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gb》 第1章 一章完结 秋棠老家有棵歪脖子树,此前被雷劈了大半,树干拦腰折断,树脑袋半死不活垂在地上,只连着一点树皮。 路过的人都以为这棵树活不了,结果它来年春天绿了半边树梢,翘起的嫩芽扬眉吐气,真叫人大跌眼镜。 当然,重点不是树,真正吸引言不忧的,是树上用红绳系着的木葫芦。 木葫芦刷了大漆,紫黑发亮,底下穿着两串铜钱,葫芦口一侧有很多刮擦的痕迹,指尖擦过葫芦口,沾上一点香灰。 略带抱怨语气的娇憨女声从身后传来—— “不忧,难得来我家玩,你就为了摆弄那只葫芦啊,我唤你好几声都不见你回我。” 言不忧扭头看去,秋棠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两空瓶子朝她晃荡两下:“走吧,炒菜用的烧酒没了,你陪我去山下边的小卖部买点,很近的,几步路就到了。” 山上新铺了水泥路,除了一点陡,路不算难走。 “秋棠,你家门口的木葫芦哪来的?” “还想着那只葫芦呢,是我奶她们挂上去的,我也不知道从哪座庙求来的。” “你小时候被狐狸舔过眉毛?”言不忧问。 “什么?”秋棠被言不忧的问话逗笑了,“关狐狸舔眉毛什么事,你怎么总说些怪话。” 不过笑归笑,言不忧的话让她想起一件几年前的怪事。 “我十三岁那年跟我奶拜山神,稀里糊涂迷路了,被接回家后一直发高烧。” “我奶以为我被鬼上身了,去庙里求人做法事,那葫芦就是人家道长让挂在树上的,还让我奶逢五逢十往葫芦口插上一炷香,对着东边拜三拜。” “我这次回老家就是我奶催的,她一直记挂着,道长说要我自己上山拜过山神,这件事才算了结。” 没两分钟,小卖部到了,秋棠把瓶子递给老板。 “诶不忧,我跟你说件事。”趁老板进去打酒,秋棠神神秘秘地趴在她耳边说,“我那年还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言不忧配合地问。 “一个春——梦。”她在耳边暧昧地吹气。 “哦。” “哦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她拐了一下言不忧胳膊。 “你说你说。”言不忧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我梦到一个大美人——你那什么眼神,男的,长得贼好看,叫他大美人也不过分——你想想,一个美人香肩半露醉眼迷离地看着你,嘴唇湿润欲语还休……” 言不忧眨眨眼,没有应声。 “——最重要的是,不是他弄我,是我弄他,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秋棠抓着言不忧的肩膀,越说越兴奋,眼睛好像在发光。 她看着言不忧,言不忧也看着她,言不忧眼神疑惑,秋棠眼神期待。 一秒,两秒……她收起表情,一把推开言不忧,唾弃道:“不解风情的臭女人。” 正好老板拿着打满烧酒的酒瓶子出来,她们跳过这个话题。 “秋棠,你家拜的山神名号是什么?” “啊?不知道。” “不知道?” 可能是言不忧语气里的惊讶太过明显,秋棠解释道:“山神村里人都在拜,都说它很灵验。你也知道,大家没那么多讲究,谁管用就拜谁,哪管什么名什么讳,能保佑他们的都是好神。” 言不忧摇摇头,神可以拜,但是名号也得弄清楚。 不管拜谁,神佛仙鬼还是自家祖宗,摆贡品上香后第一件事就是唤名,按名号喊按辈分喊,告知天地被供奉者是谁,有天地作证,免得被小鬼偷去香火,偷香火事小,被缠上事大。 “不过现在村里家家户户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基本只剩老人小孩,没人供奉打扫,那座山神庙估计早就荒废了。”秋棠指指山下那些瓦房,都有些年头了,有的院墙塌了大半也没人管。 “诶诶,不忧,你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那么感兴趣,要不明天你跟我一起上山呗。” “行啊。”毕竟她也是为这事来的。 晚上,房间不够,她们睡同一间房。秋棠翻来覆去的,她俩都没睡着,言不忧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她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扭得跟蛆似的。 “不忧,不忧——”她一把拿开言不忧用来捂耳朵的枕头,手机怼到跟前,“来给你看看我交的男朋友,我当初偶然遇见,一眼望去惊为天人。我跟你说,他真的……” 她小嘴嘚吧嘚吧,一时没完没了,言不忧眯着眼睛,瞟了她手机相册一眼,不是很意外。 言不忧躺回去,打断她说:“明天我们一起上山,那道士当初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到时候我用红线系在你手腕上,你走前头,我走后头,你不要回头看我,也不要喊我,只管往前走。” “啊?不回头迷路了怎么办?”秋棠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 “不会迷路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秋棠被她奶叫起。 她奶给她煮了黄皮叶水,秋棠洗完澡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 “怎么了?” “有股臭青味,闻久了好像又有点香。”她还皱着眉头嗅来嗅去,不知道说服自己没有,“不忧你闻闻。” “不要。”言不忧一口拒绝,驱邪用的叶子就那几种,她能不知道是什么味么。 洗完叶子水就该上山了,秋棠解下歪脖子树上的木葫芦,她晃了晃,里面全是香灰。把葫芦稍微倾斜地绑在腰上,香灰随着她走动撒在地上。 上山前,她们各自在路口上了三炷香,向山上的鬼神借道。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已经见不到公路了,秋棠心底有些怵,想回头叫言不忧,忽然想起对方昨晚的话,默默把对方名字咽下去。 她看着手腕上的红线,想到红线的另一端还系着言不忧,瞬间又安心不少。 上山的路没有想象中难走,她惊奇地发现这条路明明她只走过一遍,记忆里却无比清晰。 路过一条小溪,她总觉得这条小溪边的石头上该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只能看到光洁白皙的后背,背影看着漫不经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水面,从她的角度,甚至那看到弯曲的脊背下雪白的…… 手腕上的红线被拉动,秋棠回过神,想起自己上山的目的,才收起那点不自在。 又爬了一段路,山上起了大雾,就像她在山上迷路的那一次一样,雾气腾腾把她吞没,一时间分不清上山下山的方向。 她不敢随便走动,正要回头告诫言不忧也不要乱跑,低头发现腕上红线从前头延伸过来。 不忧什么时候跑她前面去了? 雾气太大了,她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这时红线颤动,感受到腕上传来的牵拉感,秋棠犹豫了一下,决定跟着言不忧走。 虽然不忧总是神神叨叨,身边也时有怪事发生,但不忧她还是信得过。 那边秋棠走了,这边言不忧还站在原地。 言不忧看着手中被切断的红线,表情还端得住,余光瞟到浓雾里嚎叫的小鬼,脸色一下白了。她有把握跟上来,但不代表她看到鬼不会害怕。 言不忧别的不怕,单怕鬼。 论伎俩,这些小鬼是拦不住她的,但从结果来看,效果拔群,但凡换只妖怪跟她斗法,她腿都不至于抖成这样。 秋棠顺利走出浓雾,一座破旧的山神庙映入眼帘。 真奇怪。一个声音从她心底冒出来。 她第一次上山就迷路了,昏迷后被家里人抱下山,按理说她从没来过这里,为什么她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座山神庙? 庙里面连座雕像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以前住山上打猎的人家留下的旧房子。 秋棠走进去,发现里面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破旧,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她还以为这里被荒废了,走前她奶还特意嘱托她,让她上来先好好打扫一番。 庙里有个高台,台上供奉着一块石碑,石碑很简陋但被人擦得干干净净,石碑前有一张专门用来拜访贡品的小桌子,桌面上还滴着半干的蜡油,应该是上一个人留下的。 秋棠想到什么,背后一阵凉意。 蜡油未干,供奉的人应该还没走远,庙里太小藏不了人,拜山神的路上去下来都是同一条,可她来时没看到有人下山。 擦了擦手臂冒出的鸡皮疙瘩,她迅速从背篓里拿出供奉的酒肉茶米,在小桌上摆好,给香点火,手不知怎么一直在抖,好半天才点上,插在小铜香炉里,蹭了一点虚汗。 她一边双手合十,一边照着她奶教她的那些话嘴里念念有词。 她盯着前面那三炷香,白烟袅袅,香灰窸窣落下。 “叮铃。”寂静的山野里,清脆的铃铛声突兀响起,吸引了她的注意,秋棠抬头寻找发声的来源,她找了一圈没找着。 “叮铃。”又是一声脆响。 秋棠纳闷地转回去,就见到一条玉白修长的小腿自供奉的高台上垂落,轻轻摇晃,脚踝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铜香炉还燃着香,白烟像水蛇爬上那条光裸的小腿。 视线跟着爬升,原本摆放着石碑的高台上坐着一个人,单腿盘坐,随意披散着头发,衣襟松松垮垮,偏生他仿佛一无所觉,双手撑着高台,腰身略微前倾。 秋棠第一眼被他的容貌摄住了,意识到什么猛然惊醒,不自觉后退半步。 这荒山野岭怎么会突然窜出个衣冠不整的男人? “叮铃。”他还在摇晃小腿,秋棠来不及多想就开始头晕目眩。 “叮铃。”香灰剥落,白烟攀上她的眼睛。 “叮铃。”铃声由远及近。 手腕红线突然像烧红的铁丝,烫得秋棠捂着右手,差点尖叫出声。 “不忧!不忧!”她陡然惊醒,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这时她才注意到言不忧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她想不起来了。 出了山神庙,她才发现外面一切都变了。 遍地红纸,满树红纱,路边的狐狸吹着唢呐敲着锣,着红袍,系红带,学着人类的姿态对她贺喜,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红刺进秋棠眼里。 唢呐声在她耳边尖叫,扎得她耳朵疼,她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她喊着言不忧,闷头往来时的方向跑,一刻不敢停。 “不忧快下山!山里有妖怪!” 她跑到先前遇到浓雾的地方,哪还看见什么雾气,路边只停着一架红轿子,言不忧早已不知去向。 秋棠慌张地四下寻找,一转头发现身后的山神庙如附骨之疽,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还坐在高台上,嘴角含笑看着她,眉毛轻挑,像是纵容,又像是戏谑。 她险些站不稳,她明明跑了很远…… “为什么要跑,这不是你的愿望么?” 她的愿望,秋棠眼睛瞪大,似乎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情,她什么时候许过这种愿望? 秋棠手里拿着三炷香,望着白烟入了神,被掉落的香灰烫到手背,她短促地叫了一声。 她奶看到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口中怪罪。 她拿着香学着她奶对石碑拜了又拜,她奶在她旁边念叨着“山神莫怪,她第一次来,不够伶俐,您莫跟小孩计较”。 秋棠不懂她奶为什么要这么庄重,先是里里外外把山神庙打扫一遍,又是把中间那块黑石头擦得锃亮,最后还要拉着她拜那块黑石头。 她跟她奶说不要迷信,她奶不听,还拉着她一起上山,一路上都在叨叨叨,说了一堆规矩。 说拜山神要恭敬,不然不灵验,还说山神能听到心里话,上香一定要虔诚,秋棠听得左耳进右耳出。 她偶然看到溪边有人洗澡,她跟她奶说,她奶还骂她说小孩不准乱说话,装神弄鬼。她不服气,再回头发现人不见了。 想到这个,秋棠又走神了。 她就是看见了,她没骗人。 盯着落进小铜香炉的香灰,她满心不贫,一直想着溪边那人,就是他害得她奶走一路训她一路。 想着想着,她又有点脸红,虽然只看到半张脸和一个背影,但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 “叮铃。”什么声音?秋棠抬头,看见自己刚刚想着的那人就盘坐在自己前面的高台上,她连忙喊她奶快看,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身体也动弹不得。 秋棠这时候是有点怕的,她挣扎着想叫她奶快跑,她奶还在低头念叨,根本没发觉高台上多了个人。 伴随着一串铃铛声,那人走下来,明目张胆地晃过她奶跟前,站在惊愕的她跟前。他弯下腰,离她很近,食指抵在她嘴唇中间。 她第一次离外人那么近,一时不知所措,眼神乱飘,不小心瞥到什么,她登时红了脸,唰一下闭上眼睛,躁得不敢睁眼。 “你找山神做什么?”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酥麻感从耳根后颈一直蔓延到全身,她还是不敢睁眼。 “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听?” “我没有想要的。”发现自己能动了,秋棠睁眼连连后退。 那人一下子笑了出来,声音泠然动听。 她脸更红了。 “真没有想要的?”那人直直望进了她眼底,把引诱的种子种到她心底。 “别怕。”他说,“悄悄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那人把她抱进烟雾里,烟雾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约听到叮当叮当声。 她什么没有都说出口,但是他听见了。 山神听见了。 所以当她奶拜完山神带着“秋棠”下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她盯着最后一点香燃尽,一股风吹过,香灰落了一地。 一只手伸过来蒙住她的眼睛,身后那人亲昵地抱着她,任她咬破他的手臂,指尖沾了一点血,印在她眉心。 他在她颈肩处嗅了嗅,满意地笑了。 言不忧看着高台上如并蒂莲一样紧贴、姿势很伤大雅的两座雕塑,敲了敲桌子:“人也见了,山神也拜了,她该回家了。” 其中一座雕塑睁开眼睛,瞥向她手腕的红线,哼了一声:“东西让你拿了,算你送她来的报酬,别得寸进尺。” “不行。”言不忧断然拒绝,“我和她一起上的山,就该一起回来。” 那座雕塑冷笑一声,从中间迸裂,摇身变成一名人类。 言不忧知道他不是人类,而是一只野狐仙,这座山的“山神”。这座山头是人家的地盘,要抢人还真不好抢,她瞟了一眼那座秋棠的雕塑,想着怎么把人唤醒。 那野狐仙一见她眼神往这边瞟,直接用身体把雕塑挡得严严实实。 言不忧试图跟他讲道理:“世间姻缘讲究你情我愿,这样吧,你把她叫醒,我们对质,要是她愿意嫁你,我不拦着;要是她不愿,你放她跟我走。” 她知道哪怕秋棠不愿意他也不会放人,当务之急是快点把人叫醒。野狐仙可以入梦,她怕秋棠在梦里待久了,醒来分不清现实。 “小道士管得挺宽,看你身上鬼气缭绕,怕不是跟哪个孤魂野鬼纠缠不清,还管别人的姻缘婚约。”他不接茬,显然不愿放人,眼神隐晦扫过她右手手心,面色不善。 言不忧知道他在忌惮什么,要不是手里捏着檀木令牌,她还真不敢跟一只野狐仙叫板。 野狐仙占了个仙字,修炼时间少说也有几百年,真打起来,胜算二八开,他二她八,说的是他两巴掌能大卸她八块。 ——“那你当时怎么把我救下来的?” 秋棠被言不忧带下山,灌了符水,没过多久自己醒了。醒来她一改常态,抓着言不忧问这问那。 她一下抓住了重点,言不忧眼神一瞬间飘忽起来。 “他本来也留不了你多久。” “啊?” “野狐仙天生地养,姻缘契合要过问天地,他钻了天地的空子,才跟你结成姻缘,现在被发现了,婚约作废,既不能强留你,也不能再循着你的气味找到你。” “他怎么钻的空子,等等,姻缘这种事情也是能随便钻空子的吗?”秋棠凑过来,手往言不忧肩膀上一搭,眼尖瞟到她衣领底下的一小片膏药,话风一转,伸爪子就要碰, “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 “别碰。”言不忧拨开她的手。 “空子一般不好钻,供奉鬼神就像在天地面前签合同,谁供奉谁,谁受谁庇护,一清二楚。但是你们不唤名,那野狐仙可以不收你们香火,而你们切切实实受了他庇护,算下来是欠了他恩情,要还的。” “相当于你们跟他签了份空白合同,他想从你们身上割哪块肉,全凭心情。” “刚好他又看中了你。” 秋棠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就是他选中的那块肉。” 言不忧点点头:“应该叫童养媳。” 秋棠表情有点僵硬。言不忧拍拍她肩膀。 “不过鬼入轮回前要查总账,生前死后做了什么,都要从头到尾捋一遍,那些野狐仙不收的香火全让小鬼吃了,只要超度那些小鬼,天地查账发现对不上,顺藤摸瓜也能查到他头上。” 想起那些小鬼,言不忧当即脸色又白了一分,满山的鬼都被抓来迎亲抬轿子,那场面现在想来胃里还在翻腾。 言不忧自己缓了半天,过了这么久对方竟然一声不吭。 “怎么了,得救了还不高兴,你真被那野狐仙的美色蛊惑,想变成雕塑,在深山老林跟他作伴?” 秋棠想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颤:“没有没有,我没有自虐倾向。” 成天跟一群从身体到心理与自己迥然不同的山野精怪打交道,秋棠怕自己会疯掉。 “我只是觉得事情搅和在一起,脑子很乱。” “我好像碰见过你说的野狐仙——我不确定,也可能是梦。我见了他两面,一次是在溪边,一次是庙里。” “拜完山神我奶带着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下山,我留在了山里。可后来家里人说,我跟我奶上山的时候迷路了,他们找了我很久,最后发现我晕倒在路边的石头上。” “混淆现实和梦是野狐仙的拿手把戏。可以确定你接触过他,沾了他的妖气,所以回家后一直发烧;离开他一段时间,妖气散了,病自然就好了。” 有人说野狐仙痴情,这哪里是痴情,只是野狐仙想要什么就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可不管被留下的人类是死是活是痴是疯,任性蛮横。 言不忧看向秋棠,只能感慨她命大,碰到一只难得心软的野狐仙。 那野狐仙第一次见秋棠,出于无聊也好,孤独也罢,骗她迷迷糊糊结了契。 她年小体弱扛不住妖气,那野狐仙没办法了,只能偷偷把她送回去。 “所以他把我拐走又把我放回去?”秋棠疑惑,“他图什么?” 言不忧低头摆弄那只木葫芦,木葫芦跟着秋棠一路颠簸,裂了条缝,把破损的地方粘一粘还能用。 “图你人啊,嫌你太小了放回家养几年,时候到了再掳上山。” 秋棠不能理解:“可我上了大学很少回老家,他上哪找我?这次回来拜山神,还是因为我奶记着道长的话,催我……” 她瞪大眼睛看着言不忧。言不忧无辜地眨眨眼,不关她的事。 “——道长跟野狐仙是一伙的?”得到这个结论,秋棠难以置信,觉得自己真相了。 “不至于,收人钱财要替人消灾,这是规矩。”见她猜到一点,言不忧拿起那只木葫芦摇了摇,“起码给的这件法器是真的,比那道士的本事真。” “沾上的妖气没散干净,人容易碰到各种不该碰到的东西,你能平安长这么大,这只葫芦功不可没。” 言不忧把葫芦递给她。秋棠顺着她的话视线落到那只木葫芦上。 “给了你家木葫芦,那半吊子道士估摸着发现野狐仙一直盯着你,怕自己惹祸上身,盘算着时机到了以拜山神的名义把你送回野狐仙手上,免得被对方找上门。” “要是你侥幸平安回来,还能赚个名声;如果没回来,可以编个谎说你触怒山神回不来了,事情不了了之。” “这大概就是整件事情的经过了。” 秋棠听完,把木葫芦塞给言不忧说:“这是你的功劳,葫芦应该归你。” 她乐意给,言不忧当然乐意接。 言不忧手里盘着木葫芦,一边盘一边思考,总觉得还有一件没解决的事。 是什么呢? 直到下了返校的车,看到秋棠的男朋友来接她,言不忧恍然大悟,好像还没告诉秋棠,她的男朋友就是山上那只野狐仙。 不过陪她上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别的不归言不忧管。 那野狐仙也没说错,言不忧自己都一堆事情没解决,哪管那么多。 只希望秋棠能机灵点,野狐仙一个赛一个狡猾,别被他吃得死死的。 第2章 番外其一[番外] 某天,秋棠正和言不忧逛街,逛到一半秋棠打了个哈欠。 “怎么大白天的没精打采,晚上做贼了?”言不忧抽空瞥她一眼。 秋棠耷拉着眼角,神色颓废:“最近几天老做梦,一整晚都在梦里,迷迷糊糊睡不好就算了,连梦也忘得干干净净,感觉特空虚。” “噢,正常。”言不忧接了一句。 “哪正常了,这根本不正常。你看看,我都冒黑眼圈了。” 秋棠说着凑过去,被言不忧毫不留情按回去:“骗骗手机得了,别骗了自己。黑眼圈明明是你多年熬夜刷手机熬出来的,别赖到别的身上。” “不忧。”秋棠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忽然转到言不忧跟前,眼睛闪闪发光注视她,“你有没有什么符咒啊药水啊之类的可以安神助眠的法子?” 言不忧站定,回视她,一字一顿说:“我是道士。” “昂,我知道啊。”秋棠点头,不明所以。 言不忧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我是道士——不是医生能药到病除,更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说啥有啥。你找我要方子,不如去找你男朋友,让他哄你睡觉。” 说到自己男朋友,秋棠摆摆手:“算了算了,柏风他最近在搞竞赛,忙着呢,我不好意思打扰他。” “你不好意思打扰他,好意思打扰我。”言不忧街也不逛了,站边上睨她。 秋棠满脸讨好:“这不显得咱俩关系好嘛。” 言不忧懒得跟她辩:“说真的,你睡前找他视频电话,保不齐有用。你想想,每天看看帅哥有助于身心愉悦,身心愉悦有助于睡眠质量提高,更别说他是你男朋友,效果翻倍也说不定。” “总觉得你在胡说八道。”秋棠皱眉沉思,“仔细想想好像有点道理。” “试试呗,又不亏……” 秋棠是行动派,熟悉她的人都深知这一点。 第二天秋棠一夜无梦,一醒来给言不忧发消息,封了个神医称号,兴冲冲捧了半天手机才等来一条回复。 “治好了?” “妙手回春啊大夫!” “所以你就这么报答我,大早上给我发消息?” 于是恩将仇报的某人被言不忧屏蔽了半天。 几天后,秋棠线上找言不忧抱怨。 “不忧,这法子没效果了,现在越跟我男朋友睡前聊天,晚上做梦越频繁,前半段应该是美梦还挺爽,后半段就不对劲了,跟打了一架似的,肌肉酸得很。” “噢,正常。”说明那只野狐仙不再满足于睡前聊天了呗。 “这也正常?”言不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秋棠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是她经历太少了? “很正常。你想你每晚看到帅哥兴不兴奋?你一兴奋你的大脑也兴奋,更容易做梦。你这两天别跟男朋友打视频电话,让大脑冷静冷静。” 秋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手指在输入框打了又删,删删改改,最后发了一句——“有道理”。 当晚秋棠她男朋友视频电话打来了,她犹豫一下,没接。 很快那边发来一条消息。 “这么晚还在忙吗?怎么不接电话?” 秋棠有点纠结,不知道话怎么接。回答是吧,万一柏风追问在忙什么,她该怎么回复;回答不是吧,她又怎么解释她干嘛不接他电话。 秋棠苦恼之际,她男朋友又发来一条消息。 “没空接电话也没关系,我不想打扰你,我只是想像往常一样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听你说一声晚安。” 这话说的,秋棠光是看到这文字都差点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安慰一下失落又体贴的男友。 秋棠和她男朋友是社团认识的,柏风大她一届,交往前以学长的身份照顾她,秋棠原本以为柏风清清冷冷的,是高岭之花那一挂,谁知道熟悉后对方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没多久就把秋棠迷得找不着北。 秋棠花了老大功夫才按捺住摇摆的心,她一咬牙给他回了条消息:“今天还有事,等你回来我再补偿你,好不好?” 发完消息,她忐忑地看着对面的头像,生怕对方话语间流露出一点失望难过的意思。 没多久,消息又来了。 “没关系。你还在外面吗?有没有人陪着你?我不太放心。” 秋棠神经大条,见对方没有揪着视频电话不放,便松了一口气,顺着台阶安慰对方道:“没事没事,我在熟人店里,不会有事的。” 发了消息想到夜不归宿不太合适,而且话里有歧义,怕对方误会,她又补充一句:“我自己一个人。” “……”那边沉默了一会,回复道,“好,你一个人小心,早点回去休息。”秋棠以为他挂念自己,心里越发愧疚。 没说两句话,秋棠自己都唾弃自己太过无情,赶紧转移话题表达自己的关心:“比赛结束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想你。” 这次对面沉默更久。 “放心,我明天中午才回来。晚安。” 秋棠盯着最后这句话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放心”和“才回来”是这么搭配的吗?不应该是“放心,我明天中午就回来”吗? 她心中莫名忐忑,回了一句晚安后,忙给言不忧发消息求助,打完字才想起来言不忧睡前把她屏蔽了。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秋棠很快睡着了。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后半夜自己床上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秋棠仰躺着睡得很沉,一道人影跨坐身上,支着身体俯视她。月光钻进窗帘的缝隙,照亮了空中甩动的长毛尾巴。 那“人”用尾巴束缚住秋棠的四肢,俯身靠近她,鼻尖在颈肩处徘徊,像某种犬科一样嗅了又嗅,反复排查她身上有没有沾上其他人的气息。 确认她身上的气味干干净净,他抬起头,仔细打量她的睡颜,如同标记所有物一样,用尾巴把她圈在自己怀里,然后一点一点收紧。 可是这个举动仍然没法让他满足。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腿,空气中妖气猛地暴涨,晦暗难辨的光线下他的神情越发妖冶非人。 如果婚契没有解除,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囚禁在他的地盘,谁也带不走她…… 不,即使没了婚契,只要把妖气刺进她的腿,她一样离不开他,哪都去不了,开心时看着他,难过时看着他,愤怒时也只能看着他,唯一的消遣只有与他欢愉,那些无伤大雅的爱好他也欣然接受。 他沉浸在某种令人胆颤的亢奋中,一声细微的“柏风”把他唤醒。他身体一僵,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被赤条条地袒露在太阳底下。 他迟疑地抬头。 秋棠沉睡着——她在睡梦中呼唤他。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存在,她循着熟悉的气息摸索到他的身体,抱住他,以一种全然信任他的姿态亲近他。 躁动的妖气就这样被轻飘飘地安抚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尾巴温顺地贴在秋棠腰上,心中嫌弃它没出息,身体却老老实实回抱住她,泄愤般在她颈肩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牙印。 无知无觉中,秋棠拯救了她的腿,免受一场无妄之灾。可喜可贺。 秋棠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时男友回来了,正站在床边叫她起来开饭。秋棠一边愧疚没去接他,一边感慨从哪能找到这么温柔体贴的学长当男朋友,浑然不知她口中的温柔学长昨晚差点撅了她的腿。 她拿起手机给言不忧发了条消息,翻身下床。 手机震动了一下,言不忧扫了一眼,弹出一条最新消息:神医,无需多言!言不忧挑了挑眉,放下手机不再管她,秋棠她男朋友回来了,言不忧也能清静会儿了。 过了几天,顶着秋棠账号的一句没头没尾的消息又把言不忧炸出来。 “臭道士,净耍些鬼把戏,有本事当面斗法。” 言不忧一看就知道那头是谁,这是原配看到聊天记录,以为她挑拨离间来的。她点开输入框正要回复,看见那条消息一闪而逝,显示已被撤回。 言不忧想了想,打下两个字:“仙家?” “哼!” “有本事发,没本事别撤回啊。” “狂妄!如果不是看在秋棠的份上,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我面前蹦跶!” “仙家看不惯我,可以删我好友,我是不在意的,就怕您偷拿秋棠手机瞎折腾被发现,这温柔纯良的学长身份就保不住了。” 离开了野狐仙的山头,言不忧硬气不少。 她是打不过对方,但众所周知,正规的道士都有师门。师门是用来干什么的?当然是摇人。在以前混乱的朝代,有什么仇什么怨可都是一整个师门齐上,遇上事完全不怵的。 对方没有她想象的震怒,只回了她一句—— “你且看着。” …… 又是一个月过去,秋棠哒哒哒地给言不忧发消息,手机叮叮咚咚,言不忧不堪其扰,连忙制止她:“好了,你别说,我问你答。” 秋棠默默删去打好的一大段文字,老实回复:“收到。” “你说你去了问灵山,然后山里有座道观,你父母想带你一起去是吗?” “对。” “你不想去?” “没有啊,只是那道观的道长们说我身上有妖气,要帮我净灵,我想问问你意见。” “别去。” “……已经去了怎么办?” “去了你还问我意见?” “这不是单纯问问意见吗……净灵后会有什么影响?” “有点影响,你男朋友可能会闹。” “?” 秋棠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言不忧接着问:“我今天寄给你的醉仙泉你喝了吗?” “喝了,一股白水味儿。”秋棠语气有些抱怨。 “醉仙泉有些镇灵固元的功效,但再怎么吹也就一壶泉水,不是白水味你还想要什么味儿?实在想喝别的味儿自己兑去。”言不忧没好气地说。 “我看它有个醉字以为它是酒。”秋棠振振有词。 “那人家还不只一个醉字呢,人家还有一个仙字。醉仙泉醉仙泉,是仙吗你就醉……算了不扯这些你喝完就行。” “啊?我没喝完。” “你不是说你喝了?” “喝了,没喝完,我想着你给我的肯定不是寻常玩意儿,怕浪费了,就给我男朋友喝了,四舍五入就是我喝了。” “……” “怎么了,这泉水有什么讲究吗?”言不忧迟迟不回话,秋棠有些纳闷。 “有点讲究。四舍五入就是你完蛋了。建议你这几天别招你男朋友,等他半夜趴你床头你就知错。”言不忧撂完这句没声了,留下一脸懵的秋棠和手机面面相觑。 秋棠耸耸肩,有时候言不忧说话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秋棠习以为常,没太在意。到了晚上她才明白言不忧是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作为饭后消遣秋棠拉着她男朋友一起在家看电影,恐怖电影。秋棠胆子大,不怕电影里那些道具血浆,看得津津有味,脚脖子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扫而过,她瞬间汗毛乍起。 她低头一看,一根白色的尾巴正缠着她的脚踝,沿着裤腿的边缘要往她小腿上钻,被她注意到尾巴尖还翘起来冲她打招呼。 她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视线顺着尾巴往上走,发现这条尾巴的主人正是她男朋友。而她男朋友的状态更奇怪,明明没有喝酒却感觉满脸酒气,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狐狸精!不对,有点眼熟,是野狐仙! 秋棠想走被他一把按住,小腿被尾巴攥得很紧,肩膀压上对方大半身体,脖子被呼出的气体弄得很不自在,她动动脑袋,颈窝处也被对方蛮横地占去。 脸颊有些痒,狐狸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刮过皮肤,秋棠僵着半边身体,血液仿佛凝固。 她僵硬得像块木头,除了对方姿势太过亲昵,最重要的原因是这种深入骨髓的惊悚感—— 当一个你以为不会再见面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你身边,而且是用你早已熟知的面孔,这种如影随形的恐惧是隐秘的,像冰锥刺进血肉里,散发阵阵凉意。 “你老投靠外人跟我对着干……你太弱小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打上我的标记,还不弄伤你……你怎么能任别人抹去我的气味……” 野狐仙的鼻尖挨得很近,若有若无得在她脖子上蹭,秋棠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诡异地听出他语气里的委屈。 秋棠偷偷看他,见他迷蒙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水光,顿时有些心虚。 虽然不知道心虚什么。 随着野狐仙的醉态越来越明显,除了尾巴耳朵,他一口尖锐的牙齿也暴露出来。秋棠被他半抱半靠,衣服被扯得凌乱褶皱,愣是一声不吭,生怕他醉意上头直接给她啃掉一块肉。 见她一直不说话,野狐仙眯起眼睛瞧她:“你怎么不说话?喉咙受伤了?” 秋棠脑子乱成浆糊,开口喊他,因为太紧张声音有些嘶哑。野狐仙听她声音异样,凑近看她。 秋棠不敢乱动,微仰着头,任由一团热气靠近她的咽喉要害,忽然喉骨附上一阵温热濡湿——秋棠突然瞪大眼睛,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人血的味道最容易吸引妖仙。 “嘴巴也伤到了?帮你也舔舔好不好?”野狐仙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还不忘低声诱哄道,“舔舔伤口就好了,很快的,不痛。” 他欺身上前,秋棠抓住空档赶紧后退,手指碰到手机,心念一动,还没付诸行动,手机被人夺走。 他说:“嘘,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让别人滚。” 野狐仙彻底露出獠牙。 …… “言不忧!!!!!!” 看着消息后面一串感叹号,言不忧都能猜到秋棠现在的表情,一点就炸那种。 “你早就知道我男朋友就是那只野狐仙了对不对!” “你们坦白了?” “别装傻,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言不忧假装没看到,紧跟着秋棠又发来一条消息控诉她。 “你那醉仙泉差点害苦我,你知道他昨晚多疯狂吗?简直酒后乱x!” “这个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 “醉仙泉没那么夸张,凭野狐仙的道行,醉仙泉顶多微醺,所以酒后乱x的可能性不大,蓄谋已久倒是概率不小。” “!” ……关掉手机前,言不忧最后看了一眼,对话界面一片安静,显而易见,炮火被人分担了,短时间也不会再有人找她。 又清静了。言不忧收起万缘珠,乐得自在。 这篇已经完结,但一想到山神还没掉马甲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作者额外写了篇掉马番外。祝各位食用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番外其一 第3章 番外其二[番外] 清晨,上早八的路上,秋棠打了个喷嚏,她抬头仰视透蓝的天空,听着行道树被吹得沙沙响,这才对秋天有了实感。 一夜之间,凉风起来,把暑气吹散,仿佛昨日的燥热只是夏季的一场回光返照。 低头点开手机屏幕,一看日期,有些恍惚,一眨眼中秋快到了。 中秋放假前几天就没课的人欢天喜地拎着行李箱走了,秋棠她同学也陆陆续续回家了,学校一下子空了大半,竟然显得有些萧条。 秋棠从去年开始外宿,对同学放假回家这事感触不大,到底都是自己一个人住。 不过今年有些特别,她男朋友柏风说想同她一起过中秋,秋棠想了想,正好邀请他搬来和自己住。 叮咚一声,手机置顶的头像弹出一条消息,恰巧门外响起敲门声,秋棠看到消息眼前一亮,放下手机噔噔噔地跑去开门,刚看清门外人影,眨眼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世上有一种惊喜,就是当你想着一个人的时候,如同心灵感应一般,那个人正好出现在你面前,并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么早啊,不是说今天下午结项,作为负责人你先跑了别人没意见吗?”秋棠磨蹭了一会儿,才从男友怀里探出头来。 “原先是这么打算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通宵赶工了,大家都着急放假,想早点结束。正好,我也想早点见到你。”他光明正大地蹭过她的耳垂,似乎很喜欢这些亲昵的小动作。 秋棠耳尖有些红。 柏风长着一双真正的狐狸眼,眼尾狭长微微上翘,本来他的容貌气质偏向清冷,偏偏一双眼睛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艳,笑起来若有若无的色.气。 他不常笑,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对着秋棠笑,把她晃得五迷三道,脑袋直恍惚。同样是清冷美人,有人看着高不可攀,有人看着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亵玩。 都怪他看着太纯良了,在知道他是野狐仙前,秋棠一看到他就心痒痒,一度为自己的龌龊心思感到愧疚。后来发现他是野狐仙,她才肯定他在勾引她—— 一只不知多少年道行的狐狸精,能不知道自己在容貌上的优势? 本以为她是一见钟情,主动出击,实际上她是愿者上钩,被钓成翘嘴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秋棠一边心安理得地窝在小男友怀里,一边唾弃自己,忽然眼尖地发现自家男友的狐狸尾巴露在外头,一甩一甩的,格外招摇。 她猛然回神,左顾右盼,发现没人松了一口气,一手牵着他,一手拉着行李箱,把人带进屋里。 “尾巴露在外面,你不怕被人发现?”受小时候的电视剧影响,秋棠总觉得妖精会遮遮掩掩,避免遭人惦记。 柏风顺从地被她牵进屋里,一副男主人的姿态打量屋子陈设,见屋里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眼尾愉悦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面对她的顾忌,他淡定得多:“不会被发现的,就算被发现了,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小玩具。” “什么小玩具?”刚问出口,秋棠离家出走的脑子回来了,她立马把话咽回去,见他似乎还想解释,她赶忙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告诉我——那个,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柏风轻易让她岔开了话题。 他表情有些失望,蓬松的尾巴不自觉耷拉下来:“我们不住一起吗?” 秋棠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对方自己先递上台阶:“不住一起也挺好,一人一间房,宽敞方便,还不会影响你休息。” 这话说得漂亮,温柔体贴得让人愧疚。 虽然早知道对方的善解人意是装出来的,秋棠的良心还是痛了一下,她假意咳嗽两声,伸手去拿他的行李:“我帮你放好吧……” 指尖还没碰到行李箱的拉杆就被人拦住了。 “我自己来吧。” “我有点渴,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他看向摆放在茶几上还未开封的一个杯子,指了指它,“我可以用那个杯子吗?” 秋棠扭头看去,那个杯子和她现在用的杯子是前几天逛超市时买的,款式颜色异曲同工,两个她都很喜欢所以一起买回来了,摆在一块儿很像情侣款。 她转身倒水的功夫,自家小男友就已经进房自个收拾起来。她见他执意不让自己插手,把水杯放在桌上,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半蹲在衣柜前,慢条斯理地低头叠放衣服,尾巴垂在脚边,偶尔甩动,尾巴尖格外灵活。 据说狐狸的尾巴可以表达情绪,不知道在他身上是否灵验。 秋棠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发现了一点规律——她视线在他尾巴上停留的时间越长,尾巴甩动的频率就越快,耳朵同理,盯得越久,抖动得越勤快。 而且她这边有点什么小动静,对方的耳朵也会随之一动,完全不受主人控制。就像现在,她正在摆弄手机壳上的挂件,发出一些细响,那只毛绒耳朵也跟着抖一下,看得秋棠一阵手痒。 想摸。 但柏风几乎不给她摸。 因为耳朵和尾巴一样,是狐狸身上的敏感部位,哪怕他是野狐仙,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秋棠叹了一口气,摸又不给摸,平时又喜欢在她面前晃,勾得人心痒难耐。 坏狐狸。 眼前这只坏狐狸背对着她,对她热切又怨念的眼神视而不见。看了一会儿,秋棠眼不见为净,低头玩起了手机。 看着看着,余光看到有人影来回走动,她站起身抬头,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还有衣架吗?”他看了一眼衣柜的方向,秋棠顺着看过去,发现他今天拿来的衣服不少,看起来是决定长住的意思。 她把手边的水杯递给他,转身回自己房里找衣架。 回来的时候人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宣传海报,秋棠瞥了一眼,是市里每年中秋活动的宣传海报,可能是昨天收拾房间时不小心落下了。 “要去看看吗?”她还没开口,对方先问道。 柏风坐在床边,一只手撑在背后,一只手捏着海报边缘,双腿交叠,身体略往后倾斜,姿态放松,绒白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拍打床单。 从简单的肢体动作中可以看出,他似乎有些兴致,只是不清楚他心里做了什么打算。 “看看吧,虽然活动安排跟去年差不多,但赏月还是要人多热闹才好玩。”秋棠喜欢热闹的地方。 “好,我们一起去。” 中秋那天,门口堆了大大小小许多包裹,秋棠正纳闷,转头看见柏风把它们拿进屋里。 “这些包裹是你的?”秋棠翻看这些盒子,左看右看没看到快递单,晃了晃也没听出点什么。 “嗯,里面是我专门找人定做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秋棠更好奇了。 “那么多包裹,我帮你拆?”正好她是拆包裹的熟练工,秋棠拿着剪刀跃跃欲试,等她拆开一看,盒子里是一对玉环佩,托在掌心端详,白玉无暇,温润如凝脂。 除了玉环佩,其余零零散散的物件一字排开,秋棠看着愣了一下,这是一套浅青为主、饰以桃红的襦裙,看似纹饰朴素,实则针脚细密、绣工了得。 她疑惑地看向柏风,一抬眼正对上他兴致勃勃打量自己的眼神,像是面对一只大型布娃娃,正思考着该从哪着手打扮。 她被推入换衣间,又迷迷糊糊换上一整套繁琐的服饰,最后神色恍惚地被牵着走了两步,身上的玉器叮铃作响。 “怎么样?”背后一道呼吸声缓缓靠近,来人站在身后与镜中的秋棠对视,“今晚赏月的时候就穿这套吧。” “好。”她回神,毫不犹豫地点头,“你的呢?你不和我一起穿吗?” 柏风摇摇头。 “太累赘了,我穿不了,耳朵和尾巴放不下……”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他还是妥协了。 “好吧,你打算让我这样陪你出去?”说着,他身上变幻,长发披散,衣襟半开,霎时间变成了初遇时衣冠不整的模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这次光明正大把耳朵和尾巴暴露在空气中,丝毫不收敛妖仙的气息,眼神妖冶邪性,与先前的清冷学长相比,气质天差地别。 秋棠捂住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把他的衣襟认真拉上,该遮的遮住,她仔细打量一番,眼睛越来越亮。 “也不是不行……”她兴味盎然地说。 晚上八点多,公园湖边的小亭子聚满了人,岸边灯火通明,湖水也缀满了星星,不少人在岸边放花灯,有工作人员撑着小船帮忙打捞花灯。 秋棠拉着一只白毛狐耳狐尾人类光明正大走在人群中。她有恃无恐,毕竟野狐仙在街上越是大摇大摆,别人脑海里就越是人山人海。 在一众“老师你出的角色好还原”和“老师你衣服道具看起来质感好好”中,野狐仙疑惑不解,但牢记出门前女朋友的叮嘱,只负责微笑点头,其他交给秋棠。 伴着晚风,秋棠带着他走到拱桥上,远远眺望湖心。湖中心停靠着几艘画舫,是每年中秋活动的常客,里面放了些茶水点心,可以一边歇息,一边赏月赏灯。 看风景还行,至于点心……不中吃。 坐船,半小时两百,啧。 茶点,加一百,啧。 身旁的野狐仙见她视线提留太久了,顺势瞥去,以为她喜欢:“想上去玩玩吗?” “不。”秋棠果断拒绝,她去年来过。 三百,打了水漂,啧。 忽然湖东边响起一阵喧闹声,秋棠看向街心的方向。 那边敲锣打鼓,花车队伍游行,花车挂满花灯,最大的花车上花灯簇拥着两只“玉兔”,“玉兔”中间是一轮圆月,旁边站着一位长衣水袖的“嫦娥”,提着竹花篮和路人互动。 热闹,欢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目光。 秋棠熟练地在人海中穿梭,哪怕身上略显累赘的襦裙也妨碍不了她。 街道上到处人挤人,野狐仙闲庭信步,轻松躲开旁人的肢体接触,始终与秋棠只有半步之遥,处于一个只要她伸手就一定能碰到他的距离。 但秋棠似乎沉迷在了节日的欢声笑语中,从始至终没有来牵他。 野狐仙看了一眼靠近秋棠一侧的手,眼神暗沉,心里颇为不快。 “看!小兔灯!花车那边免费领,我手快抢的,好看不?” “柏风,你喜欢这个月饼馅的糖葫芦还是这个糖葫芦馅的月饼?” 秋棠心大,逛了半圈,献宝般捧着自己喜欢的、新奇的事物送到野狐仙跟前,这才发现身旁的气氛有点沉。 这可不能怪她,往常和朋友出来过中秋,街道人多,不管怎样最后都会走散,干脆各凭本事,各自找喜欢的摊位,最后在人较少的广场汇合,分享搜罗来的好玩意儿。 秋棠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某些细节上,朋友和男朋友,是有一点点微妙的不同的。 “你不开心吗?”她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野狐仙看着她,见那双杏仁大的眼睛注视他时满是关切,他移开视线,缓缓“嗯”了一声:“你刚才光顾着买东西,没顾我。” 这是寻常人类无法比拟的直白,野狐仙相当于当面透题了。 可是秋棠听岔了,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满满当当的袋子,又看向对方空落落的手,她忽然福至心灵——他一定是因为她只给自己买不给他买生气了! 秋棠不知道给他买什么,只能带着他挤回原摊位,原模原样全部给他再买一遍。怕他找不着地方,她全程牵着他的手,时不时扭头询问他的意见。 于是,当秋棠又一次抬眼看向他的时候,野狐仙肉眼可见的心情愉快许多。 自认为找对了答案的秋棠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男朋友很好哄的,管它过程如何,反正结果对了。 就是手握得有点紧。 秋棠试着抽出来,没成功,想着刚把男朋友哄回来,出于心虚,她没有强硬拿回手。 牵着就牵着吧,顶多有一点不方便。 兜兜转转很快,一人一狐又回到拱桥边。 拱桥两岸有许多平坦光滑的石头,专门供人休息,这会儿人潮被街心的活动吸引,涌去了那边,拱桥这一块反倒没什么人。 “九点半了,歇一会吧,十点还有一轮活动。” 秋棠一边揉脸一边点头,刚开始那股兴奋劲儿过了,现在倦意上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靠在男朋友温热的肩膀上,一时之间不舍得再起身了。 耳边是柏风的呼吸声,是秋夜的风声,还有流水冲刷石墩的声音,很轻很轻…… “叮铃——” 秋棠瞬间清醒,她转头打量四周,男朋友不见踪影。 不仅是她男朋友不见了,周围的环境也大变样了,青砖黛瓦,飞檐斗拱,叫卖声喝彩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短暂的惊讶过后,秋棠恢复平静,看来她现在在闹市里,看路人的服饰,背景似乎还是古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一身襦裙此时此景竟然不显得突兀。 秋棠并不慌张,这种忽然在陌生环境中醒来的情况不是没见过,身旁来往的人都面容模糊,很可能是她在做梦,而她男朋友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她没有急着找她男朋友,而是顺路观赏起来。 要说热闹,莫过于酒楼,张灯结彩,琵琶和鸣,箜篌齐奏,呼声四起。人人争相登高楼,赏明月,三五成群结伴同行,桂花树下游人如织,亲朋好友摆席设宴,饮酒作乐。 原来她梦里也在过中秋啊。 秋棠看得入神,走走停停,险些忘了自己目的。 可她逛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她男朋友。 秋棠心想不对,她男朋友如果也入梦了,绝对藏不住,往常这个时候他早按捺不住来找她了,现在却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他去哪了?难道没来梦里找她? 她满怀疑虑,踱步到一颗桂花树下,一抬眼与一双琥珀色兽瞳对上。 是一只小白狐。 “柏风?”秋棠松了一口气,表情松懈下来,“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走吧,我们去……” 她忽然停顿。 只见那只白狐警惕地盯着她,见她靠近伸手,还冲她龇牙咧嘴。 “柏风?”她犹疑地又唤了它一声。 白狐没有回应,那双冰冷的兽瞳没有软化的迹象。 不是柏风。 秋棠有些失落,她折返回去,打算再找找柏风的踪迹,她就不信那只粘人狐狸会舍得让她在梦里一个人过中秋。 可惜还是找不到。 秋棠顿生乏味。 她喜欢热闹,可如果只能看着别人热闹,只会反衬得自己形单影只,更加孤独。 梦怎么还没结束…… 她想到了桂花树下那只小白狐,看起来她和它一样,都没分到一点节日的热闹。秋棠忽然想回去找它,多一只小动物,好歹也不算孤零零。 可能就是有一种奇妙的缘分,秋棠在拱桥边又遇到了它。 大部分游人聚在对面,拱桥这边没什么光。 四下无人,一只小白狐正踩着岸上石阶,全神贯注盯着水里的花灯,左歪头,右歪头,伸出爪子试图把花灯捞起来,前爪的毛都沾湿了,最后反而越推越远。 它无措地摇摇尾巴,从它身上秋棠甚至看出一两分懊恼。 秋棠想帮它捞过来,这距离小白狐够不到,对人类来说正好,不费力。 她一俯身,身上的玉环佩叮叮咚咚,小白狐听见动静,耳朵噌地一竖,看见她时往后一窜,眼睛瞪得溜圆,洁白的毛发炸开,耳朵下压,后腿微弓,身体压低,一副时刻准备扑咬的姿态。 秋棠停下动作,和它对视。 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水边风凉,把秋棠吹得一个激灵,她回神,在小白狐警惕的目光下,手一伸,轻而易举把那盏花灯捞上来。 小白狐的视线瞬间黏在她手里的花灯上。 秋棠没有立即给它,而是拿在手里翻看了一眼,才把花灯放下,假装玩腻了,起身走开,小白狐瞥见她走远些,才迟疑地上前嗅了嗅。 秋棠在不远处站着,对岸灯火点点,人影绰绰,晚风吹皱湖面,一盏盏花灯朝这边漂来,远远看去,仿佛满湖星光向她拥来。 小白狐似乎也被这副景象吸引,它专注地盯着湖面,毛绒耳朵一抖一抖。 秋棠看着岸边的小白狐,想了想,转身找了间当铺,押了玉环佩换些银钱,买了盏手提花灯回去找小白狐。 回来时,小白狐不见了,岸边留下一串爪印和一盏花灯。 花灯重新入水,借力漂回湖中。 秋棠提着灯,跟着湿爪印,走到一家面人摊铺前,她左看右看,果不其然在旁边货箱子下的阴影中找到了小白狐。 秋棠刻意没有看它,而是找摊主捏了个面塑小狐,昂首挺胸的,活灵活现,意外地与阴影里偷看的小白狐有七分肖像。 小白狐耳朵动了动,眼睛转而盯着她手里的面团玩意儿,秋棠非常非常不经意地捏着面塑小狐从它旁边经过,背后的小白狐又警惕提防她又想要她手里的面狐狸,满心迟疑。 秋棠可不等它,捏着面狐狸就往下一个摊位走,小白狐愣了一下,便悄然跟上。 秋棠暗地里差点笑出声,到底还是只普通小白狐,还没有修炼成妖,好拿捏得很,不像她男朋友…… 夜上三更,节日气氛越加酣畅,人竟然越来越多,秋棠怕小白狐暴露,被人抓去做了狐裘子,只能把它往人少的地方引。但小白狐耐心不是很足,不消半会儿就会被别的事物吸引。 秋棠掐着点买新玩意儿吊着它,比如她手上这个竹蟋蟀,再比如香甜软糯的板栗糕,惹得小白狐看着她怀里吃的玩的直眼馋,得不到,又不舍得走。 道行不够的小白狐怎么斗得过坏心眼的人类? 当然斗不过的,秋棠时不时不经意地遗漏些东西,小白狐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捡漏。但小白狐最喜欢的面狐狸,始终握在秋棠手中。 ……好了好了,不能再逗它了,她快听见它气得爪子直刨坑的声音了。 于是她在糖饼摊后面的小巷,逮着了差点跟丢人所以着急跟来的小白狐。 小白狐抖着毛发,一蹿几步开外,秋棠拿着面狐狸伸出去晃了晃,诱惑它:“想不想要?” 那只小白狐果然有几分灵性,它听得懂她的话,又因为实在想要,所以哪怕摆好了逃跑的架势也没有离开。 那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直白地把心思暴露给她,秋棠努力地压下嘴角,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的无害,继续给自己的诱拐计划添砖加瓦。 “想不想要跟我逛中秋?诶诶,别走,不光是我手上的面狐狸,还有别的,你不想挨个试试外面那些吃的玩的?你不想看看高楼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我有钱哦,可以买很多东西哦。”秋棠抛了抛钱袋子,小白狐不一定能理解钱意义,但它见过她付钱,知道钱的用途。 小白狐兽瞳一亮,伸爪想抢,秋棠瞧它模样就知道它打什么算盘,瞬间把钱袋子揣进怀里,伸出空空的手,摊在它面前。 “陪我凑热闹,我给你买东西,不然免谈。那些人不收狐狸的钱,你拿出去只会被抢,不信你试试。” 半响,秋棠志得意满地抱着小白狐挤进人堆里,手背上还有几个牙印子。 可算骗来,啊不,劝来了。 秋棠凭借敏捷的身手闪进前排,这才知道为什么这里那么热闹——高台上是一家杂技班子,叠罗汉,踩飞练,吐火吞刀,上刀山下火海,样样拿手,引得观众拍手叫好。 秋棠把小白狐托起,让它能看个清楚。小白狐瞪着眼睛看着台上,尾巴尖不停拍打她的手腕,似乎从来没见过人类里还有这种光景。 气氛正热,花团裹着银票一齐从天上飞来,秋棠抬头一看,小白狐也跟着看去。 原来这不是寻常的勾栏瓦舍,这楼鸟瞰呈“回”字型,中间是高台,上方开天窗,四边设包厢雅座,上能赏明月,下能观杂技,视野顶顶好。这些满天飞的花团银票就是楼上贵人们投下的打赏。 秋棠正好饿了,抱着小白狐点了个包厢。 小白狐机警地左顾右盼,一双耳朵压平,对这种三面封闭的环境格外紧张,直到隔壁酒楼送来的菜笼子摆上桌,它脖子炸起的毛发才耷拉下来。 桌上菜品花样繁多,种类齐全,鱼虾蟹,鸡鸭羊,绕着红木方桌一溜摆开,摆成长龙。 秋棠不知道小白狐喜欢吃什么,就让酒楼把招牌都上一遍,小白狐这个嗅嗅,那个看看,秋棠尝一道菜,它也跟着尝一道,最后也不怕她下毒了,自个吃得可欢了。 桂花水晶脍,拔丝山药豆,醋溜丸子,白肠红肠,乳羊炙……还有用来解腻的杨梅渴水。至于角落的那碟月饼,秋棠没有动。 这里的月饼皮厚,口感偏硬,她刚来的时候从别人家手里买了一块,不好吃。 小白狐率先咬了一口,竟然没有崩掉它的牙?秋棠疑惑地拿起一块,发现月饼是蒸过的,蒸过后饼皮会变得柔软,甜香味从枣泥馅渗入饼皮,味道比一开始好多了。 秋棠愉快地和这里的月饼和解了,一转头,酒楼赠送的一坛桂花酒上趴着一只白毛团子,她眼疾手快把它捞回来,免得它喝醉了,找不着回巢的路。 “这个不能喝。”秋棠点了点它脑门,小白狐张嘴咬在她手腕上,拿她磨牙,有点疼,没见血,主打威胁。 秋棠可不吃这一套,她弹它的鼻子让它松口,故意板着脸:“再咬我我就不给你买东西了,你只能看着我吃,看着我玩,就算你呜呜叫我也不会心软。” “还要把你的面狐狸没收。”她继续火上浇油。 小白狐气得直呼噜,毛发蓬起像个愤怒的蒲公英。 见它这样,秋棠更想逗它:“生气啦?来吃块板栗糕消消气。”她把板栗糕递到它嘴边,小白狐不屑地撇开脸。 秋棠用逗小孩的语气,夸张地说:“哎呀真不吃啊,这么好吃的板栗糕送给别人多可惜呀,那我吃了哦,我要把你的板栗糕吃光了哦。” 她特意强调了“你的板栗糕”,明明是她自己出的钱,说的好像她抢了小白狐东西,一副专门欺负小孩的恶劣大人形象,看得秋棠都要唾弃自己。 小时候她最讨厌那些每逢过年过节就来逗她玩儿的大人,如今长大了她才知道—— 逗小孩,好玩儿! 终究是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人。 小白狐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板栗糕,所幸没有再咬她。 吃饱喝足,秋棠出了包厢。闹市中还有很多她没逛过的地方,趁月色昭然,灯火喧嚣,正好玩个酣畅淋漓,尽兴而归。 就这样,她抱着小白狐埋头扎进了人潮,哪儿热闹喧嚣,哪儿欢欣雀跃,她就往哪儿钻。 遇见舞火龙的队伍,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秋棠挤不进去,只能把小白狐高高举起;遇见有意思的摊铺,她会驻足,手指一一划过摊上的货物,小白狐喜欢,轻咬她的袖子,她就将其买下。 不知不觉,手臂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囊,秋棠也终于逛完了沿街所有摊铺,脸上还染着余兴,精神烁烁地望着街道,有些意犹未尽;小白狐被托在怀里,呼吸声很浅。 走到摊铺尽头,有棵桂花树,秋棠把小白狐放在石墩上。 浑然如黄玉的圆月高悬于天,夜更深了,虽然节日欢庆通宵达旦,但是玩久了,人总会倦,街上的人影稀疏了些,秋棠陪着小白狐坐了一会儿,笑着侧头问它:“我陪你玩,开心吗?” 小白狐收回望向圆月的目光,它低着头,不喊不叫,只有尾巴尖在甩动。 秋棠低头看着一人一狐身下两道的影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我很开心。” 小白狐耳朵动了动,微微立起,秋棠却没有接着说的念头,她起身帮它整理包袱,里面满满当当包着给它买的玩具点心。 “这两包是玩的,那两包是吃的,吃的放不久,不早点吃完会坏。”她帮它理好包袱,玩具放一边,糕点放另一边,把每个包袱都控制在方便小白狐叼走的大小,一趟搬不完,两趟也差不多了。 小白狐定定看着她,月亮今天格外明亮,给那双琥珀色兽瞳涂上一抹朦胧的光。 秋棠揉了揉它的脑袋,出乎意料地没有遭到反抗。小白狐脑袋毛绒绒,触碰到她手掌时耳朵轻微颤抖,刮过她的掌心,秋棠收回手,手指不自觉摩挲。 痒痒的。 “今晚玩尽兴了。”她瞧了瞧安静端坐在石墩上的小白狐,竟然有些不舍得说出道别的话,“我也该……” 小白狐张嘴咬住她的袖子。 秋棠牵了牵袖子,它没有松口。她轻声哄它:“好了,该走了。” “难道你想跟我走?” 小白狐没有任何反应。 秋棠心想也是,按小白狐的性子,指望让它跟她走还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 “或者你想要我跟你走?” 小白狐依旧没有反应。 它叼着她的袖子,秋棠也走不了,她只能无奈道:“还想要什么,给我说说?不过钱花得差不多了,我可能没法买给你。” 秋棠跟它僵持了好一会儿,它终于松开了。 “好吧,给你买完就乖乖回家。”秋棠妥协了,她掂了掂钱袋子,一把抱起它,走到还开张的摊铺前,悄声说,“看看你还想要什么。” 可是看来看去,小白狐都不满意。 这个摊子不满意,那就换下一个,然而秋棠带着小白狐走过一个又一个摊子,小白狐始终没能找到自己心仪之物。 “我帮你挑吧。”眼见还开张的摊子都快逛完了,正好路过一个货郎,秋棠走上去拦下他。小白狐埋在她怀里,没有拒绝。 她来得晚了,货郎的货箱上不剩什么玩意了,秋棠挑挑拣拣,只有一串银铃能看得过眼。 她用剩下的钱换了这串铃铛,铃铛称不上精致,也不算太过简陋。 货郎叫卖声远去,秋棠低头拨了拨怀里的毛绒脑袋,拎着铃铛递到它跟前晃了晃,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 “抬头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 它不愿抬头。 秋棠叹了一口气,把它抱回石墩上,小白狐蜷着身体,尾巴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她将铃铛放在它脚边,拍了拍它的脑袋,轻柔地说:“我走了。” 刚走两步,“叮铃”一声,铃铛被扫落在地上。 秋棠弯腰捡起它,把铃铛的灰擦掉,重新放回去,开玩笑地劝慰它:“说不定哪天我们又见面了呢,世上那么多只小白狐,我怎么知道哪只是你?你带着它,等到再遇上,我好能认出你。” “我真的要走了,小白狐。” 周围的雾气开始弥漫,四周的景物逐渐离她远去,蜷缩成一团的小白狐也越来越远,远得如同天上月,变成一个白茫茫的小点。 “叮铃——” 梦醒了。 秋棠醒来有些茫然,盯着一个点许久没有回神,直到她男朋友把她搂进怀里,她才有了点实感。 “怎么了?做梦了?” “嗯,一个很——”秋棠思考了一下形容词,“特别的梦。” “有多特别?” “……不告诉你,谁叫你不来梦里陪我,那么有意思的梦,你居然缺席!”秋棠伸了个懒腰,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身招呼他,“走吧,十点了,还有下一轮活动呢。” 野狐仙笑着伸手,等她把自己拉过去,他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偶然掠过的晚风能听见—— “可我一直在陪你啊。” 没想到中秋前定下的脑洞,中秋后才发出来,光顾着玩都没忙活正事。 好了,故事现在圆满了。这些小故事原本包含在言不忧的故事里,但我不想同时写多对副cp,所以拿出来作为独立的篇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番外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