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夏》 第1章 01 “她今天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以为她想和我谈恋爱。自作多情。” ——《暗恋日记》 01 徐城的盛夏，阳光依旧热烈，蝉鸣不知疲倦，声声敲在心上。 书桌上，圆镜中的少女披散着墨色长发，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格外有神，长睫如羽，鼻梁挺秀，唇色淡粉。 方都夏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伸手掐了掐脸颊——真实的痛感传来，疼得她直皱眉。 就在昨天，本该身处天堂的方都夏，重新回到了十六岁。 没错，她重生了！ 上一世，在经历人生失意、被渣男断崖式分手后，方都夏在酒吧买醉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 回顾过去，她的人生没有精彩绝伦，只有吃不完的苦。 纯牛马一个。 而这一世，她下定决心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靠着信息差成为全球首富。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未来数年的“美梦”，已然在眼前铺展。 “又发什么疯呢？！”都秀丽女士推开卧室门，适时打断了方都夏的幻想，“快别傻笑了，让让和善善来找你玩了。” 方都夏闻言精神一振。 谢林让和乔善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上一世无论她过得多么狼狈，这两人始终不离不弃，给了她无数支撑。 三人联手暴打渣男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她光着脚就冲出卧室，声音里满是雀跃：“亲爱的善善和让让！” “哎！把鞋穿上！”都秀丽在身后急忙喊道。 客厅里，谢林让和乔善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一个留着短寸头，穿着这个年代最时髦的牛仔外套，长相青涩但帅气，另一个短发，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裙，长相稚嫩可爱。 “谢林让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刺啊？”方都夏一手拍在谢林让的肩膀上，另一个只手去捏乔善的脸颊，“善善你也好可爱啊！” 乔善摸了摸被捏的脸颊。 谢林让在旁边忍不住吐槽：“你被鬼附身了？” 谢林让依旧欠得让人手痒，方都夏立马回怼：“你才被鬼附身了！你全家都被鬼附身了！” 接收到回怼，谢林让立马舒服多了，“正常了。” “方都夏！怎么说话呢！”都秀丽从主卧里出来，挎着帆布包。 方都夏伸着脖子说：“我俩闹着玩呢妈。” “我出门了昂，你们在家好好玩。”都秀丽瞥了方都夏一眼，说完又补充：“方都夏，你玩归玩，别给我闯祸昂。” “知道了！” 送走都秀丽女士后。 方都夏深吸一口气，开始进入她逆袭的第一步，“哎！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问你们！咱们学校那个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叫陈于什么来着？” 乔善眨眨眼：“陈于野。” 方都夏凑近些，压低声音：“他人怎么样？” 边上谢林让抬头看一眼：“你问他干嘛？” 方都夏挺直腰板，郑重宣布：“我决定了！我要好好学习！向陈于野同学看齐！” 话落，乔善和谢林让两人都没憋住，笑出了声，笑得满脸通红。 方都夏皱眉：“你们笑什么？！” 谢林让抹了抹唇角，找借口：“没什么，就是……我奶二婚了。” 说完他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对方都夏的目光，乔善也指着谢林让找借口：“我、我替他高兴。” “能不能编点正常的理由！谢林让你奶奶都去世二十多年了，你见过你奶奶吗？！”方都夏认真道，“我没有开玩笑！我非常认真！” 谢林让和乔善笑得人仰马翻，丝毫不管方都夏。 这反应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毕竟上一世方都夏整个学生时代过得比谁都要轻松，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成绩年年倒数垫底，也是学校老师眼里的差生，唯一好的一点，就是不染头不抽烟喝酒，不谈恋爱。 面对她现在好好学习的想法，谢林让和乔善他们笑也不为过。 两人笑够了，意识到方都夏是认真的，这才收起玩笑心思，开始替她出谋划策。 和陈于野同班的乔善率先开口：“陈于野这个人确实挺难接近的。他在学校里几乎不交朋友，平时话少得可怜，特别是对女生，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方都夏却信心满满地一扬下巴：“放心，就没有姐姐我搞不定的人！” 谢林让窝在沙发里边吃薯片边插话：“要我说，你找他补习，还不如直接报个辅导班靠谱。” “我当然想过，”方都夏叹了口气，“昨天我郑重其事地跟我爸妈说我要好好学习，他们还以为我在说笑。最后我妈松口，只要我这次期末考能进步十名，就给我报班。” 谢林让认真分析道：“那确实很有难度。按你现在的成绩，高三之前怕是很难实现。” 方都夏眯起眼睛，危险地睨向谢林让，顺手抓起抱枕砸过去：“谢林让！你找死啊！” 谢林让敏捷地侧身躲开，还不忘追加一句：“这样吧，要是你真能考进年级前十——不，前五十就行——我当场叫你爸爸！” “好！就冲你这句话，”方都夏斗志昂扬地一拍桌子，“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考进前五十！” “好难啊——都是汉字怎么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方都夏撑着脑袋，眉头拧成了结，整张脸几乎要埋进那张布满三角函数的数学试卷里。 讲台上老师滔滔不绝，对她而言却像在听天书。 邻座的谢林让斜过身子，冲她挑了挑眉，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怎么样？方大学霸，这就被难倒啦？” 方都夏甩给他一记白眼，慢悠悠直起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找打？” 话音未落，数学老师冰冷的声音如同利箭从讲台射来：“方都夏！谢林让！你俩没有一天消停的！你说说你们还上啥！” 最后两个字被他刻意拖长，带着特有的味道。 台下已经有几个同学因此忍不住笑了。 数学老师章永，人送外号“上啥”。 这绰号自然源于他那句经典的口头禅。 每次班里只要有同学不守规矩，他就会用那标志性的腔调发出灵魂质问：“你还上啥？” 此刻他黑着脸，眉头皱成八字形，毫不客气地朝门外一挥手：“滚出去晒太阳去！” 方都夏和谢林让一前一后站在空荡的走廊上，她故意与他拉开两米距离，胸口堵着一团火。 课没听成，反倒被赶了出来。 说好的逆天改命呢？照这样下去，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她耷拉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发愣。 地面上摇曳着树叶的影子，阳光的碎片在大理石地板上跳跃。 谢林让在旁边喊了她好几声，她都置若罔闻。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懊恼中时，一双干净的帆布鞋突然闯入视线。 她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睛。 少年微湿的碎发垂落在眉骨前，鼻梁挺拔，薄唇轻抿。那双黑眸平静无波，却在与她对视的第三秒迅速移开。 方都夏感觉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好几拍。 紧接着，谢林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哎！兄弟！你们班上体育课啊？” 那男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径直朝着前面的二班走去。 一身普通的红白校服，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挺拔利落。 方都夏望着那个背影，终于肯和谢林让说话了：“他谁啊？” “陈于野啊。”谢林让懒洋洋道，“你不是整天喊着要向人家看齐吗？连正主都不认识，你看的哪门子齐？” 一听到“陈于野”三个字，方都夏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生气了，歪着身子就朝那个背影喊道：“陈于野！” 那道挺拔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就在他即将回头的瞬间，章永猛地从教室里探出身子，怒气冲冲地指着她：“方都夏！你到底想干嘛！” 方都夏灵机一动，瞬间摆出委屈的表情：“谢林让老找我说话老师，我不想理他，他还找我。” 谢林让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不是吧？卖队友卖得这么行云流水？ 方都夏从乔善那里打听到，陈于野午餐一般会在学校解决，不像他们一样总去校外的小餐馆换口味。 于是，午饭铃声一响，方都夏便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乔善和谢林让，独自一人钻进食堂，在攒动的人头里寻找那个清瘦熟悉的身影。 陈于野果然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光线透过玻璃，在他肩头铺开一片安静。 他面前的餐盘里，盛着学校食堂声名在外的“独家秘方”圣女果炒煮鸡蛋和夏日特供的西瓜炒肉。 他正低头默默扒拉着米饭，吃得面不改色。 方都夏打了份一模一样的菜。 学校的菜她不是没吃过，高一军训那会儿吃了一次，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进过食堂。 原因是太难吃了。 她端着餐盘径直坐到陈于野对面，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陈于野同学？” 陈于野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都夏极其热情，“你好，我叫方都夏。” 陈于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重新低下头去，专注地对付餐盘里的饭菜。 方都夏撸了把并不存在的袖子，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你可让我好找，我从食堂里头，逛到食堂外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陈于野话少，面对她的连番“轰炸”，基本上不吱声。 方都夏也不管不顾，自顾自地找他唠起家常，上到他们家几口人下到他们班多少人，像查户口似的。 然后话锋突兀地一转，问道：“哎，你有没有女朋友？好学生也会谈恋爱吗？”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小石子，陈于野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终于抬起头看她，带着些许无奈问：“你有什么事吗？” 方都夏眼看时机成熟，立刻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有啊，我想问你，你是怎么保持每次考试都拿第一的？有什么秘诀吗？能不能教教我？” 她眨巴着圆溜溜的杏眼，努力让目光显得极其真诚。 陈于野微微皱了下眉，像是觉得她这通铺垫与最终的问题之间跨度太大，有些莫名其妙。 他快速扫了她一眼，并未作答，而是直接拿起餐盘，起身离开。 “哎，你别走啊！”方都夏见状，急忙在后面喊了一声。 清亮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食堂里显得有些突兀，顿时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但凡走得稍近一些，似乎就总能轻易成为众人目光追随的焦点。 第2章 02 “丢脸……” ——《暗恋日记》 02 现在的方都夏不是一个说放弃就放弃的人。 一次不行就试两次，两次不行就试三次，哪怕无数次也不在乎。 学习上是这样，去套陈于野的学习方法，也是这样。 虽然课上讲的内容她依旧听得云里雾里，陈于野也依旧对她爱答不理。 周五放学，方都夏和谢林让、乔善一起，溜达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奶茶。 三个人并排站在校门口的石碑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乔善吸了一口奶茶，随口问：“都一周了，你这‘求学之路’有啥进展没？” 方都夏瞬间戏精附体，握拳慷慨激昂：“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坚持！学会了厚脸皮！” 说到最后一句，她表情一秒垮掉，满脸生无可恋。 谢林让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脸皮从来就没薄过呢。” 方都夏白他一眼，抬脚作势要踹，“滚。” 她咬着吸管，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小卖部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于野单肩挎着包，正从校门拐进小卖部。清瘦挺拔的模样，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方都夏想也没想，把手里的奶茶往乔善怀里一塞，“你们先走，我还有事儿！” 话音未落，人已经朝小卖部冲了过去，全然不顾问着“今晚还回家吗”的乔善和谢林让。 陈于野正站在文具区前低头挑笔。 “陈于野同学？”方都夏从货架边探出脑袋，笑盈盈地跳进他视线，“你也来买东西呀？” 他头也没抬，“嗯。”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呀。” “不用。” 旁边经过的几个男生挤眉弄眼地笑起来：“陈于野，你对象又来找你了？” 陈于野沉默，淡淡瞥了一眼，像是懒得搭理他们。 也难怪他们起哄。 这些天方都夏一有空就往二班跑，明着找乔善，实则目标明确，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这些小屁孩真能瞎扯，”方都夏扯嘴吐槽，一转头却怔了怔，“你耳朵……怎么红了？” “热。”陈于野眼睫毛轻轻颤抖，避开她的视线。 得亏方都夏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哪会看不穿他这欲盖弥彰的反应。 她心里门儿清，这不过是少年拙劣的掩饰。 “真热假热呀？”她抿着嘴笑，故意往前凑近半步，“我不信。” 那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也太不禁逗了。 别人随口一句，耳朵就红得彻底。青涩得像颗没熟的梅子。 倒让她莫名生出几分“调戏良家少年”的错觉。 陈于野像是被她看得不自在，偏开头不说话，转身绕到饮料区拿了瓶矿泉水，径直走向收银台。 他腿长，几步就把她甩在身后。 方都夏被人群裹挟着挤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他走远，无助挣扎：“怎么又跑啦？ - 晚饭时分，方形的木桌上摆着几道家常菜，热气腾腾。 都秀丽盛了碗鸡汤推到方都夏面前，顺口说：“最近挺老实的，没给我惹祸。” 方都夏接过碗，笑嘻嘻地回：“我一直都很老实的好吧，都女士。” 坐在对面的方艾国正皱着眉头研究女儿的英语书，嘟囔着：“你说这英语单词，单个字母都认识，怎么凑一块儿我就看不懂了呢？” 都秀丽捧着碗吃饭，忍不住吐槽：“你这猪脑袋能看懂就怪了。闺女这点就是随你。” “好的都随你，坏的都随我。”方艾国小声嘀咕，放下英语书，“赶明儿我报个英语班，把这英语好好学学。这样哪天开出租拉到外国人，还能聊上两句。” 方都夏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爸，你可以干中学。” “干啥中学啊？”方艾国一脸困惑，“你爸我大学都没考上，咋干中学教学生啊。” 方都夏被逗笑了，“我的意思是您可以一边开出租一边学英语。” “这意思啊，”方艾国恍然大悟，“一边开出租一边学英语就直说嘛，还干中学，我还以为你让我开个学校呢。开学校有我开出租来钱快不？” 都秀丽轻笑一声：“你开出租都挣不了几个钱，还开学校。” 方艾国不服气地反驳：“谁说的，我这个出租车开得越来越好了，这个行业很有发展前景的。” 身为重生者的方都夏立刻点头附和：“爸说得对，我赞同。” 她心里清楚，这个年代正是移动互联网萌芽的时期，无数风口正在酝酿，遍地是黄金。 方艾国高兴地抬手和女儿击掌，“还是闺女懂我。” 面对父女俩的默契，都秀丽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方都夏眼睛一亮，突然想到什么：“爸，我给您说个来钱更快的好法子。最近不是有个短视频网站挺火吗？您可以去拍vlog。” 方艾国一脸茫然：“vlog是什么？” “就是视频日志，”方都夏兴奋地解释，“vlog名字我都给您想好了——《七零后已婚已育出租小伙子学习英语的日常》。” 都秀丽差点把饭笑喷出来。 方艾国嫌弃地摆手：“去去去！又给你老爹出馊主意。” “您相信我，这样拍一定能火。”方都夏不甘心地继续劝说，“实在不行您也可以去投资网约车，这个行业未来发展前景特别好，说不定哪天咱们家就发财了。” “小小年纪，净异想天开。”方艾国显然不信，“有这时间不如多学习，整天瞎琢磨。” “我说真的！爸！您别不信我！”方都夏急得直跺脚。 方艾国没接话，都秀丽却放下碗筷，一脸严肃：“我也说真的，这次期末考试要是再考倒数，下半年零花钱全停！” 她说完，起身往厨房走去。 方都夏试图唤醒母爱：“妈妈！别啊！” 都秀丽头也不回。方都夏又转向父亲求助，方艾国却假装没看见，端着碗筷溜进厨房，动作利落得毫不拖泥带水。 她哭丧着脸瘫在椅子上，长叹一声：“我太难了——” - 晚上，方都夏坐在书桌前，桌子上堆满了学习资料。起初她还能耐着性子翻两页，最后彻底被难题打败，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玩起了电脑。 浏览器搜索栏里，赫然躺着一行字：提高学习效率的狠招。 页面弹出几条建议： 1. 避免多任务处理以保持专注； 2. 保证充足睡眠并维持规律作息； 3. 适当改变学习环境来提升专注度； 4. 运用间隔重复法强化记忆效果； 5. 使用颜色标注重点信息以增强记忆； 6. 通过向他人解释知识点来检验掌握程度； …… 方都夏托着腮扫了一遍，果断决定先实行第二条。 睡一觉，明天再学。明天的自己，一定会更有效率！ 这一觉睡得酣畅，直到第二天快午饭时分，她才在一阵诱人的菜香中悠悠转醒。 洗漱完毕，她穿着那身小狗碎花睡衣，顶着一个纹丝不乱的丸子头，晃进了厨房。 方艾国正颠着炒锅，瞥见她，打趣道：“呦，咱们家大小姐终于醒了？” “爸，你没上班啊？”方都夏打着哈欠，睡意未消。 方艾国往锅里淋了些醋，滋啦一声香气四溢，“你当你爸是机器人啊，我也是要休息的。” “妈妈呢？” “去你二姨家了，今儿中午不回来。” “哦。” “别哦了，”方艾国盖上锅盖，“去附近商店买瓶可乐回来，给你做可乐鸡翅吃。” “好，谢谢爸。”方都夏转身去拿桌上的翻盖手机，手机挂饰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折射得亮闪闪的。 “瞎客气。”方艾国笑着摇摇头，眼看女儿就要换鞋出门，赶忙喊住她：“哎，没拿钱呢？！” “我……”方都夏下意识想说自己微信里有，话到嘴边猛地刹住——这里是2012年，线上支付还远未普及。 她折返回来，冲爸爸伸出手。 “顺便给我买包烟回来，别告诉你妈，”方艾国塞给她一张一百元，压低声音，“剩下的，算你跑腿费。” “行。” 方都夏买了瓶可乐，又给自己加了根雪糕。 她站在小卖部门口，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激得牙齿微微一酸，那甜腻腻的味道，熟悉。 她抬头，望见店门口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盛夏的叶片绿得浓郁，在微风轻拂下沙沙作响，相互拍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背着书包，低头咬着三明治从对街走过。 他的身影被粗壮的树干短暂遮蔽，随即又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方都夏眼睛倏地一亮，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她穿着那身醒目的碎花睡衣，丸子头随着跑动轻轻晃动，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再次闯入了陈于野的视线。 她笑得明媚又张扬，“陈于野弟弟？” 陈于野闻声抬眼，眸光微微一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想躲开她，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方都夏紧追两步，与他并肩，“怎么一见我就跑啊？” 陈于野抿着嘴不答。 她又问：“你家也住这附近？” 他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听到他回应，方都夏立刻顺杆爬：“你要去哪儿？” “文杰书店。” “去学习？” “嗯。” 一听到“学习”二字，方都夏立刻来了精神，“那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吃完饭也过去学习？咱们搭个伴儿好不好？” 陈于野拒绝得干脆：“不好。” “别嘛，我请你喝可乐！”话音未落，那瓶冰凉的可乐已经被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根本没给陈于野反应和拒绝的机会，方都夏已经灵巧地后撤了两米远。她眉眼弯弯地冲他挥手，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灿烂：“就这么说定啦！等我！” 陈于野握着那瓶带着她掌心余温的可乐，怔在原地。 看着她转身跑开的背影，那身略显幼稚的小狗睡衣和摇晃的丸子头，在夏日午后的光晕里，竟莫名变得有些耀眼。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快得不容忽视。 第3章 03 “她说要和我一起学习，我等到了天黑，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 ——《暗恋日记》 03 方都夏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两手空空地晃进家门。 方艾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来，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上下打量她：“让你买的可乐呢？” “您别忙活了，我中午不吃了。”方都夏说着，弯腰换鞋，动作麻利。 “那我烟呢？”方爸爸伸长脖子问。 方都夏直起身，一本正经：“您少抽点烟吧，以后老了得肺病。” 上一世方艾国就因为抽烟，得了癌症，还好发现时是早期，干预治疗后，算是捡回一条命。 方艾国眼睛一瞪：“嘿，你这丫头，还咒上你爹了？！” 方都夏已经冲进卧室，潦草地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走啦，老方！”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方艾国独自坐在沙发上，摸着下巴琢磨。 烟没抽成，还白白损失了一百块钱。 方都夏刚冲下楼，单元门一推开，正好撞见谢林让和乔善骑着电动车在她面前刹住。 方都夏一愣：“你俩怎么来了？” 乔善拧动车钥匙，眨眨眼：“不是说好了周六一起看电影吗？你啥记性？” 方都夏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放学约好了要去看复联的。 她上一世已经看过了，况且此刻学习最大。 于是摆摆手，“你俩去吧，我要去书店学习。” “周六还学什么习啊，”谢林让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把她往自己车后座拉，“票都订好了，不去也得去。” “我……”方都夏还想挣扎，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头盔就稳稳地罩在了她头上。 紧接着，谢林让抓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她整个人就被带上了后座。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谢林让拧动电门，车速陡然提起，像是生怕她跳车跑了。 方都夏坐在后面，一手紧紧扯着他的衣角，一手费力地按着那个比她脑袋大一圈、总想歪掉的头盔。 “谢林让！回头我成绩要是下降全都怪你！” 谢林让迎着风笑道：“你成绩还有下降的空间吗？” “滚啊！”方都夏气得锤他头盔，“等停车我再收拾你！” 方都夏和他们看完了电影后又去附近的商场逛到了天黑，将和陈于野的约定彻底抛在了脑后。 - 这周末在家，方都夏除了写作业以外，又逼着自己学了一个多小时。 她这个人常年散漫惯了，记性也不好，属于记吃不记打的类型。 所以即使重活一次，她也没能突然拥有强大的自制力，全靠着那点残存的意志力逼自己。 周一，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生无可恋地咬着油饼走进学校。 昨晚为了寻找高效的学习方法，她愣是在电脑前搜了一整夜“好学生都是怎么学习的”。 身边三三两两的同学与她擦肩而过，她一眼就捕捉到了正前方陈于野的身影。 他走在人群里，红白校服衬得身形很直，带着一种沉静。 方都夏小跑着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陈于野！好巧！你今天也来这么早啊？！” 陈于野淡淡“嗯”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 其实他每天都是这个点到校，只是这会儿并不想跟方都夏多解释。 “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教教我学习啊？”方都夏背着手，侧头看他。 上一秒还因早起而萎靡不振，下一秒见到陈于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陈于野沉默了一会儿，脚步未停，却说：“我在等你。” 方都夏被他这句没头没尾地回答弄得有些懵，“啊？” 陈于野说：“周六我在书店等你，你没来。”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方都夏这才猛地想起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儿忘记跟你说了，我们俩加个□□吧，以后我找你方便。” 陈于野目光沉静地转向她，深深地看了一眼。 其实那天，他等到晚上，路灯都亮了，才看到方都夏。 她和谢林让还有乔善在一起。 她坐在乔善的车后座，和谢林让打闹，笑得那么开心，完全忘记了他们的约定。 “不用了，”他收回目光，果断拒绝，声线清冷，“我教不会你。” 而后加快步子离开，也没再看她一眼。 方都夏不肯放弃，冲他渐远的背影喊：“我很好教的！” 无人回应。 只有清风吹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 晨光中，陈于野的背影渐行渐远，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疏离。 上午四节课，全是让人头疼的理科课。 第二节课的物理课，方都夏破天荒地听得极为认真，笔记也写得密密麻麻。 旁边睡了好几觉的谢林让悠悠转醒，揉着眼睛瞥见她这副刻苦模样，有点不放心地凑过来问：“你听懂没有？” 方都夏从一堆令人费解的公式里抬起头，生无可恋地摇摇头，“没有。” 谢林让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重新趴回桌上，“那我就放心了。” 方都夏眯了眯眸子，气得抬脚在他鞋上不轻不重地一踩，压低声音让他滚。 谢林让疼得“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却因为闷笑而微微抖动。 课讲到一半，物理老师吩咐大家开始做习题。 方都夏被卷子上的题目愁得直皱眉，笔尾一下下轻戳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思路敲出来似的。 “咚咚咚——”班级前门突然响起敲门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陈于野站在门口，目光专注地看向讲台：“老师，借一下粉笔。” 物理老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枸杞茶，盖上杯盖，抿了抿唇说：“进来拿吧。” 陈于野迈步走进教室，在讲台边取了粉笔，转身就要离开。 整个过程他的视线始终规规矩矩，没有四下张望。 “陈于野！”方都夏压低声音唤他。 陈于野这才循声轻轻瞥了一眼。 而恰巧，她这一声被物理老师敏锐地捕捉到了：“方都夏，你干嘛呢？” 方都夏灵机一动：“老师！我有道题不会！” “我看看。”物理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桌上酣睡的谢林让，“唉唉唉，谢林让这都睡一节课了！你看看人方都夏都知道主动问问题了，你倒好，睡得正香！” 只因方都夏在没叫醒谢林让的情况下引来了老师，下课后，两人的友谊迎来了危机。 方都夏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林让身后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叫醒你，然后把老师引过来的。” 谢林让态度坚决：“绝交这事儿没跑。” “哎呀，风流倜傥、高大帅气的让让。”方都夏立刻切换战术，拽住他的胳膊摇晃，“我请你喝奶茶怎么样？！” “不怎么样，别跟着我了！”谢林让转身就往卫生间走，见方都夏还要跟，赶紧伸手拦住，“看清楚，这是男厕所！” 方都夏这才刹住脚步，乖乖挪到洗手池旁等他。 一转头，正好看见陈于野从里面走出来。方都夏眼睛一亮，扬起笑容挥手：“好巧！你也来上卫生间啊！陈于野。” 陈于野淡淡“嗯”了一声，拧开水龙头洗手。 方都夏凑近两步：“那个教我学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于野看都没看她：“不考虑。” “别呀，”方都夏不死心，“实在不行我付你钱也行。” “不需要。”他说完转身就走。 这次方都夏没追上去。 陈于野走出十几米，才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方都夏正蹦蹦跳跳地围着谢林让打转，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得不得了。 他迅速转过头，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眸色微微暗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午休结束的铃声刚响过，方都夏又晃悠到了二班门口。 这回她没有直接找陈于野，而是拜托乔善叫了姜可为出来。也是位稳居年级前十的学霸。 坐在后排的陈于野抬起眼，状似无意地往门口瞥了两次。 正好同桌游弋从外面洗完脸回来，脸上还挂着水珠，陈于野便像随口一问：“姜可为出去做什么？” 游弋一边甩着湿漉漉的手，一边笑嘻嘻地打趣：“你‘绯闻女友’找他呢，你没看见？” 陈于野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接着问：“……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问学习经验呗。我听说她都快把年级前十问遍了，”游弋拉开椅子坐下，毫不遮掩地补充，“好像还找了韩闻骁帮她补课。” 韩闻骁年级第二。 陈于野没再说话低头翻书，轻轻扯了扯嘴角，像是一个无声的自嘲。 原来他不是唯一。 - 经历了“七七四十九难”，方都夏总算搞来了陈于野的□□，成功加上了好友。 一通过验证，她便开启了消息轰炸模式。 陈于野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电脑□□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他走过去点开闪烁的头像，屏幕上跳出一长串消息： 【方都夏】：陈于野同学我是真心求学。 【方都夏】：可不可以教教我？ 【方都夏】：求你求你/哭泣/ 【方都夏】：教教我/哭泣/ 他捏着鼠标，盯着屏幕愣了许久。 不是听说找了韩闻骁补习吗？ 怎么还来缠着他。 方都夏坐在电脑前，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复，伸手敲下一行字：是不是在睡觉啊。 刚打完还没发送，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陈于野】：你别哭。 方都夏迅速删掉原来的话，飞快回复：你教我，我就不哭。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陈于野静静地敲下两行字： 【陈于野】：那你继续吧。 【陈于野】：我要睡了。 方都夏看着他那不冷不热的回复，简直要被气笑。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陈于野在这头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她的任何回应。 安静中，房门被轻轻敲响。 “小野睡了吗？牛奶给你热好了。”是保姆蔡阿姨的声音。 陈于野应了一声，关上电脑，起身出门接过牛奶，“爸妈都没回来？” 蔡阿姨语气温和：“陈总和太太带着小琛出去了。” 陈于野点了点头，将牛奶一饮而尽。 他从小到大，能见到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从不过问他的生活，只提供物质，却吝于陪伴。 他的童年是孤独的，父母除了确认他“活着”，偶尔也会关心他的成绩——以一种近乎打压的方式。 因为他成绩好，会给他们长面子，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而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早已是常态，甚至渐渐将他麻痹。 他曾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 直到初中时去同学家里玩，见到对方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才隐约感到一丝失落。 而真正让他失望的，是弟弟陈于琛出生之后。父母对弟弟倾注了满满的爱意，对他却仿佛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恨”。 他不明白，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对待的方式，竟会如此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