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越界的》 第1章 第一章 凌晨三点，城郊工厂，风声呜咽着掠过灰扑扑的墙头。 李维站在寒风里，神情恍惚。 “新来的，搭把手啊！” 抬眼，墙头上一双长腿扑腾着，腿主人的声音从墙对面传来。 他，李维，Z**硕全优毕业生，入职行业巨头“天极集团”第二天，正在……陪上司翻墙。 急促的脚步和犬吠越来越近，李维一把抓住四处乱蹬的腿，用力一抬，对面很快传来扑通落地声。 他闪身躲到一摞木箱后，下一秒，几束灯柱打在先前站的地方。 “每个门都守好，一定要把小毛贼找出来！” 咒骂声让李维往深处缩了缩，如果在这里被抓住就完了。 一周前，为了摆脱姑姑的控制，他把银行卡交给背包客朋友，制造出正在环球旅行的假象，自己则通过内推，顺利入职家族集团的死对头，天极。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却因入职当天走错部门楼层，误入上司办公室，还被对方当场看中，借过去帮忙做一桩机器人公司收购的案子。 李维以为只用审审合同，凌晨就被一通电话薅起来，说什么情况紧急，要立刻去工厂开展“投资尽职调查”。 想象中工厂负责人点头哈腰奉上财务报表的场景没有发生。反倒是他，成了被人放狗追的小毛贼。 恶犬粗重的鼻息声在耳畔愈发清晰，李维认命地闭上双眼。 难道自己谋划已久的独立计划，就要以顶着“扰乱生产秩序”的罪名登上社会新闻，被姑姑领回去而作结吗？ 到底是哪一步搞错了？ “那边有动静！” 后门“咣当”一声，保安立刻拽着狗跑了过去。 等人彻底走远，李维才从木箱后爬出来，一段助跑，蹬住墙面，顺势翻过墙头。 “好险，幸好把你带上了。” 李维起身，正好和喘着粗气的上司对上眼。 上司名叫夏允，天极集团投资部总监，也是逼他半夜翻墙的罪魁祸首。 夏允招呼他靠墙跟蹲下，掏出相机翻看起来。 李维凑过去看，相机里都是刚才摸黑在车间里偷拍的照片和视频，由于没待多久就被发现了，大多数内容都模糊不清。 夏允却露出满意的表情。 “任务完成，开溜。” 容不得李维细想，夏允一把拽住他，连滚带爬地跑回车上。 任务？李维刚想问清楚，就被巨大的推背感死死按在座椅上，扭头一看仪表盘，刚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慢点，超速了！” “新车没上牌，拍不到的。”司机云淡风轻。 “没牌也不能超速！”李维气得差点背过去。 在他锲而不舍的提醒下，夏允只好压着80码的限速线，把车开回了集团。 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仰望夜空下的集团大楼，亮着灯的办公室比星星还要多。 李维看了眼手表，凌晨四点。 夏允所在的投资部灯火通明。 一见两人进门，正在打印机旁忙碌的短发女孩匆匆跑了过来。 她接过相机看了一眼，忍不住骂道：“我靠，这地方八百年没开工了吧。业务部那帮孙子怎么敢说‘产能饱满，订单充足’？” “总监，意见改好发您邮箱了。”迎面走来的眼镜男揉了揉眼睛，“办公室真不是人，十点的会，零点发会议通知，摆明了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维被晾在一边，看着眼前各自忙碌的前辈们，正努力消化目前发生的一切，突然被一包毯子砸个正着。 “去我办公室睡会儿吧，”夏允边看报告边说，“十点的会，你跟我一起去。” 去当人证吗？ 办公室里很安静，李维渐渐理出了一点头绪。大概又是丢锅和甩锅的部门斗争，以前在家族没少见识过。 透过百叶窗，看着外面隐约闪烁的灯光，心中有些忐忑。 他就是因为讨厌家里尔虞我诈的氛围，才偷偷跑了出来。结果还没站稳脚跟，就稀里糊涂卷入了投资部的麻烦里。 本来内推的岗位在法务部，入职后只用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白纸黑字的报告，搞一些文书工作。 李维疲惫地闭上眼睛。 要是昨天没走错楼层就好了。 上午十点，天极集团会议室。 各个部门的大佬围坐在会议桌前，衣装整齐，神情严肃。 李维顶着黑眼圈，强忍睡意坐在夏允身侧，充当临时助理。 面前这人换上了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显得整个人干净又利落。 明明几小时前还灰头土脸地挂在墙头，扑腾着腿喊自己帮忙来着。 “……综上所述，目标公司芯片技术成熟，生产线完整，收购后我司能掌握上游供应链，建议尽快推进！”项目负责人讲得慷慨激昂。 PPT上公司光鲜亮丽，李维很难把它和夜里见到的荒废车间联系在一起。 决议环节，大多数部门都投了赞成票。 轮到夏允，他却没有立刻表态：“既然芯片是这家公司的核心技术，那为什么报告里你对芯片生产情况只是一笔带过？” 负责人立刻被问住了，磕磕巴巴地转而打起了太极，大谈对芯片研发团队和未来生产模型的研究，听得李维云里雾里。 夏允干脆打断道：“这么说吧，你们有没有去看过这家公司的芯片工厂？” 不等负责人回答，坐在对面的高管解围道：“听您这么说，好像很肯定工厂有问题似的，那夏总有何高见？” 夏允微微侧头，向李维投来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李维心里咯噔一声。 出发前，他特意问了夏允要不要带上相机里的证据，却被对方直接拒绝。 难不成现在，这家伙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亲口讲述，为了看一眼荒废的生产线，两人又是翻墙又是被狗追的故事吗？ 正惴惴不安着，夏允却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作为本次收购的顾问，就算我有高见，也要基于事实才行。” 李维松了口气。 刚入职第二天，他绝对不要以这种荒诞滑稽的方式在领导面前出名。 夏允转头看向负责人，两手一摊：“反正工厂离这里不远，您就派人去看看如何？我可以在这里等结果。”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早已脸色煞白的负责人身上。 他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管们都是人精，一看这情形，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讨论过后，收购暂缓。 李维突然意识到，半夜翻墙的闹剧，还真是一场“投资尽调”。 然而，他佩服夏允行为带来的结果，却无法认同夏允的行为。 心中一时翻江倒海，后面的议题都没怎么听进去，他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果然还是泾渭分明的法务工作更适合自己。 会议一结束，李维就快步跟上了夏允。 “总监，昨天您说借我是为了收购的案子，那现在收购吹了，我明天是不是就要回法务部了？” 夏允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也对，我正要去说这事呢，一起？” 李维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两人来到法务部，内推李维的师兄正好路过。 他冲师兄招了招手，师兄抬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夏总监，您怎么来了？” “王总在吗？” “在、在办公室。” 夏允敲门进去，李维跟在后面，准备好了礼貌的告别说辞。 “稀客啊夏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王总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送财神。”夏允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狐狸：“王总识人善用，你们这个新人，我借了两天，确实优秀。” 李维正要谦虚两句，就听他话锋一转： “您看这样行不行，投资部正好有个新项目，文件多得能淹死人，让李维长期支援我们，项目成了，算你们一半功劳。” 夏允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桌上的三足金蟾摆件。 王总眼睛顿时亮了：“部门合作是应该的嘛！小李啊，以后就跟着夏总好好干，也算是咱们法务部的门面。” 领导一拍板，这事就定了。 李维彻底石化在原地。 说好的送回来呢？怎么三言两语，自己就被长期卖给了投资部？ 中午，夏允给通宵忙碌的众人放了半天假。 回家的地铁上，李维木然地看着手机，新加入的投资部工作群正热切开着线上欢迎会： -欢迎新人（鼓掌） -新来的小弟弟好帅哦（鲜花） -来新人了，总监请客！ -等我找个好吃的餐馆，明天先请大家吃蛋糕~ 正生无可恋地靠着扶手，一则电话打了进来。 李维看着屏幕上的“姑姑”二字，做了个深呼吸，接起电话。 “亲爱的，你最近还好吗？打算什么时候回集团呀？”姑姑温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在跟朋友旅行，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上班的事晚点再说吧，我还没玩够呢。”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你这孩子……” “姑姑，我这边演出快开始了，改天再聊。” 李维连忙挂了电话。 回集团？ 他死也不要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隔着外套，李维紧紧握住口袋里的工牌。 天极。家族最强大的竞争对手。 他要在这里，堂堂正正地证明自己。 让那群自以为能左右他的亲戚们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 唯独这一步，他绝对没有走错。 ——但非法入侵、深夜飙车，不在计划内。 李维抓了抓头发。 终于想明白了，不是自己哪一步搞错了。 问题出在夏允。 他，李维，Z**硕全优毕业生、标杆好青年、未来商界精英，职业生涯刚刚起步，就被这个法外狂徒带偏了方向！ 第2章 第二章 迄今为止，李维的人生就像手表的指针，在刻度精准的表盘上迈着分毫不差的步伐。 然而，陪伴他十年的手表突然慢了两分钟。 这导致李维没有赶上地铁，并在一系列连锁反应下—— 他冲出电梯，门禁一刷：9:00:15 三年来的第一次迟到。 李维看了一眼2803虚掩的门，垂头丧气地走了过去。 虽然对夏允已有诸多不满，但这绝不应该体现在他的仪表和时间观念上。 “总监，真是抱歉，我来晚了。” 李维边说边把狂奔时吹乱的头发抚平。 夏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谁说你来晚……” 话音未落，门禁处的玻璃门传来“咣当”的一声，眼镜男跌跌撞撞走进大厅。 “你来的算早了。”夏允比了个大拇指，“九点打卡的意思是，九点零一分前打卡都不算迟到。” 9:00:40，四个人不紧不慢地走向工位。 9:00:50，两个人影冲进大门。 9:00:57，一个女生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把脸凑到了打卡机前。 “真不错，全员准时到岗。” 夏允起身，从办公室的玻璃门里探出脑袋，拍了拍手：“开会开会，老地方。” 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有说有笑地走向侧面的小型会议室。 李维只觉得脑仁疼，连忙跟了上去。 会议室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没有红木会议长桌和皮质座椅，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桌椅让这里看上去更像休闲活动室。 李维局促地缩坐在懒人沙发上，当年学生会周会都比这严肃。 “工厂的事辛苦大家了，时间紧急，但好歹是压下来了。还要特别感谢这位新同事，李维，要不是有他在，我就被抓住了。” 这番发言立刻收获一众掌声与笑声。 李维抿了抿嘴，作为翻墙和飙车的共犯，他实在笑不出来。 “好啦好啦，昨天的事情翻篇，看看上头的新花样。” 待到笑声渐息，夏允点开投影，屏幕上跳出星光科技的LOGO。 “AI教育领域的明星企业，老板打算在今年拿到控制权。各位什么想法？”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今年？太赶了吧……” “这不是纯花冤枉钱吗？” “预算多少……” 李维竖起耳朵听着，收购、股价泡沫、预算风险……从小在家族耳濡目染，这些词并不陌生。 但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开会像聊天一样天马行空。 就在他努力适应这种节奏时，一点金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抬头一看，只见夏允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金币，在手中把玩着。 他漫不经心地将金币在指节上滚动，抛起，又稳稳接住。 李维微微眯眼。 这花纹，这色泽，错不了。 这金币，分明是法务部王总办公室里，三足金蟾嘴里的那枚。 李维手一松，笔记本掉到地上。 夏允闻声扭头：“新来的小朋友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他随口答道，仍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手里的金币。 本以为“浇死发财树”的商战情节只是个段子，没想到眼前竟有一个真的。 “那散会吧，今天大家先了解一下星光科技，明天开始分配任务。” 夏允收起金币，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 李维从懒人沙发中站起来，伸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等其他人都走了，才一步一步挪到靠在桌边看电脑的夏允面前。 “总监。”他干巴巴地说。 “嗯？”夏允眼皮都没抬。 李维尽量不去瞟夏允胸前的衬衣口袋，那里正鼓起一个圆形的轮廓。 “您的那枚金币，我好像在王总那里见过？” “对呀，”夏允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李维，“我拿来玩玩。” 他用食指和中指夹出金币，炫耀似的在李维面前晃了晃。 “总监，这个是招财摆件上的金币，有讲究的，您直接拿走，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法务部求这么多财干什么？”夏允嗤笑一声，“你怎么也信风水招财这套？亏你还是法学生呢。” 李维被这套歪理震得目瞪口呆，仿佛眼前说这话的人是个任性的小朋友。 “我不是说您破了风水不妥，金币毕竟是私人财物，不能这样拿走的。”他严肃道。 夏允头一歪，没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李维。 他的眼尾微微上翘，仿佛总是带着笑意，可突然冷下来的目光又生出几分压迫感。 李维感觉一股寒气沿着脊椎往上冒。自己一介新人，居然正面忤逆上司。 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回应着夏允的视线。毕竟这事就是对方不占理。 下一秒，那股冷意烟消云散。 夏允手腕一抖，金币在空中弹出一条抛物线，李维手忙脚乱地接住。 “要还你自己还喽。” 他伸了个懒腰，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李维正欲接着跟他理论理论，到底什么叫“自己还”。 可一想到刚才的目光，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这恐怕已是这家伙做出的最大让步。 李维攥着那枚还带着夏允体温的金币，走出会议室。 大厅办公区闹哄哄的，大家讨论着刚才的星光科技，人声和键盘声混杂在一起，简直比网吧还闹腾。 李维刷开门禁，真想永远也不要回来。 电梯从28层降到23层，法务部的走廊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 趁四下无人，李维来到王总办公室门口，闪身进去，快步走到三足金蟾前，把金币小心翼翼地塞回它的大嘴里。 物归原位，天下太平。 李维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撤退，一转身，险些叫出声。 师兄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你在这做什么？” “我……我捡到一枚金币，好像是这个摆件的，我给放回来。” 李维徒劳地辩解道。 师兄的表情显然不信，他看了一眼屋里的金蟾，又看了看李维，示意跟他去茶水间。 “你是替夏总监还的吧。他每次来都要把金币顺走。”师兄递来一杯咖啡，“王总不好意思去要，但心里又不舒服，整天唉声叹气的。” 李维刚喝进去的咖啡差点呛出来，他突然想起夏允说的那句话——法务部求这么多财干什么？ “唉，你慢点呀。”师兄连忙帮着拍了拍后背。 “没事，没事……”李维装作咳嗽，才没让对方发现他在笑。 合着夏允的精神攻击还真对王总有效。 但李维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原本在法务部，我还能罩你，这下落在夏允手里，你可得小心点，”师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投资部以前来过好几个新人，结果呢？要么调离、要么降职，全被他坑惨了。” 李维立刻想起来，他确实是被夏允以“缺人”为借口抢去的。 “这家伙专挑最难的项目做，不出事，他功劳全揽；一旦出事，马上把别人推出来。”师兄压低声音，“你昨天是不是跟他上去开会了？” “你怎么知道？”李维差点把纸杯捏扁。 “有人开始打听你了呗。”师兄叹了口气，朝他投来担忧的目光。 “昨天夏允当众发难，让业务部的关总下不来台。你坐在他身边，大家能不好奇你在其中参与了多少吗？” 李维皱了皱眉，昨天的那个收购案，事实也许跟师兄以为的不太一样。 但现在他无心为别人辩解，因为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摆在眼前—— “你的意思是，夏允就是让我去吸引火力的？” 师兄用力点点头，眼神里充满同情。 “我不该说这些话的，但你毕竟是我内推的，我不能眼看着你完蛋。”他靠得近了些，“夏允要拿你背锅，就会跟你走得最近。你平时多留意，收集他的把柄，关键时刻反他一军。” “这怎么行！”李维下意识拒绝。 师兄放下咖啡杯，耸了耸肩：“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毕竟被他这样使唤，你还有没有命回法务部都是个问题。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补上一句：“考虑考虑吧，尤其是你遇上了夏允这种人。” 夏允这种人。 夏允是哪种人？ 钻空子、耍手段、目无规则、笑里藏刀…… 他是一个纯粹的混乱源头，不仅一见面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不断挑战自己的底线。 但这些，真的能成为举报陷害的理由吗？ 那他跟那些耍阴招的亲戚又有什么区别？ 星光科技的CEO双手抱胸，以自信的微笑回应屏幕外的迷茫。 “下午茶到啦！”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李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邻座的短发女生凑过来，手中端着切块蛋糕： “托你的福，今天总监请大家吃蛋糕，新人第一个吃。” 李维道了谢，接过蛋糕，环顾四周：“他呢？” “出去办事了，一来新项目，他就整天不见人影。” “总监也这么忙？” “你以为当领导就轻松啊？咱们这人少事多，全靠夏总监一人顶着，而且……”女生欲言又止，“算了，有些事你慢慢就懂了。我先教你用员工系统，以后各种申请都得从这儿走。” 下午就在熟悉新工作的平静中度过了，夏允也始终没有出现。 临近下班，李维在手机上查哪里可以修手表，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夏允】七点，来金源商场五楼，一起吃晚饭（笑脸） 李维连忙抬头望向同事们，却见大家各自收拾东西，互道再见。 显然，这场鸿门宴只请了自己。 “要么调离、要么降职，全被坑惨了……夏允要拿你背锅，就会跟你走得最近。”师兄是这样告诫的。 李维心头一紧。 他瞒着所有人，入职对手集团，可不是为了上演一出“叛逆少爷经历毒打被迫回家”的闹剧。 “总监，我今天还有些事……” 目光落在从法务部带回来的那半杯早已凉透的咖啡上。 李维想了想，清除聊天框，回复“好的”。 接着打开备忘录，新建一个加密文件夹。 他没有给文件夹命名。 但愿永远也不会有需要用到它的那一天。 第3章 第三章 金源商场离天极集团只有三站地铁，李维比约定时间早到半个小时。 他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找到一家看起来颇为专业的钟表修理店。 店里只有一个年轻人，正趴在柜台上玩手机。 “你好，校准时间，再做个保养。”李维摘下手表，放在柜面的软垫上。 年轻人懒洋洋抬起头，应了一声，随手拿起表。 只一眼，表情就变了。 他坐直身体，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半天，态度变得恭敬又为难。 “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您这块表太贵重了……我修不了。”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把表放回软垫：“店里的老师傅今天下班了。要不，等明天您再来？” 李维有些失望，但也只好点头收回手表。 刚出店铺，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夏允】假装我俩是偶遇（鬼脸） 还没明白此人又在耍什么花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他。 “李维？这么巧呀？” 回头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者是谁。 眼前的夏允，和印象中穿得人模狗样的总监判若两人。一身浅色运动休闲装，头发随意往后一揽，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李维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夏，这位是？” 他才注意夏允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们穿着同款外套。 李维愣神的功夫，两人已走到面前。 夏允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女人介绍道：“公司新来的同事，跟我一个部门。” 又转头使了个眼色：“我们正打算去吃饭，一起？” 李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三个人一起？这算什么…… 女人倒是很热情：“好呀，听说楼上新开了一家餐厅，咱们去试试。” 夏允扬了扬下巴，示意跟上。 李维开始怀疑，这家伙的脑回路是不是真的和正常人类不太一样。 餐厅是一家格调高雅的私房菜馆。 女人亲和又健谈，点菜时细心地问了李维每个菜的忌口。 等上菜的间隙，夏允才刚想起来似的，指着她说：“这位是陈静，静姐姐，我俩在同一家瑜伽馆上课。” 李维一口柠檬水呛在喉咙里，女人连忙递上餐巾纸。 “咳……姐姐好。” 他瞪了一眼夏允，恨不得立刻告诉前辈，她口中“工作辛苦”的总监下午翘班在练瑜伽。 “原来总监爱好这么广泛，”李维笑了笑，“除了形体，肌肉锻炼也不能落下呀，不然连墙都翻不过去。” 这下轮到夏允呛到了。 他放下杯子，眉毛一挑：“那我就当你在夸我身材好啦。” “你……”李维鼓着腮帮子，一时想不出反击的话。 陈静看看李维，又看看夏允，眉头一皱：“小夏，别装了，什么偶遇，你是故意带他来见我的吧？” 夏允表情有些闪躲：“静姐姐，我带他见你干什么？” “带过来给我把把关呀，”陈静暧昧地看着两人，“这孩子是你新男朋友，对不对？眼光很不错嘛。” “噗——” 李维差点直接喷出来，也顾不上礼仪，抓起纸巾一边擦嘴一边拼命摆手：“不不不，我们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陈静兴致更大了：“上下级关系？那怎么脸红成这样？” 李维赶紧捂住脸。 “静姐姐，你别欺负他了，我俩真没什么。” 在求助的目光中，夏允轻飘飘地开口了。 “你也知道，我喜欢熟男，他呀——”夏允瞥了眼李维，“还是个小孩呢。” 这个理由彻底说服了她。陈静悻悻收回目光。 正好上菜了，几人的话题就转移到了菜色和口味上。 这些菜卖相确实不错，李维却食之无味。 还是个小孩？ 他反复回想着夏允的话，以及说这句话时不以为然的眼神。 李维最讨厌被别人当小孩。 尤其是成年之后，身处家族的权势漩涡，一边被人惦记巨额财产，一边被以“不懂事”为由排除在所有决策之外。 但不知为何，夏允的态度比那些亲戚更让自己窝火。 “小维，饭菜不合胃口吗？” 李维猛地抬头，撞见陈静温柔的眼神。 “没有，挺好的，挺好的。” 他一口吃掉快被自己切成肉沫的鱼排，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多吃点，不够再加，上班很辛苦吧。”陈静用手肘戳了戳夏允，“不许压榨小维，听到没。” 夏允委屈道：“我哪有，人家可是Z大的高材生，我捧着还来不及呢。” “Z大？那咱们是校友呀！” 陈静一脸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反观夏允，却露出计划得逞的表情。 李维心中警铃大作—— 早该想到的，夏允怎么会无缘无故请客吃饭。 陈静十有**是这家伙的客户，他这是在拿自己这个校友跟人套近乎！ 李维憋了一肚子火，但他对陈静并不排斥，更不会把对夏允的不满迁怒于无辜者，只好强撑起笑脸应付了几句。 陈静难得遇见校友，谈起母校，各种问题连珠炮般冒出来。 李维转念一想，干脆顺着她说，故意把夏允晾在一旁。 李维学的商法方向，陈静则是工商管理出身。 你来我往间，两人倒是越聊越投机。 从跨境并购的法律风险，聊到VIE架构的合规性问题，两人完全沉浸其中，直到服务员提醒要打烊了，李维才惊觉已经十点多了。 “要换个场地继续吗？我知道有家茶馆不错。” 坐了一晚上冷板凳的夏允捧场道。 陈静以“孩子没人哄”为由婉拒了，她打了个车，便和二人挥手告别。 李维站在商场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发愁。 出门前天气预报明明是晴天。 “没带伞？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坐地铁回去。” 为了省钱，李维租的房子离集团很远。 信托里的钱暂时还不能用，姑姑九成会查消费记录。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暴露。 但夏允还是执意要送到家，李维只好编了个更远的地址，以此打消他的念头。 然而谎话起了反作用。 “这么远，你一个人回去多危险，要不来我家凑合一晚？” 李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不比独自回家危险多了。 说到危险—— 李维握住背包的肩带。 万一夏允真想对自己动手动脚，那岂不是送上门的把柄？ “我给你在附近酒店开个房间……”夏允还在操心他今晚的去处。 “不必了，我去您家吧，”李维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微笑，“今晚就打扰了。” 李维在副驾驶坐得笔直，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好似马上就要英勇就义。 等红灯的空当，夏允叹了口气。 “你紧张什么？我真的对小孩不感兴趣。” “我不是小孩！”李维差点跳起来，又被安全带拽回座位上。 “行行行，你不是小孩。”夏允换了个话题，“那这位大人，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喊你来吃晚饭？” “哄你客户高兴？毕竟我跟她是校友。”李维没好气地说。 “猜对了一半，你知道这位静姐姐是哪位客户吗？” “哪位？” 夏允白了他一眼：“白天是不是摸鱼了？这都没认出来？” 李维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 “不错，她老公是赵宏。” 赵宏，星光科技CEO。 李维下午光顾着研究公司财报去了，哪想得到夏允动的这门子歪脑筋。 “你挺会讨人喜欢嘛，”夏允眉毛一挑，“以后你负责搞定她，怎么样？” 李维晚饭时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冒了出来。 稀里糊涂被拿去当“美男计”公关，还没跟他算账呢。 “这种事，总监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只做正规流程内的工作。”李维生硬拒绝道，“另外，我不是讨人喜欢，我只是在真诚待人，仅此而已。” 聊天到此戛然而止。 两人一路无言到回家。 夏允住在江景公寓。开阔的落地窗下，夜色中的江面反射着点点灯火，朦胧又冷清。 “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新毛巾和牙刷，你早点休息。”夏允进门就扑倒在沙发上。 “对了，我家没客房，你去主卧睡，”他拍了拍身下，“我睡这。” “我睡沙发吧，哪有主人家睡沙发的道理？” “你一米九的大个子，挤在沙发上睡一夜，明天起来腰还要不要了？”夏允摆摆手，“快去睡觉。” 走进主卧，李维关门的手停住了。 差点忘了，今晚为什么要过来住。 “总监，我看您家的床挺大的，”李维探出脑袋，“要不……您也一起？” 夏允蓦然回头，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惊讶。 “我睡觉很老实的。”李维补充。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夏允确认道。 李维用力点点头，生怕对方反悔。 他在心中飞快盘算着，如果真要撕破脸，那得把影响降到最小。 举报工作违规，可能会牵连整个部门。至于生活作风……虽然牺牲有点大，但起码只会落在他俩头上。 洗漱完毕，夏允说还有点工作要处理，转身进了书房。 卧室里很安静，只隐约听得见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 李维直挺挺地躺在黑暗中，指尖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滑动，熟悉着拍照和录像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卧室门把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李维连忙闭眼装睡。 刻意放轻的脚步在逐渐靠近，随之而来的是清爽的木质香。 紧接着，身边的床垫微微凹陷，一阵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后，床垫陷得更深了。 一个温热的、带着沐浴后水汽的身体，躺在他身侧。 李维甚至能听见对方平稳而深长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吹乱了自己的心跳。 他把这股慌乱归结于太久没跟人睡在一起的不适应。 本来下雨天就睡不好，这下彻底失眠了。 一个小时后，夏允已然睡熟，计划落空的李维静静盯着天花板，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侧头看向身侧，黑暗中，夏允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白天总是微微挑起的眉峰舒展开来，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双眼安静地阖上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没有一丝防备。 李维突然有点恍惚。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夏允？ 思绪翻涌着，上下眼皮终究是敌不过疲惫，在雨滴的滴答声中，意识慢慢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迷蒙中翻了个身，本能地往热源靠近。 肩膀忽然被一只手臂轻轻环住，随后，那只手轻抚着头顶，温热地摩挲着。 瞬间的警惕提醒他此行的目的，身体却贪恋这份久违的暖意。 理智与本能的拉扯只持续了片刻，李维便做出了选择。 彻底坠入梦乡前，似乎有鼻息贴近耳畔，传来一声轻叹： “……还说不是小孩。” 第4章 第四章 清晨，李维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昨天夜里发生过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他腾地坐起，一把掀开被子，崭新的睡衣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另一床被子随意叠放在床边。 种种迹象表明，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维重重倒回床上。 对此，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当然是该庆幸。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难不成昨天晚上吃了顿饭就被夏允同化了？居然想用这种歪门邪道收集证据脱身。 但庆幸过后，另一个迫切的疑惑涌上心头： 夏允之所以没对自己下手，是因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还只是因为他“对小孩没兴趣”？ 窗外，天光大亮。 李维有些恼火地用被子蒙住头，侧脸埋在枕头里深吸一口气，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一掐灭。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清爽、干净又陌生的气味，却意外地好闻。 李维贪婪地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自己的枕头完整地出现在视野里。 那现在他把脑袋埋在谁的枕头里？ 李维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惊恐地发现他完全霸占了右半边。 那本该是夏允睡的位置。 他连忙挪回左半边，盯着那个慢慢回弹的枕头，彻底清醒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构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错，肯定是夏允睡醒离开以后，自己在梦中无意识翻过去的。 绝对是这样。 只能是这样。 李维就这样自我安慰着，穿好衣服走出卧室。 夏允捧着杯子，站在落地窗前，清晨的阳光为他勾勒出浅金色的轮廓。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没睡好。 “呃……早。”李维心虚地应了一声，连忙躲进洗手间。 床这么大，翻身滚到另一边也很正常。 李维一边刷牙，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被柜子里的瓶瓶罐罐吸引了注意。 香氛、精油、眼霜、还有很多印着外文的小罐子，零零散散摆满了三层柜架。 夏允居然有这么多洗护用品。 好乱。 李维匆匆漱掉嘴角的泡沫，忍不住伸手，把它们按照高矮、材质重新摆放了一番。 几分钟后，原本杂乱无章的柜子变得井然有序。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把几个瓶子的标签转到正前方。 White Cedar. 顶层的小玻璃瓶上，透明的标签上印着一行极小的字母。 李维怔了一下，指腹在喷雾口轻轻刮过，沾到一点残留的气味。 雪松。 原来是这个。 空气中浮起枕边的香气，李维突然觉得有点呼吸不稳。 只是这一瞬，他飞快地把手洗干净，在洗脸巾上擦了两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洗手间。 坐在沙发上的夏允看了李维一眼，放下杯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李维失望地看着夏允按下门外的开关，洗手间和餐厅的灯灭了。 “走吧，早饭去食堂吃。” 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拿起车钥匙，在玄关招呼道。 李维像个跟班似的，拿着两人的外套走在后面，感觉他刚才像个傻瓜。 明明只是举手之劳，对方没看见也很正常。为什么心里会萌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真是疯了。 夏允是他的上司，又不是会给好孩子盖小红花印章的老师。 去集团的路上，为了再次提醒自己这一点，李维主动说起了星光科技的话题，但刚说没两句，就被夏允叫停。 “还没上班呢，有事办公室说。” 车子在红灯前一个急刹，聊天也就此打住。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夏允的家离集团很近，十五分钟就到了。 夏允径直上了楼，李维在食堂吃完面，又按他吩咐打包了三明治和咖啡。 刷卡机报出“夏允”的名字时，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他们看了一眼李维，又欲盖弥彰地迅速转头看向别处。 在夏允家睡了一夜，李维差点忘记，自己已经跟着这家伙在集团出名了。 他拎着早餐，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经过法务部，到达投资部，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一点点沉了下去。 昨晚的计划落空，接下来该如何想办法回去呢？ 八点五十四。 李维看了一眼手表，比考勤机的时间慢了四分钟。 差得远越来越远了。 他把早餐放在夏允办公桌上，说中午要出去一趟修手表。 夏允趴在桌上，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李维就当他答应了。 一阵惊心动魄的打卡倒计时后，原本静悄悄的投资部顿时热闹起来。邻座的雅雅姐分发着自制的磅蛋糕，李维接过一块，眼神不自主地看向那间办公室。 透过百叶窗，人和早餐都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维从早上就觉得夏允不太对劲，几乎不说话，态度也很冷淡。 虽然这是他理想中和上司的相处模式，但夏允的转变还是让他很不习惯。 “是不是有人惹他了？” “总监怎么一大早就心情不好。” 等麦片煮开的的功夫，几个同事聚在雅雅姐座位前议论着。 李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竖起耳朵捕捉隔壁的动静。 “里面什么情况？总监他咋了？” 见小元哥拿着文件夹从夏允办公室走出来，几人立马招呼他过来。 “我哪知道，我就进去找他签个字。”男人无奈地看着八卦的众人。 “那总监情绪稳定吗？”雅雅姐抢着问道。 “挺稳定的，稳定得都快睡着了，”小元哥扶了扶眼镜，“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像是起床气。” 李维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好在几人都专注地听着，没注意到他。 “我记得去年跟总监一起出差，有天早上也是这样低气压。后来才知道是隔壁房间起得太早，关门声把他吵醒了。”小元哥说，“结果就是，我顶他去开了上午的会，他睡了半天才恢复正常。” “怪不得总监每次出差都让我订单人间。” “听说压力大的人睡眠都很浅……” 几人的话题逐渐转移到了睡眠差吃什么保健品上面。 李维机械地滚动着鼠标，把网页来回翻了三遍，满脑子都是早上醒来时的情景。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了。所以对于自己的睡相是否老实，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如果真的是被吵醒的，就夏允那张不饶人的嘴，应该会直说吧。 没说就是没有。 这样想着，李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点开赵宏的访谈视频看了起来。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遵照夏允的“点拨”，放下财报，转而研究起坊间对星光科技的报道和评价。 不知什么时候，那间办公室的百叶窗彻底合上了，直到中午里面也没传出动静。 午饭时间，雅雅姐在食堂多打了一份饭带上去，李维吃完直接赶去了金源商场。 还是那家钟表修理店，年轻人一见他，立刻热情地把人引到里间。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皮围裙的老师傅正坐在工作台前。 李维递上手表。老师傅接过，放在耳边静静听了片刻。 “声音有点乱。”他皱了皱眉，小心地打开后盖。 灯光下，齿轮和零件闪着细密的光点，如同一件艺术品。 “嚯，”老师傅发出一声赞叹，“世纪初的手工机芯，这打磨，这倒角……都是绝版工艺了。” 他抬起头，透过目镜看着李维：“好东西，瓦莱里昂的经线系列？” “至点。”李维纠正道，心里微微一沉。 经线和至点是瓦莱里昂当年推出的双旗舰款。父亲戴经线，母亲戴至点。 如今，只剩下至点。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看着老师傅用镊子在机芯里轻轻拨弄。 “摆轮受了震，游丝有点变形……是不是戴着的时候撞到哪里了？” “没有啊。”李维下意识否定。 他向来爱惜这块表，有什么情况都是第一时间护住手腕。 “这里歪了，”老师傅用镊子指了指机芯中心的位置，“就算没撞过，也可能是剧烈运动时震到了。” 剧烈运动—— 李维的脑子里立刻闪过那个混乱的夜晚。 狗叫、追逐、翻墙、飙车，夏允带着他干了一堆荒唐事。 也是在那晚之后，表就走不准了。 见李维默认，老师傅嘱咐道：“以后还得多注意，这种绝版表可不好找配件。” “那还能修好吗？”他忐忑地问。 “你运气不错，零件没怎么受损。”老师傅笑笑，“调轴换油，再校准一下就好了。” 签交接单的时候，年轻人好奇地凑过来：“哇，老板您这个是传家宝吗？” 李维签字的手一顿。 “算是吧。”他低声说。 “好好看店。”老师傅赶走年轻人，朝李维投来歉意的眼神，“小伙子，我给你算加急，三天后来取。” 走出店门，李维很不习惯手腕上空落落的，总感觉是少了点什么。 他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走着，心里也空落落的。 “小维？”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静正站在不远处的儿童乐园门口，朝他招手。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乖巧，紧紧抓着她的手。 李维认得他。 赵远，赵宏和陈静的儿子。 赵宏在采访中不止一次提过，这孩子就是他成立星光科技的契机。 李维掩去眼底的恍惚，学着平常的语气打起精神，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