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个红绿灯》 第1章 领证 包里的手机震个不停。 施浮年面带歉意向客户一笑,“不好意思杨先生,我调一下静音。” 没仔细看是谁给她发了什么消息,将手机关机后,施浮年继续听杨先生的要求。 “我和我老婆养狗,我们想弄个有设计感的狗窝。”杨先生冲着楼梯下方的空间开始比划。 施浮年记下来,从电脑上找出一些类似的效果图,为他提供几个大致方案。 等忙完一切工作,已是下午六点。 将杨先生送到小区门口后,施浮年坐进车里,打开导航直奔景苑。 绕过枯柳残桐,在岔路口前左拐,卡其色的裙角跨过覆着皑皑白雪的水榭,停在一栋两层别墅前。 她开机扫了眼微信,无非就是同事发来的一些消息,还有她妈付如华的一句话。 【你们什么时候领证?】 施浮年盯着白色聊天框,深深吸一口气,简单回了一句还没定好时间,在密码锁上输入指纹。 施浮年打开灯,换下大衣,从鞋柜里找出拖鞋穿上,站在玄关处浏览了一番别墅内部。 这婚房是谢家很早之前就买好的,去年年初装修完,据说是就等着她那个老公结婚了。 走上楼梯,施浮年准备去看一眼书房,站在主卧前时又接到了下午那位客户的来电。 她倚着雕有法式角花的墙壁,揉一下饥肠辘辘的腹部,拖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羊毛地毯,发出笃笃闷声。 挂断电话后,施浮年搓一把困倦的脸。 要不是付如华催命似的要她快点在婚前看婚房,她今天才懒得过来。 她扶住门把手,还未动作,就见黑胡桃色的主卧门从内打开,顿住。 施浮年定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房子进鬼了吗? 她屏住呼吸,脚尖踢开门,倏地抬起眸,看清里面的人后不由得拧眉。 男人立在门后,挺拔颀长,眉目清朗,黑色风衣几乎要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 窗子半开,漏出的冷气在卧室里打着转,氛围骤然坠至冰点。 施浮年上下打量他一眼,眉头向下压,”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淙觉得好笑,“婚房也是我家,我不能进?” 她不占理,一切想说的话都在空气中夭折,哑了声的喉咙像是被湿棉絮紧紧塞住。 施浮年嫌他碍眼,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却又被他捉住手,她警惕地窥向他干净的腕骨,羊脂玉一般的白。 “你什么时候有空?” 施浮年的心脏充了气,瞪他一眼,“什么事?” 谢淙微挑眉头,“领证。” 话音刚落,她的唇线旋即紧绷,卷曲长翘的睫毛轻颤。 差点忘记他们现在还不是法定夫妻。 施浮年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扫了眼手机日历,随便选了个日子,“就13号吧……” 谢淙脱下风衣,慢条斯理地坐在沙发上,“不行,我有事。” 施浮年踩着拖鞋走到他眼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那你选?” “明天上午。”谢淙站起来,以更高的视角俯视她。 “不行,我约了客户要谈。” 谢淙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那是他奶奶送给她的见面礼物,“那就下午,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说完,他便抬腿准备往外走,施浮年喊住他:“一定要明天吗?有那么着急?” “挺着急的,不然家里一直催。”谢淙的手搭在卧室门的扶手上,声音清冽,揶揄她,“施浮年,你别逃婚。” 施浮年一怔,冲他宽阔的后背翻了个白眼,不料下秒,面前的男人回过头,正好看到她丰富的面部表情。 猝不及防,施浮年微抿嘴唇,绕过他一言不发地走下楼,谢淙轻笑一声跟在她身后。 她戴好围巾,余光瞥见谢淙站在餐厅吧台前接电话,明暗交错的光线如瀑布般倾泻在他身上。 施浮年没再看他,转身离开别墅。 她驱车回到市中心的平层,从冰箱里找出蔬菜,准备做一顿水煮菜凑活一下晚餐。 厨房水汽朦胧的时候,谢淙发微信又一次提醒她明天记得去民政局。 她把心里的无可奈何告诉好友宁絮,宁絮在屏幕另一头打趣她,“那没办法,你还是赶快适应吧,以后你们两个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施浮年吞掉粉丝,又用筷子去戳碗里的菠菜,忍不住蹙眉,“我那晚要是没去酒吧,就不会惹上这个麻烦。” 养的布偶猫跳上她的膝盖,用毛茸茸的尾巴蹭她胳膊,施浮年摸一把它的头,“Kitty,我在吃饭,你先下去玩。” 宁絮支着脑袋,嘴角漾起笑,“这可是老天爷给你送上门的姻缘。” 施浮年盯着正在摇头晃脑的Kitty,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絮继续自言自语,“你这么讨厌他,他还想和你结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啊……” 话音未落,施浮年就撂下筷子,眉毛蹙在一起,冷笑,“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点破事。” 宁絮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转圈,施浮年不合时宜地想起前几天,付如华问她大学和谢淙有没有恋爱过。 施浮年挂断视频,把餐具放进洗碗机,找出电脑开始画cad,中途还收到了谢淙的消息,让她领完证和他一起去一趟谢家。 前几天联系的客户突然说想拆墙扩容,施浮年决定过几天再跑一次量房。 她披着开衫去烧水,靠在吧台前端详自家的客厅。 这座平层的每一个细节都由她亲手设计而成,施浮年摸着杯壁,突然有些记不清自己从事这份行业的初衷。 她大学专业是工业设计,在英国读完研究生后,回国进入一家设计公司做室内设计师。 人在每件事的开端都会怀着一腔热血,可经历多了刀山火海,也就容易失去最初的新鲜感与激情。 临睡前,老板又嘱托她压好单,别让到嘴的鸭子飞走。 施浮年揉一下胀痛的太阳穴。 翌日下午,天气晴好,施浮年坐在工位上改好最后一版方案,眼看着马上到下班时间,她去卫生间补了个妆,提着包下楼去找谢淙的车。 他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施浮年打开车门的时候,就见他正在翻手头上红色的户口本。 谢淙的目光轻飘飘地移到她身上,“东西都带了吗?” 她嗯一声。 结婚登记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面前的相机咔嚓一声,她才意识到,许多人口中的人生大事就这么被敲定了。 施浮年恍惚地走进民政局,又恍惚地走出来,凝神望着结婚证,明晃晃的红。 谢淙直接拿过她的结婚证,施浮年微微一愣,听到他说:“我先拿着,晚上还给你。” 施浮年抬手摘耳钉,心想,他爱还不还,反正她也不想要这东西。 到谢家老宅时,施浮年搓一搓有些冰冷的脸颊,努力绽开一个笑。 虽然她不喜欢谢淙,但除他以外的谢家人对她都很好,她没理由将对谢淙的不满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刚一走进别墅,就听到易青兰喊她小名,“是朝朝吗?” 施浮年边换衣服边回应,“是我。” 谢淙踱步到客厅,把两本结婚证放到桌子上,“怎么不问候我一下?” 穿戴精致的易青兰没理他,戴着帝王绿翡翠戒指的手拿起结婚证,仔细翻看,谢淙说:“假不了,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 易青兰摸着上面新鲜出炉的印章,温柔地望向施浮年,“朝朝,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施浮年弯弯唇角,又不经意间与坐在她旁边的谢淙对视,看他眼睛藏笑,施浮年觉得里面也含着嘲讽。 她移开视线,继续和易青兰说话。 易青兰的家乡在澳门,与临时南下的谢父谢津明相识后便一路北上,北方二十余个凛冽秋冬流转,还是难改她轻微的乡音。 “朝朝,以后有什么难事找我们就行。”易青兰握着她的手笑道。 朝朝这个小名,易青兰是从施父施母口中听来的,后面的日子里便一直这样称呼她。 易青兰一口一个朝朝,施浮年听着亲切,没过多久,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谢淙边听两个人聊家常,边把玩着手中的结婚证,易青兰喝斥他,“你别把结婚证弄坏了!” 他散漫地应了一句。 听到谢淙被教育,她身心都通畅,视线探向他时,又见他勾起唇角,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 施浮年不动声色地抽回目光。 吃晚餐的时候,奶奶又捧着两本结婚证翻来覆去,激动得又多喝了一杯白酒,还要把自己结婚那会儿当作嫁妆的金手镯送给她,施浮年有些吃惊,悄悄掐了一把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谢淙。 他难得会看她的眼色,把喝高了的老太太扶进卧室后,拿起结婚证上楼。 进门的时候,他注意到施浮年正坐在角落里的意式牛皮沙发上。 忙了一整天,谢淙有些累,他解开衬衣的扣子,又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枚戒指放在梳妆台上,曲起手指敲一下桌子,提醒她,“演戏逼真一点。” 施浮年瞥见他无名指上的男士婚戒,也拿起那枚戒指,随意往手上一套。 戒指是谢淙定制的,按她的要求设计成素圈。 谢淙从浴室走出来时,发现施浮年还坐在沙发上,右手支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世界未解之谜。 他拿着毛巾擦头发,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施浮年酝酿了很久,浓密的睫毛轻颤,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有多余的客房吗?” 谢淙放下湿漉漉的毛巾,似是被她气笑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夫妻分房睡?” 她蜷缩一下手指,怼他一句,“多的是,只是你没见过,我还装过主卧里塞两张床的房子。” 窗外有风呼啸掠过,寒雪又压上枯柳的枝头,朦胧夜色笼罩淡黄月牙。 谢淙漫不经心地说:“嗯,你见多识广。”然后准备去关灯。 施浮年抬手阻止他,戒指在灯线下折射出光芒,“等等。” “明天还要上班,你别磨蹭。”谢淙躺到床上,把结婚证放在床头柜,见她风雨不动安如山,道,“你想让奶奶知道我们感情不和吗?” 施浮年心下微颤,终于做好决定,“我睡就是了,你闭嘴吧。”她拿起易青兰准备好的睡衣走进浴室。 残留着的水雾卷着薄荷味道,每一次呼气与吸气都在告诉施浮年,她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共用同一个浴室,往后的日子里,她身上的香水味也许还会被那股清浅的薄荷香替代。 想到这里,施浮年冲掉了手心里浮起的泡沫,热水打散泡影,一切顿时化为虚无。 再回到卧室时,整个房间已经陷入了黑暗,施浮年凭着记忆走向中央的床,但一时忘记谢淙睡在了哪边。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想起他好像躺在左边,于是大步朝右边走去。 她掀起被子,抬腿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施浮年突然觉得不对劲。 压着的似乎不是床垫,好像是谢淙的身体。 夜已深,她的手摁着他肩膀,一双幽深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你爬到我身上想干什么?” 好久不见,感谢点开这个故事,希望《九十三个红绿灯》能在这个秋冬带给你温暖与幸福。 提前讲一下下: 1.本文无任何暗恋情节,简介为误会,后期会解释原因。 2.主角为对抗路情侣相处模式,不喜这一类型的读者宝贝请及时止损~ 3.文中地点为架空,设计行业专业知识来源于各类资料,请勿考究。 4.主角均非完美人设。 5.祝看文愉快,生活愉快~ 随机掉落hb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领证 第2章 同居 施浮年有些不自在,幸好夜色正浓,遮住了她耳根缓缓爬升的绯色。 越是没理的人越爱先狡辩,她从他身上爬下来,抓起蚕丝被往自己肩上裹,振振有词道:“你不是睡左边?” “我一直在右边,是你记错了。”谢淙轻笑一声,“你是不是有健忘症?婚检没查出来?用不用明天看医生?” “你才有病。”施浮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往床边缩了缩,闭眼开始酝酿睡意。 第二天回到公司,施浮年走进茶水间,恰好碰到正在摸鱼的宁絮。 她昨晚没睡好,早起拿遮瑕盖住眼底,但凑近还是能看到一点乌青。 宁絮往咖啡里扔一块方糖,视线探向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扫过她的黑眼圈,露出不明意味的笑,“昨晚几点睡的啊?夫妻生活挺和谐啊。” 施浮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失眠。” 第一次和男人一起睡觉,她浑身上下像长了倒刺一般难受,硬是熬到凌晨才睡着。 “不可能吧?结婚第一天,你不验验货?”宁絮瞪大双眸,眼线快要朝天花板飞去,“这怎么能行?都说男人过了25岁就是60岁。” “验什么验,这东西重要吗?”懒得继续和她胡扯,施浮年抚平裙摆,拿起几块曲奇向工位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施浮年总感觉今天聚焦了太多人的目光,哪怕去趟洗手间,都有人盯着她看。 她咽下两颗维生素A,这时,旁边的岳黛靠过来问:“浮年,你怎么突然想起带戒指了?还挺好看的,很衬你。” 电光石火间,一切的反常好像都有了答案。 施浮年将卷发扎成马尾,也没遮掩,“昨天结了个婚。” 岳黛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对面的人附和道:“新婚快乐啊,喜糖少不了吧?” 施浮年还是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整个上午,施浮年都在被周围的人盘问自己老公的身份。 吃午餐的时候,宁絮和她吐槽,“没见那群人平时有多关心你,看你结婚了就开始瞎打听,嫉妒心太强,怕你过太好,特别是那个岳黛啊,去年攀上个搞房地产的暴发户,鼻子快长头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嫁给了首富。” “我一直都过得很好。”施浮年挑出素菜里的花椒,漂亮的脸上满是不在乎的情绪,“这种人见多就不觉得怪了。” 从她踏入SD这家公司开始,身边的眼睛只多不少。 SD作为燕庆的顶尖设计公司,求职者都是拼个头破血流地往里闯。 刚入公司时,闲言碎语很多,无非就是说她没实力,单纯靠关系和人脉才进入SD。 施浮年懒得去应付那些长舌公和长舌妇,该上班上班,该休息休息,业务源源不断,惹得同事更加眼红。 单枪匹马干了几载,直到前年,宁絮跳槽进来,两个人的设计思想很相像,做事风格也类似,果断决绝,敢想敢做,也敢跟领导对着干。 就像高山流水遇知音,施浮年与宁絮做了狐朋狗友,也成了设计部的眼中钉。 下班前,施浮年终于抽出时间去看一眼手机,意外发现谢淙在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我去接你,有事谈。】 她不太情愿地回了个好。 走进电梯,隔壁行政部的同事还在旁敲侧击,施浮年被吵得头疼,电梯门一开,她就借身体不舒服的理由走了出去。 不想再碰上她们,施浮年绕了个远路,坐进谢淙车里时,还没等他开口,她率先道:“有事说事,我着急回家喂猫。” 谢淙想起她那只娇贵的布偶猫。 “去你家说,一时半会讲不完。” 施浮年凝视他几秒钟,最终还是妥协。 刚一进门,小公主Kitty就围着施浮年转圈,她俯身抱起猫,冲身后的谢淙说:“拖鞋在柜子里,你自己找,还是那一双。” 谢淙先前来过几次她家,二百平的大平层,宽敞明亮,一整扇落地窗隔绝开烟火气与浩瀚海景。 他坐在沙发上,见Kitty翘着尾巴晃到他面前,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眨眨眼睛,哼两声,又高傲地仰着头走开。 谢淙的目光窥向不远处正在装猫粮的施浮年,“你养的猫和你挺像。” 她一头雾水地皱眉。 施浮年把Kitty喊过去吃饭,然后收拾一下地板上的碎屑,站到谢淙对面,也是一副傲气的样子,“你到底什么事?” 他松一下紧绷着的袖口,神情散漫,“婚礼流程。” 施浮年旋即怔住,肩膀绷直,缓缓道:“我不想办婚礼。” 偌大的客厅寂静得像夜半三更的荒郊野岭,谢淙盯她一会,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施浮年并不矮,一米七的个头在人群里很显眼,但谢淙还要比她高不少。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迫使她往后退了几步,腰窝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桌角,施浮年霎时疼得屏住呼吸。 目之所及之处是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脚边的Kitty正黏人地蹭她的小腿,耳边萦绕着他的声音。 “怎么?和我结婚很丢人?”谢淙的手扶住桌子,将她困在这方快要窒息的天地里。 不是丢人,是奇怪。 在亲朋好友面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读出相爱的誓言,这是一件令她尴尬到头皮发麻的事。 他寸步不让,继续逼问:“你其实也不想婚后和我住在一起吧?” 他是笑着的,可漆黑双眼里却又露出凌厉。 暖气从地板向上蔓延,施浮年推开他,作势要去开窗通风散热,“我没说过,你别污蔑我。” 谢淙勾住她衣裙的腰带,将她拽回来,施浮年一时觉得天旋地转,双眸聚焦,直直撞向他的目光。 “污蔑?”丝质腰带顺着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滑落。 谢淙弯腰与她平视。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隐身的尴尬氛围仿佛要凝结成有形水滴。 他没多说一句话,只是沉着一张脸,转身拿上大衣离开她家。 听到关门声的那刻,施浮年如释重负。 只是没过半小时,门铃又被敲响,一声接一声,像啄木鸟打洞。 施浮年没来及解围裙,拿着锅盖就去看密码锁的屏幕。 她皱着眉不想开门,谢淙又给她打电话,“让我进去。” “你出门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 “……” 施浮年转一下把手,男人携带一身寒气闯入,眉目显得更加冷峻。 谢淙想往里走,却被施浮年用锅盖挡住去路,要他解释清楚,“又回来干什么?” 他把手机上的暴雪预警信号给她看,“小区封路,走不了。” 施浮年半信半疑,“附近有酒店。” “你以为我没去问过?一间空房都没有。”谢淙气极反笑,“就这么不想让我住在你家?” “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 “二百平就找不出个十平米给我住?” 施浮年眼球一转,想出一个点子,“我家其他地方都很满,卫生间倒是……” 没等她说完,谢淙就大步朝主卧走去,施浮年连忙拉他衣袖,“那是我房间!” “你房间怎么了?我不能和你睡一块?昨晚你和鬼同床共枕?” 施浮年被他气得像只冒刺的河豚,把锅盖塞到他手里后,走进次卧找被子。 晚餐是谢淙做的三菜一汤,施浮年把牛肉当成谢淙的胳膊嚼,没品出什么味道,吃完饭就闪进自己的卧室,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 Kitty窝在她怀里,施浮年把下巴放到它头顶上,手指敲着键盘。 兴许是在她怀里待腻了,Kitty抬腿跃上窗户。 她前几天接到了一个老房改造的单子,客户是位七旬老人,想让她给房子弄出点年代感。 施浮年找了几张图,准备明天带过去与他商量。 宁絮给她打电话吐槽自己的客户。 “钱难挣屎难吃,气死我了。”她和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要不是现在找工作难,我是真想辞职,客户缠人就算了,这破公司也整天压榨我。” "施浮年,你什么时候自己开家公司,把我挖进去行不行?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算我求你了。" 施浮年当她是玩笑话。 聊得正开心时,一道男声突然插入,“施浮年,你家的热水器怎么调?” 她从床上坐起,听宁絮在耳机里尖叫,“我靠!这是谢淙在说话吗?他怎么跑你家去了?你居然会让他进你家门?!还热水器,他要在你家留宿?” 施浮年解释几句就匆匆挂掉视频通话。 掀开毯子下床,她走进次卧的浴室,一脸不耐烦地弄好热水。 准备甩上门时,Kitty顺着缝隙钻了进去,施浮年走过去喊它,“出来,Kitty,回床上去。” 不知是她与Kitty周旋太久,还是谢淙洗澡太快,Kitty溜到浴室门口时,谢淙正巧从里面走出来。 水汽氤氲,施浮年讪讪地站在次卧门口,看Kitty扬起尾巴抽了谢淙一下。 她小心翼翼把Kitty抱起来,不好意思道:“她不听话,不小心跑了进来。” 男人穿着她从衣柜里翻出的oversize短袖,清俊的双眼闪过笑意,“是吗?” 施浮年回到自己卧室后才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她的地盘,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施浮年躺在床上摸Kitty身上的软毛,没过多久就被冷风冻得开始打喷嚏,她去关窗,可窗户死死卡住,似乎是坏掉了。 她忽然想起刚刚这只漂亮的布偶猫爬上窗户跳来跳去,回头瞪一眼罪魁祸首,却发现它早就没了踪影。 施浮年天人交战了一会。 总不能在零下温度里熬过一晚,可家里就两个卧室,另一个还被谢淙占用着。 如果不是他在,她也不需要这么纠结。 施浮年轻轻推开门,在沙发上铺好毯子,闭上眼睛。 她才不要去谢淙那里睡。 可沙发太窄,她翻个身就要掉下去,叹气之际,她听到一声微弱的猫叫。 在漆黑中睁眼,轻微的夜盲症让所有的事物都朦胧。 她隐约见到一个高瘦的男人靠在次卧的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猫。 施浮年揉一下双眼,看清楚后气得差点晕过去。 真不争气,这猫自己跑去别人房间睡了。 Kitty蹭一下谢淙的臂弯,他笑一声,凝视着她,“其实你们不像,它没你嘴硬。” 施浮年装聋,但在心里把他骂了几百遍。 布偶猫跳回次卧,谢淙盯着沙发上的白色蚕蛹,“你要不要过来睡?” “我不冷。” “行,有骨气。” “……” 施浮年第一次觉得回旋镖打在身上原来这么疼。 次卧的灯光消失,客厅又落入黑暗,施浮年适应一下暗色环境,打了几个喷嚏,裹紧毯子入睡。 意识模糊间,她痛快地翻了个身,心想沙发什么时候变大了? 下一刻,施浮年觉得不对劲,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躺在次卧的床上。 胸口前窝着一只猫,背后是将睡熟的她抱到这里的人。 Kitty被她吵醒,一个劲儿地用脑袋顶她,施浮年被它撞得连连往后退,身体快要与谢淙贴在一起。 她有点紧张,压低声音,“别蹭我了,Kitty,我后面有人。” 耳边落入带着调侃的笑,“我听得到。” “施浮年,睡得舒服吗?” 第3章 死结 寒气从窗户缝隙中溜入,在卧室里转了个圈,施浮年冷得瑟缩一下,咬着唇强撑,“我没说我要在这里睡,你把我弄过来干什么?” 谢淙单手撑着头,揶揄她一句,“你一直在外面喊冷,我放任不管?这不太好吧?” 看施浮年蜷成一只虾,满眼警惕,他直言:“凑合一晚,明天解封我就走。” 施浮年调整一下姿势,合眼准备睡觉,又听他道:“不办婚礼可以,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况且我工作也很忙,没时间去应付那些琐事。” 她爽快地嗯一声,翻个身舒舒服服地睡觉,只留谢淙目光沉沉盯着她的背影。 方才他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她双唇被冻得轻微泛白,拍她肩膀想把她喊醒,未料施浮年像个聋子,怎么叫也不睁眼。 犹豫片刻后,谢淙把她抱到了卧室。 施浮年非但没感谢,还劈头盖脸给他一顿怪罪。 谢淙倚靠在床头,耳边又不断盘旋着那句她不想办婚礼。 当真是冷心冷肺。 施浮年醒来时发现床上只剩下她和猫,踩着拖鞋踢踢踏踏走出去,见岛台上摆着一份馄饨。 微信上有一条七点十五发来的消息。 谢淙:【走了,早餐随手买的,我会和爸妈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那件事。】 施浮年吞掉一个小馄饨,虾仁鲜香,汤底醇厚,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大学时,她总爱去A大附近的元记馄饨店解决早餐,偶尔会在店里碰到谢淙。 谢淙学的专业是机械设计和金融双学位,她有时会和机械班级一起上高数和大外。 那时的两个人不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知道对方是同级同学院的学生。 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眼底的情绪又是从什么时候从好奇变成了怨恨? 施浮年喝一口汤,悬浮在空中的雾气渐渐朦胧,就像她和谢淙的故事线。 两条单线因为利益不小心绕成了死结,收场要么一刀两断,要么纠缠到死。 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谢淙发的:【后天谢季安回来,她说她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季安是谢淙的亲妹妹,一直在美国读书,施浮年只在订婚宴上只见过她一次。 她不假思索地回:【后天晚上吧。】 施浮年今天需要跑工地,从衣橱里找了件灰色运动套装,外面穿羽绒服,给Kitty喂完猫粮后便匆匆出门去车库。 施浮年的车是一辆沃尔沃,宁絮说是老头车,但她觉得这车抗造结实,开着就让人心安,出了名的硬车尾不用担心会被人撞成废铁。 她每天都连轴转,很难抽出时间去保养一辆保时捷或者阿斯顿马丁。 前几天接到了一个写字楼办公室的大单,施浮年跟着导航走在钢铁森林中,红灯前停下,侧头活动肩颈时发现旁边就是谢淙公司。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望向那栋32层的大厦。 耳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的乌龙,施浮年蹙一下眉。 绿灯闪烁,她收回视线。 凌云是一家药代公司,总部在隔壁市,分公司前不久刚在燕庆落地,面积不大,占据两层写字楼,27楼的几间会议室需要重新设计。 施浮年拿着测距仪扫墙距,又去检查一番电路,凌云的负责人给她看了几个理想的效果图,施浮年拍一拍手上的灰,“我们会尽力按顾客的要求去做,不过最后还是要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分析。” 客户要简约现代的风格,办公设备必须顶尖,桌椅要符合人体工学,施浮年记下这几点,回到SD开始画图。 岳黛在旁边递给她一杯榛果拿铁,眼睛一弯,“来一杯吗?从一组那边讨来的。” 施浮年正忙着轴线修补,缓缓说一句,“我不喝。” 岳黛的手停在半空,觉得有些失了面子,牵强地扯一下嘴角,语气里带些许嘲讽,“浮年不愧是陆总的得力干将啊,单子多得我都眼红。” 施浮年被她吵得耳朵疼,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你能少说几句吗?很吵。” 岳黛的脸唰一下变白。 这不是施浮年第一次与岳黛产生正面冲突。 刚进SD时,念着是同组的同事,施浮年耐着性子与她和平共处了很久。 直到某天下班,施浮年端着半杯没喝完的美式准备走出公司楼下的咖啡馆时,听到有人在说她的名字。 她顿住听了一会儿。 “新来的那个施浮年什么来头?” “听说她在英国一个设计院工作过,能力应该挺强的。” 岳黛不屑一笑,尖酸刻薄,“什么能力强?哪方面?我看应该是勾搭人的本事挺强。” 身边的同事扑哧一声,“不是吧?你觉得施浮年和陆总有一腿啊?” 岳黛的眼前浮现出施浮年在众多同事面前汇报的模样。 稳重大方,思路清晰,这些优点让那张本就明艳的脸越发熠熠生辉。 说不嫉妒是假的,明明是她的后辈,凭什么那么受器重?手头还那么多单子,谁知道是靠什么抢的单? “你敢信没有吗……”岳黛拿着菜单扇扇风,话音未落,冰块卷着苦涩的咖啡液顺着衣领砸下,岳黛大叫了一声,回头看到施浮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施浮年从包里找出纸巾擦干净手,“把嘴给我放干净点。”讲完,她把沾着水珠的纸团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馆。 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以后都会躲着对方走,生怕被泼第二次咖啡。 岳黛不仅不躲,还时常去施浮年面前晃。 施浮年懒得在这种蠢人身上浪费时间,画完设计图后拿上包,直接下班去和宁絮吃饭。 【你以后多照顾一下朝朝,女孩子之前一个人过也怪不容易的。】 收到易青兰这条微信的时候,谢淙正在开会,他摁灭手机,继续说: “市场部做好用户调研,这周五前部门经理向我汇报解决方案,技术部的PlanB有多少进展?” “谢总,我们目前已经找到了突破核心瓶颈的具体方案。” 谢淙合上电脑,让技术经理坐下,“今天先到这里,散会吧。” 待各部门经理离开会议室,任助理抱着个文件夹走过来,“谢总,原本定在四月的贸易展提前到了下个月。” 谢淙嗯了一声,拿着电脑往办公室走。 —— 回老宅那天,又是谢淙来接她,但这次坐在主驾的不是他,而是助理任初宇。 施浮年并不知晓这个情况,拉开门坐进去,主驾的人冲她微微一笑。 坐在后排的谢淙单手支着头,深色西装妥帖,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脸色平常,无名指上依旧佩戴着那枚婚戒,迎光一闪。 施浮年回头,谢淙从屏幕上抬眼盯她,她率先移开目光,“我就坐在这里吧。” 任助理眨眨眼,不断从内后视镜窥探老板的表情。 天色渐暗,车内没开灯,只有电子设备发出微弱的光芒。 谢淙解开一颗领口的扣子,微抬下巴的时候与任助理对上视线,指尖点了点他身旁的空位。 任助理抿抿唇,又抓抓头发,像只挠腮的猴子。 施浮年察觉出他的为难,拎起包坐进后排。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里面是一条宝格丽的白贝母项链,问谢淙:“你觉得季安会喜欢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谢淙盯着她手里的那条项链,点评,“不丑。” 施浮年最烦他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儿,把礼物盒塞进包里,双手抱胸靠着车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下车后也不想和他一起走,快步迈进老宅大门时,又被他攥住了手腕,施浮年的眼中跳出惊讶和愤怒,“你干什么?别对我动手动脚。” 谢淙靠近她的耳根,压低声音,“我妈在前面,演戏会吗?” 施浮年垂眸,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握住他干燥温暖的手。 易青兰大老远就看到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说悄悄话,还手牵手走进来,笑得弯了眉眼。 他手指有一层薄茧,磨得她手心发痒,施浮年咽下那股不适感。 走进客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碎花裙。 “姐姐?”女孩子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只穿一条单薄的house of cb吊带长裙,冲她一笑,“好久不见!” 施浮年立马松开了谢淙的手,上前去和谢季安说话。 谢季安的性格和她哥很像,但说话比她哥好听得不是一点半点。 谢季安不喜欢嫂子这个称呼,觉得会把施浮年喊老,就一口一个姐姐,再加上嘴又甜,喊得施浮年都想让她当自己亲妹妹。 今天谢家老宅来了不少人,不仅是谢季安回家,就连谢淙的姑姑姑父也一并过来聚餐。 沙发上坐了个年轻男人,皮肤白得似纸,手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 黎翡是她高中文理分科后的同桌,也是谢淙的堂弟,昔日同学如今成了她的半个家人,施浮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尴尬。 他依旧是上学时的话少面冷,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母亲与谢淙的父亲是龙凤胎,他的模样随了母亲,而谢淙像谢津明。 黎翡的五官和身型与谢淙有四五分像,除了那双眼睛,看上去薄情寡义。 与黎翡相反,谢淙的双眸里总含着笑,几年过去,施浮年依旧记得A大表白墙上流传许久的一张抓拍相片。 教学楼寂静的楼道里,橘黄色夕阳照亮谢淙深黑色的瞳孔,细碎光亮在他眸中荡漾,眉眼一弯,湖面又泛起一圈接连着一圈的涟漪。 他有一双干净的眼睛。 有人轻咳一声,施浮年的视线才从黎翡身上调开,看向刚刚咳嗽的人。 谢淙只穿一件灰色v领毛衣,袖口挽起来,露出流畅紧实的手臂线条,百达翡丽腕表紧贴腕骨。 穿得又少又骚包,活该感冒。 施浮年装作关心他,“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吃点药?或者去医院?” 谢淙有点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不用。” 继而又压低声音,“你继续看。” 明晚九点再见[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