,并不能透过层层的绿藻看个透彻。 有些时候,自己甚至还会被深潭中的草絮扯住脚腕。 那力量并不大,就像这个问题一样,完全可以避开不回答。 但是依旧会在心底留下一方印记。 不可避免,不可清除。 “我为什么要恨?”合矜扯着嘴角,像之前的好几回一样,想要深入探索。 一不小心,就步入了语言的伪装。 “这不就是答案了吗?” 江黎音眯起眼眸,嘴角扬起,笑容张扬且无忌惮。 三个选项里,只选了其中一个来反问,又何尝不是一种下意识倾向? 她端起盘子筷子,往洗碗台走去。 合矜愣着神,身后忽然哗啦响起水流声。 紧接着再度传来的,是江黎音的声音。 “恨他烂泥扶不上墙,恨他胸无大志善忮又无脑,恨他成天无所事事只会平添恼事。” 碗筷磕碰的声音并不刺耳,很快,水流声停止。 “同样是双生子,江辞盈可以为了江让尘的梦想抗下公司重担,可合丘南无能,不仅需要你分出精神去帮忙管理公司,还时不时给你添几个烂摊子。” 江黎音拿起平板,看了眼并没有减少的电量。 “不过你被迫的三点一线,合丘南并没有因此减少利益收入,反而他强烈的自尊心觉得,是你在压榨缩减他本该得到的利益。 你的名声,在他的口中,逐渐的从行行精英的女强人转化为…… 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注孤生。” 第20章 第 20 章 合矜不得不承认,江黎音如果不生病的话,她将会是一个完全自主的人。 她的思想,她的主体性,不会让自己困在一方土地,她会随风四处寻找真正的生命。 “你的状态好了不少,是因为回了一趟兰屿的原因吗?”合矜扬笑,翻开了新的一页。 江黎音站在楼梯口,楼下的人果然达到目的就走了。 这下子,别墅里空旷得能让人像野马一样奔腾。 合丘南早在她上楼找江黎音的时候就摔门而走。 合家双生确实不太一样,合矜拥有的理智是合丘南所没有的,合丘南的强大忘性也是合矜没有的。 合矜追求的体面,甚至从来没有在合丘南的字典黎出现过。 “不是。”江黎音看她,眼神较刚才而比柔和了不少。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外婆。”她说着,两手搭在楼梯杆上,嘴角稍敛,“她终于在我梦里出现了,但是她说她恨。” “她在恨我吗?” 江黎音侧目,像是小学生遇到了不懂的问题询问老师一样真心求问合矜。 可惜,合矜并不能回答。 她自己和家里人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大概恨字更适合用在自己家里乱麻一样的关系身上。 “大概是?又或许不是?”她只能模棱两可。 依照从前的资料,江黎音的外婆无异于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 但江黎音被带来雁屿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甚至是葬礼,据说也没赶上。 人心易变,她的外婆是否会因为这些而生出隔阂? 合矜无法给出理性的回答,她的感性思维里,人心从不会因为血缘亲情而停止变化。 “确实是个很难得问题对吧?”江黎音歪头,语气轻松。 听起来并不是很纠结这个问题。 这件事情没法得出结果,就已经到了结尾,合矜点头准备离开。 她却没想到,江黎音会抬手来拦自己。 合矜诧异地盯着面前握着虚拳地的手,疑惑的目光将要移向江黎音的时候,那手忽然松动。 五指张开,一颗糖陡然显现。 “生日快乐,合医生。” 江黎音脸上的淡然似乎续了半永久的vip,即使口气轻松,面上也依旧风平浪静。 生日快乐? 合矜陷入了自我怀疑,直到从手机日历的标注上看到了生日两个字。 还真是陌生的字眼。 “你怎么知道的?”合矜收下了那颗看起来并不好吃的糖。 江黎音慢慢往楼下踱步去,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尤其清晰。 “上次,随便看见的。” 合矜和楼下的两位并没有什么话聊,离开时也只有短短两句客气的离别语术。 江黎音俯视坐着的江让尘,伸出手。 不用她出声,江让尘就笑嘻嘻的把手机给递了出来。 “你找人跟踪我不如雇李天华。”江黎音把平板放回桌面,划着手机往后随意倒在沙发里。 整个人如同脱了骨一样柔软。 “什么跟踪?”江让尘疑惑,连连摆手,“我可没有。” 林亦随在旁边帮腔:“对啊,你哥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他根本就瞧不上。” 啪嗒。 江黎音甩出合矜的那张照片,双眼直勾勾盯着两人。 林亦随拾起照片看了看,啧啧两声评价:“这技术怎么可能是你哥拍出来的,他得过摄影奖的能拍出这种照片?” 他陷入了自己的评价世界,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江让尘飘忽心虚的表情目光。 江黎音嗤笑一声,就像是看穿了所有伪装一样。 “你扯我干什么?”林亦随疑惑着转过头去,才发现江让尘就差把头发给薅秃了的奇怪神情。 所谓知友莫若母,林亦随瞬间就意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林亦随看看江黎音,又看看江让尘,不可思议的又看向照片。 感情这还真是江让尘拍的啊? 林亦尘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有从照片里看出什么高级的摄影技术玄机。 “你……这……你堕落了?” 拍得这么烂,林亦随甚至觉得自己用脚拍都比这好。 倒也难为江让尘拍出这么烂的照片还能把江黎音拍得那么活灵活现了。 “你别说,这看着确实能感受到东西的难吃。”林亦随试图缓和尴尬的氛围。 不过貌似无济于事。 “能吃。”江黎音检查着手机,发现游戏里多了个好友,她瞄了眼江让尘,只当那好友是个透明。 江让尘揉着头发,好半晌才说话:“我真觉得那个李在绪不太一样。” 他和江黎音碰巧遇见的概率比绝育了的西兰花子孙满堂的概率都要高。 更令江让尘不能理解的是,江黎音居然能接受那么多次的巧合。 “是不一样,长得挺好看的。”江黎音从沙发上滑落,拿了个空的杯子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剥面前的石榴。 石榴粒一颗一颗掉进杯子,江黎音朝江让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江让尘愣着,似乎还在笑话她的意思。 像是挑衅,又像是单纯犟嘴成功后的愉悦。 “长得好看?”林亦随哦了一声,好奇捅咕江让尘的胳膊,“有照片不?我看看我妹的眼光。” 江让尘一巴掌拍开他:“去去去,什么你妹,这我妹。” 他说着一股脑挤过林亦随,挪到江黎音身边,活像是唐僧念经:“妹啊,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而且早恋没什么好的……” 絮絮叨叨的,愣是将早恋的坏处和典型例子都列了个遍。 上到谁家的长辈早年一恋误终身,下到合丘南高中网恋被骗八万,江让尘可以说是铁了心的要劝青春少女迷途知返。 林亦随扯着嘴角听了好一会经,才忍不住插嘴:“不是,她不就夸了句好看吗?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江让尘声音骤然一停,怒目金刚一般瞪向林亦随。 “她夸过几个人好看?她连我都说丑。” 话里话外,对这评价颇有微言。 林亦随倒也是直接被提醒到,一骨碌坐到地上,也跟着审判。 “对啊,你之前是不是说我难看来着?” 江黎音眼珠微动,翻出一张手机截图来:“这是你们?” 截图里是一个账号的粉丝列表,其中的两个粉丝账号则被划重点圈了出来。 “这不就两个普通账号嘛。”江让尘撇开目光,欲盖弥彰的抢着剥石榴。 他不怎么动手,剥起来并不熟练,慢吞吞的。 林亦随跟着点头。 江黎音挑了下眉,又划出一张图。 “这两个账号可不普通,收货地址都是西郊的一个普通花店,但每次买东西,都是来批发的。” “花店批发网球拍,多奇怪啊。”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敲了敲,“不看看吗?两位花店老板。” 江让尘轻啧一声,他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姓暨的查的。 “我就说瞒不住吧。”林亦随挠了挠太阳穴,“再说了,支持支持你们年纪小的也没什么问题吧。” 现在是网络盛行的时候,江黎音的那个账号以第三人称记录江黎音生活运营,独特的剪辑手法加上极具个人魅力的江黎音,很快就坐了起来。 “长辈不喜欢这种东西,兴许都不知道你和暨家小子还有这能耐。”林亦随想想刚开始瞧见的那账号,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吃互联网这一碗饭。 这话说的就是江黎音和她背后的那几个人。 第三人称记录生活,独特的剪辑,超乎想象的网感以及极具人格魅力的江黎音。 几乎每个人,都是顶尖的存在。 那流量简直就跟海水一样滔滔不绝。 “不过啊,我可先提醒你,”江让尘把剥好的石榴粒倒进了江黎音的杯子黎。 “小叔要是知道了,绝对是反对态度的。” 江黎音没吭声,低眸看了眼时间。 “病也给医生看了,待也待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安排?没有我走了。” “果汁榨好就去。”江让尘仰着身子舒展双手,顺脚踢向林亦随,“榨汁去。” 林亦随一脸的不愿:“谁还不是个少爷了!使唤谁呢?” 紧接着就是一个后躺,和江让尘比起躺尸。 江黎音满腔的情绪瞬间被两人的幼稚填满无语。 但人有所求必有付出,她强憋着没翻白眼,呼啦一下站起端着杯子去榨汁。 望着她的背影,江让尘浅浅叹了一声。 “你说她什么时候能不把我当成小叔一样冷淡对待啊?” 这种时候,正常的兄妹关系里,妹妹不应该是憋着笑在另一边看热闹吗? 难道是看的攻略出错了? “是不是你演技太差了?”江让尘又踹了林亦随一脚。 林亦随灵活弹起并躲开扫来的腿脚,嘿嘿一声: “我演技还差?我看是你不够坦诚吧?28号复诊这事都不敢直接和她坦明,是你不够自信还是你觉得江黎音打骨子里就是叛逆不听从的?” 林亦随说完,立马三步并两步追去找江黎音。 “哥们给你句劝,你妹啊,偶尔吃软但绝不吃硬,你可别到最后混得和你小叔一个下场。” 声音悠扬绵长,好似一缕穿心而过的秋风,瑟凉。 江让尘靠着沙发,微微仰头,一只手遮着眼睛,表情并没有那么轻松。 祸不及儿女,叔之过也不能迁怒侄儿啊! “都是小叔的孽啊!” 第21章 第 21 章 弯道上车辆驰骋,一溜烟的功夫,江让尘就甩开后面车没了影子。 江黎音打着哈欠,抱着平板握着笔窝在边上画接的商稿。 江让尘也不让她走,就要她在这里待着,当个吉祥物。 “小音,可乐还是雪碧?” 场地的老板姓谢,美籍华裔,一年就只有这个时间段回国来。 “牛奶。” 谢映真变魔术一样从身后亮出一杯牛奶,递到她跟前。 “真不考虑出国吗?到时候姐还可以带你玩。” 她一只手搭在沙发边上,就差把整个身体都靠在江黎音身上。 “会考虑,但不是现在。”江黎音又打了个哈欠,随即才发觉自己被满满的玫瑰香包围。 淡淡的,但极有侵占感。 谢映真观察她的表情,暗笑一声默默往后挪回安全距离。 “听起来你很有规划嘛。” 江黎音熄屏换手机,一面点头一面打开游戏:“只要是现在不想的,都是会考虑。” 谢映真失笑,抬眼望着大屏,激烈的追逐还没有结束。 她的目光像是被定在了某处,紧随着其中一辆弯曲直冲。 “那这么说,你能告诉我,你哥现在会考虑我吗?” 江黎音手指一晃,在自动夸赞和自动骂街之间选了自动骂街。 长达一分钟。 她闭了闭眼,好在对面是个偶然碰到的“病友”,一分钟之后大概就泯然精神病院了。 谢映真喜欢姓江的,江黎音略有耳闻。 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知道谢映真喜欢的是哪个江。 江易知?还是江让尘? 江易知古板,克己复礼,和谢映真火热的性格并不能算是磁场契合,甚至可以说是相互排斥。 但是江让尘似乎是把谢映真当成了对手仇敌……这两个人碰上就是一座火山。 随时随地可能喷发。 现在这个问题,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自己去问得到的答案不是更准确。”江黎音端起牛奶,扫了眼界面里自动输出的骂句。 还真是一句重样的都没有。 只怕是好朋友来了都得决裂。 谢映真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犹豫:“要是被拒绝了,那可不得尴尬死。” “你不去问,犹豫难受的就你自己。”江黎音洒脱道,“被拒绝了,尴尬的却是两个人。”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尴尬不如众尴尬。 “诶?有点道理。”谢映真阻塞的思绪好似一下子通畅,她蓦地站起身,朝终点走去。 这下子,江黎音终于知道她喜欢的是谁了。 火山会不会爆发呢? 她低头去,却发现游戏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个组队的网友,在自动骂街之后就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精神病房里只剩下了她一个。 以及那个网友的一句话:骂的太脏了,怎么正常人也骂得这么脏呜呜呜~ “?” 江黎音寻思着,难道不是正常人才骂得脏吗? 她正想着,林亦随忽然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往外走。 江黎音反身要去拿帽子,林亦随则像是预判了一样先一步拿起扣在了她头上。 “走走走,哥带你玩去,你哥的春天来了。” 春天? 江黎音昂着脖子往回看,果然是看见了莫名羞涩的谢映真和站得像根木头一样笔直的江让尘。 江让尘心心念念的副驾终于要有常驻了? 表白的结果如何江黎音不得而知,但看林亦随的开车路线,却也是扑朔迷离。 “你要带我去哪?” “你哥说你压抑情绪,你猜我要带你去哪?”林亦随挑了下眉。 江黎音低头打开了地图,这附近有一个游乐园。 “游乐园发泄情绪?你是要带我去抢小孩子的冰淇淋吗?” 她望向窗外,嘴上不说,眼睛却不自觉的寻找着游乐园的标志。 “抢的话是不是有点破坏你的公众形象?”林亦随失笑,“虽然说你在外网很火,但不代表你在国内不火,要是抢了被拍到,你不就塌房了?” 江黎音听着,只感觉他比自己还在意所谓的工作。 她没有说话,只是降下车窗,感受着速度的风声。 那个账号最开始是崔乐提出来的想法,她是个想到就要做到的人。 于是简夏、暨修宁和李天华都被她拉入了伙。 江黎音自己,也只是看崔乐的态度才勉强松口出镜。 她本以为就是个会不了了之的兴趣,却没想到账号还真的成功起来。 从最开始只有二中的人捧场,再到附近学校的学生,到现在的国内外丰收。 对崔乐来说是坚持过后得来的最大成果,对江黎音来说,却是第一次判断失误。 同样也是对江宇辙的一次反驳。 ——“没有人会喜欢你。” 在账号最开始有起色的时候,江黎音和左笈星在阳台坐了一整夜。 两个人靠着,两个不同的思维发散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有起色。 明明不会有人喜欢我的。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和左笈星是一个人。”江黎音趴在窗口上,歪着头盯着一闪而过的绿植。 林亦随意外侧眸去看江黎音,没想到她会突然的敞露心扉。 是说到了什么关键词吗? 他没法立马去复盘前面说过的话,因为需要记住江黎音的话。 “江宇辙说,没有人会喜欢你的。但是账号的数据却明晃晃的摆明了,他说错了。” “但我和左笈星耗费了整夜的时间,也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我?” 后视镜里,江黎音低垂下眉眼,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飘啊飘,像是两根心弦。 摇摆不定。 “我们两个互相问,我问她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我。 左笈星也问我说:‘为什么有人喜欢我?’ 我发现了不对,我们两个都发现了不对。” 江黎音说完后就陷入了沉默,静静的盯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镜子里有我,但没有左笈星。” 所以,江宇辙说的也不是错的。 谁会去喜欢一个精神病。 “所以要是被拍到了,就说是左笈星做的好了。”江黎音直起身,升起窗户,又给圆了回去。 林亦随早已熟悉了她的跨度,低笑一声连连点头应和。 “也是,我怎么没有想到。” 他歪头,话锋又转:“但是吧,抢小孩子冰淇淋不太符合我的身份,还是算了。” 工作日里的游乐园可谓是内向者的天堂,没有长龙一般的队伍,也没有熙熙攘攘的吵闹。 尤其没有吃冰淇淋的小孩子。 游乐园并不是江黎音的经常落脚点,她对这里还是存在着些许的陌生。 “没想到你人老但童心。” 江黎音望着明显对这里更有兴趣的林亦随,越发的想要买一双增高鞋或高跟鞋。 察觉到江黎音上下扫量的目光,林亦随下意识抬起手。 江黎音抬眸从他手上瞄过,那只手的落点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从她的头顶移到了肩膀上。 “别想了,我就是打骨折,再接上也只会比现在都高。” 想法被戳穿,江黎音也没有任何尴尬的神色。 她看了眼缓慢转动的摩天轮,又看了眼放着音乐的旋转木马。 “你来是找刺激的?” 在江黎音的印象里,林亦随这个人就不是个平和的性子。 白天翻墙逃课,半夜挑衅醉汉,成年后就成了车神处处留下车尾气。 蹦极,滑翔伞,雪山滑板……这些个刺激性的东西差不多也都是他带着江黎音玩起来的。 要是在其他的地方,江黎音或许能很清楚他的目的。 但现在是在游乐园里,过山车这种东西在林亦随看来应该是小儿科的东西。 难不成还真是童心再起了? “不是说了吗?代替你哥带你来玩的?”林亦随歪头,大手一挥好似整个游乐园都是他的一样。 “我好像也没说我想来游乐园。”江黎音想了想,盯着旋转木马又道,“你确定你要陪我玩?” 林亦随顺着目光看去,轻笑一声:“你不会以为我害怕旋转木马吧?” 他算是发现了,江黎音是看人很准。 旋转木马启动后播放的童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木马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两个人稳如泰山。 林亦随一只手把着马头,回过头去看江黎音。 江黎音的下巴抵在马头上,双眼直勾勾盯着前面,像是在发呆。姿势表情和最开始上马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 为什么有人能在旋转木马上坐两个半小时啊! 林亦随大概是这辈子不会再靠近旋转木马半步了。 他认命地回过头,接着嬉皮笑脸回复江让尘的轰炸。 这家伙,小音不回他信息他就炸自己。 说的话也奇怪,他光明正大带走的人怎么就成哄骗了。 “你也不想想,小音要是不愿意我能强行带走她?”林亦随同意了他的视频申请,镜头偏移对准了江黎音。 “你少转移话题,是你妹吗你叫的这么亲密。”江让尘蹙起眉头,“怎么是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不好吗?她自己想要玩的。” 林亦随侧目,这次连镜头都不能让她从自我的世界里回神。 似乎却是是不好的东西。 江让尘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欲言又止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句:“把她送回来,浠陇湾这边。” 他那边的镜头里走过来一个人,江让尘匆忙挂了视频。 虽然只是一晃眼,但林亦随凭那影子也猜得出来是谁。 江让尘的小叔,江黎音的亲爹。 家宴啊。 那可就麻烦了。 “要走了?”江黎音的声音悄然响起。 林亦随意外回眸:“原来你没有在发呆啊。” “我是在思考。” “哦?思考什么?” 江黎音打着哈欠,盯着他:“喜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