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世界与恋爱热[西幻]》 1、重生 黑暗中,雷伊听到了渡鸦拍打翅膀发出的闷响声。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初夏的阳光透过葱郁的树叶投向地面,令人陷入恍惚之中,刺眼的阳光让他本能眯起了眼。 紧接着,雷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随之而来的是萦绕在对方发间玫瑰水的香气,金色长发像阳光一样轻洒下来,落在了雷伊的脸颊上,和对方急促的呼吸一起,挠得雷伊鼻尖痒痒的。 叶隙间的阳光在他金发上照射出一圈小小的光晕。静谧的林间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雷伊想要起身,双臂却动弹不得。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结结实实按在草地上,雷伊试图并紧双腿,用膝盖顶向这人的□□。不幸的是,双腿竟也被对方的膝盖死死压住,力量大到无法动弹。 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战士。这是雷伊对陌生人的初步评价。 被迫四目相对时,雷伊也终于看清对方的样貌。 他首先看到一双熟悉的,宛如春日解冻溪流般翡翠色的双眸。紧接着,对方的脸缓缓凑了过来。 好机会!雷伊猛地仰起头,额头狠狠向对方砸去。 伴随着惨叫和身体倒地的沉重声响,雷伊成功恢复自由。 暂时安全的他终于有机会环视四周。 他正身处一片远古密林之中,高耸入云的枝叶遮蔽了太阳,即使在白天也十分昏暗。他身边恰好有几颗树桩,阳光得以从缝隙中落下,足够雷伊看清周围和此时正跪在地上,捂住额头呻吟的陌生人。 雷伊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抽出腿间的匕首,恶狠狠质问:“你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那人抬起头来,虽然双手捂住额头样子很滑稽,但看清对方样貌的雷伊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陌生人长发散落,眼角微微泛红,双眼泛着雾气,皱着鼻子的委屈模样为他添了几分动人。 金发,绿眸,颧骨上有几颗被太阳亲吻后留下的淡淡雀斑,像极了传闻中永夏的蔷薇。 永夏的蔷薇是专属于永夏城公爵夫人薇罗妮卡的称呼。虽然红颜薄命,她的美貌与多情依然永驻于吟游诗人的诗歌里,随着诗人的脚步与歌声,传播到了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听者被这段凄美的爱情悲剧打动,潸然泪下。 面前陌生人身穿带着兜帽的斗篷,一副游侠的打扮,雷伊被陌生人抓紧的手腕还隐隐作痛。 看陌生人活力十足的样子,显然不是那那位体弱多病的公爵夫人。 那他又是谁?他无疑是来自于维斯康蒂家族,因为绿眸在这片大陆上十分罕见。 传说,维斯康蒂家族的祖先打猎时偶遇有着湖泊般绿眸的湖泽仙女,他们相恋后并下子嗣。绿眸一直是是维斯康蒂家族的象征,甚至家徽的图案蔷薇丛中蓄势待发狮子都有一双绿眼睛。 这时,雷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西泽尔的样子。 他的挚友西泽尔,同样来自维斯康蒂家族,那个永远无条件支持他一切决定的男人也有着这样一双绿眸。 西泽尔虽然也是闻名大陆的贵族美男子,少年时因长期被投毒而苍白虚弱,散发出濒死的气息,绝不会是面前这初生小鹿一样敏捷灵动的少年游侠。 “告诉我,”锋利的刀刃反射出雷伊的影子。匕首被推进几厘米,对方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一丝血痕,雷伊压低声音,努力装出穷凶极恶的样子来,“你到底是谁?” 令雷伊意外的是,即使匕首架在了脖子上,对方竟然笑出声:“这位佣兵团的先生,我不过是凑巧出现在森林里,而你凑巧晕倒在路边,我凑上去听听生死未卜的你的心跳,这时你凑巧醒来。” 接着,绿眸少年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弹开架在脖子上的匕首:“不过很不幸,助人为乐的美德没有换来嘉奖,反而被误会成坏人了呢。” 说完,少年退后几步,快速解下身上的武器,放在不远处的树桩上,之后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敌意。 很显然,少年知道如何最大化利用美貌博得对方的好感,实现自己的目的。 令雷伊惊讶的还有对方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静及高超手腕。他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即使身处不利局面势,依然能一一化解,一番话诚恳又不失幽默感,听上去极有有说服力。 解下武器时的坦然甚至让习惯怀疑一切的雷伊感到一丝愧疚。 雷伊收回匕首,转身掷向不远处的树桩,几片碎裂的木屑飞了起来,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在少年的短剑旁。 对于一个佣兵而言,这不过是藏在身上的几件武器之一。但当对方表达善意时,对等性的回应是必须的。 雷伊主动伸出手示好:“抱歉,兄弟,是我误会了。” 少年微笑着握住雷伊的手,接着他竟然凑了上来,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雷伊的肩膀。 作为初次见面的人,好像过度亲近了。这是雷伊对陌生人的第二个印象。 在雷伊产生第三个印象前,密林的深处突然传来野兽的咆哮声。 随后,整个大地和森林剧烈颤动起来。空气中飘来野兽身上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栖息在巨木上的鸟儿们和小动物们察觉到了邻近的危机,纷纷四处逃窜。 一时间,扇动翅膀的声音,各种动物的嘶鸣,枝叶抖动的沙沙声交汇在一起,昭示着危险的逼近。 雷伊迅速和少年交换了一下眼神。他抓住少年的手,指着周围最高的一棵树:“我们去树上!” 少年摇摇头,显然不认同他的决策。但他并不急着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不急不躁地四处张望,像是在丈量些什么。 雷伊试图次劝说对方一同上树避难。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响,小山一样的巨大野猪从森林深处冲了出来,挥动着锋利的獠牙撞断一排排大树! 看清野猪的瞬间,雷伊倒抽一口冷气。 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一瞬间,他的喉头泛起了血的铁锈味。 雷伊知道,这只野猪不是普通的野猪,是这片森林几百年来的守护神。 遵循着记忆,雷伊的手试探着摸向行囊,触摸到一片活物的温热的瞬间,他像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一种奇异的猜测像划破漆黑夜幕的闪电,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下一秒,雷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少年的手,指节上有长期使用兵器留下的茧。与战斗十年后的那双手相比,少了深深浅浅的伤疤。 现实印证了雷伊的猜测: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十年前的密林里,回到了佣兵团覆灭的开端。 就在雷伊被面前的景象惊呆时,少年脸上露出了游刃有余的微笑。 他十指相抵,开始快速低声吟诵些什么。随着念诵声,少年的掌心生出了像藤蔓形状的光芒。伴随着越来越快的吟诵,光芒越来越亮,少年的周身也被耀眼的光芒围绕着。 刚刚还沉浸在回到十年前的震惊中,雷伊迅速陷入另外一种震惊。 面前的少年除了有一双罕见绿眸之外,还是大陆上更为罕见的术士。 眼看野猪就要冲到两人面前,雷伊甚至都能看清野猪锋利獠牙尖端。野猪距离一步之遥时,周围大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沙沙的响声,一根根粗壮的藤蔓垂落,像冬眠后苏醒的蟒蛇,向着野猪冲去! 整个森林的藤蔓像是苏醒的蛇群,将身躯庞大的野猪团团围住,猝不及防的野猪大声吼叫着,试图以身体撞击,以獠牙刺穿藤蔓的包围圈。 但巨型野猪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树藤非但没有在敌人的进攻下退却,反而缠绕得越来越紧,藤蔓上甚至冒出了小刺,细齿一样死死咬住野猪的皮肤。 野猪吃痛,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挣扎愈发猛烈,雷伊能看到细小的血珠从野猪的皮肤上冒了出来。 这时,少年回头看着雷伊。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联想,雷伊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邀功的神色。 少年像是抓住野兔的猎犬用力甩动尾巴,双眼殷切地望着主人,等待主人拍拍头叫它好宝宝。 雷伊叹了口气。他不得不做出可能会伤害到少年的决定:“虽然可能会伤害你的感情,可是我希望你能放开它。” 少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雷伊:“什么?可我好不容易……” 雷伊叹了口气,在行囊中翻找片刻。很快,他取出了某些东西放在树桩上。 少年凑上去看,发现那是三只沉睡中的小野猪。其中一个小野猪还动了动小尾巴,发出咴咴的声音。 在看到小野猪的瞬间,被困住的野猪发出更加凄厉的嘶吼声,它的双眼迸发出怒火,撞击藤蔓的力度也更大。 少年投去疑惑的眼神,雷伊只能以摇头苦笑回应他。 十年前,包括雷伊在内的所有人都未曾想到,他一时好心会酿下大祸,埋下佣兵团覆灭的种子。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十年前,拜访永夏城的佣兵团恰好路过这片森林,雷伊恰好碰到了三只酣睡的小野猪。不远处恰好有几颗留有小兽齿痕的果实,闻起来有浓重酒味。 雷伊猜测,贪吃的小野猪不慎吃掉发酵后的果实醉倒了。 雷伊本想帮小野猪找到母亲,将孩子们交还给她。 不幸的是,野猪误以为雷伊试图抢走她的孩子,发疯似的攻击佣兵团。 一手养大雷伊的亨特团长为了保护他受了重伤,团内早就图谋不轨的术士伺机杀害团长,佣兵团由此内部陷入激烈的内斗之中。 结局是佣兵团四分五裂,雷伊被迫成为游侠,孤身一人游荡于这片大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森林守护者 雷伊用力甩甩头,强迫他回到现实中。 此时,树桩上的三只小野猪还在沉睡,被缠住的野猪还在努力脱困,神秘少年则疑惑地望着自己。 如果真的回到十年前,那么…… 雷伊狠狠地拉扯自己的脸,疼痛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这下他终于确定,他没有在做梦。 他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苦痛的旅途尚未开启的时刻。 他并未试图寻找回到过去的原因,毕竟辽阔的世界总是上演稀奇古怪的戏码。 甚至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死亡将他困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境里。 可是在雷伊眼中,回到十年前和困在无法醒来的梦境没有什么差别。 上一世,他历尽各种波折,用尽所有方法依然逃不出命运的捉弄。每一次他以为的曙光不过是下一次的苦痛漩涡,无限循环着。 他像是被恶灵追赶着,不得不用尽全力奔跑,因为只要他停下奔跑的脚步,他的灵魂就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即使已经遍体鳞伤,他却从未想过放弃。也许因为每一次动摇的时刻,每一个想要放弃的瞬间,身边善良的人都会围过来安慰他,无论他失败多少次,善良的人们依然信任他,深爱着他,甚至从未责备过他。 想到这里,雷伊痛苦地闭上双眼。他辜负了太多人对他的信任。 当下的一切也许是某位神明垂怜,赐予挣扎到最后一刻的他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下定决心的雷伊睁开双眼。 他本是已死之人,既然他回到了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刻,就算是无尽的梦境中,即使他追逐的是幻影,是海上的泡沫,他也要竭尽全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十年的遭遇早就将他锤炼成与命运拼杀的人。这一次,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他要倾尽全力拯救这个世界,让所有爱着他的人幸福。 雷伊走到少年面前,尽量放软语气,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请你放开它。” “可我好不容易抓住它的。”少年难掩失望,“而且——正面迎战的话,我们两人合力也很难制服这个大家伙。” 雷伊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快速讲述面前三只小野猪的来由。 说完后,雷伊轻轻地抱起三只沉睡中的小野猪,小心翼翼放在它们母亲的面前。 看到丢失的孩子,被困住的母亲更加慌乱,不停发出凄厉的叫喊声。 像是被凄厉的叫声唤醒,其中一只小野猪张开小豆豆一样的圆眼,迷蒙地张望着周围。 看到母亲的瞬间,小野猪立刻蹦了起来,它哼叫着咬醒身边的兄弟姐妹。 三只小野猪蹦蹦跳跳来到母亲身边,摇着短短的尾巴,争先恐后地哼哼叫着,像是在向母亲讲述伟大的冒险故事。 就在野猪一家交谈时,雷伊突然低声询问:“他们在说什么?” 在吟游诗人的诗歌和雷伊的印象里,术士无所不能。包括并不限于:建造各种复杂的手工机械,比如投石机;根据云彩的形状预测天气,推测最佳播种时节;识别和使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比如知更鸟的脑子,用于治愈人类以及家畜的疑难杂症;甚至熟练掌握各类动物的语言。 少年果然不让雷伊失望,他爽快地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把你刚才说的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 雷伊严肃地点点头,心中暗自敬佩:不愧是无所不能的术士。 突然,少年笑出声:“抱歉,刚才是骗你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雷伊倒是不介意少年的行为。 在他印象中,男术士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不是慈祥的白发白须老者,就是神情阴郁的秃顶独居中年男人。这些人往往常年深居简出,不是住在悬崖的高塔上,就是住在墓地周围,天天狞笑着,把蟾蜍尸体,老鼠尾巴之类奇怪的东西扔进着绿烟、臭气熏天的大锅里。 相较之下,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是少年心性的表现。况且面前的少年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少年再度低声吟诵起来,伴随着快速低声的咒语,缠绕在野猪身上的藤蔓散发出绿色的光芒,随即慢慢放开野猪,最后,刚才攻势猛烈的藤蔓如归巢的蛇一样,退回到森林深处。 令人意外的是,刚刚恢复自由的野猪没有把小野猪们含在嘴里离开,竟然将三只小猪留在原地,独自向密林深处走去。 三只小野猪蹦蹦跳跳跑向两人,在雷伊身边转来转去,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像是邀请他一起玩耍一样。 雷伊只能无奈地抱起小野猪,轻轻拍打着他们后背,抚摸着粗糙的鬃毛。 小野猪高兴地抬起头来,用漆黑发亮的圆眼望着雷伊,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一直旁观的少年吹了个口哨:“你看上去很讨小动物欢心呢。” 这时,地面再度震动起来。 两人抬头望去,看到野猪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两人。刚才凶性十足的它现在温和许多,却依然敌友难辨。两人立刻戒备起来,同时摸向防身武器。 野猪走到雷伊面前,停下了脚步。 野猪身上兽类特有的腥味让雷伊本能地屏住呼吸。几秒后,令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刚才还不共戴天的野猪竟然向雷伊低下了头。 即使听不懂野兽的语言,雷伊依然能从动作猜到野猪这是在示好。 紧接着,一根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树枝从野猪口中掉了下来。 雷伊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俯身捡起树枝。 深绿色羽状叶片,绿色的果实,皴裂粗糙的树皮。 是橡树树枝。但与普通的橡树枝不同,手中枝叶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橡树是生命之树,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传说中,森林的精灵栖息在橡树周围,远古时代残暴的君主会向林中最古老的橡树献上活人作为祭品,以此换来神明的垂青,获得战争的胜利。 雷伊并不明白野猪的用意,身边的少年低声解释:“这是森林里最古老的橡树枝,是森林守护者最隆重的谢礼,也是盟誓的象征。” “从此你就是森林守护者的盟友了。如果我没猜错,需要时点燃这根树枝,守护者会前来帮助。” 雷伊刚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可野猪已经带着三只小野猪,缓缓走向密林深处。 看着一大三小的棕色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雷伊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上一世间接致使佣兵团陨落的怪兽竟是森林的守护兽,甚至成为了他的盟友。 耳边再度传来渡鸦拍打翅膀的声音,雷伊抬头望去,一只身型硕大的渡鸦正在两人头顶盘旋,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两人。 雷伊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亮出□□,伴随着锐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弩箭飞向渡鸦。 怪异的黑鸟像是从未料到少年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的它只能尖叫着闪躲。 两只箭先后落空,躲过攻击的渡鸦看上去很得意,继续在两人头顶盘旋,像是宣告胜利一样,不停发出沙哑的呱呱声,在安静的森林里格外刺耳难听。 未能得手的少年没有气馁,他看准渡鸦得意忘形时露出的破绽,射出第三只箭。 忙着庆祝的渡鸦根本来不及闪躲,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渡鸦的眼睛瞬间被刺穿。 令雷伊意外的是,受伤的渡鸦没有坠落,竟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了两人视野里。 少年眼神一沉,喃喃自语:“果然没猜错,我们被盯上了……” 雷伊想继续追问,森林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谢天谢地,雷伊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被森林女妖抓走吃掉了!” 看到说话人的瞬间,雷伊瞪大了眼睛,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是佣兵团侦察小队的队长林德。他比雷伊大两岁,是雷伊团内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也是雷伊心目中可靠的大哥哥。 十年前佣兵团的内乱中,林德因为保护雷伊而牺牲。 “林德!”雷伊大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声音在颤抖,仅仅是呼喊出这个名字就足够使他眼角发烫。 他已经十年没有叫出这个名字。 在这十年里,他有意回避佣兵团相关的一切,因为每次想起佣兵团时,他的心脏都会因悔恨而刺痛,从此夜不能寐,在悔恨与痛恨的辗转反侧中迎来黎明。 当他想念的人站在面前,如同十年前那样笑着向他挥手,仿佛一切苦难和离别都未曾发生过。 雷伊转过头去:他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才能压抑住泪水。 我真的好想你们。想念团长,想念团里的每一个人。 “你怎么了,”察觉到雷伊的异常,林德有些诧异,“你不会真的遇到会诱惑男人的森林女妖了吧。” 万千的话语堵在喉咙里,雷伊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呼哨声,雷伊这才想起那个神秘的少年。两人刚刚携手作战,雷伊都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的姓名与来历。 一匹白底、红色斑点的小马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少年摸了摸马鬃,抓住缰绳后翻身上马。 眼看对方就要离开了,雷伊连忙走到他的马前:“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劳驾跟我一起回佣兵团吧。” 少年微笑着摇摇头。雷伊一句“至少让我请你去城里的酒馆喝杯酒吧”还没说出口,马上的少年突然俯下身子,抱住了雷伊。 少年意外的举动让雷伊感到惊讶,他只感觉到这个意外的拥抱又长又用力,以至于林德都看不下去了,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少年附在雷伊耳边轻声说着,“容我那时再重新自我介绍。” 说完,少年掉转马头。他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熟练的骑手。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森林的小径里。 林德的表情不太好看,像是吃了什么变坏的东西一样,他指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询问:“那个真的不是森林女妖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猎隼佣兵团 雷伊摇头笑笑。现在的他没暂时时间与林德闲聊,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他试着向前走了几步。果然,一匹栗色的小马被拴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那是他的小马小栗子。 此时的小栗子正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跺着马蹄,不停用鼻子喷气,看起来很是不耐烦。 看到小马的那一刻,雷伊眼睛又有些酸涩。 小栗子是他亲手养大的小马。如果不是小栗子拼尽全力带他脱离困境,奔跑到生命最后一刻,他大概已经死在了十年前的鏖战中。 雷伊已然清晰记得小栗子最后的景象:小马倒地,口中满是血沫。开始,躺在河边的小马还喘着粗气,身体不停起伏着,之后呼吸间隔越来越长,起伏的幅度也渐渐变小,直到再也没有呼吸。 血红的夕阳下,栗色的骏马倒在河岸上,血色在河流蔓延开来,与夕阳渐渐融为一体。 棕色的小马平时经常对雷伊不耐烦,不想前进时就躺在地上打滚,甚至干脆装死。雷伊只能拿出它最爱的胡萝卜引诱它、不断夸赞它才会爬起来继续前进。 可这次,无论他拿出胡萝卜逗弄,还是不停呼唤着小马的名字,栗色的小马始终没有站起来。 埋葬了小栗子后的十年,雷伊也拥有了其他的小马:有些马性情温驯,有些小马跑得快也极有耐力,有些小马外表像极了小栗子。但雷伊清楚,它们终究不小栗子。 想到这里,雷伊情不自禁地搂住马头,揉揉小马竖起的耳朵,抚摸它栗色的皮毛。小栗子舒服地眯起眼,不停发出咴咴的响声。 它热情而熟悉的回应导致雷伊抱得更用力。可能是抱了太久,脾气暴躁的小马终于不耐烦了,它呲着牙,冲着雷伊喷了个大大的响鼻。 雷伊没有生气,现在的他对面前不耐烦的小马充满怜爱。 他轻轻摸摸小栗子的马鬃,抓住缰绳上了马,与林德一起走出森林,向佣兵团驻扎地走去。 两人骑在马背上驰骋着,两边森林幽暗的景色迅速向后退去。 当他们终于走出森林来到大路,沐浴在初夏灿烂的阳光里,路的尽头,佣兵团的各位正在等着他们。 看到团长和朋友们一起向他挥手,雷伊刚才的所有努力宣告破产,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十年里,他每一天都未曾忘记他们,回忆与悔恨无时不在折磨着他,每个深夜都险些吞噬他的灵魂。 有时他甚至认为,相比于死亡,活着才是最残忍的。 因为活着的人要背负着沉重的思念与痛苦,孤独地走下去。 但这一次,雷伊发誓不会重蹈覆辙。 担心被对方看出异样,雷伊连忙低头抹掉眼泪,故作镇定走向他们。 “你怎么哭了?”佣兵团的医师德西卡是个冷静谨慎的人,第一时间从雷伊红了的眼眶看出端倪。 雷伊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可能被沙子迷了眼。” 林德的手臂搭在雷伊肩膀上,冲他挤挤眼:“诸位,你们肯定不知道,雷伊刚才在森林里碰到女妖了。”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佣兵团的好奇心,佣兵团的成员,尤其是与雷伊相熟的同龄朋友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些“女妖什么样子,什么颜色的头发,闻起来什么味道”之类奇怪问题。 就在雷伊被问得哑口无言时,他向林德投去求助的眼神。可对方不管不顾地继续:“要不是我及时赶走女妖,他怕是早就被女妖勾走,沉眠森林或者被吃掉了。” 显然,在林德口中,绿眸神秘少年就是垂涎雷伊美色与□□的“森林女妖”:用甜美婉转的歌声,企图将雷伊引入歧路。 虽然神秘少年确实有着堪比女妖一般幻梦的美貌,还会操纵森林的植物,乍看上去确实像传说中的生物。但根据雷伊这些年来的经验,神秘少年显然是人类。 “天哪,雷伊,你真的碰到女妖啦?”这时,一个小个子少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看着雷伊的双眼闪着光。 他是佣兵团的书记官,传说他来自上古某个显赫的家族,由于姓氏很长,为了方便,大家用他姓名的首字母作为昵称,叫他费费。 费费迅速取出鹅毛笔和纸卷,一个劲儿追问:“快跟我说说,女妖到底什么模样,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颜色,长在树上还是河流里,单独一个还是一群,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费费的问题再度点燃了人群的讨论。 一时间,雷伊森林“艳遇”成了团内的谈资。 按照团内的惯例,雷伊预测接下来的至少三天里,如果没有其他新鲜事发生,他偶遇“森林女妖”会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雷伊手肘轻轻碰碰林德,轻声抗议:“胡说,那是路过出手相助的好心人,才不是害人的女妖。” “看我说什么来着,”林德笑着,露出了他的虎牙,“还沉溺在女妖的美貌中无法自拔呢,竟然还在开脱,”林德的手肘勾住雷伊的头,掌根抵着雷伊的太阳穴,“看我为你驱魔!赶走你大脑里的恶魔! 团长走了过来,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摆手示意几人别闹了,接着用布满茧子的大手用力揉揉雷伊的黑发:“既然回来了,那就继续走吧,别让尊贵的赞助人女士等待太久。” 和佣兵团其他人一样,雷伊从小被亨特团长收养。 团长强壮敦实,长着矮人式的茂密的胡须,经常用这把毛扎扎的胡子扎得孩子们连连皱眉,到处逃窜。团长甚至会为这个恶作剧哈哈大笑。 与他粗野外表不符,团长即是慈祥的父亲,也是严厉的师长,雷伊和同伴们扎实的战斗技巧都是团长亲自传授。 团长的出现又引起雷伊情绪的波动,但现在的他已经渐渐掌握如何“看上去”若无其事。 佣兵团回到大道上,重新向着永夏城进发。 即使刚才制服了野猪,化解了佣兵团的隐患,雷伊依然还沉浸在一种梦境般不真实感中。 现在,佣兵团沉默地行进着,雷伊的耳边传来马蹄声,步伐声,旗帜飘拂于空中的声音。身下马鞍硬实的触感。雷伊感觉到身体随着骏马前行微微起伏着,鼻腔里满是扬起沙土的气味。 这一刻,雷伊才真正觉得他还活着:他已经回到了佣兵团,回到了旧日时光。 雷伊没时间沉浸于旧日时光中,因为他的脑海里满是一个穿着漆黑长袍的身影。 那是一个面色阴郁的秃顶男人,长着巨大的鹰钩鼻,臂上停落着与他同样眼神阴郁的渡鸦。 那是佣兵团的术士,佣兵团悲剧的罪魁祸首。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的姓名,人们也只能叫他术士。 坦白讲,雷伊从未喜欢过这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他对术士糟糕的刻板印象也是来自于这位术士。 每次开战术会议时,年轻人们会随机抽签决定一个老倒霉蛋前去传达开会消息。这就代表某个小倒霉蛋不得不进入那混杂着未知草药味,腐烂动物味,器具发霉味等诡异味道的小屋。 有时这个小倒霉蛋还要小心翼翼绕过晒在屋檐下挂着的各种恶心玩意儿,包括并不限于滴着血的蟾蜍卵巢,三条腿的硕大蝌蚪,颜色鲜艳、看起来就有剧毒的蜥蜴尾巴。 雷伊至今记得有次他成了那个小倒霉蛋。他甚至看到屋檐下挂着一只晒干的小小人手,看上去像极了婴儿的手。 当时雷伊的尖叫声叫醒所有人前来围观。 虽然事后术士阴森地解释那不是人,那是猴子的手,但雷伊至今保持怀疑。 一想起那个人,雷伊不由自主咬紧了牙齿,他侧身问身边的费费:“术士呢?” 费费一愣:“好问题,他应该先去永夏城谒见维罗妮卡夫人了,你找他有事吗?” 这次轮到雷伊愣住了:“他为什么要去永夏城?还有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去永夏城?” “天哪,”费费叫出声,“你真的被女妖摄魂了吗?连我们要去拜访永夏城公爵夫人都忘记了吗?” 上一世,他们虽然也经过永夏城外的森林,但那次纯粹是偶然,并没有造访永夏城的计划。 显然,有些事情正悄然发生变化。 现在雷伊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比如故作沉稳点点头。 雷伊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改变佣兵团命运的同时,其他事情也悄然变化着。 雷伊至今不知道这些变化是福是祸,会将所有的人的命运引向何方。 但现在,雷伊也只能随机应变,比如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尽快除掉术士这个祸害,让他血债血偿。 但是目前术士并未行动,该如何找个借口除掉他呢。 以争风吃醋为理由发起决斗?下毒?制造意外? 但术士一直是谨慎至极的人,饮水和食物都再三确认无毒后才使用。 找个争风吃醋之类的理由发起决斗那更是荒诞。术士出了名的厌恶与人类打交道,平常只与渡鸦为伍,只有战斗时不得不与团员相处,战斗结束后立刻以最快速度消失,回到他那诡异的“巢穴”。至于庆功宴,打牌下棋喝酒之类的活动更是从未参加过。 雷伊和朋友们都怀疑术士这家伙会和他养的雌性渡鸦结婚,生下一堆长着人类脑袋或者人类腿脚的秃顶小渡鸦。 想到这里,雷伊叹了口气。 要是西泽尔在身边就好了,雷伊想。 如果是西泽尔在他身边,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出最稳妥的计划,连操作步骤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雷伊又叹了口气。但当他转念一想马上就可能见到朋友了,乱糟糟的心情瞬间雀跃了起来。 西泽尔,雷伊忠诚而智慧的朋友。 上一世雷伊一直坚信,西泽尔的出现是上天对他最后的垂怜。 在佣兵团消亡后的十年,西泽尔成为他坚强的后盾,无条件支持他一切的选择,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上一世的西泽尔是个苍白虚弱,看上去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美男子,一阵大风仿佛都能要了他的命:强风可能吹断他的肋骨,即使侥幸逃过,大风导致的降温可能会使他着凉,继而感染肺炎:无论过程如何,这位美男子的结局都是一命呜呼。 不知道少年时期的西泽尔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病怏怏的。 不过没关系,雷伊坚信这次在他的介入下,西泽尔不会再寄人篱下,也不会被人提防被下毒。雷伊坚信他一定让西泽尔健康快乐。 重逢的想法让雷伊的心潮澎湃,这时,丘陵上连绵的群山和平整广阔的农田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当下,田里的大麦黑麦刚刚收割完,小麦临近收获。领地的佃农们正在金色的麦田里忙碌着。麦农田里稻草人倒是一副悠闲的模样——虽然它的乌鸦朋友们正在被勤劳的农民们追赶得无处落脚。 不知是谁率先看到了佣兵团的旗帜,那人叫出声来:“快看,猎隼佣兵团的人来了!” 不是雷伊自夸,猎隼佣兵团是这片大陆南方地区最强的佣兵团。数千人的军团皆是精锐,战斗力极强,而且恪守承诺和契约,从未有过被收买、中途倒戈的记录。在这片大陆的南方区域信誉极佳。 上一世佣兵团覆灭前,雷伊的梦想就是成为佣兵团最强的战士,他想在王国骑枪对决中拔得头筹,击败所有强者,让团长和朋友们为他感到骄傲。 听到声音的农人纷纷从金黄的稻穗间抬起头来,他们纷纷挥舞帽子,吹着口哨向佣兵团致意,热情的样子像是看到了凯旋的英雄。佣兵团的团员一边前进一边挥手回应。 很快,雄伟的永夏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薇罗尼卡夫人 雷伊十分诧异,他还停留在上一世首次拜访永夏城时的记忆中。 历经连年战乱的城墙年久失修,护城河堆满垃圾,残缺的砖墙随处可见,寒风中的塔楼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在下一秒倾圮。当时,雷伊很难相信这是曾经南方最繁华的城市。 这一世,永夏城壮观坚固,护城河堆满石子。 雷伊抬头望向一眼望不到头的高耸石墙,垛口处竟然闪烁着锐器的光芒,大概是箭簇之类武器的闪光——即使没有发生战斗,垛口依然有弩箭手戒备。 无懈可击的城门,雷伊心中暗叹。 佣兵团其他人同样抓住缰绳,抬头仰望,纷纷惊叹城墙的牢固。 显然守城卫兵已经被提前告知佣兵团的来访,并未感到意外。简单询问后,林德献上维罗妮卡夫人的信物。 “请进,夫人已经在等待您了。” 十几人跟随团长进入城内,其他人则留在城外驻扎。 几名卫兵同时旋转沉重的机关,巨大的吊桥缓缓落下,发出沉重的声响。门楼格栅随之升起,走过门楼时,雷伊清楚看到格栅上锋利的尖刺,他再次惊叹于城门坚固到每个细节都毫无破绽。他甚能想象到守城战时格栅落下,四处喷溅的鲜血和惨叫声。 进入内城,繁华喧闹的城市景象徐徐展开。 整洁的街道,整齐的商铺,叫卖的商贩,喧闹的人群。 这才是雷伊心目中南域第一大城的样子。 经过繁华的商业区与居民区,他们终于来到夫人居住的城堡。 雷伊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堡时的景象,城堡外到处是断壁残垣,一半已经在岁月侵蚀下坍塌损毁,满地都是杂草,墙壁和台阶上爬满青苔,只能勉强从残缺的喷泉和雕塑看出昔日繁华景象。 沿着残缺的台阶进入城堡,内部更是随时可能闹鬼的一样:到处散发着难闻的霉味,蜘蛛网长满每个你能想到的角落,不明生物发快速爬过地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雷伊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它们究竟是什么。 那也是雷伊第一次看到西泽尔尴尬的模样。 西泽尔咬住下嘴唇,低着头,声音微弱到雷伊几乎听不清:“抱歉,太久没有人打扫了。” 虽然之后西泽尔竭尽全力经营,城堡也只是保持在人类勉强能住的水平。 雷伊绝对想不到上一世的荒废的城堡此时堪比王宫。 道旁树被精心修剪成当下流行的形状,花圃里的花朵颜色和种类显然是精心搭配后培育的。甚至还建造了玫瑰园。众所周知,玫瑰是天国的花朵,花瓣娇嫩至极,极容易遭遇虫害,想要种好玫瑰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 雷伊特地看了看玫瑰,一眼扫去花朵娇艳欲滴,竟没有看到明显的虫洞。 进入城堡时,雷伊和其他人一起发出孤陋寡闻的叹息声。 经过花园时他们还极力保持镇定,直到他们见到从未见过的华丽的城堡。 造价昂贵的黑胡桃木家具保养得当,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家徽纹样的地毯、挂毯与丝绒壁纸被大面积使用。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吊灯,雷伊抬头,看到上面的银制烛台被擦得闪亮到耀眼。 与花园一样,豪华的装潢不仅造价高昂,还需要专人定期维护,需要极大的财力才能维持。 雷伊忍不住开始思考:上一世西泽尔承袭公爵爵位后,家族的财政一直入不敷出,他们甚至不得不去借矮人银行的高利贷。 雷伊还记得那一年,虽然添置了农具,购买了优良品种的挽马与耕牛,修建了水利设施,第二年获得了不错的收成,收获期却碰到反常的连绵阴雨。偏偏那次矮人银行的主人上门要债,雷伊不得不…… 上一世的凄惨经历让雷伊发出不合时宜的叹气声。 上一世的西泽尔与雷伊十分相似,他们都在苦苦维持公爵领收支平衡,努力避免领地发生饥荒。 看得出来,上一世命运女神不太喜欢这一对倒霉的伙伴。 这一次,雷伊还没来得及帮他做些什么,西泽尔看上去已经获得了丰饶与财富女神的垂青。 镶嵌着深红色天鹅绒的木门被推开,佣兵团的所有人渐渐习惯维斯康蒂家族的奢华,直到他们见到薇罗妮卡夫人。 所有人再次被夺走了呼吸。 薇罗尼卡夫人身穿与她眸色相近的绿色织锦缎长裙,衣服上没有蕾丝花边与刺绣点缀。除了发网上的珍珠与手指上象征权力的绿宝石戒指外,夫人没有佩戴任何珠宝。 不过在雷伊眼里,简单的装扮恰到好处:繁杂的珠宝妆点在这样的美人身上也会显得俗气。 雷伊能想象到当她出现在任意场合,所有人都会在看到她时立刻停止交谈,所有的视线都会本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 这个猜想立刻在佣兵团的人身上得到了印证。 她神色沉稳地站起身,微笑着走下台阶,眼神平静地伸出手:“久违了,亨特团长,我的老朋友。” “这些日子您的身体和生意可好,我尊贵的夫人。” 团长露出罕见的恭敬模样,他小心谨慎地捏着夫人的手,小心翼翼在绿宝石戒指上印下一吻。 简单的寒暄几句后,门再次被打开,还没看清进门的人是谁时,那人向着雷伊猛冲过来。 雷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地抱住。 之后他再度体验到仿佛要捏碎他肋骨的力量,也闻到对方发间熟悉的蔷薇水香味。 “是你?”雷伊好不容易才脱离那人的拥抱,试探地问:“西泽尔?” 虽然雷伊从一些特征推测森林里神秘少年极有可能是他的西泽尔,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面前春日小鹿一样精力充沛的少年,与上一世随时处于濒死状态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显然这一次一切都变了,看到面前的少年不再受病痛折磨,雷伊他心里由衷为朋友感到高兴。这时雷伊注意到了西泽尔的打扮,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接下来要去舞会吗?” 与母亲简单的装扮相比,面前西泽尔装束像要参加舞会一样隆重,还是社交界首次登场那种程度。 大面积蕾丝刺绣,腰带上的贵金属扣带,手指上成色极好的宝石戒指。 雷伊甚至觉得可惜人类只有十根手指,不然西泽尔还可以戴更多戒指。 时髦而花里胡哨的打扮让面前的美少年像极了贵妇人豢养的小白脸,还是野心勃勃,企图凭借美貌跻身上流社会,同时与数名权贵纠缠不休的那种。 西泽尔没说什么,他只是紧紧抱住雷伊,发出咯咯的笑声。 抱来抱去的两人引起了其他人的的注意,佣兵团的所有人向两人投来异样的眼神,其中最异样的当然是见过西泽尔的林德:他五官立刻皱了起来,加上他那一头橘发,现在的他活像个风干的橘子。 薇罗妮卡夫人倒是很镇定:“一路跋涉辛苦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吃完后之后再谈。” 团长面露难色:“可佣兵团其他的兄弟们……” 佣兵团人人平等,一直同吃同住,团长从来都以身作则,饮食与居住条件与普通士兵也无半点不同。 薇罗妮卡夫人是个聪明人,显然预判到了团长的顾虑,从容应答:“放心吧,我也为其他人安排好了同样的食物,现在应该已经送到营地里。只是用餐地点不同而已。” 接着厨房的佣人们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很快,长餐桌就堆满了各种食物:刚出炉的面包,煎得滋滋作响的培根,各种类型的奶酪,肥瘦相间,烤得恰到好处的小山羊排和鸡肉,时令果实杏桃莓馅儿的烤馅饼,甚至还准备了永夏城特产的苹果酒与淡啤酒。 没有孔雀,鹿之类名贵的野味,也没有“烤天鹅肚子里面套着烤孔雀,孔雀里面套着鹅,鹅里面套着鸡,切开烤鸡肚子里面飞出一群鸽子”之类华而不实却屡见不鲜的噱头。 看得出来每一道菜都是厨子精心制作,尤其是烤小羊排和烤鸡,外皮被刷上一层蜂蜜,洒满各种昂贵的香料,被火焰灼烧后外皮焦脆,内里鲜嫩多汁,昂贵配料,复杂的做法与普通的新鲜食材结合在一起,是足以抚慰远行者疲劳的美味佳肴。 一开始,佣兵团还想在薇罗妮卡夫人面前矜持一下,但第一口咬下去所有人都忘了面前这位绝色美人的存在,平日里一起吃饭时嘈杂热闹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咀嚼声。 夫人也很识趣:“好了,诸位,我的存在也许会让你们感到拘谨,请尽情享受,我们待会儿见。”说完就离开了。 夫人实在有些多虑,因为所有人都专心致志享受着面前的食物,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道别。 雷伊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上午森林里的鏖战让他饥肠辘辘,就在他解决掉一份小羊排,打算尝尝淋着杏子果酱的奶酪时,身边响起轻笑声: “好吃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渡鸦 雷伊先是点点头,接着他意识到声音好像不对。他扭头看去,发现西泽尔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 手中餐具落在了洁白的亚麻桌布上:刚才坐在他旁边的明明是林德,西泽尔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坐在他身边的? 难道是什么高深的法术,把身边的林德变西泽尔了? 这种奇思妙想让雷伊隐隐不安,他连忙抬头张望寻找林德,终于在桌尾发现林德,他正举着啤酒杯跟费费打闹着。 确定林德没有凭空消失的雷伊这才放下心,重新坐了回来。 现在,西泽尔正坐在他身边,托着腮望着他。西泽尔面前骨质瓷盘是空无一物,银质刀叉也没有挪动的迹象,显然他没吃任何东西。 意识到刚才狼吞虎咽的模样被对方尽收眼底,雷伊有点难为情。 “太好了,很高兴你能喜欢,”西泽尔看起来颇为得意,“餐单是我定的。”他指着不远处的餐盘最后一片派,“那个杏子派很好吃哦,你不试试吗?” 雷伊点点头,就在他伸手去取时,有人竟先人一步。最后一片派落到了团员,擅长打牌出老千的兔子盘子里。 雷伊有点失望:这可是除了节庆盛典很难吃到的蜜糖腌渍杏子填馅。 看出雷伊的失望,西泽尔在他耳边耳语:“没关系,待会儿我吩咐厨房重新做一整个给你。” 对方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洒在雷伊的耳后,他情不自禁缩了缩身子。 雷伊突然觉得这一世的西泽尔有些不同,非要形容的话,好像有些……过度热情? 上一世西泽尔看上去性情冷淡,与所有人保持礼貌而疏离的距离。相处久了以后雷伊才发现,这是他少时遭遇使他习惯性自我保护,他只是外冷内热。因此两人之间大多时候也是雷伊主动。 但这一次,两人的相处模式彻底扭转,西泽尔的热情毫不掩饰,热情到雷伊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用完餐后,仆人们迅速撤走餐具和食物残渣,每人面前只剩下一杯酒。 雷伊面前这杯是永夏城名产苹果酒,玻璃杯里的液体有着迷人的琥珀色泽,发酵后的苹果酒有着果酒绝佳的酸甜平衡口味,因此闻名整个大陆。 苹果酒在雷伊心中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按照永夏城的习俗,每当苹果酒酿成时节,第一桶苹果酒要被洒在果园里最年长的一棵树下,献给森林与丰饶女神芙蕾雅,以此祈求女神庇佑,祈祷来年丰收。 这成了雷伊和西泽尔每年的例行仪式,也是两人在忙碌的收获季后暂时的闲暇时刻。苹果酒因此在雷伊心中也有了特殊含义。 门再次被打开,薇罗妮卡夫人走了进来。 上一世,雷伊从未见过薇罗尼卡夫人本人,却对她却十分熟悉——这要拜西泽尔所赐。 在每个因为烦心事辗转难眠的夜晚,两人都会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雷伊百听不厌的是西泽尔隐忍多年,最终手刃仇人的故事。 这是一个令人血脉贲张的故事,唯一美中不足的他不得不忍耐前面漫长而悲惨的铺垫,其中最令人痛惜的就是薇罗尼卡夫人之死。 西泽尔玫瑰色的人生终结于十六岁生日那天。 那天清晨,正值壮年的父亲兴冲冲地带着貂、猎犬和猎隼出门打猎,承诺一定会猎回野猪庆祝西泽尔的生日。 下午,临盆的薇罗妮卡夫人突然得到深爱的丈夫死讯。薇罗妮卡夫人体弱多病,一时伤痛欲绝的她竟撒手人寰。 少年的西泽尔埋葬了他的父母与尚未出生的妹妹,之后不得不成为舅父路德温德的养子,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几年。 几年后,西泽尔找到了罪魁祸首并完成了他的复仇。 从目前直接与间接的消息看来,这一世西泽尔的父亲依然没有逃脱打猎时的谋杀。 但薇罗妮卡夫人还活着,并没有死于悲伤过度。这让雷伊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西泽尔的妹妹也还活着。 夫人清了清嗓子:“团长先生,今天邀请你们前来,是因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夫人转向西泽尔:“每个领地的继承者都要在十八岁那年开始大巡游,在一年的时间内周游世界,增长见闻,锤炼美德,为成为合格的领主做准备。” “许多贵族年轻人会选择与同龄人为伴,度过这一年。但从我个人经验来看,与纨绔子弟同行往往得不到任何磨练。所以我希望西泽尔能在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跟随佣兵团行动,”夫人转向团长,“希望团长先生能满足我这个请求。” 雷伊扭头,疑惑地望着西泽尔,对方用力点头回应。虽然团长尚未答应,但西泽尔的期待已经溢于言表。 不光是西泽尔,雷伊也很期待一同巡游。两人同时扭头望向团长,一齐期待对方口中肯定的答复。 团长露难色:“夫人,您是我们最尊贵最慷慨的赞助人,您的请求我们绝对不会拒绝,”团长挠了挠头,“可是行军时条件极差,一年中只有三分之一时间睡在房间的床上,大部分时间都要在野地搭帐篷,遇到野狼黑熊也很常见,”团长悄悄观察着夫人的神色变化,“感谢您的庇佑,佣兵团的物资一直很充足,但偶然也会战况吃紧,那时饿着肚子赶路也不罕见……” 夫人抬起手,打断团长的话:“我相信团长先生,一年后西泽尔只要活着回来就好。” 夫人一番话让雷伊有些意外。在西泽尔的故事里,她是淑女的典范,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有魄力的女性。很符合蔷薇狮子的家徽——柔美外表下是灵活的手腕与刚强的性格。 面对夫人的决绝,团长也只能答应。但他没有放弃最后的挣扎: “既然如此,西泽尔先生要通过一个考验。通过后我们会举办简单的入团仪式,那之后少爷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西泽尔郑重地点点头:“是的,团长先生,我愿意接受任何考验。” “首先,少爷您擅长什么。” 围观的费费突然压低嗓音对雷伊说:“我猜我会多一个副手,不信咱们赌一个银币。”说话间,费费从斗篷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手中,雷伊看到竖直着的硬币在费费的手心里转了一圈。 作为团内的书记官,费费不仅要记录团内发生的一切,空余时间还要帮助团内不识字的团员写家念家书,有时候甚至还要念肉麻兮兮的情书,可以说他是团内最忙碌的成员之一。他早就盼着来个识字的副手分担他的工作,他也可以有更多时间读书、写他的故事和剧本。 由于不必亲自上战场,书记官助理这一职位也相对安全,对于尊贵的贵族少爷确实是个稳妥的选择。 不过雷伊不这么觉得。依照他对西泽尔的了解,即便上一世西泽尔不幸困在一具羸弱的躯壳内,他的内心深处依然燃烧着狮子的火焰。他像是个谨慎的赌徒,有时胆魄超出雷伊的想象,又谨慎精明得吓人。 于是雷伊信心十足地掏出一枚银币,放在费费手心:“赌了。” 这时,西泽尔镇定地回答:“法术。” 西泽尔的回答让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法术已经远去的年代,术士数量极为稀少,不是隐居在森林或者高塔里,就是进入宫廷和贵族领地服侍达官贵人们,极少被世人遇见。 即使团内存在一名术士,也一直流传着“他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才进入佣兵团”的传说。 费费发出惋惜的声音。 雷伊从费费手心取回了两枚硬币。西泽尔的回答让他想起那位至今未曾露面的术士。 他低声问费费:“术士到底去哪里了?” “除了你这种好心人,团里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啦,那种怪胎,不辞而别才是他的风格。”费费像是在懊悔赌输的硬币,加上一直也对术士没什么好感,他的语气很不耐烦。 这时候费费又想起什么:“对了,他的渡鸦也不见了。那就当他突然被什么东西诅咒了,长出翅膀和羽毛,与他饲养的渡鸦一起飞走好了,再说,”费费用下巴点点西泽尔的方向,“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新的术士了,谁还在乎那个老家伙。” 这倒是没错,雷伊心想。从西泽尔在森林里施展的法术看来,他实力远在那个秃顶术士之上。 现在想来,留术士在团内是为了不时之需,实际上术士实战中发挥作用的十分有限。 雷伊回想术士几次高光时刻:有一次术士制造出浓雾,掩盖我方士兵的行踪,另外一次术士制造出火光的幻象侵扰敌军。 这么看,相比于传说中大魔法师召唤暴雨闪电暴击敌军,团内的术士施展的像是高阶版本的街头戏法。 但是西泽尔不同,他是真的可以操控森林里的植物作战。虽然他自称无法与动物沟通,看上去很了解魔法生物,符合雷伊对术士的正向印象。 团里大部分人都在欢庆术士的不辞而别,团长却没那么轻松:来一个新术士固然很好,但上一个术士不告而别后,其他人对法术一窍不通,如何判断西泽尔的法术是否有资格入团呢? 就在团长深思之时,西泽尔说了声“失陪”后走了出去,等到他回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笼子。 西泽尔掀开盖在笼子上的布,一只渡鸦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渡鸦一只眼受伤,殷红的血液从眼眶流下,黏在漆黑的羽毛上。 雷伊认出这是今早森林里那只鬼鬼祟祟的渡鸦。他情不自禁皱皱眉:重生的时间不足一天,一天内被惊讶的次数已经趋近饱和,他的大脑都变得麻木了。 西泽尔从容地打开笼门:“跟你的老战友们打声招呼吧,渡鸦,哦不,术士先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逃窜 一时间,所有人哗然,视线瞬间聚焦在笼子里受伤的老渡鸦身上。 “他在开玩笑吧。”身边的费费窃窃私语。 然而渡鸦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叫声。 全场鸦雀无声,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费费见状抱起双臂,一副看乐子的模样:“一个金币,大少爷在虚张声势。” 眼看雷伊没跟,费费得意洋洋地挑衅:“是不是知道输定了不敢赌。” 雷伊低声回答:“我明明在为你已经很干瘪的钱包考虑,我已经看到你月底为了买旧书四处借钱的样子了。” 费费哼了一声。 雷伊从来没怀疑过西泽尔,但他也开始好奇这场戏要怎么收场。 西泽尔脸上一直挂着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与优雅外表形成对比的是他的动作:他的手伸进笼子,手指上的戒指突然伸出一根尖刺,正对着渡鸦剩下的那只好眼,接着他压低声音:“术士先生,如果您想告别光明,从此坠入漆黑世界,您大可以继续装下去。”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能听清西泽尔的威胁。 那一刻,渡鸦竟然停止聒噪。 费费见状,连忙握住掌心的金币扔回口袋,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说着,西泽尔缓缓打开了笼门,“来吧,渡鸦术士先生,现在是你专属的表演时间。说出来吧,事情的前因后果。” 渡鸦不情愿地飞了出来,落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下一秒,落地的地面升起一团浓雾,雾散去后,佣兵团熟悉的那位秃顶术士出现了。 所有人沸腾了,身边的费费拽住雷伊的斗篷,不停发出哇哇叫声,连以冷静著称的德西卡都睁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扶了扶眼镜。 西泽尔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他竭力维持镇定,但雷伊还是察觉到他很享受此刻所有人的惊叹: “术士先生,我相信每个恶棍精心谋划谋杀时都会发自内心狂喜,因为完美谋杀只存在于幻想之中。残酷的现实往往不会放过每一个自作聪明的愚者。现在,请与我们分享您是怎么偷走森林守护者的孩子,又试图嫁祸给佣兵团的雷伊。” 术士一只眼睛也受了伤,他此刻面色苍白,疼痛与恐惧使他的嘴唇不停颤动:“西泽尔少爷,容我愚钝,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雷伊清楚地看到冷汗划过术士的脸颊。雷伊和佣兵团其他人一样,都想知道西泽尔是怎么知道术士的所作所为。 西泽尔亲口说过他听不懂动物的语言,那他是从哪里知道事情的经过? 西泽尔像是早就预料到术士的狡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大概以为你策划的完美犯罪没留下任何证据。可惜,森林虽然沉默,但它会如实记住发生的一切。” 西泽尔拇指食指捏圆,放到嘴边,发出巨大呼哨声。 窗外树叶沙沙声愈发喧嚣,同时传来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雷伊循声望向窗外,看到大树上的飞鸟像是受到惊扰后纷纷逃窜。 虽然今天注定是充满意外和惊吓的一天,雷伊以为现在的他已经趋近于麻木,面对任何惊吓他都能波澜不惊。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还是太早下定论了。 正对着窗外的一棵大树竟然晃动了几下,一根粗壮的树枝缓缓抬了起来,向着屋内的人挥了几下,发出人类老者般低沉声音:“日安,人类的小朋友们。” 雷伊终于忍不住叫出声。费费死死抓住雷伊的手臂,不停发出惊叫声。 林德发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最沉稳的德西卡也连连退后几步。 考虑到他们是第一次直面传说中的生物,雷伊认为现在的他们已经可以称作镇定自若了。 西泽尔依然镇定。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日安,树人先生,希望没有打扰你的休息。感谢您辛苦从森林赶来指认凶手。” 树人笑了,像老人的咳嗽声:“不辛苦,毕竟你们一家是龙魔女的朋友。我长话短说,”树人举起了几根树枝组成的手,“就是他,我的同族们看到他喂小猪的孩子们发酵的果实,我亲耳听到他与小猪之间的交谈。他告诉小猪,她的孩子被一个身穿斗篷的黑发年轻人类偷走了。” 所有人震惊地看着术士,术士的脸如同死人般煞白。 雷伊见状,趁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要复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西泽尔如何操控森林里的植物逼退野猪。 “大概过程就是如此,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老树人叹了口气,“毕竟年纪大了,走得慢,走回森林还要半天。” 西泽尔态度谦恭:“是,再次感谢您的前来,感谢您决定性的宝贵证词。” 年迈树人没有回答,只是摆动了几下树枝,像是在告别。 伴随着一声巨响,树人的双脚——也就是它粗壮的根须拔地而起。 伴随着有节奏的巨物落地声,树人迈着缓慢沉重的步子远去了,与他同时离开的还有刚才逃窜的飞鸟们。 看着鸟群追随着树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后,所有人的视线再度回到现实,回到术士身上。 “现在,”西泽尔像是猛兽戏耍垂死挣扎的猎物,笑容轻松诙谐,“术士先生,您当然可以说我伙同树人一起设局陷害,不过我也可以亲自召唤森林守护者与您对峙,到时候——”他的笑容残忍了起来,“我可不保证您的安全,如果一时冲动的守护者用獠牙剖开您的肚子,那时我也控制不了。” “老实交代至少能留具完整的尸身,也能减少仆人们打扫难度,生命的最后做一件利己利人的事,难道不好吗?” 雷伊捂住脸:西泽尔这番话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获得了某种恶意的快乐。 术士的脸色更难看了。 西泽尔转向团长:“团长先生,流放他或者——”他的大拇指在颈边轻轻一划,“他的命运由您决定。” 回过神来的团员们愤怒了,他们意识到这是一场肮脏的阴谋,是针对佣兵团的无差别谋杀。他们大声叫骂着,表示绝不能轻饶这个混蛋。 费费乱中提高嗓门:“我那里有一本古代酷刑全书,可以选一种最适合他的方法!” 这时,一直沉默的术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等等,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看向他的那一刻,术士面前突然升起了一团浓雾! 这雾就像是战场上术士曾经施展的那样。 所有人顿时陷入浓雾之中,无法视物。看不到对方的团员们互相碰撞,倒地声不绝于耳,全场瞬间乱作一团。 浓雾之中,被熏得眼泪直流的雷伊慌忙出声提醒:“守住门窗!别让他逃出去!” 但已经晚了,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雾渐渐消失了。 术士不见了,只留下粘着血液的黑色羽毛与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 “可恶。”雷伊狠狠捶着地板。 此时他陷入短暂的自我厌恶之中:上一世的他也常常遭遇这种只差一步的失败。可为什么这一次他已经占据优势,却还是会被对方翻盘逃走。 “别担心,”西泽尔连忙上前拍拍雷伊的肩背,轻声安抚着,“我立刻找人在南方诸城张贴悬赏令,他只要一露面一定会被抓住。” 此刻的西泽尔温柔耐心,全然没有面对术士时,野兽戏耍猎物般的残忍戏谑。 虽然西泽尔刚刚成年,可少年的他像上一世一样少年持重,有着能迅速安抚雷伊坏情绪的天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绿眸小猫 “我立刻写信给各城佣兵工会,利用情报网通缉他,”团长也走上前来,厚重的大手狠狠地拍在雷伊的肩膀,显然是在安慰,“他受那么重的伤,一定跑不了多远。” 雷伊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他暂时无法完全释怀,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于是他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佣人们突然出现,迅速收拾好满地的碎片后迅速消失。 令雷伊稍稍释怀的是西泽尔用实力证明他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即使剥离尊贵的身份,他依然具备进入佣兵团的资格。 上一世可靠的伙伴这次提前十年成为同伴,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只是这样想着,雷伊就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慢慢升温。 接着,林德取来举办入团仪式时的银杯和酒桶,团长亲自倒满用来盟誓的深红色蜜酒。 “我,猎隼团的团长,正式接纳西泽尔·维斯康蒂成为猎隼佣兵团的团员。从今天开始,你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我们的兄弟。” 团长率先饮下蜜酒,之后将酒杯传给下一位成员。 蜂蜜酒是蜂蜜和森林浆果混合发酵酿成的酒,年份短的蜜酒香甜可口,兼具蜂蜜莓果的甜香与美酒的辛辣,但仪式用的蜜酒不同于普通蜜酒,有另外一层特殊的含义:年份久远的蜜酒象征着长久而稳定的盟约关系。 团内用来举办仪式的蜜酒酿成至少五年以上,口味酸涩辛辣,每次都辣得雷伊直皱眉,因此每次举办仪式时他都象征性浅啜一口了事。 但这次不同,雷伊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思妙想:既然年份长的蜜酒象征稳定的盟约,那么是不是喝的越多,关系就越稳定越长久? 蜜酒从费费手里传到雷伊手里。 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自己的倒影,雷伊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的他快速举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如他所料,酸涩辛辣的刺激性液体入口还是让他咳嗽了出来。 西泽尔立刻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雷伊摇摇头,努力压制住被呛出来的眼泪,双手将酒杯递给西泽尔。 西泽尔没有立刻喝掉酒杯里剩下的酒,他只是一直凝视着雷伊。片刻后,他笑了,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全场响起热烈的欢呼声,雷伊第一时间抱住了西泽尔,低声在对方耳边说:“欢迎你,兄弟。” ——从此以后我们又成为一起战斗的同伴了。 ——西泽尔,我忠诚的朋友,我智慧的伙伴,我无条件信赖的人,这一次请依然与我站在一起,让我们一起修正所有的错误,弥补所有的遗憾,一起拯救这个世界,拯救所有人。 薇罗妮卡夫人微笑着鼓掌,她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佣兵团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团团抱住拥抱在一起的雷伊与西泽尔。 夜晚。 团员被安排在城堡的客房里休息,就在雷伊准备随大家一起休息时,他被西泽尔拦住了: “今晚跟我一起睡,我有话跟你说。” 雷伊望向团长,以眼神寻求对方的意见。团长点点头,看样子事先已经知情。 于是,雷伊跟随着举着烛台的西泽尔攀爬螺旋状的楼梯,来到了他的房间。 雷伊很熟悉这间房。因为上一世,他大部分时间都与西泽尔住在一起。 西泽尔的房间很香,是他身上的味道。房间里的衣柜被打开,华美的服饰与珠宝被凌乱地扔在了地上,看上去像被强盗洗劫一空。 “抱歉,”西泽尔尴尬地笑笑,“见你们时忙着梳洗打扮,没来得及收拾。”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这里进小偷了。” 雷伊的玩笑无形之中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一同将房间简单收拾后,两人坐在了地毯上。 沉默片刻,西泽尔平静地直视着雷伊的双眼:“接下来,我们要单独行动。” “做什么?” 西泽尔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为我的父亲,向我的舅父复仇。” 雷伊不可置信地望着西泽尔。 上一世,西泽尔本应在十年后完成复仇,这一世,复仇竟然被提前了。 雷伊清晰地记着西泽尔复仇故事的每个细节:西泽尔的父亲被谋杀后,薇罗妮卡夫人也被路德温舅父安插在她身边的侍女下毒毒死(看上去死因是忧伤过度),之后路德温舅父趁乱以保护西泽尔为名,出兵接管了公爵领。 就这样,路德温不费一兵一卒同时拥有两片富庶的领土,一跃成为王国内风头无两的大贵族。 这一次,薇罗妮卡夫人存活了下来,领地也被保全下来。西泽尔确实可以将复仇提上日程。 雷伊对计划提前并不感到意外,直接追问:“那么你接下来的计划是?” 西泽尔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诧异:“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利用你复仇吗?” 雷伊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太早了:上一世的他早就习惯无条件与西泽尔站在一起。现在他与西泽尔正式认识不足一天,没有深入了解就答应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对方的复仇行动。 答应得如此轻率,被心思深沉的西泽尔怀疑也不意外。 雷伊连忙回答:“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伴,我当然无条件信任你。” 显然这个答案无法让西泽尔满意,他的眼神依然阴晴不定:“所以你对你的兄弟们都是这样吗?” 雷伊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能感觉到西泽尔的话里似乎透露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西泽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躺了下来,背对着雷伊:“我累了,细节明天再说。” 西泽尔突如其来的小性子让雷伊莫名其妙。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今天也只能到此为止。 雷伊无奈地耸耸肩,他打算去客房找佣兵团其他人一同休息。就在他打开门准备离开时,西泽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再次让雷伊莫名其妙,他如实回答:“去客房找佣兵团一起睡。” “你不许去,就睡在我这里。”西泽尔连忙起身阻拦,语气中满是焦躁。 雷伊回过头,正好与赶来阻拦的西泽尔撞了个满怀。 西泽尔发出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声,身体无力地瘫倒在了地板上。 雷伊以为自己把对方撞伤了,连忙扶住他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把你撞伤了?” 西泽尔摇摇头,他倒在雷伊的怀里,声音沉闷:“可能是太多次使用高阶法术,身体负担太重,不过没关系,”西泽尔抬头望着雷伊,脸上有一丝不正常的绯红,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我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 西泽尔此时强颜欢笑的样子让雷伊心情复杂。在雷伊听来,西泽尔的一番话与其说是,更像是在安抚他,让自己别为他担心。 这样的想法让雷伊觉得怀中的西泽尔像是某种名贵貌美但无比脆弱的宠物猫,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雷伊扶着西泽尔来到床边,将他安置在床上。 躺下后的西泽尔依然紧张兮兮的样子,他攥住雷伊的衣角,不安地问:“你要离开了吗?” “当然不,”雷伊解开斗篷,取下随身携带的武器。他坐在床沿,一边脱靴子一边说,“你这么虚弱我不放心,今晚就睡在这里,你感觉不舒服随时叫我。” 反正上一世他们也经常睡在一起。雷伊早已习惯了。 说完,他放下床幔,躺了下来。 后背接触到床铺的一瞬间,绸缎与羊毛柔软的触感就让雷伊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一整天紧绷的神经和肌肉立刻舒缓下来。 上一世前面的二十年里,雷伊绝大部分时间都露宿野外的营地。最后十年,雷伊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间房间里。碍于当时糟糕的财政情况,床垫的填充物与平民无异,多为干草芦苇之类的植物,与现在的羊毛填充物差之甚远。 就在他雷伊全身心沉浸在放松状态时,他翻了个身,这时他的手碰到了奇怪的东西。 一蓬毛茸茸? 刚放松没多久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雷伊低头看去,发现西泽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茸茸,金色与白色相间的长毛猫! 雷伊叫出声来。 一瞬间,雷伊内心被涌出的奇怪想法填满了:西泽尔哪里去了,是不是被异空间的恶龙叼走了!叼到了世界的尽头,再也无法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散步 神秘小猫立刻跳到雷伊怀里,伸出前爪捂住他的嘴,与人类无异的动作让雷伊冷静了下来。 雷伊试探开口:“西,西泽尔?是你吗?” 猫猫点点头,雷伊这才看到,金白相间的猫猫有着西泽尔同样的碧绿双眸。 意识到友人没有被恶龙叼进世界尽头后,雷伊稍稍放下心来。他一把抓住毛茸茸的西泽尔,用力在对方后背揉了几把: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类能抵挡小猫咪的诱惑。 雷伊低头,一边抚摸怀中的小猫,一边柔声问着:“你怎么变成猫了?” 西泽尔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只能抬起头,用晶莹透亮的眸子打量着雷伊,可怜巴巴地喵了一声。 澄澈无邪的眼神让雷伊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轻轻挠挠小猫的下巴:“还好还好,你现在还能听懂我说的话。现在我来提问,你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可以吗?” 小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用力点点头。 “你现在变成小猫是因为施法后虚弱吗?” 小猫点头。 “是暂时的吧?” 又点头。 “明早会恢复吗?” 第三次点头。 雷伊揉了揉西泽尔茂密的毛发,皮毛手感是不亚于身下绸缎床单的顺滑。他突然高举起西泽尔,看着手中的西泽尔露出迷惑的眼神,又将它抱回怀里。 西泽尔发出了闷闷不乐的呜呜声,往雷伊的怀里拱了拱,毛茸茸的大尾巴甩来甩去,看上去很委屈的样子。 “别担心。”雷伊轻拍着怀里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小猫,心中愈发怜爱。他起身盖上烛盖,黑暗瞬间笼罩房间。 他再次回到床上,挠挠小猫的下巴,柔声安慰着:“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算明早你变不回来,我们也一定能找到办法。” 怀中的西泽尔没有动物皮毛特有的湿湿的气味,长毛猫的手感丝缎一样柔软顺滑,令人爱不释手。 很快,雷伊抚摸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渐渐睡着了。 雷伊做了个梦。梦中是他曾经历过的末日景象。 苍白的闪电划破血红的苍穹,沉睡千年后骨龙苏醒了。它空洞的眼窝并没有眼球,是一双跳动着的青色火焰,令人不寒而栗。 它展开白骨双翼,巨大的双翼瞬间遮天蔽日,凄厉的嘶吼一声声撞击每一个人的耳膜。 骨龙口中喷出席卷天地的火焰,灼烧着所有人的皮肤;它缓缓甩动着尾骨,人类士兵瞬间被甩飞,顷刻毙命者无数,速度快到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这是雷伊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那是一种瞬间笼罩全身的冰凉,雷伊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难道只能到这了,竭尽全力想要阻挡恶魔的复活,只是想要深爱的人们活下来,难道终究只是奢望? 很快,毁灭的火焰烧到他的身边,顷刻间包围了他。 令他意外的是,这火焰并非岩浆般高温,竟然是微凉的感觉。 很快,雷伊渐渐陷入类似昏睡的状态。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音:“快跑!” 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雷伊是在女仆的尖叫声中醒来的。 雷伊迷蒙地环视四周,同时醒来的还有恢复人身的西泽尔,对方睡眼惺忪地睁开一只眼。 雷伊来不及沉浸在梦中的悲哀与绝望,也来不及庆祝西泽尔的恢复。因为下一秒,女仆持续的尖叫声唤来了另外一批人。 皮肤光滑的触感和温热的温度让雷伊注意到两人正赤身裸体抱在一起。 这也没什么,毕竟昨晚雷伊是抱着西泽尔变成的猫咪睡的。只不过现在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手臂互相环在对方肩膀上,不远处一群人或者瞪大眼睛捂住嘴,或者嘴巴张成o型。场景确实滑稽而诡异。 雷伊刚想解释,西泽尔先他一步开口:“女士们,抱歉让你们受到惊吓。但现在,请允许我与雷伊先生有一些独处时间。” 语毕,训练有素的仆人们瞬间恢复平静,快速躬身行礼后离开。在门关上的瞬间,雷伊似乎听到他们离开时的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现在,又到了两人独处的时间。 看着恢复成人身的西泽尔,雷伊第一个开口:“谢天谢地,你终于恢复了。我不用抱着一只猫到天涯海角,寻找变回人身的方法了。” 西泽尔叹了口气,无奈苦笑:“失礼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十年相处的时间足够雷伊了解西泽尔这类人的想法。对西泽尔来说,荣誉之珍贵甚于生命。雷伊猜想昨晚的遭遇可能会让他感到尴尬,还是一想起就会恨不得用枕头捂住脸的那种。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雷伊拍拍西泽尔的肩膀:“朋友之间没必要说这些,还好你顺利恢复人身了,我以为至少需要童话故事里的真爱之吻才能破解呢。”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令雷伊没想到的是,西泽尔的苦笑瞬间消失。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这种笑容雷伊见怪不怪,那是西泽尔在心中在盘算什么时的典型笑容。 西泽尔凑了上来,距离近到雷伊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这种毫无距离的亲昵让雷伊有些不适应,他本能地缩了缩身子。 这种亲密无间的距离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西泽尔主动离远了。 西泽尔眯起眼,打量着雷伊:“是个好提议,下次我们可以试试。” 西泽尔在“我们”上加了重音,像是在强调什么。他的眼神也让雷伊想到猫科动物捕食前的凝视,直勾勾的充满攻击性。 雷伊必须承认,他从未看清过西泽尔的心。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西泽尔的心都像是传说中困住英雄迷宫一样,深不可测。一开始,雷伊也怀疑过,西泽尔这种迷雾森林式的保留是否是对的。但之后雷伊逐渐发现,自己的无知似乎也是西泽尔计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每次谋划都会因此产生奇效。 如今的西泽尔甚至成为了术士,这让本就无法揣测的他愈发神秘。 不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雷伊从未怀疑过西泽尔,只是把西泽尔偶尔的异常行为当作术士专属的神秘学实践。 毕竟与风干“猴子手”挂屋檐下的那位相比,西泽尔像圣人一样伟大,想情圣一样讨人喜欢。 雷伊决定打破这种神秘学专属的奇怪氛围。他清清嗓子,主动发问:“不妨继续谈谈你昨晚提到的计划?” 西泽尔双眼中的暧昧朦胧消失了。沉默片刻后他起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走吧,我们去庭园里逛逛。” 雷伊默契地点点头。上一世,他和西泽尔的大部分计划都是在户外散步时拟定的。 他们相伴着,几乎走遍了永夏城的每一个角落:荒芜破败的城堡,四季风景不同的森林与田地,静谧的修道院,湍急的溪流……每一次散步都会加深他对永夏城的了解,也加深了他对这座城与人民的感情。 初夏是庭园最美的时节。 两人经过玫瑰园,走在庭园的碎石子路上。一阵微风袭来,花栏上初开的蔷薇轻轻摇曳着,馥郁的香气瞬间充溢鼻腔,令人无法自拔地沉浸在这初夏的薰风里。 虽然雷伊在进入城堡时就对花园的奢华有了初步了解,可当他漫步于此时,还是忍不住惊讶于庭院设计布局之精心。 高大的女贞树,云杉树,丝柏树,悬铃木,精心修剪的低矮灌木挂着色彩鲜艳的浆果,被分割的花圃按季节种植了各种花卉,保证每个季节都能呈现季节性的自然之美。 令雷伊惊讶的还有根据不同景观地形布置的园林水景:底部布满苔藓的绿色池塘,环绕在精美雕塑旁的喷泉,随处能听到云雀悦耳的鸣叫声也令人心旷神怡。 无论谁漫步于此都会觉得无处不美,每处景观都令人忍不住驻足欣赏感叹。 雷伊开始相信西泽尔是水泽仙女后裔了:不仅家族普遍美貌,还住在仙境一般的居所。 漫步许久,两人来到了花园里僻静的角落,在一个小池塘前的长椅坐了下来。 雷伊环顾四周,这里的植物特地选择四季常青的类型。低矮的冬青,郁郁葱葱的松树,不远处的大理石墙壁爬满常春藤,加上偶尔传来飞鸟掠过树木时的摩擦声,本就安静的角落更加寂静。 雷伊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这里不是僧侣用来独处冥想的地方,那就是密谈幽会的场所。 西泽尔沉默片刻,将故事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这一世全新版本的故事里,有着上一次同样的开端,西泽尔的父亲死于打猎时的谋杀。 之后,故事则转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先生们在约会吗? 上一世,多方查探的西泽尔最终发现了真相:薇罗妮卡夫人当时虽然伤心过度,但绝望并不是间接死因。 真正死因是她的贴身侍女凡妮莎下毒。那是一种毒性极大的烈性堕胎药,致使薇罗妮卡夫人难产而亡。 虽然西泽尔得知了真相,也找到了当时为凡妮莎提供毒药的药剂师,对方也亲口承认曾经为凶手提供过毒药。可一切水落石出时,凶手的踪迹已无处可寻。 西泽尔讲故事之前,雷伊还在考虑毕竟已经很熟悉这个故事了,为了显得更真实,他可能需要在故事的重要节点上故作惊讶或者愤恨。 但西泽尔并没有提供雷伊施展演技的舞台。因为这一次,故事有了新的发展:西泽尔先于凡妮莎识破了她的诡计。 突然闯进来的西泽尔死死抓住侍女的手腕,装毒药的瓶子瞬间掉落,摔得粉碎,地板上洒满紫色的药水。 听到这里,一直精神紧绷的雷伊觉得心脏都提到嗓子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追问个不停:“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受谁指示吗?” 就在西泽尔继续说下时,松树后突然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下午好,先生们,很高兴遇到在这里你们。你们在约会吗?” 西泽尔和雷伊同时愣住,几秒面面相觑后,两人同时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排松树后,薇罗妮卡夫人正坐在一张长椅上,她面前的桌子上摆满文件。她一只手拿着羽毛笔,一只手托腮,正用西泽尔同样的碧绿眸子打量着雷伊。 雷伊结结巴巴地开口,手上胡乱比划着:“夫人,绝不是那样的,您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薇罗妮卡夫人笑容愈发灿烂,那是一种一切了然于心的笑容,她快速看了一眼儿子,“少年的热恋期里不存在克制冷静这几个字。毕竟我听说,你们初次见面没多久就睡在一起了。” 雷伊涨红了脸,甚至觉得耳朵都在发烫,但他不会放弃挣扎:“不是这样的,夫人,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雷伊碰了碰西泽尔的手背,暗示对方赶紧出面解释清楚。 “是的,母亲,他说的没错,”西泽尔依然沉稳冷静,“我们‘暂时’是朋友。” 雷伊“暂时”松了口气,虽然他察觉到西泽尔似乎在“暂时”上加了重音。 但雷伊没有察觉到异样,因为他坚信西泽尔看上去反常的行为自有他的理由和逻辑。 “哦,是这样吗?”薇罗妮卡夫人挑了挑眉,“那真是太遗憾了。” 雷伊总觉得这对母子似乎在暗示些什么,或者猜谜一样的对话就是维斯康蒂家族特有的风格? “我在核对今年各地上交的账本,”薇罗妮卡夫人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她沾了沾墨水,指着面前小山般的账本,“还要给你的路德温舅舅和表兄写信,”薇罗妮卡夫人眨了眨眼,“不介意的话,两位先生是否可以换个地方幽会呢?” 两人连忙躬身行礼离开,换了喷泉旁的长椅坐下。 雷伊抬头,发现喷泉中心的雕塑竟是西泽尔先祖与水泽仙女一见钟情的场景。 “薇罗妮卡夫人,”西泽尔转了转手上的绿宝石戒指,“有她独特的幽默感,希望你不要介意。” 雷伊摇摇头:谁会狭隘到记恨一个慷慨而美丽的资助人?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西泽尔想了想,“哦,说到当场抓住凡妮莎投毒。” “凡妮莎的来历……她是路德温舅舅情人的女儿,一个来自贫寒女佣家庭的女孩,她下毒的理由也很简单,”西泽尔嘲讽地笑笑,“路德温舅舅承诺事成后,她会收到一份丰厚的嫁妆。” 雷伊先是震惊,他情不自禁攥紧了拳头:“为了这种理由,就可以杀一个人,甚至还是个怀有身孕的女人?” 雷伊曾认为他已经看够了世界的暗面,已经见证过人类恶行的一切形式。 但每当面对新的恶行时,他依然会感到愤慨: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毁了一个家庭?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推下深渊? “至于她现在在哪……”西泽尔深深吸了口气。 雷伊觉察到他似乎有意识调整呼吸,避免陷入情绪漩涡之中,竭力保持冷静。可事与愿违,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他企图遮掩的真情实感。 看到这里,雷伊忍不住将手覆在对方手上。颤抖渐渐停止了。 西泽尔虽然少年老成,但他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现在,他独自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雷伊的动作安抚了西泽尔的情绪,恢复镇定后的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讲述:“对这些人来说,世界的一切都可标价,既然利益可以驱动她下毒,那么更高的价格也能驱使她成为我计划中的一环。” “她现在被我安置在一个无人知晓,绝对安全的地方。相信我,下一次出现时,她会成为我刺向仇人心脏的匕首。” 说完,西泽尔扭头看向雷伊:“想去看她吗?如果你想,我可以破例带你去看。” 雷伊摇摇头:“不必了,我相信你的决定。” 西泽尔眼神中突然涌动着莫名的情绪,他低下头继续说:“至于那个药剂师——或者女巫,至少其他人这么叫,她现在也住在城里。不得不承认,她对草药的了解确实远远超过常人。” “已经禁止她兜售那些烈性药物。必要时她会出面,指认凡妮莎曾向她购买药物。” 确实很多人会称呼那样不从事常规工作,在某一罕见领域有着广博学识的女人为女巫。 但雷伊更愿意称呼她药剂师。她叫罗莎,有一头乱糟糟的红色卷发,身上总带着一股草木的味道,披着一条黄绿交织的羊毛围巾,裙子围裙上经常沾着各种植物的碎屑。 上一世,西泽尔得知害死母亲的药物来自罗莎后,悲痛交加的他本想处罚她,恰逢当时封地瘟疫盛行,在雷伊的劝说下,西泽尔暂时不追究罗莎的责任,命令她熬制草药汤剂。竟帮他们度过这一劫。 虽然看上去极不情愿,西泽尔最终还是信守承诺,没有追究罗莎。 那一天,雷伊看到西泽尔独自站在父母的墓前,站了许久。 雷伊一直敬佩罗莎这种博学的草药专家,但他也明白,上一世的西泽尔实在很难释怀。 上一世,在面对西泽尔“为什么兜售这种毒药的指控”时,罗莎这样为自己辩护: “尊贵的老爷,这种药的客人大多是可怜的女人,她们有些被玷污,被引诱,被抛弃,之后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泥淖里的生活本来就够艰难了,难到还要让她们陷入更深的地狱之中吗?” “那个女仆与其他买药的人理由并无任何不同,于是我轻信了。” “如果我有罪,那罪名应该是轻信,而不是蓄意谋杀。总是有些孩子不是在祝福中出生的,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怎么会明白?” 想到这里,雷伊不禁叹了口气。 罗莎说出了残酷的事实:这样的人间悲剧会继续发生,这种毒药良药一体两面的药物也会继续存在,即使不是出自罗莎之手,也会出自其他药剂师之手。 事后西泽尔甚至认真调查过罗莎的客人们,形形色色的人们表示除了堕胎药,其他汤药很有效。 不幸的薇罗妮卡夫人竟然是唯一致死案例。 “但是那个婆娘大概不会听我的,”西泽尔皱了皱鼻子,看来罗莎确实让他很是头疼,“这种药一年也没几个人来买。我也只能建议她筛选客人时小心一些,药物的剂量谨慎一些,避免类似悲剧的发生,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西泽尔铁青着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几乎同时,西泽尔和雷伊长长地叹了口气。 雷伊没想到看似掌控一切的西泽尔也能碰到棘手的事。他也只能祈祷罗莎之后能小心翼翼对待此类客人,类似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西泽尔若有所思:“不过,我还是觉得其中有蹊跷……算了,随她去吧。”他像是驱赶烦心事一样,嫌弃地挥挥手。 “至于父亲之死,”说到这里,西泽尔摇摇头,“准确来说,我并没有拿到有利的人证物证,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 西泽尔扭头望向雷伊,目光锐利:“比如撬开我那位表哥的嘴,比如——” 雷伊当然知道西泽尔的表哥约翰。 西泽尔的舅父路德温大人虽然是个彻头彻尾、利欲熏心的恶棍,令人意外的是他感情生活上竟然十分克制,此生挚爱唯有亡妻,妻子去世后也没有再娶。 大概因为对妻子的钟爱与怀念,路德温对这个不成器的独子宠爱到了溺爱的程度。 在溺爱中,约翰逐渐形成了残忍嗜杀、喜怒无常的性格,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与感情生活克制的父亲不同,约翰放纵于美色美酒赌博中,连年向领地征收高昂的赋税,导致大量农业人口外逃,土地被大量抛荒,无人耕种。 为了恫吓,约翰派人捉拿逃荒者并施加严酷惩罚,轻者砍手砍脚,重者绞刑。很自然的,他的恶名传遍整个王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流言 由于酒醉后坠马,约翰落下了永久的腿伤,他因此被称作跛脚约翰——当然,人们只敢在他背后这么叫。 虽然约翰恶名昭彰,所有人同时也清楚,王国的繁荣建立在盛夏城与永夏城的富庶之上。 盛夏城毗邻永夏城,有着相似的物产与富饶。只要领地还能上缴足量的粮草和税收,残酷的领主对连年对外用兵的国王来说不过是不可避免之恶。无伤大雅也可以容忍。 雷伊也清楚路德温的地位,即使是证据确凿,处死路德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国王甚至可能会出面,以“王国连年征战,需要粮草和资金支持”为由强行调停双方的矛盾。 既然如此,报仇必须要私下进行,他们需要在暗处完成完美谋杀。 雷伊试探着说:“比如拿约翰作为诱饵,迫使——哦,不,敦促路德温大人承认罪行。” 西泽尔满意地点点头。 西泽尔的赞许并没有让雷伊开心太久。因为他明白,即使他们能手刃那对父子,那也只是个开始,距离完美复仇还有很远的距离。 雷伊思忖片刻后开口了:“如果我们成功了,那国王陛下那边……” 首先就是如何给国王陛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血缘上来看,在位的国王路西恩十世是西泽尔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仅此而已,当年富力强的君主踌躇满志扩张版图时,手足之情怎能抵得膨胀的野心? 雷伊已经能想到路西恩在得知路德温父子死讯后,该如何勃然大怒了。 可西泽尔的回应再次超出雷伊的预料,他像是早就猜到雷伊的问题一样,回答得游刃有余:“永夏城目前仓库里存粮和财富不仅可以维持两座城的运转,也可以维持军队至少三年。” “即使接下来碰上颗粒无收的□□,也能保证领地内的人民不会饿肚子。” “等我接手盛夏城后,接下来的几年内,两座城的粮食与赋税可以交到陛下满意为止。” “总之,我会尽我所能让陛下满意。” 雷伊愣住了,他以为他们的复仇将止于手刃仇人,但事实是西泽尔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不只空有野心,同时拥有远见卓识,甚至将饥荒等极端情况考虑了进去。 西泽尔似乎察觉到了雷伊的情绪变化,主动询问:“怎么,我的计划你不喜欢吗?” 雷伊连连摇头。西泽尔的计划确实长远而全面。 如果复仇成功,失去主人的盛夏城势必引来争端,甚至有可能引发战争。 与其听天由命,任由事态发展,不如由维斯康蒂家族这对优秀的母子领主趁机接管。 两人聊天时,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去。雷伊起身:“那么我们明早天亮时就启程去盛夏城,我现在回营地收拾行李了。” 西泽尔连忙挽留:“至少留下吃晚饭吧?” 雷伊摇摇头:“感谢您的邀请,但是我离营地已经一天了,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再说我还要准备些路上要用到的东西。” 实际上,从两人坐在喷泉前那一刻开始,雷伊总感觉一直有人向这边张望,时不时有人经过行礼。 这种被人明里暗里关注的感觉让雷伊不自在,他开始怀念睡在营地安稳的感觉了。 虽然失落之情溢于言表,眼看雷伊态度坚决,西泽尔不得不妥协:“那我送你。” 两人去马厩牵马,一路聊天回到了佣兵团的营地外。 雷伊挥手告别:“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太客气了。”西泽尔摇摇头,但他没有离开,只是凝视着雷伊,似乎要说些什么。 夕阳之下,营地的炊火袅袅升起,雷伊甚至能闻到食物香气,周围不时传来佣兵团士兵叫嚷声。 嘈杂的环境中,两人陷入暂时的沉默之中。 雷伊试探着开口:“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西泽尔摇摇头,他握住缰绳,掉转马头:“明天天亮时我们在这里,在营地门前见。”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掀开帐篷门帘一刻,雷伊头顶突然飘起了彩色的纸片,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为了以后的伙食着想,我们三个一致通过决议,把你卖给未来的公爵大人了!”林德把手圈在嘴前,模仿喇叭的声音。 “你们在胡闹什么!”雷伊挣扎着,脑子里满是费解。 “他今晚给我们送来了这些!”费费激动地指着满桌子的食物,眼睛里闪闪发光,“还送了一车永夏城的酒,是送给每一个人的!他跟薇罗妮卡夫人一样,都是美丽而慷慨的好人呢!” 雷伊挣扎着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虽然比不上昨晚的丰盛,但比佣兵团平日饮食隆重许多。三个人面前的盘子里都有一只外皮烤到微微焦脆的鹌鹑,空气里散发着香辛料的香味。 “还有,我们刚才打了个赌,”费费嚷着,“你和未来的公爵老爷,谁是下面那个?” 雷伊还没回答,费费和林德两人开始双手十指相扣,闭着眼撅着嘴,不停发出亲吻啾啾啾的声音,那样子又滑稽又猥琐。 雷伊忍不住叫嚷:“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费费更加兴奋了:“你看他生气了,一定是下面的那个。你们输了,给钱给钱!” 两个人不情愿地被费费抢走了一个银币。 雷伊涨红了脸。 从今早开始,只要西泽尔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的言行举止都怪怪的:窃窃私语,诡异微笑,隐藏在扇子后窥视。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德西卡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费费和林德不要继续下去:“别闹了,雷伊要生气了。”他看了雷伊一眼,继续说,“雷伊,城里所有人都在传说——。” 像是避免雷伊尴尬,德西卡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德无视德西卡的好心,连忙补充:“你和西泽尔被一群人目睹赤身裸体睡在一起。” 费费恍然大悟:“所以今晚这些吃的是未来公爵大人的封口费吧?你被他玩弄后,他始乱终弃了吗?” “胡说,”林德接话,“西泽尔少爷明明正在热恋中,这些都是收买人心,讨好我们的礼物!” 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让雷伊大声反驳:“不要听信谣传。” 事已至此,雷伊只能被迫将昨晚发生的回顾一遍。 听完后,所有人竟然同时沉默了。之后,沉默的林德和德西卡各自从费费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币。 费费不情愿地小声嘟囔:“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可是他看你眼神真的很奇怪。” 雷伊无奈地苦笑几声:“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和他的关系,和你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可能,”这次轮到林德抗议了,“我们才不会那样看你!从你一出现,他眼神就不对劲,他就像……对,他就像求偶的公孔雀一样,在你身边开着屏转来转去!”像是很满意这个比喻,林德得意洋洋地看着雷伊。 雷伊挠挠头,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个理由:“那,那可能就是他独特的风格。术士嘛,他都能变成猫了,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也不奇怪吧。” 虽然雷伊也知道这些理由听上去有多么牵强,但现在,有理由总比没理由好。 德西卡冷静地开口:“你说的异于常人是指喜欢男人吗?” 几秒后,费费和林德爆发出剧烈的笑声。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开始捶打桌面。 雷伊懒得跟他们解释,他咬牙切齿地朝他们挥舞几下拳头,以表内心强烈不满。最后索性出门,直奔存放物资的帐篷。 盛夏城距离这里大概两天的距离,可能需要露宿野外。就在雷伊寻找用来搭帐篷的油布、粗麻绳、劈砍树木的手斧和固定用的大铁钉时,帐篷的门又被掀开。 雷伊转身,看到亨特团长反复搓着他那双大手,心事重重的他看上去要说些什么。 雷伊刚想开口告知接下来的行动,团长就伸出一只手制止:“夫人已经告诉我了,你接下来要跟西泽尔少爷暂时脱队,单独行动。你可以借宿在盛夏城的玛丽阿姨家里,她也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玛丽阿姨是团长的女友,经营着一家小旅馆。是个有着苹果般红润的圆脸,平易近人,活泼快乐的中年女人。 雷伊点点头。他觉察到团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久,一直搓手的团长终于停止手上的动作:“果然,我就知道赞助人的慷慨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虽然我也许不应该说这种话,但雷伊你听好,”团长的大手摩挲着雷伊的手臂,“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保全自己的安全是你的首要任务。” 团长的话让雷伊有些意外,他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团长。 团长又重复了一遍,他压低声音:”我的意思是,不需要为了保证他的性命牺牲自己。” 像是想起了什么,团长突然警觉地掀开帐篷门帘,确定门外没人偷听才继续:“我知道你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如果不幸真的发生了,我是说假如,你大概率了会为了保护这位尊贵的少爷牺牲自己。” 接着,团长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语气笃定:“你只管逃跑,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夫人那边我来交涉。” 一直以来,团长对雷伊和同伴来说像父亲一样,然而这是他第一次以长者身份对雷伊表达无条件的偏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森林之夜 雷伊心里明白,如果危难之中他真的舍弃西泽尔独自逃跑,势必会得罪富庶的维斯康蒂家族。到时佣兵团在南方的名声必然一落千丈,甚至可能会面临维斯康蒂整个家族及附庸的追杀。 雷伊从未想过团长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他愣住了,无数种复杂的情感同时涌来,他的思绪被上一世的记忆淹没,再多的语言在如此疼爱面前苍白无力,他也只能用行动来表达。 他伸手抱住了团长。 团长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笑,大手轻轻拍着雷伊的后背:“我知道你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但不需要,对我们来说,再慷慨赞助人也比不上你。” 雷伊快速擦掉眼角的泪水,避免被对方看到,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您,不过您放心,我和西泽尔一定会平安回来。” 上一世的他已经见过太多次的生离死别,现在他又站在了人生的分岔路上。 上一次,他没有妥协,这一次,他也绝不退后。他要亲手扼杀所有悲剧。 团长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拍拍雷伊的手臂:“尊重你的选择,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你一直是个冷静勇敢又心怀慈悲的战士,我相信你和西泽尔少爷之间的——”团长停了停,像是为了避免雷伊误会,努力在毕生积累的词汇库挑一个合适的词,“亲密关系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团长的误会和他小心翼翼的阐述吹走了刚才温馨的气氛。 雷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他终于见识到留言传播的速度。就在一夜之间,他和西泽尔就从“素不相识”发展到了所有人口中的生死不渝的恋人,好像明天他们就步入婚姻殿堂、他就要改姓维斯康蒂一样。 他无奈地苦笑几声,打起精神试图解释:“团长,您听我解释,我跟西泽尔真的只是……” 啪地一声,亨特团长熊掌一样有力的大手狠狠拍在雷伊肩膀上,力度大到仿佛可以拍碎雷伊的肩胛骨。 “不必说了,年轻人就是随时可能被爱情冲昏头脑,”团长声音沉闷,“不要理会别人说什么,听从你的心吧,我的孩子。” 还没等雷伊反应过来,团长迅速转身,他背对着雷伊,潇洒地挥挥手。最后,大步离开了帐篷。 “团长,听我解……”雷伊的话还没说出口,团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看着团长消失的方向,雷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不愧是术士,和他在一起时,难免会碰到离奇事件。 不过雷伊开始也认真考虑,是不是他与才见过几次面的西泽尔走得太近了,也许现在最好将双方的关系控制在一个礼貌而不疏远的合理距离。 至于“怎么保持距离还不伤感情”、“需要保持距离多长时间流言才会散去”、“如何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致使对方反感”等问题,每一个都是深邃的学问。 在这样深邃的人际学思索中,雷伊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 雷伊睁开双眼。 长期的行伍岁月里,他早已养成天亮时醒来的本能。 快速收拾完毕后,雷伊去马厩牵马。 他先是趴在小栗子耳边轻轻嘘了几声。毫不意外的,被叫醒的小栗子又冲他喷了个响鼻,以实际行动表明它对早起深恶痛绝的态度。 雷伊无奈笑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胡萝卜,牵着小栗子走出马厩。 营地门口,雷伊惊讶发现西泽尔已经到了,骑在马上的他低垂着头,小马玫瑰木在低头觅食,尾巴悠闲地甩着,看上去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雷伊双腿用力夹住身下的小栗子,被催动的小马满脸不情愿地跑向西泽尔。 听到马蹄声的西泽尔回过头来,雷伊确定对方看到自己的瞬间,眼睛竟然亮了起来。 几乎同时,太阳也冲破了地平线。阳光照射下,西泽尔的笑脸无比明媚。 这笑容让雷伊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抱歉抱歉,”雷伊连忙道歉,“等了很久吗?” 凑近后雷伊才看清西泽尔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昨晚没睡好。 “昨晚没睡好吗?”雷伊开口后就有点后悔,本来都决定要与对方保持适当距离,没想到关切的话还是脱口而出。 西泽尔笑着摇头:“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远行太激动人心所以失眠了。” 虽然还带着些倦意,但他双眼闪着光,看上去对即将到来的未来充满期待。 提醒自己要保持距离的雷伊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点头作为回应。 前往盛夏城的路上,两人保持着沉默,虽然西泽尔多次试图搭话,但雷伊始终保持了克制而礼貌的回应:微笑与点头。 几次搭话未遂后,西泽尔索性闭嘴。 两人像是在玩“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游戏一样,一路上同时保持缄默。安静到雷伊都感到不太舒服。 傍晚时分,两人走到一处森林,决定在此地露营过夜。 雷伊在森林里找了一处适合搭帐篷的空旷平地,随后一件件取出搭帐篷的物品。 西泽尔虽然继续保持沉默,视线却一直追随着雷伊手中的物品,眼神中的好奇泄漏了此时他真实的想法。 这种眼神让雷伊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愧疚感。 西泽尔是雷伊认识的人中最会察言观色的,想必他也早就察觉到雷伊刻意营造的距离感。 但他没有抗议,没有生气,甚至什么都没说。这种善解人意让雷伊开始反思。 最后,雷伊叹了口气:他放弃了。 他和西泽尔之间所有的互动明明出自朋友之间的关切,那么他为什么因为被无聊的人闲言碎语就避嫌。 统统见鬼去吧,我和西泽尔谁都没有错。 何况两人单独相处时其他人也看不到,不如只在外人在场时保持距离,其他时候顺其自然。 完成艰难反思,确定行事原则后的雷伊瞬间如释重负,他的语气立即轻快起来:“来吧,作为一个露营大师,让我教你野外生存的秘诀。” 西泽尔微微睁大双眼,显然雷伊毫无预兆的转变让他感到意外。但他没有追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只是诚恳地低下头:“请大师务必传授我露营的秘诀。” 雷伊在心里感谢西泽尔的随机应变——在开口前,他甚至简单预设假如西泽尔不理会的应对策略。 “首先我们要搭帐篷。油布、麻绳和铁钉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我们现在需要就地取材,砍伐合适的木材,做支撑帐篷的木杆和点燃篝火的木材,”雷伊指指身上的斗篷,“这个是粗羊毛织布,白天当斗篷,晚上当毯子、被子还是枕头,由你决定。” 雷伊取出了伐木的小手斧,找到合适的树枝后快速砍下。将油布铺在挑好的空地上,两人使用木杆搭建出了帐篷的骨架,之后铺上油布,用四根铁钉固定在了地上。一个简易的帐篷就搭建完毕了。 两人顺路也收集干燥的木材,雷伊取出打火石用力一划,火星掉落在干燥的木柴上,木柴很快就烧了起来。 就在雷伊准备起身去森林深处打点野兔松鸡时,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西泽尔竟然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平底锅,之后变戏法一样掏出几条香肠,两条面包,一小块奶酪,一个小酒壶以及两个桃子。 “运气不错,刚才我还找到了一点醋栗和迷迭香。”说话间,西泽尔熟练使用匕首切开香肠和面包平铺在锅上。 西泽尔握着平底锅的手十分稳定,精准保持平底锅与火焰的距离,避免太近或太远。 在雷伊惊讶的眼神里,平底锅发出肉类油脂的滋滋响声,很快,油脂浸润的迷迭香被加热后散发出特殊的香气。 食物出锅时,西泽尔甚至掏出两个精致的小瓶子。他手腕一抖,白色与黑色的粉末飘洒出来——看起来像盐和黑胡椒粉。 备餐完毕后,西泽尔扭头问:“抱歉,我忘了带盘子,和我使用一个锅吃饭不介意吧。” 雷伊连忙摇头表示不介意:“不不不,已经很完美了。” 雷伊绝没有客套。平时行军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吃冷食,一天只吃也是一顿稀松平常,露宿野外能吃到热食已经是意外之喜。 此时此刻,雷伊甚至有一种野人初次见到人类社会火种的惊喜感。 就在两人尽情享受晚餐时,月亮不知不觉间爬上树梢,将苍白的月光洒在两个埋头吃饭人的身上。 耳边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夜行动物窜出灌木丛时树叶颤动声,松鼠剥开松果毕毕剥剥声,远处溪水潺潺音,火焰燃烧时传来木柴断裂的噼啪声,小刀偶尔摩擦锅底碰撞锅沿发出的声音。 森林的夜晚热闹又静谧,两人不发一言地围坐在火堆旁吃饭。 吃完人生中最丰盛的野餐后,雷伊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实话实说,我很难使用我有限的语言感谢你,”他不停赞叹着,“真的很好吃。如果你提前十年出现在我身边,那我该有多么开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独角兽与黄水仙 西泽尔也笑了:“很高兴你能喜欢。我特地多准备了一点,明天下午到达盛夏城之前我们还能再吃一顿午饭。” 西泽尔周全的安排瞬间让雷伊对明天充满期待。 两人将锅里的食物一扫而空后,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两人只能草草收拾后躲到帐篷里。 雷伊点亮准备好的油灯,伴随着小小火焰的跳动,帐篷里亮了起来,两人被拉长的影子映照在了帐篷上。 伴随着雨滴打在帐篷顶的滴答声,在微弱的灯光里,两人迅速铺好毯子,盖着身上的斗篷躺了下来。 帐篷里空间有限,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小小的油灯,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两人都没有主动开口,只有油布上的烛影摇曳跳动着。 雷伊能感觉到西泽尔似乎在注视着自己。当两人独处时,沉默的氛围总是让雷伊感到不舒服。 雷伊索性决定主动出击,他起身调转了躺下的方向,头正对着帐篷门:“不知道这边会不会有狼和熊之类的猛兽,我睡在这个方向,一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能感觉到,你安心睡吧。” 下一刻,西泽尔也调转了方向:“我也一起,两个人比一个人稳妥,四只耳朵听到的声音总比两只耳朵听到的多。” 西泽尔说的道理简单平实,令人无法反驳。 现在两人又睡在一个方向了。雷伊依然能感觉到西泽尔的凝视。于是他干脆闭嘴闭眼睡觉。 这次轮到西泽尔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你猜,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雷伊闭着眼回答:“大概是明天早上。希望不要耽误赶路。” 雨滴落在帐篷的沙沙声,雨滴敲击着阔叶的滴答声,雨滴落在溪流的声音……森林里的声音总会让雷伊的心变得安定。 一直盯着帐篷顶的西泽尔若有所思:“这还是我第一次睡在下雨的森林里,好特别的经历。” 雨滴坠落有规律的声响和白天赶路的疲乏都让雷伊昏昏欲睡,半睡半醒的他口中嘟哝:“不习惯的话,下次出行我们可以找辆马车。” 西泽尔摇摇头:“不必,我也想体验你的生活。下次我应该把魔兽棋带过来,不知道在森林里下棋是什么体验……” 西泽尔之后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睡着的雷伊已经听不到了。 雨后的清晨。 雷伊是在帐篷剧烈抖动中醒来的。 熊!这种想法像闪电一般瞬间占据雷伊的脑海,他连忙握住手旁的匕首向外刺去。 这时,白色的马头突然探进了帐篷里,它的鼻孔不停翕动着,似乎在使用嗅觉寻找些什么。 雷伊瞬间呆住了。 这匹白马终于锁定了目标,不客气地翻开西泽尔装食物的背包,先是嗅了嗅,之后慢条斯理地咀嚼了起来。 此时此刻雷伊才看清,白马马头上竟长着一根泛着银色光芒、螺旋状的角。 西泽尔也醒了过来,看到“白马”的瞬间他显然也吃了一惊。 “这是,”雷伊指着白马头上的角,“传说中的独角兽吗?” 片刻思考后,西泽尔用力点点头:“我觉得你是对的,” 雷伊曾听说独角兽是月神的走兽。在故事书的插画里,独角兽看起来像是头上长着尖角的白马,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当他近距离面对这传说生物时,还是被面前的奇异生物震惊到说不出话来。面前正在吃桃子的独角兽有着修长健硕的躯体,有力的四蹄,纯白光滑的皮毛上没有一丝杂毛,闪亮的马鬃映得雷伊一阵眼花,银色的角也在释放着仿若昨晚月光般的光芒。 雷伊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生物。 沉浸在欣赏奇异生物的雷伊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询问身边同样惊讶的西泽尔:“独角兽吃人吗?” 西泽尔认真想了想:“据我所知,应该不吃。” 西泽尔严谨的“应该”让雷伊放下了一半的心。 与传说中的生物挤在狭小的空间的雷伊挣扎了数次,最后他还是选择遵循本心,被好奇心驱使着伸出了手。独角兽觉察到他的动作,突然从食物中抬起了头,警觉地盯着雷伊。 一人一兽对视时,雷伊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小声试探着问:“请问,我能摸摸您吗?” 独角兽只是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瞥了一眼雷伊,随后低下头继续吃桃子。 眼看独角兽没有抗拒,雷伊颤抖着伸出了手。 手触碰到独角兽鬃毛的瞬间,他的手心触到了一丝微凉。 这就是抚摸月光的感觉吗,雷伊心想。 西泽尔也试探着伸出手,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独角兽的瞬间,独角兽突然像觉察到危险一样抬起头,敏捷地躲过西泽尔的手,迅速退出帐篷。 两人连忙出门,独角兽银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森林的晨雾中。 雨后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森林中泛着一股湿润清新的味道。 看着独角兽留下的一地食物残渣,雷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仿佛还残留着月光的触感。 雷伊忍不住开口问:“你之前见过独角兽吗?” 西泽尔摇摇头。 真是从未体验过的神奇经历,雷伊心想。 雷伊已经想到费费会怎么缠着他,细细盘问独角兽的外形、触感以及气味。 清理完营地后,两人离开了被晨雾笼罩的森林,继续上路。 偶遇神奇生物的体验虽然罕见,但代价是两人不得不饿着肚子赶路。 雷伊倒不太在意,因为他还沉浸在与独角兽四目相接的的瞬间。 西泽尔看上去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西泽尔下定决心开口了。他握紧缰绳,将马横停在雷伊面前,眼神无比严肃坚定:“抱歉,雷伊,虽然有些唐突,但有些话我要对你说。” 雷伊瞬间停止了呼吸,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看到此时西泽尔无比认真的样子,联想到最近他奇怪的言行举止,很难让人不怀疑西泽尔接下来说的话会十分棘手。 雷伊脑海中瞬间塞满诸如“你是否能随我一起弑君登基,我将在一年时间内征服整个大陆,之后建造大船出海,征服其他的土地”之类他能想到的最离奇疯狂的问题。 之后他们在河边停了下来,任由小栗子和玫瑰木在河边饮水吃草。 两人在河堤上坐了下来。 雨后阳光极好,阳光下的河面上满是摇曳的碎金,河畔的黄水仙正盛开,蜜蜂发出嗡嗡的声音,穿梭于花丛间,忙碌地工作着着。 西泽尔随手摘了一株路旁的金银花,当下正是金银花含苞待放的时节。 接着,雷伊看到西泽尔手中的花苞被银色的光芒包围,几秒后,就在西泽尔的手中,花苞竟绽放出了金色白色的花朵。 虽然雷伊已经渐渐习惯西泽尔施展的神奇法术,每次见证小小奇迹发生时,他已经能忍住不鼓掌,但还是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西泽尔转头看他:“我想认真跟你谈谈这力量的来源。”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雷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弑君登基、征服世界之类离奇而宏大的话题。 如释重负的雷伊立刻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哦,那太遗憾了,我还以为你要向我求婚呢。” 令雷伊意料不到的是,一向很捧场的西泽尔听到玩笑后非但没有笑出声,反而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雷伊,神情甚至比刚才还要严肃。 西泽尔的回应让雷伊开始不自在了。他开始反思到底说错了什么,但他想来想去,依然觉得这不过是他和西泽尔一直以来固定的相处模式,并无任何不妥。 西泽尔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接着,他突然凑了过来。 佣兵的本能使雷伊觉察到了危险,本能向后缩,不想却慢西泽尔一步,下一秒,雷伊的手就被对方紧紧抓在,西泽尔手腕一翻,两人的手就成了十指相扣的样子。 现在两人又四目相对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四周安静无比,唯有花丛里蜜蜂的嗡嗡声。 雷伊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两人四目相对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就在雷伊以为这种令人不安的凝视要继续持续下去时,西泽尔突然笑了,他凑到雷伊耳边,轻笑着:“是个好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随后西泽尔笑了,那笑容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他放开雷伊的手,站起身来:“走吧。今天是个出门游玩的好日子,可如果继续看风景的话,那就无法在日落前赶到盛夏城了。” 雷伊摊开手,刚才那朵提前盛开的金银花正安静躺在自己手心。 “等等,”冲着西泽尔远去的身影,雷伊大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力量来源!” 西泽尔的声音渐渐远去:“今天天气太好了,实在不是谈论严肃问题的时候,下次有时间我会告诉你!” 虽然已经多次体验过术士深不见底、变幻莫测的心思,但雷伊还是忍不住向西泽尔的方向扬了扬拳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鲑鱼酒馆 他们在日落前到达盛夏城。 两人牵着马走在石子铺成的小路上,走到一个小酒馆前停了下来。 酒馆门口挂着的木牌上画了一条跃出水面的鲑鱼——既是酒馆的名字也是招牌菜。 推开沉重的木门,门上挂着的门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着客人的到来。 简单朴素的酒馆柜台后,认真擦盘子的中年女人闻声抬起头。 看到雷伊的瞬间,女人先是一愣,随后她眼睛亮了起来,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接着她快步走出吧台,奔向雷伊,伸出双手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天呐,我的孩子,上次看到你时你还只有这么高,还是个大孩子,”玛丽比划着,仰起头端详着雷伊,“让我好好看看,现在都已经变成高大英俊的男人了!”说完,玛丽又热情地抱住雷伊。 “玛丽阿姨,近来生意可好?身体健康吗?”见到许久未见的熟人,雷伊也发自内心的高兴。 “都好都好,”玛丽阿姨拉住雷伊的手,“我已经收到信鸽送来的信,接下来只要你需要,我们都会尽力配合。” 为了方便传递消息,团内养了不少信鸽,还雇专人饲养管理。团长出了名的公正公平,但他也有调用特权的时候:他精心挑选了一只健康的信鸽,专门用于和玛丽阿姨通信。 这时西泽尔推门进来,看到他的玛丽阿姨睁大眼睛:“这位是信里提到的新朋友吗?” “很高兴认识您,热情的女士,我是西泽尔。”说话间,西泽尔轻轻吻上玛丽阿姨的手背。 看得出来,玛丽阿姨也对西泽尔优越的外表印象深刻,她笑得更开心了:“真是个有魅力有礼貌的年轻人。” 她转头看着雷伊,又转头看向西泽尔,像是不知道要将视线停留在哪个年轻人身上似的。 “我为你们准备好了晚餐,提前为你们收拾好了床铺,就在二楼,希望你们能休息好。”玛丽阿姨边走上楼梯边回头问,“你们应该不介意睡一间房吧?” 雷伊和西泽尔同时摇头。雷伊回答:“当然不介意,能睡在床上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你们先去放行李,待会儿下来吃饭。” 玛丽阿姨为两人准备了一间安静的房间。里面摆着两张床和几样简单的家具,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床上铺着新鲜的稻草,看上去很舒服的样子,一看就是特地为两人的到来准备的。 雷伊放下行李,下一刻就跳到了床上,立刻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经历了数日长途跋涉,洗完澡后能躺在这么一张柔软的床上实在是人生幸事。 西泽尔倒是没有急着躺下,他简单安置好行李后,走到了雷伊床前。 接着,雷伊感觉到一个重物倒在了自己身上。西泽尔竟不声不响压了下来,他叠在雷伊身上,还发出咯咯的傻笑声。 不得不说这傻笑声很有感染力,雷伊也跟着笑出声来。 他试图推开身上的西泽尔,可西泽尔像是被石化一样坚决不起来,就在两人互相拉扯时,屋门突然被推开,门口响起十三四岁女孩清亮的声音:“雷伊哥哥,晚餐准备好了!” 雷伊认识门口的女孩,她是玛丽阿姨和团长的女儿丽兹,继承了母亲的圆脸圆眼以及父亲黑色卷发。 她的出现时机显然欠佳,在床上打成一团的雷伊和西泽尔僵住了,同时抬头望着女孩。 雷伊僵硬地挥挥手,声音干巴巴的:“嗨,丽兹,好久不见,你长高了。” 西泽尔也跟着挥挥手打招呼。雷伊又推了一次身上的西泽尔,可没想到西泽尔的石化状态还在持续,依然纹丝不动。 两个男人,大白天,在床上,身体纠缠在一起,诸多元素构成的诡异画面,让贸然闯入的女孩也愣了。 作为常年在酒馆帮忙、需要与千奇百怪客人周旋的酒家女儿,随机应变是必不可少的职业技能。丽兹瞬间恢复平静:“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那我们待会儿见。” 女孩转身离开了,木地板上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两人收拾好一切下楼时,酒馆已经到了营业时间,每个餐桌上的烛台被点亮,楼下也热闹了起来。 玛丽阿姨和两个女儿穿梭于柜台与喧闹的人群之间,一次次从厨房里取出酒与食物送到餐桌上。 看到丽兹摇摇晃晃地拿着好几只木酒杯,一副随时可能失去平衡的样子,雷伊二话不说就接过了酒杯。 “不,雷伊哥哥,我可以的。”女孩态度坚决,试图夺回酒杯。 看女孩态度如此坚决,雷伊也只能口头妥协:“好吧好吧,就这一次,我保证下不为例。请问这位年轻的女士,我该将这些酒送往哪一桌呢?” 在丽兹的指示下,雷伊送完酒,听到声音的玛丽阿姨赶了过来,她连忙将雷伊和西泽尔推到唯一空着的小桌上,口中低声责备:“丽兹,你怎么能这么招待客人。” “不不不,”雷伊连忙解释,“不是她的错,是我坚持要帮忙。” 玛丽阿姨没有继续责备丽兹,她转身去了厨房,重新出现时手上端着的木托盘里放着酒和食物。 一份黄油煎鲑鱼,一份是百里香烤鸭腿,配菜是炖豆子和芜菁,一小篮面包,两杯淡麦芽酒。 招牌菜使用融化的黄油洒在鲑鱼焦脆的外皮上,黄油与鲑鱼自身的油脂交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风味;鸭腿外皮也被煎得酥脆,百里香特有的香草香气与鸭肉十分搭配,作为配菜的炖豆子和芜菁也软烂入味。 “多亏”独角兽的出现,两人饿着肚子走了一天。眼前美味佳肴对两人,就像是徘徊在沙漠多日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 就在两人打算大快朵颐时,隔壁桌子上传来的讨论瞬间压下两人升腾的食欲: “老爷又去乡下庄园了?” “可不是吗,真不知道那个破地方除了温泉有什么好去的。” “你说错了,那乡下地方除了苹果酒温泉还有美女,要是没有每周的舞会,约翰老爷也不会每到夏天就在那里待到秋天。” 说完,两人打着酒嗝,一起发出猥琐的笑声。接着醉醺醺的两人扔下硬币,互相搀扶着离开酒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雷伊立刻起身走向吧台,确定无人注意到这边后的他压低声音,询问正在擦酒杯的玛丽阿姨:“约翰去苹果酒镇了?” 虽然同时盛产温泉与苹果酒,也许是叫温泉镇的城镇太多了,人们一般称之为苹果酒镇。 玛丽阿姨抬起头来,低声回答:“放心吧,我找莉莉悄悄打听过。你们先去吃饭,吃完了我们地下室再聊。” 雷伊点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 鲑鱼酒吧是城里最负盛名的酒馆之一,平时人来人往,各方消息灵通。玛丽与团长专属的信鸽不仅用来传送中年人的肉麻情书,也用来传递她在酒馆收集的可靠情报。 招牌菜依然美味,满腹心事的雷伊却没有品鉴美食的心思。 上一世,雷伊之所以选择效忠西泽尔,不仅因为他具备智慧与忠诚的美德,还因为他复仇时除掉了路德温父子,顺手帮雷伊报了仇。 佣兵团覆灭后,雷伊被森林中的异民搭救,在森林中短暂居住了几年。 在那里,他学会了森林打猎和采集的技巧,学会了操纵貂赶出地洞里的兔子,学会了在溪流中设置鱼篮捕猎鳟鱼,甚至学会了饲养驯鹿。 如果佣兵团是雷伊的第一个家,森林就是雷伊的第二个家。 就在雷伊以为这样安静的生活会继续下去时,森林里突然燃起了一场大火。 雷伊永远忘不了点燃这场大火的人,他们打着火焰蔷薇旗帜——那是路德温大人的家徽。 多年来,路德温一直觊觎森林的富饶,他无视维斯康蒂家族与异民数百年的约定,不停发兵侵吞这片森林,森林居民因此被迫撤回森林深处。 连年战乱中,族内难见壮年男子,多是老弱妇孺。即便如此,利欲熏心的路德温还要斩草除根。 如果能提前干掉这对父子,是不是可以避免森林里的悲剧? “啪!”雷伊的想法被清脆的声音打断。 他低头看去,手中的木质刀叉竟然被沉浸在回忆中的他捏断了。 临近打烊时,莉莉和丽兹关上店门,开始着手打扫酒馆。 这时,玛丽阿姨点燃一根小蜡烛,径自向地下室走去。早就准备好的两人立刻起身,跟随她来到地下室。 阴暗的地下室里,烛光将三个人影映在石头堆成的墙壁上。 借着微弱的烛光,雷伊勉强看清了地下室: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排酒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台阶不远处有张小木桌,围着披肩的玛丽阿姨将手中的蜡烛插在烛台上,招呼两人坐了下来。 摇曳的烛光中,玛丽阿姨收起往日的热情笑容,低垂着头:“是的,跛脚约翰正在苹果酒镇的庄园里度假。他整日醉醺醺的与情人们鬼混。” 她抬起头,平静地凝视着雷伊:“无论绑架还是刺杀都是极好的时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舞会前的准备 雷伊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他未曾见过的玛丽阿姨。 他隐隐约约听说过,玛丽阿姨的家乡就是苹果酒镇。在某年大旱颗粒无收后,她的前夫带领饥饿的佃农反抗苛税,最终死于约翰的酷刑中。 之后,玛丽阿姨没有改嫁,她擦干眼泪,独自带着莉莉来到盛夏城,多年辛苦工作后终于攒钱买下一家经营不善的小酒馆。 凭借好手艺和勤劳,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鲑鱼一跃成为盛夏城最出名的酒馆之一。 现在,平日里随和亲切的女人双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雷伊很难想象在这个女人这些年来承受了什么。 玛丽阿姨展开一张图:“这是莉莉画的地图,”她继续解释,“这几年她经常向庄园里送酒。” 雷伊展开地图:庄园的建筑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三层建筑与花园的经典搭配。唯一特别的是,也许为了彰显权势与财富,约翰的庄园没有选择像其他庄园一样开凿人工湖,竟直接圈了一小片天然湖泊。 开阔的湖面极难把守,湖周围生长着的天然芦苇更是绝佳的隐蔽场所。看上去在这周围选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当作案地点并不难。 雷伊点了点地图上湖的位置,西泽尔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趁机溜进舞会,找机会将他引到这里。到时候他就任由我们宰割。” 西泽尔望向玛丽阿姨:“不过事先说明,我要暂时留他活口。” 在玛丽阿姨提出抗议之前,西泽尔继续补充:“不过相信我,我只会让您多等待几天。” “因为我要他死在最爱他的父亲面前,以最凄惨的那种死法。” 微弱的烛火摇曳着,西泽尔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此时他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之中,让雷伊看不清他的神情。 沉默片刻后,玛丽阿姨点了点头。 雷伊松了口气,但这种松弛没持续多久,因为新的问题来了:该怎么潜入舞会呢? 这时,地下室突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警觉地站起身来。 玛丽阿姨示意却示意两人坐下来:“是莉莉。” 玛丽阿姨话音刚落,提着裙子的莉莉就从走下台阶,进入地下室。在三人的注视中,莉莉蹑手蹑脚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莉莉压低声音对母亲说:“丽兹已经睡下了。” 雷伊简单总结了计划:“我们需要顺利潜入舞会,找到机会接近约翰,将他骗到湖边无人的地方后下手,大家没有异议吧?” 另外三人同时点头表示同意。 根据目前已有的消息,约翰每年夏天都会离开盛夏城戒备森严的城堡,前往苹果酒镇的湖边庄园消夏。 在每个夏天的夜晚,庄园里都泛着葡萄酒、香粉和汗水混杂着的气味。 庄园的每个角落都传来令人涨红脸、不知羞耻的调情,花园里每个灌木丛后时不时传来□□交缠与喘息的声音。 “声色犬马的淫窟。”西泽尔这样评价。 根据莉莉收集的消息,舞会的主角是约翰和他的情人(们),与他臭味相投、一同寻欢作乐的贵族们。其中,也不乏年轻漂亮,富有野心男女希望借此机会攀附贵族,借此进入社交圈。 目前,约翰最宠爱的情人是社交界红人德乐兹夫人。 听完讲述,雷伊和西泽尔同时陷入沉思之中。 目前,最简单直接的潜入的方法就是找到两位愿意配合的女士做舞伴,名正言顺参加舞会。 雷伊偷偷看了一眼莉莉。 莉莉是玛丽阿姨与前夫的女儿。与玛丽阿姨与丽兹黑卷发与娇小的身材不同,莉莉继承了父亲的橘发和瘦长体型,是颇受当地小伙子欢迎的漂亮女孩。 如果雷伊没记错,他曾听到团长多次与人讨论新婚礼物,还一笔笔认真列礼物单,因为莉莉正在和酒商家的儿子热恋中,看起来好事将近。 雷伊隐隐觉得,如果他开口请求,莉莉一定会答应。 可,如果漂亮的莉莉被人注意、被纠缠后该如何脱身?万一行动失败,莉莉、玛丽阿姨一家人很难不被牵连。 想到这里,雷伊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他不想将莉莉牵扯进来。不只是莉莉,他不想牵连任何无辜女孩。 就在雷伊苦思冥想之时,西泽尔突然打了个哈欠。 玛丽阿姨见状,直接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早继续商量。” 回到房间,洗完澡的雷伊躺在了铺着新鲜稻草的床上。 此时他心情依然沉重,可沾到枕头的瞬间,床温柔的呼唤还是让他意识逐渐涣散…… “雷伊,雷伊,你睡着了吗?” 半梦半醒之时,雷伊听到遥远的声音在轻声呼唤自己。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呼唤他的人后,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薇罗尼卡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呼唤他的人先是一愣:“首先,你们年龄差距太大;其次,夫人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综上所述,请容我反对这门婚事。” 雷伊也在突然的惊吓中醒了过来。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西泽尔后,他没时间搭理对方的胡言乱语,嘴上嘟哝着:“原来是你。” 他不死心地瞥了西泽尔一眼。此时西泽尔刚洗完澡,没来得及梳理的金色长发还滴着水珠,衬衣前襟被打湿,锁骨与肌肤若隐若现。 意识模糊加上灯光暗淡,也难怪雷伊将本就与母亲有几分相像的西泽尔认错。 突然,像一道闪电劈开漆黑的天际,雷伊的脑海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雷伊猛地看向西泽尔,此时的西泽尔正咬住缎带梳理头发。意识到雷伊在看自己,西泽尔微笑着回应。 雷伊突然发现西泽尔微笑时弯弯的眼睛很可爱。他后撤了几步,眯起眼打量着西泽尔,再次确定了这个大胆设想的可行性。 终于,心意已决的雷伊走向西泽尔:“也许我们不需要牵连其他女孩,”雷伊强压住内心的兴奋,突然伸手抓住西泽尔的手,“你来扮演我的舞伴,怎么样?” 雷伊看到西泽尔眼神中出现的惊讶和疑惑,西泽尔口中的发带也因为这大胆的计划掉在地板上。 西泽尔边捡起缎带边问:“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为什么不是你来扮演我的舞伴呢?” 雷伊觉得此时问出这个问题的西泽尔居心不良。 在精心打扮下,五官本就精致的西泽尔确实像女孩子。 相比之下,如果用同种方式打扮雷伊,雷伊深信自己肯定会被当成诡异癖好者,甚至被不假思索地扔进岛上精神病院。 “你看清楚一点,”雷伊双手抱住西泽尔的头,使对方离自己更近,“你猜,如果你和我同时穿女装,谁会先被人识破是男人?”雷伊小声自言自语,“我要是像女孩,绝不麻烦你。” 西泽尔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雷伊。 雷伊突然想起某种说法:许多漂亮男孩在成长过程中时常被人善意或恶意调侃像女孩,难免对此心怀芥蒂。 “如果真的很反感穿女装,那我也不勉强,”雷伊叹了口气,暗自惋惜这个绝妙点子的无疾而终,他无奈挠挠头,“我们再想想别的方法。” 就在雷伊心灰意冷时,西泽尔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当然不,只要你想,我完全不介意。” “太好了,”西泽尔的回答让雷伊喜出望外,他双手紧紧抱住西泽尔,“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不过,”西泽尔凑到雷伊耳边,语气轻佻,“下次我要看你穿。只给我一个人看。” “没问题,你想看什么都行!随时随地,看到你满意为止!” 此时的雷伊还沉浸在计划顺利展开的兴奋中,根本没心思细想西泽尔的话。 当晚,雷伊甚至主动为西泽尔盖上毛毯——如果西泽尔要求,他甚至愿意为他唱摇篮曲。 第二天天一亮,雷伊就迫不及待地告知玛丽阿姨两人的计划。 显然,玛丽阿姨和莉莉也对这个大胆的计划感到意外。下一秒,女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听到声响的丽兹也赶来帮忙。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借给你穿!”莉莉慷慨地取出一条绿色长裙,是时下流行的款式,看得出来是专门为重要场合准备的衣服。 “精致的剪裁。”来自西泽尔的认可。 丽兹抱来一个木盒,很快,桌子上摆满闪闪发亮的小首饰,虽然没什么贵重的宝石,但绚烂的色彩很适合年轻活泼的女孩。 丽兹从五颜六色的缎带中精心挑出一条绿色缎带,眼睛闪着光:“这个跟你的眼睛颜色很相配!” “可爱的颜色。”来自西泽尔的赞美。 显然,女孩们把打扮西泽尔看作“为人偶梳妆打扮”这类经久不衰的小游戏。 西泽尔带着礼貌的微笑,任由女孩兴致勃勃地打扮自己。 就在女孩们热火朝天打扮西泽尔时,雷伊突然觉得干坐在这里无所事事的的自己十分多余。他转身离开了房间,先去帮助地窖里忙碌的玛丽阿姨搬酒,之后又去门口卸下马车上的食材,随后逐条核对进货单。 忙完一圈后,雷伊忙回到房间。他礼貌地敲敲门,得到允许后推开房门。 此时莉莉和丽兹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西泽尔一人坐在梳妆镜前。 看到西泽尔镜中倒影的瞬间,雷伊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独处时间 西泽尔缓缓转过身来。 雷伊僵硬地站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西泽尔。 端坐在梳妆镜前的美人让他脑海里立刻填满了“融化金子般的长发闪耀着光晕,翡翠般双眸无声地诉说着爱意,白皙柔嫩的肌肤散发着象牙色的光泽,滴着露水蔷薇般的双唇仿佛下一秒就会倾吐爱语”之类的俗套描述。 总之就是三流剧场平庸剧作家爱堆砌的浮夸描述。 但神奇的是,这些夸张的描述安在现在的西泽尔身上并不突兀。 诚然,雷伊见识过的美人不计可数。但面前的西泽尔一种与众不同、令人移不开眼的奇异美感。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雷伊惊讶地发现,与此时相似的感觉竟然是那天面对独角兽时。 这种奇异感来源于雷伊清楚面前这位美丽的“少女”同为男人,而且还是与他朝夕相伴的挚友。 “我看上去怎么样?” 突然被提问的雷伊大脑一片空白,他指着西泽尔编在金发里的绿色发带,干巴巴地回答:“呃,我喜欢你的编发。” “哦,是吗?”西泽尔微笑着走近了雷伊,他的双手很自然地环住雷伊的双肩,动作十分亲昵。 雷伊起初想躲开,不想却被西泽尔提前一步按在怀里。下一秒,他甚至得寸进尺,将下巴搭在雷伊的肩膀上,乍一看像极了情人间亲密的耳鬓厮磨。 西泽尔凑到雷伊耳边,用气声说着:“怎么了,亲爱的,我们可是要参加舞会的舞伴,身体的距离不会骗人,如此生疏可是会被人识破哦?” 说话间,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划过雷伊的脸颊,甚至趁机反手关上了房门。 封闭的空间里,两人越来越近距离让房间的温度不断上升。 在这个初夏的清晨,雷伊甚至感觉到类似盛夏的灼热,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结随着本能的吞咽上下滑动。 “现在,我需要你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西泽尔刻意压低的声音让雷伊觉得头皮发麻。 事到如今,雷伊也只能照办,毕竟这是他主动提出的大胆计划。他配合地将双手搭在西泽尔腰间。 碰到西泽尔腰部时,雷伊突然懂了什么叫身体不会骗人。 西泽尔看上去纤细高挑,穿女装不说话时看上去是安静的美少女。但骨骼确实不会骗人,他没有明显的腰身,是典型的青春期正在成长中的少年体型。 西泽尔很满意雷伊的配合:“参加舞会之前,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做。首先,你会跳舞吗?” 雷伊点点头。 上一世,雷伊从西泽尔这里学会了跳舞。 在西泽尔耐心的传授与他钢铁般强壮双脚的坚持下,雷伊终于学会了几种常见社交舞步。 其中他最喜欢的是华尔兹。原因很简单:可以与同一个舞伴跳到最后,不用记忆繁琐的队形变换,也不用频繁更换舞伴。 西泽尔皱皱眉:“哦,是吗?谁教给你的?” 不习惯撒谎的雷伊只能硬着头皮,边想边回答:“有一次我们接受某个村子的委托,为他们驱逐盗贼,送行时村民们为我们准备了晚宴,我跟当地的女孩学会了跳舞。” 看着西泽尔复杂的神色,担心被识破的雷伊连忙补充:“不过是很简单的舞步,看来我要重新向你学习。” 雷伊的回答半真半假:上一世他学习社交舞的契机是某次丰收后的收获祭奠。按照当地风俗,无论年龄大小,全村男女要在篝火前跳舞。当地的舞步虽然容易掌握,却是雷伊讨厌的高频变换队形和舞伴的那类。 虽然两人事先做好充分准备,西泽尔在城堡里教雷伊跳舞教了整整一天,确保雷伊不会因为蹩脚的舞步当众出丑。但事与愿违,收获节与其说是舞会,更像是品酒会。 当晚,几乎全村的年轻女孩围绕在雷伊身边咯咯地笑着,她们不停端出刚酿成的新酒,一杯一杯灌到雷伊口中。 虽然是不容易喝醉的果酒,但挡不住数量惊人。每当微醺的雷伊想礼貌拒绝,女孩都会以“如果没有您和西泽尔老爷整年的努力,就不会有今天的收获”、“这是我们对您的感谢,请不要拒绝”、“拒绝的的话,丰收女神可能会不开心,影响来年收成的话就不好了”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雷伊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杯杯喝下去。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醉到不省人事,最后还是西泽尔把他扛了回去。 第二天醒来,雷伊发现自己正躺在西泽尔床上,伴随着宿醉后的头疼欲裂和肌肉酸痛。 这次不愉快宿醉经历后,雷伊对各种美酒充满警惕。 可惜行军时难免遇到当地水质不好的情况,不得不喝酒时雷伊也坚持选择淡啤酒、淡葡萄酒之类的淡酒。 西泽尔没有说什么:“没关系,这边流行的社交舞我也不熟悉,我们可以一起慢慢练习。” 雷伊连忙追问:“这边流行什么?需要频繁改变队形,交换舞伴吗?” 西泽尔摇摇头:“这边乡间主要流行的社交舞像华尔兹,同一个舞伴从头跳到尾。” 雷伊长舒一口气,心中暗暗庆幸。 “这种舞唯一难度就在于——” 西泽尔的手搭在雷伊腰间,下一秒,趁雷伊不注意的西泽尔双手向上用力,竟然将雷伊举了起来,托举的时间也就持续几秒,但足以让落地后的雷伊惊讶叫出声来。 像是早就预料到雷伊惊讶的模样,西泽尔满意地笑了:“男方需要快速且多次托举舞伴。” 雷伊一时词穷:“这——” 约翰是出了名的淫棍,他喜欢这种舞蹈不意外。对大多数上流人来说,这种包含太多身体接触,太过亲密的社交舞可以称得上有伤风化了。 不过西泽尔突然的托举勾起了雷伊好胜心:“那我试试,嘿咻——” 借助膝盖的力量,雷伊成功将西泽尔举了起来。 女装的西泽尔看上是个纤细的少女,只有抱起他时雷伊才意识到这是他同年龄段的少年。 与雷伊被突然举起时的惊吓不同,被举起时的西泽尔双眼闪着光,湿润的双唇微张,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这种快乐的情绪也感染了雷伊,他也情不自禁嘴角上扬。之后他又将西泽尔托举了几次,直到手臂肌肉微微酸痛才停了下来。 看到雷伊基本掌握后,西泽尔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他屈起膝盖,开始穿长袜。 突然映入眼帘的赤裸小腿让雷伊心中突然生出偷看女士更衣的罪恶感。他连忙转头向门外走去:“你先忙,我先出去一下。” 西泽尔叫住他,指着不远处凳子上的缎带:“稍等一下,亲爱的,请把袜带递给我。” 袜带是系在袜口处,防止长袜下滑的缎带。 被叫住的雷伊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挪了几步,他小心翼翼拿起袜带,之后背对着西泽尔,反手将手中的袜带递给他。 背后响起西泽尔的笑声,西泽尔并不急着接过袜带。 背后响起了西泽尔的脚步声,下一秒,雷伊感觉到西泽尔的双臂穿过胁下抱住了自己,雷伊能感觉到西泽尔的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磨蹭着。 西泽尔声音很轻,像极了恋人的温柔呢喃:“我英俊却羞涩的恋人,你为什么不看我?” “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亲密话语与肢体接触让雷伊心跳加速,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了。 虽然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丢脸,但事到如今雷伊决定坦白:“我,我从未恋爱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转过身来,正对上西泽尔的双眼,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西泽尔显然抱有怀疑:“真的吗?” 雷伊用力点点头,双眼中满是真诚。 令雷伊意外的是西泽尔的回答:“没关系,我也从未恋爱过。” 这次轮到雷伊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西泽尔:虽然他从未见过西泽尔与他人交往,但这位朋友举手投足间像极了情场高手,他说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时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西泽尔十分坦然,他还补充:“如果单方面暗恋也算恋爱的话。” 虽然不排除西泽尔是为了避免雷伊尴尬而撒谎,他的答案把两人拉回同一条起跑线。雷伊顿时轻松了不少。 西泽尔简单的一句话点燃了雷伊的好奇心,他追问:“你暗恋的对象是我认识的人吗?” 西泽尔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将雷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至于对方是谁,容我暂时保密。“ “不仅是暗恋,而且还是一见钟情。” “我从未向对方表露心迹,因为我要等对方主动开口。” 看到雷伊投来的疑惑眼神,西泽尔耐心解释:“爱情就是博弈。陷入爱情的人们大多会失去理智,那么保持最大程度冷静的一定会取得最终胜利。” 雷伊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此时的他无法完全理解西泽尔话中深意,但他坚信西泽尔自然有他的道理。 虽然依然好奇谁是西泽尔暗恋的对象,看到面前西泽尔讳莫如深、不愿多谈的模样,雷伊索性闭嘴。 不过,雷伊相信在西泽尔的机智与冷静谋划之下,他的朋友很快会在爱情这场博弈中大获全胜,到那时自然就会知道对方是谁。 雷伊拍拍西泽尔的肩膀:“等你和那个幸运女孩的好消息,我的朋友。”之后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爽地承诺,“如果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开口,比如帮你们送信送花之类的。” 在这样的闲聊中,两人间绷紧尴尬的氛围渐渐缓和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玫瑰色的梦 两人频繁贴在一起时,雷伊突然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西泽尔好像又长高了,似乎已经比他还高了! 上一世的西泽尔是个瘦削修长的男人,身材比雷伊瘦一圈,身高略高于雷伊。 现在,雷伊惊讶地发现,还在生长期的西泽尔已经比他高一点点了!明明前几天初次见面时的西泽尔比他矮一点! 突然的发现让雷伊有了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他忍不住开口:“你这几天是不是长高了?” 西泽尔用手在两人头顶比划了几下,认真比较两人的身高后得出结论:“好像是哦,这几天又长高了一点。” 西泽尔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我的父母个子都很高。听父亲说,祖父身高都超过两米了。我再长下去会不会变成两米多的巨人呀。” 雷伊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两米多高的巨人西泽尔,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起自己、夹在腋下的那种。滑稽离谱的画面让雷伊忍不住笑出声。 上一世,两人聊的大多是天灾,瘟疫,战争与债务等一系列沉重的话题。 上一世的雷伊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世两人竟然会像其他同龄人那样,轻松地聊着身高、舞会与恋爱话题。 身处于少年玫瑰色的生活之中,雷伊总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有那么一瞬间,雷伊甚至有一种“上一世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此时的生活才是真实”的错觉。 至于一开始就立下拯救世界的目标,仿佛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甚至比他走到月亮的路途还要遥远。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雷伊陷入须臾的怔忡中。 西泽尔的话打断了雷伊的白日梦,帮他回到现实之中:“虽然我也从未体验过恋爱的味道,不过——我觉得恋爱可以发生在想象中,也可以发生在日常观察中。” 西泽尔的手臂搭在雷伊的肩膀,语气温柔而耐心:“你觉得热恋中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雷伊眉头紧锁,开始努力回想现实生活中亲眼目睹、回忆听过的传说、甚至戏剧里的恋人们。 最后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大概每天都黏在一起,眼神无时不在对方身上,经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傻笑。” “还有,分开就会觉得焦躁难安,度日如年。” “总之,热恋中的人每天情绪都随着对方大起大落。” 关于爱情,雷伊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西泽尔点头表示认同。 雷伊明白,接下来的时间里要暂时改变目前的相处模式,扮演随时随地依偎在一起,腻歪肉麻的恋人,直到抓住约翰。 扮演恋人这个任务虽然难度极大,但雷伊也没有别的选择。 像是看穿了雷伊的顾虑,西泽尔安慰着:“这方面我们达成了共识。别担心,没有人天生就会恋爱。就像学习社交舞,我们需要一些练习就能成为热恋中的恋人——至少看上去像。” 雷伊认命般点点头:“来吧。” “首先,把袜带还给我。”贴在雷伊身上的西泽尔突然一把扯过雷伊捏在手心里的缎带——此时已经被雷伊反复揉得皱巴巴的。 本就僵硬的雷伊呆呆站在原地,手甚至还保持着捏着缎带的姿势。 西泽尔很努力才终于没有笑出声:“松弛一点,自然一点,不要这么麻木,亲爱的。” “让我们再试一次,首先,闭上眼。” 雷伊疑惑地望着西泽尔:“闭眼做什么?” “相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我亲爱的的朋友。” 雷伊不得不承认,对他来说,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西泽尔温柔的语气和嗓音始终有令人安心的魔力。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西泽尔的劝说下,雷伊乖乖闭上双眼。 黑暗之中,雷伊先是感觉到双手被对方轻轻抓住; 之后,双手被交叉按在头顶; 紧接着,他的下巴被轻轻捏住;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雷伊突然觉察到了异样,他心中有个声音疯狂大喊着:按计划好像我才是未婚夫吧?我们的位置反过来了吧?就因为你比我高一点点吗? 就在雷伊打算睁眼抗议时,房间再度响起少女的尖叫声。 雷伊猛然睁开眼,现在门口不仅站着丽兹,还站着莉莉。 两位女士依然不约而同捂住眼,还恰到好处留下不完全遮挡视线的指缝。 而他,正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他的好友单手按在墙上,他的双手被交叉按在头顶,下巴被捏住。 一瞬间,雷伊感觉到脸上发烫,他连忙甩开西泽尔。 年长的莉莉首先恢复冷静:“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我们就是想问问你们准备的如何,外面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快速说完以上的话后,见多识广的莉莉迅速拉着妹妹离开了,留下一连串匆匆脚步声。 房间又剩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西泽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雷伊隐约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似乎隐含着失望?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楼下空无一人。餐桌上,玛丽阿姨为两人准备好了分量合适的午餐。 雷伊满腹心事地抓起面包:他认真想过要和西泽尔保持适当的距离,但事与愿违,他和西泽尔的关系好像越来越近了。 不过这次也不能怪别人误会:如果任意两个朋友突然关起门来,天天做一些亲密的事情,雷伊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多想。 不过,令雷伊匪夷所思的是,上一世他们就是亲密无间的友人,但当时他们的关系从未引发任何争议。 就在雷伊心不在焉地掰开面包后扔进嘴里时,余光扫了一眼西泽尔面前的餐盘,发现他面前没有任何食物。 好奇心总是驱使着人类积极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拓展人类生存空间。在人类共有的宝贵好奇心驱使下,雷伊主动开口询问:“你不吃东西吗?” 西泽尔礼貌地摇头微笑,指了指腹部绷紧的布料:“很遗憾,片面追求美的裁缝并没有给淑女预留食物的空间。” 看到雷伊投来的不解眼神,西泽尔耐心地解释:“舞会前淑女们不吃或者只喝一杯淡酒是常态。非常感谢莉莉和丽兹,她们使用高超的缝纫技术将这条裙子的腰身改了改,不然我恐怕会更艰难。” 雷伊沉默几秒,之后用力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我们这次的行动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付出。” 按照计划,两人将乘坐马车,于傍晚前到达庄园。接着两人以看风景为借口,在湖边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这个地点不仅方便两人动手,还要用来隐蔽马车。 两人得手后,使用马车将约翰运送出庄园,在被人发现前返回永夏城。 看到雷伊时,被套上马车的小栗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喷着气。 雷伊不意外,他清楚天生爱自由的小栗子无拘无束惯了,愧疚的他只能许诺多喂它胡萝卜和苹果作为补偿。 两人一路无话,如计划在傍晚前赶到了庄园,将马车停到了庄园外。 雷伊翻身下车,这时西泽尔突然叫住了他,低声嘱咐:“待会儿抱我下车。” 心领神会的雷伊立刻照做。西泽尔一直将手臂搭在雷伊肩膀上,眼神也一直停留在雷伊身上。 下了车后,西泽尔还埋在雷伊的肩膀上停留了几秒,抬起头时故意发出做作的傻笑声。 虽然看上去做作,但符合雷伊对恋人的刻板印象:热恋中的人无论如何做作,在对方眼中都是娇憨可爱的。 就在雷伊震惊于西泽尔演技之精妙时,西泽尔侧了侧身,凑了过来。 紧接着,雷伊感觉到侧脸被印上一小片温热的痕迹。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西泽尔竟然吻了他。 雷伊心中有个声音大喊:不对,这好像不在计划内! 趁着雷伊还沉浸在震惊中,西泽尔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主动与他十指相扣。 现在,雷伊对西泽尔的钦佩油然而生:他不仅看起来像女孩,一举一动也像极了热恋中的人。 如果不是西泽尔,而是由雷伊本人主导这次行动的话,雷伊必然不会留意这些细节,两人恐怕早就被人识破了。 不愧是他心思深沉而缜密的朋友,雷伊心中暗自佩服。 也许是主人对庄园守卫过于自信,舞会并没有正式邀请函。两人以拜访本地亲戚的未婚夫妻为名,成功进入庄园。 接下来,两人又以“在湖边散步欣赏湖边风景”为名来到湖边。 当然,实行计划中并不是畅通无阻,自然有守卫提出异议,质疑两个陌生人在私宅闲逛的合理性。 不过,每个杂音都压不住雷伊事先准备的金币声。 雷伊挤挤眼,伴随着“大人,我的未婚妻很想看看庄园是如何富丽堂皇,绝不给您添麻烦,求求您您通融一下”的哀求声,金币顺畅落入守卫的口袋里。 在守卫眼中,金币落入袋中发出的声音直击灵魂,无比美妙。 在守卫之后闲聊中,两人可能是一对皮囊不错的乡村小夫妻,对马上就要羊入虎口的命运毫不知情。 更有甚者,也许是利欲熏心的未婚夫要将美貌的未婚妻献给舞会里某位贵人,由此获得挤进“上流社会”的资格。 ——不过当心啊,在这场欲望横流的宴会上,谁是猎人,谁是真正的猎物还未可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鹰犬 两人沿着湖边散步,四处物色合适地点。 这期间,西泽尔一直紧紧抓着雷伊的手,雷伊甚至能察觉对方手心又热又湿。 雷伊不禁困惑:既然现在空无一人,西泽尔始终紧握着他的手是不是多余。 但他转念一想,也许西泽尔秉承着做戏做全套的态度,完美主义的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将任何变数可能性降到最低。 不愧是他深沉缜密的朋友,雷伊暗暗佩服。 于是,两人像亲密情侣一样牵着手沿着湖边散步。终于,两人找到了一片繁茂的芦苇荡。 这里远离人群和守卫,人迹罕至,比雷伊还高的芦苇长得极为茂盛,是理想的隐藏伏击场所。 湖边大片芦苇此时还是绿色的,在夏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契合这个夏日午后慵懒而悠闲的氛围。 一个绝佳的夏日午后。雷伊想,要是有鱼竿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和西泽尔一起度过这个悠闲的下午。 这个念头就像蜻蜓留在湖面上转瞬即逝的涟漪。 雷伊知道,现在还不是他们休憩的时刻。 他捡起一片石子,泄愤似的向湖中投去。石子在湖面上跳跃几下后沉了下去。 现在,两人的命运再次纠缠在一起,指向同一个复仇目标。 雷伊看了西泽尔一眼:“走吧。”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西泽尔没有动。他垂着头,雷伊看不清他的表情。 西泽尔迟疑片刻,还是开口了:“我在想,把你牵扯进家族内的复仇是否是明智。” “明明认识只有短短几天,我却将你拖入有生命危险的复仇中。” 西泽尔抬起头,直视着雷伊的双眼,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雷伊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在行动的前一刻,西泽尔竟然还在烦恼这种幼稚的问题。 雷伊拍了拍西泽尔的肩膀:“我忘记告诉你了,玛丽阿姨的前夫死于约翰的酷刑。除了这个可怜的佃农,死于约翰之手的无辜者还有很多。” 还有森林里的那场大火。 森林里的那场大火一直燃烧在雷伊的脑海里,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天,同伴拼死救出雷伊,告诉他快跑。雷伊劝同伴一起逃离,但同伴只是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到了燃烧着的森林里。 雷伊永远记得她离开时的那句话: “我的灵魂植根于这片森林,森林死了,我的灵魂也注定流亡。” 梦魇中的大火也点燃了雷伊的怒火,他的声音不由自主颤抖:“不管如何,于公于私他都该死。” 说到动情处,雷伊主动抓住了西泽尔的手放在胸口:“你听到了吗,我的朋友,这是我的真心。在这一刻,我愿意当你的猎隼或者猎犬,你只管尽情吩咐我,我愿意倾尽全力,帮助你完成伟大的复仇。” 西泽尔长久地望着雷伊,雷伊清楚看到对方的眼中闪过许多种情绪。 但雷伊坚信,这一刻,他和西泽尔的心意是相通的。 最后,西泽尔开口了:“走吧。” “为了‘我们’伟大的复仇。” 雷伊听到西泽尔在“我们”上加了重音。 一进入大厅,脂粉味、甜腻花香味与汗味混在一起的诡异味道迎面袭来,让雷伊忍不住皱起鼻子。 也许是见识过永夏城堡奢华兼顾优雅的装潢,庄园里乍一看很贵的装饰并没有引起雷伊任何情绪波动。恰恰相反,他甚至从过多金银镶嵌上感觉到了俗气。 雷伊无声的想法得到了西泽尔的认同,他用鼻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小声点评:“暴发户自我陶醉式的审美真是可悲。” 除此之外,男女之间甜腻的调情话语,故作豪爽的做作笑声,杂耍艺人发出的叫喊声,观众的惊呼声,下棋打牌的人们或赢或输后发出欢呼声或气馁声,四重奏乐队演奏的音乐。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嘈杂刺耳。 闷热、拥挤的房间里,沉浸在欲望中的男女的身体互相碰触,互相推搡着。进入房间后的雷伊走了不到十几米,他的屁股已经被捏了好几下。 烦躁、晕眩的感觉袭来,和西泽尔一起溜出去钓鱼的想法此时空前强烈。 此时此刻,雷伊觉得自己像是误入蛛网的某种昆虫,烦躁黏腻的氛围像是蛛丝,将他牢牢黏住无法动弹。 西泽尔关切的话语将雷伊从烦躁中救了出来:“亲爱的,你还好吗?” 雷伊循着声音望去,正对上西泽尔满是担心的一双眼。 雷伊勉强打起精神,他用力摇摇头,企图驱走这种黏腻的感觉。 “真的吗?你看上去快要晕倒了。来,我带了嗅盐。” 西泽尔又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银罐,递到雷伊面前。 雷伊并没有接过嗅盐,他突然低下头,头埋在西泽尔赤裸的肩膀上。 西泽尔先是动了动,接着他听到雷伊小声说话:“借我靠一下。” 少年肌肤柔软的触感,西泽尔颈边干净的蔷薇水香气。雷伊仿佛感觉到燥热夏日里的一缕微风,吹来了花园角落薄荷的凉爽清香。 清爽的感觉瞬间驱散了烦躁与晕眩,雷伊抬起头时已清醒许多。 雷伊发自真心地道谢:“谢谢你。” “你还是太见外了,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频繁道谢,”西泽尔凑到雷伊耳边,“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 虽然雷伊一直贴在西泽尔耳边说话纯粹是因为舞会太吵,还能避免被外人听到。但在外人看来,无时无刻都在亲昵耳语的两人是正在热恋中的小情人。 “我们走吧。”这次,雷伊主动拉起西泽尔的手。微微一怔的西泽尔愉快挽住雷伊的胳膊。 两人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进屋后的一举一动已经全部被藏在暗处的人看在眼里。 向前走了几十米,雷伊惊讶地发现周围人的目光竟向他们两人汇聚。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过度敏锐,但事实很快印证了他最初的假设:除了聚焦的视线,当两人经过时,竟然有人主动为他们让路;有人躲在扇子后面窃窃私语,打听这对神秘男女的来历。 此时的雷伊并不知道,年轻美貌的□□本来就是叩开社交界大门的绝佳敲门砖——何况还是一对。 雷伊并未沉浸在成为社交中心的沾沾自喜中。正相反,刚进门时的烦躁又回来了:他非但没有发现目标对象约翰,反而在不经意间引起众人的注意。无形之中又为两人得潜入增添了阻力。 雷伊低下头,低声询问身边的西泽尔:“约翰在哪里?” “如果我没猜错,”西泽尔也入乡随俗,展开随身携带的扇子,隔绝外界的视线与两人间秘密交谈的空间,“应该在用餐区。” 雷伊向用餐区望去,不巧的是,用餐区与社交区竟被花坛中的鲜花隔开。 像是看穿了同伴的烦闷,西泽尔耐心解释:“放心吧,第一只曲子响起时,他就会来物色今晚要带走的年轻女孩了。”西泽尔微微一顿,继续补充,“当然也有可能是年轻男孩。” “如果我没记错,他偏好浅发色浅色眼珠的男孩女孩,”西泽尔环视全场,试图寻找符合条件的目标,“让我们看看今晚谁会是这个幸运或者不幸的人。” 直到觉察到雷伊无声的凝视,西泽尔的搜寻才停了下来。 西泽尔先是一愣,聪明的他立刻就明白雷伊未说出口的话。 西泽尔撇了撇嘴,小声抱怨着:“不得不承认,虽然人世间的复仇都要有所付出,但真不想被那头随时发情的公猪盯上。” 雷伊突然觉得有小情绪的西泽尔很可爱,他捏捏西泽尔汗涔涔的手心,轻声安慰着同伴:“放心吧,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西泽尔则以微笑回应雷伊的安慰。 就在两人“含情脉脉”的凝视里,第一支曲子的前奏响了起来。 几乎不假思索地,雷伊拉住西泽尔的手,第一时间跳进舞池里。 为了带动全场的气氛,开场舞曲大多轻松快活,舞步也相对简单。 西泽尔提起裙子躬身,雷伊也躬身回礼。两人和舞池中其他的年轻男女一样互相凝视着对方,挽着手旋转,转圈,小幅度跳跃后交换位置。 雷伊的眼神一直搜寻着那个恶棍。 终于,那个男人终于出现在了人群中,人们自动避开,为他让出位置。 看到那人的瞬间,雷伊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个胖子,可没想到他的体型会这么庞大:他可能是雷伊见过的最高大的人,站在人群中的约翰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肉山。 约翰出现的瞬间,西泽尔第一时间出声提醒:“看到了吗?” 沉浸在惊讶中的雷伊呆滞点头:“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爷爷足足有两米,可你没告诉我你的母系亲戚也这么高!” 这一刻,雷伊才明白西泽尔曾经说自己会长到两米不是玩笑,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雷伊意外的不只是约翰肉山巨人般的体魄,高大壮硕的身材给两人的行动增加另一层障碍。他们原来的计划是敲晕约翰,无声无息拖到马车上带回永夏城,现在看来,行动中的每一环都是颇为艰巨的挑战。 “亲爱的,第二只曲子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动手 雷伊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西泽尔就被抓住手臂拖了出去。 约翰力气极大,猝不及防的西泽尔就这样被他拖出房间。 西泽尔故意没有反抗,他捏着嗓子、故作柔弱地呼唤着雷伊的名字。 几乎同时,雷伊起身追了出去。 眼看雷伊即将追上两人,约翰突然转身,黑熊掌般的大手狠狠推了雷伊一把。 这次轮到雷伊猝不及防了。毫无防备的他瞬间失去平衡,第二次重重摔在地板上。 倒在地上的雷伊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在全场人的惊呼中,雷伊挣扎着起身。 就在他试图继续追赶时,背后突然响起陌生女人的声音: “年轻人,我诚挚地建议你珍惜生命,不要做傻事。” 雷伊愕然转过头,他背后正站着一位成熟妩媚的女士,正是刚才还坐在约翰身旁的女人:如果没有猜错,她大概是约翰新欢德勒兹夫人。 与雷伊对视的她眯起猫一样的双眼,缓缓对他说:“追出去,你极有可能失去一切;留下来,你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雷伊轻蔑地哼了一声,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口中大喊着:“那我发自真心地、诚挚地感谢您无用而浪费时间的建议!” 雷伊追出门,深沉的夜色中已看不到约翰和西泽尔的身影。 “可恶!”雷伊恶狠狠地骂着。 就在雷伊对着茫茫夜色一筹莫展时,他感觉到鞋底似乎踩到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连忙低头看去。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脚下的碎石子路上竟然散落了一地珍珠,珍珠周围的石子有杂乱而明显的痕迹。 雷伊很快明白痕迹的由来:两人大概在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拉扯,散落的珍珠也许是拉扯时无意掉落,也许是西泽尔故意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足以为雷伊指明方向。 雷伊一路追随着着地上的痕迹与珍珠来到湖边,耳边传来的尖叫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雷伊在芦苇荡里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这不是两人事先计划好的隐蔽地点,但事到如今也无暇顾及太多。 雷伊深吸一口气,他伏低身子,放轻脚步,缓缓接近两人。 此时此刻,西泽尔兴奋极了。 西泽尔清晰地感知到身体因兴奋颤抖着,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煮开一样沸腾,滚烫的血液瞬间冲向头部,太阳穴周围的血管因充盈滚烫的血液而膨胀,突突地跳动着。纤细血管每次跳动都冲击着西泽尔高度兴奋的神经。 这就是西泽尔在脑海中无数次预演的报仇场景。 在他最初的预想中,他要突破重重困难才能实现目标,或许他要买通表兄周围的人,或许他要使用某种无色无味的罕见毒药…… 可他从未想到,还没来得及使用任何伎俩,他愚蠢肥胖而急色的表亲已经上钩了。 如此轻而易举,如此莽撞。 西泽尔冷冷地瞥了一眼,这具肥胖的身躯因为低级的□□耸动着。颈部的大血管清晰无比,西泽尔只要轻轻一划,鲜血就会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西泽尔突然感觉到了可悲:这头正在泥淖里打滚的猪大概从未想过,它的生命正像沙漏里的沙子不停流逝,几近尽头。 在外人眼中,纤细的少女因为惊惧睁大双眼,身体也不停颤抖。 于约翰这种施虐狂而言,对方的恐惧是上等催情剂。他越来越兴奋,动作也越来越粗鲁。 实际上,西泽尔非但没有恐惧——他无暇恐惧,大脑正在被不停闪现的残忍计划占据着。 显然,相比于敲晕约翰,杀死他是更便捷稳妥的选择。 但这还不够,西泽尔要的是对方精神和□□上的极致痛苦。 西泽尔坚信,死亡对这种恶人太过仁慈,因为往往只发生在瞬间。 西泽尔需要的是漫长的、无穷无尽的折磨。 就在西泽尔脑中反复衡量盘算杀人计划时,他察觉到不远处的芦苇快速晃了几下。 紧接着,西泽尔在芦苇丛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雷伊终于看到了约翰和西泽尔。不停挣扎的西泽尔被一只熊掌大小、长满汗毛的大手按在地上,约翰另外一只肮脏的手在腰间摸索着。 喉咙涌起恶心的感觉,他强忍住反胃,屏住呼吸,借着茂盛的芦苇隐藏身影,缓慢挪动着双脚,一步步接近两人。 终于,他距离约翰不到一米,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他。约翰看上去沉浸在施虐中,并没察觉到雷伊的逼近。 现在,雷伊的手心满是汗水,他的手摸向后腰藏刀处,用湿滑的手握住刀柄。 接下来,他要悄无声息来到约翰背后,将全身力气灌注到握住刀柄的手上,重重一击后,这个庞大的身影就会慢慢倒下。 雷伊吞咽了一下,缓缓举起了刀。 一瞬间,约翰肥胖的身躯突然转了过来。 借着映照在湖面上的明亮月光,雷伊看到他脸上的狞笑。 突如其来的行为让雷伊本能一怔。就在这几秒中,约翰一拳打在雷伊手腕上。 剧烈的疼痛传来,雷伊手中的匕首应声而落。 雷伊还没来得及捡起匕首,约翰肥胖的身躯就压了下来。 这座肉山死死压在雷伊身上,雷伊现在不仅无法动弹,他的胸腔被挤压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令雷伊没有想到的是,约翰的手竟然扯开了雷伊的衬衣。 加上约翰发出的□□声,他的意图不言而名。 雷伊本以为约翰的猎物是今晚美貌惊人的西泽尔,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 震惊中的雷伊剧烈挣扎起来,他试图屈起膝盖踹向约翰的□□,可约翰纹丝不动。接着,约翰第二拳砸在了雷伊脸上。 雷伊立刻眼冒金星,口中泛起铁锈的味道。 “乖乖听话,可爱的小东西,否则你可爱的未婚妻会被一群发情的猎犬活活干死。我说到做到。”说完,约翰发出一连串得意而残忍的大笑声。 像是享受雷伊的震惊一样,约翰竟然用黏腻的舌头舔着他流血的额头。 湿热的舌头像有毒的爬行动物缓缓爬过雷伊赤裸的肌肤,每一秒都是恶心与恐惧的折磨。 雷伊不得不承认,当他身处绝对劣势时,他别无选择,只能将自身的命运交给西泽尔。 下定决心的雷伊开始扮演心如死灰的受害者。他认命一般闭上双眼,嗫嚅着示弱: “求,求求您放过我的未婚妻,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此时正努力扮演深情未婚夫的雷伊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角落里,西泽尔双眼因暴怒而充血,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 大手扯开雷伊衬衣,伴随着布料被撕开的声音,纽扣顿时崩向四处。 欲望驱使下,紧贴着雷伊的约翰表情愈发狰狞扭曲。 雷伊忍不住紧闭双眼,盼望这种折磨能早点结束。 求求你快点动手吧,亲爱的西泽尔。雷伊心中默默祈求。 几秒后,紧闭双眼的雷伊错过了约翰倒下的画面:约翰脸上的狞笑凝固在了这一刻,他肥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重物落地的沉闷巨响让雷伊睁开眼,他看到脸色铁青的西泽尔站在约翰身后。 西泽尔手中正握着雷伊掉落的匕首。雷伊还来不及开口说话,西泽尔就把手帕熟练地塞到约翰口中,在约翰惊恐的注视下,西泽尔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脸上。 雷伊从未见过西泽尔如此疯狂的模样。 与之前的计划相悖,现在的西泽尔像是下决心要约翰的命,每一拳都落在他的致命部位。伴随着拳头落在□□的闷响声,鲜红的血点不停迸溅在西泽尔的脸上,与精心的妆容和精致的五官形成鲜明对比。 起初约翰还挣扎着往前爬,但很快,他粗壮的身体无法动弹。很快,他的身体抽搐起来,被塞着手帕的口中不停发出闷哼声,喘息也从起初的粗重到现在难以察觉。 现在,他那张恶心的脸变得不成人形。 “住手!”雷伊握住西泽尔的手腕,“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西泽尔喘着粗气,编发因为激烈的动作散开了,几缕沾着血的金发黏在西泽尔的侧脸上。 这一瞬,西泽尔眼中露出的凶光甚至让雷伊本能后退几步。 “他该死,他竟然想对你……”西泽尔没有说完,再次向晕过去的约翰冲了出去。 雷伊见状,连忙将西泽尔紧紧抱在怀中。他拍着西泽尔的后背,试图平息对方激动的情绪。口中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我没关系,我没事的。” 雷伊的拥抱让狂躁的西泽尔渐渐安静下来。 周围一片寂静,芦苇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晃着,在白昼般的月光下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时,雷伊感觉到怀中剧烈起伏着的身体终于平静下去。他安抚的手段奏效了。 “现在冷静下来了吗?”雷伊俯下身子,双手抱住西泽尔的脸,与他四目相对。 西泽尔点点头。 虽然雷伊依然能从西泽尔绿色双眼中看到怒火燃烧后的余烬,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 雷伊再次抱住他,赞许地轻拍他的后背:“好孩子,好孩子。” 西泽尔以更用力的拥抱回应他。 那是一个看似永恒的、无穷无尽的拥抱。 雷伊不反感朋友间的拥抱,可现在显然不是拥抱庆祝的时候,他不得不推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西泽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回家 眼下,许多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雷伊沉默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约翰,后者此时已经晕死过去。 毫无疑问,现在是阶段性胜利的时刻。在人类走向最终胜利的道路上,常态就是征服一座高山后,下一座高山总是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当下阶段性问题是:如何无声无息运走面前至少三百磅的肉山。 两人可以把晕死过去的约翰拖到湖边的马车上,但如何躲过路上遇到的守卫和幽会的情侣? 他可以试着吹口哨,呼唤小栗子和玫瑰木,即使两匹小马可以拼死驮运出去,但刺耳的口哨声必然会划破深夜的寂静,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在雷伊苦苦思索时,身边的西泽尔突然拽住了雷伊的手臂,他的手指向某个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雷伊看到一匹高大的白马正站在芦苇丛的浅水处。 亮如白昼的月光下,通体纯白的骏马站在明镜般的湖面上。在晚风的吹拂下,大片芦苇轻轻摇曳着,湖面上白马的倒影被涟漪轻轻推开,转瞬破碎。 前一秒还在烦恼的雷伊突然愣住了。眼前的画面美得不真实,像一个久久不愿醒来的美梦。 伴随着马蹄划开水面的声音,白马来到两人面前。 靠近时,雷伊才看清楚白马头上螺旋状的尖角。 这不是白马,是独角兽。 再次见到这种神奇生物的雷伊并没有表现出初次见面时的震惊。这几天如此高频率遇到罕见生物也属实离奇,雷伊开始怀疑面前这只独角兽就是前几天森林里碰到的那只。 雷伊小心翼翼询问:“是你吗?前几天遇到的那位朋友?” 独角兽像是听懂了一样,它走到了雷伊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雷伊的手心。 这下雷伊可以确定面前的独角兽正是前几天碰到的那只。他伸出手,以小栗子最喜欢的抚摸手法抚摸着独角兽纯白色的头颈部。 再度见到独角兽时,雷伊依然忍不住惊叹这种生物的完美。 西泽尔的玫瑰木已经是马匹中身材高大的种类,当它与独角兽站在一起时,玫瑰木的身形就像是独角兽的幼崽。雷伊甚至觉得专门拉犁的巨大挽马体型都略逊于眼前的独角兽。 于是雷伊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尝试着请求面前高大的独角兽:“亲爱的朋友,能不能拜托你将我们三人带到庄园外。” 独角兽小巧的耳朵动了动,它先是看了看雷伊和西泽尔,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约翰。短暂思考了片刻后,它顺从地俯下身子。 独角兽不会说话,但它已用无言的行动表明态度。 “太感谢你了。”大喜过望的雷伊抱住了独角兽的头。 两人立刻开始着手搬运。 虽然两人同为训练有素的佣兵,在搬运过程中,两人依然因为这具身躯的重量气喘吁吁。 那一刻,雷伊不禁对未来的西泽尔产生担忧:成人后的西泽尔会不会也从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变成移动的人型肉山。 现在的西泽尔也没有时间担忧未知的未来,两人一前一后爬上独角兽的后背。 确定西泽尔坐好后,雷伊摸摸独角兽背上的鬃毛,俯在独角兽耳边说:“准备好了,请带着我们出发吧,我的独角兽朋友。” 独角兽发出骏马一般的嘶鸣声,就在雷伊以为独角兽开始奔驰的时候,独角兽突然人立起来。 雷伊连忙抓住约翰,好在两人及时抱住独角兽身躯,才没有被它甩到地上。 下一秒,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独角兽没有开始奔跑,竟然冲向了空中。 漫天的繁星宛如被打翻、随意落在深蓝色丝绒上的碎钻。三人一兽在明亮的月光下,在稀薄的云层中,在漫天的繁星中穿行着。 雷伊低头看去,地面上风景迅速向后退去,湖泊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背后的西泽尔发出惊讶的抽气声。与西泽尔心意相通的雷伊完全理解此时朋友的心情:在这世间罕见的体验中,他的手心因为同样的兴奋微微出汗。 夜间的飞行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独角兽就开始降落,落在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跃下马背的瞬间,约翰沉重的身体也被独角兽不耐烦地甩了下来。 像是被随意扔下的一麻袋土豆,巨大身躯落地时发出巨大的闷响声。 雷伊用额头抵住独角兽的头,轻抚着它的头部和脖颈,低声道谢:“谢谢你,我的独角兽朋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的帮助。” 雷伊的语言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他本以为独角兽会疾驰于大地上,那时两人依然有被发现的风险。万万没想到独角兽竟然以一种极尽完美的方式绕过所有人,将两人安全送了出来。 “或许有朝一日,你可以在收获的季节拜访永夏城。”雷伊看了一眼西泽尔,似乎在征求对方的同意,得到对方的许可后,雷伊继续说:“我们一定尽所能款待您。”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独角兽轻嘶一声,再次人立起来。 月光下,独角兽纯白的鬃毛摆动着,宛如海面上不断拍向岸边的浪花。它转过身去,再次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栗子和玫瑰水木正站在树旁,它们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看起来完全没有被两人波澜壮阔的冒险惊扰。 一大片云飘了过来,挡住了月亮。 雷伊和西泽尔站在原地,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这次是西泽尔主动打破沉默:“实话实说,一开始我对独角兽吃光我们的补给、害我们第二天饿肚子这件事是有怨言的。”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雷伊:“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会立刻让它吃点苦头。还好你在我身边,不然我们可能现在还苦思冥想如何溜出来。” 雷伊笑笑,拍拍西泽尔的肩膀:“走吧。” “我们回家,回永夏城去。” 现在的他们已经得到了绝佳的诱饵,就等沉不住气的大鱼主动咬钩了。 蜿蜒的山路上,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两人约好轮流赶车,西泽尔首先请求夜晚赶车,现在是雷伊的休息时间。 漫长的前半夜终于过去。 躺在车厢里,舞会里甜腻的香气仿佛还残留在鼻端,周围安静得让雷伊感觉到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前半夜做了一个遥远、不真实的梦。 经过紧张的前半夜,一直紧绷的神经暂时无法完全松弛下来。雷伊闭上双眼时,前半夜的冒险不停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的胸膛因此微微起伏着,心潮澎湃的他久久难以平静。 破天荒的,一沾枕头就睡着的雷伊竟然失眠了。 他索性睁开眼,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他开始环顾车厢内部。视线首先扫过躺在地板上的约翰。 此时的约翰被表弟揍得鼻青脸肿,为了预防约翰突然醒来,西泽尔特地在他身上施了昏睡咒。 现在的约翰陷入死亡般的沉睡之中,就算是山崩地裂也无法摇醒他。 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月亮,听着耳边传来的马蹄声,马车车轮碾过山路的声音。 雷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头枕着双手。 这是他上一世从未体会过的悠闲:与四处奔波最终功亏一篑的上一世相比,这一世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得顺风顺水,即使遇到危险最终都会安稳度过。 顺利的像是在做梦。想到这里,雷伊叹了口气。 马车行驶时类似摇篮的摇晃,雷伊感觉到了疲倦袭来。 就在眼皮变沉、意识开始涣散时,马的嘶鸣声与紧急停车时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传来,打破夜晚宁静的同时瞬间驱走雷伊的倦意。 雷伊连忙起身向外望去,车外西泽尔压低声音:“是哨卡,做好准备,随时动手。” 雷伊万万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山道上竟然还有哨卡。 随着守卫的靠近,他们手中提灯发出的光亮越来越亮。 窗外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晚上好,夜间行路的女士。” 雷伊迅速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约翰。 如果被守卫发现地上的约翰,他们今晚的行动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一滴冷汗顺着雷伊的额头流了下来。 马车车门终于还是被打开了,突然出现的刺眼灯光让习惯黑暗的雷伊本能伸手去挡。 借着昏暗的灯光,卫兵视线扫过整个车厢。 密闭空间里,有一张木桌、一对正对着的座椅与一位僵硬打招呼的男人。 拥挤的车厢中只有雷伊一人,他坐在座椅上,冲着守卫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夜安,两位巡夜的老爷。”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卫兵张望一圈后,重重甩上车门,雷伊甚至都能感觉到车厢的振动。 他们开始盘问起赶车的西泽尔为什么深夜赶车,要去哪里之类的问题。 西泽尔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静,他先是故作幽怨地叹了口气,之后捏着嗓子,故作高深地回答:“不过是不被家族祝福的苦命恋人的故事,是再常见不过的故事。” 说话间,他拿出准备好的钱袋,在卫兵面前装作无意地抖了抖。 寂静的山道上,金币互相碰撞的声音格外响。 之后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两人顺利通行,马车再次疾驰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意外 坐在马车座椅上的雷伊松了口气,他伸了个懒腰,在座椅上摊开身体。 车外传来西泽尔的声音:“你是怎么做到的?” 雷伊能从西泽尔的语气中听出意外。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谢玛丽阿姨。” 雷伊掀开对面座椅。原来对面座椅下提前安放了一个专门用来放置行李的箱子。 离开酒馆时玛丽阿姨特地嘱咐过的,这个箱子空间很大,可以用来放他们需要的任何东西——甚至可以塞下一头小牛犊。 一开始雷伊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帮了大忙。 在西泽尔出声提醒的瞬间,雷伊立刻以最快速度打开座椅下的箱子,用尽浑身力气将约翰拽进箱子里。 在卫兵的手按上马车把手时的瞬间,车内的雷伊盖上箱子、放下座椅、坐了回去。最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卫兵打招呼。 光线昏暗时,人类的视线很难看清车内。他们就这样躲过了卫兵的搜查。 一切顺利得不像话。此时此刻的雷伊仿佛漂浮在空中,他甚至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他仿佛站在世界中心,加冕成为世界之王,他就是万物的尺度。世间万事万物都为他而生,都在帮助他实现目标。 听完雷伊的简单描述,车外传来西泽尔发自真心的赞叹:“好样的。真庆幸这次同行的人是你。” “多么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当我的同伴。” 不得不承认,西泽尔发自真心的一句话平实而动人,听得雷伊有些难为情,他小声回答:“我也希望如此。” 西泽尔似乎没有听到雷伊的话。他继续说:“再过几个小时,拂晓时我们就可以离开盛夏城的势力范围了。你现在还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雷伊打开车窗,迎面而来夜间的清爽山风让他心情愉快。 雷伊双手按在窗沿上,头伸出窗外,冲着车外西泽尔喊:“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赶车聊天保持清醒吗,我可爱的未婚妻?” 窗外传来西泽尔的笑声:“虽然接下来我们极有可能一路坦途,但保险起见,我们中最好有一人保持清醒。”看得出来,西泽尔与雷伊一样轻松愉悦。 西泽尔转过头来,他单手抓住缰绳,用空出来的手揉揉雷伊的头发:“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可爱的未婚妻。” 雷伊还不想就这么睡下,他宁愿来到车外,与西泽尔一起驾彻夜赶车闲聊。 但显然,西泽尔的安排十分合理。黎明到来时,他要接替西泽尔继续赶车。 所以,休息于他是最好的选择。 雷伊回到了车厢。现在,车厢又剩下约翰和雷伊了。 雷伊的视线扫过箱子里的约翰。后者身边闪烁着的金属光泽引起雷伊的注意。 雷伊定睛一看,看到那是约翰随身携带的酒壶。一开始被约翰挂在腰带挂钩上,经一路的搬运拉扯后,酒壶掉了下来。 口干舌燥的感觉突然袭来。雷伊这才察觉到除了一杯淡红酒外,午饭后他还没有喝一滴水。 对佣兵来说,饿着肚子赶路是常态,但口渴实在是难耐。 雷伊蹲下身子拿起酒壶。当他将酒壶拿到手心端详时,惊讶地发现酒壶上竟然印着衣不遮体的男人女人泡温泉的图案。 雷伊忍不住眉头紧皱,口中发出嫌弃的声音:他并不是首次看到类似装饰图案,但大部分人顾忌颜面,最多用在卧室等私密空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酒壶上印这种□□东西。 但事到如今,焦渴难耐的他也没有太多选择。 进行完道德批判后,雷伊先是打开盖子闻了闻。诱人的苹果酸甜香气瞬间溢满鼻腔,让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雷伊自言自语:“既然是酒鬼随身携带的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先是试探地喝了一小口,酸甜爽口的果酒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 与市场上能买到的苹果酒相比,约翰酒壶里的酒似乎更甜些。 雷伊坚信,既然被酒鬼随身携带,必然是他的挚爱,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没准使用了罕见苹果品种或者复杂工艺酿成。 确定这是能喝的液体后,雷伊扬起头,大口喝完酒壶里的液体。 酒壶落地的瞬间,雷伊也躺了下来,再次试图入睡。 几分钟后,睡意再次被赶走。 像是燎原的野火一样,雷伊感觉全身瞬间被点燃了。飙升的体温瞬间模糊了他的意识。他的呼吸逐渐沉重,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的吐息都是滚烫的。 意识完全消散之前,雷伊最后的力量,喉咙里挤出重要之人的名字:“西泽尔……” 很快,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马车门再次被打开。此时车内的雷伊气喘吁吁,视线模糊,他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胸口上,微凉的感觉暂时驱散了他身上的燥热。 西泽尔连忙拿过掉在地上的酒壶,放在鼻下快速嗅了嗅。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酒壶,又看了自己怀中意识模糊,紧紧贴在他身上的雷伊。 他瞬间明白酒壶中液体究竟是什么。 雷伊的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隐约听到了西泽尔的自言自语: “天呐,森林女神在上……” 此时的雷伊虽然说不出话,但他依稀听出西泽尔语气里包含的强烈情感。不过他的大脑像化冻后一团泥泞的沼泽,很难识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是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惑,雷伊的世界完全被黑暗笼罩。他彻底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雷伊是被森林的鸟鸣声唤醒的。 雷伊睁开眼。他正躺在车厢的座椅上,昨晚躺在地毯上约翰的身体不见了。 雷伊突然惊醒了。他连忙大叫着西泽尔的名字:“西泽尔,西泽尔,约翰怎么不见了?” “你醒了,亲爱的。”西泽尔没有立刻回答雷伊焦急的问题,“你忘了吗,你把他他藏在座椅下的箱子里了。”西泽尔的语气轻松愉快。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西泽尔跳下马车,钻进了车厢里。在看到雷伊的瞬间,他的脸上露出无比灿烂的微笑,紧接着他把雷伊紧紧抱在怀中。 对两个成年人来说,狭小的车厢空间实在有些拥挤,紧紧抱住雷伊的西泽尔双手太过用力,仿佛要把雷伊憋到窒息一样。 雷伊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听到西泽尔兴奋的声音: “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回到永夏城后,先不着急回去安顿约翰,先去拜访森林女神的神殿。” “神殿女祭司可以在午夜举办秘密婚礼,即使是同性伴侣也可以。” “母亲有可能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但是祭司举办的婚姻具备一定法理性。” “总之,明晚后我们就是合法夫妻啦。” 说完,西泽尔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望着雷伊,眼神中写满了对未来甜蜜生活的期许。 雷伊现在的感觉自己的脑子快炸了。他开始转动大脑,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 首先,他喝下了约翰酒壶里的苹果酒; 然后,他晕了过去; 雷伊努力使用记忆碎片拼凑出记忆的全貌,所有的画面都指向一个令人尴尬的结论:昨晚,由于某种原因,他和西泽尔整夜紧紧抱在一起,肆意拥吻着…… 就在这里,在这个空间狭小的车厢里,在睡死的约翰身边。 雷伊用力摇了摇头,暂时压下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记忆碎片,他决定从头开始理清面前这一切。 首先是关键性道具:约翰的酒壶。 雷伊举起手,他将手指按在西泽尔的嘴唇上,打断了对方眉飞色舞的“演讲”。他指着酒壶:“让我们从头开始。这是什么?” 正在畅谈两人美好未来的西泽尔脸颊绯红,兴冲冲的他似乎没想到会被打断,停顿几秒后坦白:“约翰随身携带的酒壶。” 这并不是雷伊预想的完美答案,于是他继续追问:“不,我想问里面的是什么。” 西泽尔微微皱眉:“是高度苹果酒,”西泽尔试图使用日常语言描述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知道的,这种随时随地猎艳放纵的人随身携带这类东西也不奇怪。” 雷伊的脸色越来越坏。 显而易见,昨晚的他喝下了约翰的酒,喝醉了,然后就发生了昨晚的意外。 雷伊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双手用力揉脸,试图帮助自己清醒一点。 昨晚,他还在悠闲地感慨重生后的一切是如此顺利。他以为他可以灵活运用上一世多姿多彩的失败经验,解决这一世的所有问题。 现在,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棘手问题、一场意外呈现在他。刚刚加冕为世界之王,宇宙中心万物尺度的他竟失了方寸。 雷伊又叹了口气,他决定以一个成熟成年人的方式解决这场意外:两人同时装作从未发生过。 “昨晚发生的事情,我们就当作从未发生过,好吗?” 令雷伊没有想到的是,西泽尔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好像误解了你说的话,麻烦你再重复一次?” 此时雷伊的心情很糟糕,他像西泽尔一样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努力耐着性子解释:“我的意思是,让我们把昨晚发生的意外从我们的脑海里删除,就当从未发生过,”他竭力使语气听起来诚恳,“好吗?” “不好!”眉头紧锁的西泽尔拼命摇头。 这下轮到雷伊“从未想过”了:西泽尔竟然当场拒绝了! “一切不过是一场意外,错误时间错误地点发生的错误的事情。”雷伊泄愤似的踢走地上的酒壶,他以为这会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识,他想不到任何西泽尔拒绝接受的理由。 雷伊首先想到,也许是西泽尔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对自己负责,自以为找到突破口的他立刻换了谈判策略:“即使接吻和拥抱,我也不会怀孕的。你不用对此负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求婚?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在玩弄你吗?”西泽尔恍然大悟。他立刻低下头,从口袋里翻找着什么。很快,他摊开手心,手心里是一枚被蔷薇花枝缠绕的绿宝石白金戒指。 “这是维斯康蒂家族成员的信物。” 西泽尔抓住雷伊的手,试图将这枚价值不菲的绿宝石戒指戴在雷伊手上。雷伊不动声色缩回手指,左闪右躲一番后成功躲过。 西泽尔目光灼灼地望着雷伊:“诸神在上,森林女神在上,我保证会以最快速度说服我的母亲,说服她接受我们之间的婚姻。绝不会让你等太久。我是认真的。” 说话时,西泽尔的手放在胸口,双眼诚挚,神情肃穆。虽然雷伊对西泽尔的信仰不甚了解,但是看得出来,西泽尔在向他信仰的神明起誓。 雷伊大脑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这场意外为什么会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诡异方向发展。 上一世,他和西泽尔是生死相交的挚友,现在西泽尔不仅向他求婚,还赌咒发誓绝不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太荒谬了。只是接吻和拥抱而已,虽然时间长了点! 雷伊决定先冷静一下。不仅是他,他认为西泽尔同样也需要。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合适时间,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 没有等西泽尔回答,雷伊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坐在驾驶马车的位置,紧紧握住缰绳驱动马车。 很快,马车重新奔跑了起来。 一路上,雷伊试图把注意力全数放在赶路上,可昨晚发生的一些画面总是在时不时闪现,扰乱思绪的同时,昨晚的记忆愈发清晰。 他双唇吐出的梦呓般的呢喃,月光下他明亮的绿色眼睛,他的手指指腹上的薄茧,他锁骨下方的痣,他的…… 雷伊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中断这段回忆。 山道的尽头是森林。马车拐进森林里,奔驰在森林里的羊肠小道上。 道路两侧熟悉的风景不停后退,故地重游的雷伊暂时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 高大的树木,茂盛的灌木,隐藏在林雾中的群山,一切的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雷伊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条看似不起眼的小路。 十年前,森林的同伴将他送到这里,告诉他这条小路的尽头是永夏城,到那里他就安全了。 就在雷伊沉浸在森林的回忆时,马车里响起了西泽尔的声音:“停车,我有话跟你说。” 雷伊停下车,西泽尔脸色沉重地走到他身边。 两人就这样站在寂静的森林小路上,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与心情复杂的雷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撒欢的小栗子:彻夜奔跑的它现在终于可以休息觅食了。就在它高兴地看着雷伊解开放谷物的袋子时,西泽尔打破了沉默: “我之前说过,会在时机恰当时,告知我灵力的来源。” 西泽尔抬起头,直视着雷伊的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雷伊似乎从那双好看的淡色眼珠中看到了幽怨。 那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常见于被伤害的人对薄情人的控诉。 在这种控诉下,雷伊甚至有种冲动,他想深刻反思一下是不是哪里做错或者说错了。 西泽尔烦闷地用手扫过周围的花楸树和山楂树:“现在就是最好时机。” “你有没有听说过‘苍白魔女’。” 雷伊点点头。 何止是听说过,这是只要提起就足够让雷伊头疼许久的几个字。 雷伊立刻想那个苍白瘦小、沉默寡言的女孩伊莉莎,身为苍白魔女的她可是给雷伊带来不少的麻烦,直到今天他都心有余悸。 苍白魔女的力量来源于苍白彗星,一种六十年才会出现于漆黑夜幕中的星体。 除了为人类带来自然奇观之外,苍白彗星还影响着人类的生活:于苍白彗星划破天际那夜诞生的女性是被星神眷顾的群体,她们往往被称作苍白魔女。 与被佣兵团追杀的术士刻苦钻研才能掌握几个简单法术不同,苍白魔女是天然的术士,只要稍加练习就会掌握超凡的法术。 “绝大多数苍白魔女是女性,不过,那晚诞生极小部分男性也具备使用高阶法术的资质。” 西泽尔深吸一口气:“我就是那晚诞生的男性之一。” 雷伊点点头: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西泽尔小小年纪就掌握高阶法术了。 上一世的西泽尔是个普通人类男性,没有机会接触苍白魔女这一群体,天赋自然就被白白埋没了;这一世机缘巧合之下成为术士,听起来倒也合理。 不过这是雷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魔女这一神秘的种族,探索奥秘的好奇心再度驱使他举起手:“我有两个问题。首先,男性魔女的称呼是什么?苍白魔女?苍白男魔女?苍白魔男?” 似乎没有想到雷伊创造性的问题,西泽尔认真想想:“坦白来说,叫我苍白魔女、苍白魔男、苍白男魔女我都不介意。但是据我所知,他们一般青睐‘苍白术士’这一称呼。” 雷伊点头表示理解,之后又抛出第二个问题:“被佣兵团除名的那位术士,他应该不是魔女吧?”雷伊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从年龄来看,他也不应该是。” 在雷伊的印象中,魔女往往外表美艳性感,极具吸引力。 如果是男性,就是西泽尔这种神秘莫测、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总之,雷伊拒绝称那个阴郁的秃顶中年男人为魔女。 看得出来,雷伊的问题对西泽尔来说依然极具创造性与挑战性,他思索几秒后摇头:“他是普通人类的术士,水平略高于街头魔术师的那种。” 雷伊点点头:目前西泽尔所说的符合他的认知。 “但是,”西泽尔话锋一转,“相比于苍白魔女中的女性,男性要具备一些劣势,于我而言就是我施展法术的灵力是有上限的。灵力耗尽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你指的是变成猫吗?” 西泽尔点点头:“变成猫是其中一个可能的后果,比较轻的那种,”西泽尔的眼神变得忧郁了起来,“严重的结果……”西泽尔咬住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雷伊大概能猜到西泽尔未说完的话,他小心翼翼询问:“严重的话……会死吗?” 低着头的西泽尔点点头。 下一秒,雷伊的手习惯性搭在西泽尔的肩膀上,给出了他的承诺: “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下一秒,西泽尔抓住雷伊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中有压抑不住兴奋: “所以你答应嫁给我了,对吗?” 看着西泽尔真诚而期待的双眼,雷伊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不明白两句话的逻辑关系,一句朋友间正常不过的安慰是怎么与婚姻大事扯上关系的。 雷伊本能想收回手,手却被西泽尔紧紧钳住。 就在雷伊打算问清楚“我不会让你出事”和“和我结婚”之间的关系时,他突然听到树叶沙沙的响动声。 异常的响动声瞬间引起了雷伊的注意,他连忙推开西泽尔,口中大喊:“快躲起来!” 就在这时,一支箭呼啸着向两人飞来,扎在两人身后的树上! 两人立刻在周围的灌木丛中躲藏起来。雷伊对着箭射来的方向,用森林异民的语言大喊:”这位朋友,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无意冒犯,现在我们立刻离开!“ 森林则以永恒的沉默回应雷伊。 雷伊明白,按照森林的惯例,他们已经被默许离开了。 雷伊连忙牵走不情不愿的小栗子,将它套上马车后,以最快速度离开了森林。 森林的景色渐渐消失,当地平线上出现永夏城连绵农田时,雷伊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雷伊知道森林的第一只箭大概率没有淬毒,往往是克制的提醒。但雷伊心中清楚这种精心制作三条棱羽箭的杀伤力,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否则后果堪忧。 现在距离永夏城还有大概半天的距离,西泽尔也像是恢复了聊天的心情: “你刚才使用的是什么语言?” 雷伊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佣兵团几次路过那片森林,与森林的居住者接触过几次,就学会了几句简单交流的话。” 雷伊自认为这个说法听起来很合理。 西泽尔“哦”了一声,安全环境下,恢复了聊天兴致的他继续说:“对于我的力量来自苍白彗星这件事,你还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说话间,西泽尔打开了车门,雷伊还没来得及停车,西泽尔就灵活地跳到了他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雷伊认真想了想,他惊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想:可能因为他是一个体验主义者,更倾向于使用亲身体验探索这个世界。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于是他认真地摇摇头。 “好吧,”西泽尔看上去有些失望,“那我们可以继续第一个话题。” 思考片刻后,西泽尔深吸一口气,动作幅度大到雷伊怀疑他要把方圆几里的空气都吸进去:“如果我说你不嫁给我,我就会死的话,你会作何感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补魔方式与优劣之探讨 雷伊勒住缰绳,马车立即停了下来。他轻叹一声。 雷伊一直相信西泽尔偶尔反常行为来源于苍白星神的“赐福”。自从昨晚的意外发生后,西泽尔的行为举止都让他摸不着头脑,每一个行为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场意外,竟然能与秘密结婚甚至生死大事扯上关系。 雷伊受够了,他讨厌这种混乱的不确定性。他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两人毫无保留,一次性说清楚。 看着小栗子和玫瑰木在地上搜寻能吃的草,雷伊直截了当提问:“所以你究竟要说什么? 西泽尔跳下马来,他用手抚摸着玫瑰木线条流畅的脊背,望着雷伊的绿眼睛里满是忧郁: “作为被苍白星神赐福的我,灵力耗尽时可以使用各种方法进行补充,比如休息,比如橡树下或者蘑菇魔法圈周围冥想。这些使用自然之力补充的方式唯一缺点就是速度太慢。” “对于苍白魔女来说,最快最常见的方法是……” 西泽尔没有说下去,他凑得越来越近,凝视着雷伊的眼神越来越炽热,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雷伊虽然未曾恋爱过,但他也见证了数十年人间百态,实在很难装作听不懂西泽尔的暗示。 雷伊试探:“你说的最常见的方法,不会是昨晚发生的意外那一类事情吧?” “灵力耗尽得不到及时补充的话,极有可能死亡。”西泽尔还不忘补充一句,“以猫的形态。” 雷伊皱了皱眉:问题听起来有些棘手了。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他们走向死亡,无论是西泽尔还是小猫。 雷伊迟疑着开口了:“可是你还有暗恋的女孩不是吗?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这回轮到西泽尔感到棘手了,他睁大双眼的满是疑惑:“女孩,什么女孩?” “不是女孩,那就是男孩?”雷伊挠挠头。 上一世,西泽尔凭优越的外表和尊贵的出身时常受到男男女女的青睐示好——虽然雷伊从未亲眼见过、听过西泽尔的情事。 雷伊也确实不能笃定西泽尔暗恋的对象就是女孩:也许是男孩也说不定。 西泽尔的脸憋得通红,他的双手握成拳,捏得紧紧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巴反复张开又合上,重复几次后,西泽尔郑重开口: “我和你之间,没有其他人。” “可是你说过……” 西泽尔好看的五官皱成一团,像是吃了一整串酸葡萄,还是连藤带叶一口气吃掉那种。接下来,他表演了雷伊眼中标准的欲盖弥彰: “那,那是一种诗性的隐喻,是一种修辞!”他气鼓鼓地坐在雷伊身边,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我当时表达的是对森林女神,对苍白星神的信仰,对权力的追求!总之,是抽象的,形而上的,宽泛的!而不是特指某一个人!” 看着落在黄水仙的花蕊上、沾一身花粉的蜜蜂,雷伊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总之,”西泽尔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可以向任何神明起誓,我和你之间,没有别人,也容不下别人。” 没等雷伊回答,西泽尔抓住他的手:“还有最重要的是,苍白星神崇尚忠贞爱情。” “昨晚之后,我与你之外任何人的恋情都会被定义为苟合。”西泽尔皱起眉头,“我将毫无疑问被星神诅咒,”西泽尔抓着雷伊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死亡是我滥情的惩罚。” 现在轮到雷伊五官皱成一团了。 西泽尔刚才一番话在雷伊听起来,像是某种难以被人类破解的异星文字。 雷伊现在确定,西泽尔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大挑战。他竭尽全力,试图从西泽尔外星语言识别出能被人类理解的信息。 “好,我来汇总一下从你这里得到的信息。” 雷伊伸出一根手指:“首先,也是最容易理解的,你的灵力来源于苍白彗星。” 西泽尔乖巧点头。 “第二,但是性别造就你先天的劣势,你的灵力是有限的。虽然有很多种补充方法,这其中最有效的方法是……” 雷伊顿了顿,他确定这种留白不会阻碍双方的理解。 “第三,苍白星神是狂热一夫一妻制度的推崇者和推行者,不恪守一夫一妻制度的术士和魔女将会遭受天谴,别管是被天火烧死或者是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 西泽尔快速点头。 “第四,尽管昨晚我和你之间纯属意外,”雷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表情无比严肃的西泽尔,“但苍白星神就认定你和我是一对情真意切的眷侣,如果我和你中任意一人与其他人——” 西泽尔及时打断并修正:“只有我。” “感谢你的补充,”雷伊无奈地扫了西泽尔一眼,“总之,如果你与我之外的人有亲密关系,那么毫无疑问,你会被天空中降下的天火烧死或者落下的陨石砸死。” 西泽尔用力点头。 雷伊无奈地扫了西泽尔一眼:“首先,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类吧?” 西泽尔点头表示认可:“毫无疑问,你是个聪明人。“ 雷伊竭力保持语气平静:“那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吗?” 全程表情复杂的雷伊的欣赏完西泽尔一系列夸张表演后,他觉得他的朋友大概率有所隐瞒。 “千真万确,我的朋友。”西泽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情肃穆。 在雷伊的眼中,接下来最理想的发展是:憋不住的西泽尔爆发出一阵大笑,甚至笑出眼泪来,最终告诉雷伊,这是他开的一个蹩脚的玩笑。 他说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误会。 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我的朋友,这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意外,不过是酒后接吻和拥抱而已,史诗中狂饮的英雄们有时也会用亲吻表达友谊,我们当然可以当昨晚一切未曾发生过。 之后,暂时脱轨的一切都会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他们还像以前那样是亲密好友,继续在这片大陆上游历。 但西泽尔只是沉默地回望着雷伊,两人就对峙对视着。就像是进行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比赛一样。 小栗子的嘶鸣声打破这种竞赛的沉默。两人抬起头来,有人赶着装满干草料的马车,向两人驶来。 靠近两人后,车上的农夫诧异地看着认真对峙的两人,摘了帽子:“日安,西泽尔少爷,以及这位不认识的朋友。” 雷伊微微躬身:“日安,我是猎隼佣兵团的雷伊,很高兴认识你。” 农夫笑着点头:“我叫乔安,下次节日时欢迎您光临春神谷。” 雷伊看到干草料车经过时,小栗子竟然从草堆中偷偷咬住一缕,嚼了起来。 雷伊决定认输。他叹了口气:“回去吧,小栗子饿了,鞍囊里的大麦也没剩多少了。” 西泽尔眼神中露出得意的表情,仿佛他胜利了一样。 回城堡的路上,雷伊又陷入沉思之中。 他始终认为西泽尔的一番话有所隐瞒。他试图从西泽尔提供的信息中分辨真实与虚假的部分。以下是他的推理过程: 首先,在雷伊的认知下,苍白彗星来访那晚诞生,被星神偏爱成为术士这部分应该是真的。证据是西泽尔确实在雷伊面前展示了他从未见过的神奇力量。 第二,苍白星神是一夫一妻的狂热信奉者,如果违背会被陨石砸死之类的惩罚是假的。 证据是……虽然雷伊目前没有直接证据,但他直觉告诉他,这像极了醉酒后的胡扯。 第三,补充灵力的方法听起来半真半假。 证据是精力耗尽的西泽尔那晚确实变成了猫,拂晓后又变回了人类。 至于亲密的补充方式最有效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证明。 第四,西泽尔曾经提起过有暗恋的人。 虽然刚才西泽尔竭力否认那个人的存在,还把这种讨论上升到了一个不该有的抽象的高度,但雷伊并不认为他当时指代的是一个不存在的对象。不过这点目前不是那么重要,暂时搁置。 总之,雷伊的结论是西泽尔有所隐瞒。 人类的行为总是有动机的,西泽尔隐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雷伊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西泽尔,发现此时的西泽尔竟然也在看他。 装作无事发生的雷伊立刻收回视线,接着他就听到西泽尔的窃笑声。 雷伊叹了口气。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像春天化冻的沼泽,泥泞不堪;像大雨天被打湿后贴在身上的衣服,又黏又湿让人难受。 这种未知总会给他带来一种不安全感,尤其是当这种未知来源于身边亲密的人。 不过出于信任,雷伊还是努力从积极的角度解读西泽尔的行为。 换个角度看,如果不是西泽尔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罪魁祸首是其他人,比如苍白星神呢? 比如,西泽尔献祭了智力和精神稳定性换来操控神秘力量的天赋? 这种开创性的想法让雷伊豁然开朗:这种想法不仅听起来合理很多,也让雷伊宽慰许多。 同时,雷伊顿时对西泽尔产生额外的同情。他用同情傻子的眼神扫了一眼西泽尔,对方冲他眨眨眼。 雷伊的眼神瞬间充满怜悯:可惜了,一个好看的傻子。 放心吧,如果真的如我猜测那样,我一定会拯救你,西泽尔。雷伊在心中暗暗发誓。 退一万步,即使无法从神手中拯救你,至少我还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你、宽容你的人。 雷伊决定不再去深思这件事。因为丰富的生命体验传授他最实用的经验就是——一切谜底都会随着时间推移浮出水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专属的幻想世界 回到城堡后,两人先去了马厩,将小栗子和玫瑰木交给马夫。 缰绳被解开的瞬间,小栗子立刻卧倒在马厩里的干草上,它快乐地打了个滚,光滑的皮毛立刻沾满干草。 叮嘱马夫多喂小栗子好吃的以后,雷伊看着马车里的箱子:“箱子要怎么处理?” 西泽尔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回答:“先搬到我房间里,之后会把他藏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雷伊与西泽尔两人一前一后搬着箱子,搬到西泽尔的房间里。 箱子落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西泽尔打开箱子,确认约翰安全后,他走到床边。 四个床柱顶端装饰着精美的狮头雕像,西泽尔的手放在其中一个雕像上,先向左旋转两下,又向右旋转一下。 像骑士故事里的情节发生了,壁炉后方传来沉闷的机关运作声,接着是齿轮转动声,壁炉上摆放的半身雕像竟向旁边移动了半米,一个木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吧,”西泽尔走到门前,他的一只手按在门把上,另外一只手向雷伊方向伸出来,他眨眨眼,“准备好接下来的冒险了吗,我亲爱的朋友?” 迟疑几秒,雷伊抓住了西泽尔伸出的那只手。 在两人指尖接触的瞬间,一阵狂风袭来。陡然出现的大风让雷伊无法睁开双眼。 雷伊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房间里会突然吹起大风,风声戛然而止。 雷伊睁开眼时,他已经来到了木门的另外一边。 “这里是……”雷伊环顾四周,再次被身处的景色震撼。 此时的他和西泽尔现在正身处银河中! 身处从未见过的瑰丽的色彩中,雷伊目瞪口呆地抬起头。 无数的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组成各种形状的星座,玫瑰色的星云在不远处缓缓移动,浩瀚的星河安静地闪烁着。 当雷伊沉浸在壮美的自然奇观时,西泽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这里是我的幻想世界。当心脚下。” 雷伊低头,发现自己的脚下竟是缓慢转动的螺旋状阶梯。 看到雷伊疑惑的眼神,西泽尔继续解释:“这是我使用法术创造的幻想世界,按照我的规则运转着。其中一个功能就是藏匿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之前给母亲下药的那位女佣。” 西泽尔话音刚落,两人刚刚搬来的箱子竟然长出了一双小小的翅膀。就在雷伊怀疑这双小小的翅膀是否能承担如此沉重木箱时,箱子竟然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向着螺旋阶梯的底部缓缓飞去。 “我们去看看吧。小心。”雷伊握着西泽尔的手,小心翼翼地向阶梯下方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铁箍箱向西泽尔飞来。 雷伊忍不住开口问:“这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突然,雷伊注意到西泽尔的脸似乎红了,他连忙将铁箍箱藏到身后:“什么,什么都没有!” 这个年纪的少年想要藏匿的、不想让外人看到的东西……雷伊顿时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他连连点头:“少年情怀总是诗嘛,我懂我懂。” 令雷伊意外的是,能言善辩的西泽尔竟然像见到心上人的害羞小姑娘一样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西泽尔罕见的语塞时刻顿时让雷伊来了兴致,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逗逗西泽尔,突然间,铁箍箱底部突然长出四条粉红色毛茸茸的小短腿。只见它迈着四条小短腿,快速向雷伊冲来。 它先是在雷伊脚边闻了闻,紧接着奋力挥舞一对小翅膀,慢悠悠飞到了雷伊面前。就在雷伊惊讶时,箱子冲到了雷伊怀里。 就在雷伊被惊讶地说不出话时,箱子竟然裂开了一张嘴,它伸出一条舌头,用力地舔着雷伊的脸颊。 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雷伊只能任由箱子用舌头给自己洗脸。他本想挪开箱子,没想到箱子固执地不肯离开,它用两只短小的爪子抓住雷伊的前臂,伸出暖烘烘舌头舔舔雷伊的脸,还发出小动物哈哧哈哧的声音。 虽然感觉怪异,但怀里的箱子像极了猫狗之类的家养小动物,雷伊倒也不太反感。在箱子向雷伊怀里拱时,雷伊注意到铁箍箱的锁孔是心形的。 一旁的西泽尔脸色难看极了,他面无表情走了过来,不留情面地抓住箱子后腿,用力向着无尽的星空甩了出去。 伴随着未知小动物的鸣叫声(由于距离太远,雷伊确实无法分辨出来究竟是什么生物),箱子瞬间消失在了无垠的星空。 雷伊一时间也无法确定是否要向同伴道谢,西泽尔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我们走吧。” 剩下的路途并不漫长。大约走下几十个阶梯后,两人走到了楼梯的尽头。楼梯的尽头一个圆形大理石平台正漂浮在空中。 平台上躺着一名陌生女子。雷伊猜测,这是那个关键证人凡妮莎。 她似乎正陷入沉睡之中。她的面部肌肉绷紧,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口中低声嗫嚅着:“滚开,快滚开!” 雷伊猜她大概正在做噩梦。 这时,约翰躺着的箱子也落在了圆形的平台上。 西泽尔伸出手指点在约翰的额头,指尖散发出了奇异的光芒。 很快,约翰的脸上露出了与凡妮莎相似的痛苦表情。 西泽尔露出不屑的冷笑:“坏人不配做好梦。” 被无尽的噩梦折磨,对恶人来说不过是最轻微的惩罚。 安置好箱子后,西泽尔以眼神示意雷伊可以离开了。 雷伊本转身走上阶梯时,不想身下的平台竟然动了。平台缓缓地上升,升到通向西泽尔房间的那扇门旁。 就在两人推开木门打算离开时,之前一直沉静的星空突然喧嚣起来,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深蓝色的天空骤然变成了夕阳的一般的血红色。 西泽尔大叫一声:“不好,快跑!” 西泽尔话音刚落,星空深处突然钻出一条巨大的粉红色舌头,雷伊即将穿越木门时,来自深渊的舌头竟缠住他的腰,试图将他拖向星空深处。 雷伊绝望地以为要被西泽尔的世界吞噬时。下一秒,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板上。 雷伊睁开双眼,发现没有被拖到未知的漆黑深渊里。此刻的他已经穿越那道木门,回到了西泽尔的房间,安稳躺在地毯上。 在他身边躺着的是四脚朝天的西泽尔!还是猫咪形态! 现在的雷伊没时间弄清楚他是怎么回到这个世界的,此时小猫诡异的僵直状态令他心中不安,他连忙抱起躺在四肢竖直的西泽尔,轻轻地摇晃着怀中的猫咪: “喂,喂,西泽尔,你还好吗?” 在雷伊的轻声呼唤下,猫咪勉强睁开一只眼,发出委屈的咪咪声。 确认西泽尔还活着的雷伊松了口气。他柔声询问瘫软在怀中的小猫:“现在你灵力耗尽了吗?” 猫咪柔弱地点点头。 “你现在需要休息吗?”雷伊连忙将西泽尔放到床上,还贴心地帮西泽尔盖上被子。 没想到猫咪立刻从被窝里蹿了出来,它敏捷地跳上雷伊的肩膀,完全看不到刚才娇弱模样的影子。它凑到了雷伊的嘴边,贴了贴他的双唇。 雷伊瞬间想起被他鉴定为半真半假的“亲密行为是最有效最快速的恢复方法”。他连忙追问:“亲吻可以帮助你恢复吗?” 小猫用力点点头。 雷伊决定用行动鉴定真假。他低下头,先是用嘴唇碰了碰小猫圆圆脑袋,又碰碰小猫的双腮,最后亲了亲小猫的嘴。 下一秒,雷伊见证了奇迹的诞生:西泽尔真的变了回来——正被雷伊抱住的他还保留着猫咪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虽然雷伊觉得西泽尔这样也不错,但西泽尔看上去不太满意,他似乎还不能说话,只是他喵喵喵的叫着,主动凑上来吻了雷伊。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西泽尔完全变回人类。 “你看,”完全变回人类的西泽尔满意地眯着双眼,像吃饱的小猫一样舔舔舌头,“我没有骗你吧。” 这也让目瞪口呆的雷伊不得不亲手推翻他的推理:之前被他判定为半真半假的说法竟然是真的。 这也让雷伊重新开始审视被他判定为假的主张——如果西泽尔那些看起来十分离奇的主张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一场意外之后,他就此成为西泽尔专属的燃料。 这样的想法让雷伊立刻头疼起来。 就在这时,刚变回人类的西泽尔又主动凑了过来。他似乎还没彻底脱离猫咪的习性,反手勾住雷伊的脖子,语气像极了对主人撒娇的可爱小猫:“没吃饱,再来点。”说着就闭上眼,凑到雷伊唇边。 雷伊伸出手,手掌挡住西泽尔双唇时发出夸张的声音。 西泽尔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啦,要知道我的灵力大概率只能持续到青春期结束。” 西泽尔补充的信息引起了雷伊的注意,他用眼神示意西泽尔继续说下去,西泽尔继续解释:“按照我看到的苍白魔女的手札,一小部分魔女和绝大部分男性的灵力只能维持到青春期结束。在那之后,他们就会变回不会施法的普通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