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的暗恋》 第1章 他的名字 九月的天依然炽热，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楼前笔直的主干道两旁，矗立着许多的梧桐树，枝叶在空中交织成一条绿色的拱廊。 林荫道上，池嫣抱着书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她走得不快，脚步轻盈，抱着书本的手臂微微用力，纤细的手腕从略长的袖口里露出来。 阳光恰好掠过她的侧脸，照亮了她脸上细微柔软的绒毛，以及她自然抿起的、颜色很淡却轮廓柔和的嘴唇。 她没有引人注目的明艳色彩，没有刻意修饰的痕迹，周身甚至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饰品。 在这充斥着喧嚣和躁动的校园里，她像一株安静生长的小草，又像一幅笔触清淡的素描。 瀛城中学已经开学一周了，池嫣还是没能完全适应高中生活。 她的小脑袋瓜转得有点慢，又是个慢热的性格，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 以前的朋友不在身边，面对新同学，她总是小心翼翼的，所以在班上的存在感比较低，难免会有些敏感自卑，常常一个人待着。 池嫣以为自己的高中生活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直到，遇到他。 ＊ 来到教室后门，刚踏进一只脚的池嫣就听到了“砰”的一声，教室前门被人暴力推开。 “才开学一个星期，学校的女生们就被一班的一个男生迷得神魂颠倒，他有什么好的！”那个暴力推门的同学气愤地说道。 “是江弈灼吗？我听人说过他的中考数学分数是他们班第一，物理成绩也好，还长得帅。” “除了他，还能是谁？不过就是数学和物理好而已，其他学科还不是一般般。” 那几个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另一边，池嫣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对于他们的谈话，她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就是：一班，江弈灼，数学好，物理好。 哦，还有长得帅。 池嫣虽然还不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但是她对那个男生是有点好奇的，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两个班级离得不近，池嫣觉得没必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跑一趟。 “池嫣，你今天晚上能陪我去看看一班的江弈灼吗？”坐在池嫣前面的女同学突然转过来，笑着问她。 …… 虽然对于上一秒的池嫣来说有点打脸，但她很难拒绝对她展现善意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个笑得很好看的女孩子，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 晚自习期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趁着这个时候，女同学打算拉着池嫣去一班门口。 黏腻的晚风轻轻拂去几分九月的燥热，月亮悄悄躲在云里偷懒，只有几颗疏星遥远地缀在天幕。 在教学楼灯光的照耀下，走廊里学生们嬉笑打闹的画面并没有被黑夜所掩盖。 走在前面的女同学突然停下脚步，池嫣疑惑的同时也跟着停了下来。 顺着女同学的视线，她看到了不远处正靠在走廊栏杆上说笑的三个男生。 一瞬间，池嫣的目光就被站在最中间的男生吸引。 那个男生微微侧着头，正和身边的朋友说着什么，唇角勾着一抹轻松惬意的弧度，眼梢微弯，带着零星的笑意。 他的朋友似乎被他的话逗乐，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也不躲，只是笑意更深了些，脑袋微微后仰，喉结线条清晰好看。 他就那样站着，谈笑风生，周遭的昏暗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布，将他衬托得愈发清晰夺目。 明明是站在阴影里，可他整个人却仿佛在发光。 那是一种源于他自身的光，是极度自信和松弛下流露出的耀眼生命力，是哪怕穿着最普通的黑色短袖，也掩不住的干净出众的气质。 走廊外是无声流动的黑夜，而他站在那里，就是唯一的光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所有无意间投来的视线，成为这个沉寂夜晚里最鲜活、最耀眼的存在。 池嫣盯着少年看了很久，直到被同学拉着离开，才慢慢回过神来。 “今天晚上来得也太值了吧，正好碰到他在教室外面，我们的运气真好！”女同学激动的说，“对了，你还不知道哪个是江弈灼吧，刚刚那三个男生中站在中间的那个就是他。” “我猜到了。”池嫣笑了笑，压下刚刚心潮生出的起伏。 他确实吸引人。 青春期长得帅又优秀的男生是很受欢迎的。 女生们聚在一起聊天时，“江弈灼”是出现频率极高的词汇。 “你今天看到江弈灼打球了吗？” “江弈灼那道数学题是怎么解的呀？” “听说有外班的女生又给江弈灼送东西了。” …… 这些讨论像背景音一样环绕着池嫣，她想不听都不行。 说来也奇怪，怎么会有人就这样没有预兆地闯进别人的生活里呢？像春天里突然冒出的第一株嫩芽，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那里了。 池嫣从未同他讲过话，但他的名字却像一道解不开的术法，否则为何单是听见，便教人常常走神，她先是避之不及，后来竟至于每日要在心中暗自默念几遍。 池嫣在自己班同学的名字都没完全记住的时候，就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江弈灼。 虽然两个班级离得不近，池嫣平时见不到江弈灼几次，但是“江弈灼”这三个字，总是能轻易地从纷杂的环境里跳出来，闯进她的耳朵里。 她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耀眼的，而她是平凡的。 但她又觉得，他虽然遥远，却又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充满了她的生活缝隙。 ＊ 开学的第一次月考，是第一个检测大家入学以来学习成果的机会。 江弈灼的数学成绩和物理成绩是真的很好，好到即使其他几门学科分数并不突出，也能排到年级前五十，这让数学和物理都不好的池嫣有些崇拜。 瀛城中学每个年级都有个优秀学生光荣榜，上面会有成绩优异的学生名单，每次考试的年级前五十名都会在榜单上。 光荣榜名单公布的当天，就有好多学生跑去看了。 有人是想看自己在不在榜上，也有人是想看前几名都是谁。 这天，池嫣也跑去看榜单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没有上榜，但是她想知道江弈灼这次月考有没有考到年级前五十，能不能看到他的名字？同时，还有别的小心思，她想知道他的名字具体是哪三个字。 当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榜上的时候，池嫣瞳孔微微一亮，掠过一抹藏不住的惊喜，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就算她当时注意到了，或许也不明白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 明明那是别人的成就，明明和自己没有关系，明明他是没有见过几次的人…… 来看名单的人很多，池嫣慢慢被人群挤到了角落里。 在大家讨论名单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角落里看了很久他的名字，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那三个字。 “江弈灼，快来，上面有你的名字！”一个男生高兴地拉着江弈灼挤进人群。 池嫣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身体就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立即向那道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他与她离得并不远，仅仅隔着六七个人。 “怎么样？我早就说了，这次我肯定会上榜的。”江弈灼看了一眼名单后，对拉他过来的男生挑眉笑道。 “是是是，江哥最牛！”男生敷衍地说道，转头又拉着江弈灼走了，“走吧，今天我请客。” 角落里的池嫣立在原地，看着人群中的蓝衫背影渐行渐远，不知道为什么，早就知道这次榜上不会有自己名字的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小块，不难受，只是空落落的。 这滋味陌生至极，教她既想追逐那远去的身影，又想立刻逃回教室。 想了很久都没想出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最终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仅是希望自己的名字也能出现在榜单上，和他的名字一起。 因为他耀眼，所以她想努力靠近。 池嫣将江弈灼当成了自己的榜样、目标。 她会在每次路过优秀学生光荣榜的时候，忍不住去看几眼那个名字，接着一整天都会充满干劲，像是没电的时候遇到无敌快充的充电宝，瞬间满电。 她就像是逐日的愚公，试图移平所有阻隔的山峦。 半年的时间里，池嫣的年级排名在逐渐上升，但江弈灼的排名同样也在上升，他的排名越靠前，她就越难追上。 第2章 模糊的好感 下学期的时候，瀛城中学为高一年级的学生在学校的综合楼开设了兴趣课，上课时间是每周四下午的最后两节课。 池嫣和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是半熟半不熟的关系，她也就没有和别的同学一样找同伴一起商量选什么兴趣课，而是去老师那随便报了一个自己稍微感兴趣的围棋课后，就不再管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像世界第七大奇迹，有时候真的奇妙得让人难以言喻。 比如，当池嫣踏进围棋课教室的下一刻，就看到了教室里坐在靠窗位置的江弈灼。 池嫣懵了，不知怎么，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紧张。 此刻，教室里还没有什么人。 在平复了心情后，池嫣径直走到江弈灼身后的位置上坐下。 一抬头，她就能看到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觉的少年。 这是池嫣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现在仍处于冬日，而冬日的阳光，总懂得在冬日里展现它最温柔的一面。它散发着柔和而又不失热烈的光芒，穿透了稀疏的云层，穿透了冰冷的窗户，轻轻洒落在趴在桌子上的江弈灼身上。 阳光似乎是偏宠他的，将他的发梢染成了淡金色，发丝溅跃出好看的弧度。 教室里陆陆续续的有人进来，空座位慢慢变少了，最后只剩下三个空座位。 两位女同学走到池嫣座位旁，支支吾吾地开口：“同学，你好。我们两个想坐在一起，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两个相邻的座位了，我们看你好像只有一个人，前面那个男生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你方便换到那里吗？” 池嫣纠结了几秒，看了看前面江弈灼旁边的空位，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位女生，最终点头答应了。 随后，她起身走到江弈灼身旁的位置坐下，心里带着点紧张。 少年正好是面朝她的方向趴着的，光是用余光就可能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 皮肤白暂，鼻梁高挺，睫毛浓密，甚至可以看到少年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的睡相极为乖巧，规规矩矩，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 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池嫣胆子稍稍大了些，不再用余光去看。她面朝江弈灼，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视线贪婪地流连。 忽然，那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江弈灼的眼睛缓缓睁开，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那双略显惺忪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朦胧的雾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甚至于，池嫣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并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眸中印着的自己的身影。 她心中窘迫，只觉得一股热浪“轰”地一下从脖颈涌上脸颊，耳朵尖都烧得发烫。 如果现在有条地缝，她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钻进去。 江弈灼并没有立刻改变姿势，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依旧枕着自己的手臂，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池嫣尴尬地坐直身体，将课本随手翻开，假装埋头苦读。 上课铃响，老师走了进来，开始点名，除了一个同学请假，其他全都来了。 课上，老师要求大家两两一组作为下棋的搭档，池嫣想着要不随遇而安吧。 “同学，你有搭档的人选吗？”池嫣没有想到江弈灼会主动邀请自己，“没有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他怎么样？ “你很好……”池嫣有点语无伦次起来，“我是说，很高兴和你成为搭档。” 就这样，池嫣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两节课。 下课铃响得突兀，池嫣还沉浸在之前被抓包的羞窘中，以及和江弈灼成为搭档的喜悦中，脸颊的热度迟迟未退。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隔开了窗外投来的光线。 “搭档，麻烦让一下。”江弈灼单肩挎着黑色书包带，微微垂着眼看她，耐心地说一句，嘴角似乎弯起一个礼貌的弧度。 “哦！好、好的！”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让开了路。 江弈灼微侧过身，从她身旁经过。 他的校服外套衣角轻轻擦过放在桌角的书页，带起极细微的风，拂过池嫣的心尖，痒痒的。 他走后，空气里似乎还隐约残留着那阵干净又温暖的气息。 池嫣随意的把桌上的文具往笔袋里塞，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 时光飞梭，一周过去了，又到了池嫣期待已久的围棋课了。 “什么！江弈灼，我只是第一次上课的时候请假没来，你怎么和别人组队了？”还没踏进教室，池嫣便听到一道无能狂怒的声音。 原来他上次跟自己组队是因为他的朋友没有来。池嫣失落地想着：那他现在是不是要和他朋友一起了？ 池嫣低着头走进教室，打算朝着角落的空位走过去。 “杨川，我搭档来了，你起来去坐后面的空座吧。” 听到这话，池嫣脚步一顿。 杨川朝着池嫣的方向看了一眼，“江弈灼，你为了别人，居然不要我了！” “滚！你别恶心我。”江弈灼嫌弃地看着他，“还有，我搭档有名字，她叫池嫣，不要再一口一个‘别人’喊人家。” 在杨川幽怨的眼神中，池嫣坐到了江弈灼的旁边。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 江弈灼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第一节课的时候老师点过名，你忘啦？” “……” “你不会不记得我叫什么吧？” “记得的，江弈灼。”池嫣立刻回复道。 ＊ 兴趣课快要结束的时候，窗外天色如墨，暴雨如注。 突然，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学校大规模停电了。 整栋教学楼爆发出混合着兴奋与惊慌的尖叫。 老师安抚好同学们以后，让大家先在座位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出去询问情况去了。 这次的停电持续了很久，久到池嫣觉得有些无聊了。 黑暗中，身旁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翻找声，又听见金属扣弹开的轻响，接着是玻璃与桌面碰撞的清脆声。 一道微弱却稳定的光束突然亮起，像黑暗中剖开的一枚月亮。 江弈灼竟将物理实验箱里的凸透镜拆解下来，用箱子里手电筒的残余电量作为光源，利用透镜聚光原理在桌面上投出一道明亮的光束。 光束正好笼罩在二人课桌中间放置着的棋盘上，他用指节轻叩透镜边缘，“还好今天打算将实验箱带回宿舍，再做一遍上午物理老师讲的实验。” 池嫣看见光束在他指尖轻微颤抖。他正用三棱镜将多余的光散成虹色，零碎的彩光落在他虎口的小痣上，随着他调整角度的动作轻轻跳跃。 “你桌角有杯水。”他气息靠近了些，带着薄荷糖的清凉，“别碰翻了。” “好。” 在一片忽明忽暗中，池嫣盯着那束光，很想靠近。 不仅仅是想要靠近那束光，更是想要靠近他——江弈灼。 那天，池嫣可以确定，她对江弈灼有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模糊的好感。尽管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江弈灼，我想和你做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教室没有老师看着，同学们说话声渐渐大了起来，有点吵。池嫣说的又很小声，刚刚的话，江弈灼有些听不清，于是他向着池嫣凑了过来。 在池嫣打算跟他再复述一遍的时候，突然，世界猛地被摁下重启键。 来电了。 她的眼前一闪，就措不及防看到了江弈灼近在咫尺的脸。 校园被猛地拽回喧闹的轨道，所有声音浪潮般涌回，可池嫣的耳朵像是隔着毛玻璃，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太近了。 江弈灼正垂着眼看她，瞳孔里还残留着黑暗赋予的深邃，此刻被灯光镀上一层薄金，像琥珀裹住振翅的蝶。 “我……”池嫣忽然开口，又顿住。灯光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听说你物理很好，能借我看看你的物理笔记吗？” “当然可以。” 走廊上传来老师催促放学的声音。 几分钟后，人潮从各个教室门口涌出，像无数条溪流汇入走廊这条主干道。 顿时，整个教学楼都活了过来。 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境般，美好却又不真实，仿佛从未有过。 不过，至少有人会记得的，至少她会记得的。 回宿舍的路上，少女抱着一本浅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看上去心情极好。 夜晚的风吹散了少女身上极淡的薄荷味，而那道透镜留下的光束，似乎还在她心底散发着温热，成为这场暴雨里永不熄灭的月亮。 ＊ 深夜的女生宿舍静得能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 池嫣盘腿坐在床上，在摊开那本浅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时，一枚书签从扉页滑落。 她弯腰拾起，发现那是一片被仔细压干、塑封好的薄荷叶。 将它重新夹回扉页后，池嫣继续看起了笔记。 江弈灼的字迹并不是意料之中的工整。 一眼看去，整页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推导，墨迹深浅不一，显然分很多次写成。 有一页页脚还蹭了块墨渍，像是笔突然漏油时他慌忙擦拭的痕迹。 笔记中的图画得略显笨拙，连橡皮擦留下的污痕都还保留着。 池嫣跟着那些图和字迹慢慢走过他曾经思考的路径。 月光漫过窗棂，原来最漫长的黑暗不是失去光明，而是看见光的形状后，还要假装自己仍在黑夜里。 江弈灼拿回笔记本的那天，在扉页的夹层里看到了一张蓝色便签，和自己的薄荷书签放在一起，上面写着“谢谢”二字。 第3章 是喜欢 时光像指缝间抓不住的流沙，总是走得格外匆忙。 最后一堂围棋课的上课铃响起时，窗外的梧桐树正摇曳着新开的嫩花，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和他的课桌之间投下一道透明的屏障。 池嫣看着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低头整理笔记，颈后有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翘着。 这个画面她看了整整一个学期。现在这些都要变成“曾经”了。 池嫣有些难过，却不明白这没来由的难过，为何比离别本身更沉重。 他们做了一个学期的搭档，相处中却仍是带着几分客气。 江弈灼的笑容总是恰到好处地停在礼貌的弧度，像秋日湖面上结的那层薄霜，明亮却泛着凉意。 他连关怀都带着分寸感，每个词都精致得像礼品店包装好的糖果，漂亮却不带私人温度。 池嫣逐渐明白，他们之间是有道界限的，像博物馆展品周围的警戒线——可以欣赏，但不能靠近。 自从兴趣课结束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交集了。池嫣甚至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照常生活，却总在转身或低头的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击中。她把它归咎于不习惯，却不敢深究这习惯的背后是什么。 ＊ 高二开始就要按选科来分班了。池嫣选择了适合自己的历史，而江弈灼选择了他比较喜欢的物理。巧的是，江弈灼和杨川又在一个班了，他们每天还在一起玩。 高二开学第一天，池嫣抱着新领的教材，慢吞吞地走向高二二班的教室，对陌生环境的些微忐忑已经悄然爬上心头。 她习惯性地找了个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聊着暑假见闻的新同学们，默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历史笔记。 “嘿！这里有人吗？”一个清亮欢快的声音响起。 池嫣抬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杏眼里。 女孩扎着低马尾，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深深的梨涡，浑身散发着一种暖洋洋的气息。 “没有。”池嫣摇了摇头。 “太好了！”女孩利落地把书包塞进旁边的桌肚，一屁股坐下，朝着池嫣伸出手，“我叫唐悦，你叫什么？” “池嫣。”她轻轻回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心温暖干燥。 “池嫣，真好听！咱俩以后就是同桌啦！”唐悦说话像蹦豆子，又快又清脆，“你高一是哪个班的？这个班上有你之前班上的同学吗？我在这个班没有认识的人，我感觉我们一见如故……” 池嫣耐心地一句句回答，唐悦总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延伸出新的话题，笑声不断。 池嫣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扬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上一次和一个人说这么多话还是初中的时候。可惜初中的几个朋友都去了别的学校。 不过现在有了唐悦在身边，一切都变得热闹而有趣。 这个性格爽直的女孩，轻而易举地驱散了池嫣周遭那层无形的、习惯性的隔膜。 “我跟你说，我刚刚去打水，听到一个超级好笑的事情……”课间，唐悦凑到她耳边，叽叽咕咕地分享刚听来的趣闻。 池嫣侧耳听着，忍不住笑出声，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窗外，想缓一缓笑得太厉害而泛起的生理性泪水。 就在那一刻。 窗外的走廊上，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恰好经过。 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怀里抱着几本看起来是竞赛教程的书，正侧着头在听身旁的男生说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干净利落的短**廓。 是江弈灼。 池嫣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怎么会…… 池嫣飞快跑出教室，站在他身后的走廊上，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 江弈灼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在隔着两三间教室的门口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和同行的男生说了句什么，侧脸清晰的出现在池嫣的视线中。 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高二五班的教室门框里。 原来，他的教室，和她在同一层。 “喂！小嫣！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啊？”唐悦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顺着她愣神的目光疑惑地望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出神？看到帅哥了？” 教室外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偶尔有别的学生匆匆走过。 池嫣回过神，抱歉地对唐悦说：“悦悦，对不起！刚刚没听你说完就跑出来了。” “哎呀！没事的！” 见池嫣不愿细说，唐悦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回到教室，池嫣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发呆。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加的炽烈了，将整个教室映得透亮。 一种全新的、混合着巨大惊喜和微小无措的情绪，像潮水般悄悄漫上来。 新学期开始了。 而那个少年，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能够经常看到他。 他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 十月份的瀛城，阳光褪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像柔软的金沙。 周五上午的第二节课上，数学老师正在讲一个难点。 老师板书写得飞快，池嫣低头记笔记的功夫，再抬头就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此刻，她正微微蹙眉盯着复杂的题目沉思。 窗外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靠近。 池嫣下意识偏头。 刚好看到江弈灼抱着一摞作业本从他们教室外的走廊经过。 他穿着干净的浅蓝色外套，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阳光恰好斜射过来，在他挺拔的鼻梁和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光影。 他嘴角噙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温暖又明亮，瞬间吸引了池嫣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江弈灼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窗口。 刹那间，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层玻璃，撞了个正着。 他看到了！ 被当场抓包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池嫣，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江弈灼的目光在她明显放空的眼神、怔忪的表情以及那支悬在半空许久的笔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鼓励意味地朝她笑了一下。那是一种了然的、带着些许善意的莞尔，仿佛在说：“上课走神被抓到了吧？” 做完这个细微的动作，他便毫不停留地离开了。 他笑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杂乱无章地跳动着。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窗外，池嫣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倒抽一口气。 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包裹了她，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汹涌的羞赧和不知所措。 他一定以为她是在对着窗外发呆、做白日梦！他那个笑容，分明是在安慰一个上课不专心的“差生”！ 不过，她想到他愿意鼓励、安慰自己，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并没有变回陌生人。 一整节课剩下的时间，池嫣都维持着鸵鸟般的姿势，手指微微发颤，低着头继续解题，根本不敢再看窗外一眼。 忽然，手里的笔猛地在笔记本上顿住，不知从何处开始，数据就已经是错的了。 乱了，全乱了。 ＊ 起初对江弈灼的感觉，像是一滴墨汁落入清水，只是极淡的晕染。 现在，墨汁却不可抑制地层层扩散，直至将整杯水染上独属于它的颜色。 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不一样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才刚刚开始。 此后，池嫣每一次看向江弈灼的目光，都染上了明确无误的心事。 那些模糊的好感、下意识的关注，全都有了一个确切的原因——是喜欢。 她确认这份心意，像是在心里郑重地盖下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印章。 但她也同样确认，自己不敢说出口。 因为他是耀眼夺目的太阳，而她只是仰望太阳的向日葵之一。 于是，这份喜欢被妥帖地藏好，成为她一个人沉默而盛大的秘密。只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绽放。 渐渐的，池嫣去饮水机接水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因为她发现江弈灼总是在某个特定课间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水。 于是，这成了池嫣雷打不动的“任务”。 她会计算着时间，假装自然地走过去，排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等他接完转身，她会立刻移开视线，假装在看走廊外的风景。 直到他走远，她才会松一口气，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如果提前知道他要去老师办公室，池嫣就在心里快速描绘路径，制造一种“恰好路过”的偶遇。 她不会打招呼，只是希望能近距离地、自然地看他一眼。 每一次“计算成功”，都能让她暗自开心一小会儿。 在嘈杂的课间走廊或放学时分，池嫣似乎总能自动过滤掉所有背景噪音，精准地捕捉到江弈灼的声音。 可能只是他的一句简短回应，或者和朋友的几声笑谈，她总能辨认出那个独特的、清冽的音色。 她会默默记下一些关于他的，但似乎稀碎无用的事情。 比如他好像很喜欢喝某种牌子的电解质水，瓶子总是捏扁了再投进可回收垃圾桶；他的衣服除了黑白灰，也就蓝色的比较多；他思考时，习惯用指尖轻叩桌面…… 这些发现像一颗颗小小的珠子，被她偷偷捡起来，珍而重之地藏在心里，串成一条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项链。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选择上，她也会下意识地向他靠拢。 比如买了他常喝的那个牌子的电解质水，虽然觉得味道其实很普通。又比如在书店看到一本他可能感兴趣的竞赛习题集，会多看两眼，即使她自己根本用不上。 在池嫣某些科目的笔记本角落，或者草稿纸的空白处，还经常会出现“JYZ”这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被她用笔轻轻描过很多遍，但又迅速用其他的算式或涂鸦掩盖掉。 那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是心事偶尔溢出的微小证据。 暗恋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她心里破土而出，生出了纤细却坚韧的藤蔓，开始缠绕她的喜怒哀乐。 第4章 表白风波 秋日的天空仿佛被清水洗过般湛蓝高远，梧桐叶开始泛黄，边缘卷曲，偶尔有一两片挣脱枝头，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随风落下。 课间十分钟，总是充斥着青春的喧嚣与躁动。 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难题、晚上的游戏或是周末的计划，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短暂的解放带来的轻松。 池嫣抱着一本英语笔记本穿过人群，正要回教室。 突然，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被几个同学围住的清隽身影——江弈灼。 他正靠在走廊的窗边，听着身边的同学们讨论着一道复杂的数学竞赛题。 修长的手指夹着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写着公式，神情专注而从容，偶尔开口说一两句，总能引来同学们恍然大悟的赞叹。 江弈灼这个人，在瀛城中学几乎无人不晓。 数学第一的常客，物理也很好，每次都是高分通过数学和物理的各类竞赛，为学校拿回无数奖项。 更“过分”的是，他还长了一张足以让女生们私下里尖叫讨论的俊朗面孔，是无数少女日记本里的主角。 然而，瀛城中学以管理严格著称，早恋是明令禁止的高压线。 因此，那些汹涌的爱慕大多只能悄无声息地涌动在地下。 池嫣见过太多有关于江弈灼的“秘密”：课桌上偶尔出现的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匿名夹在他课本里的粉色信笺、篮球场边女生们欲语还休的炽热目光…… 甚至有一次，她亲眼看见一个隔壁班的女孩红着脸，飞快地将一个信封塞进他的书包侧袋，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 每一次的偶然瞥见，都会让池嫣的心像被细小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泛起微酸涩的涟漪。 而她自己的那份喜欢，是这些“秘密”中最沉默的一个。 只是在他回答问题时悄悄竖起耳朵，在他打球时远远地望上一眼，在他取得好成绩时内心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她收集着所有关于他的碎片，像守着一座无声的宝藏。 ＊ 这时，热闹的喧哗声诡异地低了下去，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走廊上的人比刚才更多了，而且隐隐有一种压抑着的兴奋在人群中流动。 接着，池嫣看到了一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大大方方地走到了江弈灼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池嫣认识——许晴，是隔壁班的文娱委员，也是学校啦啦队的成员，性格开朗外向，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能带来阳光的女孩。 此刻，许晴脸上带着罕见的红晕，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色礼物盒，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卡片的信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原本围着江弈灼讨论问题的几个男生下意识地安静下来，退开半步。 “江弈灼同学！”许晴的声音清脆响亮，没有丝毫扭捏，甚至压过了残留的嘈杂声，清晰地传遍了这段走廊，“我喜欢你！从高一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了！这个……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她勇敢地伸出手，将礼物盒和信封一起递到江弈灼面前。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周围瞬间炸开锅，有倒吸凉气的声音，有起哄的“喔——”，更多的是交头接耳的议论。 这么大胆、这么直接的公开表白，在管理严格的瀛城中学里简直堪称“壮举”。 “我知道学校不让早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从高一开始我就注意你了，喜欢你看书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你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喜欢你在领奖台上发光的样子！”许晴的脸颊绯红，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直直地望着江弈灼有些错愕的眼睛，“这是我挑了很久的礼物，还有我写了很久的信……希望你能收下！” 大胆，直白，无所畏惧。 池嫣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隐在人群后面。 她看着许晴，那个女孩昂着头，虽然脸颊绯红，却没有丝毫退缩，像一位勇敢的骑士，做着所有暗恋者只敢在梦里做的事情。 池嫣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佩服和羡慕——羡慕她的勇气，羡慕她敢这样不顾一切地把自己的心意摊开在阳光下，这是她绝对不敢做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江弈灼和许晴之间来回扫射，等待着男主角的反应。 有起哄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像池嫣一样，内心被这场面震撼到的。 江弈灼脸上的错愕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周围起哄的人群，只是目光落在许晴递过来的礼物和信上，然后又抬眼看她。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谢谢你的心意。”江弈灼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也谢谢你的认可。” 他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停顿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这个词一出，池嫣几乎能听到许晴眼中光芒碎裂的细微声响，也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某一声叹息。 “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他没有说“我们该以学习为重”之类的套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尴尬或嫌弃的表情，只是用一种极度冷静且礼貌的语气，完成了这次拒绝。 “礼物和信，请你收回。”他补充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我的回答是不。谢谢。” 说完，他对着许晴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感谢，也像是道歉。 然后，他没有再多看那个精致的蓝色盒子一眼，也没有在意周围瞬间爆发的更大声的议论和窃窃私语，径直转身，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穿过，走向了五班的教室门口。 仿佛刚才那场轰动性的表白，只是一道他不感兴趣且已经解完的难题，被随手翻过。 男主角离场，热闹似乎也失去了焦点。 许晴还站在原地，伸出的手缓缓垂下，紧紧攥着那份没能送出的心意。 她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尽，但明亮的眼神已经蒙上了一层黯淡和难堪。 周围的目光变得复杂，有同情，有惋惜，也有看笑话的。 最初听到江弈灼那句“很抱歉，我不能接受”的时候，池嫣的心里，有一股无法言说、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卑劣的窃喜，像偷偷冒出头的小草，悄悄钻了出来。 他拒绝了。连那个耀眼夺目的许晴，他都没有接受。 但紧接着，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迅速淹没了那点小小的欢欣。 那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微涩，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江弈灼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礼貌却冰冷。那么，自己呢？自己这份微不足道的、甚至不敢让他知晓的暗恋，如果暴露在他面前，会得到怎样的对待？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只会是同样的、甚至更快的拒绝。因为他连许晴那样明媚勇敢的女孩都拒绝了，又怎么会对她这样一个平凡、安静、只敢在角落里偷偷看他的女孩有任何不同呢？ 池嫣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低下头，像一条沉默的鱼，逆着仍在兴奋议论的人流，匆匆走向自己的教室。 心里那片关于江弈灼的寂静海域，因为目睹了这场勇敢却徒劳的风暴，而变得更加深邃和沉寂了。 ＊ 从那天以后，池嫣对江弈灼又喜又惧的矛盾心理，直接反映在了她的行动上。 她开始刻意地装作不喜欢他，甚至刻意地躲避他。 以前在走廊遇见，她虽然不敢打招呼，但总会偷偷放慢脚步，希望能多看他一眼。 现在，她看到他的身影，会立刻低下头，或者假装看旁边的公告栏，甚至宁可绕远路，也要避免和他擦肩而过。 每次在听到周围女生小声议论江弈灼又拒绝了谁、或者又收到了什么礼物的时候，她还会刻意地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样子，要么走开，要么生硬地转换话题，评论一下天气或者等下要考的英语单词。 她把自己的心事埋得更深，用一层层的“不在乎”和“不喜欢”包裹起来，像一个笨拙的守护者，守护着那颗脆弱又卑微的种子。 一边因为他的“单身”而暗自松了口气，一边又因为他的“难以接近”而倍感绝望，只能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心情里，继续着她无人知晓的暗恋。 第5章 自然的相处 秋日的校园，像被一支饱蘸暖色调的画笔细细渲染过。午后的阳光温醇透亮，如同滤了一层金色的纱，慵懒地洒满每一个角落。 图书馆旁的木质长椅上，偶尔会落着一两片梧桐叶，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捧书而来的人。 江弈灼刚从体育器材室回来，手里随意转着个篮球。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向图书馆走来的池嫣。 还有二十步距离。 江弈灼看见她抬头，视线扫过前方，然后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从他身上滑开，猛地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书脊，仿佛那上面写着世界上最吸引人的文字。 十五步。 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放缓，眼神开始飘忽，像是突然对墙壁上的消防栓产生了浓厚兴趣。她的侧脸线条微微绷紧，耳廓却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淡粉色。 十步。 她假装被鞋带绊到，蹲下身去整理其实系得完好的鞋带，睫毛低垂着，就是不肯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五步。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战场般决绝。 江弈灼停下了转球的手。 这不是第一次了。 高二以来，他似乎总能“偶然”遇见她——在走廊的转角，在食堂排队时，在操场的边缘，在去老师办公室的路上…… 而每一次，她都像只受惊的小鹿，要么立刻移开视线，要么干脆低下头，加快脚步从他身边“溜”过去。 那种感觉，微妙得很。 她并不是讨厌他，江弈灼能感觉到。那更像是一种不知所措的慌张，一种笨拙的掩饰。 难道她在害怕自己？ 江弈灼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成了会吃人的老虎。 江弈灼自认从未越界，他向来不是个会让人为难的人。 分寸感他当然有，所以他从不会在她和同学在一起时特意叫她，也不会做出任何可能让她更窘迫的举动。 但这一次，周围没有别人。只有稀疏走过的学生，和安静流淌的阳光。 他看着那颗几乎要埋到书本里的、毛茸茸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江弈灼自然地侧过身，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友善：“池嫣？” “！” 女孩像是被轻轻吓了一跳，肩膀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面对他。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清晰地映出江弈灼的样子，还有一丝没来得及藏好的慌乱。 “啊……江、江弈灼同学。”她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软糯的迟疑。 江弈灼看了眼她怀里那摞明显超重的书籍，最上面是一本《宋词鉴赏辞典》。 “来图书馆还书？”江弈灼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不错”。 他没有刻意盯着她看，只是短暂地与她视线交汇了一下，目光便自然地落在她怀里的书上，仿佛只是偶然遇到打个招呼而已。 “嗯嗯！”池嫣连忙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得书页都有些发皱。 看她这胆小的样子，江弈灼忍不住问道：“我又不吃人，干嘛每次见我都这么紧张？虽然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但好歹也做了一学期的搭档，你这样太伤人了吧！” “我、我没有……”她小声辩解，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毕竟，池嫣不敢直接告诉他自己暗恋他。 内心挣扎过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歉意，“对不起……” “没事，其实你不用紧张，咱们就是普通同学，正常相处就行。”江弈灼笑了笑，眼中带着些无奈。 他侧身让开了一点路，示意她先过。 像是得到了特赦令，池嫣立刻小步快走起来。 走出几步后，她的脚步才渐渐放缓。背影看上去依旧有些僵硬，但这次至少没有同手同脚。 看着池嫣进了图书馆后，江弈灼才重新转起篮球，不紧不慢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那以后，江弈灼每次见到池嫣都会主动打招呼。 有时是简单的“早”，有时是问一句“作业写完了吗”，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交流。 渐渐地，池嫣不再躲着他了。 虽然她还是会有点紧张和害羞，但至少能正常回应他的问候，偶尔还会对他笑一下。 对此，江弈灼心里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看着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走了。这样自然的相处就很好。 ＊ 瀛城中学的早自习，空气里浮动着旧书页的油墨香、粉笔灰的微尘以及一种特有的静谧紧张感。 池嫣的语文老师孕期快满，请假回家待产。临时代课的是江弈灼他们班的班主任，一位姓秦的老师。 秦老师是位中年女教师，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微笑，说话轻声细语，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但教学要求却一丝不苟，尤其重视古诗文的积累与背诵。 此刻，秦老师正坐在五班的讲台后面，利用早自习的时间给两个班的学生检查背诵。 那本语文课本如今在池嫣手里仿佛有千斤重，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和几个同学一起走进五班教室。 这版的语文书编排得极有韵味，课文选篇有种独特的美感与深度，里面的文章辞藻优美，意境深远，《逍遥游》、《兰亭集序》、《陈情表》……篇篇都是需要反复咀嚼的经典，是文字与意境的双重盛宴，却也皆是需要下苦功背诵的“硬骨头”。 池嫣排在队伍中间，心跳随着前面同学流利的背诵声而逐渐加速。 她语文不差，但有个毛病，背书时总是容易紧张，声音会不自觉地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谁似的。 前面的同学背得不慢，没过多久就轮到池嫣了。 她走到秦老师面前，“老师，我背《陈情表》。” 她的声音一出，就比平时更细弱了几分，几乎要融进窗外风吹过梧桐树时发出的沙沙声里。 秦老师和善地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努力倾听，“好，开始吧。”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 开头还算顺利，但背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后，那句“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的“蓐”字，她突然卡住了。 是“rù”还是“ruò”？记忆瞬间打了结。 紧张感如潮水般涌上，池嫣的脸颊开始发烫。越是回想，脑子越是空白。 她能感觉到秦老师耐心等待的目光，这让她更慌了，视线无助地飘开。 就在池嫣目光仓皇地扫向教室后排的刹那，仿佛有心电感应般，江弈灼突然抬起了头。 没有任何预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撞上。 池嫣心头一悸，像受惊的小鹿般想立刻移开视线，却见他极快地、几不可察地对她眨了一下眼。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像秋日里不灼人的小太阳，温暖而安定。 江弈灼的视线快速地从她无措的眼睛上，滑落到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上。然后极其缓慢地，用清晰无比的口型，无声地对她做出了“r—ù—”的发音。 嘴唇张合幅度很小，却将口型都做得精准到位，确保她能看懂。 江弈灼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唇上，仿佛在确认她是否接收到了这个无声的信息，又像是在鼓励她跟着念出来。 那目光并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有一种全神贯注的引导，像温暖的光束，精准地照亮了她脑中那个模糊的字音。 这无声的援助驱散了池嫣脑中的迷雾和紧张。 那清晰的口型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锁。 “常在床……蓐（rù）……” 池嫣顺着江弈灼的提示，轻声接了下去，那个卡住的音节终于流畅地吐出。 秦老师并未察觉这短暂的、跨越了大半个教室的无声交流，只是听到她接上了，便鼓励地点点头。 难关度过，后面的语句似乎也顺畅了许多。 池嫣继续背诵着，她能感觉到，那道温暖的目光并未立刻移开，仿佛一道无声的护航，直到确认她不再需要帮助，才缓缓地、若无其事地重新落回面前的习题册上。 终于背完了最后一句“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池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很好，就是声音再响亮点就更好了。”秦老师说完，在她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她轻声道谢后，转身走下讲台。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却不再是因为紧张。 池嫣抱着语文书快步走回自己班级的座位。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梧桐树的影子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重新翻开语文书，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抚过书上《陈情表》的那几行文字，唇边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极小的、甜软的弧度。 江弈灼怎么会知道她背到哪里？除非……他从她开始背诵起，就一直在听着。 这个认知让一种微妙的、甜涩交织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爬满了池嫣的心间。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晒得课本暖洋洋的，也晒得她的心，柔软而明亮。 第6章 逐光 自高二分科以后，优秀学生光荣榜上也分了文理两列。 分科后的江弈灼，在只有语文这一门学科拉分的情况下，充分发挥了他理科好的优势，依然稳稳的出现在榜单上。 池嫣的成绩却一下子有点跟不上，月考和期中考试都考得不是很理想。 高一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一点差距，现在又变大了。 那天周五数学课上的那个瞬间，反复在池嫣脑海里回放。 江弈灼微微颔首时眼里的那丝了然和善意，此刻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了她。 她在他眼里，大概只是一个学习不专注、会在难题面前放空自己的女生吧？ 这个认知让池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 她不想再被他那样看着了。 池嫣开始前所未有地认真对待数学课，以及所有她不擅长的科目。 以前看到复杂公式就有点头晕的她，现在会逼着自己一遍遍演算，直到弄懂为止。 那些曾经被她划为难、索性放弃的压轴题，她也开始尝试去解。 课间，当唐悦拉着她聊最新八卦或者抱怨作业太多时，池嫣常常是嘴里应着，手里却还捏着笔，对着上一节课没完全理解的例题蹙眉思索。 “哇，小嫣，你最近怎么了？突然这么用功？”唐悦咬着冰淇淋勺子，凑过来看她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这题老张不是说超纲了嘛，你研究它干嘛？” 池嫣笔尖一顿，脸颊微微发热，含糊道：“就……突然想弄明白。”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不想再在某人眼里，看到那种“你肯定不懂吧”的默认眼神。 池嫣开始频繁地跑办公室问老师问题，尽管每次都要鼓起勇气。 有时在老师办公室，她还会特意留意江弈灼他们班的数学进度和发的练习卷，想方设法找来做。 池嫣知道江弈灼是数学竞赛小组的成员，于是她也去借了奥数的教材来看，虽然大多数题目都看得她云里雾里，但她还是会努力地去理解最基本的思路。 深夜，台灯下。池嫣揉着发酸的眼睛，看着草稿纸上那些纠缠不清的符号和图形，偶尔也会感到一阵疲惫和自我怀疑。 但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起那天上午，江弈灼抱着作业本从容走过的样子，想起他解题时专注的侧脸。 “他那么厉害，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吧！”她想。 哪怕是在学习这条她原本并不擅长的赛道上，他也能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她幻想着，也许有一天，她也能解出他觉得很难的题。也许有一天，在某个巧合下，她也能有机会，不是以一个走神者的形象，而是以一个……至少不那么逊色的同行者的形象，和他有片刻的交集。 比如，在老师办公室同时问问题的时候，她能听懂他和老师在讨论什么。 这个过程很辛苦，常常伴随着挫折感。 数学并没有因为池嫣突然的奋发而变得温柔可亲，很多题目依然像顽固的堡垒，久攻不下。 但渐渐地，也有一些变化悄然发生。 池嫣发现自己能跟上数学老师的节奏了，以前觉得天书一样的步骤，好像慢慢能捋顺了。 偶尔一次小测，她竟然破天荒地做出了一道以前肯定会放弃的大题。 虽然分数依然不算拔尖，但那种凭借自己努力攻克难关的成就感，是前所未有的。 ＊ 又一次数学课，老师讲到一道综合题。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打算喊同学起来回答。 池嫣的心跳忽然加快，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她其实……有一点思路。 “池嫣。”老师果然叫到了她的名字，“你来试试看？”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走廊空无一人。 定了定神，池嫣开始阐述自己的解题思路。声音一开始有点发颤，但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清晰、肯定。 她讲完后，老师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很好！思路非常清晰。虽然最后一步有点小问题，但方向完全正确。坐下吧。” 坐下时，池嫣感觉自己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但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轻盈地炸开，满是雀跃。 她第一次在这门课上，不是因为走神被关注。 池嫣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走廊依旧空荡，阳光安静地洒落。 他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但池嫣却觉得，那一刻，她好像离那个发光的身影，无形中近了一点点。 她努力学习，不再仅仅是因为那个小小的、带着刺痛感的误会，也不再仅仅是为了模糊地靠近某个人。 她开始品尝到知识本身带来的乐趣和底气。 当然，心底最深处，那个关于他的、微小的希冀从未熄灭。它变成了一种更安静、更持久的力量，推着她，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仿佛只要她变得足够好，总有一天，能理所当然地，站在那束光身旁。 ＊ 机会降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数学小组活动上。 年级里为了促进学生“互帮互助”，决定让大家随机抽签组队，去完成一个开放性的数学建模小课题。 命运般的，池嫣和江弈灼被分在了同一组，同组的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六班的张慧雯和九班的高阳。 第一次小组讨论定在放学后的图书馆。 池嫣到的时候，江弈灼已经在了，正低头看着课题要求，眉宇间是他一贯的专注。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同学也陆续到来。 课题有些棘手，涉及到一些他们还没完全掌握的知识点。讨论一度陷入僵局。 “这里的数据处理方式，或许可以换个思路？”江弈灼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图表，提出了一个想法，但演算下去似乎还是有些绕。 高阳尝试补充，效果也不理想。 一直安静听着的池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缘。 她知道自己的数学不如江弈灼和高阳，这种难度的讨论通常只有听的份。 但这次，她看着那些数据，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前几天她熬夜啃一本辅导书时看到的一个非参数统计方法，那本书很冷门，方法也有点取巧，但用在这里似乎意外地合适？ 她心跳得厉害，知道自己可能想错了，说出来也许会显得很蠢。但看着江弈灼微蹙的眉头，她还是鼓起了勇气，声音细弱却清晰地插话：“那个……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用秩和检验？虽然可能不是最精确的，但处理这种小样本和非正态分布……可能更稳健一些？”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一瞬。 另外两个同学脸上露出疑惑，显然没太听懂。 江弈灼却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脸上。 他眼底先是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迅速转化为思索，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快速敲击了几下。 “秩和检验（Wilcoxon rank-sum test）……”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越来越亮，“对！避开分布假设，直接比较秩次，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江弈灼立刻转向电脑，飞快地开始搜索相关资料并尝试套用公式。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以及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向池嫣。 “完全可行！而且能简化很多步骤！”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惊喜和赞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这个人，“池嫣，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的？这超纲了很多。” 池嫣的脸瞬间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就……就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的……觉得可能有用……” “太厉害了！”江弈灼的语气是发自内心的叹服，丝毫没有因为她成绩不如他而有任何轻视，“这个切入点真的帮大忙了，不然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卡很久。” 他看向她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甚至需要被帮助的同年级同学，而是带着一种发现同行者般的惊喜和尊重。 他甚至自然地往池嫣这边挪了挪椅子，指着屏幕上的数据，“那接下来的步骤，你觉得这里……” 接下来的讨论，池嫣依然不如江弈灼思路迅捷，偶尔提出的想法也有些稚嫩，但江弈灼每一次都会认真听完，然后或是肯定，或是引导性地提出疑问。 ＊ 课题最终完成得很顺利。 交完报告那天，江弈灼在走廊上叫住正要回教室的池嫣。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勾勒出他清晰好看的轮廓。 他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真诚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弧度。 “池嫣。”他开口，声音清朗，“之前好像一直没发现，原来你数学思维这么灵活。下次再有这种难啃的题，一起讨论？” “……好。”池嫣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细微的雀跃。 几个月来的挑灯夜读，那些啃着难题时的焦头烂额，那些自我怀疑的瞬间，仿佛都在他这句真诚的话里，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在他眼里，她拥有了一个崭新的、发着微光的身份——一个数学或许没那么顶尖，但拥有独特思维、能给他带来灵感的、值得讨论的“池嫣”。 第7章 大扫除的意外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走廊，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快要放寒假了，一学期一次的全校大扫除又要开始了。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絮絮叨叨地强调着春季传染病预防的重要性。 讲话的内容与之前的几次大同小异，关于纪律、卫生、还有没完没了的安全提醒。 底下的学生们开始有些躁动，队伍里响起细微的嗡嗡声，不少人眼神放空，或偷偷交换着眼神，盼着这“折磨”快点结束。 池嫣站在自己班级的队伍中间，心思也早就飞走了。教导主任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模糊不清。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五班的方向——准确地说，是落在那个站在队伍最后面的男生身上。 江弈灼正微微低着头和旁边的男生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带着一点惯有的、轻松的笑意。 早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微卷的发梢，晕开一小圈柔和的光晕。 他似乎因为某个无聊的笑话轻轻耸了下肩，那个随意的动作在池嫣眼里都显得格外好看。 就在这时，站在池嫣旁边的唐悦，本来在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甲，无意中一扭头，正好捕捉到了池嫣那专注而柔软的侧脸，以及那明显投向特定方向的、带着光亮的眼神。 唐悦顺着池嫣的目光好奇地望过去——五班队伍后排，那个显眼的、笑容开朗的男生不是江弈灼是谁？ “小嫣，发什么呆呢？”唐悦用手肘碰了碰池嫣，“听到分配了吗？我们俩被分去擦教学楼西侧的窗户，听说江弈灼他们班也负责那一区域哦！” 池嫣的脸瞬间红了，“他们班负责哪一区域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装，继续装。”唐悦没忍住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每天课间故意绕远路过五班门口。” 池嫣正要反驳，解散的哨声响起，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 下午两点，大扫除正式开始。 大家纷纷脱下外套，挽起袖子，提着水桶和抹布走向各自的负责区域。 喧闹声、水声、挪动桌椅声此起彼伏。 果然如唐悦所说，教学楼西侧聚集了两个班的学生。 池嫣一眼就看到了江弈灼——他正指挥着几个男生搬梯子，动作利落而高效。 “我们先从一楼开始吧。”唐悦递给池嫣一块抹布，眨了眨眼，“顺便可以近距离观察某人了。” “小声点！别瞎说。” 池嫣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知道啦！知道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的暗恋保护协会会长在此，绝对帮你保密！”唐悦做了个封嘴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补充，“不过说真的，他今天好像更帅了哈？” 池嫣没说话，手心有些出汗。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但每次江弈灼的声音飘过来，她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心不在焉地擦着窗户，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的江弈灼。 今天的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和旁边的杨川笑闹着，明亮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让池嫣的心跳悄悄漏了一拍。 “喂，擦窗户，不是擦空气！”唐悦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压低声音，促狭地笑着，“小嫣，你的眼睛都快长在某人身上啦！” 池嫣脸一红，赶紧收回目光，用力擦着玻璃，“悦悦，你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某人的心思啊，全写脸上了。”唐悦凑得更近，声音像蚊子哼，“要不要我帮你制造点机会？比如，‘不小心’把水桶弄翻，请他帮忙？或者假装扭到脚？” “千万别！”池嫣吓得连忙阻止，脸更红了，“你就不能安分点吗？被他发现就完了！” “安啦安啦，开玩笑的。看你那点出息！”唐悦笑嘻嘻地继续干活，“不过说真的，他和他们班的几个男同学今天好像负责给教学楼西侧的所有地方换水哦，说不定待会儿就过来了。” 正说着，江弈灼和杨川果然提着两个脏兮兮的水桶走了过来，准备去水房换干净的水。 “兄弟们，让一让，换水大队来了！”杨川咋咋呼呼地喊着。 江弈灼笑着跟上，看到池嫣和唐悦，很自然地打招呼：“辛苦了！这玻璃擦得真亮！” 他的夸奖真诚又随意，就像对任何一个同学那样。 池嫣只觉得脸颊发烫，小声回了句：“你们也辛苦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唐悦倒是大方接话：“是啊，就等着你们换干净水来呢，我们的水都黑了！” “马上就来！”江弈灼爽快地应道，提着桶和杨川走远了。 池嫣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 江弈灼和杨川的速度不慢，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提着满满两桶清水回来了。 地上不小心洒了些水，有点滑。 在经过池嫣身边时，意外发生了。 “哎哟！”杨川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身体一歪。 江弈灼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想扶住杨川，自己手里的水桶却猛地一晃，水泼溅出来，正好溅了旁边的池嫣一身。 现场瞬间安静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池嫣你没事吧？”杨川赶紧站稳，连声道歉。 江弈灼也立刻放下水桶，脸上满是歉意和着急，“真对不起！都怪我没拿稳！你怎么样？”他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找纸巾，却发现根本没有。 唐悦赶紧拿出自己的纸巾递给池嫣，“快擦擦！” 池嫣有些懵，更多的是尴尬，尤其是在江弈灼面前这么狼狈。 “没、没关系，不要紧的……”她低着头，不敢看江弈灼，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衣服。 江弈灼看起来非常过意不去，他挠了挠头，环顾四周，“这样吧，池嫣，你先去卫生间处理一下，我去小卖部看看有没有新的毛巾或者什么能用的？” 杨川也在旁边附和：“对对对，江哥跑得快！” 唐悦眼睛一转，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说：“江弈灼，那就麻烦你啦！小嫣，我陪你去卫生间先用水冲一下！” 池嫣还想推辞，却已经被唐悦拉着往卫生间走了。 卫生间里，池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愁眉苦脸。 唐悦却有点兴奋，“看！虽然过程意外，但这不是有互动了嘛！他还主动提出帮你去买毛巾呢！” “这算什么互动啊！”池嫣哭笑不得，“好丢脸……” “哎呀，小事小事！等他买了毛巾回来，你正好可以好好谢谢他，多说两句话！”唐悦积极地规划着。 没多久，江弈灼果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崭新的小毛巾和一小包湿巾。 “给，池嫣，你看这个行吗？”他额头上还带着汗，眼神诚恳。 “谢……谢谢。”池嫣接过毛巾，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瞬间像过电一样缩回来，假装冷静地说：“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不用！”江弈灼连连摆手，笑容爽朗，“本来就是我的错，应该的。你快处理一下吧。” 说完，他又提起水桶，“我得赶紧去换水了，那边还等着呢。杨川！重新打水去！” 他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像一阵阳光下的风。 池嫣握着那条柔软的新毛巾，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奔跑后的热度。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 唐悦碰碰她：“嘿，回神啦！毛巾都舍不得用了？” 池嫣赶紧低下头，轻轻用毛巾擦着脸。 她知道唐悦是为她好，但她也更清楚地意识到，江弈灼的关心和帮助，是出于他的善良和责任感，而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特别。 ＊ 大扫除结束时，大家都累得够呛，但教室和走廊变得窗明几净，很有成就感。 江弈灼和杨川他们走了过来，江弈灼再次对池嫣说道：“今天真不好意思啊，池嫣。” 池嫣摇摇头，微笑着说：“真的没事，还要谢谢你买的毛巾。” “小意思！”江弈灼咧嘴一笑，接着对唐悦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说道：“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他招呼起杨川和他们班的几个男生，“走了，兄弟们！打球去不去？一身灰，得活动一下！” “去！”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笑着离开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弈灼开朗的笑声回荡在走廊里。 池嫣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毛巾。 心底的那份暗恋，因为今天的意外接触，仿佛又清晰了一点，也更加沉重了一点——因为更加确信，那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唐悦搂住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唉，咱们的江同学啊，好是真的好，就是好像没往那方面想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池嫣点点头，把毛巾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这是今天意外的小小“纪念品”，记录了一次笨拙的、有点尴尬的，但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交集。 “走吧，”她对唐悦说，“回宿舍了。” 她的秘密，依旧安全地藏在心里，只有她和唐悦知道。 而大扫除的这场意外，就像水痕，终会蒸发消失，只留下她自己知道的心跳回忆。 第8章 联系方式 寒假的脚步伴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悄然来临，校园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放松、期待、归心似箭和淡淡离别愁绪的氛围。 教室里的同学们大多在兴奋地讨论寒假计划，与高二分科后的新同学交换着联系方式，约定着年后见。 池嫣有些蔫蔫的，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楼下操场上喧闹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 整整一个学期，她的目光几乎一直都在追随着那个身影，课堂上的偶遇，操场上的惊鸿一瞥，食堂里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这些微不足道的瞬间，构成了她暗恋的全部内容。 从一开始的默默关注到后来的深深暗恋，他像一颗小太阳，照亮了她许多平凡的日子。 可现在，寒假要来了。 整整一个月，或许更长的时间，她将看不到他灿烂的笑容，听不到他和朋友打球时爽朗的叫声，甚至连偶遇的机会都不一定有，足以让本就微弱的联系彻底冷却。 想到这里，池嫣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块，闷闷的，有点酸涩。 “喂，又在这儿‘望夫石’呢？”唐悦的声音带着调侃从身后传来，她一把搂住池嫣的肩膀，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果然，在看你家江弈灼打球啊？啧啧，这三分球投得是帅哈！” 楼下，江弈灼正和几个男生在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打篮球，动作潇洒，充满活力。 “什么我家……别瞎说。”池嫣脸一红，收回目光，情绪更低落了，“就是觉得……要好久都看不到了。” 唐悦看着她这副样子，收起了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我说池同学，你暗恋人家江弈灼一个学期了，除了一个人在那儿神魂颠倒，被我抓到无数次偷看，就没点实质性进展了？” 池嫣小声嘟囔：“还能有什么进展……他又不喜欢我。能这样偶尔说上几句话，我就……就很好了。” “停！打住！”唐悦伸出食指晃了晃，“自我安慰到此为止。本军师宣布，本学期你的暗恋终极任务来了！” “啊？什么任务？”池嫣有种不祥的预感。 “去！跟他要微信！”唐悦斩钉截铁地说，“都要放寒假了，一个多月不见面呢！总不能真靠回忆过日子吧？有个联系方式，偶尔还能朋友圈点个赞，刷个存在感呢！这可是最低成本、最低风险的‘进展’了！” “不行不行！太突兀了！用什么理由啊？他要是拒绝了怎么办？多尴尬啊！而且……而且他要是不给呢？”池嫣瞬间慌了，各种可怕的设想在她脑子里盘旋。 “怕什么！”唐悦给她打气，“你看啊，第一，江弈灼那个人，对你挺友善的，每次都会主动和你打招呼。第二，你曾经说过你们做过一学期的搭档，不算是不熟。第三，就要个微信而已，又不是表白！同学之间加个微信多正常啊！你就说‘诶，江弈灼，寒假有什么安排吗？加个微信方便联系呗？’自然一点！就当是普通同学！” 唐悦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方案，池嫣的心怦怦直跳，既害怕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是啊，如果能加到他微信，哪怕只是躺在列表里，偶尔看看他的动态，也好过整整一个假期的空白。 “可是……我……”池嫣还是怂，这对她来说难度太高了。 “别可是了！”唐悦打断她，“至少得有点成果吧？不然你这一个学期的‘地下工作’不是白干了？” 接着，唐悦不由分说，拉着池嫣就往楼下走。 池嫣感觉自己像被赶上架的鸭子，半推半就地被拖到操场边，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我不敢……”池嫣几乎想掉头就跑。 “有什么不敢的！加油！小嫣你可以的！想想一个寒假看不到他，加上微信还能看看他朋友圈呢！”唐悦在她身后小声且急促地给她打气。 江弈灼和几个男生刚好结束，正拿着水瓶喝水，一边和杨川说着什么，一边擦着汗。 唐悦在后面轻轻推了池嫣一把，用眼神疯狂示意她，“快去！上！” 池嫣深吸一口气，感觉腿有点软。她攥紧了手心，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朝着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江……江弈灼……”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江弈灼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池嫣，脸上露出他惯有的、阳光般的笑容，有些疑惑地问道：“嗯？池嫣，怎么了？” 他额头上还有汗珠，眼睛亮晶晶的。 被他这样直视，池嫣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之前唐悦教的话术全忘了！ 她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最后几乎是闭着眼豁出去了一样，磕磕巴巴地说出了最原始的目的，“那……那个……能……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也太直接、太蠢了！ 旁边的杨川听到了，立刻起哄：“哇哦~江哥，桃花运不错啊！” 江弈灼笑着捶了杨川一下：“别瞎起哄。”然后转向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池嫣，拿出手机，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名片，递到她面前，没有一丝不耐烦或尴尬，“喏，你扫我吧。假期挺长的，加个微信也好，说不定有什么作业或者学校通知忘了看可以互相问一下。” 江弈灼的态度太坦然太正常了，仿佛这就是一件同学之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事，甚至还贴心地给了她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这极大地缓解了她的尴尬。 她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甚至有点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扫上了码，点击添加。 “好了……”池嫣小声说，看着手机屏幕上“已发送好友申请”的提示，感觉像做梦一样。 “嗯，我通过了。”江弈灼晃了晃手机，笑容依旧。 “江弈灼……寒假快乐！”池嫣脑子一热，低声说道。 然后，她又对着旁边的杨川点了点头，“杨川也快乐！”说完这句，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弈灼被她这突然的告别弄得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挥挥手：“哦，寒假快乐！” “快乐快乐！”杨川也笑嘻嘻地回应。 池嫣跑回唐悦身边，脸热得能煎鸡蛋，心脏还在狂跳。 唐悦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怎么样怎么样？他给联系方式了吗？” 池嫣用力点头，“他加了！他同意了！” “YES！”唐悦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成功了！小嫣你太棒了！这可是跨越式进展！” 池嫣回头看到远处和江弈灼勾肩搭背离开的杨川还在调侃他，江弈灼则笑着又捶了杨川一下，那个笑容依旧干净明亮，没有任何异样。 她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喜悦，但同时也清晰地知道，江弈灼同意加微信，仅仅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普通朋友，这并不代表任何特殊的意义。 对于江弈灼来说，这只是多了一个普通朋友的联系方式。 不过，对于池嫣来说，这却是她暗恋的第一个学期里，鼓足勇气获得的最珍贵的“成果”。 “走吧，”唐悦搂住她，“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寒假记得多发点好看的朋友圈！” 池嫣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和江弈灼分开的方向，心里默默地说：寒假快乐，江弈灼！至少这一步，她终于鼓起勇气迈出去了。 ＊ 回到家后，池嫣手指微微发颤地点开微信。 微信界面最顶端，一个崭新的对话条赫然在目——江弈灼：[你好，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下面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额外的问候，也没有表情包，只有系统自动生成的那条冰冷又公式化的提示。 随后，池嫣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江弈灼的头像上。 那是一张近距离拍摄的薄荷叶特写，翠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股清凉提神的独特气息。 看着他的头像，池嫣也把头像换成了植物的图片——一株明艳的向日葵。 没人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是她无声的宣言。 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小太阳，而她，只想做那株永远朝着他的方向、沉默仰望的向日葵。 而且，她觉得向日葵和薄荷，听起来像是属于同一个夏天。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江弈灼是在晚上，她还将微信名改成了“Evening”。 池嫣反复点开对话框，又退出，再点开。她甚至点开了江弈灼的个人资料页，反复看着那寥寥无几的信息：地区、微信号（一串没什么规律的字母数字组合），以及朋友圈那句“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的提示。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捂在胸口，对自己说：“这样就很好了。” 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合法窥探他偶尔分享生活的窗口，虽然现在什么也看不到。至少，有了一个可以给他发消息的渠道，哪怕可能永远不敢用。至少，他们的关系不再局限于现实中，在虚拟的世界里，有了一根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线连接着。 这个寒假的底色，因为屏幕上的这个小小对话框，从灰蒙蒙的思念，变成了充满粉红色泡泡的、甜蜜的期待。 第9章 不能见面的寒假 池嫣经常会仔细研究江弈灼微信的一切资料信息。 他的微信名是简单的“Jiang_11”，池嫣猜测11可能是他的幸运数字或者生日日期，并默默记下。 他的个性签名是“Keep smiling”，池嫣觉得这和他本人一样，简单又阳光。 通过他偶尔的头像变换，池嫣还会猜测着他的心情。不过，这就像解读天书一样难。 寒假开始后不久，新冠疫情突然爆发，城市进入管控状态，学校推迟开学，所有人居家隔离。 对池嫣而言，这个寒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 疫情消息爆炸式传来的第一个夜晚，池嫣盯着手机，屏幕上是和江弈灼空白的对话框（除了系统提示）。 她内心挣扎了无数次，想问他是否安好，想分享恐慌，想寻求一丝与他的连接……但最终，她删掉了所有打好的关心和询问。 深夜十一点，她猜想他可能准备睡了。于是，她极其小心翼翼地在输入框里打下两个字：「晚安」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干巴巴的两个字，简单到极致，甚至可以被解读为一种群发的、普通的问候。 她屏住呼吸，点击发送。然后立刻锁屏，心脏狂跳，不敢看回复。 几分钟后，手机轻微震动。她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来看。 江弈灼回复了，同样简洁：「嗯，晚安」 这简单的互动，像一颗小小的定心丸，在那个恐慌的夜里，给了她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 因为，这是她加他微信以来第一次主动发起的私聊。 从那天起，每周给江弈灼发一句「晚安」，成了池嫣暗恋的仪式。 池嫣从不主动开启其他话题，也绝不期待他每次都会回复自己的消息。 她告诉自己，发晚安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他回，是惊喜；他不回，是正常。 渐渐的，江弈灼似乎接受了这个奇怪的、每周准时出现的、仅有两个字的问候，并习惯性地给予礼貌回应。 他并未深思，也并未投入过多关注。 同样的，他的回复也比较简洁。大多数时候是「晚安」，有时会带一个月亮或睡觉的表情包。从来没有问过“你为什么每周给我发晚安？”。 唐悦知道池嫣的“晚安计划”后，先是震惊，然后是无尽的心疼。 “你每次就发这个？他要是以为你是打卡机器怎么办？而且还只敢每周发一次，他根本什么都不会知道！” 池嫣只是笑笑：“这样就好。他不知道才好。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她不需要他回应，只需要这个动作本身，仿佛这样，就能在虚无的隔离中，与她喜欢的那个小太阳，保持着一丝微弱而确定的联系。 “傻子！”唐悦无奈。 ＊ 某个安静的午后，窗外是灰蒙蒙的冬日天空，疫情让街道显得格外冷清。 池嫣写完一部分作业，放下笔，一种熟悉的、空落落的感觉又慢慢浮现——她想江弈灼了。 直接点开他的微信对话框？里面只有那几句干巴巴的「晚安」。 这时，她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她迅速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找到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深蓝色校徽图案的公众号——「瀛城中学青春纪」 她知道，学校公众号经常会报道各种活动：体育比赛、学科竞赛、文艺汇演……而这些活动里，很可能有江弈灼的身影。 点进了公众号的历史消息列表后，池嫣的手指开始飞快地滑动屏幕，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搜寻着任何可能与江弈灼相关的关键词。 找到了！她点开那篇篮球联赛的报道。 果然，有江弈灼的照片！ 有一张是他带球突破，表情专注；有一张是进球后他和队友击掌，笑得灿烂无比。 池嫣把那张笑脸的照片放大，仔细地看着，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他那时的快乐和活力。 奥数竞赛那篇也有！虽然只是获奖名单里的一个名字和一张标准证件照的截图。 照片上的他穿着校服，表情有点严肃，但依然很好看。 池嫣一篇篇翻找，甚至是一些校园日常巡查、课间活动的抓拍，她都会放大背景，努力寻找有没有哪个模糊的身影可能是他。 如果恰好有他们年级或者他们班的推送，那更是重点排查对象。集体合照里，她会首先找到他站的位置，再看其他人。甚至会数他站在第几排第几个。 这个过程，就像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寻宝游戏。 每找到一张有他的照片，她都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欣喜，小心翼翼地把图片保存到手机一个加密的相册里，还将相册的名字伪装成“学习资料”。 想他的时候，就去公众号或者加密相册里“见见他”。通过这些冰冷的文字和图片，拼凑出那个在校园里闪闪发光的他，缓解那份无法见面的思念。 ＊ 除夕夜，窗外是零星的鞭炮声，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喧嚣。 池嫣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手机放在膝上，屏幕亮起又熄灭，界面是微信的聊天列表。 一个小时前，她给几乎所有重要的人都发了群发的祝福短信，包括江弈灼。 那是一条精心编辑过、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的祝福语，混杂在一众祝福中，应该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她收到了很多回复，也都是类似的群发或半群发祝福。 江弈灼的回复在大约半小时后抵达，同样是一条标准化的、友好的祝福：「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后面跟了一个喜庆的拜年表情包。 池嫣回复了一个同样的表情包，对话似乎就应该在此终结。 然而，在零点的钟声快要敲响时，窗外鞭炮声逐渐密集起来，电视里的主持人开始带领倒计时。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和江弈灼的对话框。 池嫣：「听到鞭炮声了吗？好像又回到小时候过年了一样。」 江弈灼：「听到了！我们家这边都快炸开锅了，确实有点小时候的感觉！」 池嫣：「嗯！对了，你在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吗？」 江弈灼：「愿望啊……希望疫情赶紧结束，能赶紧回学校打球吧！都快憋坏了。哈哈哈，是不是很实在？」 看着“回学校”三个字，池嫣心里一动。 池嫣：「我的也挺实在的，希望家人朋友都健康平安，然后下学期……成绩能好一点吧。」 江弈灼：「肯定的！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整个寒假他们最长的一次对话，也是除了「晚安」的唯一一次对话。 对江弈灼来说，他的隔离生活有家人，有铁哥们杨川等人的线上狂嗨，有游戏，有网课，池嫣只是他社交版图上的一个点。 而对池嫣来说，在这个特殊的寒假里，她成功地继续守着那份秘密的暗恋，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喜欢，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沉默的、内向的、可能有点奇怪的普通朋友”的角色。 她进行了一场极度克制的自我表达。无数次输入又删除的关心，每周都会发一次的「晚安」，对他的头像变换和朋友圈三天可见的反复猜测……所有这些汹涌的情感，都被她死死摁住在“普通朋友”的界限之内，未曾泄露分毫。 ＊ 上了一段时间的网课，学校终于通知开学了。 返校前一天的傍晚。 太阳快要落山，房间里的光线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池嫣正蹲在地上，费力地把最后一摞寒假作业和新学期要用的书本塞进书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假期即将结束的、特有的、混合着些许不舍和对新开始隐隐期待的情绪。 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随手点开一个歌单，想让背景音乐冲淡一下整理东西的烦闷。 随后起身，开始把过年时拆摆出来的小玩偶一件件收回架子上。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毛衣的小熊，是她最喜欢的玩偶，因为她总觉得这蓝色毛衣有点像江弈灼的某件衣服。 就在她拿起那个小熊玩偶时，手机里音乐的前奏响起。 是阿信的《洋葱》。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副歌部分的歌声入耳，带着一股酸涩砸进心里。 池嫣的动作顿住了，小熊玩偶还握在手里。 洋葱。她的暗恋，就是一颗被层层包裹的洋葱。 最外层，是普通同学的身份。 往里一层，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再往里，是她无数个偷偷凝望的瞬间。 最深最核心处，是她所有未曾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的心事。 “……多希望能与你，有一秒专属的剧情……” 这几乎是她所有兵荒马乱与小心翼翼的最佳注脚。 对于池嫣而言，江弈灼是拥有灿烂剧情的主角，而她自己，多数时候只是台下虔诚的观众，或是他广阔社交版图里一个友好的坐标。 所有琐碎的、关于他的细节收集，所有因他而起的小欢喜与小失落，都在《洋葱》悲戚又克制的旋律里发酵膨胀，几乎要把池嫣撑破。 一曲结束，歌单自动播放下一首，是一首轻快的歌曲，与此刻她的心情格格不入。 于是，她关掉了音乐。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台灯发出昏黄的光。 那首歌带来的酸涩感久久未散，反而更加清晰地在心头蔓延开来。像喝了一杯柠檬水，初时只觉得微酸，回味却泛着持久的苦涩。 池嫣坐在床边缓了很久，才将那份因歌声而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然后，她轻轻地把小熊玩偶放回书架的最高层，就像安置好一个秘密。 第10章 新学期的第一天 四月的校园里，到处都焕发着久违的生机。漫长的疫情终于过去，学生们重返校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池嫣拉着行李箱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口罩还习惯性地挂在下巴上，深呼吸着春日清新的空气。 长时间的网课，让她几乎忘记了教室的样子。但更让她想念的，是那个总是笑得眼睛弯弯的男孩——江弈灼。 “不知道他寒假过得怎么样……”池嫣无意识地在课本扉页上画着太阳图案，直到同桌唐悦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喂，又发呆想你那个‘小太阳’了？”唐悦压低声音调侃道，“开学第一天就思春啊？” 池嫣脸一红，急忙用胳膊盖住课本上的涂鸦，“别瞎说，我只是在想中午吃什么。” “得了吧，你这副样子，当我不知道啊？”唐悦得意地挑眉，“放心，五班和我们班在同一层，肯定能‘偶遇’。” 整个上午的课，池嫣都心不在焉。课间她特意绕到五班门口，假装找以前的同学，却只看到江弈灼空着的座位，以及座位上放着的一个熟悉的黑色书包。 “别失望啦，说不定中午在食堂能遇见呢？”唐悦安慰道。 ＊ 终于熬到午休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向食堂。 食堂里人声鼎沸，久别重逢的同学们三五成群，聊得热火朝天。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但也掩不住饭菜的香味。 “我们终于不用对着屏幕吃饭了！”唐悦夸张地深吸一口气，“我可想念食堂的土豆烧牛肉了。” 池嫣端着餐盘跟在唐悦后面，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视整个食堂，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突然，她撞上了一个结实的后背，餐盘里的汤洒了出来，溅到了对方浅蓝色的卫衣上。 “对不起！对不起！”池嫣慌忙道歉，抬头却愣住了。 被她撞到的人，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江弈灼。 江弈灼转过身，看到是她，眼睛立刻弯成了熟悉的月牙，隔着口罩也能看出他在笑。 “没事没事，是我突然停下来的错。”他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卫衣上的污渍，“正好给我这件衣服增加点特色。” 池嫣的脸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真的很抱歉，我帮你擦擦……” 唐悦在一旁看着，眼睛突然一亮，“既然都撞上了，不如一起吃饭吧？那边有个空桌。”她指了指靠窗的位置。 江弈灼爽快地点头：“好啊，正好我一个人。” 接着，他很自然地接过池嫣手中的餐盘，“我来端吧，你小心别又撞到人。” 三人来到靠窗的座位，江弈灼很体贴地将靠窗的位置让给女生们，自己坐在过道一侧。 “你们寒假过得怎么样？”江弈灼一边擦拭卫衣上的污渍一边问。 “挺好的，就是网课上得头大。”唐悦回应道，“不过，小嫣可厉害了，学会了做蛋糕呢！” 池嫣不好意思地摇头，“失败了好几次，最后只能做普通的巧克力蛋糕。” “那也很厉害了！”江弈灼真诚地说，“我连煎蛋都会煎糊呢！” 唐悦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家小嫣，后来还做了好多分给邻居呢！” 江弈灼眼睛一亮，“真的吗？真羡慕那些邻居！”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小纸袋，“这是我妈准备的消毒湿巾，给你们分一分。” 他将纸袋放在桌子中央，示意她们自取。 池嫣拿起一包，发现上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笑脸。 “谢谢，阿姨太细心了。”二人向他道谢。 江弈灼笑了笑，“应该的，特殊时期嘛。” “听说你要参加这学期的数学竞赛？”池嫣问道，悄悄把对方爱吃的糖醋排骨往他那边推了推。 “嗯，假期准备了一些，不过还有很多要学的。”江弈灼点头，眼睛因为谈到感兴趣的话题而发亮，“差点忘了，你上学期期末考试前问我的那道题，我找到了一种更简单的解法，吃完饭给你看。” 唐悦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调侃：“你们俩这么投缘，不如组个学习小组算了。” 江弈灼欣然同意：“好主意！我正好有些数学问题想找池嫣讨论呢！” 说完，他看向池嫣，问道：“你愿意吗？” 池嫣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普通朋友的开心，“当然可以啊。” 三人边吃边聊，从寒假趣事谈到新学期的计划。 江弈灼说话时总会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让人感到被重视，但又不会过分亲密。 饭后，江弈灼主动收拾餐具，细心地分类投放。 三人准备离开时，有同学在门口喊道：“江弈灼！物理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 “来了！”江弈灼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得先走了。池嫣你晚上放学等我一下，我有本数学笔记要给你，是我网课期间整理的！” 池嫣心里泛起一丝甜意，笑着回道：“好啊，谢谢！” “那回头见。”江弈灼挥手告别，走出几步又回头，“你们记得勤洗手，戴口罩！” 池嫣点点头，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中那包贴着太阳笑脸的湿巾，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食堂窗外，午后的阳光照在初绽的嫩花上，晕染出淡淡的粉红色。 池嫣觉得心里暖暖的，就像整个漫长的网课期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也许这个特殊的新学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故事发生。 ＊ 暮色如墨汁般浸染天空，最后一抹霞光隐没在教学楼后。 池嫣抱着书包，站在五班教室外，看着窗内暖黄的灯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 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值日生。 江弈灼正低头整理书包，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他似乎刚运动过，额发微湿，挽起的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江弈灼。”池嫣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教室门。 江弈灼闻声抬头，眼睛弯了弯，“来得正好，我刚整理完。” 他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浅灰色的笔记本，封面上工整地写着“数学重点解析”六个字，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笑脸。 “居然这么厚！”池嫣接过笔记本，惊讶地发现足足有半指厚。 “网课期间闲着也是闲着，就整理得详细了点。”江弈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按章节和知识点分类了，重点题型都用荧光笔标出来了，旁边还有我的解题思路。” 池嫣一页页翻看，发现笔记条理清晰，每页都贴了彩色标签，重点处用了不同颜色标注，甚至还在空白处画了些帮助理解的示意图。 “这里记了你上次问的椭圆题，我补了三种解法。”江弈灼忽然凑近，手指点在某页角落。 “这也太用心了……”池嫣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反正我自己也要整理，就顺便写详细点。你有看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江弈灼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水平，应该没什么问题。” 教室里的值日生已经打扫完卫生，陆续离开。最后一个人走时还贴心地把灯关了一半，只剩下他们头顶的日光灯还亮着。 突然的安静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池嫣低头假装翻看笔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走吧，我送你到宿舍门口。”江弈灼开口打破沉默。 “好……麻烦你了。” 走出教学楼，夜风带着凉意吹来。校园路灯稀疏，大部分区域笼罩在黑暗中。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校园小路上，江弈灼的手机灯光在前方投下一圈光晕。 走到林荫道时，一阵大风突然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池嫣下意识靠近江弈灼一些。 “怕黑？”江弈灼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将手机灯光调亮了些。 “有点……”池嫣老实承认。 江弈灼笑了，“那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池嫣点点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你知道三角函数最喜欢吃什么吗？”江弈灼一本正经地问。 池嫣摇摇头，好奇地等待答案。 “正弦函数喜欢吃披萨，因为要算切片的角度；余弦函数喜欢吃派，因为……因为π啊！”江弈灼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池嫣愣了一秒，这个笑话实在算不上好笑，甚至有点冷。但看着江弈灼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这个笑话好像也没那么糟。 “谢谢你，我现在不怕了。”她开心地笑道。 不是因为笑话有多好笑，而是因为讲笑话的人让她感到安心。 走到宿舍楼下时，路灯正好亮起，他们俩恰巧停在了光影交界处。 池嫣站在阴影中，抬头便能看到暖黄的光晕染在江弈灼的肩头。 “到了。”江弈灼忽然伸手，极轻地摘掉池嫣发间的树叶。 指尖擦过耳尖，像蝴蝶停留。 “谢谢……”池嫣轻声和他道了谢。 “没事！”他看了眼宿舍楼，又看向池嫣，“快进去吧，外面凉。” 池嫣点点头，转身走进宿舍楼。 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弈灼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笑着挥了挥手。接着，他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用口型说：不懂的问我。 新学期的第一晚，池嫣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好笑的笑话，却笑得最开心。他不知道，让我笑出来的从来不是笑话本身，而是他努力想让我开心的样子。 第11章 撞课 春日的阳光恰到好处，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操场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塑胶跑道的味道。 新学期第一节体育课，总带着点散漫假期后重整旗鼓的新鲜感。 池嫣拉着唐悦的手，慢吞吞地往操场上走。她心里有点小郁闷，因为最不擅长的就是体育课。 “快点啦小嫣，听说这学期换了个超严格的体育老师，去晚了要罚跑圈的！”唐悦此刻正试图把像树懒一样挂在她身上的池嫣拖快些。 “知道啦……”池嫣有气无力地应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操场上扫过。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了。 在操场另一头，靠近篮球场的地方，一群学生正在说笑着。而在那群人里面，穿着清爽的白色运动服，正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说笑着的人，不是江弈灼又是谁？ 池嫣的心跳悄悄漏了一拍，赶紧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同学们集合！”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是她们的体育老师，一位身材精干、表情严肃的男老师，吹响了哨子。 池嫣和唐悦赶紧跑过去列队。 这时，操场另一边也响起一声更嘹亮的哨声，另一位看起来更随和些的男老师也在召集学生。 池嫣下意识地望过去，心里咯噔一下——江弈灼竟然就在那个队伍里！ “不是吧……”唐悦也发现了，用胳膊肘碰碰池嫣，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小嫣你看，你家江弈灼哎！他们班这节课居然也是体育课啊！” 池嫣脸一热，轻轻撞了唐悦一下：“什么我家……你别瞎说！” “哈哈哈，这下有意思了。共用一个操场，四舍五入就是一起上课了！”唐悦促狭地看着池嫣。 池嫣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摇头：不不不！这太糟糕了！她体育细胞匮乏，跑不快跳不高，动作还笨笨的，在他面前出糗还不如让她直接跑个三千米晕过去算了！ 与此同时，江弈灼那边。 他正和好哥们儿杨川勾肩搭背地听着自己班的体育老师讲话。 杨川是个闲不住的主，眼睛四处乱瞟，很快就发现了“敌情”。 “哎哎，江哥，你看那边！”杨川用下巴指了指池嫣班级的方向，“那不是池嫣吗？” 江弈灼闻言转过头，阳光下的笑容干净又明朗，“真的是她，好巧啊！” 他朝着池嫣那边抬手挥了挥，用口型说了个“嗨！”。 看到江弈灼挥手，池嫣的心跳瞬间飙上一百二，像只受惊的小鹿。 她的手抬到一半，挥也不是，不挥也不是。 怕被他看出任何端倪，最后那抬到一半的手僵硬地扯了扯唐悦的袖子，假装没看见。 “嘿，人家没看见你？”杨川揶揄道。 “可能吧。”江弈灼不在意地笑笑，收回了手。 另一边，唐悦在对池嫣挤眉弄眼，“哎哟，人家跟你打招呼呢，你躲什么呀池同学？” 池嫣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两边老师讲完注意事项和本学期安排后，便开始了常规的热身活动——绕操场跑圈。 噩梦开始了！池嫣内心哀嚎。 跑圈时两个班的跑步队伍不可避免地交错起来。江弈灼那个班的男生多，跑得快，很快就从后面超了上来。 江弈灼跑在他们班队伍前列。经过池嫣身边时，带起一阵风。池嫣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 憋着一口气，池嫣努力想让自己的跑步姿势好看一点，结果反而同手同脚了一下，差点把自己绊倒，幸好被旁边的唐悦拉住。 “小嫣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太热了吗？”唐悦大声问。 这一声引得跑在前面的江弈灼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池嫣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样子。 他放缓了脚步，等到池嫣跑近，很自然地笑着问：“池嫣，你没事吧？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江弈灼的声音带着运动后轻微的喘息，听得池嫣耳朵发烫。 “没、没事！就是有点热！”池嫣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根本不敢看他，加快脚步想超过他，结果差点又同手同脚。 杨川在一旁起哄：“江哥，你别打扰池嫣妹妹跑步啊！” 江弈灼飞快地瞪了杨川一下，“池嫣，那你慢点跑，不舒服记得跟老师说。”说完，他便加速追上了自己班的队伍。 池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既因为他的关心而泛起一丝甜，又为自己的笨拙感到无比的窘迫。 ＊ 热身结束后，两个班开始分项目上课。江弈灼的班级练篮球，池嫣的班级则在另一边练排球。 练排球对池嫣来说又是另一重考验。发球过不了网，垫球方向诡异，这让唐悦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小嫣，你的球是想去打对面篮球场那个谁吗？”唐悦大声调侃。 池嫣又羞又急地去捂她的嘴，“悦悦！” 江弈灼的运动神经很好，在场上跑动、跳跃、投篮，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活力，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当然，也包括池嫣的。她一边机械地垫着球，一边用眼角余光追随着那个身影。 “喂！小嫣，看球！”唐悦一个没控制好，球直直飞向池嫣面门。 池嫣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接住，差点砸到脸。 “啧啧啧，”唐悦摇头晃脑地走过来，促狭地笑了起来，“某些人啊，魂都被篮球勾走咯！” 就在这时，她们旁边那队的排球像长了眼睛一样，趁着一次失误，咕噜噜地滚向了篮球场边界，正好停在刚下场休息、正在喝水的江弈灼脚边。 唐悦抢先喊道：“江弈灼，麻烦将球扔回来！谢谢！” 江弈灼放下水瓶，弯腰捡起球，却没有立刻扔过来，而是笑着朝她们走了过来。 池嫣感觉呼吸都屏住了。 “你们班练排球啊？”江弈灼很自然地把球递还给唐悦，然后看向池嫣，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细汗，“池嫣，打得怎么样？” “还……还行。”池嫣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干。 “江哥，快来！缺你一个！”篮球场上的杨川在喊。 “来了！”江弈灼应了一声，又对她们笑了笑，“那你们先练，回头聊！” 接着，便转身跑回了球场，阳光在他的发梢跳跃。 ＊ 课程进行到后半段，两个老师商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光是各练各的有点无聊，于是决定利用宽阔的场地进行一场临时的、男女混合的接力跑友谊赛。 每个班出三个男生和三个女生，交叉排列，分三组，每组四个人。 唐悦第一个举手，把池嫣推了出去，“老师，池嫣参加！” 池嫣：“！！！” 她想原地消失。 另一边，杨川也唯恐天下不乱地把江弈灼推了出来，“老师，江弈灼跑得快，让他上！” 巧合——或者说某种命运般的安排——池嫣和江弈灼，竟然被分到了同一组，而且是相邻的棒次！池嫣跑第三棒，江弈灼跑最后一棒。 站在起跑线上，池嫣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能感觉到江弈灼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等待交接棒。 “别紧张，池嫣，随便跑跑就好。”江弈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安抚的笑意。 但是，他的安慰让池嫣更紧张了。 比赛开始。 前两棒，他们组稍微落后一点。 轮到池嫣接棒后，她一下就冲了出去，拼命向前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唐悦他们震耳欲聋的“池嫣加油”。 她用尽全力，终于追回了一点劣势。 交接区到了，池嫣奋力伸出手，江弈灼也准确地接住了棒身。 就在交接完成的瞬间，也许是因为太紧张，池嫣左脚绊了右脚，一个踉跄就朝着地面摔去。 “小心！”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是刚刚接棒准备冲出去的江弈灼，他反应极快地拉住了她。 他的手心很热，带着运动后的潮湿，力道很大，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没事吧？”他快速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 “没、没事！你快跑！”池嫣慌忙站好，脸烧得厉害。 江弈灼确认她站稳了，这才点点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很快就超过了一个对手。 虽然最后江弈灼力挽狂澜，他们这组还是落后了一点点的距离，最终获得第二名。 杨川跑过来，拍着江弈灼的肩，“可以啊兄弟，英雄救美！” “别瞎说。”江弈灼喘着气，摆摆手。又走到池嫣面前，“你真没事吧？脚崴到没有？” 池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若游丝，“没事……对不起，害你输了……” “这有什么的。”江弈灼笑得毫不在意，“你没摔着就行。” ＊ 下课铃终于响起，池嫣觉得自己像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又……心跳不已。 两个班的同学各自散开，准备回教室。 唐悦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江弈灼拉住池嫣的那一幕，“哇！刚才超帅的有没有？江弈灼反应真快！” 池嫣抿着嘴，心里乱糟糟的，既懊恼自己的丢人，又忍不住回味那短暂接触的瞬间。 这时，江弈灼和杨川从她们身边走过。 “走了，池嫣。”江弈灼很自然地跟她道别，仿佛只是结束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相遇，“下次体育课再见啦！” “再见！” 池嫣看着他和杨川打闹着走远的背影，轻轻摸了摸刚才被他抓过的胳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嗯，下次体育课……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还看？魂都跟人跑啦！”唐悦撞撞她的肩。 “才没有！”池嫣立刻反驳，但红透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新的学期，每周一次的体育课，似乎因为这场“撞课”，变得格外令人期待起来。 至少对池嫣来说，是的。 第12章 义卖活动 五一假期的阳光格外明媚，空气中弥漫着春夏之交的暖意和自由。 因为疫情的好转，人们外出活动的意愿空前高涨。 市中心的中央公园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五四青年节公益义卖集市活动，各个中学和大学都有设置摊位，所得款项将捐赠给需要帮助的青少年。 池嫣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假期时间好好完成作业和整理笔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下午，她正对着一道数学题冥思苦想的时候，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是唐悦发来的一连串“紧急情报”。 唐悦：「小嫣小嫣小嫣！紧急呼叫！猜我在青年节义卖集市看到谁了？【图片】【图片】【图片】」 「是你家江弈灼啊啊啊！他居然在卖花！」 「我的天，帅哥卖花这是什么梦幻场景，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摊位前围了好多女生，生意火爆得不行！不过我看他包花的手艺好像有点……惨不忍睹哈哈哈！」 「你快来，这可是天赐良机！快来“拯救”一下你那位手足无措的“普通朋友”！」 后面附了几张偷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江弈灼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印有“青年志愿者”字样的红色马甲，站在一个堆满康乃馨、向日葵、小雏菊等鲜花的摊位后面。 他手里拿着一支包装到一半的向日葵，表情确实有些窘迫。但阳光下的笑容依旧干净耀眼，整个人清爽又夺目。 摊位前确实围了不少人，以年轻女孩居多。 池嫣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随即加速。 去看他？特意跑去？会不会太明显了？被他发现怎么办？找个理由？ 池嫣犹豫地回复：「人好多……我就不去了吧？」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放大了照片。 唐悦：「少来这套！别骗我，你肯定想来！」 「快点，我给你发定位！就当是来支持义卖做好事，多么正大光明的理由！」 「你再不来，我就上去跟他聊天，说池嫣可想来了，但是不好意思！」 池嫣：「别！千万别！我……我考虑一下……」 嘴上说着考虑，池嫣的身体却很诚实。她已经放下笔，快步走到衣柜前了。 穿哪件衣服好？会不会太刻意？ 最后她选了一条简单又清爽的浅蓝色连衣裙，外面搭了件针织开衫，再配一双白色帆布鞋。头发仔细地扎成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还偷偷喷了一点淡淡的柑橘味香水。 怀着一种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池嫣戴上口罩，坐上了前往中央公园的公交车。 一路上，她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只是碰巧来看看义卖，碰巧遇到同学，很正常。对，很正常。 ＊ 根据唐悦发的定位，她很快找到了那个被鲜花和人群包围的摊位。 眼尖的唐悦像地下党接头一样从旁边钻出来，一把将她拉过去。 “快快快，你看！他现在需要帮手！”唐悦兴奋地指向一边。 果然，江弈灼似乎忙得有些焦头烂额。 他手里拿着包装纸和丝带，正笨拙地给一位阿姨包装一束康乃馨，手指远不如他解数学题时灵活，甚至有点同手同脚的感觉。 旁边的同伴在招呼其他客人，无暇他顾。 那位阿姨倒是很慈祥，笑眯眯地等着。 终于包好了，江弈灼松了口气，接过钱投进旁边的捐款箱，一抬头，视线正好和躲在不远处花架后面的池嫣对上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远远地就朝她挥手，“池嫣？好巧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被当场抓包，池嫣的脸唰一下红了，幸好有口罩遮掩。 她从花架后面挪出来，走到摊位前，局促地捏着衣角，小声回答：“嗯……假期没事，听说这里有义卖，就……就来逛逛。”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更闷更小了。 “来得正好！”江弈灼看起来非常高兴，像是看到了救星，“你来帮我一下吧！我实在不太会包花，这边忙不过来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堆等待包装的花材和几个正在等待的顾客。 “啊？我……我也不太会……”池嫣下意识地想后退。 “没关系！肯定比我强！”江弈灼的语气自然又带着点熟稔的求助，让人无法拒绝。 唐悦也在后面偷偷推她，小声鼓劲道：“快去啊小嫣！你手比我巧多了！正好我想一个人去别的摊位逛逛。” 池嫣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站到了江弈灼的旁边。 距离瞬间拉近，她的心跳得厉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浓郁的花香，一种奇妙又令人眩晕的组合。 池嫣确实比江弈灼手巧细心得多，手指灵活地折叠、翻转，很快就把一束花包装得漂亮又整齐，还系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池嫣你好厉害！”江弈灼毫不吝啬地赞叹，眼睛亮晶晶的，“你真是我的救星！” 池嫣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没……没什么的。”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有了池嫣的加入，摊位的效率大大提高。 江弈灼负责收钱、介绍花材（虽然介绍得磕磕巴巴），池嫣就安静地在一旁负责修剪花枝和包装。 两人一个外向阳光，一个内向安静，配合起来居然意外地和谐。 “同学，你们这花包装得真漂亮！”一位阿姨夸赞道。 “谢谢阿姨！都是我朋友包的！”江弈灼笑着指指池嫣，语气里带着自然的骄傲。 池嫣的脸又悄悄红了。 期间，依然有不少女生过来，有的是真的买花，有的目的显然更在于和江弈灼说几句话。 江弈灼对此都保持着礼貌和耐心，但流程清晰，收钱、找零、递花、道谢，分寸感把握得很好。 池嫣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能听到他温和但明确地拒绝对方想要联系方式的暗示。 “不好意思，我们这只是义卖活动。” 这让池嫣心里那点微小的酸涩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取代。 忙过一阵高峰，摊位暂时清闲下来。江弈灼拿起摊位上最后一支开得灿烂的向日葵，细心地将根部用湿棉布包好，递给池嫣，“这个送你！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池嫣一愣，连忙摆手，口罩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用不用，我是来帮忙的，怎么能拿义卖的东西……” “这是剩下的最后一支了，而且你忙了这么久，就当是志愿者的一点小福利？”江弈灼执意递给她，笑容明亮，眼睛亮晶晶的。 池嫣看着那朵金灿灿的、向着太阳微笑的花朵，又看看江弈灼同样明亮的笑容和坚持的眼神，还是迟疑地接了过来，低声说：“谢谢……” “该我谢谢你才对。”江弈灼笑道，很自然地从旁边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要不是你，我们摊位的形象今天就要毁在我手里了。” 这时，唐悦也逛完回来了，看到池嫣手里的向日葵，立刻挤眉弄眼。池嫣不好意思地把花往身后藏了藏。 义卖活动接近尾声，人群逐渐散去。江弈灼和同伴开始收拾整理摊位。 “池嫣，今天真的多亏你了。”江弈灼一边整理剩下的物资一边再次道谢，“等下收拾完了，我请你和唐悦喝奶茶吧？就在公园门口。” “不用了，真的没做什么……”池嫣习惯性地想拒绝。 唐悦却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好啊！我们要喝那家新开的！” 最终，池嫣怀里抱着那支金灿灿的向日葵，和唐悦一起，跟着江弈灼和他那个同样活泼的同伴，说笑着走向公园门口的奶茶店。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 晚上回到家，池嫣找了个干净的玻璃瓶，装上清水，小心翼翼地把那支向日葵插进去，摆在了书桌一角。 金色的花朵为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也带来一下午美好回忆的馨香。 池嫣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朋友圈那里，显示有一条新动态来自江弈灼。 心跳莫名加快，池嫣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果然是关于今天义卖的！ 江弈灼发了几张照片，配文是：“五四青年节义卖圆满结束，感谢所有来支持的朋友，所有款项都已捐出。特别感谢今天来救场的小伙伴，手动点赞！[太阳][太阳][太阳]” 第一张照片是摊位的全景，堆满了鲜花，看起来很热闹。第二张是捐款箱的特写，里面塞满了纸币。第三张是江弈灼和他那个同伴的搞怪合影，两人都做着鬼脸。第四张…… 池嫣的呼吸一滞。 第四张照片里，是她。 照片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抓拍的。她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给一束小雏菊包装，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垂下，神情认真而安静。阳光透过花架的缝隙落在她的发丝和手上，手里的花儿和她的模样都显得格外温柔。 他把她也拍进去了？还发在了朋友圈？还称她为“来救场的小伙伴”？ 池嫣反复地看着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他拍得……竟然有点好看。原来自己认真做事的时候，是这样的吗？他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注意到，在这条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不少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 江弈灼的同伴：哈哈哈今天全靠池嫣同学！不然我俩就得现场表演手残艺术了！ 杨川：可以啊江哥！卖个花还有池嫣妹妹帮忙！[狗头] 几个同班同学：哇，池嫣好厉害！/ 你俩居然一起去义卖了？/ 看起来好有意思！ 唐悦：啊啊啊拍得好好看！ 池嫣盯着这条朋友圈，手指在“点赞”和“评论”上徘徊。 点赞吗？会不会显得太关注他？不点赞吗？共同好友都点了，自己不点会不会反而奇怪？评论吗？评论什么？“不客气”还是“应该的”？会不会太官方？还是什么都不说？ 纠结了好久，池嫣最终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个赞。没有评论。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她竟然觉得有点虚脱，把手机扔到一边，扑倒在床上，将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这个五一假期，因为一次义卖活动和一条意外出现的朋友圈，而变得格外不同。 第13章 偷果子事件 五一假期后的校园，仿佛也感染了假期的余韵，显得格外生机勃勃。疫情阴霾渐散，同学们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许多。 五四义卖活动的成功，像一道温暖的桥梁，让池嫣和江弈灼之间原本仅限于“普通朋友”的关系，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熟稔。 这种变化让池嫣既甜蜜又忐忑，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这天下午放学，夕阳给教学楼镀上一层金边。 池嫣因为值日稍晚了些，正独自背着书包穿过实验楼后的僻静小路。 学校里的那几棵老枇杷树今年长得格外好，不知不觉间已是果实累累。黄澄澄的果实压弯了枝头，空气里仿佛飘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诱惑着路过的学生。 忽然，池嫣听到旁边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枝叶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江哥，这边这边！这串好，绝对糖分超标！” “你小点声！想把保安引来啊？低调懂不懂？” “哎呀没事儿，这个点没人……哇！够着了！” 这两个声音……太熟悉了。 池嫣脚步一顿，惊讶地望过去。 只见枇杷树下，江弈灼正哭笑不得地被杨川拉着袖子帮他望风。 杨川则踮着脚，努力想够高处那串最饱满金黄的枇杷果，动作滑稽得像只偷食的猴子。而他的校服下摆已经兜了好几个“战利品”，显得鼓鼓囊囊。 江弈灼最先发现了愣在原地的池嫣。 他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但很快被一个无奈的笑容取代。 他迅速将食指竖在唇边，冲池嫣做了个俏皮的“嘘”的手势，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难得地流露出一点恳求和小小的紧张。 杨川顺着江弈灼的目光也看到了池嫣，他非但没害怕，反而像找到了组织。 “池嫣同学，天赐良机，快来快来！”杨川压低声音却热情万分地招手，“组织需要你负责警戒，等下论功行赏，分你果子吃，甜得很！” 偷摘学校果子？太冒险了！这要是被抓住…… 池嫣的第一反应是想逃跑。 可是看着江弈灼那副想保持好学生形象却又被朋友拖下水的窘迫模样，还有杨川那股“有福同享”的热情劲儿，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转身走开，反而犹豫地向前挪了两步。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那边的几个学生！干什么呢？！” 保安大叔的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 杨川吓得一哆嗦，刚摘到手的几个枇杷果“啪嗒”掉在地上。 江弈灼脸色也是一紧，下意识地就把手里刚接过的两个品相很好的果子塞进了宽大的校服口袋。 保安大叔拿着手电筒，快步走了过来。 危机时刻，江弈灼的反应极快。 他猛地推了一下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池嫣的胳膊，语气急促却异常清晰，“池嫣，快！从那边绕出去，直接回教室，别回头！不关你的事，快走！”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眼神里是明确的保护——绝不能把她拖下水。 池嫣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听从了江弈灼的指令，转身就钻进旁边更茂密的树丛和小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听到身后传来保安大叔严厉的训斥声，杨川试图插科打诨的干笑声，以及江弈灼冷静的认错声…… ＊ 池嫣一路跑回教学楼附近，直到彻底听不见那边的动静，才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心里充满了后怕，还有更强烈的担忧和愧疚。 他们被抓到了吗？会不会受很重的处罚？ 犹豫再三，担心终究战胜了害怕。池嫣咬咬牙，小心翼翼地绕了一个大圈，偷偷溜到了教导处附近，躲在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面，屏息窥探。 果然，教导处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反省”。 窗台上，赫然放着被没收的“赃物”——几个金黄的枇杷果。 教导主任似乎刚进行完一轮严厉的思想教育，气得吹胡子瞪眼地进了办公室。 杨川哭丧着脸，小声哀嚎：“完了完了，人赃并获，这下通报批评跑不了了，说不定还要请家长，我的零花钱啊！” 江弈灼倒是站得挺直，脸上虽然也有点懊恼，但更多的是无奈好笑，他叹了口气，“说了让你别贪心……唉，也不知道池嫣跑掉没有，别被牵连了。” “我哪知道保安大叔今天巡逻这么勤……欸？你看那是谁！”杨川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池嫣，瞬间来了精神。 池嫣被吓了一跳，想缩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江弈灼也看到了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冲她快速地、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快回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担心她也被卷进来的关切。 杨川却像是看到了救星，瞬间戏精上身，挤眉弄眼地做出夸张的“饿晕”“渴死”的表情，并用口型夸张地呐喊：“池嫣同学——救命啊——” 看着他们俩这副“落难”但依旧活宝的样子，尤其是江弈灼明明自身难保了还先担心她，池嫣心里的那点害怕被一种酸酸软软的情绪取代。 她飞快地左右张望，确认没有老师注意，然后像一只敏捷又胆小的小鹿，猛地从柱子后冲出来，飞快地从自己书包里掏出没开封的两盒牛奶和一大袋独立包装的饼干，塞到他们手里。 “你……你们没事吧？这个……给你们。”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叫，脸颊红得像苹果，根本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塞完东西就立刻弹跳回柱子后面，只露出一双写满担忧的眼睛。 江弈灼看着手里温热的牛奶和香脆的饼干，怔了片刻，随即抬起头，隔着一段距离看向柱子后的池嫣。 夕阳的金光恰好落在他脸上，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窘迫，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变得格外明亮、温暖，还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 他冲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用口型清晰地说：“谢谢。我们没事。” 杨川已经迫不及待地插上吸管，“咕咚”灌了一大口牛奶，含糊不清地小声哀鸣：“呜呜呜，池嫣你真是天使下凡，再生父母！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你说一声！” 池嫣见他们没事了，便打算先走。 “等等！”江弈灼忽然低声叫住她。 池嫣疑惑地停住脚步，躲在柱子边，只露出半个脑袋。 只见江弈灼飞快地、偷偷地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两个小东西。 仔细一看，正是之前慌乱中塞进去的、品相很好的、金灿灿的枇杷果！ 他迅速而隐蔽地塞到池嫣手里，冲她眨了下眼，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温暖笑容，用口型说：“这两个枇杷果给你，很甜的，快藏好！” 池嫣愣住了，手心里躺着两颗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清香的枇杷果。 “赃物”不是都被没收了吗？他居然……居然还偷偷藏了两个好的…… 杨川也看到了，立刻用气声起哄：“哇！江弈灼你偏心！我就说你怎么死活护着那个口袋！” 这下，池嫣的脸比刚刚还红，手忙脚乱地把两个果子塞进自己的口袋。 这时，教导主任的声音如同炸雷般从办公室里传来，“门口那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交头接耳，站没站相，还想多站一小时吗？站好！” 江弈灼和杨川立刻噤若寒蝉，挺胸收腹，站得笔直。但江弈灼还是趁教导主任不注意，飞快地偏过头，朝着池嫣的方向递过一个“放心，快走”的眼神和笑容。 那一刻，池嫣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她看着那两个在教导处门口罚站但依旧偷偷传递着乐观和搞怪的家伙，尤其是江弈灼那个令她安心的笑容和眼神，心里的紧张和不安终于缓缓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共享秘密般的亲近感。 池嫣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躲在柱子后，忍不住偷偷地、快速地笑了一下，然后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第二天，杨川见到池嫣后，立刻大声“致谢”：“恩人，谢谢你！昨天的牛奶和饼干救了我狗命！” 这一举动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江弈灼则跟在杨川后面，看着池嫣瞬间通红的脸，笑得更加灿烂阳光。只不过，这次他眼神里的笑意多了几分难得的熟稔和默契。 经过这次“枇杷树下的共患难”，虽然池嫣只是虚惊一场的“从犯”，但他们之间的友谊无疑变得更加的坚固和自然。 有时课间遇到，江弈灼还会压低声音笑着打趣一句：“池嫣同学，经过‘枇杷事件’组委会讨论，你的后勤保障能力获得优秀评价。就是撤离速度不太行，下次望风业务得提前演练一下，跑得不够快啊！” 每次听到这种玩笑，池嫣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结结巴巴地反驳：“哪、哪里还有下次！”心里却像含了一颗糖，清甜的滋味一点点化开，弥漫到四肢百骸。 她的暗恋依旧藏在心底，但他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更可信赖、更有趣的朋友。这对池嫣来说，像是偷尝到的枇杷果一样，带着一点点刺激和满满的清甜，也是这段青春里，最接近太阳的、温暖而珍贵的馈赠。 第14章 乌龙事件 下课铃像一颗投入静水中的石子，骤然击碎了教室里的沉闷。 一个看似平常的课间，池嫣正和唐悦头碰头地讨论着上节课的数学题。 突然，原本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悦皱紧了眉头，轻轻“嘶”了一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慢慢弯下腰趴在了桌上。 “悦悦，你怎么了？肚子疼？”池嫣立刻察觉到好友的不对劲，放下笔关切地问。 唐悦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凑到池嫣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虚弱又带着十足的尴尬，“小嫣，我好像……那个突然来了……肚子好痛……你能帮我去小卖部买包那什么吗？我这个样子没办法自己去……” 池嫣瞬间明白过来，连忙点头，“你等着，我这就去小卖部给你买！” 她扶着唐悦坐好后，迅速地从书包里拿出小钱包，又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唐悦身上。 “先用这个挡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永远是课间最热闹的地方，挤满了买零食、饮料的学生。 池嫣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挤到摆放卫生用品的货架前，快速扫了一眼，拿了一包唐悦平时常用的牌子。 尽管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但大庭广众下拿着它去结账，且周围都是同学，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池嫣拿着那包卫生巾走到收银台前排队，心里只盼着快点付完钱回去解救唐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排到了她旁边的队伍里——是江弈灼。 他手里拿着两盒常见的薄荷糖，正低头看着手机。 池嫣的心跳下意识地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研究收银台旁边的口香糖，希望他没注意到自己以及自己手里的东西。 很快轮到她了。 小卖部阿姨利索地扫完码：“十三块五。” 池嫣赶紧递过钱。 几乎是同时，阿姨顺手把装进透明小塑料袋里的卫生巾递了出来，那醒目的包装在塑料袋里一览无余。 巧合的是，江弈灼似乎也刚好付完了钱，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阿姨递出来的袋子。他以为是自己买的薄荷糖好了，动作流畅无比。 于是，那包明显是女性卫生用品的袋子，就这么阴差阳错、结结实实地被落到了江弈灼的手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卡顿了几秒。 江弈灼感觉到触感不对，低头看了看。 在看清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后，他整个人瞬间石化，平日里的阳光洒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窘迫和不知所措。 紧接着，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他像是握着一个烫手山芋，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羞窘和尴尬，连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都瞪大了，写满了无措。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是我的！”池嫣的脸也“轰”地一下全红了，几乎要冒烟。 她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抢一般地从江弈灼僵直的手里拿回那个烫手山芋般的小塑料袋，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温热的手指，两人都像触电一样迅速弹开。 “我……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池嫣根本不敢再看江弈灼那精彩纷呈的脸色，语无伦次地扔下这句话，抓着袋子，埋着头，像一颗出膛的子弹般飞快地跑出了小卖部，留下江弈灼一个人还在原地持续石化。 小卖部阿姨似乎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哎哟，搞错了搞错了，小伙子，你的糖在这儿呢！” 江弈灼这才灵魂归窍，极其尴尬地接过阿姨重新递过来的薄荷糖，在一片微妙的目光中，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小卖部。 ＊ 跑回教室的路上，池嫣的心还在砰砰狂跳，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太尴尬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乌龙！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现场！ 池嫣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赶紧把东西交给正趴在桌上忍痛的唐悦，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去洗手间处理。 而江弈灼那边，回到教室后，整个人还是有点恍惚。 刚才那极度尴尬的一幕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女孩通红的脸，慌乱的眼神，还有那包……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是池嫣来了月经，被他撞见，甚至误接了那种东西，肯定又羞又窘，还可能心里不舒服。 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江弈灼那颗小太阳般体贴善良的心还是占了上风。他感觉刚刚的事自己有错，而且女孩子这时候肯定需要照顾和关心。 于是，趁着下一个课间，他特意又去了一趟小卖部。 这次，他买了一小瓶红枣枸杞茶和一小包独立包装的红糖姜块，还请小卖部阿姨帮忙用热水给红枣枸杞茶加热。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江弈灼拿着这些东西，走到了池嫣的班级门口。 “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池嫣。”他对门口的一个女生说道，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池嫣听到有人找，疑惑地走到门口。 在看到是江弈灼，以及他手里拿着的那些明显是给女生的东西之后，她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尴尬得脚趾抠地。 他……他该不会是来…… 江弈灼有点紧张，眼神飘忽了一下，但还是把温热的红枣枸杞茶和姜糖递给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笨拙的关切，“那个……这个给你。喝点热的会舒服点，别……别着凉了。” 池嫣愣在教室门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烫得能煎鸡蛋。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你，但是……其实不是我，是悦悦……是唐悦不舒服……” 恰在此时，刚处理完、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唐悦正好走到了门口。 她一眼就看到了江弈灼，以及他手里那无比醒目的红枣枸杞茶和红糖姜块，再结合池嫣那副羞愤欲死的表情，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虽然她的肚子还在一阵一阵地抽痛，但八卦和搞怪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她虚弱地靠在门框上，有气无力却眼神亮晶晶地“补刀”：“对啊，江弈灼同学，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急需‘爱心补给’的人是我哦！怎么样，见者有份吗？要不要分我一点？” 江弈灼：“！！！” 他整个人再次僵住，脸上的表情从关切、不好意思瞬间变成了极度的尴尬和社死，耳朵比在小卖部时更红了，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池嫣，“啊？哦哦！对不起……我搞错了，那……那这些都给你们，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都透着浓浓的慌乱和绝望，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池嫣抱着怀里温热的红枣枸杞茶和姜糖，看着江弈灼几乎是同手同脚跑远的背影，又看看旁边虽然虚弱却笑得贼兮兮的唐悦，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又觉得无比温暖的感觉。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尴尬，又这么……体贴和善良啊！ “哇哦~”唐悦用胳膊撞撞池嫣，虚弱地调侃，“可以啊小嫣，虽然闹了个史诗级的大乌龙，但这份心意，啧啧啧，姐妹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啦！这红枣枸杞茶归我了！” 她毫不客气地拿过那瓶温热的红枣枸杞茶捂在肚子上，感觉小腹的绞痛都似乎缓解了一点。 池嫣把剩下的红糖姜块也塞到唐悦手里，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还说！丢死人了！”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虽然是一场极度尴尬的大乌龙，但那份笨拙又真诚的关心，却像一颗包裹着尴尬外衣的糖，最终化成了温暖的笑意，悄悄地留在了池嫣的心底。 ＊ 自那次社死事件后，江弈灼经历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尴尬期。 好几天，他只要远远看到池嫣或者唐悦，第一反应绝对不是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小太阳笑容，而是眼神下意识地飘忽，脚步微顿，甚至有那么一丝想要立刻改变行进路线、原地拐弯的冲动。 之后每次不经意想起那件事时，他都恨不得穿越回去，阻止那个伸手的自己。 而池嫣呢？这同样是她暗恋历程中一次极度羞窘的意外。 唐悦更是掌握了“终极武器”。每当池嫣被她调侃得脸红心跳要反驳时，她就会立刻做出虚弱状，捂着肚子，捏着嗓子说：“哎呦，我不舒服，需要某人的‘爱心红枣枸杞茶’~”这招屡试不爽，每次都能精准地让池嫣闭嘴。 那段青春中挥之不去的、带着粉红尴尬的独特记忆，反而成了他们之间一个有点丢人却无比生动的秘密链接。 它让江弈灼的阳光形象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的可爱笨拙，也让池嫣的暗恋里掺入了一份不可言说的亲密感。它提醒着他们那段有点冒失、有点尴尬，却又无比真实和温暖的年少时光。 第15章 中二少年 自从那次“卫生巾乌龙事件”后，池嫣仿佛解锁了观察江弈灼的新视角。 她开始注意到，这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原来也有那么多接地气的、甚至有点傻气的时刻。 这些发现大多来源于江弈灼的“最佳损友”杨川的大嘴巴，以及一些她自己细致的观察。 某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大家坐在操场边闲聊。 杨川看着正在打球的江弈灼，突然拍着大腿狂笑，“哎你们知道吗？我和江哥从小学开始就在一个学校了，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被班主任钦点去跳《小苹果》，结果太投入，一个旋风踢腿，鞋直接飞出去砸中了校长茶杯！当时校长那表情……哈哈哈哈！” 池嫣惊愕地捂住嘴，完全无法将篮球场上飒爽的江弈灼和那个“飞天舞鞋”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她偷偷看向球场，恰好江弈灼进球后笑着跑过，阳光下汗水晶莹，她忍不住想，他小时候笑起来是不是也这样毫无阴霾，哪怕是闯了祸？ 杨川又开始“忆往昔”：“还记得初一去植物园，江哥喝多了果汁，内急，晕头转向一头扎进女厕所，还在里面喊‘杨川这坑位门怎么打不开！’幸好当时没人，不然一世英名尽毁啊！” 走来的江弈灼正好听到杨川的话，瞬间扑过去勒住他的脖子，脸红脖子粗地吼：“你丫的闭嘴！那标志褪色了能怪我吗？！” 池嫣看着他和杨川打闹的样子，那点“男神”光环又碎裂了一点，露出底下会害羞、会气急败坏的普通男孩模样。 后来，据江弈灼以前初三的同桌说，初二时，他们在化学实验课，学习制作简单的香氛。 江弈灼突发奇想，想合成一种“独一无二的薄荷至尊清香”。 结果操作失误，不知道加入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不仅没制成预想中的清香，反而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刺鼻又带着点臭味的诡异气体，瞬间弥漫了整个实验室，把老师和同学呛得眼泪直流，不得不紧急疏散，通风了整整一节课。 最后，他被化学老师罚写了一份超长的检讨，并被禁止在实验室进行任何“创造性”实验。 从此得名“毒气弹制造者”，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进化学实验室，大家都会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开玩笑。 这些零零碎碎的“黑历史”，像一块块拼图，让江弈灼在池嫣心中的形象变得有点可爱起来。 ＊ 最让池嫣感到新奇和忍俊不禁的，是发现了江弈灼内心深处住着一个热血的中二少年，而这份中二情怀，几乎全部献给了《海贼王》。 那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五下午，图书馆里弥漫着书本和阳光的味道。 池嫣抱着几本历史习题集，轻车熟路地走向她惯常的靠窗位置。 这是她的小小秘密基地，也因为……偶尔能在这里遇到江弈灼。 今天，他似乎刚离开。座位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清冽的薄荷香气。 那是他走过时总会带起的、让池嫣心跳微微加速的味道，像夏日里突然闯入的一阵凉风。 她刚要坐下，指尖无意间划过桌面一道细微的缝隙，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品。 那是一片被精心塑封好的、翠绿完整的薄荷叶，叶脉清晰，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提神的清香。 曾经池嫣在江弈灼的笔记本扉页中也见到过一枚一样的薄荷叶书签。 只不过，这枚薄荷叶书签的底端，还用极细的银色签字笔写着一行飘逸的英文：“The Will of D.” （D的意志） 这个标志池嫣认得，唐悦是个海贼迷，耳濡目染下她也知道一些。 会是他掉的吗？ 这个位置，她上次明明看见江弈灼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书。 池嫣正拿着这枚奇特的“书签”不知所措时，那个清朗又带着急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 “池嫣，你有没有看到一张……呃，比较特别的书签？” 江弈灼站在桌边，额角有细密的汗，眼神像找不到家的狗狗一样懊恼又期待。 “是……这个吗？”池嫣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薄荷书签，递到他面前。 指尖在传递时不经意地碰到了江弈灼的手，一阵微小的、令人战栗的电流瞬间窜过。 “对，就是这个！太感谢了池嫣！”江弈灼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盛满了星星。 他长长松了口气，几乎是虔诚地接过书签，仔细检查了一下，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找不回来了，这可是我自己做的独一无二的‘限量款’。”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中二”属性，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挺翘的鼻梁，眼神飘忽，“呃……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会。”池嫣轻声说，试图缓解他的尴尬，“很……很特别，薄荷味的《海贼王》。” 她甚至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是……特拉法尔加·罗的‘D’吗？很……很酷！” 江弈灼猛地睁大眼睛，惊喜万分，“你知道罗？你也看《海贼王》？”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完全忘了尴尬，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点，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引来几声不满的咳嗽。 接收到其他人不满的信号，他赶紧压低声音，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嗯……看过一些……”池嫣的脸颊染上薄红，小声回答道。 “太好了，终于找到同好了！下次一起讨论剧情啊！”江弈灼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 看着他灿烂无比的笑容，池嫣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只能红着脸点头。 江弈灼谈起《海贼王》时，那双发光的眼睛，那种找到知音的兴奋感，都深深地烙在了池嫣的脑海里。 她意识到，那是他不同于平时的、另一个真实而炽热的世界。 她想要……走近那个世界。 ＊ “悦悦！”放学后，池嫣猛地抓住唐悦的胳膊，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从今天起，带我入坑《海贼王》！从头开始，越快越好！” 唐悦被她吓了一跳，“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之前不是说我幼稚吗？怎么突然开窍了？” 随即她看到池嫣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立刻恍然大悟，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哦~我懂了！是因为你家江弈灼也看，对吧？你想投其所好，暗恋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池嫣的脸更红了，却没有否认，“你……你到底帮不帮嘛！” “帮！当然帮！”唐悦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你迅速从‘海贼小白’晋升为‘资深海米’！不过漫画加动画一千多话呢，你这补课任务堪比高考复习啊姐妹！” 就这样，池嫣开始了她的“狂补”计划。 她利用所有课余时间，在唐悦的指导下，开始一步步踏入那个广阔而热血的世界。 她看到了路飞单纯又执着的梦想，索隆背负承诺的坚毅，山治骑士般的温柔，娜美背后的伤痛与坚强……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江弈灼会如此热爱这个世界。 晚上熬夜追动漫，白天课间抽空看漫画。她甚至专门准备了一个漂亮的本子，记下主要人物的名字、能力、经典台词和名场面，像个最用功的学生。 ＊ 几天后的体育课，两个班再次共用操场。 池嫣和唐悦坐在树荫下，看着不远处的江弈灼和杨川在篮球场上奔跑。 休息间隙，杨川瘫在地上哀嚎：“路飞这五档也太离谱了，简直违反物理定律！” 江弈灼却一边喝水一边反驳：“在海贼的世界里，梦想就是唯一的定律！为了伙伴和自由，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他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那热血沸腾的语气，和他平时清爽温和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萌。 唐悦戳戳池嫣，偷笑道：“哇，没想到你家江弈灼私下里还是个热血的中二少年呢！滤镜碎了吗？” 碎了吗？不，反而更真实了！ 池嫣看着阳光下江弈灼认真的侧脸，觉得这样的他更加真实可爱。 也许是池嫣的目光太过专注，江弈灼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糟糕又被听到中二发言”的窘迫，但很快，那点窘迫被一种“反正是同好”的坦然取代。 他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他常带在身上的小铁盒，倒出两颗糖果。 “呐，新品，海盐薄荷味。”他先递了一颗给池嫣，眼神亮晶晶的，“提神醒脑，适合……嗯，适合思考‘海贼王的梦想’。” 然后另一颗很自然地给了旁边的唐悦，“唐悦同学也试试。” 池嫣接过那颗薄荷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强劲的凉意和淡淡的海盐咸味先席卷而来，随后是绵长的清甜。 “谢谢。”她小声说，舌尖拨动着糖块，甜意仿佛渗到了心里。 ＊ 池嫣发现，自己和江弈灼相遇时的话题明显多了起来。 “池嫣，最新一话看了吗？” “诶，你觉得路飞的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官方又出新的手办了，就是价格太劝退了！” …… 池嫣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这些短暂的交流，因为江弈灼在谈论这些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比平时的他更加真实、生动、耀眼。 她是他眼中“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但她的小本子上，关于他的内容，早已远远超过了《海贼王》本身。 她记下了他提到罗时钦佩的语气，说起艾斯时眼底闪过的惋惜，分析剧情时逻辑清晰的头脑，还有分享薄荷糖时那双带笑的眼睛。 他是薄荷味的小太阳，她是只朝向他的向日葵。 他慷慨地分享着他的光芒和热爱，而她，则沉默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并将那份清凉的甜意，小心翼翼地珍藏心底，成为她一个人关于青春、关于暗恋的，最美好的“ONE PIECE”。 第16章 六月冰雹夜 六月的晚上，天气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教室里弥漫着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人特有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在接近晚自习尾声的时候，天空忽然变了脸色，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在酝酿着一场不容小觑的风暴。 池嫣正对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蹙眉，指尖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 突然，“轰隆”一声沉闷的惊雷响起，震得玻璃窗都微微发颤。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下来，瞬间在玻璃上蜿蜒出无数道急促的水痕。 “哇！下大雨了！”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同学从题海中抬起头，好奇地望向窗外。 但很快，更大的动静来了。 雨声很快被另一种更清脆、更有力的“砰砰”声所覆盖，那声音砸在屋顶、窗台和地面上，带着一种近乎暴躁的节奏感。 “是冰雹！下冰雹了！”靠窗的一个男生猛地站起来，指着窗外惊呼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 瞬间，整个年级都沸腾了！ 晚自习的疲惫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原本安静的氛围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孩子般的兴奋所取代，所有人都挤到了窗边，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颗颗圆润或是不规则的冰晶从天而降，小的如珍珠，大的甚至有鸽蛋大小，它们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又激烈地反弹起来，四处飞溅，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很快，地面就被铺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珍珠粒”，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我的天，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冰雹了！” “快看，那边树叶都被砸掉了！” “好想出去捡啊！肯定超冰！” …… ＊ 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对罕见自然现象的兴奋迅速压倒了对纪律的敬畏。 不知是哪个班先带的头，几个胆大的男生率先欢呼着冲出了教室。 “哇！真的是冰雹！”一个男生蹲下去，迅速捡起一颗，立刻被那刺骨的冰凉激得“嘶”一声叫出来，却又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兴奋地展示给后面的人看。 这股热情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人涌出教室，连许多平时文静的女生也按捺不住好奇，拉着朋友跑了出去。 池嫣和唐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走，小嫣，去看看！”唐悦一把拉住池嫣的手，也随着人流挤出了教室。 一冲出教室，一股混合着雨水腥气和冰雹带来的凛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刚刚晚自习带来的沉闷。 外面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欢声笑语和冰雹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同学们有的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冰雹，有的蹲在地上挑选着品相好的“收藏”，有的则只是兴奋地看着，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池嫣正新奇地看着一颗硕大的冰雹砸在面前的栏杆上，碎成几瓣，忽然听到一个熟悉清朗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和惊叹在不远处响起。 “哇塞！杨川你看，这颗绝对能评上今晚的‘雹王’！” 她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江弈灼和杨川，他们也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江弈灼微微弯着腰，指着地上一颗硕大晶莹的冰雹，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如孩童般的笑容，那笑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耀眼，仿佛自身就能驱散这雨夜的阴霾。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那颗“雹王”，冰得他立刻缩回手，放在嘴边哈气，却笑得更加开心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江哥，看招！”杨川这个永远闲不下来的活宝，已经团了一个小小的、捏得并不结实的小冰球，坏笑着朝江弈灼扔过去。 冰球在空中就散开大半，只剩下几点冰屑沾到了江弈灼的胳膊上。 江弈灼“哎呀”一声，笑着灵活地跳开，也不甘示弱地立刻从地上捞起一点冰屑反击。 “偷袭算什么好汉！吃我一记‘橡胶橡胶——冰雹机关枪’！”他甚至还模仿了路飞出招时的语气，虽然动作滑稽，却充满了感染力。 两人顿时像回到了童年时代，在拥挤的走廊里笑闹着追逐起来，小心地躲避着周围的人，却又不时撞到其他同样兴奋的同学，引发更多的笑声。 周围的其他同学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场面彻底放开，大家笑着、闹着，互相展示着手里的冰雹，甚至有几个男生开始幼稚地比起谁捡到的冰雹更大。 池嫣看着眼前这混乱又充满生机的场面，看着江弈灼那毫无形象包袱、开心得像个大男孩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阵雀跃的涟漪。 她甚至感觉到一直以来那种在他面前容易出现的紧张和羞涩，都被这热烈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小嫣，你快看！这颗好像心形！”唐悦举起一颗略显椭圆的冰雹，兴奋地朝她挥手。 池嫣笑着凑过去，刚想仔细看，忽然感觉一个轻巧冰凉的东西擦过她的耳畔，落在她身后的地上。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几步开外，江弈灼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额前的碎发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几缕，随意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显得有几分不羁的帅气。 “抱歉抱歉，池嫣，没砸到你吧？我是想扔杨川那个家伙的。”他指了指旁边正猫着腰试图团一个更大冰球的杨川。 杨川立刻抬起头嚷嚷：“江哥你不讲武德！明明是你先挑衅我的！”说着就把手里那个松松垮垮的大冰球扔了过来，结果没砸中江弈灼，反而在池嫣脚边散开，冰凉的碎屑溅到了她的鞋面上。 “啊！”池嫣轻呼一声，下意识地跳开一步。 江弈灼见状，立刻“正义感”爆棚，对杨川喊道：“瞧你干的好事，误伤友军了吧！” 说完，他几步走到池嫣身边，关切地问：“没事吧？没弄湿鞋子吧？”他那双总是盛着阳光的眼睛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点点因为玩闹而残留的兴奋。 距离突然的拉近，使池嫣能够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雨水和薄荷清爽气息的味道。 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心跳快得不像话，连忙摆手：“没……没事！没关系！” 看着池嫣手足无措的样子，江弈灼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他忽然弯下腰，迅速从地上捡起一颗圆润小巧、非常干净的冰雹，递到池嫣面前，笑容像拨开乌云阳光，“呐，赔罪！这颗比较乖，不会乱炸。” 他的动作自然又坦荡，仿佛只是分享一颗糖果。 池嫣看着躺在他温热掌心里那颗晶莹剔透的冰雹，又看看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却奇异地没能冷却她发烫的脸颊。 “谢谢……” “不客气！”江弈灼笑得更加开朗，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和解任务。 他转头又对杨川喊道：“看到没！要和平共处，共同欣赏自然奇观！” 杨川在一旁做呕吐状，“呕！江弈灼，你少来！看我的‘冰雹连弹’！” 一场小小的、围绕池嫣开始的“三方混战”就这样莫名开启了。 杨川试图无差别攻击，江弈灼一边笑着躲闪，一边偶尔“保护”一下看起来很无助的池嫣，把她拉离“火力”中心，或者用身体挡掉一些飞来的碎冰。 池嫣从一开始的惊慌，慢慢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鼓起勇气，捡起一些冰屑，加入“战局”。 唐悦见状自然也加入了进来，站在池嫣这边。 两个班的几个平时就比较活泼的同学看到他们玩得这么开心，也笑着参与进来，互相扔着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冰粒，笑闹声此起彼伏。 在这个过程中，池嫣不再是那个只和唐悦待在角落的安静女孩。 她会被江弈灼或唐悦拉着跑动躲闪，会不小心撞到其他同学，然后相视一笑。 还会在捡冰雹时和旁边同样在挑选的、自己班上那个平时不太爱说话的学习委员王静意外聊起来。 “哇！你这颗好透亮！”王静看着池嫣手里江弈灼给的那颗冰雹说。 “啊……还好……”池嫣有点不好意思。 “那边好像更多，我们去那边看看？”王静主动提议。 “好啊！”池嫣点点头。 两个女孩就这样自然地凑到了一起，一边躲避着“流弹”，一边寻找着更好的“收藏品”。 池嫣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学习委员，笑起来很可爱。 另一个平时在班里只喜欢看漫画的宅男同学李锐，甚至推了推眼镜，认真地给大家科普：“这种冰雹的形成是因为强对流天气，上升气流……” 虽然很快就被杨川一个“冰雹炮弹”打断，但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格外融洽。 池嫣看着身边笑闹的同学们——有自己班的，也有其他班的，看着江弈灼和杨川打打闹闹，看着唐悦和王静也在笑着交谈，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洋洋的快乐。那是一种被接纳、被融入的归属感。 ＊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正当大家玩得不亦乐乎时，一声威严无比、中气十足的怒吼如同另一道惊雷般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闹。 “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无法无天了！晚自习时间谁让你们全都跑出来的！像什么样子！” 是教导主任！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脸色铁青地出现在走廊入口，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如刀，扫过每一个“无法无天”的学生。 显然，是整个年级的沸腾动静把他这尊“大佛”给惊动了。 刚才还如同欢乐海洋的走廊瞬间冻结了。笑声、玩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下意识地站直身体，脸上兴奋的表情迅速被紧张和心虚取代。 几个手里还拿着冰雹的同学像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把“罪证”扔掉。 杨川反应最快，立刻缩到江弈灼身后，小声嘀咕：“完了完了，‘阎王爷’亲临，吾命休矣……” 江弈灼也收敛了笑容，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笑意。 教导主任犀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几个闹得最欢的男生脸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严厉：“又是你们几个带头起哄！各班的班长呢？都是怎么管纪律的？全都给我回教室去！立刻！马上！再让我看到谁在外面逗留，一律按违纪处理！” 大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依依不舍却又不敢违抗地慢慢挪回教室。 兴奋劲过去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闯了祸，今晚的“美好时光”注定要以写检讨收场了。 ＊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在这片低气压中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该回宿舍了。 可是看看窗外，冰雹虽然比刚才小了些，稀疏了些，但依旧夹杂在滂沱的大雨中，执拗地下着。 而从教学楼到宿舍楼，有很长一段没有任何遮挡的露天路要走。 好多同学，包括池嫣和江弈灼他们，都没有带伞。 大家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绝望。 “怎么办？等雨停吗？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冲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几个男生率先做出了决定，一把将校服外套从桌肚里拿了出来，顶在头上，大喊一声：“兄弟们，冲啊！”便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雨雹交织的“枪林弹雨”之中。 这仿佛是一个悲壮而又搞笑的信号。其他人纷纷效仿，拿出那并不厚实的校服外套，举过头顶，形成一片片移动的、可怜兮兮的“屋顶”。 “小嫣，快！跟上！”唐悦把校服往头上一蒙，准备拉上池嫣就往外冲。 池嫣也赶紧照做，跟着唐悦往宿舍跑。 冰冷的雨点和力道依旧不小的冰雹碎屑立刻穿透薄薄的外套，带来一阵阵刺激的凉意，打湿了池嫣的头发和肩膀。 但她看着周围同样狼狈却都在哇哇大叫着奔跑的同学，却忍不住想笑。 一种奇特的、共患难的兴奋感取代了最初的沮丧。 她看到江弈灼和杨川也混在奔跑的人群中。 江弈灼正一边躲闪着大的冰雹，一边笑着对旁边同样狼狈的杨川喊着什么，雨水彻底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样子有些狼狈，却依然活力四射。 这段回宿舍的路变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大家互相挤靠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和冰雹上，尖叫着、笑骂着、互相催促着。 有人的鞋子被踩掉了，有人的眼镜片糊满了水什么也看不清，只好抓着前面人的衣服盲目前进。 这一刻，什么年级第一、什么班级界限、什么形象包袱，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群被大自然捉弄、却又苦中作乐的少年人。 终于冲回宿舍楼，站在干燥温暖的楼道里，大家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样，忍不住指着对方，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大笑声。 ＊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格外灿烂，湛蓝的天空仿佛被彻底清洗过一遍，丝毫看不出昨夜那场疯狂的痕迹。 然而，当学生们走出宿舍楼，准备前往教学楼时，都不约而同地被眼前无比壮观的景象震撼得停下了脚步。 宿舍楼每一层的阳台上，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洗过的、湿漉漉的校服外套！一件挨着一件，挤挤攘攘，像是一面面宣告着昨夜“战况”的特殊旗帜，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随风轻轻摆动，滴落着晶莹的水珠，形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滑稽又无比真实的青春“风景线”。 整个早上，这件事成了全校绝对的热门话题，热度甚至超过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课间，池嫣去走廊尽头打水时，恰好遇到了同样来接水的江弈灼。 他的头发蓬松干爽，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又恢复了平时那个清爽阳光的模样，只是嘴角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略显促狭的笑意。 “早上好啊，‘落汤鸡’同学！”江弈灼主动打招呼，语气轻松，显然是在调侃昨晚狼狈奔逃的经历。 “早上好，‘薄荷味落汤鸡’！”池嫣鼓起勇气小声地回了一句，甚至下意识地用了他喜欢的薄荷梗。 江弈灼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应，随即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笑得更开心了。 “看来下次晚自习，得在书包里常备雨伞了。”他摇摇头，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懊恼，反而满是经历冒险后的愉快，“不过说真的，昨晚还挺刺激好玩的，对吧？” “嗯。”池嫣用力点点头，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甜蜜的烟花。 第17章 期末的糖果 高二学年的最后一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解放和无限期待的复杂气息。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沉重枷锁已然卸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课文注解被值日生擦去，露出原本墨绿的颜色。 沉重的课本和练习册即将被暂时锁进柜子，长达两个月的暑假正在前方招手，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轻快的氛围。 池嫣的心情也像窗外湛蓝的天空一样，明朗而轻盈。 这不仅是因为假期将至，更因为自从上次那场混乱又快乐的冰雹夜之后，她感觉自己像被某种魔法点了一下，与班级同学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而积极的变化。 那种感觉很难具体形容，但确实存在。 比如，课间会有不少同学主动过来找她讨论刚考的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去小卖部时，会有同学自然地问一句“池嫣，要不要帮你带点什么？”；甚至分组活动时，不止有唐悦一个女生过来找她，还会有其他小组主动邀请她加入。 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仿佛带着一层透明薄膜的女孩，似乎终于更真切地融入了这个集体。 这份悄然滋长的归属感让池嫣感到温暖。 于是，在放暑假的前一天，她想用一点小小的甜，来回馈这份温暖，为高二学年画上一个甜蜜的句点。 假期前一天晚上，池嫣特意拉着妈妈去了一趟超市，精心挑选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独立包装的进口小糖果，有水果软糖、巧克力豆，还有她记得唐悦特别喜欢的酸奶味硬糖。 她甚至还细心地把它们混装在一个印着可爱向日葵图案的透明礼品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包，看起来就充满了喜悦。 ＊ 最后一天返校，主要是讲评试卷和开班会。 教室里气氛轻松，老师脸上也带着笑容。 终于，放学铃声响了，班主任交代完暑假注意事项和安全问题后，宣布：“同学们，暑假正式开始！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安全的假期！” “耶！”教室里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和桌椅挪动的嘈杂声。 池嫣鼓起勇气，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沉甸甸的、装满糖果的向日葵袋子。 先是面向同桌唐悦，抓了一大把糖果塞给她，“暑假快乐！” “哇！小嫣你也太好了吧！”唐悦惊喜地大叫，立刻剥开一颗酸奶糖塞进嘴里。 接着，池嫣像是被这股快乐的情绪推动着，开始走向其他同学。 “学习委员，暑假快乐！”她抓了一把糖果递给王静。 王静有些惊讶，随即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谢谢池嫣，你也快乐！” “李锐，给你的！” “哟！谢谢！”那个爱看漫画的宅男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 “班长，辛苦了！” “哇，还有我的份？谢谢池嫣同学！” …… 池嫣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穿梭在即将短暂分别的同学之间，把甜甜的糖果和简单的祝福送到大家手中。 同学们收到这份意外的小惊喜，都显得很开心，纷纷向她道谢，教室里一时间充满了“谢谢池嫣！”“暑假快乐！”“这个口味我好喜欢！”的欢快声音。 看着同学们脸上惊喜的笑容，听着周围真诚的感谢，池嫣心里那点小小的忐忑被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取代。 分享的快乐原来如此美妙。 她甚至注意到，有几个平时几乎没说过话的同学，在接过糖果时，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友善和亲近。 那个印着向日葵的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瘪了下去，但池嫣毫不在意，反而因为这份“消耗”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 就在池嫣给班里最后一位同学发完糖果，看着手里几乎空掉的袋子，心里充满了圆满的喜悦时，两个熟悉的身影路过了她们班的教室门口。 是江弈灼和杨川。 他们显然是刚结束自己班的班会，正准备离开学校。 江弈灼单肩挎着书包，额前的碎发因为一天的忙碌而略显凌乱，却丝毫不减他的清爽帅气。他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正和杨川说着什么。 杨川视力极好，瞬间就捕捉到了教室里不寻常的“甜蜜气息”，以及不少同学手里都拿着的精致糖果。 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池嫣手上那个虽然空了但依旧醒目的向日葵袋子上，立刻嚷嚷起来：“哇！池嫣同学！你们班这是什么福利？放假还有糖果发？太幸福了吧！” 江弈灼闻言也转过头，目光在池嫣和她手中的袋子上，以及她周围几个还在咂摸着糖果滋味的同学之间快速扫过。 “哇！池嫣，这些糖果看起来超级好吃！见者有份吗？还有没有剩的？”杨川毫不见外地说道。 江弈灼没说话，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也可以给我一颗嘛？就一颗！” 那表情无辜又期待，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萌态，杀伤力十足，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谁来救救她？！ 池嫣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遭遇了爆炸！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她看着江弈灼那双近在咫尺、写满了“想要”的、闪闪发光的眼睛，整个身体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条件反射地行动起来。 她的手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就伸进了那个印着向日葵的空袋子里，急切地、近乎慌乱地摸索着，渴望能掏出一颗被遗漏的糖果。 给他！立刻！马上！她愿意用一切换一颗糖此刻出现在袋子里！ 然而，指尖触及的，只有空荡荡、滑溜溜的袋子内壁。 没有了，一颗都没有了。 她分得那么彻底，那么均匀，那么……不是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在他出现的时候！为什么她不再多买一点！ 池嫣的手僵硬地停滞在空袋子里。那一瞬间，无边的尴尬、极致的懊恼、深切的绝望、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消失的情绪，如同海啸般排山倒海地向她袭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江弈灼此刻的表情，害怕从那双向来盛满阳光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失望。 完了，全完了！老天爷是在刻意捉弄她吗？ 唐悦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想笑又觉得好友太可怜，只能拼命忍住，同情地伸出手拍了拍已经石化成雕像的池嫣的肩膀。 杨川这个家伙，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凑过来扒着袋子口往里看了一眼，大大咧咧地宣布：“哎呀，真分完了啊！一点渣都没剩，太可惜了！看包装就好好吃的样子呢！江哥，我们没口福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匕首，精准无比地捅在了池嫣脆弱的心脏上。 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死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绝望地站在那里，灵魂仿佛已经出窍，徒留一具充斥着尴尬的躯壳。 江弈灼显然愣了一下，他大概也没料到真的是“颗粒无剩”。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嘲笑，而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戏剧化、太过有趣。 接着，他伸出手，不是要糖，而是用修长的食指轻轻指了指那个空瘪的向日葵袋子，语气轻松愉快，充满了善意的调侃：“哇，池嫣同学，可以啊！一个学期不见，人气飙升到这个程度了吗？简直是班级甜蜜大使啊！这分发速度也太惊人了吧？”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继续缓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是什么神仙糖果这么受欢迎啊？勾得我好奇心都起来了，看来下次得提前预约才行？”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体贴，没有丝毫的责怪或不悦，反而像是在温柔地安慰她，告诉她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江弈灼带笑的声音，池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毫米，但巨大的尴尬依旧让她无地自容，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歉意，“是水果软糖和巧克力豆，还有酸奶味硬糖……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会多带一些给你们！”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江弈灼爽朗地打断她，笑容依旧灿烂得像七月的阳光，“这说明你人缘好嘛！大家都喜欢你，这是好事！”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非常自然地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了那个池嫣无比熟悉的、装着薄荷糖的小铁盒。 “没关系，别的糖没有了，但薄荷糖管够！呐，暑假快乐，池嫣同学！”他“啪”地一声打开盒盖，倒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糖果，一如既往地先递了一颗给池嫣，然后又给了唐悦一颗，“唐悦同学也暑假快乐！” 最后，他才扔了一颗进自己嘴里。 “谢谢……”熟悉的、清冽强劲的凉意稍稍压下了池嫣那滔天的尴尬和懊恼。 她觉得，这颗薄荷糖，此刻尝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凉，也都要复杂。 “谢啥！”江弈灼笑着挥挥手，仿佛刚才那个足以让池嫣铭记一个暑假的抓马瞬间从未发生过，“走了走了，杨川，别一副没吃到糖怨念很深的样子了！” 他十分自然地和杨川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喧闹的人群里。 直到那抹清新的薄荷味气息彻底远离，池嫣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手心里那个空瘪的向日葵袋子，心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难以名状。 唐悦终于敢放开声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大笑：“我的天哪小嫣！你刚才的表情简直像是世界末日了一样，哈哈哈哈！还有江弈灼，他刚才那个眼神真的像小狗一样，萌得我心肝颤，可惜了，你的糖已经分完了！” 池嫣哀嚎一声，把滚烫的脸深深埋进手掌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别说了，求你了！太丢人了！我为什么就手那么快全分光了呢？我应该想到的……万一……” 此刻，池嫣懊恼得恨不得时间倒流。 然而，在心底最深处，除了那滔天的尴尬和懊悔之外，还有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合时宜的甜味，混合着薄荷的清凉，悄悄地、顽固地渗了出来。 那个空空的向日葵袋子，最终没能向她的太阳献上甜蜜的礼物。 但那个薄荷味的小太阳，却一如既往地，慷慨地、温柔地，给予了她清凉的安慰和灿烂的笑容，驱散了她所有的尴尬和不安。 这个高二学年的结束，这个漫长暑假的开始，注定要以一个极其抓马、令人窘迫万分又难以忘怀的瞬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青春记忆里了。 第18章 薄荷蛋糕 漫长而悠闲的暑假，在蝉鸣声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对于大多数高二学生来说，这是高三地狱模式前的最后一个黄金假期，充斥着空调、西瓜、游戏和偶尔需要应付的暑假作业。 但对于池嫣而言，这个暑假，除了这些，她还要在厨房里，完成一项特殊的“秘密任务”。 这件事的开始，可以追溯到上个寒假。 那时，她只是尝试着烤了一个最基础的巧克力蛋糕，成功后又多做了几个分给了邻居们。 后来高二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中午吃饭时，唐悦在聊天时告诉了江弈灼。 池嫣记得，当时江弈灼夸她厉害，还眼睛亮亮地说羡慕那些邻居。 他那带着惊喜的笑容和毫不作伪的赞赏，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了池嫣的心田。 如今，这颗种子在暑假充足的光照和时间里，悄然发芽了。 既然他喜欢薄荷，那么，如果能做出好吃的薄荷味蛋糕送给他，他会不会更开心？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变得无比诱人。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薄荷和蛋糕的结合，远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刚开始，池嫣兴冲冲地买来了最常见的薄荷味食用香精。按照普通蛋糕的配方制作，只是将加入香草精的步骤，换成了几滴翠绿色的薄荷香精。 烤箱“叮”的一声，蛋糕体膨胀得还不错。 她满怀期待地取出，一股强烈的、近乎刺鼻的薄荷气味扑面而来，浓郁得不像食物，倒像是打开了某种化学清洁剂。 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块尝了尝，池嫣瞬间皱紧了眉头。 那是一种人工感极强、甜得发齁又带着诡异凉意的味道，完全掩盖了蛋糕本身的香气，吃下去后喉咙里还残留着不舒服的化学感。 “失败了……”池嫣看着那个色泽诡异、气味冲鼻的蛋糕，沮丧地叹了口气。这根本拿不出手。 第一次尝试以灾难收场。 第二次尝试，吸取之前的教训，池嫣决定采用最天然的方式。 她去花市精心挑选了一盆长势喜人的新鲜薄荷，摘下了最嫩绿的叶片，洗净后细细切碎，满怀希望地将它们拌入了面糊中。 这次烤出来的蛋糕，散发着淡淡的、属于植物的清新香气，颜色也是正常的淡黄色夹杂着点点翠绿，看起来比上次顺眼多了。 然而，一口咬下去，希望再次破灭。 新鲜薄荷叶经过高温烘烤，不仅香气变得极其微弱，更带来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淡淡的青草苦涩味，破坏了蛋糕整体的甜美口感。 “怎么会这样……”池嫣对着食谱发呆，看来简单的添加行不通。 第三次尝试之前，她上网查了许多资料，看了不少美食博主的视频。 有人建议用薄荷利口酒，但她未成年买不到；有人建议用薄荷糖浆，她立刻去买了品质很好的透明薄荷糖浆，尝试在打发奶油时加入，制作成薄荷奶油夹馅和裱花。 这次的味道对了！薄荷的清凉和甜度都恰到好处，人工感也不强。 她开心地组装蛋糕，却在第二天发现，糖浆里的水分慢慢渗入了蛋糕胚，导致原本蓬松柔软的戚风变得有些湿软粘腻，口感大打折扣。 “唉……”池嫣看着那个侧面有些塌陷、口感不再完美的蛋糕，再次感到了挫败。明明味道已经接近了，为什么总是差一点？ 第四次，第五次……厨房变成了实验室，失败品塞满了垃圾桶。 ＊ 暑假已经过去了十几天，而薄荷蛋糕计划却毫无进展。 不过池嫣没有放弃。她骨子里有种韧性，一旦认准了方向，就会默默地坚持。 她继续钻研，甚至跑去图书馆借了烘焙专业的书籍。 终于，她发现了一种方法——自制薄荷萃取液。 将新鲜薄荷叶洗净晾干，放入消毒过的玻璃瓶中，倒入一点高度数的烹饪用酒，密封放置。 等待的日子里，看着薄荷叶的颜色慢慢融入透明的酒液中，池嫣的心中充满了期待。 同时，她改变了思路。不再追求整个蛋糕体都是薄荷味，而是将薄荷风味集中在夹馅和装饰上。 她尝试将薄荷萃取液融入打发好的白巧克力甘纳许中。白巧克力的醇厚甜腻恰好能中和薄荷的清凉，并提供顺滑浓郁的口感。 这一次，当散发着淡淡薄荷清香和白巧克力甜香的特制甘纳许完成时，池嫣就知道，她接近成功了。 她小心地用它来涂抹蛋糕夹层，并在蛋糕表面进行简单的裱花。 为了点缀，她甚至还用心地撒上了一些自己烤干的薄荷叶碎屑和少量的可食用银珠。 当最终的作品完成时，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惊叹。 那是一个六寸的圆形蛋糕，整体是纯洁的乳白色，表面装饰着简洁的螺旋裱花，翠绿的薄荷碎屑如同星星点点，可食用银珠闪烁着细微的银光，看起来清新、精致又充满夏日气息。 池嫣慢慢地切下一小块，屏住呼吸放入口中。 瞬间，清凉的薄荷气息率先温柔地弥漫开来，不是那种冲鼻的刺激，而是如同夏日微风般舒爽。 紧接着，白巧克力特有的丝滑醇厚和甜美包裹住了味蕾，与薄荷的清凉完美融合，相辅相成，谁也不抢谁的风头。 最后，蓬松湿润的原味戚风蛋糕底托住了这一切，带来了扎实而满足的口感层次。 成功了！她终于做出了想象中的味道！ 看着这个倾注了无数次失败和心血的蛋糕，池嫣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几乎能想象出江弈灼吃到它时，那双好看的眼睛惊讶地亮起来的样子。 ＊ 然而，比起制作蛋糕时遭遇的技术难题，如何自然又不突兀地向江弈灼发出“邀请”，成了横亘在池嫣面前一座更难以逾越的大山。 等到开学以后，直接送到他们班？太刻意了，万一被其他同学起哄怎么办？托杨川转交？杨川那大嘴巴，估计下一秒全年级都知道了。在放学路上“偶遇”，然后塞给他？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难度系数太高。 思来想去，最稳妥的方式，似乎还是通过微信。至少能避免当面被拒或者自己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尴尬。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池嫣几乎都沉浸在如何编辑这条“史上最难”消息的纠结中。 她坐在书桌前，摊开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像对待一道复杂的数学证明题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草稿。 第一版：“江弈灼同学，你好！暑假过得愉快吗？我暑假期间尝试学习烘焙，偶然做出了一种薄荷口味的蛋糕，味道似乎还可以。想到你好像比较喜欢薄荷味的东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带一份给你尝尝？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或者没空就算了，完全没关系！” 写完后她自己读了一遍，立刻脸红地划掉，过于正式且啰嗦了！ “偶然做出”？太假了！“似乎还可以”？一点自信都没有！整段话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退缩，看起来别扭又奇怪。 第二版：“嘿！江弈灼！暑假宅家干嘛呢？我搞了个薄荷味的蛋糕，超绝！简直薄荷本荷！要不要来一口？保证刷新你对蛋糕的认知！” 划掉划掉！池嫣把脸埋进手臂里。 有种试图轻松但用力过猛的感觉，显得自己特别浮夸，不行不行！ 第三版：“我做了蛋糕，薄荷的，你要吃吗？” 这又显得太干巴巴了，像在完成一项任务，毫无感情，甚至有点命令式。万一他不想吃呢？多尴尬。 池嫣删删改改，涂涂画画，笔记本上很快就布满了一团团黑色的墨迹和无数个版本的废稿。 她斟酌着每一个用词，揣摩着每一个标点符号，试图在“热情”和“矜持”、“自然”和“刻意”、“友好”和“暧昧”之间找到那个完美的、仅属于“朋友”界限内的平衡点。 时间就在这种焦灼的犹豫中悄然流逝。 ＊ 眼看着暑假过去大半了，池嫣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是一片薄荷叶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暑假刚开始时，江弈灼给她分享了一个《海贼王》的有趣梗图。 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甚至有些颤抖。她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最终确定的那一版草稿，那是在无数次修改后，她觉得最自然、最不容易出错的版本。 池嫣：「江弈灼，暑假快乐呀！[笑脸]我最近闲着没事试着做了个薄荷味的蛋糕，好像还挺成功的。想到你好像挺喜欢薄荷的，要不要尝尝？[可爱]」 加了表情符号可以缓和语气，显得更轻松。嗯，应该还行。 池嫣反复默读了几遍，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再检查一遍！”“要不还是算了？”“明天再发？”，但理智告诉她，就是现在了！ 她的拇指悬停在绿色的“发送”键上方，仿佛有千斤重。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手机屏幕上，映出她紧张而认真的脸庞。 终于，她眼一闭，心一横，指尖用力按了下去！ 消息发送成功。 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池嫣缓缓睁开眼，看着那条仿佛带着自己体温和心跳的消息真的出现在了对话框里，一种混合着巨大解脱感和强烈恐慌感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不敢再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跳动着，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回流，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她做了什么？她真的发出去了！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根本不想吃甜食？万一他拒绝了怎么办？那她是不是应该立刻撤回？对！撤回！就说发错了！ 池嫣手忙脚乱地重新抓起手机，颤抖着手指长按那条消息，撤回的选项弹了出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撤回”二字时，她又犹豫了。 撤回了，然后呢？她所有的努力和期待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就在池嫣内心天人交战、手指僵在半空时，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瞬间弹了出来，来自那个薄荷叶头像。 江弈灼：「薄荷蛋糕！真的吗？[眼睛发光的表情]听起来就超好吃，你也太厉害了吧池嫣！」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江弈灼：「当然要尝！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薄荷！[感动哭泣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都有空！[兴奋搓手手]」 短短几行字，池嫣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符号，她都细细咀嚼，试图分析出背后所有的情绪。 没有犹豫，没有客气，没有敷衍。只有扑面而来的、几乎能透过屏幕感受到的惊喜、兴奋和期待。他说“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薄荷”，他说“随时都有空”。 池嫣抱着手机，在房间里开心地转了个圈，然后一头扑倒在床上，把发烫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起手机，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哈哈，没有很厉害啦，就是随便做做。那明天下午三点，学校旁边的“漫语”咖啡馆可以吗？那里比较安静。」 选择“漫语”咖啡馆是因为那里环境不错，而且以动漫为主题，或许能缓解一些单独见面的尴尬？她不确定，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了。 江弈灼：「没问题，绝对准时到！[OK手势] 已经开始期待了！」 看着聊天界面，池嫣心里那块悬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咚”的一声，稳稳地落了地。 明天，下午三点，“漫语”咖啡馆。她就要把她所有的努力、无数次失败后的成功、以及那份小心翼翼藏匿的喜欢，化作这份清凉甜蜜的薄荷蛋糕，送给她的小太阳了。 第19章 特别的下午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池嫣早早地就醒了。 事实上，她昨晚睡得并不踏实，脑海里反复预演着今天可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冰箱里昨晚新做的薄荷蛋糕，然后，打开厨房的储物柜，目光在各种容器间逡巡。 塑料保鲜盒太日常，缺乏惊喜感；印着卡通图案的纸盒又显得太过幼稚…… 她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叠之前买烘焙材料时店家附赠的白色加厚卡纸蛋糕盒上。盒子是素净的纯白色，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反而给人一种干净、雅致的感觉。 “就是你了。”池嫣轻声自语，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方形的扁平的盒子展开、组装。 盒盖是分离的，边缘有一圈微微凸起的压纹，增添了几分质感。 盒身内部是干净的原色纸板，她想了想，又拿出一张同样大小的、印着极细密的浅绿色波点的油纸，仔细地垫在盒底。 这样既能防止蛋糕移动，又能吸走少许多余的油脂，让蛋糕保持最佳口感，更重要的是，这一点小小的细节让整个包装的内里都精致了起来。 池嫣屏住呼吸，用宽大的蛋糕铲，极其轻柔地将那蛋糕平移到了盒子中央的油纸上。 盖上盒盖的瞬间，仿佛将一个珍贵的秘密暂时封存。 但这样似乎还不够。 她剪下长长的一段丝带，将白色的蛋糕盒横竖各绕了一圈，然后在正上方熟练地系了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缎带的尾端自然地垂下，柔软而飘逸。手指拂过磨砂的缎带表面，带来一种细腻而舒适的触感。 池嫣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包装完美地衬托了蛋糕，既不喧宾夺主，又足够用心，每一处细节都包含着制作者的郑重与珍视。 薄荷的清香甚至透过盒盖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无声地预告着里面的内容有多么令人期待。 出门前，池嫣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最终选择了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印着细小的黄色向日葵图案，外面搭了一件淡黄色的针织开衫，看起来清新又不会太过刻意。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忘记特意绕路去那家进口超市，买了一小袋包装精致的混合水果软糖和巧克力豆，正是期末那天她没能给他的那种。 她把糖小心地放进随身的小包里，仿佛弥补了那天巨大的遗憾，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 下午两点三十分，池嫣提着蛋糕盒，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漫语”咖啡馆。 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冷气和淡淡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店里果然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客人，背景音乐播放着轻柔的日语歌曲。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相对隐蔽的位置坐下，把蛋糕盒放在对面的空位旁，然后开始不受控制地深呼吸。 两点五十五分，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池嫣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江弈灼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踩着一双简单的运动鞋，带着一身夏日的阳光气息走了进来。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随意，却更衬得他整个人清爽又充满活力。 目光快速扫过店内，他很快就捕捉到了窗边的池嫣，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嘿，池嫣！等很久了吗？”江弈灼自然地在池嫣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系着淡绿色丝带的蛋糕盒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薄荷蛋糕？” 他的到来像一阵清风，瞬间驱散了池嫣的紧张和不自在。 “没有，我也刚到。”她摇摇头，声音比想象中要镇定一些。说完，她把蛋糕盒往他那边推了推，“嗯，就是它了。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光看包装就觉得很厉害了啊！”江弈灼笑着，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当那个洁白缀翠、装饰着银珠和薄荷叶碎的蛋糕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惊艳，“哇！这……这真是你自己做的？太漂亮了吧！跟店里卖的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池嫣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赞叹，“池嫣，你也太深藏不露了！” 池嫣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就……就照着食谱瞎做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服务员适时地送来了两杯柠檬水。江弈灼迫不及待地拿起附赠的蛋糕叉，小心地切下了一角，连同一点奶油和蛋糕胚一起送入口中。 池嫣喝了一口柠檬水，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 只见江弈灼咀嚼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大，然后猛地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被骤然点亮的星星。 他快速咽下蛋糕，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和肯定：“好吃！真的好吃！” 像是为了证明，他立刻又挖了一大勺，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唔！薄荷味好清爽，一点都不冲鼻子，和这个白色的……是白巧克力吗？融合得超好！蛋糕胚也很松软，真的绝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吃一百倍，池嫣你真是个天才！” 充满感染力的赞美像温暖的阳光，将池嫣心中最后一点忐忑彻底驱散。 她抬起头，看着江弈灼真心享受美食的快乐样子，心里像炸开了无数朵甜蜜的小烟花，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你喜欢就好……我还怕味道会怪怪的。” “一点都不怪，超级好吃！”江弈灼又吃了几口，才稍微放慢速度，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啊池嫣，特意给我送蛋糕，还记得我喜欢薄荷味。” 就在这时，池嫣想起了什么。 她赶紧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那袋特意买的糖果，递到他面前，“还有这个，给你！” 江弈灼疑惑地接过袋子，看清里面的糖果后，明显地愣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期末那天的那个空袋子和池嫣窘迫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里充满了了然和戏谑：“哦，原来是这个糖啊！哈哈哈，你还记得呢！” 他的笑声爽朗而愉悦，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反而像是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且可爱。 他拆开包装袋，拿出一颗水果软糖扔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嗯，果然很好吃，谢啦！这下弥补了我期末没吃到的遗憾了！”他朝池嫣眨眨眼，笑容里带着一丝促狭的暖意。 池嫣看着他孩子气的满足样子，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情绪。 两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自然地聊起了天。 主要是江弈灼在兴奋地评价蛋糕的各个细节，时不时穿插一些他暑假里的趣事，比如和杨川去打篮球结果中了暑，或者又补了哪部热血动漫。 池嫣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气氛轻松而愉快。 吃完蛋糕，江弈灼意犹未尽地擦擦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提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旁边的商场逛逛？我记得那里新开了几家有趣的店。” 池嫣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并肩走在夏日的街道上，阳光奋力地从街道两旁宽大树叶的缝隙间挤过，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斑，落在地上、墙上、行人的肩头。 江弈灼很自然地问起池嫣做蛋糕的经过，池嫣便简单说了说几次失败的尝试，略去了那些熬夜研究配方的辛苦和期待他反应的忐忑，只轻描淡写地说“试了几次才成功”。 ＊ 走进商场，冷气扑面而来。 路过电玩城时，里面喧闹的音乐和五彩斑斓的灯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江弈灼眼睛一亮，指着门口一排崭新的娃娃机说：“欸！我们去抓娃娃吧！我刚充了游戏币还没用完！” 不等池嫣回答，他就已经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池嫣只好跟上。 娃娃机里堆满了各种可爱的毛绒玩具。江弈灼换了一筐游戏币，摩拳擦掌，“看我的，今天一定要抓一个上来！池嫣你喜欢哪个？” 池嫣的目光扫过一堆玩偶，最后落在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抱着向日葵的小熊身上。那只小熊是淡黄色的，怀里紧紧抱着一朵几乎和它一样大的向日葵玩偶，看起来温暖又治愈。 “那个……向日葵小熊还挺可爱的。”她小声说。 “OK！目标锁定，向日葵小熊！”江弈灼投下游戏币，操控着摇杆，表情变得异常专注，那双眼睛紧紧盯着爪子的移动，嘴唇微微抿起，显得格外认真。 然而，抓娃娃显然比解数学题难多了。第一次，爪子软绵绵地落下，连小熊的边都没碰到。第二次，爪子倒是抓住了小熊的脑袋，但升到一半就松开了。第三次，第四次……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靠，怎么又掉了！” “这不科学，明明抓到了！” “这爪子绝对调松了！” 江弈灼一边操作一边不甘心地嘀咕，那副较劲的样子和他平时阳光洒脱的形象形成了有趣的反差，引得池嫣忍不住抿嘴偷笑。 又一筐游戏币快要见底了。江弈灼叹了口气，有点沮丧地挠挠头，“这比想象中难啊……看来今天运气不行。” 与此同时，旁边一群小孩成功抓到了一个很大的娃娃，发出欢呼。 江弈灼看着那边，像是被激发了斗志，眼神一凛，“不行，我不能放弃，说好了要给你抓到的！” 他投入最后两枚游戏币，深吸一口气，再次全神贯注地操控起来。 这一次，他调整了角度，爪子落下时，精准地钩住了向日葵小熊的胳膊和它怀里的向日葵连接处。 爪子缓缓升起，这次竟然稳稳地抓住了，并且没有像之前那样中途松开！它摇摇晃晃地移动到出口上方，然后—— “咚”的一声轻响，向日葵小熊终于成功地掉进了出口！ “哇，抓到了抓到了！”江弈灼迫不及待地弯腰从出口掏出那个来之不易的战利品，转身就塞到了池嫣怀里。 “呐，送给你！”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小小的得意，额头上甚至因为刚才的专注而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虽然过程曲折了点，但总算不负使命，看来我的运气最后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池嫣抱着那柔软可爱的向日葵小熊。小熊的笑容憨憨的，怀里的向日葵灿烂无比，就像此刻她的心情。 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甚至可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但这是他失败了无数次、最后坚持为她抓到的。 “谢谢……我很喜欢。”池嫣抱紧了小熊，低下头，掩饰着自己无法控制的、上扬的嘴角。 “你喜欢就好！”江弈灼松了口气，笑容更加明亮，“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到车站？” “嗯。”池嫣点点头。 ＊ 回车站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自然融洽。 江弈灼还在回味刚才抓娃娃的惊险一刻，而池嫣则安静地抱着那只向日葵小熊，听着他说话，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充盈的幸福感填满。 公交车很快来了，池嫣抱着小熊上车。 透过车窗，她看到站在站台上的江弈灼笑着朝她挥手，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像极了漫画里的场景。 车子启动，他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池嫣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笑容灿烂的向日葵小熊，指尖轻轻拂过柔软的绒毛。 他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沉默的爱，勇敢的追求，以及忠诚的凝视。 他大概不知道吧。 对他而言，这或许只是一次朋友间愉快的下午茶和娱乐活动，一次成功的“回礼”。 但对她而言，这个特别的下午，足以成为她整个漫长夏天，最明亮、最珍贵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