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后》 第1章 第 1 章 广阔无垠的银河中静静缀着璀璨的繁星,一轮滚圆明亮的玉盘悬在其中。巧无一丝云絮遮挡,玉轮发散撒下的柔和光辉为整座京都披上一层薄纱。 虽是春末的一个静谧寻常夜,但于京城西边那一处正灯火通明,洋溢着喜庆丝竹乐的府邸主人而言,这般情景堪称为天公作美。 只可惜有人欢喜有人愁。 祥和的新室内,兰麝芳芬,金丝楠木的案台上盛列着合宜美愿的“早生贵子”等干果摆盘,并点着一对精巧的龙凤红烛,烛火摇曳的光芒照得屋内所见的梁柱木体都荫映着淡淡的金晕。 话本中时有替嫁桥段的故事,她从不以为意,只当是看个新奇好玩,如今儿也轮到她身披红衣,替暴毙的长姐嫁入梁王府。 盖着金线滚边四角坠着流苏,绣着喜字彩鸳鸯红盖头底下的玉芝,仿若抓救命稻草那般凝聚神来,她的四肢如同木偶不受自己意愿操控。 玉芝只感心口灼热得慌,脑袋亦沉如重铅。都怪皇帝!命运!还有梁王!她心里狠狠骂着。 那是几日前的事,可叹命运弄人,长姐玉兰突发重病又骤然离世,虽说自己与陆家人关系不好,到底是红颜薄命,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令自己于心不忍倍生同情。 不过俯仰之间,一道圣旨横空降下,陛下要她顶替玉兰嫁与梁王完成先皇遗命… 除了她,相府的人皆欢喜不已,仿佛玉兰的死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粒灰尘。 真是世态炎凉,可怜她生前为了家族前程,屡屡因不得梁王喜爱而暗自伤神。她如今也算解脱了,可谁来怜悯自己替她填坑。 还有那个远方的思念在等着自己,牵动得心口酸疼,她悲恸得紧紧咬着朱唇合上眼。自己也知道梁王受皇帝器重,太后亦是疼爱极了。想着只要他同意退婚,有太后为他撑着,就不会因为抗旨不遵连累太多人… 可天不遂人愿,自己万般艰难才求得父亲带自己去与梁王说明,梁王却以相府接了圣旨,先皇遗命等拒绝了退婚请求…父亲母亲亦不顾她个人意愿… 若梁王再不愿退步那就别怪她破罐子破摔了! 兀的,耳闻由远而近女人低低的行礼问安声与步伐声。而她被胸闷气短拉扯着难受不已。 喜房的门被推开。 梁王随着女官转入内,瞧着那端坐床沿盖着红盖头的佳人,几日不见甚是思念。接过女官捧来的称心如意挑杆,等她念罢祝词。寻思着与她单独处,还未等礼成就屏退房内众人,横竖也就那几样礼,于是在他的命令下,众人退出喜房。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香炉飘荡的一缕忍冬香熏撩拨得人心越发暖。 梁王迟疑片刻才挑起盖头,可人儿云鬓凤钗,微红双颊更添娇媚。她似乎因为盖头遮光太久,兀的亮堂使得杏眼不舒服,她微蹙眉撇下去一点头眨眨眼,好生可爱。 不知怎的玉芝如泄洪般迅速如释重负,抬起眼眸怨愤盯着他:“你们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是么?” 梁王轻笑道:“还在生气?如今木已成舟,你就。” 玉芝一面活动手臂,一面站起来,狠狠道:“你莫做痴心妄想,我告诉过你!你若不与我和离,那你就休得安生日子过!” 梁王听玉兰说过玉芝脾气暴躁,急了会纵火…从她求退婚无果当场给自己放狠话来看,这丫头是有点不畏强权,从一见倾心中更添一层征服她的**,语调悠哉悠哉道:“那本王倒要看看,你本事能有多大,掀出什么浪来。”暗道一个小丫头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也没什么本事,也就上房揭瓦,鸡飞狗跳而已。”玉芝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着。见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怒意,反扭身要在身旁坐下,直接上手将他推下承足去。 梁王觑她,有些被小猫哈气的无奈感:“本王不与你计较。” “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抗旨的后果你明白么?陆氏一族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不要!你们逼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我告诉你,你不和离,我就告到陛下那里去,要死一起死,我不安生你们都别想好过!”她原本想温和地说着,却因心里的委屈愤恨直接用最怨怼的言语回击。 “不可理喻。”梁王开阖的薄唇道不出噎在喉咙里的心绪,压着微怒转身开门欲离。 门外女官们拦着他劝说还没行完礼,合卺酒还没喝呢。劝说几句又把他请回坐下。 梁王思忖着洞房花烛夜唯此一次,且这桩婚事是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也就忍了。 陪嫁奶娘一面低声劝说一面与几个丫头将玉芝拥到桌旁落座。 梁王觑她不言接过杯盏,只当她发完脾气了,心底生了些期待,却被她起手将酒泼到自己脸上! 因两片葫芦腰间红线相连,故而她摔时连梁王手里的也被拽下去狠狠地砸地上! 一旁的侍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你!”他霎时被激起火气。 女官婆子连忙跪下求他息怒,女官怕冲突变剧烈,又不敢贸然直言,梁王素来冷厉,伺候稍有不当就被责罚,眼下她婉转的劝和亦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当真是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写不写?” 梁王胸口火烧火燎的,怒极反笑:“你当赐婚是什么?且说了这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玉芝顿了顿,冷笑低了声道:“好,不和离是吧,你会后悔今日的抉择。” “你休要得寸进尺了!” 玉芝不顾丫头的劝阻:“我告诉你,明天我就找人把你这院子拆了。” “这院子可是先皇所赐,你有胆拆吗?” “所以你会后悔的!”玉芝浓密的睫毛微下垂,觑着屋内的陈设满不在乎道。 梁王不以为意的语调道:“那你且瞧好了,看有几个不要命的敢接你的活。”看着玉芝兀的勾起嘴角冷笑,抬起一双秋水眸似隐形的刀子隔空扎在自己心口,“笑什么?”瞧着有些窝火,“失心疯了。”言罢抬步出门。 考虑着什么,他忍下怒火言政务繁忙。并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录事不许记下今夜发生的事。他一时生气衣服都没换就径往另一边去。 路过庭院,微风吹动为成亲特地摆设的桃花,一片桃红花瓣不偏不倚飞到他的眼前,遂起手抓握在掌心,静默片刻,抬眸瞧着这良辰美景,想那卿卿倔强的脾气,不由得心生郁闷,思着怎样才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侍从乖觉的在侧恭顺开解他。 梁王攥着那片桃花回到书房里,坐在罗汉床上,忽的想起诗经中有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借此忆起初见那日。 玉兰突然求见,自己本就烦这门婚事不想见,她坦言是为了成全自己而来。为退婚遂去应付,她却为自己引荐玉芝。 梁王遥遥一眼,从花房里出来的玉芝恍若天女下凡光芒万丈,瞬息间点亮盈满此心,一举一动弹拨着自己的心弦,叫他当即下决心非玉芝不娶,遂答应了玉兰的请求... 再后来得知她要见自己,从满心欢喜至听到她带来求退婚不想嫁的消息,叫自己切实地感受到了比打败仗还难受的痛…自己也没想过她真的这般执拗。 觑着窗外日日夜夜陪伴明月的星子,感受着徐徐微风,心猿意马的也不知道找什么由头才能回新房去,又该怎样哄好她。 没片刻后女官们又来劝解,他便顺势而下回房去。 结果被玉芝拉着签和离书,也不听自己的“缓兵之计”,口里劈头盖脸的一通骂,手上拿东西砸他,并打翻烛台,火焰瞬间点燃装饰的红缎...梁王被怄得踅回书房。 为首的女官全程见缝插针小心阻拦到收拾乱局现场。真心感到刀尖跳舞的疲累,从前梁王是难伺候的主,一字一句都小心谨慎,如今又来这么个“活阎王”,殿下又光打雷不下雨的“收拾收拾”,这般闹腾大家伙都不得南宁,真是做人难做… 心思烦闷的梁王躺在床上,侍从跪在一侧给他揉着太阳穴,许久才阖眼,忽又听见嘈杂呼喊的声音!梁王坐起来,满是被吵醒的烦躁语气:“何事如此喧哗?!” 随着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他登时怒上心头,掀开被子坐起来:“放肆!” 左长史跑来本就急,又遭梁王这一声怒吼,当即吓得魂魄都飞了,脚底一滑整个人顺着身体向前倾的姿势,面朝地狠狠的摔下去,他悚骇不已,跪伏着身子:“殿下息怒,罗福台走水了!王妃亦不见了…” 梁王瞬间如被炸了一般,直接夺门而出,侍从急攘攘跟着给他披上衣服。他一面急切地奔走一面追问详情。 左长史知道其中厉害,只禀诉潜火兵已来,并封锁了消息和整个王府,亦派人去找王妃了。 还未至就看到火场照射来的亮光,潜火兵在地上或登云梯用水囊唧筒救火。 而旁的众人亦在紧急混乱地来回奔波运水。 瞧着伺候玉芝的为首的女官嬷嬷过来跪下禀诉请罪,果然没有她的身影,只有一个侍女捧着玉芝的喜服,梁王的心似被重创一般,不敢相信与害怕她受伤,又急又怒的厉声呵斥她们是怎么伺候的居然能让火起来?! 现场的女人们在这火热的火场旁却如坠冰窟般身上沁出一层冷汗,颤颤巍巍的说着王妃把她们都支开了,没多久就走水了,也不知怎的火势迅速厉害,她们进去怎么都找不到人影...解释之时她们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手不由的颤抖着。 “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梁王发落毕,不顾女官嬷嬷的哀求,旋身问一侧跪着的右长史,“找到人没有?” 右长史见状心里战战兢兢的,命令一侧跪着的侍女说! 侍女才抬起头来说自己听见走水了赶去帮忙,却碰见了王妃,她叫自己吃了一个药丸,吃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身上的衣服也被扒了,只留下婚服在自己身上… 第2章 第 2 章 梁王命人带她下去再审审。 右长史又引梁王进安全屋子里,“启禀殿下,下人来报往典膳所的方向发现了几个被药倒的侍从。还不如实禀告!”他不敢说心里关于是谁纵的火,下的药等原因的猜测,罗福台乃先皇所赐,若是牵扯出什么,梁王都难辞其咎,轻则受罚重则…无论什么样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侍从口径统一,皆说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侍女,结果被她迎面撒了药粉,以后就不知道了。 梁王觑着跪在那儿的几个侍从:“真是蠢笨如猪,带下去分开押着再审。” 随着右长史的命令,门外来人将他们带下去。 “殿下放心,整个王府已封锁,属下已派人去彻查,王妃初来乍到,也不熟悉地形,相信很快能找到王妃的。” 梁王极力按下担忧的心,一面随着右长史往典膳所的方向去,一面暗自复盘,怪自己没有重视玉兰说的玉芝为反抗纵火烧相府的事,真真是小瞧了她。再则就是丞相与玉兰都没有说过玉芝会药人这些,难不成有谁在暗中帮助她? “夜里风大,该千万仔细着灯笼烛火才是。” 右长史眼里一愣,当即接话道:“殿下所言极是,都是下人们没看管好,吹落了灯火才引起这遭劫。” 他们出了月洞门,迎面有个侍从过来行礼。 “启禀殿下,隆道人求见,说是为解殿下燃眉之急而来。” 梁王想着自己许久没见这姓隆的茅山术士了。他突然而来想必是算到了今夜的事,随即应允了。 侍从拜退片刻引来一身着道袍的五十岁男人。 “殿下万福,右长史,贫道在此稽首了。” “免礼,求见本王所为何事。”觑着隆道人抬眼看向自己身旁的右长史。 右长史旋即作揖:“属下告退。” 觑着右长史的身影没入黑暗,隆道人才告诉他,自己于院中赏月,忽发现王府有一股妖气,顺势掐算得知,王妃碰见了两只狐狸精并被它们带走了。眼下王妃已离开城中心了。随后取出一面镜子对其施展圆光术。 镜子的中心恍若水池被砸下一块石头泛起圆形的波澜一般发出一道堪比明珠光辉的光芒。 镜中显现出一个奔跑的女子,她的怀里抱着一只棕红色的狐狸,跟前亦有一只引路的同色狐狸。 因从前打仗遇到过神神鬼鬼的问题,都靠他和另一个术士才解决,所以自己就算不喜欢却还是留他们在身边。 觑着她飞奔逃命似的叫梁王心中越发悲恸,旋即命令路过运水的侍从告诉长史官叫他们处理好王府的事。 事罢隆道人给他设置障眼法,叫旁人看不出梁王的身份模样。 二人出了王府转到隆道人的住处牵上马追去。 此时的京城静悄悄的安睡着,天上的美景依旧,但撒在梁王身上的月纱此刻只觉得刺骨的寒冷,灌耳的风似刀片刮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他攥着缰绳的手越发紧。 在隆道人的引领下来到京外。驰骋中隆道人忽然勒住马。 “怎么了?” 隆道人捧着手里的八卦罗盘,眼里有些疑惑的检查着:“殿下稍安勿躁。”言罢右手剑指再度对着罗盘施法,却只见指针不停地旋转胡乱地指着方向,他又掐算。 周围忽起了一层冷雾,头顶飘来薄薄的云彩刚好遮住玉轮,叫四下变得更加黑暗,驾驭的马莫名有些躁动的嘶鸣。 雾中传出一个又老又细的嗓音:“道士,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擅闯我的修行之地。” “狐妖,我已算到你的孩儿将梁王妃带来了,我劝你速速交出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妖孽!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拐骗本王的王妃,你再不还来,本王定将你扒皮抽筋,毁了你的魂魄!” 几缕淡淡的光凝聚成两个人形,随后雾散去,两个灰棕色粗布麻衣的老翁和老妪现身走上前来几步,对着梁王行礼。 “本王的王妃呢?” 老翁抬起头来带着颇为和蔼的笑容道:“殿下。老身与贱内一直在此地潜心修行,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一双孩儿虽说顽劣偶去京中玩耍,却不曾带回过什么人。殿下怕是误会了吧?” “我从镜中看到了你的两个孩子引着王妃往这边跑。你还抵赖。”隆道人迅速辩白。 “倘若殿下不信,可往寒舍一观便可分明了。” 二人随着狐妖往前走了几百步,忽见一间茅屋,进去之后,一个男孩正给一个女孩包扎完腿,纱布上还有些血迹。男女皆被道士的突然到临吓一跳,后异口同声称呼父亲母亲。见父母无异色,觑他们身旁的梁王又迅速低下头。 老翁道:“这是我的一双儿女,听闻殿下今日大婚,他们也想去讨个喜,不曾想这丫头踩中捕鼠器,小儿才带她回来。天色已晚,老身放心不下施法探究才发现有道士追赶方去拦阻。如若小儿搅了婚宴,要打要罚老身亦不护着,只求饶他们一命。” 说话的功夫,老妪为二人奉上茶水。但他们拒绝了扭身便离去。 老翁悄悄的观察等他们彻底走远了,老妪才催老翁快传讯询问孩子的姑姑送那位姑娘到哪儿了?老翁颔首便起手,施完法,一道灵光顺着屋后的方向飞去。 光穿过树林飞了许久,终于落在一只肤色白皙淡红色椭圆甲型的手上,女人觑着掌上显出的字,对身后蹲着的黑影道:“阿寻你这夫君追的还真快。我哥哥都差点没拦住。话说今夜不是你和梁王洞房花烛夜么?怎么突然这样啊?” 黑影站起来,调整喘息道:“说来话长,其中门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呵呵,谁叫你是丞相的女儿呢?玉芝这个名字听着挺稀有物的,但不如灵芝有仙气。” 玉芝不屑的笑一声,“不过是玩意罢了。比起来我更喜欢阿寻这个名字。谢谢你帮我,珠儿。” 珠儿美丽的狐狸眼一弯笑道:“不用谢,当初若不是你救我,我肯定被剥皮吃肉死在那些凡人手里了,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听懂我们狐狸说话的?我一直很疑惑。” 玉芝摇摇头,“我也不知,反正就听懂,也许是段鹤给我治病的时候附带的?对了,真的没有准确的时间点么?” “罢了罢了,天机不可泄露,时机成熟了也许你就知道了,至于段鹤的话,许是我修为太浅,掐算得知至少半个月以后才能到。” “我明白,也只能如此了。”玉芝轻叹气,暗道段鹤可要快些来接自己,京城种种压力自己真的独木难支。 “如今就当是我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了,后面的路怎么走,碍于因果关系我就不插手了,阿寻。” 觑着这个十八岁的女孩,珠儿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阿寻,你要想好了,后面的事我不能帮你的,你决定好承担后果再下手,明白么?” 玉芝眼中五味陈杂,沉沉的颔首:“你放心吧,我们就此别过了。” 珠儿对她郑重一拜就化作一道光离去。 玉芝顺着她指的方向一面走,一面回想今夜发生的事,她当时怒不可遏,直接将侍女们都赶出去,等过了一个时辰就开始爬起来趁夜深人静纵火。 得亏段鹤游历江湖久,制的火油厉害,一瞬间就迅速袭卷了整间屋子,因房门都紧锁着她们一时进不来。 等大部分的人聚集到前面去救火时,自己就从后面闯出来,躲在暗处逼迫一个路过的侍女吃下晕厥的药,抢她的衣服混在打水的人堆里逃离现场。 刚好碰见两只被抓住说话的小狐狸,其中一只还受伤了,他们正要跑出去被自己抓现行。 短暂的交谈后两只小狐狸得知玉芝是他们姑姑珠儿的救命恩人阿寻。 玉芝请求带离这里,因为恩情得偿所愿。 却在半路时听小狐狸表示他们被高人锁定了,奔逃许久终于老狐狸与珠儿出来接人,两人久别重逢,珠儿答应了送自己离开以做答谢。 故此得以逃到这里。眼下玉芝至少还要等半个月,所以她盘算着先去找那个姓付的算账。 思考着掏出那面橘子大的铜镜,月光透过镜子折射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神越发的坚定,一咬牙恨道:“不能心软,父亲他们既不帮我讨公道,那就由我亲手为奶娘报仇!”言罢就往珠儿指的另一条路快步走。 半道上她放缓步伐,有点懊恼自己跑的匆忙什么利器都没带,到底是自己没有一点经验,要是碰见了该怎么做?杀完人自己该怎么办?自首? 不管旁的,付女师推奶娘下水害死她就该偿命!完事了就逃离这个地方暂时躲回山里深处,横竖自己住了十几年,也没什么怕的。 风吹过她的头发,感觉额前的碎发刺挠眼睛,别开头发的时候想到了头上的发簪,有点颤抖的抬手把簪子拔下来。 觑着三寸半长的簪子,咽了咽口水,右手握住簪头部分抬起来抵住自己的脖子,尖锐的轻微刺痛回答了自己的疑惑。 随后簪回头发上,趁着还有精神,撒开腿跑起来。 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淘气从山上往下跑奶娘在身后追着,一面叫自己当心摔着… 脑海回荡着奶娘一遍遍带着关心急切的呼唤,和那天她落入水中挣扎的样子来回切换,穿插着父亲听到自己要求让女师杀人偿命时,他说是自己记错了,奶娘回家病死的,并不是溺水而亡等等… 她泪湿了眼眶看不清路跑不动了,这才停下喘着粗气抹泪。 偌大的树林像是一座迷宫,显得这一条路无边际似的,死寂与风声伴随着她的喘气声,因为常年在山里住着,所以她不怕这种环境,收拾心情后继续赶路。 不知走了多久,天从黑中掺了灰蓝色,估摸着再过会天也要亮了,偏还遇到一条三岔路口,她不知所措,珠儿也没说走哪边啊。 好眼神的玉芝看见远远的有一个光亮与人影过来,自己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去观察,等那人走稍微近了些,这才看清楚那个人就是付女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3章 第 3 章 付女师一手提着篮子拿着一支香,一手拿着火把步伐急切的过来,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的话,一边左顾右看。 看着这个面容慈善却又心狠歹毒的女人,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玉芝怀着恨意从树后走出来。 付女师被黑夜里突然出来的人吓得失声大叫!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她的腿都软了许多,借着月光看见那人有影子才按下惊慌的心,慌忙地捡起火把。 玉芝冷笑着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姓付的,你在怕什么?” “姑娘你是谁啊?怎么大半夜在这儿吓人?”她拿着火把颤巍巍的举到那女子的面前,“玉芝?”她当即悬起心,口干舌燥的,手有些发抖,“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以为你能逍遥法外吗?”言罢玉芝一步步逼近她,她惊恐的后退。 “玉芝你胡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付女师内心忐忑有些不敢正视她。 玉芝目光凶狠看着她:“你推我奶娘进水里的事你不记得了?你还有良心吗你!” 付女师止住脚步,“不,我没杀人,没有…是你年幼记错了!” “你还我奶娘命来!” 付女师被吓得用火把往她身上砸,随后一边慌不择路的逃命,一边求她饶了自己。 但玉芝并没有回答她。 许是付女师年纪大了跑的不快,很快就被玉芝抓住衣服,她如见鬼般慌乱拼命肘击玉芝。 为了活命甚至不择手段的手脚并用,拽住她的长辫子狠狠扯着,迫使她在疼痛泄力的瞬间狠狠地咬她以达到击退效果。求生欲使得自己恐惧的威胁她再到哀求。 “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是我害死了章氏,你看我,我每隔一段时间都像今天一样早早就出发去佛祖面前忏悔,我有做好事,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吧。” 玉芝吃了亏,捂着被她咬得疼死的肩膀,更加的恼怒,新仇旧恨使得恨意高涨上了头,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吼着自己绝不会放过她!绝不!!言罢发狠地扑了上去。 付女师往后退步被石头绊倒,两人双双倒地扭打在一起,付女师想翻身爬起来,玉芝迅速拔出簪子,一面用身体压上去,一面由着恨意挥动手乱扎… 半晌身下的人没了挣扎,她才停下手,手里的簪子掉落在地上,借着玉轮光辉看见女师身上如水中墨晕开的血迹。 玉芝一瞬间清醒呆愣住,她亲手杀人了,恐慌的站起来,她不停的纠正安慰自己是报仇雪恨,和滥杀无辜不一样… 扭身要逃离,又想起了那根簪子,转回去捡起来插在头上,不敢多看女师一眼只慌忙逃跑… 在林子里乱闯的她不知道被什么绊到狠狠摔了一跤,感觉到膝盖传来的疼痛让她更加的清醒,一切怨恨退散后,报仇雪恨的她并不开心。 她很伤心自己杀了人,骂那个贱人她的狗命,如果她不害死奶娘,自己也不用杀人的。她为什么要害自己!?慌乱悔恨无助的心无处安放。 看着漆黑的环境抬头看不见方才的月光,奶娘死了,段鹤也不带自己走,洪茂来了也不带个信,悄悄的又走了,感觉天地也抛弃了自己,她抑制不住的埋头痛哭着。 等她哭的差不多才抬起头,不知何时月光又撒下几束清辉,她取出铜镜来,却看见镜子里自己脸上的血迹,忙抬起袖子猛擦拭着。 脑海里又浮现奶娘替自己擦汗,说自己疯玩,把脸弄得脏兮兮的,自己把摘的几朵野花送给她,她高兴的搂着自己亲着… 玉芝站起来通过月亮辨别方向,边抹泪边走,她哭着安慰自己去找奶娘… 走得她腿酸,头痛,耳鸣,肩膀疼,被付女师踹的地方绞痛混着胃饥饿,天旋地转的…玉芝坚持不住的把镜子放在袖子里,随便趴在一棵大树根上闭目休息,幽幽的入睡。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彻底大亮,觑着日光猜测快到午时了,昨夜的事情再度爬上来,经过一夜,她的心绪仍是无法缓过来。 玉芝也不知如何面对世人,也不知何去何从,呆呆的愣着保持一个姿势,世界恍惚没了声音,自己什么也听不进去。忽然间有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前,自己辨认许久才认出来,是梁王。 梁王凭着隆道人的指示和借着狗追她的气息找到这来,就见她坐在树根上,兜着手,双目无神,紧闭嘴唇的盯着地上发呆,她身上都是血迹。自己的心瞬间难受疼极了,一边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一边急切的询问关心她哪里受伤了? 玉芝一言不发的扫了自己一眼又垂下去。 梁王冲侍从吼着把药拿来!又一边直接拿起她浸透血迹的右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她手腕是被割伤还是怎么了才流这么多血的。 褪去衣物看着只有淤青没有伤口的皓腕,不放心又往上查看。 玉芝才缓缓拨开他的手,张嘴一字一句说自己没事。 梁王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又拿过水囊叫她喝一点水,并叫侍从拿吃的来,她慢慢的摇摇头。梁王把一个巴掌大的六方盒子打开,叫她吃一点充饥她也轻轻的摇首。 见她这副模样,把东西给侍从收着,自己倒水把帕子打湿替她擦拭脸,用到预留够她喝的,就把水囊丢给侍从。 想抱她离开这里,却被她拒绝了。梁王只好陪她坐下,并让侍从到那边去。随后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回想起来时见到的血腥场面,她是不是被熊吃人的情景吓到了? “我杀人了。”她缓缓的蹦出来这几个字。 “本王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的。” 玉芝有点释然的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叫自己略微心安。 “虽说本王与你相处时间短,但本王心里认为玉儿你不是那样的人。”言罢握上她的手,“杀的谁?”暗思着之前派人查过她的事,自己到底想听她的说法。 “那个付女师…”自己把经过和头上那支簪子拔下来给他看。他听完却看了眼背过身去的侍从,没接过簪子。 得知缘由的梁王心里也知道了九成,那个女人定是昏死过去,在玉芝被吓跑后没多久就醒来了,同样血引来了熊,她想离开却在短暂的挣扎后葬身熊腹,“放心吧玉儿,这事本王会处理好的。”梁王看着她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玉儿,要不要本王帮你…上药?” 玉芝也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我看看。”说着扯开肩上的衣物扭脸查看,锁骨到肩头之间,一圈红色已结痂牙印,正火辣辣的痛着,还好这儿有点肉不然要看见骨头了吧? “算了。”说着又把衣服拉好,看他的时候,他早已扭过身去,只看见红透的耳朵,心里忍不住骂一句还说关心自己,连伤口都没看! 罢了罢了,玉芝也不想管他了,不管接下来会发什么事,自己也要去奶娘的坟前见她一回。把披风放他身旁起身要走。看见不远处马车旁的几个侍从牵着几条极瘦的狗。 他深吸气缓了缓,起身跟上她,道:“你去哪里?” 她轻哼一声说着:“我干嘛要告诉你啊?” “本王猜,你想要去祭拜那个章奶娘吧?你不会打算就这一身血去?” 玉芝垂眸看自身,自己这样过去,这大白天的万一被人看见了就完了。他靠过来又问自己知道章奶娘的坟在哪儿么?这两个问题一下把她难倒了。 她从小不会说话没问,从来都没离开过那座山的圈子,奶娘没说过她家在哪儿,珠儿也表示不确定准确位置。相府上的人嘴巴也很严,自己只知道个村庄的大概位置。她道:“我难道不会去找条河洗了再去问人啊?” 梁王又问:“那你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吗?知道哪儿有水源么?知道去的那个方向是否藏有狼豺虎豹,亦或是大道还是悬崖峭壁?你这一身血的,怕不怕还没找到水源就先引来猛兽?” 玉芝被问的哑口无言,又说:“你们都能找来肯定没事!而且我都在这儿从凌晨睡到现在了,不也好好的。” 梁王绕到她眼前,说:“本王来的时候就碰见了一只黑熊和一只老虎,昨夜你没事是因为有人替你引走了猛兽,你还敢乱跑么?” “你别想吓我,我从小到大都在山里瞎跑着,不也好好的,连个影儿都没见过!” 他笑笑,道:“好了,本王不想和你打哑谜了,玉儿,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干什么?”玉芝现在感觉疲惫得很,完全没心思去纠结他这么叫自己。 “本王帮你把方才说的事全都办妥了,你就,乖乖跟本王回家,可好?” 还没等玉芝回答,狗就叫唤起来,她心里咯噔着暗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众人警惕起来四处观望。 梁王牵住玉芝的手说不要怕,自己会保护好她的。 玉芝挣开手,看向躁动的狗,它们齐齐的向一个地方狂吠。玉芝朝那里用目光搜索过去,登时瞪大眼睛,一只大虫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梁王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张弓搭箭几连发射出去,老虎惨叫着想跑也无能为力,身躯笨重的倒在地上,没片刻就没动静了。随后梁王命令他们去查看。 玉芝好奇也想过去,回眸时目光垂下去看他的弓,片刻他似乎察觉自己的小心思,听他问要不要试一下弓箭?玉芝想到了段鹤给自己做的弓带回相府被爹拿去烧了,自己也好久没有碰,眼下有些手痒,方微微颔首。 梁王绕到她身后,要手把手教她怎么拉弓搭箭,但她不愿意,自己才与她解释道并非是自己小看她,而是这弓拉力有几石,以她的力气是拉不开的。觑她无异议才上手。 玉芝感受到他的异样,开口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梁王闻言手里一软没握好箭,箭都射歪了才飞没两丈远就掉下来,他有些语无伦次道:“你在胡说什么。本王,本王只是第一次教女子弓箭,有点,有点不适应。” 第4章 第 4 章 玉芝离了他的怀抱,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比自己高好多,觑见他的耳朵红得如此显眼,心里说他心跳快耳朵红,八成有病!转身去看那边的情况。 简单的处理后。 梁王问:“怎么样,愿不愿意?” 她犹犹豫豫的,自己打个付女师都费劲更不要说那些猛兽了。“这卖身似的霸王条款我才不要,死这儿就死这儿,下去了我就能和奶娘团圆了。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了。” “谁要你卖身了?说话这么难听。本王不过是要你回家而已就这么难理解吗?” 方才递水的那个侍从凑过来,恭敬又谦卑又带着小心翼翼,作揖道:“王妃娘娘,这话不能这么说,这儿是真的很危险,来时我等就看见一头熊在吃人,那人死得何其凄惨,眼下又有老虎,定还有野猪狼什么的伤人。且殿下为了找寻您,从昨儿到今天,一夜都没睡…” “说半天,你这是挟恩图报呢?”玉芝有些生气道。 他看侍从的话反而让她有些恼怒了,登时不耐烦叫他别乱说。转身扭头对她道:“没有的事。罢了罢了,走吧先去找水换洗一下。”见她还是不想承情,就问她还去不去祭拜章奶娘了? 玉芝看他也松口了,自己眼下也只好跟他一起去。上了马车,走了好一会,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回头再报答他。 没一会车马停了,听声音外头的驾车的人都下去了。 梁王吩咐人去他们家借用炉灶给烧水。话毕从门帘那儿把披风递进去,叫玉芝披上再下去。 玉芝慢慢拿起披风,上面似乎有些淡淡的香气。穿好后才掀开帘子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没等他过来自己就先跳下去。 一个侍从领着一个妇人过来:“这是我家主子与夫人。” 妇人笑给梁王与玉芝作揖,随后接过一个侍从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竹笥和药瓶,再迎他两个进去。 梁王在堂屋等着,玉芝随妇人进到里屋,没过一会,水烧好,妇人就服侍她洗浴。 玉芝道还不知怎么谢她? 妇人笑说她的相公给了五两银子,足够了。 好一会洗完后,更衣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竹笥里装的是一套银红折枝梅花暗纹与松绿色并疏落绣着葡萄纹的衣裙,还有配套的首饰。 妇人一边给她梳妆一边满面堆笑的夸她。半晌才领她出去,那位矜贵的郎君坐在那儿闭目养神,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他的夫人身上,眼神比起方才看自己柔和了许多。 梁王打量着她,夸她好看。 随后侍从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面。 大叔跟进来,夫妇二人笑说没什么好吃的,作势给他们赔礼。 玉芝倒觉得没什么,反而说自己反而更喜欢这种简简单单的。随后向他们借点祭祀用的物件。 梁王在一侧说着自己都叫人准备好了。 待用过餐后,谢过那对夫妇,随后离开。 玉芝问他那些衣服呢?听他说一件衣裳而已,烧了。如此豪横自己也懒得去管。 马车晃悠悠地走半个时辰才到那个村庄地界,玉芝抬头看着目光所及之处,这儿一座坟那儿一座墓,在田里田边,矮矮的山脚山腰山头错落不齐的许多坟包,还有许多都没有墓碑,只有寥寥几个立碑,而且听说他们那儿的风俗死的不好的都不能立碑只有个土包。 这个镇子大的她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个村子里,关键连个人影都没有。 “走吧。” 玉芝悲凉的目光道:“可我都不知道她的坟在哪儿。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这…” 他笑起:“玉儿只管放心跟本王走就是了。” 再次听到他叫自己“玉儿”,玉芝不由得冷哼道:“这个名字真恶心。”脑子里想着继续抗拒,但又有些无力感,看在他费心的份上,徐客气些说道:“叫我阿寻好了。” 梁王听她这么说,喜上眉梢道:“好,你喜欢,本王就这么叫你。阿寻。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场合的时候,阿寻也可直唤本王的小名。”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感觉有些忸怩,不由得偷瞄她一眼。发现她并不搭理自己只是漠然远视。他有些失落,又因侍从投来目光打破了自己的心绪。 侍从垂幺拎着一袋东西过来,盘算着如若真叫自己促成梁王的好事,殿下一高兴指不定自己能得点好处,遂道:“王妃只管放心,殿下知道王妃的心事,都派属下打听好了。” 他说完就牵马往前面开路,玉芝不想骑马就和梁王在后面跟着。 梁王时不时问自己累不累的,要不要骑马或他背着? 玉芝拒绝了他,此刻的自己心里充满了期待又夹杂着悲伤。踩着坑洼不平的泥土路,偶尔一丛长势极好的野草划过她的手掌心。一瞬间仿佛回到小时候,自己到处漫山遍野的上蹿下跳的。浓浓温馨的回忆如潮水涌来。 因奶娘联想到自己杀了付女师,心里又生了些贪生怕死,自己现在落在他手里,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奇怪了,他是怎么在一夜的工夫就找到自己的?自己有珠儿她们相助,他呢?自己寻思半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梁王察觉她一直沉默不语,神色又带着疑云的,暗道这丫头真是想什么都写脸上了。不由得轻轻一笑,“阿寻在想什么?” 玉芝眼睛滑过去觑他,这个家伙一副看戏的样子,“你明知故问。” “你说说你,烧了先皇御赐之物,叫本王怎么向圣上回禀呢?” 玉芝袖子里的手缓缓地掐着自己,眼神有些势弱没底气,暗道原来做这一切,想带自己回去就是为了交差不受连累,罢了罢了:“横竖落在你手里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也报仇了,要是能拉上你们一起,那我就是血赚不亏。” 梁王方才的愉悦冷下来,嘴角有些沉,“阿寻,你一点也不在乎…不在乎你的爹娘么?”虽说自己派人查过她的过往,知道丞相弃她十几年,但父母到底生养她,她也不该如此。真是因自己没有正视,才酿成今日之事。 “不在乎,我谁也不在乎,要死就死吧。”言罢玉芝大步往前走,尽量克制着要浮上来的悲伤水雾,并暗暗想着,除了奶娘与段鹤真心对自己好值得自己在乎,旁人都不值。不禁忆起两人初相识的情景,自己救了受伤的他,他痊愈又替自己治哑症,叫自己说话认字…只可惜自己现在被逮住了,再也见不到也等不到他了。 梁王被她的话狠狠伤了心锉了勇气,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一炷香后才到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长满野草的坟,侍从取了刀割了坟前的杂草,腾出位置来,随后从包里取出祭品。 梁王打破僵局问她话,但阿寻不答,自己也就没再多问,只静静的陪着她烧纸钱。听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付女师已经死了,她得以瞑目了。 侍从牵马到远一点去吃草。 纸钱一点点烧完,抬头的时候发现她哭了,自己顿生怜爱心疼之意,忙笨嘴拙舌的安慰她。又着急翻出帕子为她拭泪却被拨开手拒绝,要扶她起来她却不肯并奋力推开了自己。 玉芝猛地站起,正想谴责他,一阵眩晕袭上来身子一软被他搀住,缓一缓劲便拒绝了他的搀扶,继续怨他为什么要娶自己!自己不喜欢他们! 梁王彻底被她梨花带雨的悲伤情绪带下去,不停的说着都是自己不好,叫她骂自己好了别哭了。索性不顾玉芝的抗拒抱住她安抚着。 玉芝哀怨地捶着他的心口,由着他把下巴轻抵在自己头上,口中不停柔声劝慰自己。 渐渐的她浮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对于这奇怪又有点温馨的拥抱让玉芝觉得有点尴尬,不过好在梁王也会安慰人,自己也就顺势而下。 收拾着地上的灰烬,那一滩鲜红的烛油叫昨夜的血色再度浮上眼前,女师的模样吓得她愣在原地,想着杀人偿命,对死亡的恐惧使得她咬紧牙关,手有些发颤的沁出冷汗。 梁王不想让她再沉浸在这悲伤地方,扶她起身要带她回去。玉芝却目光空洞的看着自己,自己不忍见她如此,索性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安慰着付女师只是遭她重伤后被熊咬死的,且自己都命人传官府处理了,叫她别往心里去别再难过了。 玉芝听罢心里的负担压力骤减,有些被他感动到,缓缓地垂下眼眸:“谢谢你。” “夫妻之间不必说这样的话。”梁王说着要带她回去。 “我还想去老屋,你先回去吧。”玉芝又暗想,其实她私心想逃避这桩婚事与皇帝的追责,烧毁罗福台是自己气头上的下下之策,但死亡当前还是缺少些勇气面对。 “陛下给了九天婚假现馀七天,回去收拾完了,本王再带你去,可好?”自己知道她不放心,“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玉芝这才随自己回去。 半路透过小窗帘看见一小丛竹子在空旷的野外显得十分的不合群。玉芝想到一句诗随口道:“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 梁王听见了,放缓速度同步在侧笑道:“后面两句本王知道,可巧了前些天才看到,是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 玉芝看他一副卖乖的样子,又正好与他对视上,有些似笑非笑道:“继续。” 梁王垂眸思索半天,“再后面是,好像是什么湘妃泪?”仍旧想不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书翻找。因之前听玉兰说过她喜欢读诗,自己也就随身带了一本偶尔翻一下。 玉芝被他的举动逗笑了,半晌问他翻到没有? 梁王合上书颇为愧欠的神情摇头道:“没有。”旋又真诚道:“还请阿寻赐教。” “后面是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宫琴。谁能制长笛,当为吐龙吟。” “本王素来不爱诗书,并不懂其中意思。”言罢听着玉芝给他解析并说自己的看法,梁王眉眼含笑道:“阿寻真是才情过人,本王钦佩万分!” 玉芝无语道:“也不知道当初先皇抽查功课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你的师傅就不管你吗?”她说完又有点懊悔,自己管他这些干嘛? 梁王笑道:“本王自幼痴迷武学,只在兵书武艺一类上心,这点父皇也是知道的,那时陛下已被立为太子,一文一武何乐而不为?”他又扯个皇帝要他多学学的理由续言:“不如就免了请先生,就劳烦阿寻教本王如何?” 玉芝哼声阴阳怪气道:“一个疯女人能教你什么?说的疯话你也信。”她说完放下帘子,唯有手搭在窗边处。 梁王面上有些难堪,但目光有些被她的手吸引,却又不好意思看:“阿寻,那是因为你用话激本王,又做些不好的事,本王才说的气话。”看她不答复,续言:“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玉芝不理他静默良久,马车突然停下来,有人掀开门帘子,梁王叫她下去。迟疑片刻玉芝还是下马车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梁王转扶她上马,让侍从留在原地等着。吩咐完就带她朝另一边去。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驰骋一会方到目的地,那里有一片山茶花。梁王下马来问她要不要去赏花? 玉芝游移着答应了,在他的搀扶下下马来,捡了根枯木,东敲敲西敲敲的才敢上前。 “阿寻这是在打草惊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