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夫君他掉马了》 第1章 误入高门 安阳城上,千万滴水滴汇聚成云海,压得整座城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天气里,街上的摊贩都早早收拾了摊位上的杂物,准备早些回家,奇怪的是,偏偏有人在这时候敲锣打鼓,抬着大红的花轿,态度十分张扬。 这么大的架势,新娘的嫁妆却没有几抬,一两个人抬着几个朴素的箱子,漠然地跟在花轿后方。 尽管即将成就一件喜事,可他们的脸上没有喜色,就连走在前面的媒婆脸色也十分勉强,有好事者已经猜出了缘由。 “那花轿前面,可是赵家的仆从。” 赵家两个字一出,还在围观的人眼中也布满了然。 在这个打声招呼都要要报上家世的朝代,赵家也是站在顶尖的门阀。 前有尚书想要为子提亲,赵家提出的聘礼价值都快买下这安阳城了,可就算这样,尚书都还咬咬牙凑齐了这聘礼。 虽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那时候绵延十里的嫁妆和聘礼单子,早就印入了不少人的记忆当中。 如今赵家娶亲,竟然娶了这么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难怪看着没什么喜气。 荆薇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中不焦躁是不可能的,她自己都还没明白,当初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答应了成为他的妻。 可答应后她就有些后悔,只是当时对方的眼神那样真切,让她把心底的这一丝后悔也咽了下去。 谁知道他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不过几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就已经过完,到了亲迎过门之日。 虽然看着实在有些着急,但在见到心上人穿着大红的喜袍,骑着骏马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心里是欣喜的。 阿衡行动快了又有什么,不过是着急把自己娶回去而已。 他还说过,都已经等不及,让她成为他的妻。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担忧,没有说出来。 “说什么家里面规矩多,家人们重排场,可这排场,也太大了点吧?” 今日的新娘子陷入了疑惑,但嘴角仍然浅笑,看起来对这场婚事十分期待。 安阳城是大晋的皇城,今日虽有大雨,街道两旁的茶楼酒肆里面却还布满着宾客,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路中这辆寒酸的花轿,有人笑,有人怜,唯有这轿中之人,什么也看不见。 荆薇在轿子里已经整整坐了两个时辰了。 从早上开始,她便什么也没有吃。这场婚礼实在太过着急,她一整天也只来得及喝了杯水。 如今坐了这么久的轿子,她早已按捺不住,想要掀开帘子,悄悄看一眼。 绝非她太过无聊,只是她还没有进过城呢,她就想看一眼,也没有人说看一眼也不行吧? 打定了主意,她悄悄地掀开轿帘的一角,而后又慢慢地将这一角拉开。 面前的红盖头阻碍了她的视线,她想了想,面带纠结,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把盖头先拿下来。 只是她的动作自认为不显眼,外面的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新娘子家世不显,赵家今日还特地安排了一个嬷嬷走在一旁,预备教导新娘应有的规矩,不让这场婚礼出了差错。 原本一切相安无事,嬷嬷也觉得自己应当是可以松一口气,可在这时候,她听到街道两边围观的人群忽而出声哄笑:“新娘子掀帘子啦!” 这笑声犹如钉子,敲进了她的太阳穴。 她顿时往后一看,只见之前还乖乖坐着的新娘子,正在试图掀开盖头。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这可不行啊!” 她急忙把外面的轿帘扯紧,又对着面前的新娘子苦口婆心:“我的祖宗,行不得啊,哪有没入洞房,把脸给外人瞧去的道理!” 荆薇嘻嘻一笑,竟是毫不在意,她讨好地朝嬷嬷眨眼,“我这不是好奇嘛!您不知道,我打小哪见过这场面!” 嬷嬷苦笑,赶紧好言相劝,拉下了小窗外的帘子。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哪里晓得如今的情势!别说您现在是要拜堂的新娘,您马上要拜可是赵家的堂啊!” 谁知荆薇的头刚被塞进去,很快又掀起帘子向外看去,“赵家怎么了?我嫁进赵家就不许我这样看了?” 嬷嬷吓得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想要把荆薇塞回去,她苦口婆心道:“您这是做什么!快!快把帘子放下!” 荆薇挑挑眉,脸上一派骄矜,“我就不!我难得来一次安阳城,马上就要嫁人了,嬷嬷您不是也说了赵家规矩多吗,也不知下次再见这场景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当然要多看两眼咯!” 嬷嬷不住苦笑,又不敢真的开罪这未来的主子,心中无奈又气愤。 天下哪有这样不守规矩的新娘子啊! 但她转念一想,倒也能理解。这新娘子打小长在乡野,性子这般野倒也不怪。 可问题的要害在于,她嫁的——偏偏是赵家! 如今这天底下,有多少读书人,敢说自己祖上没受过赵家的恩惠? 皇帝姓什么大家不清楚,但这些个世家豪族,却是几百年屹立不倒的,皇帝换了多少个已经数不清了,唯独这些家族,还是那个姓。 嬷嬷心里也觉得奇怪,赵家人为何会娶一个乡下丫头,这般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活下去。 她气归气,但心中又不免为这轿子里的新娘担忧。 这新娘性子这般野,将来能在家主和主母跟前讨得了好?更别说那赵家大爷……他又是个极端正,极守礼的性子。 嬷嬷心中愈发困惑起来,这小家碧玉,怎会和名门长子扯上关系?关于这桩婚事的内幕,阖府上下都知之甚少。 但这位嬷嬷好心,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新娘子一二。“姑娘……趁你现在还没进门,我再叫你一声姑娘,有些话不得不同你说,望你仔细听着,记在心上。” 荆薇好奇地凑过去,把耳朵竖的直直的,“哎,我听着,嬷嬷您说。” 嬷嬷赶忙接道:“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介下人,您才是日后的主子!不敢受您尊称。” “随便呗,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还没过门呢,算哪一门的主子?”荆薇笑嘻嘻道。 嬷嬷好笑摇头,这性子,可怎么在赵家过活? 她只能将语气放重,示意对方重视起来,她严肃道:“您记着,赵家不同于别的家族,更不同于您自小生长的地方。如今的赵家家主,也就是您的公公,平日为人最是不苟言笑,喜端庄持重之人。您的婆婆出身淮阳陈氏,更是整整截截,最厌不守礼教之徒。” “至于赵家大爷——” “我知道!” 这回没等嬷嬷开口,荆薇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她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甜蜜道:“他是最、最温柔的人了!” “啊……?” 嬷嬷一愣,没想到荆薇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难道她见过赵家大爷? 可这形容……不能说不像,只是貌似又不太精准……赵大当然说的上是风度翩翩,但更多的是应该是…… 不苟言笑,凛若冰霜吧? 荆薇说的是赵大吗?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怎么了嬷嬷?”见她迟迟不语,荆薇疑惑地问道。 “哦哦……无妨无妨。我刚才只是忽然想到好像忘记吩咐府中下人浇花了。无甚要紧事。” 她紧张得擦了擦汗,把刚才心中那个念头咽了下去。 马上就要到赵府了,嬷嬷顾不得别的,赶紧拉着荆薇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您记着我刚才的话没?切记要循规蹈矩,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您这性子,可得好好改一改!” 马上要到赵府了,荆薇的心越跳越快,她害羞地绞着喜帕,声如细纹:“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嬷嬷,不管我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我的。” “……?” 姑娘……啊不,大奶奶,您是说的是什么痴话啊?! 荆薇跳脱惯了,凡事藏不住,她忍不住悄悄凑过去朝嬷嬷小声道:“您不知道,其实我和他……早就心意相通了。” “而且……”荆薇脸上洋溢着自信,眉眼弯弯,“我长得这么美,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嘛!” 嬷嬷:“…………” 她继续美滋滋道:“他可着急了,才提亲没几天就着急下聘,我还没弄明白呢,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脸上明显还带着羞涩:“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是一个好妻子,我女红不怎么好,做的饭也不好吃……不过他说过不介意。” 想到那天,他郑重提亲的模样,荆薇的脸都要红透了。 她要嫁给她喜欢的人了,他承诺过会让她幸福,她也坚信自己选的人一定不会有错。她的夫婿那样温柔,即便是穿着朴素的布衣也掩盖不住俊朗的容颜。 她很清楚,她喜欢他,她愿意嫁给他为妻。有多少姑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呢?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嬷嬷咽了口唾沫,越听越心惊,她牙齿微微打颤,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确定……您说的是赵家大爷吗?您之前就与他相识?这话……到底是何时何地同您说的?” 荆薇眨着大眼睛,“就在我家附近那座山里啊,他当时跟我吹笛子,吹得可好听了,吹完就……同我好一番表白,他说他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个,想娶我做他的妻子。” 眼看轿子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嬷嬷继续心急地追问,“那他可有跟您说过他的身份吗?” 赵家大爷怎么可能会跑到一个山里跟一个乡下丫头吹笛子! 简直天方夜谭! 荆薇毫无察觉嬷嬷古怪语气,“有啊,他说他是安阳赵家长房的儿子,我又不是一点也不晓得赵家的情况,难道他们还有第二个儿子?” 上面的事情,嬷嬷知道的也不多,她糊弄了几句,就不再和女主聊了。眼下已经快到赵家大宅,还是少说为好。 不多时,前方就已经出现了赵家的仆从。 门人高声道:“新娘子到!” 第2章 尴尬婚礼 轿子在赵府大门口稳稳停下,帘子被缓缓掀开,一只骨节分明而修的手递到了荆薇的身前。 厚重的红布挡住了她的视线,荆薇只能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 一只温厚有力的手掌轻轻将她的手拢在手心,然后牵引着向前走去。荆薇感受着那人掌心传来的热度和微微粗粝的茧子,忍不住脸上一红,心头一阵激荡。 荆薇终于从轿子里走出来,周遭忽然开阔起来,她一下子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周围都是热闹的祝贺声和交谈声,荆薇的心也随之雀跃起来。 她终于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那是她心心念念的郎君,也是……承诺与她共度一生的良人。 荆薇知道赵家不是一般门第,所以自从下轿之时起就万分小心,生怕哪里做的不妥出了纰漏,惹得旁人笑话她家小门小户,也笑话赵家眼光不好,挑了这么个新娘子。 荆薇就这么被那人牵着手,一步一步向府中走去。其实她现在很想看看他此时的样子,那是该何等风华。但可惜的是她看不见,所以只能忍不住微微低头,去看这人的手。 荆薇低头的刹那,看到这双手的时候忽然一怔。 等等…… 似乎有哪里不对……这双手怎么好像和她从前的记忆里不一样了? 荆薇心中忽的一刺,一股莫名的异样袭上心头。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身边人的一声“小心”。 荆薇一怔,猛地回过神来。 马上要跨火盆了,荆薇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有些慌张,身边人的手依旧不松不紧地握着她,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荆薇被身边人稳稳当当地扶着,跨过了身前的灼灼火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新娘子过门了!”接着又是一阵欢笑,周遭尽是喜气。 荆薇感受着手上的温意,听着周遭的欢笑声,刚才心头的异样也随之散去。 约莫是她太紧张导致的。是了,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是个人都会多少生出点不安来。 嗯,一定是她多心了。 荆薇这么想着,心中的不安缓缓散去,终于放下心来跟着身边人一起走进大厅中。 厅内宾客满座,高坐在正中间的正是当今赵家家主——赵弘渊,和他的夫人陈令仪。此刻,他们正端坐在位置上,微笑着等待这对新婚夫妇。 只是这二人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不似脸上那般欢愉。 此次赵家长子成亲,新娘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小女。这场婚礼从头到尾更是处处透露着“不合礼制”。 无他,全赖筹备的时间太短,才造成了眼下这番尴尬局面。 对于这个即将进门的儿媳,赵氏夫妇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无法,为了应付眼下赵家面对的难局,也只得出此下策。 赵弘渊与妻子陈令仪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荆薇被牵引着来到大厅内,宾客刚才热闹的讨论声瞬间弱下不少。 傧相站在二位新人中间,清清嗓子,开始主持这场气氛隐约透露着怪异的婚礼。 “一拜天地——” 荆薇跪地虔诚跪拜,而与此同时,这场婚礼的另一位主人公——赵曦承,却心如平湖。 此刻,他的神色极为平静,眼中毫无波澜。面上没有半分喜色。 好似他不是来拜堂成亲的,而是来上朝弹劾的。 “二拜高堂——” 新人向长辈行礼,赵氏夫妇心中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们勉强维持着世家体面,说了番老生常谈的吉祥话祝福二位新人。 “夫妻对拜——” 荆薇弯下腰,只看得到对方下半身的喜服。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彤彤的,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二人凑的近,她闻到了赵曦承身上一股淡淡的冷香。 这香味十分特别,很轻很淡,若有似无。 荆薇心中微微一挑,这香味似乎并不是她之前熟悉的那种,但是也很好闻。 赵曦承弯腰行礼,也闻到了荆薇身上的脂粉香,却微微皱了皱眉。 这香味太浓太腻,熏的人头晕。 夫妻二人行完礼之后就要一同送入洞房。 荆薇的心猛地跳起来,紧张得悄悄攥住袖口。就在她刚要抬脚离开之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脚步声,整齐有序,排场颇大。 队伍的最前方是个身着玄色长袍的年轻郎官,他神情庄重,手奉圣旨,缓缓走来。 更要命的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台轻步與,上方高坐着一个身着黄色龙袍的人影。 年轻郎官举起圣旨向众人示意,全场氛围立刻突变,众人齐齐恭敬叩拜。 荆薇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就被一只手温和而有力地按在背上,“扑通”一声跟着跪下,脑子嗡嗡的。 室内骤然响起一阵极其洪亮整齐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荆薇一怔,彻底懵了,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脑子一阵一阵地晕。 年轻的帝王坐在轿子上,锐利的眼睛向下一瞥,半晌没说话。 众人心里皆是一沉,赵曦承跪在地上,眸中微微一动,不知在想什么。赵弘渊则是神色肃穆极了,不清楚皇帝来此何意,心中阵阵擂鼓。 皇帝默默地观察了片刻众人各异的神色,微微勾唇,终于屈尊纡贵地走下步與,挥挥手,“众卿平身。” 又是一阵巨大的声响,“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荆薇又被赵曦承不动声色地扶起来。她依然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活了十七年,她连县令都没见过,更别说皇帝了。 可是眼下的气氛肃穆极了,大堂内鸦雀无声,每个人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荆薇看不见皇帝是什么样子的,她并没有面见圣驾的真实感,但站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背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朝赵弘渊笑道:“今日是赵卿爱子的婚礼,朕也来讨杯喜酒喝,如何?” 赵弘渊赶忙抬手行礼,“陛下莅临犬子婚宴,自是欣喜万分,不胜荣幸。” 说着,他立即伸手请皇帝上座。 皇帝却哈哈一笑,抬脚就往下座走去,“无妨无妨,不必这么规矩。今日新人最大,就当是家宴。赵卿还是坐主位吧。” 赵弘渊心中立马重重一顿,知道了这次皇帝来者不善。他暗暗咬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他刚要继续开口,却被皇帝抬手打断,帝王笑意盈盈的脸上已经隐有不耐,“就这样,落座吧。” 众人再次落座,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赵弘渊无法,只能咬着牙落座。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先是说了番吉祥话祝福新人夫妇,又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 赵曦承抬手行礼,庄重道:“微臣,叩谢隆恩。” 皇帝看着眼前赵曦承一副恭谨的模样,有意无意地打趣道:“继之啊继之,先前你不愿娶朕的胞妹,惹得青禾日日在寝宫中哭泣。 朕今日便是特地来看看到底是哪家姑娘入了你的眼,让你连皇室公主也抛在脑后。” 赵曦承拱手庄重道:“新妇出身乡野,亦无甚姿容。只是臣与她缘分天定,相许终生。臣乃粗鄙之人,承蒙公主错爱,惭愧不已。” 皇帝笑笑,眼中却划过几分冷意。 他当然明白赵曦承拒绝他的用意。 赵家不想和皇室绑在一起,自然要赶紧去寻个应付这番场景的人家。 只是纵然安阳城内的亲贵多如牛毛,可是个个都爱惜自家闺女的很。谁看不出来赵家这是要找一个过河的筏子? 等事态一过,十打十要过河拆桥。 这场婚礼的内幕早已被在座的宾客看得清清楚楚。 贵女不乐意,中等人家的女儿倒是想攀这个高枝儿,但是赵家怕到时候又被缠上,不如索性找个没身份的人家,任赵家摆布。 于是,才有了如今这桩“荒唐”的婚礼。 但这一切荆薇都不知晓。 她并不知道这场婚礼的真正内幕,也不知道自己嫁入高门的目的,更不知道……要娶她的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皇帝懒散地向后一靠,朝传旨的郎官使了个眼神。 郎官顷刻会意,高举圣旨示意众人。众人见此情形,又纷纷忙不迭齐齐跪地。 摸不着头脑的荆薇又被按在地上,头顶着地板,怔怔地听着郎官的声音。 只听郎官清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御史大夫赵卿,劳苦功高,朕深念之。今趁府上大喜,特加恩典。晋卿为光禄大夫,准乘安车,赐金休沐半年,钦此。” 郎官念完圣旨,在场的人脸色皆是一变,明白了这圣旨究竟是何用意。 赵弘渊从御史大夫变为了光禄大夫,看似是升,实则是降,从此以后不再握有实权。 皇帝的意思已经是相当明显了。 赵弘渊听完,眼睛蓦地睁大,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开口接旨:“臣接旨,谢主隆恩——” 赵曦承跪在地上,膝盖又冰又凉,他面无表情地听完这桩来的不是时候的圣旨,心中微微一叹。 旨意一下,皇帝来此一趟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他乐于看到眼前这些人各种异样的脸色。 戏演完了,皇帝也懒得再待,他朝众人摆摆手,便起身坐上步與离开了。 只留在场一众心思各异的勋贵宾客。 所有人都闻到了赵家危险的信号,并纷纷暗自庆幸他们没有将自家的宝贝闺女嫁过来。 闹了这么一通,现场是半分新婚的喜气也没有了。 赵氏夫妇面色沉重,赵曦承的神色却还算平静。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在场的众人只有荆薇一个人不明所以。但纵然是她也体会到了氛围的冷落。 荆薇不明白一个帝王来到她的婚礼是不是好事。她出身乡野,懂得太少,安阳又不似她的家乡,她在这里孤立无援,恍若一叶孤舟。 荆薇的心中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悔意,她在想,嫁进赵家到底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正在她无措之时,一旁的傧相高声道:“礼成,送入洞房——” 第3章 洞房花烛 荆薇端坐在床上,眼前只有一片红。 屋内,小臂粗的龙凤喜烛正在鎏金烛台上静静地燃烧着,跳动的烛芯将室内的气氛照的朦胧而暧昧。 绣着繁复并蒂莲纹的帷幔自上垂下,床榻上铺着百子千孙被,光滑的绸缎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满室奢华,极尽一个百年名门婚房应有的规制。 窗外传来一阵微弱的虫鸣声,荆薇的心也跟着这声音一上一下。她在心中默默数着数,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可真漫长啊,荆薇的心也随着烛火的跳动一上一下的。 就在荆薇数到不知第几个数时,终于,门“啪嗒”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高大男人在门口静立片刻,随后关上门,缓缓走进屋内。 扑通、扑通—— 荆薇现在紧张极了,心越跳越快,这回是真的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只觉得那个人的每一步都是扣在了自己的心上。 此刻,赵曦承走到荆薇的面前,他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眼前正等他揭开盖头的新娘,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刚刚被宾客灌了不少酒,脸色微红,衣衫凌乱,头也有些昏沉。 他的人生中鲜少有这样“出格”的时刻。 更何况他还要面对一个陌生女子坐在他的床上,还是一个即将……不,已经成为他的妻子的女子。 这样的情形令他实在有些迷茫。 更何况,她本不该是他的妻。 荆薇心中惴惴地等了许久,仍是没有等到那人的动作。 屋内安静的可怕,除了二人的呼吸之外,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荆薇终于按捺不住开口了,声音又轻又软,“夫君,你怎么……还不掀盖头?” 荆薇的声音令赵曦承有些怔愣,他微微皱眉,回过神来,头脑逐渐清醒。 “荆薇?”赵曦承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荆薇听到这声音,心中微微一动。 好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不过……怎么听起来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荆薇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她清清嗓子,柔声道:“夫君,你要是再不掀我的盖头,我可就自己掀了。” “…………” 赵曦承听见这话,下意识地皱起眉。 这女子的言谈竟这般……出乎他的意料。 赵曦承仍然没有动作,他僵在原地,实在不知该怎么动作了。 荆薇又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 她“唰”地一下自己掀起盖头,朝赵曦承羞恼道:“喂!都跟你说了几次了,怎么还不掀!” 赵曦承被眼前人的举动惊到了,他蓦地微微睁眼,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那方绣着龙凤和鸣的喜帕被新娘随意地仍在床上。烛光耀眼,终于找到了它今晚的主人,毫无保留地倾斜在这张脸上。 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在火红烛光的映衬下,美的令人心惊。 最令人惊艳的是这一双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眼珠像水中的琉璃,清亮的惊人。 此刻,这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正毫不避讳地,直直地望着面前的人,里面既闪烁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出赵曦承此刻惊愕的神情。 荆薇见状,得意地笑起来,像一朵骄傲的名花。“怎么样,我好看吧?是不是被我美到了?”她娇气地歪头,一派天真状,“你看你,都看我看呆了。” “…………” 赵曦承一怔,错愕回神,只一瞬便恢复往日的平静。他神情微冷,开始以一种严苛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女子。 他沉声道:“丈夫未掀盖头,你怎可独自掀开?” 荆薇无奈地撇撇嘴,“那谁让你一直不掀呢?人家都跟你说几次了,你就是不动。” 赵曦承不说话了了,他沉默须臾,“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荆薇被他的话惊到了,她先是一怔,随即以一种极为震惊的眼神看着他,“阿衡……你在说什么呀! 你不是说娶我是为了让我一生一世都幸福吗?” “…………” 赵曦承无奈,心中长叹一声,他居然一时间忘了这茬儿。 是了,他本不是要娶荆薇的人。 而荆薇口中“阿衡”,指的是他的双生弟弟——赵昀衡。 赵曦承思索片刻,淡声道:“我并非责怪你,只是今非昔比,你我二人既成了亲,身份便不可再同往日而语。你懂吗?” “哦……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荆薇撅撅嘴,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她很快又恢复成刚才欢喜的模样,伸手一把抓住赵曦承的袖子,猛地将他拽到床边。 赵曦承被她这么一拉,差点没站稳,险些要摔在她身上。 “荆薇!” 赵曦承忍不住轻呵一声,因这女子的大胆和“无礼”。 荆薇笑嘻嘻地注视着赵曦承此刻的样子,好笑道:“你脸好红啊你知道吗?原来你也在害羞啊。” 赵曦承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立即矢口否认,严肃道:“我只是酒喝多了而已。” “哦,是吗?”荆薇拉长声音,笑盈盈地看着他。 下一刻,荆薇的举动更是令赵曦承万万没有想到。 她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扑到了他的怀里。 赵曦承一怔,彻底僵住了。 赵曦承的怀抱跟荆薇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那么温暖,反倒有一种淡淡的凉意。他的呼吸喷到荆薇的脖颈,让她有些痒痒。 赵曦承从没跟人贴的这样近过,神情骤冷,他刚要本能地伸出手将怀中的人推开,但稍一思量,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 这女子怎这般…… 赵曦承想不到该如何形容,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悦,面色颇冷。 荆薇完全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的僵硬和情绪,只一味地将自己往日来积攒的爱意娓娓道来。 荆薇红着脸贴在赵曦承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阿衡,我终于成为你的妻子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 “你还记不得你走的那天晚上,你站在桂花树下给我吹笛子,说要娶我,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 怀里的女子像一团柔软的云,又香又暖,撩的人心中大动。 此刻若是换作别的男人,恐怕早已丢盔卸甲,连命也要给她了。 但赵曦承不是别的男人,他是赵曦承。 “荆薇。” “唔?”荆薇一怔,终于从爱情泡影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赵曦承低头看他,神色清明,眼中无一丝波澜。他只微微一推,就将怀中的女子与自己隔离开来。 荆薇忽的被推开,不明所以,眨巴眼睛,十分茫然。 赵曦承正色看她,语调凛然,“我从前虽许诺娶你,但你我二人成婚之后,势必不可再同往日一般不成体统。” “什、什么……” 荆薇傻眼了,不明白现在是在闹哪出? 什么不成体统? “你我既已为夫妻,从今往后,你便应当履行赵家长媳的职责,端庄持重,料理家事。” 荆薇:“…………” 赵曦承看荆薇的神色,就知她还搞不清状况。他起身站立,低头敛目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柔情软帐回到了森严的赵家。 从爱人丈夫变成了赵家长子。 赵曦承看着床上的新娘,给了她入府以来的第一个“教诲”,“荆薇,你从前长在山野,不懂世家礼节,这都无妨。但从今往后,你须得改改自己的性子,不能再做这等无礼之事,惹他人取笑,也损赵家名誉。” 荆薇完全傻了,她呆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会和她说这种话? “你……阿衡,你为何……?” 赵曦承不错眼珠地看着她,“从前在山间,我可以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但现在我是赵家长子,你也不再是曾经的山野女子,我们不能再过以前的那种日子。” 他沉声问她:“你,明白吗?” 荆薇微微皱眉,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身量极高,眸光锐利如寒潭浸星,好像还是从前她记忆中的样子,却又有一丝不同。 但荆薇一下子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东西,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直觉想抓住这丝疑虑,但这念头只一闪而过,转瞬就从她的脑中消失。 荆薇勉强笑笑,露出以前她常对“他”笑的样子。“你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感觉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赵曦承不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看了眼窗外的夜景,觉得是时候该休息了。于是抬脚向里屋走去。 赵曦承住的院子很大,卧室连着内书房,走几步就到,平时方便他办公。 作为赵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平日里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宿在书房里。 今日更加不能例外。 他对荆薇淡声道:“你就睡在这里,我去书房。” “什么!”荆薇震惊,猛地站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的意思是……你今晚……不、不跟我……” 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再奔放也说不出那种话。 赵曦承的眼神很平静,从始至终,他都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清明的头脑,他道:“在你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赵家长媳之前,我想我们不适合住在一起。” 虽然这一天应该不会到来。 说完,他抬脚就走。 荆薇急了,她怎么也料不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她三两步追上去,怒气冲冲地伸手堵住赵曦承的去路,恼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今晚一走,你知道日后府中的人会怎么说我吗!” 赵曦承神情不变,淡声道:“不会的。这是我的院子,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荆薇愣住,刚才还飘在天上的心情一下子摔到地上来,摔得她晕头转向,疼的她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眼中微微闪着泪光,无声的难堪席卷全身,“可是、可是……天下哪有我们这样的夫妻!” “哪有我们这般不……” 荆薇咬牙,再孟浪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赵曦承眸光深冷,毫不所动。他们此时正站在窗前拉扯,夜间的微风袭来,吹散了方才室内的暧昧,也吹醒了赵曦承的脑子。 他一字一顿道:“在赵家是这样的,跟我做夫妻,也是这样的。” 荆薇听完他的话,脸色惨白,倏地放下攥住他衣衫的手。 赵曦承不动声色地往下看了一眼,心中微叹,倒觉自己也不必这般严苛。 她只是一个乡野女子罢了,日后总是要分开的。没必要这样对她冷若冰霜,毕竟,这桩婚事,是赵家有错在先。 赵曦承再次开口,语气柔和许多,“我的恩师上月新丧。我虽因婚期之故未能服齐衰,然新丧之期未过,依古礼,百日之内不宜燕好。此事我已禀明母亲,望你体谅。” 荆薇这怔怔抬头,这才明白。“是……是这样吗?原来如此,那也好。是我唐突了。” “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跟父母请安。” 说完,赵曦承的身影便消失在屋内,只留一股极淡的酒气和冷香。 荆薇仍然呆怔地站在原地,没想到自己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竟是以这样尴尬难堪的局面收场。 她想起自己刚才可笑的样子,心中羞痛不已。 荆薇转头看着红的刺眼的屋内,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伸手捂住眼睛。 第4章 森严府邸 洞房花烛的这一晚,荆薇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纱帐,几乎一宿未曾合眼。 她看着身旁另一半空荡荡的床铺,忽然一股酸意涌上鼻腔。 入府之前,她对婚后的生活抱着数不清的幻想。她幻想她能和她的夫君恩爱甜蜜,做一对神仙眷侣。 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昔日对她含情脉脉的人,如今再见却只剩冷淡与疏离。 荆薇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但她现在也委实没有心力去想了。 赵曦承的行为无一不是在提醒她,让她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 荆薇回想起方才那人离开时的背影,不禁想,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是不是后悔娶了她这么一个乡野出身的女子? 她没见识、也不怎么识字,更没有显赫的家世做倚仗。 在他们分别的大半年里,他从村里回去后,是不是又遇见了更好的女子? 曾经的救命之恩也许抵不过京城的十丈软红。 也许那人曾经确实对她动过心,可一旦离开那个小乡村,离开那个偏僻的山野,他便不会那么想了。 荆薇一边这么想,一边心中忍不住越发酸涩。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是了。 说不定就是她想的这样。 毕竟赵家是何等门第,安阳城中才貌双绝的贵女又何其多?哪一个拎出来比不过她? 荆薇越想越心乱,最后重重地叹口气,用被子蒙住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另一边,正在书房里办公的赵曦承手上的动作一顿,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微微偏头,看着案上闪烁的烛火,脑海里突然蹦出来刚才荆薇朝他掀盖头时的景象。 说实话,她吓了他一大跳。 赵曦承身为赵家的继承人,从小被要求知礼守节,恪守成规,走的每一步都在既定的道路内。 他对女子的了解甚少,平日里见到的也大多都是端庄持重的世家贵女,哪里见过荆薇那样……“粗野”的女子? 她不合适。 无论是作为赵家的宗妇,还是他的妻子。 这是赵曦承在短暂地接触荆薇后,给出的第一个评价。 不仅如此,一想到此女和他弟弟的往事纠葛,赵曦承又不禁头疼起来。 若是等怀瑾回来了……他会如何? 这桩婚事不可谓不是一步昏招,可眼下为了躲避皇家的姻亲,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赵曦承想到仅仅与他一墙之隔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走到这一步,也就无甚好说的了。 待怀瑾回来,他自会亲自向他解释。他是他的兄长,难道他还会不听他的吗? 更别说怀瑾自幼温文尔雅,性子平和,想来不会在这件事上过于执着。 安阳城有才有貌的贵女何其多,到时候再给他相个合适的,此事也就罢了。 想到这里,赵曦承一直紧皱的眉毛总算松了些,继续低头看公文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荆薇就被床边轻声呼唤的侍女给叫醒了。 “少夫人,该起了,今日您还要给老爷和夫人敬茶呢。” 荆薇心中一紧,腾的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来。她这一宿本来就没怎么睡,现在听到侍女这么说,立马想起来这件大事,忙不迭下床就要梳洗。 “哎哎,少夫人您慢点。”侍女赶忙上前小心搀扶着荆薇。 荆薇善意地朝她笑笑,然后看着面前六个侍奉她的婢女,惊道:“你们……都是来伺候我的?” 为首的侍女如鸢朝她微微一笑,福身道:“是,少夫人。奴婢们是奉长公子之命前来侍奉您的,奴婢名叫如鸢。 这几个是春画、夏桃、秋意、冬梅……” 荆薇看着面前一众衣着华美、端庄秀丽的女子,忍不住心中咋舌。 乖乖,赵家到底是多有钱! 连他们家的侍女都个个打扮的这么好,甚至跟荆薇村里富户家的小姐差不多。 荆薇猛地看见这些精致打扮的女孩,心中微微打鼓,硬撑着向她们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那就有劳你们了。” 如鸢微怔,随机轻笑道:“少夫人客气,您是主子,奴婢们只是下人,万万当不起您的话。” 荆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被她们簇拥着坐在梳妆台前,心中苦笑:她算哪门子主子。 要不是嫁到赵家,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场面,更享受不了这待遇。她的婚礼上贵客云集,更令人震惊的是,居然连皇帝都亲自来了! 虽然荆薇直到现在都不懂皇帝来的目的,但她心中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对赵家门第的认识又多了几分。 这个家族的强大与底蕴似乎已经不是她能想象的了。 荆薇的心重重沉下,比之前沉的更深。 一股更大的压力向她袭来,她似乎终于明白几分昨晚赵曦承对她说的话。 这里是赵家,不再是她的家乡沭南县里的那个小村子了。 梳洗打扮的过程十分安静,荆薇没有开口,侍女们便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如鸢似乎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她并没有询问荆薇的想法,而是独自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从发型妆面到衣着打扮。 荆薇见状,心中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是纵然如此,也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荆薇打扮好。 过程实在太繁琐了,层层叠叠的衣裙和试了又试的妆发。 荆薇被腰带勒的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觉得有点窒息。如鸢一边装扮她,一边细细地跟她讲述一会儿拜见公婆要注意的事项。 荆薇听着她细致的讲述,心中轻松了一些。 一个时辰后,荆薇摇身一变,终于变成了一位正宗的贵妇模样。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惊讶又陌生。 荆薇现在的模样十分端庄持重,头发被高高盘上,梳成了妇人的发髻。 她在这一刻不禁恍然,原来她已经真正出嫁了,不再是从前的少女了。 如鸢微笑着赞美她:“少夫人真是天生丽质,落落大方。” “是吗……”荆薇干笑两声,心想是你们打扮的好啊。 如鸢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少夫人放心,我们是长公子派来侍奉您的,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日后府中的规矩礼节,我都会一一向您说明提点的。今日是您向老爷夫人敬茶的日子,还是早些启程为好,长公子此刻就在门外等您。” “什么?他在等我!”荆薇一惊,猛地从椅上站起,抬脚就往门外疾步走去。 “哎,少夫人!”侍女们在背后追她。 荆薇一推开门,就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赵曦承正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她。 荆薇一看见他,忽然心中涌起一股怯意,令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今日的赵曦承穿了一身深青蜀锦长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银色云纹。 他头上只着一根玉簪,整个人清俊得像一汪冷泉,清冽至极。 他就这样站在连廊上,如同一棵寂静的松柏。 荆薇一看见他,刚才还七上八下的心,瞬息沉入湖中,周遭什么都听不见了。 今日的荆薇穿了一身浅色襦裙,眉间一点花钿,一改昨日的明艳动人,尽显华贵气度。 赵曦承淡声道:“好了?” 哗啦一声,湖水顷刻散去,荆薇的世界又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好、好了。” “走吧。” 赵曦承没有多语,转身便往院外走去,他走在前面,脚步不疾不徐,始终和荆薇保持着一段距离。 荆薇本来跟在他的身后,想了想,又快步追上他,走到了赵曦承的身边。 赵曦承脚步微顿,面色平静,并无言语。 荆薇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甜丝丝的。 二人一路同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到。 荆薇走的头上微微冒汗,心中不住感叹这赵府到底是有多大。 赵曦承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放慢了些许脚步。 又过了一刻钟,二人才终于到了公婆居住的院子。 荆薇看着面前恢宏气势的院落,忍不住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 赵曦承:“不必紧张,今日只是奉茶而已,你按规矩做就好。来之前如鸢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是吗?” 荆薇点点头,神色轻松了一些,但还是紧紧地攥着帕子。 赵曦承沉默须臾,“无妨,有我。” 荆薇一怔,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后终于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嗯!” 正厅内,赵弘渊与陈令仪正端坐在紫檀椅上,神情威严地看着走来的荆薇。 荆薇刚停下脚步,赵弘渊皱眉沉声道:“怎么来的这样晚,已经巳时一刻了!” 荆薇一怔,脸色微白,刚要辩解,赵曦承道:“父亲,我们并未迟到。敬茶不就是在这个时辰吗?” 赵弘渊被他这么一回,脸色顿沉。陈令仪无奈地叹声气 ,没给她一个眼神,“罢了罢了开始吧。早些做完早些回去。” 荆薇看着面前公婆二人的神色,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随后,她和赵曦承双双跪地,开始奉茶。 赵曦承奉完之后便是她。 荆薇从地上站起,手持茶盏,恭敬地鞠躬端给赵弘渊。 赵弘渊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没有接过茶盏,而是开口道:“安阳不比那等偏僻之地,赵家也非小门小户。你既然成了赵家的儿媳,那么不论如何,都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令赵家丢脸的事。” 荆薇端茶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轻声道:“是,公爹。” “日后不要轻易出门,更不要随意结交,若没有我们的应允,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吧。” 荆薇一怔,瞳孔骤然收缩,心重重一沉。 赵曦承闻言,皱眉道:“父亲,家中并无这样的规矩。” 赵弘渊冷声道:“我知道,但她身份不同,若是惹出什么麻烦,或是闹出笑话,赵家丢不起这个人。” 荆薇心脏一疼,难堪地站在原地,脸又红又白。 赵曦承不用看也知道荆薇现在是什么脸色,他有些无奈地叹气,“父亲……” 赵弘渊冷脸打断他,严厉道:“你今日是怎了!往日从来不会这般没有规矩。难道她带着你也不守规矩了?” 赵曦承:“…………” 茶盏有些烫,荆薇又端了许久,手臂酸的很,已经有些拿不住了。 赵弘渊依旧没有动作,静静地看着面前卑微的女子。 陈令仪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适可而止。赵弘渊这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接过茶盏。 手上顿时一空,荆薇猛地倒吸一口气。但她不敢有大动作,接着又奉茶给陈令仪。 陈令仪的神色似乎要比赵弘渊和蔼一些,她道:“模样倒是齐整。” 荆薇先是心中一轻,接着又听见她问:“可曾读过什么书?” 荆薇:“…………”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得微微摇头。 陈令仪皱眉,又问:“那总识字吧?” “…………” 荆薇一动不动,当着众人的面,脸色涨红。 赵曦承旁观许久,微微皱眉,“母亲。” 陈令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已很是不满。 这女子竟比她想得还要粗野。 她懒得再费时间,看来她不值得赵家培养。日后也不必花什么心思,等时机合适了打发了就是。 她这样的出身和见识,要做赵家的长媳,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命运弄人,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乡野女子,成了无数人都想做的赵家宗妇。 陈令仪接过茶盏,“罢了,就这样吧,退下吧。日后没有我和老爷的允许,你不能出门。明白吗?” 荆薇失声道:“可是婆婆……” 陈令仪淡声打断她,“叫我夫人。” “夫、夫人……” 陈令仪的神色傲慢透着不容置喙,“你有异议吗?” 荆薇刚想说的话便被她强大的气场给驳回了。 赵曦承忽然打断她们,“母亲,您还没给茶金呢?” 陈令仪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道:“好,你不说我都忘了。” 她挥挥手,一旁的侍女奉上一个红木盒,盒子里装着一套金灿灿的华丽首饰。 “拿着吧,只要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做出有辱赵家门楣的事,赵家不会亏待你的。” 荆薇低着头,轻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