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云》
1. 成婚
已然深秋,枯叶落了满地,风起一阵,卷的纷纷扬扬,过往,留下满地凄凉。
但此刻,北辰王府内却是热闹非凡。
不论里院外院,人群攒动,全是来道贺的,礼物一趟接一趟的送入府中。
可被贺喜之人却是愁眉不展,那人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五官俊美,棱角分明,有一双黑沉的眸子,锐利深邃,浓密的眉,紧紧蹙着,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他穿着喜服坐在厅堂上,听着一波接一波的王公贵族来贺喜,不觉高兴,只觉烦扰。
他尽力克制住情绪,努力扬起嘴角,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不寒而栗,来贺喜的人都在悄悄看他眼色,以为是自己带来的东西太少,不够贵重,入不了人的眼。
来人站了许久,把贺喜的话说尽了,也分不得沈诀一点好脸,站在一旁的烛风察觉人已不悦许久,把来人一并带去吃了酒席。
烛风安置好人再回厅堂,就见沈诀手肘撑在檀木桌上抵着头,半合着眼,用指尖不停的敲打着椅把。
烛风自幼便跟了沈诀,沈诀的秉性他一清二楚,一眼便能从面上看出他的心思,故而问道:“这大喜的日子,王爷何故如此忧愁?”
他停下手来,半晌没有回应。
当烛风以为他是不是真的睡着的时候,他又睁开眼来。
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注视着他,眉头一皱,“你当真觉得这是什么喜事吗?”
烛风不解,怪声道:“这还不是喜事?”
他走过去坐下倒了杯茶,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描述,“你娶的那可是中书侍郎之女!兰质蕙心,名满京城的才女,多少好儿郎为之倾倒。”自顾端起杯子喝下了,还调侃沈诀,“嫁给王爷,倒是便宜你了。”
沈诀拉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蔑的笑道:“这便宜给你要不要?”
烛风不转脑子,脱口而出“要”,就被他甩了个冷眼。
“你是真蠢……还是真蠢?”沈诀抿了口茶茶,等烛风自己开窍。
可他只是翘起二郎腿,拿了快点心,投到嘴里嚼,不满道:“你骂我干嘛?你不高兴不满意别拿我撒火啊。”
说完又继续嚼,期间还点评到这点心不够甜。
甜度不够,数量来凑,他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起身围着沈诀踱步,会心一笑,语调轻快的说道:“这喜服红艳艳的这么好看,刚娶的新婚妻子又是花容月貌之人。”他把点心尽数吞下,又接着道:“这天大的幸事落你头上了还不知足,可真叫天下的好儿郎心寒呦。”
沈诀抬眼看他,只觉得可笑,“北辰王府缺你吃的了?跟饿死鬼似的往嘴里塞。”
沈诀有些气恼他的榆木脑袋,跟了他这么久,仍看不清局势,对今日娶亲之事一窍不通,还觉得这是好事。
烛风又坐了回去,忿忿道:“在边塞三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吃两个怎么了!”
沈诀失笑道,“你不说我还当你忘了呢。”
烛风双手抱拳,慷慨激昂,“奉圣上之命收复边疆!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我哪里敢忘,我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沈诀又接着问:“那你可知皇上为何指了中书侍郎的千金跟我成婚,又为何等我刚回来就要成婚?”
烛风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看你战功卓著,又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所以给你指个美娇妻。”
“愚蠢!”沈诀气的摔了茶碗。
这可把烛风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沈诀发这样大的火。
沈诀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急了,朗声道:“他哪里是看我战功卓著。他是怕我盖过沈潇晗的风头,便把那不得势的中书侍郎之女指给我。”
“老狐狸打小就偏心,把沈潇晗留在京城理政,把我发配到边疆打仗!”
“打了场仗,死了多少兄弟,他却还在忌惮我的势力会盖过他沈潇晗!”
说完,沈诀大喘着粗气,脸上还掺着愠色。
听了沈诀的这番话,烛风才明白过来他今日忧心的是什么。他个没脑子的还觉得是沈诀摊上了大便宜还不识好歹,可现在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正静默时,下人推了门进来,看到一地的狼藉又退了回去。
沈诀把人叫住,喝道:“何事!”
下人也是会察言观色的,知道沈诀发了大火,怯生生的上前说道:“外头的大人都吃好了,准备离席了。”
“知道了。”下人这才真的退下了。
烛风蹲在地上把碎片都捡了起来,抬眼看了沈诀一眼,低声一叹,“准备送客吧。”
“用你提醒!”沈诀瞥了他一眼,甩了衣袖就走人。
烛风把碎片搁在桌子上,摇摇头,发火的人真不好搞啊,也走在后面跟上了。
送人的时候也是烛风在那儿说官话,打圆场,沈诀就站在一边看着,望着人都走了,二人也回了府。
风萧萧兮,枯叶乘风。
不知是哪阵风卷起的枯叶飘在沈诀眼前,晃晃悠悠,也不落下,像是要招惹他一般,在他眼前打转,沈诀本就不悦,伸手一把抓住并捏了个粉碎。
沈诀推开婚房门,里面红罗帐,红绸缎,红蜡烛映了满眼,看着倒是喜庆。
他关了门,走到他的新婚妻子面前,并没有着急掀盖头,而是一言不发的站着。
禾清月知道人在面前,但他迟迟未有作为,不免的有些紧张。
沈诀看出来了,但他对婚事不满,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厉声问道:“你害怕?”
禾清月老实的点了点头。
他紧接着又问,“怕什么?”
禾清月未答,因为她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婚事闹的,也可能是初入北辰王府的不安,还可能是沈诀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震慑到她了——总之就是害怕。
沈诀捏着她的下巴抬起,瞥眼看到人的手在不安的搅动,便又松开了。
“害怕就吃些东西睡吧。”
禾清月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她自幼在父母教导下便尽数知晓礼仪礼节,可还从未听说过新婚之夜‘睡前’要吃东西的。
沈诀仿佛透过红盖头看到了她疑惑,也看到了她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终是没忍住,隔着盖头敲了下她的额头,淡淡道:“我去偏房睡。”
那力道根本不让人觉得疼,但却敲醒了禾清月,她觉得他还怪好心的,知她忙了一天肚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特意嘱咐她吃些东西再睡。
可是,“这样对吗?”禾清月拉住了转身要走的沈诀。
沈诀看着那双手,冷冷说了句,“嗯,对的。”
禾清月向来循规蹈矩,这完全颠覆了她以来的认知。
新婚之夜不是洞房花烛,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他不喜欢她。
禾清月聪明,心下了然,便放开了手。
沈诀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句,“还有什么需要的就招呼下人进来,都在门外侯着了。”
禾清月心里空落落的,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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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让他们去歇着吧,忙了一天也累了。”
沈诀想着她可能是想要个清净,便依了她,遣散了下人。
等人都走后,她掀了盖头,走到镜前卸妆。
镜中人,肌肤胜雪,红霞般的婚服相衬更显莹润如玉,金色头饰零落在乌发上,像是撒满了星星,额间一点花钿宛如碧池中的莲花,眼睛是温柔明亮的琥珀色,鼻子小巧高挺很是精致,嘴唇红润有光,活脱脱的美人胚子,难怪京城的好儿郎都为之倾倒。
禾清月虽不以外貌为傲,但也不至于让新婚丈夫连看都不看。
今日累的她实在没力气再除去身上其他繁琐,便将就着穿着喜服躺下了,睡前还念念有词,“当真是不喜欢我吧”。
第二日禾清月从梦中惊醒,亦梨早已恭候在外面了,听着屋内的动静,招呼下人进去洗漱。
亦梨也是自幼跟着禾清月了,性子也随了主子,她心思细腻,聪明伶俐,万事交给她就没有不放心的时候,这次嫁入王府,便一并带了过来。
“亦梨,现下几时了?”
“回王妃,已经巳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禾清月差点从凳子上惊起,被亦梨又按了回去,细细梳着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
她何时睡到这般晚,何时这般不守规矩,覆又转头,装作若无其事道:“那王爷…”
亦梨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安心,“王爷领旨进宫去了。昨日王妃辛劳,王爷特意嘱咐不要叫醒你。”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哪里是呢?是因为不想见我吧。
这人倒是奇怪,说着为人好的话来疏远人,让人生不起气来。
另一边的宫内,沈诀能言快语。硕大的朝堂上,即使坐着九五之尊,他也要说道说道。
“煜儿昨日成婚今日就诏到宫里,当真是辛苦了。”
沈诀,字子煜。他的生母取的,希望他一生能像太阳那般明亮。可惜的是,他生母早逝,他的一生也不如母亲希望的那样顺遂。
“陛下下旨,纵使新婚第二日臣的妻子身边离不得人,可总还是要来的。”
皇上听出话外之音,可他到底是个老狐狸,“说到这儿,煜儿可还满意我指的这门婚事?”
“陛下仁爱,操心儿臣的终身大事,自是细心。挑的名满京城的中书侍郎千金嫁于府中。儿臣刚从边塞回来,倒觉得是有愧于人。”沈诀有意提醒,势要让皇上清楚,他今日进宫是要给边塞的战士们谋福的,而不是为那无聊的婚姻之事。
“煜儿何必妄自菲薄,中书侍郎家的女儿朕见过几次,知书达理,聪明伶俐,与你般配的很。”
沈诀听了简直要发笑。
老东西聊这么多,一句慰问体恤战士们的话都没有,全是他的成婚之事!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别怪我拉人下水了!
沈诀握紧拳头,心里的怒气面上却不显,婉言道:“太子殿下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不知陛下给许的是哪家的千金?”
沈潇晗愣怔,也不知这话头怎么就拐到他身上来了。
皇上接过话来,笑道:“此事朕还未曾考虑过,倒是听说铭儿与尚书令的二小姐交好,若是真有那个意思,朕便拟旨,挑个好日子让二人完婚。”
到底是他沈潇晗得宠,这会儿就考虑到朝中得势之人了,就考虑两情相悦了,就考虑要挑个好日子了。
沈诀不屑的笑着,揣了一肚子的火,道了别便离开。
2. 回门
回程时跟烛风絮叨了一路,仍不解气,带着情绪回了府,没注意便撞上了赶来的人。
他反应迅速,把人拉住站稳,忙弯腰去查看,看到了一双如水杏般雾蒙蒙的眼,昨夜一眼都不愿看的人,现下看了个真真切切。
他从别人口中听到太多夸赞禾清月的话,可真见到的这一刻,还是被她美的一时失神。
禾清月行礼道,“王爷。”
沈诀回过神来,关切道:“撞疼了吗?”
禾清月退开半步,摆摆手说:“没事。”
“真没事?”沈诀持怀疑态度,明明看到她眼睛都红了。
“嗯。”
禾清月一早想明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本来她嫁给他也不是冲着喜欢的,是圣上下旨不得违抗才嫁过来的,他们二人在这之前都未曾见过面,一丝交集都没有过,又何谈喜欢一说。
但既然两人已经成婚,她总要把日子过下去的,故而作为妻子,问道:“王爷用过膳了吗?”
“没有。”
“要吃点东西吗?”
沈诀婉拒,“不用了,我去书房一趟。”
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时的失神影响不了他沈诀,出于礼教,作为丈夫,他可保她一世安乐,但喜欢之事,不是说定下就真能定下的。
“饿了就先用膳吧,不必等我。”
禾清月也未露不悦,淡淡的应了好。
烛风跟禾清月打了个照面,便跟了上去。
“来书房就给我谈正事。”沈诀提醒道。
烛风还没开口呢,沈诀就知道他那张嘴要说些什么。
沈诀此等相貌的人,晃到他身边的女子多数也是颜值颇高,他也见过不少,但刚刚见到禾清月,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见识浅薄了。
“谈什么正事,你有什么正事可谈,你不过是借着个由头躲人家罢了。”烛风也不顾及他会再次发火了,兴奋的说道,“你可是娶了个天仙回家!”
沈诀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下来,转过身倚着书架,慢悠悠道:“对这种事这么敏感,怎么对朝政之事一窍不通。”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我就是真的娶了个天仙回家又如何?现下沈潇晗得势,皇上看重,可你又跟我站队,天仙能保你性命无忧不成?”
“这……”烛风又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沈诀把书拍到他怀里,“多读点书吧”还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整日舞刀弄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烛风的眉心跳了跳,刚刚那眼神绝对骂我了!
“瞧不起谁呢!”随即垫了个蒲团就卧在那看书,那模样好认真,盘腿而坐,身板挺直,眼睛瞪大,颇有悬梁刺股的架势。
可要不说他是头脑简单呢,没看两个字睡虫就冒出来了,蒲团给他垫着当了枕头。
沈诀看着躺下的人,直摇头,倒是不嫌地板脏,也不嫌地板硬。
他安静的看了会儿公文后也直揉眉心,许久没看过那么多公文,这些琐事还真是扰人。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沈诀放下手中的书籍,看起来疲惫极了。
亦梨从书桌上找了个空位把端来的东西放下,又退在一旁侯着。
“这是什么?”
“回王爷,是王妃去小厨房煮的莲子粥。天凉了,王爷方才又未曾用膳,便特意嘱咐让小的给送过来。”
沈诀静静的看了两眼莲子粥,思量着什么,随即问道:“她人呢?”
“王妃昨日实在劳累,忙完便又去睡下了。”
沈诀拂袖,“知道了。”
亦梨退到门口,沈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把人叫住了,“她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亦梨想了又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诀看她为难的样子,便知无事交代,正要打发人,亦梨又开口,“王妃嘱咐……”
沈诀示意她继续说。
亦梨接了后半句,“希望王爷适时休息,不要太劳累。”
沈诀随意摆摆手,亦梨这次真真退下了。
看着手边的莲子粥,又看着惊不醒的烛风,抬了脚把人踢醒了,“滚回去睡。”
烛风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腰,问道:“你忙完了?”
“我没忙完你也帮不上忙。”
烛风伸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抱拳道:“告退。”
待人走后,他也迈步去了卧房。
禾清月还在床上睡着,安安静静的。
他就坐在桌边,把带过来的莲子粥尝了一口,本来是不打算吃的,因为他不喜欢莲子,但禾清月却是会做吃食的,让沈诀一个不喜欢莲子的人都吃下了大半碗。
半晌,禾清月从床上悠悠转醒,看到沈诀,吃了一惊,忙要下床。
沈诀走过来把人按下,“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嫁过来不必那么拘束。”
禾清月轻轻应了个“是。”
“明日回门,为何不让下人提醒我?”
禾清月怕他生气,忙抬头解释,“王爷刚从边塞回来,定有很多要事要忙,回门之事…”
沈诀接了后半句,“你自己回?”
禾清月真这么打算的,但看他表情不对,紧急住嘴,抿唇不语。
该说你懂事,还是胆小,怎么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旁人若说些不好听的话,也不妨事?”沈诀身量高大,这么站在禾清月面前,她仰头瞧着,颇有威慑。
禾清月怯生生道,“王爷自然还是以公务为主。”
沈诀一点点弯下身来,说道:“中书侍郎家的千金嫁入我府中,回门也没有丈夫陪着,想必夫妻不睦,丈夫苛责。”他俯身贴耳,轻声道:“你要让旁人这样看我?”说罢还去寻人的眼睛。
禾清月直觉他视线逼人,忙说:“不是!不是这样……”后面要说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了。
这人好生恶劣,明知我是为他考虑,他还要说这样的话。她突然感觉好委屈,泪珠也不管不顾的从眼里涌了出来。
沈诀看人哭了也慌了神,他本意不在此,伸手抹了两下泪珠又哄人,“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明日我陪你回门。”可眼泪就是怎么也擦不净。
沈诀三年跟一群汉子待在一起,又天天跟烛风斗嘴,哪里会哄人,只得蹲下身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别哭了,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沈诀哪里知道成婚第二日要哄夫人啊,这哭的梨花带雨的,扎人心窝子。
禾清月自己哭累了又睡过去了,沈诀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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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放到枕头上,等人睡安稳了,才去了偏房。
第二日亦梨给人梳妆的时候发现人眼睛红红的,问了两句,禾清月搪塞了过去。
要是说沈诀欺负她了,今日回门亦梨就能告到他爹那去,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好收场了。
用过膳便要出发了,沈诀早在马车处侯着了。
一夜过后,两人相见还有些尴尬,沈诀是有愧,禾清月是觉得有些丢脸。
等走到身前,沈诀便伸出手来,欲要扶她上马车。
禾清月看着,手垂在两侧踌躇,不过一瞬就被沈诀抓着扶了上去,他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两人相顾无言,静默半晌,突然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昨日是我失言。”
“是我考虑不周。”
两道声音虽重叠了,但禾清月还是听清了,装作无事发生,说道:“没关系,那是昨夜的事了,今日就不提了。”言下之意,这事算过去了,毕竟今天可是回门的好日子,禾清月很是高兴。
禾清月又突然想到要应付父母,她仔细观察起沈诀来。
他今日身着明亮的青绿色衣裳,几棵青竹点缀期间,用的上好的丝绸料子,随着一动宛若水波,用一根发带高高束着马尾,看起来很蓬勃有少年气,连深邃的眉眼都柔和下来,像是很重视在岳父岳母面前的形象。
那么提个要求不过分吧,“若你过意不去的话,就陪我演场戏吧。
沈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陪我假装成恩爱的夫妻。”温柔似水的大眼睛这么看着你,提出一个好极了的馊主意。
那他也只会应下,“是,应该的。”毕竟他先对不起人家在先。
到了侍郎府中,两人手挽着手去厅堂拜见二老,看起来真像一对恩爱的夫妻。
两人行过礼后,侍郎夫人迎上她的女儿,紧握着手,左瞧右看,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了一丁点儿委屈。
沈诀则是招呼着人把礼物送上来,一波接一波,一趟接一趟,好不气派。
侍郎夫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竟落下泪来,她这两日担惊受怕的心可算着落了,禾清月给人拭去眼泪,唤着一声声的娘来安慰。
侍郎站在一旁也不是滋味,他的担忧又哪里少过他夫人了呢。
皇上突然下旨给自己唯一的女儿许了婚配,他虽与四王爷见过几次有些交集,可了解的并不多,更何况自己的女儿和他连面都没见过,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随意完婚。
再一个四王爷是因有颇高的军事天赋,被派到塞外收复边疆,若整日舞刀弄枪,伤了他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这种种让他如何不害怕呢。
这本是大好的日子,应当欢声笑语的,现在弄的哭哭啼啼的,禾清月忙制止,拉着二老坐下,牵着沈诀的手说,温言软语:“我夫君待我很好,爹娘不必担心。”
沈诀陪着演戏,轻捏着她的手背,说道:“丈人,丈母,请放心,”虽然没有圆房,虽然没陪人一起用膳,虽然昨天把人弄哭了一次,但,“我不会让我夫人受委屈的。”
虽然他也不喜欢她。
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短短两日,以夫妻之名未行的夫妻之事太多太多,虽说都是情有可原,但…戏要做足不是吗?
3. 又哭了
禾清月回了趟娘家算是把二老安抚好了,剩下在王府的日子,她就要自己过了。
回王府的路上,沈诀回忆着侍郎与他说的话。
“我本不愿让小女嫁给王爷的,可圣旨难违,欢欢又懂事不让我为难。”
“如果可以,我只想让欢欢选她喜欢的人,幸福安稳的度过一生。”
“今日见到王爷,知道王爷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儿郎。所以王爷就算是不喜欢我女儿,也希望王爷可以保小女一世安康。”
侍郎说话还是有水平的,先是说二人是圣上指婚,并非两情相悦,又说禾清月不是贪图富贵有意为之,更是一眼看出他不喜欢禾清月,但女儿嫁给他实属无奈之举,望他善待。
如此能说会道,一针见血,难怪那老狐狸不重用他。
当时在侍郎府中,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像是说,“侍郎多虑了,我很喜欢清月,此生有她为妻,是我一生之幸。”
心真不真不知道,话听起来倒是真的很,总之侍郎听了这话之后连连说好,对他更是青睐有加,很是满意。
回忆至此,沈诀视线落到禾清月身上,轻声唤,“欢欢?”
“嗯?”禾清月下意识应了一声。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王府。
沈诀牵着她下了马车,接着问道:“是你闺名?”
禾清月落地站稳,解释道:“是我的字——寻欢。”
寻欢……
沈诀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似是因为在思考,故而失了神。
禾清月悄悄把手抽走,又被他紧紧抓回,犹豫半天,缓缓开口:“还是清月好听。”
“嗯???”
他就这么牵着人进了府。
“禾清月,我说过的,王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们是夫妻,你可以随意唤我的名,或者是我的字。”
禾清月被这么牵着,已经不太能思考了,眼睛直盯着相牵的手,无意识去问:“王爷的字是什么?”
他停住步子,轻笑一声,转过来弯腰附身,眼睛与她平视,郑重的回道:“子煜”
禾清月看着他的眼睛,水盈盈的,又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子煜…”
“嗯,是我。”他又笑。
禾清月心都空了,原来那样凶的人笑起来也是温柔如春风化雨般的。
可她又落寞下来,说这些平起平坐的话,是他的真心实意也好是他的虚情假意也罢,结果不会变的,因为位置不同。万事还是要臣服于他。他的心情影响着别人的心情,甚至决定着别人的命运。
禾清月低声道:“我记住了,能先把手松开吗?”
沈诀忙松开手,关切道:“弄疼你了?”
“嗯……”禾清月揉了揉手腕,到底是习过武打过仗的人,手劲就是大。
沈诀为自己的没轻没重感到惭愧,想给人揉一揉又怕控制不好力度再把人弄疼了,故而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又找了个理由,说道:“今晚一起用膳吧。”
禾清月有些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说出口,“我有些累了。”
“也是,今日舟车劳顿,是我考虑不周。先去歇息吧,等厨房做好吃食我去叫你。”
“好。”禾清月依旧行了个礼,沈诀本想从即日起就制止她行礼的,但人离开的太匆忙了,他都没来得及。
禾清月没有让任何一个人跟着,亦梨也没有。
她扑在床上,觉得好累啊……不是身体,是心累,头闷在枕头里,思虑道,“这么着急干嘛啊,也太突然了。”
一个两日没给过你好脸色的人,突然对你好,任谁都猜得出来是为什么吧。
侍郎那样的人才,老狐狸不用,他沈诀可是要用的。
禾清月翻了个身,望着帷幔,嘟囔一句,“都被我一眼看穿了。”又合了眼睡过去。
亦梨来叫人的时候禾清月实在不想起身。
既然王府没那么多规矩,那她又何必再端着,既然看透了他的心思,那她又何必再装着。
“告诉王爷,我实在是乏了,起不来身,晚膳就不用了。”
亦梨转述完后,沈诀只是点了点头,也在思量着什么。
之后的三日,禾清月有意避着他,沈诀也是公务繁重,被多次召入宫中,虽也不忘买些时兴的玩意带给禾清月,但两人见面的机会实在是少。绕是他想同禾清月好好谈谈也是脱不开身。好不容易闲下来,宫里又摆了宴邀他去吃酒,推辞不过便喝上两杯就回了。
月上柳梢头,沈诀刚进府就被禾清月看到,她转头就躲。
沈诀喊她,她脚步没停,走的急快,他大跨两步才赶上,站到人身前挡了去路。
“躲我做什么?”沈诀眉头蹙到一起。
禾清月见他表情不对,连忙扯谎:“我没躲。是天晚了,我要睡了。”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她禾清月是第一次撒谎,实属无奈之举。
沈诀挑眉,一字一顿道:“好。我带你去睡。”说罢就拉着人走,不管禾清月怎么挣扎。
地点不是旁处,正是禾清月正睡的卧房。
她无话可说了,扯了下刚才因挣扎弄乱的衣袖,然后就站在那儿跟沈诀对峙,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
沈诀双手抱臂,看着她说:“睡吧。”
她一下又蔫了下来,偷偷打量他,看他没有走的意思,便问道:“你不走吗?”
他走过来,看着禾清月一点点变了脸色,自顾坐到床上,拍了拍被子,说:“我也睡这儿。”
谁知禾清月装糊涂,拿过枕头说:“王爷要是睡不惯偏房我们就换过来,我去偏房睡。”说罢便要走。
沈诀抓住她的手腕,一把给扯回来,压到床上,枕头滚落到了地上。
他的眉宇间有些冷冽,刻薄道:“你听不懂话吗?”
听这话禾清月急了,她挣扎起身,“我要听懂什么?”却被他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你不是早就看出我的目的了吗?躲着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吗?现在又装傻?”他面露狠色让人为之惧怕。
经他一说,禾清月直接无所谓的躺平不再挣扎。什么嘛,耍我的。所以从一开始突然对我好的时候就是在试探我。
沈诀才没有那么蠢,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聪明。
出乎沈诀意料的是,禾清月太聪明了,一眼就看出来了,还躲着他。
禾清月摊牌,如实说:“我不喜欢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要真有本事,就去找我父亲。”
禾清月这个脑子加上这张嘴啊,能把死人气活。
沈诀倒是觉得有意思,“看来之前的胆怯也全是装出来的?”
禾清月又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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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脸歪到一边,没底气的说道:“没装,我就是怕你。我在王府能有什么力气和手段,你轻轻一扯我连动都动不了。”
沈诀起身坐到一侧,又把她拉起来,“你倒是定位准确。”
名满京城的才女,倒不是信口胡诌的。
沈诀伸手想把她额间的碎发拨开,被禾清月轻轻躲了。
他收回手来,不努反笑,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他有自信禾清月会同意。就像她说的,在王府,她能有什么力气和手段,若换做交易还能有一个自保的机会。
可谁知禾清月厉声说了“不。”
沈诀脸色沉了下来,“你应该说好。”
禾清月害怕但还是倔强的说,“不。”
“禾清月!”王府里又多了个能气疯他的人。
反抗一次,第二次就没那么怕了,她不甘示弱的喊道:“沈诀!”
她学着那晚他用来压迫她的法子,贴过来,死死盯着他道:“那是交易还是威胁?你要什么?我能给什么?我给了之后还能剩什么?”
嫁入王府是皇命难违,她做好了囚于府中不得自由的准备。她试想过,万一四王爷是个好相处的人呢,那她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可是现在,他要用交易把她仅有的东西也换去,那日后,她就是一条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一想到这儿,她又止不住的害怕,刚刚的气力全无,威吓全化成了颤抖,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你位高权重不在我的位置理解不了我的难处。”她红着眼睛摇头,哽咽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该哭的,这不就是在他面前示弱了……
可她太想问一句凭什么了。
凭什么他们朝堂之上的事要用我的一生来争夺,凭什么人人都赞我才华横溢我却连自由都不得,凭什么我作为一个女子就必须要归附于丈夫过活。
她一边想一边抹眼泪。可有太多太多的凭什么都化作眼泪往外涌,锥心刺骨,是如何也抚平不了的。
沈诀看她哭,也一时无言。说到底她是朝政的牺牲品。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就将她嫁到王府来,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就将她当成棋子随意抛掷。若他沈诀愿意,三妻四妾又如何?甚至胡乱找个合适的理由一纸休书甩给她又如何?可禾清月,却只能归顺于他……
他先前从未站在她的角度看问题,甚至还觉得是自己受了委屈,禾清月是加害他的帮凶,可这场博弈里,禾清月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他伸手想去帮她擦眼泪,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呢?让她哭的不就是他吗?
禾清月哭累了睡过去,躺在床上,梦里还念着,“为什么……”
沈诀没走,坐在床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睡的实在是不安稳,伸手似在抓什么,不停的挥动,沈诀握上去,轻拍两下,她这才停下。
沈诀喃喃道:“对不起,我好像总是把你弄哭……”
“是我心思不正目的不纯,不理解你,还妄图剥夺你。让你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他一遍遍的道歉,但这根本抚平不了她的不安。
“清月,寻欢不好听,也不吉利,日后还是叫清月吧。”沈诀摩挲着她的手背,不管人能不能听到,他擅自下了决心。
禾清月的睫毛颤抖着,他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4. 你并非低人一等
沈诀陪了一宿,但禾清月醒过来却没看到他,她都在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她搞不清楚,便抛到脑后去了。
餐桌上再见,他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波澜的样子,那应该就是没什么事。
她走到跟前来,沈诀便说:“不必行礼,快坐下吧。”
她点点头坐下身来,发现今天桌上多了一道菜,正是她面前的这碗梨汤。
她去看沈诀,那人正埋头喝粥。
禾清月没有起疑,喝了下去,昨夜哭的嗓子哑了,喝下梨汤嗓子润了不少,脸上也挂起笑来。
看着人把梨汤喝净,他也心下妥帖,沈诀远没有面上这般淡定。
用完膳后,沈诀去了书房,走前跟她说:“要是觉得闷就出府去转转吧,让亦梨陪着。”
禾清月点点头,她本想出声回应的,但嗓子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想,这是补偿吗?
“小姐在想什么?”亦梨拿着一个簪子在她头上比划。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禾清月呆站在那儿思考,倒显得格格不入。
她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道:“没什么,我们接着逛吧。”
亦梨放下手上的簪子,回道:“好。”她家小姐果然还是对穿衣打扮不感兴趣,寻常女子都爱侍弄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可她家小姐却不喜欢这些。
可谁知禾清月转回身来,说道:“刚刚看上眼的簪子,全都买下来。还有那些最时兴的胭脂水粉,全都要。”
“啊???”亦梨疑惑她家小姐怎么转了性子喜欢这些东西了。
禾清月掂了掂钱袋子里的银子,既然是补偿,那就别心疼给的这些银子。
禾清月带着亦梨,从街头逛到街尾,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两个小斯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她看着差不多,就带着人回府了。
其实那些东西她喜欢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贵。
回府撞着沈诀,他也没说什么,看着买了这么多东西,两个小斯拿着有些吃力,又多给她配了两个小斯。每日照例给银两,今日花的多了,明日就再给更多,总归不让她缺着钱花,也不束缚她出府频繁。
如此好几天,禾清月总是空着手出门,满载而归,买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
禾清月觉得没意思极了,看着一屋子她用不上的东西,没觉得这报复的有多痛快。
沈诀看人托腮出神,走过来问:“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禾清月惊的回头,“你走路没声音的?”
“是你不仔细听着。”
她低声喃喃,“听着你的动静做什么……”
声音很小,但沈诀听到了。
他随意拿起桌上的簪子和胭脂观看一番,说道:“不喜欢就买些自己喜欢的。钱不够再跟我说就是了。”
这人,补偿旁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随意拿起来的东西就都是钱啊。
可他的话却也是听进去了。
“亦梨,我们去书肆看看吧。”
亦梨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她家小姐对穿衣打扮都不甚感兴趣,唯有对书颇感兴趣。
“姑娘想看点什么书?小的给您推荐。”
禾清月环视一圈说道:“我自己看看就好。”
“哎好,您请便。”
禾清月读书不挑,在侍郎府的时候,都是有什么读什么。现在倒是挑起来了,管他入流不入流的,只要是当下时兴的,热门的,全都买下了。
抱着一堆书回了府,她就去书房门前晃悠,门没关,沈诀看着便问:“有事?”
她试探性问道:“我能进去吗?”
“随意。”
禾清月迈步进来,哗啦啦的一堆书全落到书案上,还有几本弹到了沈诀那处去。
沈诀帮着捡起来,瞥了眼书名《郎君另有白月光》《书生梦遇艳狐妖》……
他瞥了一眼禾清月,她伸出手来,示意他把书递过来,他犹豫着,禾清月自己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整理好以后就开始看,抓着哪本看哪本。
禾清月比上烛风不知道要强上多少,看书的时候认认真真的,甚至还拿笔做标注,虽然沈诀不理解这种书有什么可标注的。
禾清月不再标注了,也不再看了,啪的合上书,站起身来,摸了下耳垂,脸有些不自然的红。
沈诀问道:“怎么了?”
禾清月讪笑,“没怎么。看累了,我活动一下。”说着还舒展了一下身子。
她看着那堆书想把它们都扔了,不入流也不能下流吧,这都写的什么?
她想出去透口气,便找了个理由,“我去煮茶喝。”又回头补了句,“你要吗?”
沈诀看着手里的书点点头,“嗯。”
沈诀很是好奇,什么东西让禾清月尴尬成那样。
趁着人煮茶的空档,他拿起书来看了看,刚入目的是禾清月写的标注,字如其人,漂亮,然后就看到了些……香艳的描写。
等禾清月回来时,沈诀非但没放下还正翻着下一页,她把茶放到案上,慌忙的要从沈诀手中夺过书来,被他躲开了。
禾清月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但是比上沈诀,还差的远。
她跳着去够也没够着,便问:“你看到哪了?”
沈诀气定神闲,拿书轻点了下头,随即笑道:“你没标注的地方。”
那就是都看过了。
禾清月也装作不在意,说道:“你喜欢看就都给你了,我不看了。”
沈诀附过身道:“你不喜欢?我当你是喜欢才买来的呢。”
她本是想把他给的银子全花光,这才全都买了书,且买的都是市面上价格最高的,卖的最好书。可谁知道现下时兴的是这些东西,还不如买簪子和胭脂呢。
禾清月撇过脸,“我不喜欢了。”
沈诀浅笑道:“转变这么快?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对,不喜欢。”语气淡定从容,装得挺像那么回事。
沈诀慢条斯理,把书抛到一边,走到她面前,把手插到她的指间。
禾清月转过脸来看到相扣的十指,睁大了眼,抬高了声音问他:“你干嘛?”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特意清了清嗓子,念道:“他与她十指相扣,情意绵绵,像山间汩汩流水相携着枯叶,秋风一吹,枯叶起舞,水波荡漾……”禾清月脸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伸手胡乱的捂住他的嘴。
全是书中的情节,一字不差,该夸他是看的认真还是记忆力好,要是再让他念出后半段来,她直接悬梁自尽。
“你……喝口茶吧。”人在尴尬的时候会口不择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躲避眼神的时候看到了案上的茶。
沈诀没理会她的话,拿下了捂他嘴的那只手,箍住手腕,继续道:“正如跌倒在床上的二人,四目相望,眼波流转……”一边念一边逼的她后退。
禾清月后背抵到了门上,尴尬的不知要看向哪里,盯着他的鞋尖,急切的说:“别念了!书我买错了,你要是也不喜欢我拿去退了。”
沈诀看到她脸颊泛红,耳朵更是红的滴血,目的达到了,便松开了手。
这么不经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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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沈诀喝茶的功夫,禾清月把桌上的书洗劫一空,刚要跑又被拦了下来。
“留着吧。”
“留着干嘛?!”
“当证据,给邢部的弟兄们添个业绩。”
最近严查淫/秽书籍,竟然还有人敢大肆售卖,简直不知王法。
没几日那家书肆便被查封整顿。
沈诀抱臂看着壮班进出书肆,歪头对同样站在旁边的禾清月说:“算你歪打正着,立功一件。”
立这功有什么好,脸都在你面前丢尽了。
沈诀转过身,说:“回去吧。”
禾清月不动,“我不回,你自己回吧。”
“怎么,你还怕丢脸啊?”
禾清月踢着脚边的石子,低头道:“对,跟你站一块儿我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诀退回来跟她面对面站着,浅笑道:“你又不是丢这一次,那天晚上趴我怀里哭的时候不是丢过一次了吗?”
禾清月抬头,忿忿道:“你拿别人的苦难来取笑,有意思吗?”
沈诀轻挑眉,怎么一说就呛。
他无奈叹道:“我只是在告诉你,你在我面前已经毫无保留了,对着我,无论你做什么都算不得丢脸,你又何必在意。”
禾清月性子胆小但也倔,仍立在原地不肯走。
他可不能跟着添乱,柔声哄道:“走了,回头再给你按个传播淫/秽的罪名给抓去。”随即拉起人就往府里走。
一路上禾清月都默不作声,乖乖的跟着,他往回瞅了一眼,确认没拉错人。
她低着头似是在思考,忽然像是想明白什么,喃喃出声道:“沈诀……”
新奇,头回听禾清月叫自己的名字,沈诀停下步子,等着她说些什么。
半晌,她艰涩问道:“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沈诀有些无奈,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禾清月,在我看不起你之前,是你先看低了自己。你总觉得低我一头,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觉得是上不得台面,而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在嘲弄你。”他退到旁边站着,与她环视街头。
街头上多的是夫妻,有因小事争吵的,有互相打趣的,还有一起抱着孩子逗乐的,寻常百态一条街便看了个遍,可如何都找不到像他们两个这样,一个对着另一个毕恭毕敬,仿若仇人的。
他耐心解释道:“你也瞧见了街上的寻常夫妻,无论怎样都没有妻子是对着丈夫望而生畏的。”他瞥了她一眼,接着小心斟酌措辞,缓缓的说:“若你说是因为我身居高位,不懂你的感受。可你也是圣上钦点的,我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必低眉顺眼的对着你的丈夫,对着沈诀,对着我。”
禾清月一直以来循规守矩,乖巧顺从,那他就把这种关系掰开了揉烂了跟她讲清楚,她禾清月不是低人一等。
禾清月正消化他说的话时,一顽皮孩童拿着风筝莽撞到她这边,沈诀瞧见把禾清月拉到一边,给人拦下了。
他柔声道:“走路要看路啊。”然后推着人去给禾清月道歉。
孩童捏着手里的风筝,悄声给人道歉,“姐姐对不起。”
她看向孩童,蹲下身来,温声说:“没关系,姐姐没事,是哥哥吓唬人了吧?”
孩童忙摆手,“是我做错事,理应道歉。”
理应如此吗?不是他吓唬人,你惧怕他才这样的?那她禾清月与沈诀理应如何?
在她愣神的时候,孩童早就跑开了。
沈诀弯腰把她拉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真挚的说道:“你我是夫妻,理应是平等的。”
5. 养只猫
禾清月聪明,自沈诀把事情给她讲清楚之后,她便认清了自己的地位,不再怯懦,整日开开心心的好不明媚。
沈诀看着心情也好,他心里有愧,这便算是补偿成功了。
哒哒哒……
沈诀放下手中的书,听这动静就知道是禾清月来了。
“沈诀!”她推开书房的门就喊,她现在已经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了。
可沈诀还是高兴,这样的她才算是真正平视自己。
她眼睛亮亮的,说道:“我能养只猫吗?”
沈诀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说道:“钱都在你那儿,你想养就养。”
那日回府,沈诀把库房的钥匙给了禾清月,说是让她帮着打理王府,其实就是给她些权利,让她觉得王府是她的一份子,而不是她的囚笼。
放手给她后,她也花了很多钱。又是栽花又是种树,王府都快成植物园了,可正是这样,王府也多了许多生机,在深秋不显得寂寥。连烛风都感叹他是不是进错地方了,怎么从地狱回到人间了。
有那么……夸张?
禾清月趴到桌上,抬眼盯着他瞧,“我怕你不喜欢,跟你商量一下。”
沈诀思量着,“我没有不喜欢,只是你养的锦鲤要怎么办?”
禾清月亮亮的眼睛暗淡下来,对啊,锦鲤怎么办。
她闷头喃喃:“这世上就没有不吃鱼的猫吗?”
“那不是违背天性了。”
禾清月舍不得她那一池子的锦鲤,便没再提养猫的事,人不能这么贪心的既要又要。
她照常浇花,培树,喂鱼。
凛冬,波斯进贡,皇上召百官入宫,让他们挑些东西回去,以备过冬。
沈诀被皇上召到宫里,在宫门前还遇上了中书侍郎,也关照了两句。
中书侍郎爱女心切,见到他又一直在问及禾清月。
“欢欢在王府住的可还习惯?”
“清月很好。就是近日天凉,清月贪玩,着了些风寒。”沈诀本欲隐瞒的,但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才好。
听人病了,侍郎又心急,拱手道:“那烦请王爷多加关照小女。”
沈诀拦着人行礼,“这是自然,清月在我府中,我定当全力照顾。”
“侍郎请放心。”
“皇兄。”遥遥一句,沈诀和侍郎一同转过身去,看到沈潇晗。
来人五官俊美柔和,皮肤白皙,有一双耀眼的黑眸,肃然时若寒星,此刻笑起来犹如弯月。
当今天子虽已年老,但仍见其往日风姿,后宫的个个妃嫔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翘楚,诞下的皇子无一不是相貌堂堂。而太子殿下的相貌也可谓上乘中的上乘,比之四王爷也绝不逊色。
“太子殿下。”
沈潇晗拉人起身,“皇兄与我何必拘礼,侍郎是长辈又何必向小辈拘礼。”
侍郎又拘礼道:“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但该有的规矩是不能少的。”
“侍郎严重了,侍郎为父皇分忧已是劳累,又何必在意这些繁琐的小节。”他又望向沈诀,“只是现下我与皇兄有话要说。”
侍郎明了,“那臣便先去了。”
沈潇晗望着侍郎离开,扭过头来看沈诀,他面上冷冷的,不甚兴奋。
沈诀自小便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年纪比他小的弟弟。有皇上有意偏袒在先,若他亲近便被旁人视做心思深沉,若他生分便被旁人视做心怀妒忌,左右都不是什么好话。
现在两人分庭抗礼。在外人看来,他们更是视为仇敌,老死不相往来,就连沈诀也这么认为。
可沈潇晗却自小喜欢沈诀,不管旁人说什么,怎么说,他都要亲近他。
纵使现在他贵为太子,沈诀封为王爷。
“那日一别,甚是许久未见皇兄了。”
说的是沈诀大婚第二日被召入宫中,还借着沈潇晗呛了两句皇上。
“我们还是少见的好,免得旁人说闲话。”
“我与皇兄的闲话,谁敢说得。”沈潇晗的威慑在靠近沈诀时便隐去了。
沈诀却不敛锋芒,说道:“那也不便见面。”若我与你亲近,那便对不住同我一起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兄弟。
“是我主动找皇兄,这都不行?”耀眼的黑眸暗下来,看着颇委屈。
他惯会用这一套来讨沈诀的可怜,小时候如此,长这么大了还是这样。
沈诀说不出重话来,“外面冷,先进去吧。”
“好。”一句话就给沈潇晗哄的开开心心。
走进宫内,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波斯进贡的宝物堆砌如山。
格外显眼的,是金山上趴着的一只蓝眼睛白猫。它像是这堆宝物的看护人,目光炯炯,环视四周,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靠近。
等到沈诀入殿时,它从金山上猛地一跃,跳了下来,众人被吓得惊叫退开。
它踮着脚走到沈诀脚边,高傲的来回踱步,又乖顺的蹭他的靴子。沈诀俯身弯腰抱到怀里,它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像是挑了个合适的主人,拿脑袋顶着他的手心。
沈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带回去给清月。
不多时,众人便挑好了东西,离宫回府,沈诀独独带着一只猫回去。
途中,天上飘下来雪花,纷纷扬扬的,入府时,下人撑着伞,他不放心的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把猫给包的严严实实。
天实在是太冷了,前几日禾清月疯玩一通出了一身汗,冷风一吹,着了凉,现在还窝在床上。
他推门进屋,摘了狐裘,拍打着身上的雪,轻轻喊了声,“清月。”
床那边有了点动静,窸窸窣窣的,衾被下冒出一个头来,沈诀这才走到跟前,摸了摸禾清月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
但她迷迷瞪瞪一副迷茫的样子,活像他怀里那只猫。
沈诀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又把猫塞到她的怀里。
禾清月脑袋沉沉的,抬眼看着散在额前的碎发,朦朦胧胧,又觉得怀里沉甸甸暖烘烘的。
纳闷之时,就听到一声猫叫。
她低下头去瞧,本不清明的眼睛渐渐变得雪亮,惊叹道:“好漂亮的猫!”
她迅速抬眼去瞧沈诀,眼神里都是期盼,“给我的吗?”
沈诀回应她的期盼,点点头。
禾清月露出明媚的笑来,“哇~你居然是个好人。”
沈诀挑眉,扯了扯她的脸,“烧糊涂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室内的一言一句,把这冰雪消融,留下和睦春风。
下人敲门,端着药进来,正逗着猫的禾清月瞬间变了脸色,苦哈哈的样子。
她怕喝药,因为药苦。正因如此,早该好的风寒,到现在都没能痊愈。
沈诀把药端过,嘱咐下人去拿些糕点或者糖霜过来。
下人退身去拿,他转过头,就见禾清月低头摸猫,逃避喝药,脸颊依旧泛着红:“你倒了吧,就当我喝过了。”
沈诀也不勉强,把药放在床头桌上,从她怀里把猫抱走。
禾清月眼巴巴的看着怀里的猫从一团变成一条,拉扯到沈诀怀里。
他顺着猫毛,余光看向禾清月,意有所指:“不喝药……”
禾清月撇嘴,犹豫再犹豫,伸手端起桌上的药,一口闷下去,苦的小脸都皱在一块。
沈诀把下人递过来的糖霜,按到她嘴里,砸吧砸吧,缓解了嘴里的苦涩,猫又物归原主。
——
因为边塞的事务要开始收尾了,沈诀常被皇上召到宫里。
宫中朝奏,文武百官,就着一件事能有七八种看法,三言两语说不清个是非。
只是可惜有些有点子有想法但没地位的官员插不上话,侍郎便是其一。
刚出宫沈诀就拦了侍郎。
“王爷,属臣直言。臣的官职虽不小,但并没有什么用。臣不得势,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侍郎看出沈诀有意拉拢他,可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丈人谦虚。您的好些想法都很新颖。只是官位之上还有中书令,缺少在皇上面前展现的机会罢了。若能将那些想法真正实施起来,对处理朝政将大有益处。”
“王爷谬赞了。”侍郎顾念到自己的女儿,话锋又一转,“只是有什么点子能让王爷瞧上,王爷便拿去用就是了。”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那小辈在此谢过丈人。”
“王爷客气,只是王爷一定要照顾好小女。”
“那是必然。”
送别侍郎,沈潇晗又晃过来,沈诀常被召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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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然。
“我听闻皇嫂的手艺一绝,不知道有没有口福去皇兄府上尝一尝呢?”
沈诀回绝了,“清月久病刚好,不便操劳,你要是愿意,就再等几日,我去请你。”
沈潇晗笑着,悄声道:“怕是皇嫂貌比西施,皇兄藏着掖着不愿让她示人吧。”
沈诀思量,脱口而出,“是。”
这倒是让沈潇晗没想到,他以为沈诀对这门婚事不满,连带着人也会不喜欢,谁知竟还不像他所想的那样。
他有点好奇,侍郎之女竟有本事让皇兄这样一个对情事无感之人也不能免俗。
可沈诀并非是因为喜欢才那么说,实在是因为禾清月漂亮的让人说不出别的话来。
烛风虽肤浅了些,但“天仙”这词用在禾清月身上也并不为过。
“皇兄能喜欢便再好不过了。那日在朝堂上皇兄愤言,我还以为皇兄不满这门婚事呢。”
“是我眼光甚高,看不清局势,清月嫁与我倒是委屈她了。”话说开了就是好,在外人面前都能换位思考的体谅她的难处了。
沈潇晗还想说些什么,但被一人匆匆打断。
“王爷。”行礼之人是北辰王府的下人。
沈诀疑惑,“你怎么过来了?”
“王妃有事急着找您。”来人行色匆匆,实在不像是骗人的。
沈诀思及,心下一惊,别是病刚好又磕了碰了的。
近日禾清月有些太贪玩,他一个没看住就能见人这青一块那紫一块的。虽说已经嘱咐了下人要细心关注禾清月,可难保不出什么意外,况且刚刚侍郎又多加嘱咐,他更得上心。
跟沈潇晗交代了两句便匆匆往府里赶。
“你回来了!”禾清月看到沈诀,像没事人一样跟他打招呼。
“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沈诀左瞧右看,将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禾清月摇头,“没有。”
“那是什么事急着找我?”
“我没找你。”
“那府里的下人怎么都找到宫里去了?”
“我不知道啊。”
这三连问搞的禾清月一头雾水,沈诀更是不明所以。
叫来下人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闹了一场乌龙。
禾清月在小厨房做膳食,煮了一道汤,没注意熬的有些过火了,再放着等沈诀回来的话味道口感都会变差。
“这可遭了,沈诀可得赶快回来啊。”这话被下人听了去,下人曾被沈诀一并嘱咐要注意王妃的行为举止,一旦有不对劲立即去找他,谁知下人们敏锐谨慎的过了头,没搞清缘由就匆匆去找了沈诀。
下人低头认错,沈诀摆手,这些倒不打紧,他又瞧着禾清月,“你没事就好。”
禾清月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示意没事,又轻声问道:“我又重新煮了汤,你要喝吗?”
心中顽石落下,他长舒一口气,“还惦记着汤呢?”
“煮了不喝,岂不是浪费。”
既然无事无碍,那这汤为何不喝。
禾清月擅长的东西太多了,上到厅堂下到厨房,简简单单的汤被她煮出花来。在这寒冬,喝上一碗汤又能驱散寒冷,心下妥帖的紧。
“洛洛!别胡闹。”许是闻到了餐桌上的鱼腥味,白猫腿一蹬先是跳到了禾清月腿上,紧接着又要跳到桌上,幸而被禾清月及时制止了。
沈诀放下汤碗,问道:“你给它取了名字?”
“嗯。”禾清月笑道:“叫洛洛,寓意财富聚集。”
沈诀挑眉,“这猫的主人还是个财迷啊。”
禾清月举起猫的两只前爪,白肚皮露在外面,一副招供的样子,“别说我啊,它是你带来的,你也算它主人呢。”
“说的就是我。”
禾清月放下猫,任它去玩闹。
你才不是呢,要是的话,库房钥匙能给我?
饭后,沈诀又给人上药,身上虽都是些旧伤,但总不见好。禾清月宽宥他是体质原因,才好的慢,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你若安分一点,也不至于弄这么多伤。”
这话听着好陌生。禾清月从小到大还从未听别人说让她安分一点,大家多是夸她省心懂事的,怎么偏就沈诀不一样。
6. 谁喜欢谁?
“王爷好!”烛风去了王府,恭恭敬敬的对着沈诀行礼,全然没有皮猴子的样子。
沈诀还能不知道他,绝对没安好心,“有事就说。”
听了这话,烛风往那一坐,清了清嗓子,神神秘秘的说:“你说……我是不是也得娶个妻什么的?”
沈诀瞥了他一眼,问道:“有喜欢的姑娘了?”
烛风摆摆手,答道:“没有。”
“没有?”沈诀突然纳过闷来,“你说就是了,我给你……添嫁妆。”
烛风差点没喘过气来,“什么玩意!”
他不明白了,他以为烛风是担心钱呢。
烛风继续说着:“谁说必须要喜欢才能娶妻,不喜欢也能娶妻啊。”
沈诀嗤笑一声,“这么混账的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怎么了!你跟嫂子不就是这样!”烛风有点急眼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诀认真劝他,“我跟她是形势所迫,你有自由选择的余地干嘛非着急成亲?”
“因为成亲很好啊!”烛风细数着:“看看现在的王府,看看贤惠的嫂子,看看春风得意的你,再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红了。”
听到这儿,沈诀反而愧疚,“你看到的都是她为我的付出,但人不能只顾自己,清月本可以更好的。”
“是吗?可我听说……今年波斯进贡,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各式各样的刀枪棍棒,但你只挑了一只猫回来。”烛风会心一笑,接着道:“是谁想养我都不用猜。”
沈诀神色淡然,“我亏欠她太多,一件小事又哪里能补得上。”
“那我可是听说,王府库房的钥匙也是给嫂子保管的。”
沈诀拿书敲他的头,试图灌输点知识进他脑子里,“怎么什么都听说,你在我这儿插眼线了?”
“我可没有!”烛风连忙摆手,声调都高了。
脑子一转,又转回话来,悄咪咪道:“你不对劲。”
他打量沈诀一番,“你转移话题做什么?”
“哪里?”
“你太不对劲了。”烛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点兴奋。他的脑子也算是开窍了,都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了,“你之前可是连天仙都不屑一顾的,现在又开始心疼人了?”
沈诀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回道:“我先前不了解她的难处,了解后理应给她补偿。”
可烛风一脸我不听你狡辩的表情,“不不不,是你心里有鬼。”
有什么鬼?
烛风不知何时走的,走后,沈诀看着案上公文却读不进去。
“都说心疼一个人是喜欢的开始。”
“王爷,你可小心了。”烛风留下的这句话萦绕耳畔,扰的他分心。
臭小子来王府一趟就是来扰人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禾清月现在是他妻子他对人好一点是应该的,不得已嫁给他,他补偿些也是应该的,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他在书桌前来回踱步,越想越烦,强迫自己坐下把注意力放到公文上,又瞥到一边的桂花糕上。
若真没关系……又为何会这样恼怒,要是烛风还在,一定会说,“你看,被我猜中了,恼羞成怒了吧。”
他拿起碟中的桂花糕。
话又说回来,今日怎么没看到禾清月……
平常她都是坐在书房的一侧跟他一块看书,看累了就抱着猫躺下小憩,看烦了就抱着猫在地下打滚。
有了之前她生病的经历,沈诀便命人赶制了毯子,她最常在的地方便是书房,便先铺在了这处,冬天赤脚踩在上面都不凉。
他盯着这处没人的地方,把桂花糕放回,起身往外走,他今天一定要见到禾清月,证明是烛风看走了眼!
从书房到卧房,在穿过庭院的时候,他住了脚。
不远处的池塘边,有一人正蹲在那。猫从她膝下绕过,挥爪伸向池里,扑腾半天爪中空无一物,逗的人哈哈大笑。
白猫最近吃的太好,身形不太灵巧,脚一滑差点落入池中,成了一只落汤猫,幸而被人一把捞起。
池边人似乎是要结束这场闹剧,抱着猫起身转过,抬眼看到人,她张扬着明媚的笑,喊道:“沈诀!”
突然风起一阵,把树上残雪抖落池中,泛起涟漪,一圈圈波澜由远及近。
沈诀愣在原地,心仿佛空了一拍。
“嗯?叫我了吗?”禾清月疑惑。
“清月……”
她走近,听了个真真切切,是在叫她,柔声道:“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让他的心瞬时化成一汪春水,他飘飘然,感觉整个人要昏死过去了。
这算什么?他刚不是还气势汹汹的非要证明什么吗?这下又偃旗息鼓了。
他望向禾清月,看着她的眼睛,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该怎么办?他该说吗?他能说吗?万一说出来再把人吓跑了,躲上好几天不再见他,那他要怎么办?
禾清月太聪明了。
看不穿沈诀心里所想,禾清月有些担忧,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既然如此,顺着台阶往下走就是了。
“嗯。”他抱住她,有些紧,猫便从禾清月怀里跳了下去,贴着她的耳边,心带着嘴都在颤抖,说:“有些累了。”
禾清月真以为他累了,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手绕到他身后,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沈诀又顺势往她颈窝拱了拱,鼻息更为大胆,将他的心思全都喷吐到她的脖颈。
禾清月有些痒,悄悄的歪了点头,她只顾着躲了,并没有注意到下面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
清月…怎么会是烛风先看出来的呢…我喜欢你,我居然才刚刚知道。原来喜欢真的就是一瞬间,说定下就能定下的事。
可你知道喜欢上你是一件多么轻易的事,但是克制住喜欢却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喜欢……要怎么藏?
禾清月有点太喜欢猫了,冬日里更是不离手,拿着当暖炉,猫也很喜欢禾清月,在小主人看书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她怀里酣睡。
但猫也有不安分的时候,它会突然起身,打翻砚台,这本没什么,但是打翻的是沈诀的,且把批注的公文给印染了。
沈诀倒是没什么异样,但禾清月还是立马说道:“我重新给你抄一份。”
印染的公文被拿到一边,防止被二次破坏。
“你是不是太溺爱它了?”
禾清月思量,这是一定要给他一个交代,“那罚它今日不准吃鱼。”
沈诀捞过猫抱到怀里,说道:“子不教,你之过,罚你今日不准吃桂花糕。”
“不行!”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糕点。
“不行?”
“也行……”
沈诀满意的点点头,把猫放回她手里,轻言细语道:“别光看它,也看看我。”
“???”禾清月眼睛瞪的比猫儿还大,她怀疑自己幻听了,“你刚才说什么?”
沈诀装傻充愣,浅笑道:“什么?”
禾清月盯着他看了一道,但也没再追问。
——
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怎么一大早又没见禾清月。
沈诀去府中各处寻找都没见着人,但撞上了亦梨,她正在喂猫。
她行了个礼被沈诀打断,“怎么是你在喂猫,清月呢?”
亦梨回:“王妃说要去书肆买书,让我帮忙看着猫。”
沈诀点点头,又说道:“我来吧。”
亦梨知趣的退开了。
沈诀抱着猫看了一批又一批公文,外面都落下昏黄了,可禾清月还是未归,这不免让他有些担忧。
“烛风!”
“在。”
“去找一下禾清月。”
烛风看人着急,就想凑过来调侃两句,但沈诀有些挂脸了,他便识趣的赶紧去办正事。
等了许久,从外回来的却不是烛风,是烛风手下的一个小卒,那小卒奉烛风的命令赶回来,急急忙忙的说:“禀告王爷,王妃去了青楼,首领让你赶紧过去。”
“青楼?”沈诀眉头紧蹙,声音冷冽。
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场震慑的小卒支支吾吾,“是……”
“禾、清、月!”手里的公文快被他捏烂了,“这种地方她一个女子也去得,简直是反了天了!”猫也被吓跑了。
你连亦梨都瞒着。
等到沈诀去青楼抓人的时候,已经晚上了,可气的是,都晚上了还不回府,跟歌姬舞姬在那欢声笑语,划拳喝酒。
手中的酒杯被人夺走的时候禾清月还埋怨呢,抬眼看着身后的人又默不作声。
“玩的开心吗?”声音自上而下,眼里装着怒火,好大的威严。
禾清月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开心,但是烛风老是拦我,就没那么开心。”言下之意,青楼就是我要来的,你派人来干涉,我不乐意。
做错事还理直气壮,沈诀掰过她的下巴,直视她说:“禾清月,我太惯着你了是吗?”
禾清月顺势扭过身来,扬着下巴,不甘示弱,“怎么了,沈诀,你不乐意?”
额间青筋一跳,袖中五指速速归成拳。
“你要气死我吗?”
“你要干涉我吗?”
兰质蕙心,温柔贤淑的侍郎之女,是信口胡诌,还是她禾清月故意这么对他沈诀!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周边上的人被这气氛震慑的连大气都不敢喘,都在想该怎么收场的时候,沈诀先出声冷笑。
禾清月看出来了,有时候真讨厌她那个脑子,他尽力克制了,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她还藏不住事,一旦发现,立马开始验证,青楼这事,就是要看他沈诀的态度。
猜对了就开始拿自己来折磨他。
沈诀松开手,站直身子说道:“烛风,王妃累了,送她回府吧。”
被点到名的烛风,不太敢干预他们两口子的事,但命令不能违抗。
“是……”
最后禾清月是被绑回去的,奉沈诀的命令给扔到了床上。
烛风解绳子的时候不停的给人道歉,“对不起啊,王妃,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
禾清月也帮着他一块解,直觉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
趁着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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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离开,沈诀还没回来的空档,她抬腿就跑。
刚打开门,入目的就是沈诀那张脸,阴恻恻的,好大的火气,让禾清月都怕了起来。
但她倔,不服输,一脸你想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禾清月通情达理,觉得应该跟他好好谈谈,可还没开口,沈诀突然把她抱了起来。
就这样,禾清月从哪儿爬起,又躺回了哪里,沈诀还压在她身上。
这可不对劲,禾清月十分抗拒,质问他,“做什么?!”
做什么?
他俯下身,咬着她的耳朵,狠冽道:“欠你一次圆房,我补给你!”
禾清月吓得一激灵,“我不要!”
“由不得你!”吻又落到脸颊,鼻梁。
“你要强迫我吗?!”禾清月用力推搡,“走开!”
沈诀被激的怒气更盛,把她两手抓到头顶箍住,眼里遍布着红血丝,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
“你要我怎样?新婚之夜不是你拦的我吗?那个时候怎么不说不要?是我太纵容你了,给了你违抗我的底气是吗?!”
现在跟我翻旧账是吧,就你记性好是吧?
禾清月不甘示弱,脸上写满了不服,“明明说的平等,你现在又拿我当什么?果然都是虚情假意哄骗我的吧,好让我乖乖的在你府中当金丝雀!”她恨恨道:“沈诀,我讨厌你了!”
沈诀气焰全无,似乎很受伤。
这算什么?连喜欢都未曾有过,就先从她口中听到了讨厌。
我不委屈吗?我小心翼翼的克制生怕你看出,耍小聪明的在你那讨得一丝好处沾沾自喜,最后被你看穿脱口而出就是讨厌!
“禾清月!”唯有叫她名字的时候还有点气势。
“那我要怎么办?喜欢你说不得,一说就躲,碰也不给碰,一碰就说讨厌。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你要逼疯我吗?”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我只是喜欢你,你有那么害怕?”
眼泪落到禾清月脸上的时候,她有些震惊,她把沈诀弄哭了?更让她震惊的是,他喜欢她?
沈诀猜错了,禾清月想验证的不是“沈诀喜欢禾清月”,她想验证的是两人之间是否真的平等。虽然库房的钥匙在她那儿,但她就是想要通过自己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所以才去了青楼,毕竟男子去得,我怎么去不得?所以才讨厌烛风拦着她,毕竟我都出府了,你却还派人管着我。所以沈诀到青楼抓她的时候她才跟他叫板。
可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
若是站在他喜欢她的角度来说的话,他俩之间确实是不平等的,因为沈诀太纵容她了。去青楼这件事也就变了性质。
试想你的妻子外加你喜欢的人,去青楼是看姑娘还是被人看,毕竟不少达官显贵都去青楼挑姑娘,娶回家纳为妾。即使禾清月清清白白,你又怎么保证那些客人也心思纯正呢。
想到这儿,禾清月叹了口气。怎么每次非得吵一架才能把事情讲明白呢。
她屈起膝盖,抵了他一下,道:“我不讨厌你,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沈诀松开她的手,又撇过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讨厌也不是喜欢。”
禾清月心有愧疚,可她没想到沈诀也有被她拿捏的一天。主动权都握在她手里了,再不好好利用简直浪费。
她直起身,勾了勾嘴角,坏心眼的说道:“你求我的话,我就试着喜欢你,怎么样?”她最近确实贪玩的过头了,连沈诀也开始戏弄。
她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而是留了个空子,看人表现再下定论。但这也是她给自己留的退路,她觉得沈诀一定不会答应,这样她就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可谁知沈诀毫不犹豫的转过脸来,凌冽眼神现下温温柔柔的带点祈求,像蛇一样引诱,“求你了清月,喜欢我吧,喜欢我好不好?”
禾清月的脸登时红了,比当时他对着她念话本的时候还红。
完蛋了,退路给堵死了,事儿也不好糊弄了,她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沈诀怎么这样!他是这样的人吗?是会为了祈求别人一点爱就低下头的人吗?
她伸出手来胡乱的推他的脸。沈诀不恼,反而得意的翘起嘴角,因为他早就看到人红了脸。
“你松开手。”禾清月挣了下箍在腰间的那双手。
沈诀仍抱着人不动,抿唇,“你不喜欢我。”
他的眼尾因为方才哭过微微泛红,看着有几分委屈和可怜,禾清月也不忍心,无奈哄着,“你得给我时间,也不能说喜欢就喜欢啊,那不是太随便了。”
沈诀不再冒进,松开了手,以退为进的用兵之道,放在这里用也合适。他又拿捏着人愧疚的心理,要求道:“那你先给补偿。”
“要什么补偿?”
“今晚我睡这儿。”
“不行!”
他又箍住她的腰,许诺道:“在你确定喜欢我之前,我不碰你。”
“那也不行!”
他又用那双眼睛看人,“你果然讨厌我……”
禾清月妥了协,声音很轻,“行。”
7. 一点点
刚跟人表明心意,那边就派任务,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他实在疲惫,但是也没有忘记每日一问,“清月今天喜欢我了吗?”
“没有。”
“一点都没有吗?”他眼里装着渴求。
禾清月不好让人落空,回道:“或许有一点吧,我也说不上来。”
“有一点就好。”
今日他回府,禾清月跑来接他,他有些受宠若惊,欣喜的将人抱住。
可她忙着要说些别的,推搡他说:“你今日进宫有见到百龄哥哥吗?”
沈诀当即冷了脸,“谁?”
她想到如今该称他为将军了,便解释道:“霍将军,霍百龄。”
沈诀指尖都要攥出血来,面上还强颜欢笑,“不太熟,不知道。”
她焦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明明有消息说他回来了。”
是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今日进宫就是听那老狐狸大肆夸赞刚从南方归来的霍将军,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他见了,还颇有赏识,同为保家卫国之人,他更能感同身受,也更能理解他的辛劳,甚至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可谁知道呢,还是个让他喜欢之人挂心的人。
沈诀心里不爽,面上还装着一副君子样,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相熟的话我多留意一下。”
禾清月肉眼可见的高兴,但却欲言又止,最后说道:“算了,回头我去找他吧。”说罢便要走。
沈诀拉住人,抱住腰,声音冷冽,“这关系是不值得说,还是我听不得?”
有些唬人,换做之前禾清月早就胆小的后退两步然后慌忙解释。
可现在的禾清月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反而因为听明白了他的话中话,轻笑了起来,“你不高兴了?”
他缓缓开口:“原本你来迎我,我很高兴的,可你在关心我之外的人。”他说出他的诉求,“我不高兴了。”
纵使她禾清月着急霍百龄的消息,但在沈诀面前这样做,确实欠妥。
她抱住他,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欢迎回家啊,沈诀。”
沈诀知晓禾清月是在哄他,拦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口吻坚决:“清月可以利用我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不能是别人的爱。”
“这么霸道啊?”
“在这种事情上,我难道还要让着别人吗?”
她从他怀中挣脱,话语认真且严肃:“我会信守承诺的。”
他又追着去勾人的手指,“嗯,我知道。”接着笑开,“我都已经有一点点了。”
说要去见霍百龄,第二日就去了,沈诀陪着一块儿。
霍百龄听说他们要来,也是早早就准备迎接,见着禾清月和沈诀还顾及身份行了礼。
禾清月见状,连忙松开沈诀的手去扶人。
沈诀看着落空的手,有些闷闷不乐,看着两人相笑的脸,尤其是禾清月的,他又不好无理取闹。
还没去厅堂坐下,禾清月一路上就是嘘寒问暖,吃的怎么样?睡的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霍百龄也句句回应都好,没受伤。
到了厅堂两人叙旧,他插不上话,就坐在一边喝茶,空出一只手又抓起禾清月的手指来摆弄,指节分明,指尖粉嫩,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
他又把自己哄好了。
“王妃今年冬天还好过吗?我记得你很怕冷。”霍百龄开口问道。
禾清月想起毛茸茸的白猫,笑道:“有洛洛陪着还算好过,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些冷,但也不妨碍。”
霍百龄心下了然,“那就好。”
又问道,“洛洛是?”
“是一只白猫。”
“猫?”霍百龄去看了一眼沈诀,那人全然没把目光分给他一分,只顾自娱自乐。
他勾起嘴角思量着,看来这四王爷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沈诀接受到了他的视线,问道:“霍将军有什么疑惑的吗?”
“没有。只是侍郎夫人对猫毛过敏所以侍郎府中从未养过猫。”他看向禾清月,“但王妃是爱猫之人,现下养了猫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沈诀也看向禾清月,“是吗?”
禾清月冲他莞尔一笑,“对啊,好人。”
原来不是烧糊涂瞎说的,是真心实意夸他的。
禾清月和霍百龄太过于相熟,厨房在做饭的时候,禾清月也去了厨房。她亲自盯着,怕人刚回来,下面的人不清楚他的喜好,随便做了吃食,让人不满意。要不是她今天是客,她都想上手了。
沈诀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不满道:“她对谁都这么好?”
霍百龄把视线从禾清月身上转移到旁边的沈诀身上,诧异道:“王爷是在问我吗?”
沈诀假意环顾四周,“这里还有旁人?”
霍百龄倒没想到,这人是个爱吃醋的。
“寻欢和我是青梅竹马,对我是上心些。”
沈诀皱眉,不屑的笑道:“你在挑衅我吗?”
用得着你来强调“青梅竹马”,背着她,当着我的面叫她的字?
霍百龄也笑了一下,这人竟还是个耐不住性子的。
“对,我就是在挑衅你。”他故意掀起波澜,“要不是圣上下旨,你以为你娶的到寻欢?要不是我刚刚回来,你以为轮得到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霍百龄和禾清月有同样气死人的本事。
“既然都这么说了。你跟清月是青梅竹马,这么长时间,若清月真的喜欢你,还能等到圣上下旨?若清月真的喜欢你,还能让我捷足先登?”这两个人这么像,他自然有对付人的法子。
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禾清月走过来,“聊什么呢?”
两人齐声道:没什么。”
禾清月左瞧右看,试图从他俩脸上找出些端倪,可这两个人隐藏的好,她没找到,便说道:“准备用膳吧。”
餐桌上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到底是青梅竹马,相熟的很,沈诀看着他俩像是这将军府的主人,只有他一个是客。
说不上此次到访是好还是不好,反正禾清月挺高兴。
回程时霍百龄又将禾清月叫住,知她怕冷,弯腰给人紧了紧狐裘,嘴里还说着什么逗得人笑。
沈诀在远处看着,禾清月跑过来的时候嘴角还是上扬的,欢快的像只小麻雀。
他承认他嫉妒了,他现在恨不得把霍百龄撕碎了去喂鱼。
凭什么你轻而易举的就逗的她笑,凭什么你亲昵的碰她都不躲。
所以当禾清月被他按在门板上亲,推搡着质问他,“你这人怎么这样”的时候,他还恶劣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怎样了?他那样都可以,我不行?”说着便又喘着粗气凑近。
禾清月伸手挡着,“他又没做什么。”
沈诀轻易地拨开她的手,反手扣到门板上,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那我做的又算的了什么。”
顶多算他吃醋闹脾气,禾清月受着。
但当他舌尖探进来的时候,禾清月开始挣扎,他不管不顾的掠夺,把人眼泪都给激出来了,禾清月手脚并用势要推开他,可她越是抗拒,沈诀越是不满。
怎么他怎样都行,我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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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清月挣扎的厉害,他屈起膝盖顶了她一下,禾清月闷哼一声,随即便不再动弹了。
等他退开,禾清月大喘着气,喘匀后,直接扇了他一巴掌,这一下的声音,力道都不小,在房内,除了两人喘气的声音,就是这巴掌的回响。
可沈诀想的不是把人惹生气了,而是,“既然还有力气打我,那就再来一次。”
禾清月不可思议的睁大眼,吼道:“沈诀你发什么疯?!”
他被嫉妒冲昏了头,现下有些神志不清,“你现在是要为了他跟我吵架吗?”
“吵完了是不是就不理人了?”
“是不是还要收回那一点点喜欢?”
禾清月要气死了,她一口气回答完他的三个问题,“是,不理,我讨厌你了!”
我都说了我会信守承诺,是你不信任我。
他抓着她的小臂,质问:“他算什么!值得你为了他这样对我?”
禾清月甩开他的手,抹掉眼角的泪水,红着眼睛瞪他:“那我算什么?值得你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这样对我!”
她解着狐裘,“你有尊重过我吗?”又解开外衫,“有问过我的意愿吗?”拉着他到床上,骑坐在他身上,“你想要?我给你就是了!”
附身下来的吻伴随着血,禾清月狠狠咬着他的唇,两个人看似是在亲密,实则是在较劲。
疼痛让昏头的人清醒。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个走势,他又让清月不安了,不然她不会这样,像只急了眼的兔子。
沈诀捏了捏她的后颈,起身抱住,扣到颈肩,柔声喃喃:“清月,我们为什么总是这样?”
“你问谁呢?这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我只是想你哄哄我,为什么那么倔……”
“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刚开始我有拒绝吗?是你非要发疯。”
“不拒绝就算是哄了吗?”
“那不然你还想怎样?”
“我以为你会主动用那一点点喜欢交换成一个吻赏给我。你没有,所以我自己要了。”
禾清月讥笑道:“王爷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亏待自己。”
沈诀捧起人的脸,摸着她红肿的嘴唇,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不该,原谅我好不好?”眼底满是惊慌失措。
她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人这么恶劣又温柔。平时像春风似的和煦,一到她的事情上就像狂风似的要摧毁一切,席卷过后还委屈的留下抱歉。
更让她头疼的是,“怎么每次吵架都吵到床上来了。”
沈诀轻抚着她的头发,笑吟吟的说:“是上天在提醒你没跟我圆房。”
“恶俗。真是夸早了,什么好人,坏人!”禾清月推他,他不要脸的死死抱住不留一丝缝隙。
沈诀抱着人歪倒在床上躺下,“坏人今天给你暖床。”
禾清月撇过脸,“不需要。”
“需要。”接着后半句说:“你百龄哥哥不是说你怕冷吗?我给你暖。”
就知道……
禾清月又瞪他,“你能不能别瞎吃醋?”
但这些在沈诀眼里,没有半分威慑。
“你整日直呼我大名,也不叫个好听的,对着他就笑吟吟的叫哥哥,我怎么不吃醋?”
“这能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
禾清月闭眼装睡,要真叫了,指不定今天晚上又发什么大疯。
她背过身子,“暖床吧,别说话。”
沈诀从她背后贴上去,把整个人圈在怀里,到真没再说话,老老实实的暖床。
8. 青梅竹马
说是给她暖床,但沈诀这人比她还怕冷。
只是啊,人情冷暖自在人心,禾清月的心都不在他身上,他才是真觉得冷。
她三天两头的往外面跑,书都被她搁置了,连洛洛都是沈诀在照看。
沈诀先前还怕一只猫分得禾清月太多注意,现在好了,猫也不受宠了跟他一起被扔在书房。
“禾清月。”指节扣击书桌的声响不大,但还是把经过的禾清月吓了一跳。
沈诀抬眼望她,她对视一眼,心虚的撇过脸。
沈诀柔声道:“过来。”
她犹豫着,但被人抓包,她也只能乖乖走过去了。
实在不是她有意要冷落一人一猫,是因为外面确有重要的事要做。
“出府去青楼?”
禾清月摸了两下猫,回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禾清月跟沈诀摊牌说她有好姐妹在青楼,问他无聊的话能不能去那找她玩。
刚开始他是不同意的,毕竟因为青楼的事跟人吵过架。
但烛风因为上次掺和两人的事对禾清月有愧疚,便毛遂自荐说会保护王妃。沈诀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同意了,但也说了晚上危险,只准白日去。
现下想来他就不该同意,可要是反悔,又要被人讲他不守信用。
沈诀握了握她的手,嘱咐道:“多穿件衣裳,外面冷。”
禾清月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来,回道:“好。”
因为去的太过于频繁,青楼的老板娘直接给禾清月留了一个位子。
今日这位子坐了旁人,她走近看,是霍百龄,那便不奇怪了。
“百龄哥哥,你也来了。”
霍百龄点点头,目光直视着台上,禾清月拖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吃着糕点,等着今日的表演开场。
有人敲响铜锣,引的在场的人都往台上瞧。
那人喊道:“今日由叶子姑娘来跳开场舞,各位看官可不要吝啬手中的银元。”
铜锣最后落下一击,表演开始了。
一群舞姬信步而来,衣着华服,身姿婀娜。为首的那人长相更为艳丽,着一件红色的裙,乌发用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上好的衣服料子随行动微动,宛如油纸伞遮挡雨幕。面上有一分媚态,但多是清丽自然,观之亲切,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刚出场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舞姿更是上乘,那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极具观赏性,让人看了无不拍手叫好。
霍百龄目光炯炯,神色专注,台上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向他这边望过来,噙起一抹笑来。
台下突然哄闹起来,向霍百龄这边看过来。
他们纷纷抬头望向楼上,其中一人喊道:“楼上那人是谁?竟能让叶子姑娘为之一笑。”
另一位拿扇子的客人说道:“那可是千金难买的,我花了那么多钱也没见过叶子姑娘对我笑。”
“那人是什么身份?”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扯着他问。
正当他们哄闹之际,舞曲也结束了,但现下他们更关注的是叶子姑娘对着笑的人是谁。
拿扇子那人抬头喊道:“楼上的那人敢不敢下来!”
看收不住场了,禾清月慌忙起身撑在围栏上,面向下面的人打圆场,“叶子姑娘是我的好姐姐,各位看官没必要拿我一个女子当仇敌吧。”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问道:“你是谁啊?”
禾清月强装镇定,刚要回答,但被她身后的人抢过话来,“是我夫人。”
禾清月伸手扯他衣袖,“别瞎说啊霍百龄。”回头沈诀又发疯,遭罪的是我。
他附身贴在她耳边,悄声说:“你百龄哥哥早走了。”
禾清月回头,看到的是沈诀,又看向他身后的座椅,霍百龄早没了踪影。
沈诀起身,扫视了一遍楼下的人,最终定在那个中年男子身上,说道:“各位难道要在此为难我夫人吗?”
那人认出沈诀,连忙摆手说:“不敢不敢,原来是四王妃,是我眼拙没看出,实在抱歉,对不住啊对不住。”他开始帮着驱散人群,又回首向禾清月道歉。
禾清月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闹剧,受了那人的道歉,随即拉着沈诀回了座位。
“你来干嘛?”
他解下狐裘放到桌子上,说:“烛风跟我说霍百龄也在,我怕我夫人被人撬走,就赶过来了。”
禾清月拧着眉,“你有完没完?我跟你解释过了。”
未等禾清月再次开口他便复述道:“霍百龄跟你是青梅竹马,乔心竹也是,且他们二人心意相通,你和他只是兄妹关系,让我不要胡思乱想。”沈诀瞥了她一眼,“我复述的对吗?”
禾清月点点头,“一字不差。那你还……”
沈诀打断她,“谁让他挑衅我呢,我总要在他身上找一次麻烦。”
禾清月叹了口气,“你还是小孩子啊,这么斤斤计较。”
他又装起来了,说道:“小孩子是有人哄的,我没有。”
另一边,叶子姑娘下台在卸妆,从镜中看到有人走过来,仍自顾的摘着耳环,随意问道:“来干嘛?”
霍百龄附身,轻轻道:“来娶你。”
“你要是没有别的话说就走吧。”叶子歪过头,避开与他极近的距离,“以后也不要来了。”
他帮着卸下她头上的簪子,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垂下,他挑着一缕头发打着圈,“乔心竹,除了赶我走,你没别的话说了吗?”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她扯回头发来。
霍百龄有些生气,但他不好发作,拿起桌上的木梳,细细帮她打理着头发,“我说我要娶你,你点头就行了。”
乔心竹夺过他手上的木梳,拍在桌子上,发出好大一声响,“霍百龄,你还是小孩子吗?想要的东西非要得到不可。”
霍百龄掰过她的肩膀,直视着她,急切的说道:“你也知道我想要,那为什么不给我?”
乔心竹撇开他的手,像是帮他擦去灰尘一样,“你想清楚这是哪儿。这是青楼!你娶我回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不在乎。”他执拗的又把手放上去。
“有的是人在乎!”乔心竹腾的起身,“我问你,你娶我回去是当妻还是纳妾?”
乔心竹这身傲骨,娶回去当然是做妻,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让她低头做小。
他刚要回答又被她打断,“我不乐意。”她并没有说清是做妻不乐意还是做妾不乐意,亦或者是都不愿意。
“我现在就是个供人观赏的舞姬,是个下贱的奴,跟你霍将军身份悬殊,怎么进你府中?”
霍百龄有些急了,“我说了我不在乎!为什么要在乎这种东西,是我要娶你,跟地位何干?”
她再一次打掉他的手,“我在乎!我承受不起!”
她现在还有什么?身份地位家室通通都没有了,能与他作配的一切全都没了。他还说要娶她,不可笑吗?还要娶一个青楼的女子,不荒唐吗?
她含着泪,点着他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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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质问:“霍将军,你神通广大,可你有办法管住世人那张乱说的嘴吗?”
“那就让他们都闭嘴!”霍百龄看人哭,瞬间红了眼,像弑血归来的杀神。
意识到把人逼急了,乔心竹都有些害怕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霍百龄发现人要跑,一把搂住她的腰给带回来。
“世人是我护下的,若他们多舌,我拔了他们的舌头又何妨?”
乔心竹眼泪打转,可她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么疯。
但是如何叫他不发疯呢?原本两情相悦,门当户对的两个人,因为霍百龄突然被派去南边打仗,误了成婚的时候。回来之后,发现乔府被抄家,尽数贬为奴。他心爱之人要来青楼谋生,现在还要因为身份对他推三阻四,一再疏远!他现在都想冲上朝堂,把那九五之尊抽筋扒皮!
他知道自己吓着人了,低下头来像以前一样埋在她肩上,闷声道:“一宁,你这辈子也别想推开我。”
禾清月不再去青楼。但那一人一猫仍遭人冷落,所以禾清月常去霍将军府上,沈诀也非要跟着。
“我找一宁姐姐,你去干嘛?”
“我找霍百龄。”他现在也不阴阳怪气的叫“百龄哥哥”了。
前些天禾清月实在是受不了他左一个“你百龄哥哥”右一个“你百龄哥哥”,就管他叫了声“子煜哥哥”。
“原来不一样在这儿。”他浅浅笑着,有些痴迷,小声问道,“可以吻你吗?”
禾清月也笑着,但态度坚决,“不可以哦。”
他掐了一把她的腰,嘟囔着,“清月小气鬼。”
到了霍将军府,禾清月就欢快的像只小麻雀,欢喜的迎上乔心竹。
“霍将军长寿啊,还健在呢?”他找不着霍百龄的麻烦,便见了面就呛他几句。
“几日不见,四王爷也当上小斯了。”沈诀手里大包小裹的礼物让他吃了亏。
“清月怕她姐姐在你府上住不惯,让我送点东西来。”
霍百龄笑着,不再怼他,“她很好,不用担心。”
沈诀把那些东西堆到霍百龄怀里,“清月也很好。”然后走开去找禾清月。
见人过来,乔心竹行了个礼,沈诀点了个头,以半包围的姿势站在禾清月边上。
禾清月抬头看他一眼,好粘人啊。
乔心竹看到沈诀待她妹妹这样好,也笑着。
霍百龄走过来说道:“劳烦四王爷费心了。”
沈诀知道他说的什么。乔心竹在霍将军府,不是妻也不是妾,她并未嫁给霍百龄。她还是倔,想帮自己的父亲平反,再清清白白的嫁进来。
但她父亲的事,她自己帮不上忙,霍百龄又刚刚回来,不清楚形势,这事儿就托给沈诀去打探。他乐得帮忙,因为这样他就能从清月那里讨点好处。
“无碍,又不妨事。”
“你不是说不妨事吗?”禾清月推他,这人一回府就拦着人要亲要抱的。
沈诀不乐意了,搂着她的腰问:“那也没个奖励?”
她微微一笑,温声道:“奖励你吃桂花糕。”
“那是奖励你还是奖励我啊?”
“反正都一样的,不是吗?”禾清月从他怀里跳开,轻快的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走开,仿佛她说的话是至理名言一般,连簪子上的碎珠小链也一点一点的像是认同似的。
沈诀跟在后边无奈的摇头,嘴角还噙着一抹笑,行吧,你高兴我便高兴。
一人一猫也不再被人冷落,他们又从旧人成了新宠。
9. 拼酒醉酒
临近年关,沈诀少时的一位朋友,李氏拖家带口从严寒的大东北迁回,说是许久未见沈诀,要见个面叙叙旧。
沈诀本是推拒的,因为这富家子是他少时不懂事在宫外结下的朋友,他年少轻狂又贪玩,整日溜出宫跟他招猫逗狗,让本就不喜欢他的父皇因此事更是对他冷眼相待,说他一个皇权贵族竟跟一个不知名的富家子相携。
他那时还反驳皇上说,“既为九五之尊,又何必分三六九等,天下子民不是皇上的子民吗?”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皇上,由于他生母早逝,惩戒也只能落到他本人身上,便禁了他随意出宫的令,还将他幽禁了三天。
沈诀不想见他不是迁怒于他,他在被放出来之后也托人带话给他,两人还有联系。只是因为他少时太调皮,怕人不顾及的说出什么囧事让禾清月取笑。
但禾清月听说了此事,非要邀人来府中一聚,毕竟人大老远的回来,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沈诀,肯定是念及少时深厚的情谊,如此推拒反而不合适。
当日禾清月便设宴款待人家。
衣着华服的富家子携着他夫人来了,见着禾清月就夸人贤惠,说不像他夫人整日就知道乱花钱。
禾清月觉得怪,为何要踩一捧一的相比,她不也是乱花钱吗,怎么没被人说。
两人交谈,她不好插话,跟李夫人坐在一边聊天。
李夫人对玉颇有兴趣也颇有研究,见着禾清月的镯子两眼放光,直夸这是好东西。
禾清月不懂这些,这镯子是沈诀给的,当时给她戴的时候也随意极了,她没觉得有什么,可听李夫人这话怎么好像很贵重似的。
李夫人兴致勃勃的跟她讲成色,透明度,色泽,说她这枚镯子是上乘中的上乘。
正讲到重点,李公子突然把人叫过去,说让李夫人给服侍着斟酒夹菜,看着颇有架势。
李夫人不愿意,在家里他肆意些便罢了,可现下在王府,他这样使唤她,岂不让她丢脸。
看人迟迟没有动作,李公子开始催促,推搡,李夫人瞧着眼色,无奈拿起酒壶。
按理先给沈诀斟酒,酒壶都落到跟前了,沈诀却躲开说自己来就好,她又转道给李公子斟酒。
李公子满意了,说道:“这娶的媳妇儿啊,就得使唤,要不然白给她花那么多钱。”
沈诀眉头一皱。
李公子瞧见又说道:“当然了,王妃是金贵之躯,这些粗活便由下人来做,只是我们这等市井之人,辛苦在外赚钱养家,这在家中无所事之人必然要服侍我们。”
说完又看向李夫人,李夫人陪着讪笑。
见沈诀不为所动,他又变本加厉,将天下的女子冠上他觉得如何如何的说辞,虽都择出了“王妃”,但禾清月听着很不舒服。
她盯着沈诀,眼里写满了质疑,‘这是你朋友?’
沈诀瞳孔一震,‘不是’。
“李公子之言,我不敢苟同。”禾清月拿过沈诀的酒杯,先给人敬了杯酒,“我听说李公子有三个孩子?”
李公子不知她是何意,跟着喝了杯酒,又点点头。
谁知这酒是先礼后兵的开场酒。
“既然如此,这可免不了李夫人的怀胎之苦。孩子们个个都身体无忧聪慧过人,这更少不了李夫人的细心培养,如何说李夫人是无所事?”
她拿过酒壶,又斟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我本不该多言,但我与李夫人同为人妻,可我在府中向来是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不做,从未被我夫君强迫做些什么。李公子好手好脚的怎么能不顾自己夫人的意愿强迫她做事呢?”杯中酒又被一饮而尽。
她又要倒酒,沈诀上手要拦,禾清月瞪了他一眼作为警告,这是沈诀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攻击性,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禾清月态度强硬,他不好再强求,又退到一边看着。
她对着李公子举起酒杯,继续道:“不在其位不能感其受,李公子为男子,怎能用男子视角来要求天下的女子如何呢?”又是一杯酒下肚。
不在其位不能感其受,沈诀感觉自己也被骂了。
“方才李公子说女子酒量比不过男子,只有斟酒的用处。”禾清月咽不下这口气,招呼亦梨去拿酒。
“那现下我就做个代表同李公子比一比。”
人足足拿了三坛回来,还摆了一桌的酒杯。
亦梨知晓自家小姐的酒量,神色淡然的去倒酒,但沈诀不知,要出言制止。
禾清月看出他的意图,在他开口前先抢过话来,“你今日敢拦我,就是不顾我意愿强迫我做事。”
这打禾清月脸的事沈诀断不会去做,可这一桌子的酒,让他一个酒量不好的人看着都犯怵。
“王妃。”酒已斟好,亦梨退到一边轻喊了声。
禾清月手一抬,这拼酒便开始了。
李公子先喝下一杯,禾清月陪上一杯。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李公子面红耳赤,禾清月也有些脸红,两边的人都要拦,但两人都上头了,皆一挥手把人散开。最后李公子一整个摊在桌子上,而禾清月却还醒着。
她拿下了胜利,为她、为李夫人、为天底下的女子争了口气。
火气消了,酒气又上头。
沈诀抱着晃晃悠悠的禾清月跟人夫人道歉,李夫人还笑着说,“哪里的话,今日王妃给他个教训,他日后怕是再不敢那样对我了,这是好事,怎么还要王爷跟着道歉。”
“烦劳夫人拖着醉酒的人回去了,实在是对不住。”沈诀的歉意是对着李夫人的,可不是李公子,那些言语他听着也不认同。
到底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印象中的李公子可不是这样。
待人走后,禾清月从他怀里挣开,连站都站不稳就说:“你朋友真差劲。”又指着桌子摆手,“亏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好生宴请。”
沈诀将人搂进怀里,哄道:“是啊,他就是个混不吝,说话没分寸,你别跟他计较。”
禾清月摆摆手,“我才不跟他计较呢。”
沈诀看人醉酒的样子,实在可爱,笑着说:“但我竟不知清月的酒量竟这样好,还会凶人了,平日是不是在装乖啊?”
禾清月无言,禾清月回避。
沈诀盯着她誓要她给个回应。
禾清月虚虚看他一眼说道:“没有,我喝醉了的。我现在不清醒。”
“是吗?醉了啊~”
“嗯。”
“那今晚做些什么事,明日是不是也记不清了?”
“嗯,记不清。”禾清月顺着台阶下。
沈诀嗤笑一声。
禾清月,你确实不太清醒啊,掉到陷阱里都不知道。
当他吻上来的时候,禾清月不清醒的脑袋突然清醒了,“停停停!”
“停不了。”沈诀轻吻上她的耳垂,在那里低语:“你醉了,明日就忘了。”
禾清月又说出那句能噎死沈诀的话,“你要强迫我吗?”
沈诀瞬间退开来,“好好好,我不碰了。”
禾清月脑子清醒四肢不协调,晃晃悠悠的走,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地上,幸亏沈诀反应快,一把捞住。
她像朵被风压弯的花一样,点点脑袋,“怎么哪儿都有你?”
沈诀叹道:“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他把人调了个方向,拦腰抱起,挂在身上,确认人双腿夹紧,才慢慢移步到卧房。
一路上禾清月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的什么。
放到床上后,禾清月说:“这不是你家吗?我睡这儿合适吗?”本来还清醒的,可那酒有后劲儿,这下又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云了。
看着人懵懵的抱着被子不撒手,沈诀顺着说:“没关系,我允许你睡。”
禾清月扑通躺下,拉上被子,只露两只雾蒙蒙的眼睛,闷声道:“谢谢你啊,好人。”
沈诀拨开她额间的碎发,问道:“你只会夸这一句吗?”
禾清月溜溜眼珠,轻轻道:“大好人?”
沈诀又给人搂了搂被子,“指望不上你夸些什么了,睡吧。”
禾清月反应好大,又坐起身来,“什么就指望不上了?我真心实意夸你呢。”
“知道了。”沈诀笑了笑,点着人的额头轻轻一推,又倒了。
禾清月也勾起唇角,低低笑着,“你居然让我住你家,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沈诀的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却是摇头说:“不喜欢。”
看人疑惑,又悄咪咪的告诉她说:“我喜欢清月,特别特别喜欢,你一个醉鬼可没机会。”
“那好吧,我睡了。”禾清月觉得无趣,翻身背对着他。
沈诀打算去偏房睡,刚要起身,禾清月又突然翻过身来拉着他的手问道:“那她喜欢你吗?”
醉酒的禾清月这么能说,这么能问啊,不清醒但有逻辑。
“她还不喜欢……”
禾清月一脸得逞道:“那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我喜欢你。”
听着那句“我喜欢你”,沈诀眸光骤然缩了一下,手上也不收力道的攥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她眼里看到了真挚,没有撒谎的意图,他该是欣喜若狂,不该是这样心如刀割。
禾清月,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辛辛苦苦的才刚得到一点点喜欢,你怎么能这么随意的就说出口,那日后每一个在你醉酒时帮助你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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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你的喜欢了,这对我公平吗?
“你能不能松开手?”禾清月拍打了好半天都见人没动静,无奈问道。
他晃神,随即松开手,眼中又破碎又明媚,他道:“我还是喜欢清月。”
既如此那就不必多强求了,禾清月说:“好吧,知道了,我这次真的要睡了。”
第二日醒来后,禾清月见着沈诀明显感觉他兴致不高。
但是因为快要除夕了,她要忙着打扫王府,便不管他任他自己消化。
打扫书房的时候注意到了一柄搁置的剑,是一柄飞龙缠身的银剑,上面镶着几颗红宝石,发着光,像龙的眼睛。
她好奇便拿过来瞧,还把剑抽了出来细细打量,看的专注,连沈诀走进来都浑然不知。
“你对这个感兴趣?”
禾清月望向声源,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兴奋的说道:“青楼里就有小姐妹会挽花剑,偶尔还会有看客上台切磋,场面特别精彩!”
沈诀随意道:“我也会。”
“那你来一个!”她把剑递到沈诀眼前。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你想看?”
禾清月狂点头。
他快速接过剑朝院子里走去。
剑起风来,带起衣袂翩跹,像一条银龙上下翻飞。沈诀舞剑没有那么多花架式,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每一剑都直冲要害,若有人站在他面前,怕是撑不过三招,就要缴械投降。
敛起剑来便是敛起锋芒,长身玉立,宛若君子。
禾清月看得入迷,不知所措,搜罗了全身,掏出一块银子往他那扔。
银子蹦蹦跶跶的滚落在沈诀脚边。
沈诀垂眸望去,有些诧异,随即反应过来,弯腰捏起那块银子,抱剑向禾清月走近。
“你在青楼就是这么打赏的?”
禾清月眼神躲躲闪闪,“没有!”
他慢条斯理道:“是没打赏过,还是没打赏过这么少?”
自然是后者,但她要是真的实话实说了那还活不活了。
正当禾清月踌躇之际,沈诀又逼问:“怎么不说话?”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诀轻笑一声,“那就是让我猜对了。”他不满的抱剑走开。
禾清月跟在后面急忙扯他的衣袖,“我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毕竟她掌握着府里的银钱,花钱去青楼不说,还花大钱打赏人家。给她库房钥匙是信任她能打理好王府,不是让她败家。
“其实她们都没有你舞的好!”禾清月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沈诀突然转过身来,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她说:“都不及我却比我的打赏多?我在你眼里就值一块银子?”
禾清月:“???”
沈诀压根不在乎她是不是乱花钱,当初她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来报复他的时候,他就没在乎过,钱没了再赚就是了,人高兴就行。可他就是不满,在禾清月那里他的价值连青楼女子都比不过。
沈诀又凑近些,势要让她给个满意的回复。
禾清月无奈道:“你跟她们比什么比?”
“怎么不能比?她们得到银子了,我得到什么了?”
禾清月:“你也有一块啊。”
沈诀面色沉了下去。
看着人面色不悦,禾清月忙着想点子,既然没有银子,旁的物件也行,她也常常打赏些别的东西,比如金钗,珠玉之类的,喜欢的可以留下做个装饰,不喜欢的可以拿去变卖,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她忙里忙慌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卸下来给他,簪子,耳环,全都堆在他手里。
打赏一块银子也是有原因的,谁在府里还揣着钱啊,她翻遍了身上也只找到了那一块,已经全部给他了。
她眼里带着希冀,问道:“够不够?”
沈诀面色略有缓和。
禾清月势必要破冰,她想到李夫人说的那贵重的镯子,也摘下来给他。
这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沈诀盯着那只发着绿光的翡翠镯子,收拢了那小堆物件,说道:“都说千金难买美人笑,那你知道可抵黄金万两的是什么吗?”
禾清月轻轻摇头,沈诀笑着,缓缓靠近,温声道:“是这个。”随即落了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在她唇上。
他噙着笑,直起身来,把簪子,耳环,镯子又重新给她戴好,禾清月呆愣在原地任他摆弄。
“我得到最值钱的了,这些不需要了。”说完,人就背着手轻轻耸着肩走了,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禾清月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是被他占便宜了吧。
10. 一物抵一物
禾清月跟沈诀上街置备年货,多是禾清月在前面挑选,沈诀跟在后面付钱,尾随的小斯提着大包小裹。
长长的一条街,很难逛完,两人慢慢的走,一点点的看,大小也买了不少东西了。
禾清月突然不走了,转身看向沈诀,上下扫视了一眼,又转回去。
沈诀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跟着。
禾清月招招手说,“低头。”
他听着指令,乖乖弯腰。
禾清月挑选着摊子上的发带,一个个比量着,看来看去都不太满意,黑色太沉闷,黄色太亮眼。
禾清月摇摇头,算了。
摊主问道:“姑娘是都不满意?”又从一旁的木盒里拿出许多,“这儿还有呢。”
禾清月重新开始挑选,期间听到摊主说道:“公子生的俊俏,其实带什么都好看。”
她转头瞥了他一眼,沈诀也回了个眼神。
好吧,此言确实不假,在她见过的男子里能与他相较的,确实寥寥无几,几乎是没有。
禾清月又招手,他自觉弯腰。
这次挑的是个青绿色的发带,看着很有朝气,丝绸材质,摸起来也很光滑,她比量的时候那发带还顺势钻到了镯子里,像是要邀它共舞一般。
禾清月点点头,转身对摊主抖了抖手上的发带,轻快的说道:“这个我要了。”
把发带放下,不等人包装完就又去瞧别的东西。反正后面有人会拿。
看着前面脚步轻快的禾清月,沈诀出声问道:“干嘛给我挑发带?”
禾清月转过身,举着手腕上的镯子晃了晃,镯子被阳光照着,泛出细碎的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要过年了,送你的礼物。”
一物抵一物。
回了府,正巧碰上前不久相识的李夫人,她带着人来王府送些年货。
李夫人道:“都是些大东北的特产,别嫌弃。”
禾清月回:“怎么会,高兴还来不及呢。”
待人收下了东西,李夫人便匆匆离开了,刚回来,她还要忙着打点以前一起合作过的生意人,不便久留。
禾清月蹲下身,好奇的查看箱子里的特产,突然抬头问沈诀,“东北是什么样的?”
沈诀摇摇头,他征战的地方在西北,隔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听说那里常常下雪。”
禾清月兴奋的说:“我喜欢雪!”
沈诀接着道:“但是很冷,那里几乎全年如冬。”
听着都要瑟瑟发抖了,禾清月又失了兴致。
禾清月又想到别的,看向沈诀眼睛亮亮的,问道:“你不是在西北待过嘛,西北是什么样的?”
思绪飘远。
他说,西北壮美。
有沙漠,有草原,有山川,有河谷,有皑皑雪山,有苍苍戈壁滩。随意躺在地上,是暖烘烘的,睁眼看是霞光万道。
不似京城万丈高楼,到处是数不尽的风光。不光景美人也好,他们有着爽直的性子,不拘小节相互玩笑,不气不恼,敢作敢当。
他诉说着,眉宇间尽是向往。
禾清月问:“那你还想回去吗?”
可他沉了沉眼眸说,“不。”
“我去西北必是旌旗猎猎,又要死伤无数,我不愿。”
禾清月看人情绪低落,安慰道:“那就不去了,京城也很好。”
沈诀浅浅一笑。
京城很好——有你在,就很好。
“东北的辣子怎么这么辣。”禾清月喝了不知道第几杯茶了,还是被辣的舌尖发麻。
她清点着李夫人送来的特产,看着红彤彤的长椒,瞧着鲜艳,直接一整个塞嘴里。
沈诀拿了块蜜糖放到她嘴里,轻柔着她肿胀的嘴唇,“东北天寒地冻,吃辣子能暖身子,所以都很辣,你事先也不先尝尝。”
禾清月吸着气,又喝了口茶,“我可是很能吃辣的,谁知道这么辣。”辣的感觉自己要身魂分离了,恨不得手起刀落把感受味道的舌头给割掉。
转脸看到沈诀在一旁无风无浪的喝茶,丝毫不懂她的痛,她心里难受的紧。所以脑子里冒出个了鬼点子,她要让他感同身受。
压抑着舌尖上的痛,她故作镇定道:“你要不要试试?”
沈诀一口回绝:“不了,我吃不了辣。”
禾清月拿着辣椒怼到他眼前,又改口说道:“你试试,其实一点也不辣。”
沈诀躲开,信你才怪,不辣能喝那么多茶,吃那么多糖。
“真的。”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瞧着情真意切,但沈诀没上当,又跳开躲,禾清月拿着辣椒追上,他连连拒绝满屋子的躲,禾清月跟在后面追着他跑。
两人正闹的欢,外面突然来人说宫里传旨,让沈诀进宫领赏。
“知道了。”
禾清月不再闹,给人理了理衣服,拍了拍肩,“你去吧。”
幸亏宫里传召他才躲过一劫。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等他回来,禾清月做了一桌子菜,红彤彤的——全是辣菜。
禾清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他马上扯谎道:“我在宫里吃过了,今晚就不用膳了。”
禾清月不信,起身缓缓走近,盯着他瞧,见人眼神不定,说道:“有人心虚,是不是在扯谎?”
“没有。”
“没有?”
“没有……”
只见人一脸狐疑相,弯下腰,躬下身子,耳朵贴着他的小腹,片刻,抬起眼眸揭穿,“可它在咕咕叫。”
沈诀被人逗笑,捧着她的脸,挠了两下下巴,“怎么这么可爱啊,清月。”
盛情难却,刻意引诱,刀山火海他也在所不惜,那就吃!
但沈诀夹了一筷子的菜就脑子发懵,这火海都烧到他胃里了,光是喝茶都要喝饱了。
禾清月就是逗逗人,没真想让人饿肚子,让下人撤下几道菜,上了几道清淡菜,还给人碗里夹上许多,沈诀吃下,可算是压下来胃里的火。
禾清月点评道:“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你的生活好无趣哦。”
沈诀反驳:“可我娶了个有趣的夫人。”
就像这碗清水里的一点辣子油,喝下去也没所谓,但对他这种不能吃辣的人来说,一点点便足以让他抓心挠肝。
禾清月就是这样,在他平淡如水的生活里,添加了一抹红。
情难自禁,沈诀突然开口道:“清月,我喜欢你。”
禾清月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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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突然……”
“我每天都在说啊,清月。”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诉说——我喜欢你。
还请你,快点,再快点的回应我吧,我有点着急。
晚间,都要睡下了,禾清月又突然来了兴致,说要试一试新发带。
想起白日的种种,沈诀制止了,再闹腾个没完,今夜都不用睡了。
“夫君……”禾清月说完故作可怜的眨眨眼,“你不想让我帮你束发吗?”
他攥紧衣衫,吞咽着口水,克制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禾清月……你总能轻而易举的拿捏我。
他心脏跳的极快,还强装镇定,说道:“随你。”
禾清月拿起木梳,像是抡起斧子似的,颇有大干一场的气势。
她根本就不是正经束发,用一根发带,编了好多个发型,换来换去,没个消停,沈诀像是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每个发型还要他做点评,可他只会木木地点点头说不错。
禾清月探过头来,看着他又笑起来。
她把胭脂水粉,簪子头饰全拿过来,开始摆弄沈诀,像插花似的给簪了满头的珠玉,瞧着五官太锐利,不好,给人涂脂抹粉,眉毛太粗,不好,又开始修剪。
“闭眼。”
他乖乖闭眼。
五感是相通的,丧失一感,其他的感官就会更敏感,他感受到禾清月的呼吸全打在他的脸上,睫毛在不停的颤抖。
修眉是个精细活,禾清月又凑近了些,还是觉得妨碍,最后索性两腿分开,跪坐在沈诀大腿上。
沈诀呼吸一滞,忙着推开她,“清月……”
“别乱动。”禾清月拍下他乱动的手。
“清月……”
“就快好了,你忍一下。”
忍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禾清月吹掉修剪下的眉毛,“好了,可以睁眼了。”
没等禾清月看看自己的作品呢,唇角就被刚睁开眼的人衔住,他故作凶狠的说道:“你故意的吧……”
禾清月都不用细想,看人那恨不得扒了她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现在整个被人钳制在怀里了,想跑都不能,讪笑着说:“无心的,无心的……”
一吻落到脖颈,滚烫,“我也是无心,别怪我。”
禾清月感觉大事不妙,推开他的脑袋,“有事好商量!都不是有意的………咱们今晚……今晚就先这样,早点睡,明天还有事要忙呢。”
沈诀没打算放人,可他还没得到人家多少喜欢,又不能太心急要了人家。
最后落个吻在她耳垂上,忍道:“没卸妆怎么睡?”
“马上就卸!”
瞧着人柔和的面颊,淡淡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擦上唇脂的薄唇如花般水润。她完美的作品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么漂亮,可惜了。”禾清月惋惜道。
沈诀眼底却划过一抹笑意,“你要是想,以后日日都让你化,你承受的起就行。”
禾清月连连摆手慌忙摆头,上手给人卸妆。
再之后,他头上都用的那根青绿色发带,马尾一晃,风一吹,都能让禾清月想到那晚。美色误人啊。
11. 惹人生气了
临近除夕,北辰王府又是热热闹闹的好一阵,府内府外都挂着红灯笼,看着喜庆。
禾清月从廊桥东头跑到西头,低些的灯笼穗划着她的额间过去,沈诀刚转角就迎上跑过来的禾清月,他一把把人拦住,禾清月眼睛亮了亮:“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沈诀每次见到禾清月都忍不住想亲,但她怎么可能任由他放肆,所以一般在禾清月走神的情况下,他才能偷袭成功。
他这次成功了,意味着某人走神了。
果然禾清月推搡两下,说晚点再去找他,便又跑开了。
他在想最近是不是太宠着了,才让人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了。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廊上的灯笼穗,晚点是什么时候……
沈诀在书案前等的都要睡着了,正迷离之际抓住一只手,又觉得凉,便放到脸上捂了捂,“怎么才来?”
禾清月抽回手,拿出一盏河灯。
“这是什么?”他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不满她来的晚,又把手抽走罢了。
禾清月把河灯举到他面前,她的眼睛要比河灯亮的多,说道:“今天腊月二十五,要祈福了。”不等他有其他动作,就拉着他的手催促道:“快走吧,我听亦梨说今日祈福的人特别多,再晚些就挤不上了。”
沈诀看她兴致这样高,原还怏怏不乐,现下又笑着随她去了。
通往护城河的街上人很多,稍不注意就要被挤没影了,禾清月牢牢看着河灯,避免被人窃走,沈诀则是牢牢牵着禾清月,护着她往河边走,果不其然,护城河边上放河灯的人特别多,还遇上了霍百龄和乔心竹。
禾清月高兴的跟人打招呼,两句话就跟乔心竹手牵手去放河灯去了,全然冷落了一旁的沈诀。
霍百龄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少时三人出游的时候,他也总是被那两人忽略,早习惯了。
看着蹲在河边的两人,沈诀无奈一叹,在身后不远处,也自顾蹲下来。一手托腮,另一手敲打着霍百龄的小腿。
霍百龄低头瞥他一眼,也蹲下来,“做什么?”
“你都不在意吗?”
他知道沈诀在问什么,便故意说些不讨喜的话,“我跟一宁还有寻欢是青梅竹马,习惯了。”
沈诀抽了他后背一巴掌。
霍百龄重心不稳,险些爬在地上,手臂一撑才算稳住,回身打了他一拳,“脑子进水了?”
沈诀身子一歪,马尾也甩到一边,叹道:“霍百龄,你总能惹怒我。”
他太在乎他没能参与禾清月的以前了,所以每当霍百龄说一次“青梅竹马”,他就总是怨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遇到禾清月。
“明明是你心眼小。”霍百龄站起身,伸出手,“相识有先后,喜欢可没有。”
沈诀看着,不肯伸手,也代表着他并不认同他的话。
这人……
霍百龄强硬的拉他起身,“回头跟寻欢说说,好好空空你脑子里的水。”
“子煜!”禾清月扬起声调,回头喊人。
河边祈福的人太多太多,灯火阑珊,模糊不清,唯有回头唤名那人熠熠生辉,比之千百河灯还要光彩照人。
他总能因为禾清月的一颦一笑怦然心动,神还没回,脚步早已迈开,疾步到人眼前,听人吩咐。
禾清月牵着人蹲下,指着一盏飘在河里的花灯说:“许愿吧。”
一得指令就要迫切张嘴,像是要彰显他多听话似的,但被禾清月一把捂住了,细软小巧的手覆在他的唇上,“先闭眼,然后掌心合十,最后默念。”
虽然不知道祈愿的时候,睁眼的和不睁眼的有什么区别,宣之于口的和埋藏于心的有什么分别,但他还是听话的,乖乖做了一遍。
四人皆放了河灯,留的祝愿是,
沈诀:愿清月平安喜乐。
禾清月:愿沈诀得偿所愿。
乔心竹:愿百龄万事顺遂。
霍百龄:愿一宁长命百岁。
满池荷花灯,熠熠相辉映,祝愿随水流,唯爱最长久。
腊月二十六,沈诀被烛风拉去跟兄弟们吃了一顿饭。他在深秋领兵回京,就是为了今年除夕兄弟们都能回家团圆。
沈诀在营中时除了打仗上颇有威严,其余时间便不管规矩,故而弟兄们打趣他,他也不以为意。
一位大胡子的男子打趣道:“王爷和王妃恩爱非常,让弟兄们看了着实眼红啊。”
其余人等跟着附和,这时一个面上瘦削,手上满茧的男子八卦道:“可我怎么听说咱们王爷一开始瞧不上王妃啊。”
其他人又开始议论,“真的假的?”
沈诀接道:“谣言罢了,当不得真。”
烛风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谣言?”
沈诀瞥他一眼,“难道不是吗?”示意他好好说话,别胡说八道。
“是啊,谣言。”烛风老实接话,饮下一杯酒,又调笑道:“是王妃瞧不上咱们王爷!”
“真的假的!还有人瞧不上王爷呢?”
“就是就是。我可是知道京城好些女子知道王爷去边塞打仗可都翘首以盼呢!”
“对啊!王爷回京就娶妻,京城女子可是失落了好一阵呢。”
“要我是女子,我也愿意嫁给王爷,还能有人瞧不上?”
刚那大胡子男子指着烛风道:“怕不是烛风你在信口胡诌罢了!”
“我才没有!”烛风一张嘴说不过他们,扯着沈诀要他解释。
沈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开口道:“清月很好,瞧不上我也很正常。”
烛风这时神气起来,说:“看吧,我就说吧。”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骄傲的,是王妃瞧不上他家王爷值得高兴了?
这不,众人开始审判他了,“吃里扒外的烛风,咱家王爷失了气度,你还神气上了!”
烛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本来就是!”大手一挥讲道:“王妃花容月貌,才华横溢,亦是名满京城之人,这样好的人瞧不上王爷又怎么了?咱不能因为咱侍奉的是王爷,就偏袒王爷,再将那样好的女子做贬低。”
一男子笑道:“看不出来烛风还是个公正无私的人啊。”
“你个连破点心都要争上一争的人竟然有这样的肚量呢?”
众人笑倒。
烛风红着脸跳脚,“怎么了!怎么了!咱就事论事。”
这群人也就是打趣,没个三两句就又混在一块玩了。
沈诀看着这一行人斜插打诨,笑着多喝了几杯酒。
可哪有光喝酒不吃菜的,人是被搀回北辰王府的。
烛风也不甚清醒,把人扔下就晃晃悠悠的走了。
禾清月接着这么大一块头的人,哪里扶的动,费了好大劲把人弄到椅子上坐着,准备去给人煮醒酒汤。
刚转身就又被醉酒那人拉回怀里坐着,温热的气息吐在她后脖颈上,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伸手盖住后脖颈,那人问道:“去哪儿?”
她想起身,但被人紧紧的搂着,根本动弹不得,“去给你煮醒酒汤。”
“那还回来吗?”醉酒的人脑子根本不清醒。
禾清月哄道:“回来,怎么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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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那你去吧。”虽是这么说,手是一点儿没松劲。
禾清月拍拍他的手,提醒道:“放开手。”
“不行。”
“不放开我怎么去煮汤?”
“不用煮了,我不渴,不用喝。”
“谁管你渴不渴啊!”
“清月不管我了吗?”要说他清醒,他前言不搭后语,要说他不清醒,他还能认出是禾清月。
跟一个醉鬼,那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沈诀,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你说,我在听。”
“放开手。”
“没有别的办法吗?非得放开手吗?你跑了怎么办?”
没有谁能受得了跟一个不清醒的人重复对话,纵使是禾清月,耐心也快被耗尽了,“我不跑,我会回来的。”
沈诀不信,衔着她耳垂的一块软肉细细磨着。
“干嘛!”护住了后颈没护住耳朵。
“打个标记,万一你真的跑了,我能靠这个把你找回来。”看着耳垂上一排牙印,沈诀甚是满意,终于肯松开手,“要快点回来。”
禾清月捂着耳朵跑到小厨房,先是平复了好一阵的心情才开始给人煮汤。
等汤煮好回来,人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宿醉头疼可最难受,她走过去轻拍了一下肩膀,那人霎时惊醒。
这么大反应?
他眼都没大睁开就抱住眼前的人倾诉,“清月,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被这么一晃,醒酒汤险些洒了,禾清月将它搁置在桌子上,问:“在说什么呢?”
“你为什么瞧不上我?”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恶人先告状,张嘴就胡来的脾性一点没改,“是谁瞧不上谁啊?”
“他们都这么说,尤其是烛风,他还笑我。”沈诀蹭着人的小腹,委屈的说道。
“他们开玩笑的。”
听了这话他抬起头来,眼睛从迷茫变得明亮,“怎么证明?”
黑沉的眸子在平日里会让人感到威压,但是明亮起来时,又如繁星,细碎流年。禾清月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便问:“又在说什么?”
“怎么证明他们是开玩笑的。”
禾清月看他眼睛盈盈,“怎么证明……”她伸手摸着他红红的眼尾,俯下身来,在他眉间留下一吻,“这样行吗?”
沈诀浅浅一笑,他是惯会得寸进尺之人,追着人衔上嘴唇,仿佛那才是醒酒的汤药。禾清月躲,他又拦,按着她的后颈,撬开唇齿,挑动人的舌尖,偏还要更过分的用那双充满情欲的眼睛,将人看个清楚。
拗不过他,她只好闭眼,任人予取予夺,两个人唇齿间留下的全是酒香。
禾清月满嘴的梅子味。心想:喝个果酒还能醉成这样,酒品还极差。
“有人分神了。”沈诀掐一把她的细腰,以做惩戒。
醉鬼能分清这么细微的变化?
她推开他,“是不是在装醉啊?沈诀。”
他笑盈盈望她,借着醉酒,没头脑的大胆问道:“圆房吗?清月。”
这么不要脸皮,她伸手盖住那双眼睛,冷冷道:“想都别想。”兀自把醒酒汤倒到自己嘴里,一口咽下,“亏我好心!”
她擦掉嘴边残留的水珠,又掰开腰间的那双手,“今晚你自己睡吧。”
沈诀慌了,玩大了惹人生气了,他又去牵人手,“清月……”
禾清月甩开,“别叫我。”步履匆匆的离开,回到卧房去睡觉,狠心的留他一人在正厅里,盯着门板发呆。
12. 互通心意
一直到除夕,禾清楚都没理人,沈诀软硬兼施,来硬的禾清月更生气,只得来软的好生哄着。
“今夜去霍将军府怎么样?”沈诀似是无意提到,却是有意为之。
禾清月摸着洛洛,视线并未分得沈诀分毫,“除夕不在府里待着出去做什么?”
“本就是团圆夜,你不想你姐姐吗?”
“难得王爷有这份心。”她就是这样,一生气或不高兴了,就将称谓从沈诀换成了王爷。
沈诀听着生分,若是这个除夕再不把人哄好,都到明年了。
“清月,别不理人了,看看我吧。”沈诀这人都凑到跟前了,禾清月还是不肯抬眼看人。
“有人脸比城墙厚,有什么可看的。”
“清月…”他握着一只猫爪,跟禾清月招手,故作可爱,“看在洛洛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一个坐着能比她站着还高的人,弯下腰来用幼稚的行为哄人,这还真招了禾清月的笑。
好几天没理人,气也消了不少。可她还是故作为难,不愿原谅的样子,因为若是让他知道她是好哄的,怕是以后他能不顾她意愿的直接拉着去圆房。
“今夜去找我姐姐?”
就知道她是盼着去霍将军府的。沈诀抱过猫来,点点头。
“那得带礼物。”
“听你的。”
禾清月细细思量要带什么礼物给她姐姐。
“前几日你进宫,陛下赏的金银首饰,我没兴趣,姐姐倒是爱收藏,全都送给我姐姐。”
沈诀不同意,“那都是给你的。”
皇上本还赏了些别的,可他只要了些寻常女子都喜欢的东西带给清月。之前清月刚入府跟他闹别扭那阵,他也看出清月对这些不感兴趣,可他以为是那些不够好,清月看不上,而皇上赏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他还特意让皇后帮着挑的。可谁知清月压根不喜欢。
禾清月抢过话来,“那便是我的了,我把它都送给我姐姐又怎么了?”
怎么了?我一番苦心却给旁人做了嫁衣。
可现下哄好禾清月才是最要紧的,那些东西等他立功再去皇上跟前要也未尝不可,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是不是还有一坛酒?”
“有。”这也是给你的。
他不会喝酒品不出个好坏,但前些时日跟李公子拼酒的时候禾清月嫌王府的酒不好喝,他这才又去讨来的。
“也带过去。”
沈诀咬咬牙,“好。”
”还有……”
这次轮到沈诀抢过话来,“还有我夫人,也一并送过去。”
禾清月看了他一眼,唇角挽了个笑,“这不用,这个留给沈诀。”
沈诀眉开眼笑,这算是把人哄好了,“谢谢夫人给我留下了最要紧的。”
禾清月也学着他,抓着洛洛的一只爪子,摆摆手,“不用客气。”
每到霍将军府,禾清月兴致都特别高,今夜又落了雪。
她一下了马车就兴奋的接着雪乱跑,沈诀忙跟在后面看顾,可还是让她摔了一跤。
前几日也下了雪,只有今日天亮的时候停了一会儿,厚厚的雪接着人,摔在地上软乎乎的,一点儿也不疼,就是有些凉。
沈诀把人从雪地里拉出来,地上还留下了一个印子。
沈诀拍着身上雪嗔怪,“衣裳都湿透了。”
她不以为意,“再找姐姐换一身就好了。”
沈诀摸了一下她的脸,“别再得病了。”
“哪有那么娇弱。”禾清月使坏把手放到沈诀的脖颈,“请你吃冰!”手凉的沈诀打了个寒颤,却未动分毫。
沈诀与她额头相抵,宠溺道:“你冷死我算了。”他拿下她的手牵着往府内走,“赶紧进去吧,别再着凉了。”
他急着关心禾清月的身子,没注意茫茫白雪里,绽在她脸上的红花。
乔心竹见人红着脸,以为冻着了,忙拉着去换衣裳。
乔知州的事有了转圜的余地,霍百龄听了后喜不自胜,拉着沈诀要敬酒。
沈诀婉拒,“今日清月高兴,定是要喝上许多。我酒量不好,喝了后不清醒没法看顾清月了。”
霍百龄对他真是刮目相看了。
他也不勉强,推了杯茶给沈诀,“你未免太宠她了。寻欢是贪玩了些,但是懂规矩明事理,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你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沈诀抿了一口,入口清香,还有些回甘,是好茶。
“前几日刚把人惹生气,要多上心。”
霍百龄还想说什么,禾清月拉着乔心竹丁零当啷的就来了。
还有什么可说,一个在侍郎府里循规守矩,迈的步子都像是用尺丈量过的人,现下欢欢喜喜的,不顾头饰乱不乱,衣裳齐不齐的就赶来。
他瞥了沈诀一眼,那人眼里的柔情都能掐出水来了。
他无奈笑着低头喝了口茶,有人惯着可不就放纵了些。
禾清月把乔心竹拉到霍百龄面前,“百龄哥哥,你看一宁姐姐戴这个簪子好不好看?”
他望向乔心竹,眼里的柔情,也不比沈诀少,“好看。”
四人边聊边喝还赏着窗外的雪景,烛火盈盈,灯笼红红,温馨至极。
禾清月一会儿要敬这个,一会儿要敬那个,一会儿又什么都不说就兀自喝酒,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快到府里的时候,禾清月又闹着要看雪,沈诀只好背着醉酒的禾清月慢慢走。
“我发现了一件事……”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暖暖的,痒痒的。
“能不能说给我听?”沈诀正等着呢,人却没了动静。他偏头去看,人早就睡着了,无奈一笑又背着人继续往前走。
今夜无云,清月朗朗,茫茫雪地,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这次换他给人喂醒酒汤,怕人呛着还是把人叫醒了。
禾清月迷迷瞪瞪的睁眼,看清了眼前人是沈诀,笑着搂人脖子,贴人嘴唇。
“清月……”沈诀瞳孔放大,脑子炸了花,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唇又被人衔住。
一次无意,两次就是故意,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送上门的甜头不吃,简直枉费他耍的那些心机。
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将人圈在这空间里,步步紧逼,禾清月被亲的身子有些软,手也滑了下来,沈诀又给人拉回后颈放着。
禾清月被他吻得呼吸急促,脑袋发昏,受不住推搡。
沈诀顾虑人现在正醉酒,便强制自己清醒几分,柔声问:“怎么了?”
禾清月却又搂着人往他怀里钻,离身后的檀木椅子远些,娇嗔道:“椅子太硬,硌得慌。”
沈诀笑逐颜开,贴着她的嘴角,眼神迷离,哑声道:“你撩死我吧。”随即将人抱起换了个地方。
抱到床上,还怕人不舒坦,又给人腰下垫了个枕头才接着亲。
“那件让你高兴的事,我还没听到,能说了吗?”他的手摸在她纤细的腰上,吻越来越炽热,从唇上一路移到耳垂,给人留着嘴讲话。
禾清月灿然一笑,“这个嘛…”她捧过人的脸说:“是我发现我特别喜欢你。”
沈诀高兴的过头,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遍,“喜欢谁?”
“沈诀。”
“说完整。”
她又完整的重复了一遍,“禾清月特别喜欢沈诀。”还贴着他的耳朵小声的说,“是特别特别喜欢哦。”好像这是个只能让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沈诀盯着人红润艳丽的脸,喉结滚动,她不过上下嘴唇一碰,怎么能说出那么动人的话。
他声音沙哑,艰难开口:“清月,你怕不是什么摄人魂魄的艳妖吧。”
禾清月故意咬人耳朵,在那里笑着低语,“那我要的话,你给不给?”
沈诀猛的咬上她那节白皙的脖颈,感受她血管里跳动的血液,这让他的血也跟着沸腾。
“要什么都给。我有的全给,没有的我去寻来再给。清月别嫌我给的晚就行。”
禾清月低低笑着,她瞎胡来的一句话真勾的人找不着北了。
她又搂上他的脖颈,引诱道:“那做你想做的吧。”
得了赦令,沈诀立刻像只狼一样扑上人啃咬,可又温柔的不敢弄疼她一分一毫。
禾清月被他搞的不上不下,难耐的唤人名字。
“别叫这个。”
禾清月了然,从“子煜”叫到“哥哥”又叫到“夫君”,一个比一个反应大。
起初那吻还是温柔又克制的,可禾清月太能钓了,勾的他脑子发昏,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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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看着禾清月满身的红痕,他又不安的问:“明日醒了会不会翻脸?”
禾清月还没从情欲里清醒过来,压根听不着沈诀说话,她只觉得身上人动作停了,或有不安,像只猫儿抱着人蹭蹭脖颈。
沈诀的脸爆红。
清月…别撩了,我真的要死了……
醉酒的那人无所畏惧,没醉的那人也不管不顾。两人不知折腾到何时,只知道禾清月身上没一块好肉,嗓子也哑了,沈诀的背上也多了好几道抓痕。
第二日是沈诀先醒过来的,他在清月额间落下一个吻,又去忙着府上的新年事务。
忙完回来,禾清月还睡着,他怕带了一身的凉气冻着人,先在桌边坐了半晌。
禾清月是被外面的爆竹声惊醒的,沈诀忙走到床边来。
他虽嘱咐了下人今日不要燃爆竹,可街坊四邻的爆竹声在同一时辰响起,也是扰人的。
禾清月并没有在意,而是看见沈诀就喜笑颜开。
她张口要说什么,却根本发不出声音,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沈诀给人搂了搂被子,抱住人,轻拍着,“我知道,新年快乐。”
禾清月又低低笑着,搁在他颈窝的下巴一颤一颤的,酥酥麻麻的。
原来主动给的不会翻脸,原来说的喜欢也不是假的。
新年快乐,祝你愿我岁岁常相见,白首不分离。
他把下人都打发了,亲自服侍禾清月洗漱更衣。禾清月身上的红痕过了一夜看起来实在可怖,沈诀不忍心看了,暗骂自己是禽兽。
禾清月比划着,沈诀帮着翻译,“是体质问题,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
禾清月点点头。
“是我不好。”沈诀还是低头认错。
虽然禾清月身上的红痕,她自己要占相当大一部分原因,但沈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克制的。都忍了那么久了,何必非要在这一次上讨回来。
禾清月摸摸他的头,示意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嗓子也哑的说不出话来。”
禾清月瞪大了眼睛,好像在说,“你会读心术啊?”
样子实在生动活泼的不行,逗得沈诀笑出声来。
禾清月拿过簪子还有胭脂水粉一类,塞到他手里,指着自己,“补偿我吧。”
沈诀明了,亲自上手给人簪发描眉,涂脂抹粉。
可惜了,握枪的手,簪发描眉到底还是粗笨了些,禾清月被他弄的像个福娃娃。
禾清月低头,肩膀一抖一抖的,他抬起人的下巴,果然是在笑。
他一挑眉,“笑话我?”
禾清月笑着从他手里拿过东西来,在他画的基础上修饰了一下。
还是像个福娃娃,但已经好看许多,搭配着红色的新衣,活泼俏皮又可爱。
沈诀赞叹不已,夸她简直是妙手回春。并承诺他会学会的,以后晨起时再给她画。
禾清月应下了,大不了画完了再改嘛。
巧的是,沈诀今日也穿的红色,不知是为了喜迎新年还是要冲点好运。
但看下人的眼色,以及亦梨的挤眉弄眼,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新年第一天,外面肯定热闹,但因为昨晚折腾的太过,禾清月自知不宜出门,便抱着洛洛在院子里喂鸟喂鱼,又注意到几株寒梅开的正艳,蹲下细看,还跟亦梨堆了好大一个雪人。
一天就这么过了,也十分快乐。
晚间,她去了书房,沈诀早就在了,她背着手走近,想吓唬人。
可沈诀早就听到她的动静了,一抬头,却被一块布遮住了,突然黑了,他下意识的闭眼,再睁眼看到的是同在布下的禾清月。
她笑着说:“礼成,送入洞房。”嗓子还是哑的,不甚悦耳,可沈诀却觉得比这世间所有声音都要动听。
“清月怎么这么聪明。”他浅笑,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今日故意穿的红色,也故意给禾清月准备的红色衣裳,就是想弥补一下当初大婚的遗憾。
禾清月配合他,连红盖头都拿来了。
“掀盖头吧。”
沈诀笑着退出去,郑重的掀开红盖头,一块小小的布,居然能藏下他最爱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做了世间最荒唐又浪漫的事。
13. 送荷包
沈诀带的那群人因常年征战,身上多少有些旧伤旧疾。他怕人一个个的突然旧伤复发无人管问,便让他们每隔半月就往王府送一封信交代近况。
烛风是最无赖的,为了不写信,有事没事就来王府晃悠一趟,让人亲自确认他还活着,还最喜欢赖在王府不走,可新年前后这几天却都没来过王府。
“你们首领呢?”
一小卒答道:“禀王爷,首领近几日都没跟兄弟们联系。”
沈诀皱眉,“没联系?”
“是。”
“你们没去找人吗?”
小卒答:“我前些日子倒是见过首领,但首领是有意躲着兄弟们的。”
沈诀更不解了。
打发人走后,他问禾清月。
禾清月悄咪咪的说:“怕是有意中人喽。”
这是好事,干嘛藏着掖着,沈诀必然要去打探一番。
月黑风高,街边仅有几盏灯笼亮着,烛风一蹦一跳的往家走,兴奋过头了,没注意有人正站在他家门口。
来人一上来就跟他过招,幸亏烛风反应及时,挡了两下,那人武功在他之上,他若打下去绝不是对手,便拉开距离,准备跑。
“又去哪儿啊?”沈诀捏着他的肩膀把人拦下。
烛风松了口气,“我当是谁呢,你吓死我了!”他家王爷的声音,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能吓着你?怕是有人心里有鬼吧。”
“大晚上的你站这儿,谁能不害怕!还跟我过招,我不怕鬼也怕死啊。”
沈诀懒懒的说道:“几日都没见你,我真当你死了呢。”
烛风拿钥匙开门,毕恭毕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沈诀抱臂散漫的走进去,溜溜达达的看着院子里。到了屋里也打量了一番,还跟先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仔细想着,烛风是除夕前跟他吃过饭就没影了,又问人干嘛去了。
烛风直接岔开话题,“你大晚上来我这儿,嫂子不害怕?”
沈诀看到人腰间挂着一个青色的荷包,跟他一身黑衣衬在一起,很扎眼。
“你嫂子怕你被鬼勾了魂,让我来看看。”
烛风得意洋洋,“还是嫂子关心我。”
沈诀点点桌子,说道:“来得晚,新年礼物忘了带,明日去我府里,我拿给你。”
烛风好奇,“什么礼物?”
他看了烛风一眼,继而又把目光移到荷包上,说道:“你的嫁妆。”
烛风当即红了脸。
这没皮没脸的人还有脸红的时候呢。
沈诀说道:“天晚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记得来。”便离开了。
第二天烛风去了王府,这事儿直接在他们兄弟之间传开了,他们一涌到王府来。
禾清月听说了,也开始着手给人准备“嫁妆”。
烛风说:“你们都还不认识她呢。”
禾清月问:“那你什么时候带我们见人家呀?”
众人跟着附和。
烛风回:“八字还没一撇呢。”又不安的说道:“万一人家看不上我呢。”
一男子搂着他的肩,笑眯眯的说道:“看不上还给你送荷包啊?”
烛风答:“她说是她随便绣的。”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些的男子举着腰间的荷包说道:“这还能随便绣,我媳妇儿也给我绣了一个,啥成分不用多说了吧。”
一个正嗑瓜子的男子忙说道:“我媳妇儿也给我绣了!”
众人又开始讨论起荷包来。最近时兴女子给自己的丈夫绣荷包,这群人里有家室的几乎都有一个。
沈诀看向禾清月,禾清月察觉到他的视线,歪头一笑,像是在问怎么了。
沈诀蹙眉,把头撇过不再看她。
烛风被人逗的不好意思,挠挠头,又大手一挥,说道:“行!我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来见见人。”
“这才对嘛。”
“可别辜负人家小姑娘。”
众人哄闹一团便兴致勃勃的离开了。
可有人不开心了。
禾清月到沈诀跟前,温声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沈诀不答话。
“怎么了?”禾清月帮他抚平蹙起的眉头。
沈诀牵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说道:“世间的女子都在为自己的夫君绣荷包。”
禾清月安静几秒,道:“所以呢?”
“清月你别装听不懂。”他语调加快,“你明明就知道我什么意思。”
禾清月逼问他,“什么意思?”
沈诀也憋不住,直问她:“我没有吗?”
禾清月思虑半晌装装样子,沈诀急了,“我真的没有?”又探头问她:“旁人都有,我没有?”
禾清月看着人委屈的眼睛,也不再逗他,曲指敲他额头,随即从腰间掏出早就绣好的荷包。
荷包勾在指节上垂下。整体是炊烟蓝,上面点缀了几朵粉色的小花,清新雅丽,正面绣的“子煜”,反面绣的“平安”,下面用绿宝石坠着穗子,整一个都小巧又精美,看起来是下了大功夫。
要不说禾清月什么都会,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却在他想要的时候就有了。
沈诀把荷包举向烛光的方向,仔细盯着瞧,像是在看无价的宝物一样,眼睛都亮晶晶的。
禾清月看人这么高兴,这么好哄,也笑着,这么大个人还是孩子心性。
他笑着看了好久,突然倾身吻在荷包上,虔诚又矜持。穗子散在他的锁骨上,又显得放荡洒脱。随着烛火的跳动,他面上的光也时隐时现,锋利的五官变得柔和,给人一种朦胧好亲近的感觉。可那双漆黑的眸子转向禾清月这边,像是织着一个温柔的网要把人拉入深渊。
禾清月呼吸一滞。
他的食指穿过绳结,勾着荷包从面上拿下来,接上来的是禾清月的吻。
禾清月强吻人是不管不顾,肆意妄为,只管自己高兴。可沈诀要顾着人嗓子,顾着人体质特殊,顾着人心情好不能搅兴。
顾虑多了便要克制,可禾清月撩拨人有一手,他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荷包压火。
等人退开,他本能的去追,半路又清明着折返回来匀气。
禾清月瞧着他低下的头,抿了下唇。刚才那视线明显在暗示,现在又装正人君子。
见他迟迟没抬头,禾清月说道:“烛风的聘礼要好好准备,我去库房看看有没有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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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还得去添置。”
说完就要走,又被身后迟迟没动静的那人拉住手腕。可他也只是把额头抵在她的胳膊上,轻微的呼吸着,缓缓开口:“看一眼就回来,别太晚。”
她看不着人的表情,但隐隐觉得这人是在认错。
认得哪门子错?
禾清月不再想,松开他去了库房。
等人离开沈诀又大喘着粗气,紧紧捏着荷包暗自痛骂自己是假君子,真小人。荷包也绣了就那么忍不住?
人的嗓子还没好,身上红印也没消,就开始忍不住的给人暗示,明知禾清月多聪明还赤裸裸的引诱。
人家上当了,怼到嘴上了,给点甜头了,剩下的心里压不住的火,自己慢慢浇灭吧。
晚上搂着人睡觉都得小心翼翼的,看着后脖颈好几块红痕,更是连动都不敢动,可正是这样又紧绷的很,让禾清月感觉抱着她的人是块石头。
禾清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示意他放松些,又说明日要操办烛风的事,要赶快睡。
沈诀压着声音回“好”。
第二日始,禾清月便忙前忙后的操办烛风的聘礼,都鲜少顾及沈诀。
他虽有不满,但因有霍百龄的前车之鉴,是万万不敢说什么了。
但今日的禾清月话很多,或许是嗓子终于好了。
她在沈诀面前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几次沈诀执笔的手都停了下来,摇头无奈的笑,禾清月也眨巴眨巴眼,沈诀一挥手,她也继续叨叨了。
没墨了,禾清月就去砚墨,嘴上还是没停,沈诀心情大好,他喜欢清月这样跟他分享一些琐事,好像原本枯燥无味的东西经由她口都变得有意思了。
公文还没批完,禾清月突然不说了,起身要走,被沈诀一把拉住:“去哪儿?”
禾清月转头看他拉人的手,又向上看人,开口道:“口渴了,去煮茶。”
沈诀摩挲人手背:“好。快些回。”
禾清月抽手的时候没忍住笑,怎么这么粘人。
煮茶的时候也在想这事,一个分神把手烫着了。
旧伤不断,新伤不停。沈诀给她上药时都在嗔怪。
禾清月反驳:“都是因为谁啊?”
放以前她会说这都是小事,没什么大碍,可现下也会不讲理的怪人了。
沈诀抬眼看她,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吹了口凉气在烫伤处,哄道:“怪我,对不起。”
可禾清月更娇纵,直接偏头不理人了。
沈诀不要脸的凑过去,“理理我清月,清月?”
直到沈诀的脸越凑越近,她用另一只手把人拨开,沈诀被拍了巴掌还是笑着,“干嘛不理人?”
“谁让你说我。”
沈诀给人缠着纱布,耐心解释道:“没说你,是让你下次小心。”
禾清月拿开受伤的手,轻描淡写道:“这次是意外。”
沈诀挑眉,“下次就不是了?”
“那当然,我又不蠢……”说的越来越没底气,因为受的伤确实太多了。
沈诀还是柔声哄着,“好,清月最聪明了。”
禾清月:“你哄小孩呢?”
沈诀:“我哄我家夫人呢。”
14. 进宫赏花
烛风带着姑娘见了沈诀这一行人。
那姑娘漂亮的像朵茉莉花。白皙的脸蛋,弯弯的柳叶眉,眼睛又大又纯粹,鼻子却是小巧的,梳着俏皮的马尾辫,性格略有羞涩,让人看了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
名字也好听,叫柳嫣然,是个采花女。
两人相识在除夕前几日。
那日烛风送醉酒的沈诀回王府,他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走累了,摊地上抱着一个柱子休息,月黑风高的黑乎乎一团吓了人家一大跳,幸亏烛风醉酒也安分,没吵没闹还跟人家道歉。
他迷迷瞪瞪的说:“姑娘你别害怕……我就是喝醉了在这休息一会儿,你不用管我!我一会儿……酒醒一点……就自己走了……”说完还摆摆手让人家快走。
小姑娘快步走开,又怕这冰天雪地的无人问管再出个什么事,重新退回来,从荷包里掏出些干花瓣,温声细语道:“这些干花泡水后可以拿来醒酒,干吃也有效果,你嚼一点吧。”
他掀起眼皮,晃了晃脑袋,从她手中抓了一点放到嘴里嚼,“谢谢你啊……”
醉酒会道歉会说谢谢的,应该是个好人吧。
他稍微清醒一些,费劲站起身,“很晚了,你早点回家……”
刚刚人坐在地上没觉得,这一站起身来要比她高大太多了,体型的差异又让她生出恐惧来,她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却退到结了冰的水洼上,眼看着就要摔了,幸亏烛风反应快及时把人拉回来。
等人站稳又撤开身,他慌忙道:“我绝对没有要占你便宜的意思!”
小姑娘欠身道:“我知道,谢过公子,要不是公子,我刚刚就要摔了。”
两人这么一来一回,谁也不欠谁了,但两人都没打算就此别过,相忘于尘世间。交换了姓名,住址,说以后要有帮忙的地方知会一声,一定前来相助。
后来的你来我往之间,便彼此相惜,彼此珍重。
“你们进展够快啊,左右不过半个月就确定关系了。”一人调侃道。
烛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注定要喜欢上的人,其实一眼就够了。”
“呦呦呦!”“天呐!”“烛风你小子还会说情话呢!”
旁人的起哄声给两人闹了个大红脸,但烛风望向柳嫣然的眼神里确实在说‘我说的是真的’。
“还等什么!王爷快掏钱给这小子娶妻吧!”
“就是就是,再这样下去要酸死谁了!”
可烛风却道:“我和嫣然目前不打算成婚。”
有人不满了,“什么意思!臭小子!刚跟人确定关系就肆意妄为了是吧!”
“你喜欢人家不娶人家是想干嘛?”
这时柳嫣然帮着烛风说话,“各位冷静一下,我知各位是为我考虑,但这事是我和烛风一块商量的。事出凡有因,我目前还不能告诉大家是因为什么,但我相信事情解决后,烛风会来娶我的。”
这话一说完,众人安静下来,但又被酸了一次。
“烛风你小子真是好命!”“你凭什么啊!”“你何德何能让人家小姑娘这么喜欢你!”
烛风一甩衣袖,朗声道:“自然是因为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在王爷面前你敢这么说,你不要命了?”
烛风说:“他才不在乎这些呢,他耳朵里只听得进王妃说的话!”
打趣的对象因为烛风这一句话瞬间从这一对变成了禾清月和沈诀,听他们调侃,禾清月脸颊微红,笑得开颜,沈诀看着她也弯起唇角。
注定要喜欢上的人,一眼就够……
烛风看得比他透彻,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意,还折腾了小半年才跟人心意相通,眼瞧着都要立春了。
——
春天一来。王府院里的花开了不少,迎春最先绽放,满一墙黄灿灿的小花,像一张张笑脸似的。
此处已然美绝,皇宫的御花园更是争奇斗艳,百花齐放。
皇后独自赏着御花园的花实在是乏味,便邀百官带着女眷进宫赏花。禾清月和沈诀也在其列。
沈诀对她没什么要交代的,只说:“玩的开心就好。”
禾清月听了,但还是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为人处世。
这可是皇宫,稍不注意丢的可不光是她禾清月的脸,连带着沈诀,甚至是北辰王府都要遭人嗤鼻。她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可她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你是谁家女眷?”
禾清月不清楚出声的人是谁,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是沈……是四王爷府上的。”话出口她都觉得烫嘴,整日没大没小的喊沈诀,都快忘了他还是个王爷了。
“你这衣裳可真好看,是哪家铺子做的?”
衣裳?禾清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普通的素色衣裳,也没什么新奇的啊,她左瞧右看实在找不出一处能夸的地方,怎么就被人看上了。况且这些事情一般是亦梨来操持,她实在是不清楚。
禾清月快速打量她一眼,说道:“何必这么麻烦,姐姐要是喜欢,给我个住址,我回头让人挑上几套送到姐姐府上。”她摘了一朵栀子花别在她耳畔,“这栀子花开的正好,正适合姐姐这样清新脱俗之人。”
禾清月注意了她今日的穿搭,一身紫装雍容华贵,端庄大气,但春日里来赏花,这身衣服便显得有些沉闷,点缀些清新的东西来添点朝气,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边上的人看了也觉得好看,围着禾清月问她们要添些什么花来搭配才好。
禾清月仔细斟酌,帮她们挑选合适的鲜花,从御花园东头逛到西头,期间还有懂花之人帮着科普,这样一趟下来她们不光赏过了百花,还学到了不少东西。
皇后到的时候,每个人耳畔上都别着一朵花,嘴上都扬起明媚的笑,美的各有千秋。她看着一行人给她行礼,从未觉得原来这世间的女子,是比百花还要娇艳的,生机勃勃的。
她笑道:“都起来吧。”
“是。”
众人起身,她扫了一遍,又注意到禾清月耳边并没有佩戴花,便问道:“旁人都有花,你为何没有?”
刚问她要衣裳的那位女子站出来说:“回皇后娘娘,四王妃刚才光顾着给我们挑了,她还没寻着机会给自己配呢。”
她又看向禾清月,“原来是你挑的花?”
禾清月行了个礼,回道:“是。”
“你倒是观察细致,把众姊妹的优点全都展现出来了,此番百花齐放,让我赏心悦目。”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
“皇后娘娘过奖。”
皇后走近了两步,说道:“那你来说说,若是给我配花,你选什么?”
本来是挑着玩的,现下要认真起来,这个走势倒是让她没想到,说不慌张绝对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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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禾清月镇定下来,开始思量,看着满院的花,最后挑了枝不起眼的粉色兰花。
“妾以为,兰花最适合皇后娘娘。”
“为什么?”皇后疑惑,换做旁人都会挑牡丹,唯有她挑了枝兰花。
“皇后娘娘一人掌管后宫,大小事务全都由您来操持,不免劳神。人无完人,做不到事事都能让人满意,不免遭人误解。可您仍以母仪天下的气度包容万物,正如兰花般纯洁、高贵、优雅、坚韧,妾以为,一个国家的兴盛离不开圣上的决断,更离不开皇后娘娘在背后的付出。”
话毕,禾清月将那枝兰花放到皇后手里。
皇后看着手里那枝兰花,眼里布满笑意。她以为不会有人来懂她,每日操心后宫事务,头疼的要死,皇上都不以为意,说她是小题大做。她愤恨,觉得这皇宫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华丽的囚笼罢了。她甚至想逃走。可现下,她不用逃,居然就等来了一个带她看遍世间万花,理解她真正难处的知心人。
她看着禾清月,眼里满是欣赏,她对她是喜欢极了。
后面累了,大家便都去亭子坐下歇息,皇后把禾清月拉到她那边去。
禾清月还很拘谨,皇后安抚她说:“不用害怕,我很喜欢你,你不用那么拘束。”
这话甚是耳熟,好像沈诀也说过,然后她就没大没小起来了。那皇后娘娘?也可以吧。
今日到宫里的女眷,全都是有才有德之人,赏百花太平淡了,便拿来丝竹管弦,奏乐取乐。
禾清月奏琴,拉着皇后娘娘给她配瑟,她欣喜应下,因为她先前弹的瑟是极好的,当了皇后忙于后宫事务便将它搁置了,今日有机会,她可是要抓住了。
众人默契十足,相互配合,奏出来的乐好听极了,每个人都笑的开颜。春日赏百花,百花齐绽放。
临离别,众人都恋恋不舍的,她们撺掇着禾清月让皇后娘娘多举办几次这样的活动。
皇后也不舍的她们离开,尤其舍不得禾清月,走的时候还问她什么时候再来宫里。
“皇后娘娘想我了就召我入宫,只要是皇后娘娘唤我,我一定来。”
皇后笑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沈诀早已在马车旁侯着了,禾清月看见人,欢快的蹦跳过去,站定后,笑出两个梨涡,问:“沈诀你想我了吗?”
沈诀轻拍她的头,说道:“想了,特别想。”
禾清月莞尔一笑。
沈诀牵着人上马车,接着问:“今日玩得开心吗?”
禾清月学着他的话,说:“开心,特别开心。”接着绘声绘色的说,“皇后娘娘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入宫的姊妹都特别好看,也特别好相处。她们都多才多艺,丝竹管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们一块赏花,奏乐,玩的特别开心。”
“是吗?”沈诀瞧着人笑得这样开颜,凑近把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堵上了,按着后脑勺挑逗着舌尖,离开之时轻吻了下嘴唇。
禾清月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小心翼翼的问:“……不让说?”
沈诀看着她呆愣的样子,笑起来,“不是,是我太高兴了,有点情不自禁了。”
他见到这样生动活泼的清月,会特别高兴难免得意忘形。
禾清月哼了一声,“我今日开心,不跟你计较。”
沈诀笑得更开了,回她,“好,谢谢你啊。”
15. 有点太聪明了
没几日,北辰王府被人送来一大箱东西,说是皇后娘娘给四王妃的,还留了一封信。
“欢欢,那日一别我实在想你,总想见你,可又因后宫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去迎你,故而一直没有召你入宫。怕你以为我忘了你,便托人给你送些东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把最近时兴的,后宫的嫔妃们喜欢的东西都装到箱子里了。或许因为年纪差异,我们能瞧上的你也不喜欢,但也不妨碍,你有喜欢的就回信告诉我,我再托人给你带过去。欢欢,我很想你。”
禾清月看着最后的“我很想你”,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打开箱子,里面什么都有,但多是一些金银首饰。她原本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但这些东西被人赋予了感情之后,便会喜欢上。
她拿出几个簪子来,在头上比划,沈诀经过,瞧看了几个,最后挑了一个插到禾清月的头上。
“这个好看。”
“是吗?”
“嗯,很衬你。”挑的是一个翡翠的木簪,青绿色的,明亮又活泼。
禾清月等啊盼啊,终于等到皇后的谕旨。
沈诀照样嘱咐玩的开心,以及“记得想我。”
虽然进宫了,但是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皇后,她还是有好多事要忙。
禾清月只得在坤宁宫等着。
她四处瞧着,皇后娘娘的住处并不奢华,清新雅致,只是该有的都有。
她耳尖的听着有脚步声,以为是皇后,刚要迎人,一男子站到她面前。
能随意进出坤宁宫的人,必定身份尊贵,管他是谁,先行礼。
男子点了下头,以为是哪个眼生的小宫女,便问道:“母后不在?”
禾清月再行一礼,答道:“是。”
他自顾坐下倒茶喝,“你是新来的宫女?”
禾清月正愁不知如何回答时,门外的姑姑刚巧进来送点心便帮着解释。
“原来是皇嫂,多有冒犯。”沈潇晗给人道歉。
禾清月惶恐,这可是太子,她怎么能受人家的礼。
一个道歉,一个不安,两人拉扯着等来了皇后。
皇后笑着,“这么热闹啊。”
宫里规矩大,禾清月又行礼。
“不用这么拘束,快坐。”皇后拉着禾清月坐到她边上。
沈潇晗盯着看了一道,问及皇后怎么把皇嫂召进宫了。
皇后莞尔一笑,只说想她了,还拿了块点心给禾清月。
沈潇晗怨道:“母后不想我吗?”
禾清月常听世人说太子殿下颇有威慑,周身是帝王之气,日后若是登基必然堪当大任。
可听了这话,哪里像是同一个人。
“你有事没事的就往我宫里跑,想你做什么。”虽是这么说,却也是一视同仁的拿了块点心给沈潇晗。
沈潇晗嚼着点心,托着腮,漫不经心道:“是嫌我烦了?”
“怎么会,”皇后拿着帕子擦掉沈潇晗嘴角的残渣,“高兴还来不及呢。”
本是母慈子孝的场面,禾清月看着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许是皇后娘娘保养的好,看着太年轻了,两人这番,不像是母子,像是……
皇后注意到禾清月头上的簪子,问道:“欢欢还喜欢我送过去的东西吗?”
禾清月不再细想,回过神来,道:“喜欢,皇后娘娘送的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
禾清月看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被人警告了。
“早就听说侍郎之女聪明伶俐,怎么就聪明到这种地步?”沈潇晗拿着一把折扇把人拦了下来。
禾清月只想赶紧走,“殿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脑子灵光一点,算不得什么。”
他将折扇一合,讥笑道:“何止灵光一点,你聪明的过头了。”又迈步拦在她面前,吓道:“在坤宁宫,在母后面前,你帮我遮掩做什么?”
禾清月低着头后撤两步,“臣妾并没有帮殿下遮掩。皇后娘娘慈爱,太子殿下孝顺,本就是母慈子孝为人称颂的关系,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沈潇晗紧逼着:“你早都看出来了,现在又装什么傻?”
“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看人这样子,沈潇晗威胁道:“那最好是永远都别明白!”
禾清月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旁人若威胁她,她直接破罐子破摔,拿碎片渣子划人一身血。
她忿忿说道:“那殿下可把自己的心思藏好了!”
“用不着你来提醒!”
“还是要提醒的。我很喜欢皇后娘娘,所以希望殿下不要因为一己私情,置皇后娘娘于水火之中。”最后还补了一句,“在这皇宫里,能服侍天子的人可比我聪明多了。”
说完就赶紧走开了。
沈潇晗回过神来,恍然大悟。
禾清月和他不过初次见,便能从中看出一二。宫里的人日日久见,更能看出这其中门道。而常在皇后身边服侍的下人,难保不漏些风声给皇上。
如此,又得假意疏远皇后了。
回到府里禾清月满面愁容,心神不宁,真是没大没小惯了,连太子都敢威胁。
当初她不管不顾的怼沈诀,沈诀没弄死她还能喜欢上她,真是活菩萨转世了。如今她敢蹬鼻子上脸,威胁到太子身上,简直是不要命了。
沈诀看人连桂花糕都没吃,问她怎么了。
禾清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问道:“你跟太子殿下关系好吗?”
沈诀犹豫着摇头,算不上好吧。
“那咱俩赶紧和离吧,免得牵连到你。”禾清月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她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
沈诀眉心跳了跳,捏她脸,问道:“说什么呢?”
禾清月埋下头说:“我闯祸了。”
沈诀抬起她的头,示意她说说看。他到底要听听是多大的祸能让禾清月想出跟他和离的鬼点子。
禾清月简单陈述了事情的经过。语毕,沈诀只说,“吃点桂花糕吧。”
禾清月:“……?”
“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他拿了块桂花糕给禾清月,说道:“凡事都有我在。”
即使沈诀做了担保,可禾清月还是惶惶不安,她总觉得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随时能割断她的喉咙。她时不时的就要提一嘴和离的事,沈诀烦恼,又堵不上人的嘴,只能想办法尽早消除她心中的不安。
“之前说请殿下来府上尝尝我夫人的手艺,殿下可还有闲来府中一聚?”北辰王府是这么传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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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潇晗应了,但只怕这是场鸿门宴了。
果不其然,他刚夹了一筷子的菜,就听到沈诀说:“给你嫂嫂道个歉。”
沈潇晗:“???”
“清月自宫中与你一别,每日都惶恐不安。问她便说是冒犯了你,怕你治她的罪。我给她担保她也不听。”他给人夹了块肉放到碗里,接着说:“殿下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就给清月说明白,好让她安心。”
沈潇晗搁下筷子,说道:“皇兄也说是她冒犯的我,怎么还要我给她道歉?”
沈诀:“她毕竟是你嫂嫂。”
沈潇晗:“这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沈诀:“她年长你给你些提醒,你不该威胁她的。”
沈潇晗听明白了,合着她怎么做都是对,我怎么做都是错。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还是他那个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的哥哥吗。
沈潇晗不愿道歉,说道:“皇兄如此偏袒嫂嫂。今日她敢冒犯我,明日不知道要闯多大的祸。”
“清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是为皇后才一时情急冒犯的你。更何况,即使她真的闯祸了,不是还有我在吗。”
沈潇晗嗤笑,他以为他这个哥哥和别的皇子不同,是个有主见能拿信的人,谁知道也是个陷入情爱不明所以的糊涂蛋。
他舀了一碗汤搁到沈诀面前,“这汤里是被嫂嫂加了迷魂药了吧?”
沈诀挑眉,直接一饮而尽,笑道:“不管清月加什么,我都甘之如饴。”
如此,沈潇晗恭恭敬敬的去跟禾清月道了歉,禾清月更惶恐了,她哪里受得了这份大礼,规规矩矩的回了个礼。
“这要是传出去,旁人会说你没管好我。”
沈诀无所谓道:“让他们说。”又双手抱臂,懒懒道:“别传言四王妃要同四王爷和离就行。”
他又挨的人极近,说道:“这几日我同你一样担惊受怕,你不补偿我吗?”
他口中所要的奖励,补偿,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禾清月移开眼,哂笑道:“太子殿下走的太匆忙了,小厨房还炖着一道菜没上呢,我得去看看。”说罢便要走。
汤都喝完了哪里还有什么菜。
沈诀拦着人反手扛到肩上。
突然凌空禾清月惊叫一声,又脸皮薄怕旁人看见,忙捂住自己的嘴。
沈诀轻笑着,一路安稳的把人扛到卧房,放到榻上。
现下的情况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要干什么,禾清月忙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没吃饱,我再去给你做两道菜。”
她仰卧起身,又被一臂拦了回去。
“最美味的佳肴在这儿,还要做什么菜?”
禾清月的脸爆红,怎么这情话张嘴就胡来,她死死捂着脸,不好意思见人。
沈诀拿下她的手,换下了笑脸,正经且严肃的说道:“以后再敢提和离,提一次,做一次。”后三个字有点狠冽的味道,都觉得沾上了血一般,又怕真的吓着人,拉过手在人家的掌心轻柔的留下一个吻。
有人面上强势,心里却惴惴不安,“清月,别想离开我。”
禾清月察觉到人的不安,即使被他撞的身上酸痛的很,她还是轻柔着他的脑袋,轻轻哄着:“我不会离开你的。”
16. 你在怕什么?
禾清月在池边喂锦鲤,没注意被洛洛绊了一脚,整个人摔到了池里,等捞上来浑身都湿透了。
“还笑的出来?”沈诀先给人披了外衣,免得风吹着凉,又抹去她脸上的水。
禾清月还是笑,“我水性很好的。”
沈诀捏了一把她的脸,“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照顾自己……”
禾清月的脸因他的动作变形,说出口的话含糊不清,沈诀也懒得听清,拉着人去洗热水澡。
她洗澡也不安生,匆匆忙忙的洗完又要到处跑。
“把头发擦干了再跑!”沈诀跟在后面嘱咐。
禾清月还是哒哒往前跑,偏头回了一句,“今天的话本子,有新一回了,我得把它看完!”说完又往书房跑去。
沈诀无奈摇着头,还是跟了过去。
他绕到禾清月身后坐下身来,半搂着给人擦头发。
禾清月任他摆弄,喜滋滋的看话本子。
头发擦完了,禾清月还没看完,看得又专注,视线没分给沈诀一丝一毫。
沈诀双手搂紧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平稳着呼吸。怕人家不理他,又怕打扰人家。
等禾清月意犹未尽的看完了,喜滋滋的要跟沈诀分享书中内容时,沈诀喃喃道:“可以看看我了吗?”
禾清月偏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捏了捏放在她腰间的那双手,“你好粘人啊。”
沈诀扣紧她的手,环在腰间,说道:“是因为我喜欢你。”
禾清月伸手拉过他的发带,笑着说:“我也喜欢你啊。”
喜欢倒是回头再看看啊……
“五日后是皇后的生辰。”
沈诀的千言万语比不过一句皇后,禾清月立马转过身来冒着星星眼,示意他继续说。
“皇后宴请百官进宫贺喜,”沈诀说了半截,把禾清月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以为她起码眼里能容下他一点,可沈诀看到她的眼里都是‘然后呢?’
他气的弹她额头,说道:“没请我。”
禾清月也不觉得疼,只是捂着额头,问道:“怎么会没请你呢?没请你我怎么去见皇后娘娘呢?要不然我写封信问问看是不是落下了?”
沈诀拿开她的手吹了吹她的额头,“落下才好,你就留在府里陪我吧。”
“那可不行,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我怎么能错过,我这就写封信问问。”说罢便转过身去找纸,研磨。
沈诀一手拍在纸上,撑着手肘,半侧着身子问她,“夫人眼里还有我这个人吗?”
禾清月试图抽出纸来,但无果,“你能不能别捣乱?”
沈诀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倾身问她:“我捣什么乱了?是耽误你喂锦鲤了,还是耽误你看话本了?你落水是我推的,还是擦头发是我强制的?”
禾清月听明白了。皇后的生辰宴绝对请他了,不过是吃醋了,故意骗她。
“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
沈诀轻声委屈道:“不补偿我吗?”
“不。”
“不?”沈诀眼尾耷拉下来。
禾清月态度强硬,“什么都要给你补偿,我要给你判多少官司?以后我的眼睛是不是要长在你身上才行?”
沈诀望着她问:“不应该是这样吗?”
“不应该。寻常夫妻也没有终日粘在一起的,他们之间也有自己的空间。你之前跟我说寻常夫妻如何如何,我以为你懂的比我多。现在看来,你不过是在身份平等上有自己的见解,在夫妻相处上并不了解。”禾清月回望他,突然目光炯炯地问道:“你的爱情观是哪里学来的?”
沈诀直起身退回去,眼神躲躲闪闪,“我不这样就是了,问我这个做什么……”
禾清月总能从沈诀身上感觉到他的不安,可她明明说了很多遍喜欢了,不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她说了太多太多遍了,可沈诀总还是害怕着什么。
“那我换个问法。子煜,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我怕你生气,怕你难过,怕你伤心,但我也很自私,我怕你不喜欢我,怕你不在意我,最怕你离开我……
作为帝王之子,在深宫里长大,没什么自由,凡事有规章制度,凡事要合体统礼仪,反驳两句就是挨罚。母亲不受宠,父亲不疼爱,谁见到了都能踩上两脚,在宫里活的还不如一介奴婢。处处忍让,得过且过,却还要被旁人拿来比上一比。烛风说我是韬光养晦,可旁人都说沈潇晗是天才,年纪比我小,处处比我好,母亲受尽宠爱,父亲青睐有加,宫中的好东西一律送到他那儿,我什么都没有……但只要好好活着就罢了,我还有母亲可以依靠。可母亲也因病早早离我而去,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清月,你是我靠自己求来的,是我仅有的了。你问我怕什么?
我说出来你是会心疼我,还是觉得我无病呻吟?明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再说出口是不是无理取闹?
之前装乖卖惨博人同情,要人补偿,现下真正恐惧的根源又不想跟人透露。
他坐直身子,强装镇定,声音却有些艰涩,他清了清嗓子道:“没有,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就离你远一点点,给你空间。”
禾清月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皱着眉道:“沈诀,人长嘴是用来沟通的。我要的不是你的谅解,是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你还有什么要提的要求一次提完,我以后注意。”沈诀还把纸推到了她那处。
禾清月看着面前的几张纸,轻笑一声。这张能说会道的嘴,现在说的没一句她爱听的,她要气死了。她看向那张嘴,想着:要么堵上,要么撬开。
之前沈诀会的很,禾清月也有样学样。先推倒,再压上去,然后张嘴啃咬,最后探舌头。
“你要补偿,我给你……一样换一样,把你脑子里的水给我倒出来……”
沈诀推开她轻而易举,但也不知道禾清月哪里那么大力气,他怎么也推不开。
没力气,全是火气。言语加行动,这是沈诀第三次拒绝与她沟通。
禾清月散着头发,舔着嘴角的血,真像个摄魂的艳妖,她开口引诱:“白天没试过,书房没试过,在上面没试过,三个条件能换你多少想法?”
沈诀惊慌,不可置信的喊道:“禾清月!”
禾清月心气高,面子比天大,她现在这样完全是在自毁!
可禾清月满不在乎道:“怎么了?夫君。”
沈诀咬牙切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禾清月不甘示弱,“你比我更清楚!”
她眼里有怒气,沈诀看人完全不是在开玩笑,妥协道:“好……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
沈诀坐起身来,事无巨细全部说给禾清月。
禾清月的表情变化很明显,从一开始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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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解,又到心疼,最后听他讲完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她心疼他。
沈诀又忙着给人抹眼泪。
禾清月哭的梨花带雨的给了人一个郑重的承诺,“子煜,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沈诀点点头,把人抱在怀里。
原来爱你的人不会觉得你无理取闹,她会心疼你,还会给你郑重的承诺抚慰你。
沈诀摩挲着她的后背,埋在她的颈窝,轻声道:“我已经很幸运了,能得到你的喜欢。”
禾清月也拍拍他的后背,“我也是,子煜,我也一样。”
你不要怕,我们是一样的。
沈诀收紧这个拥抱,把她融到自己的骨骼里。
——
禾清月为皇后筹备生辰礼物,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要送些什么。
正苦恼着,洛洛跑来,身上都是花瓣,爪子上也沾了鲜花,走一步一个带着花汁的脚印。
“我知道要送什么了!”她抱起洛洛,跟它鼻头贴鼻头,“小福星。”
她又跑去问沈诀,“府里有能作画的纸吗?”
沈诀想了想,“大概是没有。”
“那我出去一趟。”她招呼着亦梨跟她上街。
沈诀担心,又派了两个小斯跟着。
事实证明,沈诀是对的。光是纸,禾清月就挑了好多种,光她们两个人根本拿不下。
满载而归又遇上了柳嫣然,她包了一捧鲜花给禾清月。
“鲜花配美人。”看着都赏心悦目。
禾清月微微一笑,温声道:“你都跟烛风学了些什么话。”
柳嫣然眉眼弯弯,乖巧清澈,“这是事实啊,王妃。”
禾清月看她差不多要收摊,便问道:“要不要来府上坐坐?”
柳嫣然踌躇了会儿,低声道:“可以吗?”
禾清月笑开,“当然了。”
柳嫣然笑着回:“好啊。”
回府路上又听柳嫣然说她最近都没见烛风,想问问王爷又派他去做什么了。
“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他没两天就回来了。”沈诀帮着把纸都挪到书桌上。
看着捧着花的禾清月,鲜花配美人,赏心悦目,顾及外人在场,没敢放肆,只牵了牵人家的手。
禾清月选了一朵红色小花,别在他耳畔,轻声道:“奖励你一朵小红花。”又给他使眼色,让他注意点儿。
沈诀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我已经很小心了。
柳嫣然瞧着这两人,没忍住笑出声。
禾清月把人赶出书房,“今天书房使用权归我。”
沈诀被推走之前叫人拿来两盘点心,又沏了一壶茶。
禾清月拉着柳嫣然坐下,又找了个花瓶把花插上,这才好好的跟人聊聊天。
两个女孩子在一块儿总有聊不完的话,沈诀在院子的石凳上坐着等。
终于把人送走了,返回书房的禾清月又开始作画。
沈诀绕到她边上问:“你还会这个?”
王府里没有画纸的原因是沈诀不擅长丹青。
禾清月又换了一种纸做实验,看哪一种纸用鲜花做染料,上色效果最好。
她俏皮的说道:“我会的可多了呢。”又捻了一朵花做颜料,“娶了我是你的福气。”
沈诀在边上帮着捻花,倒水,笑道:“那倒是真的。”
17. 皇后生辰礼
禾清月忙着赶制皇后的生辰礼,书房都快成染料作坊了。桌上到处都是小罐子装起来的鲜花染料。红的、黄的、青的各色各样。
沈诀为了给人留下充足的空间来作画,把公文全都搬到了厅堂,还怕洛洛乱跑把染料给踢翻了,也一并带到厅堂看着。
黑夜垂临,月上枝头。
烛火点上了,沈诀的公文也看完了。
他再去书房的时候,禾清月整一个仰躺在地上,像一朵炸开的蒲公英。
沈诀走过去蹲下身,戳了戳那朵蒲公英的脸,“忙完了?”
蒲公英看着逼近的脸,点点头,仰起身挥动着双臂,“终于弄完了!”又翻身抱着沈诀长舒一口气。
沈诀摩挲着她的后背轻拍,“好辛苦啊,清月。”
禾清月哼哼两声,神气的说道:“我可是完成了一副大作!”
她又爬起来,把她的大作展示给沈诀看。
《春日赏花图》,图上是那日进宫赏花的各类女子,百花齐放春满园,每个人都绘的栩栩如生。女子的衣裳还有耳畔上别的花都是用鲜花染料绘的,比平常的染料更显得生动鲜亮。
禾清月还是有私心在的,皇后被她画的格外的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完全比不了。”沈诀摆摆手,“我送的生辰礼跟你的放一块儿就是云泥之别。”
禾清月更神气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沈诀接过画,小心的把它包装起来,稳稳当当的放到书架最上头,免得被洛洛碰到给毁了。
等他安置好画回身,禾清月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她说:“我在作画间隙也给你绘了一幅。”
沈诀持怀疑态度,“你这几日忙着赶制皇后的画都没好好看我,能绘的出来?”
禾清月撇嘴。
沈诀很快就读出来她的表情。
“没有小瞧你。是我都没好好坐下来让你比着画……”
禾清月抬手打断他。只见她手一抖一放,画卷如瀑布般滚下来,她从后面探出头来,“怎么样?像不像?”
何止是像,沈诀都感觉自己现在是在照镜子。
看他呆愣的表情,禾清月就知道自己的笔法有多精湛了。
但沈诀说:“还差点东西。”
禾清月把画转过来细细看了一遍,还放在沈诀旁边比量,实在没发现她还落下了什么。
沈诀拿过画,拉着她走到书桌处,提笔在画上盖了个章,本应是“禾清月属”四个字,被他调换了顺序,写成了“属禾清月”。
沈诀属于禾清月。
“我要珍藏起来,”他细细观赏了一番,又变了想法说,“我要挂在床头上,日日看着。”
禾清月摸着干涸的字迹,“日日看自己的画像?你真是自恋死了。”
他歪头道:“夫人画的这样好,我不看着岂不可惜?”
她笑起来,眼睛一转,双手抱臂,道:“既然画的好,那我便宜卖你,你出个价吧。”
沈诀浅浅笑着,“你真是个小财迷啊。”
虽然这么说,但他真想给,还想给最值钱的。他仔细将禾清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库房钥匙给了,镯子给了,还能给些什么呢?最值钱的全都给了。
见人认真思考要给些什么,禾清月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讨要了。
“怎么想这么半天?不想给啊?”
沈诀愣了一愣。他确实没想过给这个,也没敢想。
禾清月看他这样子,又想到上次送荷包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又抓到了沈诀的一个小尾巴,故而调笑道:“不是说可抵黄金万两吗?许你要,不许我要?”
“……不一样。”
禾清月歪头探他,“有什么不一样?”
沈诀垂眸看向那双含笑的眼睛,点着她的鼻尖说:“你明明知道还故意追问。”
向来都是他求着要的,禾清月主动给的他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像这样主动讨要的还是头一回。
禾清月故作疑惑,“我知道吗?”
沈诀俯下身回吻。
人家主动的就是撩拨,不好意思的躲避,他主动的就强势霸道不容抗拒。
这样攻守易势,禾清月捏着他的耳垂问道:“不只是画了,还有清白,两样加一块,你得给多少?”
沈诀拿过她的手,十指紧扣,说道:“我有的全给你。”
散尽家财,这清白,我也要占得。
吻的有些久,这让原本还打算就此收手的沈诀一时有些情迷意乱,他吞咽着口水,哑声道:“清月……”手更诚实,早忍不住的勾到人的系带上。
意味很明显了。
禾清月推开他,哄道:“不行,明日还要去宫里。”
“不给你留印子。”
不留印子下手就轻了?这家伙跟狼似的,一到床上就撒野。
禾清月还是摇头。
“就一次。”他又凑上来搂人腰,眼底弥漫着一丝雾气,“就一次好不好?”
第二日沈诀给人梳妆描眉,这些事他现在已经很熟练了,甚至有时还能编出几个造型来,今日编的是半扎发,青丝半挽用蓝色的丝带作结,余下的自然垂在身后,显得温婉可人。
昨夜的沈诀还算听话,说一次就一次,也没留印子。但是因为无处发泄,所以禾清月的嘴唇就成了被迫害的地方。
不过拿口脂一盖也看不出来。
两人盛装出行,皇后的生辰宴办的更是十分隆重。
从宫门外一直到中宫,一路上都有人看顾,路两边的石灯上还摆满了鲜花。
禾清月瞧着都感觉跟自己之前来见皇后娘娘看到的不一样。
她手里抱着颇有分量的画都不耽误她左顾右盼。
瞧着瞧着就遇见了熟人。
“一宁姐姐!”她热烈的跟人打招呼。
霍百龄先听着声,指了指禾清月这边,乔心竹转过身去看她,弯起嘴角拉着霍百龄过去。
“巧啊。”沈诀随意一句。
“巧什么巧。”霍百龄回他。
两人见面总要这么说上两句,不呛一次后面就不能好好说话似的。禾清月和乔心竹两人也见怪不怪,姐俩好的牵着手往前走。
两人并排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霍百龄突然说道:“谢了。”
谢什么不言而喻了。霍百龄能带着乔心竹来参加皇后的生辰礼,多亏沈诀帮乔府翻案,乔知州清清白白,乔心竹干干净净。
沈诀止住步子,轻挑眉道:“你每次见到我都要说这些吗?”
乔知州的事处理起来并不费劲,只是消耗时间。在处理的期间,沈诀不过是等通知,也没有亲自上手操办什么。但霍百龄却跟他道了无数次谢。
他望着禾清月的背影道:“非要说谢的话,我是不是应该谢你?”
霍百龄疑惑:“谢我什么?”
“谢你……把清月护的那么好。”沈诀不愿提,但还是要说,“在我没能参与的过去。”
霍百龄笑了一下,以为他是个小心眼的,没想到是个知轻重的。
“既如此,就不分那么清楚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看在寻欢的面子上,勉强帮你。”
沈诀瞥他一眼,“少蹬鼻子上脸。”
霍百龄还想损他两句,禾清月那边招手让沈诀过去。
等人走到跟前,禾清月把画放到他怀里,晃着手,“手酸了,你拿一会儿。”
沈诀轻轻松松的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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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早就说我来拿。”
禾清月开玩笑说:“怕你抢我功。”
沈诀打消她的质疑,“皇后知道我不擅长丹青,看了也只会问我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
霍百龄走过来见人三言两语又聊不完,推着两人走,“赶紧走了,一会儿迟了。”
乔心竹抿嘴笑,感慨自己的妹妹进了王府后跟小孩一样,什么都要争个胜负。
不过确实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只不过变得幼稚了些。
入了中宫,只见皇上皇后身着华服端坐主位。一国之君稳坐高台,看着颇有威慑,一国之母伴在一侧,才将气场柔和几分。
一道一道的贺喜之声,一份一份的贺喜之礼。
百官即使已将最好的东西都献上了,但两人拥万里江山,对这些东西也早已失了兴致。
心意领了,招呼人都坐下吃宴。
直到禾清月的赏花图献上,皇后才展露出笑颜来,“知我者莫若欢欢。”
连称呼都这般亲昵,宴上的人都瞧向禾清月。
皇后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侍婢,侍婢把画拿到跟前来,让人细细观赏。
当真是爱不释手了,都忘了让人坐下。
经人提醒,又忙给人安排位子,光是走到位子上的这一点点距离,禾清月身上不知落了多少视线。
官员都在打量察看,而官员带来的女眷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里都是欣赏。
“煜儿没带礼物来吗?”
沈诀直接跟着禾清月坐下了,不怪皇后偏要问起来他。
“儿臣的礼物比起夫人的要差之千里,放在一起入不了皇后的眼,所以放到宴后再献给皇后。”
皇后点点头。
宴上的官员献礼时都想的是如何在天子面前有脸。所以即使皇后的礼物都是家里的夫人一手操办的,他们也是把功劳邀到自己身上。
像沈诀这样不邀功,坦坦荡荡说出自己准备的礼物比不上自家夫人的,在这宴上还是头一个。
其他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沈诀得意死了,轻蔑的回目扫视他们。
眼里像是在说:尽管看吧,也看看你们的肚量。一个两个的在这宴上搞不清轻重,皇后生辰成了你们攀附皇上的云阶梯。随意抹杀自家夫人的付出,忙往自己身上拦功。
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清月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就是要出尽风头,风光无限。
那些人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
禾清月看他们的表情好像是要打死沈诀似的。
她拉了拉他的手,悄声问他:“你干嘛?”
沈诀回握她的手,无辜道:“怎么了吗?”
“这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禾清月提醒道。
沈诀快言道:“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一群小肚鸡肠的家伙就以为我是挑衅。自己肚量比蚊子还小,就要嫌恶我。你不应该问我干嘛,你应该问他们。”
禾清月一愣。
她都快忘了沈诀还是个恶劣的人。平时待她极尽温柔,一遇到旁人,身上便不由的散发出的威严和攻击性,她很久没见过了。
他就像是一块有瑕疵的玉,捏着旁处是温润的,捏到缺口一不小心就会被划一手的血。
只不过沈诀往往把完美的一面展现给禾清月,今日因为禾清月帮旁人说话,他便把缺口漏了出来。
狡猾的,恶劣的沈诀。
那可得哄着了……
禾清月帮着指责道:“真是的!在皇后的宴上怎么能随意用目光打量别人呢,一群不知轻重的家伙!”
她声音小,气势在,就是故意演给沈诀看的。
沈诀突然笑起来,歪倒在她肩上,不停歇的掩面笑的一抖一抖的。
18. 暗流涌动
宴上迟来一人——沈潇晗,赶在歌舞表演之前才匆匆赶来。
“儿臣来迟了,请皇上皇后恕罪。”
皇后见人来了眉开眼笑,哪里还会怪罪,“无碍,快落座。”
在沈潇晗落座的同时,记录礼物的公公高声喊道:“太子殿下,献!琴瑟各一件。”
皇后粲然一笑,瞧向沈潇晗又看看禾清月。
这两个人,真是个个把礼物送到她心坎上了。
伴随着表演,宴席正式开始了。
歌舞开场,中间来了一套耍花剑,生辰年年如此,倒也没什么新奇。
倒是某些人的眉目传情,有意思极了。
沈潇晗的眼神巴不得粘在皇后身上。
沈诀瞧着那太过于炽热的眼神,招呼身边的人端了杯酒过去,提醒他在这样的场合注意些。
等人喝下酒的同时,皇上的目光也转到了沈潇晗的身上。到底是天子,眼神犀利又精准。
同他血脉相连的太子临危不乱,举了酒杯跟人敬酒。
等沈潇晗转过脸要谢人的时候,人已经低头去给自家夫人夹菜去了。
宴上的刀光剑影,暗流涌动,全让沈诀挡着了,禾清月就听曲看舞再吃菜就好了,偶尔跟沈诀说上两句小话,两人笑闹一番。
席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打碎了这样的平静。
那人晃晃悠悠的拿着酒壶闯进大殿,不顾尊卑,指着皇上大骂道:“你个老东西,忘性够大的!今日是我母亲祭日,你在这歌舞升平,和和美美的搞什么生辰宴?!”
宴上的宾客齐齐看向他。
边上的公公喝道:“放肆!何人敢如此喧闹?!天子决断,岂容你来置喙!!”
皇上轻轻挥手让公公退下,他喊道:“奕儿!”
“今日是皇后,也是你母后的生辰,做什么闹的这样难看!”
来人是六王爷——沈奕之。
早先因为性情粗暴,顽劣不堪,被皇上放到宫外抚养,成年后随意封了个王爷,找了所住处就将人搁置了,没什么存在感,导致很多人也忘了还有个六王爷。
他又指着皇后喊道:“她才不是我母后!一个祸国的妖姬,也配做我母后?!”
沈潇晗听他骂的难听,也坐不住了。
“来人!把六王爷请出去醒醒酒!”
上来两个健硕的侍卫把人拖了下去。
他还没骂够,不服气的又胡闹一番,临了拽了把沈诀那桌的布料,登时酒水洒了一地,瓷碗碎了一地,还有些渣子四溅,一片混乱。
离得近的宾客都被吓的四散开来。
禾清月的衣摆都是被浸染的水渍,腿上还扎上了一块碎渣。
血汩汩的流出来殷红了一片,看着蓝色衣衫处的那滩红,禾清月顿时腿软的站不住,险些跪坐在地上,幸亏沈诀一把拉住。
他急切道:“清月,你怎么样?”
禾清月虚虚的回答:“有点疼……”
霍百龄和乔心竹围了过来。
皇后喊道:“快传太医!”
在场的女宾也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可禾清月怎么看着沈诀也像是受了惊吓。
禾清月刚确实真实的感受到了疼,但看着焦急不安的沈诀,又安慰道:“没事儿的,沈诀。就擦破点皮,等太医来了,血都止了。别担心。”
纵使禾清月说了许多话,可沈诀还是惶惶不安。
等太医来处理,都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受伤的人。
被沈奕之这么一闹,宴席也草草结束了。
包扎完了,禾清月被沈诀抱到偏殿去休息。
“眉头都皱成什么样了,笑一笑嘛。”禾清月抚平他的眉头,用两指扬起他的嘴角。
沈诀实在没兴致陪她闹,他拿下她的手指,将整个手掌握住,“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就往我身后躲,别让自己受伤。”
禾清月回握住,十指紧扣,“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嘛。再说了,我也不能光靠你护着,我也有自保的能力。”
“我知道,可是……”
“知道就要相信我,我不是、也不要事事都去靠你。”
沈诀急切道:“这事关安危,在这样的事情上就不要跟我犟了。”
“我也是就这样的情况来跟你挑明我的态度。我不是什么娇弱的人。这根本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口,只是流了血而已。在王府的时候我磕碰的比这严重多了,不也好好的吗?”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在王府你没说过疼……”
禾清月忘了她下意识喊的疼。而正是那句“有点疼”,才让沈诀慌了神。
她不该跟他讲道理的,这根本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也不是非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的时候。这些话什么时候都能说,唯独现在,唯独在他心急的怕人疼的时候不能说。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禾清月把下巴抵在两人的指间,抬眼望他,郑重承诺。
“你要说到做到。”
“我跟你保证。”
霍百龄跟乔心竹备好了马车来叫人,皇后担忧禾清月,便一路将四人送到了宫门,还嘱咐沈诀要好好看顾禾清月。
沈诀点点头,他的夫人自然是要好好看顾的。
经此一闹,世人皆知,天下好儿郎的梦中情人,在北辰王府——是四王爷宠爱有加的夫人。
——
禾清月的伤遵医嘱还是要好好养着才行,好几日沈诀都没让她下床,有什么要求,托亦梨传达,他全都给办妥。
可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禾清月在卧床的时候也没怎么见他。
“亦梨,沈诀呢?”
“回王妃,王爷在书房。”
禾清月转念问道:“烛风来过吗?”
亦梨很快明了:“倒是来过一次。”
烛风来过就意味着沈诀让他办的事办完了,这下不知道两人又要密谋到什么时候了。
她挥挥手让人退下,又继续躺着了。
也不知道是躺的多了身子变懒了,还是为了养伤药吃多了,迷迷糊糊的竟睡过去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
沈诀小心的把人往怀里搂:“起来吃点东西吧。”
禾清月突然推开他:“你是谁啊?”
沈诀捏她眼尾:“睡迷糊了?”
“怎么有人好几天不见面,上来就搂搂抱抱的?”
沈诀笑道:“是嫌我陪的少了?”
说着又试着去牵人的手,禾清月躲开他。
沈诀挥了挥落空的手:“之前还嫌我粘人。”
他又倾身,盯着人讲:“禾清月,你好难伺候。”
禾清月也回击:“你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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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诀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像成婚那日一样,却又不一样,他说:“得偿所愿,乐意至极。”
他抱人到餐桌前,瞧着人吃饭。
明明在好好养了,怎么就是喂不胖,又夹了好多菜到禾清月的碗里。
“烛风来过了?”禾清月盯着堆成山的菜问道。
沈诀点点头。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
无非一些朝政之事。
中书令恃才傲物,嚣张跋扈,在朝堂上言辞不当彻底惹怒了皇上,当即被贬谪到岭南。新上任的中书令知人善任,很是看重中书侍郎的才华,中书侍郎得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
这对沈诀来说是好事,但同样也是坏事。
有中书侍郎这个丈人加之与霍百龄走得极近,最近已有风声说沈诀狼子野心,企图谋权篡位。
“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圣上还稳坐皇位,指点江山呢。这篡的哪门子位?!”烛风一听到这消息就气的坐不住。
他在书房来回的走,“本来就活的胆战心惊的,这又给我们扣这么大个帽子!”
见沈诀没有回应,他咚的坐下来,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沈诀合上手中的书,说道:“你重点搞错了。”
烛风疑惑,“哪里错了?”
“他们说的篡位不是皇位。”沈诀缓缓道:“是沈潇晗的太子之位。”
“这不更是胡说八道吗!”烛风气的又站起来,直拍桌子,“霍将军的战功是圣上夸赞的,中书侍郎能在朝堂上有话语权也是圣上允许的。左右你亲近的人都是圣上点头应允的,跟沈潇晗有什么关系?”
他喝了口茶又接着说,“再者,沈潇晗还未及冠就被立为太子,皇上器重,天下皆知!谁能盖过他的风头!”
“正是因为皇上器重他,所以他才不能做错事。一旦做错,皇上就会重新审度他的价值。”
皇后生辰宴上,怕是圣上已经在考量他的价值了。现在传出这些话来,就是皇上在试探他沈诀,有没有这个野心。
烛风不解,“他能做错什么?”
沈诀看着他来回折腾,头都晕了,开口道:“不必理会。”
他的错,我已经提醒了很多次了,是他藏不住。
烛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必理会?你现在跟我说不必理会?”
沈诀点点头,“嗯。因为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烛风,先前我欠你们的,今后我加倍给你们讨回来。”
何必试探呢?同是你的儿子,有没有这个野心,你不是最清楚吗?从一开始,你不就是拿我当他的磨刀石来用吗?因为锋芒太露,无所顾忌的打了你身边人的主意,威胁到你的地位了,所以换我上场了是吗?
那就如你所愿,我会把这台戏给唱响。
烛风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狠烈,但很快又换成一副散漫的样子。
“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清月。”
不等烛风先走,他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又回头对烛风说:“前几天柳姑娘找过我问你的情况,你去见见她吧。”
烛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沈诀又补充道:“清月这几日也无聊,有机会的话让她过来陪陪清月。”
烛风“哦”了一声。
回忆到此,他又盛了碗汤给禾清月,“多吃点,太瘦了。”
19. 对立
北辰王府没等来柳嫣然,倒是等来了沈潇晗。
他说:“想吃嫂嫂做的菜了,不请自来了。”
“清月腿伤刚好,不便下厨,就算你来,怕是也吃不上了。”沈诀正在浇花。
禾清月好几日不方便动弹都是他来浇花,几天下来反倒成了习惯了。
每朵花都养的极好,可见十分用心。
沈潇晗浅笑道:“能不能吃的上,这得问嫂嫂吧?”
沈诀解释道:“因为皇后的事,她对你还有意见。真给你做了,怕是要下毒了。”
沈潇晗哂笑:“那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上了……”他尴尬道:“这花养的不错。”
沈诀没理会,径直走开把水壶放在石桌上,沈潇晗也跟了上去。
沈诀倚着石桌,轻描淡写道:“有几株是柳嫣然送过来的,清月很喜欢,所以很用心在养。你喜欢也不能送你。”
“当然。我也只喜欢看,不喜欢养。”
沈诀点点头。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他看向远处正跟洛洛玩闹的禾清月,说道:“有什么事我会让烛风告诉柳嫣然的。”
什么意思……
沈潇晗的眼神骤然缩了一下,“你知道了?”
沈诀收回目光看向沈潇晗,漫不经心道:“太明显了,你这次找的人并不高明。”
先前他派烛风出去做任务,柳嫣然就忙搭上清月来府上问他,也不伪装下话术,直接就问烛风去哪了。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聪明。
沈潇晗也不藏着掖着了,说道:“确实。本来是想让她直接接近你的,谁知道她先看上了烛风。”
“不过幸亏她先看上了烛风,否则连接近你的机会都没有。”
看沈诀恨不得粘在人身上的眼神就知道,旁人接近他根本没机会,若是女子更是没可能。
沈诀叹气,“不光烛风喜欢,清月也挺喜欢她的……”
“送你了。”
沈诀挑眉道:“这么大方?”
“一个可有可无的奴仆罢了。”
再向远处看过,禾清月已经走了。
沈诀抱臂,散漫的走近,目光中带着一丝调笑,戏谑道:“太子之位呢?”
沈潇晗正视他的目光,眼中戾气一闪,“这个凭本事来抢。”
两人看似剑拔弩张,实则留有余地。
沈潇晗完全可以拿禾清月来威胁沈诀,沈诀也完全可以拿皇后之事来胁迫沈潇晗。
但他们两人都没这么做。
沈诀擦过沈潇晗的肩膀走过,不忍道:“那就各凭本事了。”随即快速走开。
沈潇晗回头看了一眼,也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
“清月?”明明看着往这边走了,怎么找不见人。他又喊了一声,也不见回应。
半晌,是洛洛叫了一声暴露了禾清月的行踪。
他回身,看向攀坐在桃花树上的禾清月,柔声道:“腿伤刚好,待会儿又摔了,快下来。”
他撑开手臂准备接下禾清月,但禾清月摸着洛洛,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她耳畔别着一枝桃花,垂下眸子轻声开口:“我母家也有一棵桃树,比这更高更大也更艳丽。”
沈诀猜透了她的心思,问道:“是想家了?”
禾清月点头,低声应下。
沈诀喊道:“那就回家!此时此刻,我陪你一起!”
禾清月展开笑颜,不管不顾的撑起双臂往下跳,她知道下面的人一定会接住她。
稳稳的落到人怀里,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笑着,欢快的转着圈,耳畔上的桃花落了一地,嘴里念着:“回家喽~”
看着人高兴,沈诀跟在后面也高兴的不得了,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伸手接到了一瓣桃花。
他想:沈潇晗,你得到了那么多东西,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吗?
我常怨上天不公,凭什么我想要的东西都要靠抢。
可它终于眷顾了我一次,许我用二十几年的寒冬换一缕暖阳。冰雪消融了,我的春天来了。
他命下人快速准备了些礼物,带着禾清月回了侍郎府。
“欢欢!”见着人来,侍郎夫人可是高兴坏了,三两步过去迎人。
“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禾清月抱着人晃,笑着回:“想你了~一刻也等不了。”
晃悠半天,听到侍郎轻咳一声,禾清月又扑过去撒娇:“爹爹~也想你了。”
侍郎也高兴的合不拢嘴。
四人拥过来拥过去,不知抱了多少遍,欢喜的都忘了坐下。
最后还是侍郎想着安排人坐下。
四人聚在一块儿,聊了好长时间的天。不过也多是禾清月在说,在闹,他们在听着,笑着。
一直聊到傍晚,禾清月仍然滔滔不绝。
侍郎夫人提醒着该吃饭了,这才又跟在后边去小厨房做饭,一蹦一跳的跟只小兔子似的。
身后的沈诀和侍郎,两人瞧着都觉得可爱。
尤其侍郎,之前还担惊受怕,现在倒觉得自己的女儿嫁到王府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他的女儿性子倔,对自己要求高,万事都要做到最好,规矩礼仪更是。他们不过教了基本,她却要学到极致。可像这样不谙世事,活泼开朗的女儿,才是他们所期盼的。这可是他们的心肝宝贝,自然怎么开心怎么来才是最好。
他开口道:“虽是奉旨成婚,阴差阳错,但今日看来王爷似乎很喜欢小女,也很疼爱小女。”
沈诀回道:“先前对丈人说,‘能娶清月为妻,是我一生之幸,’这句话不是空话,我很喜欢她。”又急忙道:“当然,她也喜欢我……”
听着最后的解释,侍郎笑了。
这话的意思是,我的情感寄托有了归处,是她愿意接纳的,不是我强人所难的。
这一句话就能看出这人是既尊重又疼爱他的女儿的,平日在王府怕是也吃不了一点亏。
他很欣慰,他的女儿很幸福。
很快,饭菜也做好了,铺满了一整桌,卖相好,味道更好,侍郎还拿出一坛珍藏已久的佳酿来搭配。
今日实在是高兴。
禾清月喝了不少,但把酒拿上桌的人却没怎么喝。
看沈诀疑惑,侍郎解释道:“欢欢的酒量是随了她娘亲。”
转眼一看,侍郎夫人也喝了很多。
“不过喝多了伤身,平日也不让喝,大的小的都是。”侍郎拦下了他夫人的酒杯,往她碗里夹了好多菜。
沈诀点点头,转脸看向禾清月。
平日侍郎府上没得喝,在王府喝了不知道多少,好几次因为喝酒误事。但他贪了便宜,所以没话说。
这次禾清月因为高兴喝的太多了,他拦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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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让人迷迷糊糊的趴倒在桌子上睡下了。
天也晚了,侍郎府也宽敞,自然是留人住下。
在下人的带领下,沈诀抱着人去了卧房。
一路上禾清月嘟嘟囔囔的说着些话。
“热死了……”说着就要扯衣裳。
沈诀连忙制止,“还没到,别乱动。”
到了地方,他几乎是把门给踹开的,但又很轻的将人放到床榻上。
下人识趣的给关上了门。
这下无论她怎么扯衣裳,他都不管了。
但她还怪善解人意的。自己热还觉得别人也热,扯完了自己的,又要扯沈诀的,自己的扯的松松垮垮,沈诀的纹丝不动。
“不睡了?”
扯不开衣裳,就扯领口,她凑近,以极近的距离看着他问道:“你不热吗?”
沈诀摇头。
禾清月松开手,躺倒在床上,偏过头摆摆手,“那你热了自己脱吧,我不帮你了……”
又闹脾气……
沈诀解了系带,减少人脱衣的阻碍,拉着人的手放到腰间,说:“脱吧。”
禾清月勾着他的衣裳,歪过头来嘟囔:“你不是不热吗?”
就是不热也得给醉鬼一个表现的机会。他快速道:“热了。”
禾清月咕咚爬起身给人脱衣服,仿佛这是一件让她很有成就感的事。可脱着脱着就变味了。
沈诀抓住她乱摸到胸口的手,“认真点,别瞎撩。”
脱衣服还能认真?到床上了不撩?
酒壮怂人胆,禾清月手伸到他的后颈敲打着,眼睛雾蒙蒙的,歪着头问:“沈诀,你行不行?”
倒是还能认清人,看来没醉。
他把人推倒在床上,给她裹紧被子,“别想用激将法来挑逗我,这是在侍郎府。”点点她的额头说:“我可不知轻重。明日让丈人丈母瞧见了,骂我轻浮。”
他捂着人的眼睛,让人赶快睡。
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入睡的,更何况还是在喝酒后。禾清月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了下来。
他拿开手起身,兀自环顾着这个房间。
这房间是禾清月的闺房,有很多他未曾见过的属于禾清月的痕迹。
一个大书架就占了半面墙,另半面挂的都是字画,梳妆台只占了一个小位置,说是卧房,倒像是书房。不过有一个用来做女红的架子,中和了过于书香气的房间。
他看似是在提取有关于禾清月的过去,其实就是在逃避。
只要他回过身,就能看到喝了许多酒的禾清月,耳朵是红的,脸是红的,眼尾也是红的,再往下些的锁骨也是,扯开的胸口也是。
沈诀快被她逼疯了。
从她第一次开始扯衣服,他心里就脏的要死,看着室内全然不同于王府的布置,又回神想到这是在侍郎府,他一个小人还要装君子的克制。
先前只有他喜欢人家,嫌人不主动,现在人家也喜欢他,他怕人太主动。难伺候的哪里是禾清月,明明是他沈诀。
究其原因,还是害怕。
他现在得到了禾清月如此热烈的爱,假如有一天她要收回,他要如何自处。
他渴望她能爱他到一生的结束,他想要的——是不死不休。
“清月,你要一直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他轻轻搂着怀里的人,像是抱着一个细碎品。
20. 怎么能先喜欢他?
禾清月第二日醒来,摸了一下旁边,沈诀早就不在了。
因为宿醉,她睡的实在是久,沈诀先一步跟侍郎夫人去准备早膳了。
等她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再去厅堂,饭菜也早已备好了。
她一坐下,沈诀推了一碗梨汤到她面前,刚喝了一口,她就觉得熟悉。
“你暗恋我这么久啊?”她悄悄跟沈诀说话。
沈诀这才想起来,这梨汤在他把人弄哭第二次的时候煮过。这是他为数不多会做的东西,还是他母亲教的。
桌上就他们四个人,禾清月这样跟他讲话有种掩耳盗铃的滑稽,但他也配合着说:“是啊,暗恋的好辛苦。”
禾清月低低笑着,手放在桌子底下偷偷牵住沈诀。
沈诀反手扣住,让她好好吃饭。
席间,有下人来传,说是刑部少卿求见。
侍郎疑惑:“哪位?”他可不知有跟哪位少卿交好。
下人回道:“外面的人说,老爷见了就知道了。”
“既如此,那就请进来吧!”
来人身姿挺拔,皮肤白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着一件水蓝色衣衫,风起一阵,发丝舞,衣诀飞,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好一个风光齐月的翩翩君子。
那人前行两步给侍郎和侍郎夫人行礼,道:“叔父好,叔母好。”
“表哥!”禾清月离了坐,迎上人,看着很高兴的样子。
来人是禾知节,侍郎的侄儿,禾清月的表哥。
侍郎夫人言:“好长时间不见了,都这么大了。”
“是挺长时间没见了。”
几人三两句忙着叙旧,禾知节左回右应。
禾清月问道:“表哥这次来京城待多久?”
他像小时候那样轻揉人的脑袋,回道:“不走了。前不久圣上下旨,将我调到了京城。”
禾清月也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人的手,欢喜的说:“那太好了!我能去找你玩吗?”
“当然,随时来。”
这四人太过于融洽,倒冷落了一个不知如何插话的人。
禾清月转脸看向沈诀,他正死死盯着她牵向别人的手,表情很不愉悦。
禾知节立即察觉,向沈诀行了个礼,“王爷好。”
沈诀换上一个从容疏远的微笑,轻点两下头以示回应。
侍郎招呼人别都站着快坐下,又命下人添置了一副碗筷。
禾知节是用过膳来的。毕竟在这个时辰才吃早膳的,除了禾清月这一行因喝酒起晚的人,怕是也没别人了。
但他还是不愿辜负人的好意,又吃上了一些,还不停的夸赞叔母的厨艺更比从前,逗的人眉开眼笑。
如此知情识趣,恪守礼节,倒是应了他的名字。
这才是真君子,不是沈诀那样瞎吃醋的伪君子。
禾清月刚一坐下,他就牵着人的手细细摩挲着,一直到用完膳,禾清月感觉自己的手都被他搓红了。
下人来收拾桌子,禾知节被侍郎叫去书房。禾清月也想跟,但看着沈诀的脸色,又住了脚。
“禾、清、月。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哥哥?”沈诀倚在窗边,头靠墙,双手抱臂,很是吃味的问道。
听他叫全名,禾清月就察觉到了不妙,她哂笑着:“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沈诀往前走近一步。
由于身量相差,一片阴影覆到禾清月身上,她抬头望,感觉沈诀此刻的表情很唬人。
他板着脸,冷冷道:“先前是霍百龄,这又来一个禾知节。一个两个的从四面八方赶来,与你相识,跟你熟稔,轻易的让你从我身边走到他们那儿去。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比我重、要、的人还有多少?”
她急切道:“没有了!禾氏女子居多,除了君清哥哥……”她又拐了个弯,“除了禾知节!剩下的三哥五哥六哥八哥……其余的就都是姊妹。”
沈诀轻笑一声。
还真是没多少,数都数不过来了……
见人不满意,禾清月去勾他的手,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瞧人,温言软语道:“你排第一位行不行?”
服软哄人的架势,让沈诀的脸色有所缓和,他试探道:“不会还有什么并列第一之类的吧?”
“没有!你是独一无二的,是最最最重要的!别生气了好不好?”说罢又去寻人眼睛。
大眼睛盈着水似的看人,都到这一步了,沈诀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他淡然一笑,眉眼多出几分缱绻,抱着人晃晃,“不生气,不生气……”
禾知节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了,远远望着这边,沈诀抬起眼睑,看到他后散漫的上下扫视了一眼。
禾知节盯看了好几眼,浅扬嘴角,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沈诀看着他,沉下脸来,眼色冷厉,这人是在挑衅吧?
“欢欢。”
禾清月不好意思的从沈诀怀里挣开,回应禾知节:“怎么了?”
禾知节先是看了沈诀一眼,是你无礼在先。又跟禾清月说道:“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要先回去了。”
禾清月没有留人的意思,点点头。
“那我走了……”
禾清月挥挥手,生怕人回的晚了,耽误公务。
禾知节倒是恋恋不舍,走一半又折回来,习惯性的又把手放到她头上。沈诀迅速反应,一把拍开他的手,又拉着人退到他怀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禾知节没反应过来。禾清月先抬头问他:“你干嘛?”
沈诀直视着眼前人,厉声道:“禾公子是知节守礼的正人君子,要懂得不能对有夫之妇动手动脚的道理。”
禾知节揉了揉手背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一下打的还不轻。他一个文官很难承受常年习武之人的一击。
禾清月见此跟沈诀使眼色:“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总该给个教训,让他知轻重。”
禾清月还想说什么,被禾知节拦了,他歉声道:“是我鲁莽了,还请王爷恕罪。”
“这是在侍郎府,我哪里能治你的罪?”
禾清月夹在两人中间,听一个咄咄逼人,一个颔首道歉,她听不下去了。
“表哥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吗?赶快回去吧。”她推着人离开。
禾清月都在赶他了,禾知节也不好再跟人呛话,走之前只嘱咐她:“记得来找我。”
禾清月连连点头,把人送出了侍郎府。
送走一个好对付的,还有一个难搞的。
沈诀漫不经心道:“我不喜欢他。”
又开始了……
禾清月才不在乎他喜不喜欢禾知节呢,他不喜欢她身边出现的所有人。每一个人都能让他醋上好一阵子。之前也说不喜欢霍百龄,后来两人相处的也不错,虽然相处方式很诡异就是了。
禾清月走去书房要找她爹爹,“随你喜不喜欢。”
沈诀跟在身后说:“也不准你喜欢他。”
禾清月服软一次,是因为她确实不顾人感受冷落了他,可这不是他无理取闹得寸进尺的理由。
她转过身来,严肃道:“如果你说的是我对你的那种喜欢,那我肯定不会。如果是别的,那你要尊重我的意愿。你总不能让我为了你,连亲情都割舍。我给了你承诺,我就会遵守。若有不满可以向我控诉,但不能无理取闹。”
沈诀耸肩,“好吧。你总有理由,我说不过你。”
“这不是理由,是事实。”
两人去书房同侍郎又聊了许久的天,多半是侍郎对禾知节的赏识,沈诀不太乐意听就是了。
二人晚间才回的府,巧的是又见到了禾知节。
长身玉立的一人站在门前,他说:“调任匆忙,府邸还没翻修,好些家具没有添置。”
沈诀皱眉,“所以你是要来投奔我?”
禾知节没理他,对着禾清月道:“我不懂如何打理府邸,想让欢欢帮忙看看,要添置些什么。”
禾清月笑着回:“没问题啊,明日我就帮你去看。”
禾知节释然一笑,“那再好不过了。天也晚了,我就先告辞了。”
“你住哪里?”这话不是禾清月,而是沈诀问的。
“暂时宿在客栈。”
“留下吧。府邸翻修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你刚调任,事情会很多,住客栈不方便。王府下人多,够你差使的。”
禾清月瞥他一眼,这么懂事?
禾知节也疑惑,仿佛白日里咄咄逼人的那个是旁人。他都有点猜不透这个王爷了。
当事人沈诀,才没那么好心。
帮忙看看添置些什么家具,那禾清月要跑到他那儿多少趟。他忙的跟不住的情况下不知道禾清月会做什么,更不知道禾知节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倒不如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一番好听的说辞,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这样不仅能阻碍两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一步交流,还能赚得禾清月的欣赏,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打发了一个下人带他去客房,沈诀还有旁的“正经事”要忙。
等禾清月沐浴结束,只穿了件里衣,他就去搂人的腰,深邃的眼眸里染上笑意,他轻起唇齿道:“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个奖励?”
还未消散的水汽萦绕在禾清月身上,朦朦胧胧的像江南湖面上的雾气。发丝上未擦净的水珠,有一些划到了耳后,滚到了胸口。白瓷般的肌肤,微微泛红,像被雾气笼罩的莲花。打着转的水珠才从额前落下,落到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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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睫毛上,轻轻一眨又晕染开。可浸了水的眼睛很不舒服,禾清月轻揉着,没太听清沈诀说的是什么。
好不容易缓解了眼中的异物感,想细细听他的诉求,唇上又贴上了别的异物。
要什么奖励?昨夜今日、克制的不满意的、他要全部讨回来!
所以今夜的沈诀莽撞又急促,全然不似以往的温柔。
禾清月一整个被钉在床上,连叫几声,但也没有挣扎,任沈诀予取予求。
这样的态度让沈诀满意极了。
当他意乱情迷的吻到禾清月的锁骨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他大喘着粗气,乱了呼吸,有些不耐烦。
不止他,门外传来一声“王爷”,让身下人惊慌失措,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埋着脸往里侧的那边钻,躲似的远离声音来源。
沈诀察觉人的异动,恨不得将门外的人千刀万剐,他吼了回去:“滚!有什么事滚去找下人!”
门外又来了一个人影把碍事的禾知节领走了。
再继续这事,禾清月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在心里怒斥:禾知节你坏我好事!
可身下人要用哄的,他柔声道:“看我啊清月……别走神。”
可无论他怎么哄,再怎么温柔的动作,禾清月都不再是配合他予取予求的状态了,甚至有些躲避他的亲吻。
他以为人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了。可又想到,昨夜在侍郎府她都那样主动,怎么今夜不过是被禾知节撞破了,她就开始躲避。要说是因为她喝了酒神志不清,那禾知节此番也无伤大雅才对。没有理由会这样,甚至连亲都不让亲。
他的眸中突然闪过一缕危险的精光,他猜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也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想法,开口都是不可思议的颤抖:“你喜欢过他?”
禾清月突然回过神,正过脸来,吻上他的唇角。
什么意思?不是真的吧?
他捏着人的后颈把她分开,眼里浮现出一丝悲伤和委屈:“回答我啊,清月……”
回应他的是更猛烈的亲吻,仿佛在说问题回答不了,因为你肯定不会满意答案,所以先把别的不满给你填平。
“回答我!!”沈诀急红了眼。
她也只忙着去吻人的眼尾,“别问了……我给过你承诺了,不会再有了。”
沈诀推开她,眸光中丝丝缕缕满是委屈,“你给了什么承诺?你跟我说那是亲情!冠上个好听的名字,皮下是什么样的感情岂不是你说如何就如何?!”
“难怪要哄我,让我别生气……原来真有过别样的心思!第一有什么用?!他可是头一个!!”
他仅有的这一缕暖阳,也照耀过别人,消融过别人的冬,甚至炽热到可以让那人无所谓的来挑衅他。
所以今日禾清月帮人说的话,亲昵的行为,轻易应下的请求,都有迹可循。
他还怕是自己心眼小什么都要猜忌,怕惹人不高兴,哄完他就说不生气。
现在这一切又算什么?甚至还要故意瞒他!怎么能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要气疯了!
“我现在去杀了他!”沈诀套了个外衫就要手起刀落似的去要人性命。
禾清月忙去拉住他的手腕,“沈诀!”
怎么处处都要护着他!阻着我!沈诀回头喊道:“怎样?!”
她摇头,“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么办?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就是怕会这样?”他甩开她的手,“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满意了?!”
“你不是!子煜,你不是!”
沈诀嗤笑一声,真当他是什么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了?
可禾清月还是说:“你不是……”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仰着头:“你是我夫君,我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这肯定不是假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会这样……但是我喜欢你啊。”
“子煜,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她说了不知多少遍的喜欢,眼泪也落下来了。
沈诀顿时心软了,他根本没法怪罪禾清月。因为禾清月虽然在仰头望他,但是却在低头认错。性子倔成那样的人拉着他的手祈求,还是为了一个自己也说不清的过去了许久的感情,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态度,说了好多好多遍的喜欢。
他怎么会把人弄成这样?禾清月被他宠着惯着就是要高高在上的,不该是被他捧上去又因为他软下性子祈求的。
或许原本的禾清月会审时度势,但被他养着的禾清月,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包括他自己。
“是我错了。感情应该慢慢理清,我不该逼你的,是我不对。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就好了。”他抱着人,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下巴挠着颈间抚慰。
21. 甘愿服输
早间沈诀还打算找禾知节好好算算账呢,可他早早就不在了。刚调任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多,可禾知节忙的焦头烂额都算他走运。
禾清月还未起身,整个北辰王府都显得没什么生气。
沈诀闲的没事干,在院子里瞎溜达,浇浇花,喂喂鱼,逗逗洛洛。
花浇了三次,鱼喂了五次,洛洛身上有几根毛都快让他数清了,禾清月还没醒。
沈诀轻轻打开房门,走到床边,抱着洛洛看人熟睡的脸。又闲不下来,一会儿掖掖被角,一会儿又勾人一缕头发绕着打圈。
“睡好久啊……清月。”
这话实不该是他问,禾清月这样还不是他折腾的。昨夜把话说开,两人又是颠鸾倒凤,一直到快要天亮。人自然是累的不行。
可一直这么躺着,洛洛又担心了。它怕自己的小主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会一直躺着,所以非要跳过去瞧一瞧。
沈诀急忙抓住它后背的毛把它提了起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打扰她。”
洛洛像是听懂了,耷拉着耳朵。
沈诀抿唇一笑,扯了扯洛洛的脸颊上的毛:“怎么跟你主人一模一样。”
声音不算大,可床那边有了声响。一人一猫都有些惊慌失措。但禾清月不过是翻了个身,还是沉沉的睡着。
沈诀万不敢再在这里和洛洛胡闹,又抱着洛洛悄悄的出去了。
刚出门就撞上禾知节回来,他见了人就火冒三丈想狠狠打他一顿。
不等他动手,禾知节后脚跟上的烛风出声问道:“这位是?”
烛风来的路上就遇上了禾知节,走着走着发现他们目的地都是北辰王府,心里很是纳闷,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听烛风问及,沈诀嘴角勾出个不经意的笑来,目光中又带着一丝玩味,懒懒道:“他啊……”
他顿了一下,故意卖关子,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与禾知节面对面,继续道:“是清月昨日刚纳的妾。”
“???”禾知节睁大了眼睛。他不过回来拿点东西,怎么突然被四王爷按了个名头。
烛风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慢悠悠的走到烛风边上,漫不经心的说:“禾氏君清,正人君子,仪表堂堂。肚量大,不在乎我这个大房,上赶着给清月当妾。”
杀不得,打不得,还说不得?
要说他的话是胡言乱语,狗屁不通。可在侍郎府的时候不知轻重的挑衅,怎么不算不在乎正主呢?大晚上的追到北辰王府,见着禾清月就有事相求,怎么不算上赶着呢?
沈诀瞥了他一眼。我不是高风亮节的真君子,你未必不是厚颜无耻的真小人。
禾知节出言道:“王爷玩笑了。我不过是一介小官无处可去寄宿在这里。王爷若有不满,我必然即刻搬走,但请王爷不要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我与欢欢都是清白之人。”他着重强调了最后四个字,滴水不漏的把事情揉碎了的解释。
可沈诀压根不吃这一套。漂亮话谁不会说,重要的是看要怎么做。禾知节此前种种,在沈诀看来,绝不是无心之过。
“清白二字禾少卿说出口来不觉得羞愧吗?在侍郎府中,你的一言一行之下藏着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不过。还有昨夜……”提起这点沈诀眼中的狠烈似要把人抽筋扒皮,“耍的那点小手段都不够看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确实用那点小手段惹怒了沈诀,还差点离间了他和清月。
他又向他逼近,眸中带着怒火:“最后重申一遍,禾清月是我夫人!按理你应当尊称她为四王妃!别给我张口闭口的喊她的字!”
一个两个的没完没了!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这个禾知节不过才刚刚与他相识,怎么就敢与他处处作对!哪里来的底气又仗着谁?!
烛风站在一边都看傻眼了。少卿也不是个小官啊,他家王爷自不必说。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果然这些官高权重的人都是假正经,真心脏。
再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在书房了。
“什么事要汇报?”沈诀刚跟人吵完架还能这么淡定的处理公务。
别的不说,不把情绪带到正事上,这是烛风最佩服他家王爷的一点。
烛风环顾一圈,拉了个椅子坐下,正经说道:“太子殿下在六王爷那里也插了眼线。”
帝王家,最是猜忌。作为太子的沈潇晗更甚。毕竟在沈诀还没有异心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沈诀身边插人了。权利在手上,兄弟情算什么,更何况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真正的情谊。
“所以呢?什么收获?”
“没什么收获……就是六王爷醉酒骑马,摔伤了一条腿。”
沈诀抬眼望他:“这也值得你跑一趟王府?”
“这当然不值得!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把椅子转过来,双臂搁在椅子边沿上,“这太子殿下现在正是拉拢人的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势。可六王爷摔断了腿,他竟一句问候都没有!”
烛风自幼和沈诀一起长大。知道在宫里的时候,沈奕之的生母处处刁难他家王爷的生母,沈奕之也学他母亲处处刁难他家王爷,所以两个人关系很不好。但他从没看出太子和他有什么不睦。
这也怪不得他不知全貌。皇后生辰宴上他又没去,而且他也不知道太子和皇后的事。
“沈奕之,弃子而已,没什么用。更何况还是个小辈,拉拢他倒不如拉拢那些辅佐在皇上身边的老人。”
比如,他的丈人——中书侍郎。
还有在小辈中,潜力很大的少年将军——霍百龄。
想到这不禁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他当初觉得老狐狸偏心,将他捆绑的婚姻,竟给他带来了好运。
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清月给他带来了好运。
想到这儿,清月……还没醒吗?
沈诀让烛风回去多派几个兄弟继续盯着,又匆匆去了卧房。
禾清月到现在也还没醒,沈诀觉得不对劲,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果然很烫。
他冲外面喊道:“亦梨!叫太医!”
等太医匆匆来诊脉,他都坐立难安:“怎么样?”
还好太医脸上并无忧虑,想必是没有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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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无大碍,吃上几剂药就好了,王爷不用太担心。”
可沈诀就是担心,便问道:“可知是什么引起的?”
被人问道,太医也不藏着掖着,开诚布公道:“是过度运动着了凉所致,王爷日后……要注意。”
注意什么不言而喻,他挥挥手让人下去配药了。
这体质特殊成这样了,又是容易留印子,又是容易得热病。偏还要说自己不娇气,真是难养死了。
要让禾清月知道了,一定又会反问他:“你不乐意?”
他也会从一而终的笑着回应:“得偿所愿,乐意至极。”无论禾清月问多少遍,他的回答都会是“我愿意”。
他在禾清月滚烫的额间落下一个吻:“要快点好起来啊,我的小福星。”
小福星确实体质特殊,病起来看着吓人,好的倒是快,没两天就下地跑了。现在正跟禾知节下围棋呢。
“表哥,你输了。”
禾知节摇摇头,“我总是下不过你。”
禾清月身后的沈诀存在感太强了,他便问道:“王爷不来一盘吗?”
沈诀应下了,禾清月退到一边站着。
琴棋书画之中,他的棋艺可是无人能敌的,就是禾清月也不一定下得过他,更何况对面还是一个输给禾清月的人。
他一手执棋子,一手摆弄着禾清月的手指。
他没赶走禾知节,是因为他想让禾清月理清她的感情,若是赶走,那才是真的在他们之间放了一个刺,只有直面它,才能解决问题。当然,他也想看看禾知节与他同在的时候,禾清月会选谁。
他就是这样恶劣的人,得到的东西要一遍遍确认真的属于自己了才安心。
他执下最后一子,没有再去取棋,胜负已定。
“下次换别的。”免得让清月说他欺负人。
“娱乐而已。”何必较真儿。
沈诀轻挑眉,“既是娱乐,那下次换个娱乐方式,总要尽兴不是吗?”只有势均力敌才有意思,这么快的分胜负,有什么劲头。
禾知节笑着点点头,但沈诀总觉得他虚伪,不怀好意。
等人离开,禾清月还没说他,他就双手捏着人的手腕自白:“我就是小气鬼。”
禾清月夸张的说:“哇!你居然知道!”
沈诀皱眉,之前霍百龄就说过他一次,他不承认,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他拉过人来双手环住她的腰,头贴到她的小腹,缓缓道:“谁让你喜欢他……”
禾清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我也是小气鬼。”
她拉开些距离,垂下眸子,深深望着他的眼睛。
今日的阳光好大,从桃树枝的间隙中投射下来,照到禾清月脸上,让人看不真切,可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沈诀的耳朵里。
“我的心小,只能装下一个人。那个人叫沈诀,你知道不知道?”
他粲然一笑,拉下人抱住,高兴的声音都在发抖:“现在知道了……”
他错了,如果棋盘对面是禾清月,他甘愿服输。
22. 日常
“糖葫芦吃不吃?”沈诀远远就看见卖糖葫芦的人。
“吃!”禾清月高兴的回。
今日闲来无事,禾清月拉着他去逛集市,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才回味过来已经好久没出过府了。
近几日,他一边忙着打探沈潇晗的动静,一边注意着禾知节的行动,两边的事情搞得他头都大了。
他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这么多不愉快,明明只要咽下一口气,就可以日日都逍遥自在,平凡的和爱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可现实就是,他若不争,便没办法和清月“安稳”的度过一生。
清月嫁给他,是因为他是四王爷,若他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得到侍郎千金。更何况江山易改,圣意难测,往时沈潇晗处处得势,现下也摇摇欲坠。所以,他必须要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将最好的一切都握在手里,再向清月索爱。
“想什么呢?”禾清月挥挥手问道。
沈诀回过神,隐下所思所想,应道:“以后要不要常常出来逛一逛?”
“好啊!”禾清月半是兴奋半是抱怨道,“总是待在府里要闷死了~”
沈诀把糖葫芦递给她,还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整日在府里陪你,你居然说闷?”
禾清月接过糖葫芦挽上他的胳膊,沈诀自然的跟着她往前走,禾清月说道:“总还是想跟你出来看看嘛。”
听她这么说,沈诀松开紧皱的眉头笑起来。
两人不过前行几步,后面突然喊道:“马受惊了!!快闪开!!”
沈诀反应迅速,没回头看就把禾清月拉到安全区待着。
受惊的马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他们无事,但车夫因控制不住马而惊叫,车里的人也在高声求救。
看着这场骚动,禾清月扯沈诀的袖子,着急的问:“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的,你有办法救人吗?”
沈诀摇摇头,若掌控马匹的是他,他肯定会想办法控制住,但车夫已经慌了神,纵使他能告诉车夫御马之术,那也得听进去才行,但很显然如此吵闹的情况下,这法子根本行不通。
禾清月见他也没有办法,在一边急得直跺脚,沈诀看着她头上晃动的流苏,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他从清月的头上拔下簪子,以迅猛之势把簪子精准的射到马腿上。
只见那马匹仰身惊叫一声便跪到了地上,车夫因为突然停住的车而飞了起来,沈诀拦了一下,缓冲了他落地的时间帮他稳住身形。
那人站稳后连忙道谢,又匆匆忙忙返回去察看车上的主子。
车里的人也无碍,下车走到沈诀这边要道谢。
见人下车,沈诀站到前面挡住禾清月,把发带扯下来给她绑头发。
还好下车的是位女子,不至于让禾清月失礼,至于披头散发的沈诀,他自己的形象就无所谓了。
“多谢公子相救。”那女子双手作揖,行礼道。
沈诀往后瞥一眼,看禾清月整理的差不多才回道:“谢我夫人吧,是她让我救的人。”
“多谢夫人。”
禾清月站出身来,甜甜的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为缓解人的惊慌,她举起那串糖葫芦问道:“糖葫芦吃不吃?”
沈诀看着那串由他买给禾清月又被禾清月递给别人的糖葫芦,又不满了,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禾清月。借我之手救人不说,怎么我给你的东西,你都要给别人?
幸亏那人也没有伸手要拿的意思,他便说道:“看来姑娘是不喜欢吃这些。”
人还想解释呢,但沈诀根本不给机会。直接把糖葫芦拿回来,咬下顶上的那一颗,糖皮被他咬的嘎吱作响,像是在泄愤。
禾清月扯他衣袖提醒他注意礼节,沈诀则不以为意漫不经心,一副你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那女子看着这场景,笑了起来。
竟还有这样有意思的夫妻。
“请问二位怎么称呼?”
沈诀把糖葫芦还给禾清月,“称呼就不必了,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又看向禾清月头上的发带,想着要赶快回府换上簪子,拉着人转身就走。
那女子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喊道:“夫人的簪子我还没赔呢!”
沈诀回:“不用赔了,不缺这一个。”
人若相见一次,日后总是再见。
“又见面了,不多我这一个吧?”京城就这么大,出名的戏馆就这么几个,上好的位置也寥寥,若想极尽观赏表演,免不了要拼桌。
叶泽绾运气不错,拼到了熟人,也不能说熟,起码一面之缘,而后又调查了人的信息,知晓这是四王爷。
那次回府沈诀也让人查了她的身份,他没猜错,正是尚书令的三小姐。
“怕是没有三小姐的位置了。”
叶泽绾没料到他也知晓了她的身份。可这偌大一张桌子,只坐了他一个人,就连站着的侍从也没有,说是没位置,怕不是推辞。
她刚要辩驳,身后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有位置,你坐我这儿。”
是手里拿着点心的禾清月,她把点心放到桌上,又指使沈诀往他身旁搬了把椅子,把原先的位置让给了叶泽绾。
禾清月说:“我不爱看戏,这样好的位置还是要留给懂戏的人。”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我就在一边吃点心就好了。”
叶泽绾本想推辞,但戏马上要开场了,便道了声谢,也欣然坐下了。
这戏曲表演,禾清月并非看不懂而是不感兴趣。因为比起前人前事,她更喜欢今时今事,就像是当下的话本子,她就很感兴趣。但沈诀很喜欢看戏,她便陪他来了。
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能陪个半场,后半场她实在挨不住,倚着沈诀的肩膀睡过去了。
沈诀看她的样子,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可入睡的人毫无察觉,他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眼神缱绻,轻声呢喃:“真是难为你了。”厮磨半晌,才又转头看戏。
这一切被叶泽绾尽收眼底。这两人不仅有意思,还很恩爱。
一曲毕,便要散场。好的戏馆就是这样,夜里的戏一天只排一场,有想加戏的,那些角儿也只会捏着嗓子说“明日还来”。
戏散场,人也该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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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叶泽绾还想跟禾清月郑重道别,但沈诀不让她吵人,“三小姐先回吧。”
“王爷没带侍从来,如何把王妃带回去?”
沈诀悄声回绝:“我自有办法,不劳三小姐费心。”
他挥挥手跟人告别,他不能再跟人说了,再说该把清月吵醒了。
叶泽绾只好先行离开了。
沈诀的办法就是等人睡饱了再走,在这期间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人弄醒了。
他等的肩膀都麻了,禾清月才悠悠转醒。
“戏唱完了?”
他起了逗人的心思,说道:“没有,该下一场了。”
“什么戏?”
“庄周梦蝶。”
刚醒的禾清月迷茫又迟钝,她真的有点分不清现在是在王府还是在戏馆。应该是在王府吧,要不然某人怎么敢亲她……
可在她被搂着腰亲到头脑发懵的时候,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戏馆。
“沈诀!”禾清月推开他。
“没人了……”他知道她的担忧,又扣住她的腰拉近。
“那也不能胡来!”
他伸手揉搓了一下被他亲的泛红的唇瓣,“回府就能胡来了?”
“不能!都不能!”
他又向她唇边凑近,“那还挑什么地方。”
禾清月眼睛睁大,不可置信。沈子煜!你未免有点太放肆了!
但她自有办法拿捏他,她淡淡的说道:“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沈诀立马停住,“清月。”
“王爷不用挑地方,也不用顾及我的意愿。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随意的两句话便直戳他的命脉,他双目赤红,攥紧双拳,忍道:“我是你夫君……”
“我夫君可不会随意占我便宜。只有压我一头的四王爷,才会在这戏馆里,龌龊行事。”
他转动双眸试图从禾清月眼里找到一丝玩笑,可根本找不到,她认真极了。
他松开手,禾清月从他怀里挣脱,起身整理衣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但很快又掩盖掉。
他牵起她的手,“回府吧。”
禾清月要给足他教训,松开手,只浅浅抓着他的衣袖,“走吧王爷。”
察觉到这异动,他知道禾清月真生气了,不止称谓变了,手也不给牵了。
自作孽,不可活。
但下了楼梯,他还是不顾一切的背起人来。
天晚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唯有月亮挂在天上,把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你不嫌重啊?我可以自己走……”
“不重,我喜欢这样。”
“真的假的?”禾清月歪头贴着他的头,“我听听你脑子里的声音是不是这样。”
沈诀立马笑了起来,他的清月总是这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当然是真的。”我喜欢你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喜欢你歪头贴着我的脸颊,喜欢你说话时洒在我耳边的气息。
我喜欢你的一切,也绝不允许别人来破坏这一切。
23. 纳妾绝无可能
“三小姐这是何意?”沈诀把赐婚谕甩给叶泽绾,没什么好脸色。
叶泽绾心直口快,直说:“我喜欢你。”
“开什么玩笑!”沈诀气愤极了,仪态尽失,把茶杯拍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上。手上殷红一片,叶泽绾忙去给他擦拭,被沈诀躲开了。
他冷冷道:“我们才见过几面?”
“两面啊。”叶泽绾天真的说道,“管它几面,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沈诀嗤笑一声,“我给你一日时间。”
“不管你是直接面见圣上还是去找你爹,都给我把这婚事退掉!”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仿佛这婚事晚上一刻,都会扰的他不安宁。
闻言,叶泽绾固执的说:“不可能,我不会退。”她坐回椅子上,双臂抱胸,似是不解,问道:“我都自降身份甘愿做妾了,你有什么不满意?”
沈诀看向她,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
“有什么不满?居然问我有什么不满?你应当问我有什么可满意的!你这会毁了我和清月的一切!”一大早进宫领旨,领的就是尚书令的三小姐要进北辰王府做妾室的旨!够可笑的!
“我夫人不同意!”他的声量比方才还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不同意呢。
叶泽绾摊开手,无所谓道:“王妃才不会不同意呢,她那么包容大度的人,肯定不会在意多一个妹妹的。”说完还自顾喝了口茶。
“你想死吗?”沈诀第一次那么想杀掉一个天真又可笑的人。
他也确实想这么做了。
他打破茶碗,把碎片抵到叶泽绾的脖子上,速度快到叶泽绾一旁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来的匆忙没带刀,他还会更快。
“我府中只会有一位夫人,叫禾清月。”他满眼的狠烈,手上的碎片逼近她脖颈的脉搏,“之后再想进来的,来一个我杀一个!你想做这第一个吗?”
叶泽绾看向他眼底,那眼神并不是吓唬她,而是认真的!
她颤着声音,全然没了刚才顽固的架势,连忙摆手说:“我退!马上退!”
平常来说,沈诀会同她好好讲讲道理,委婉的把这事办妥的,毕竟跟禾清月待久了,他身上不会有这么大戾气。
但今日他拿着奏折回府的时候,气愤的把事情讲给禾清月听,禾清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样啊……”
他眉头紧皱:“你不生气吗?”
“没什么可生气的,她想嫁给你,甚至不惜做妾,想必是很喜欢你。”她语气淡定,平常到像是在议论别人的婚事,又接着说,“虽然我只见过她两次,但也能看出她是个没什么心眼,性子又直率的好姑娘,若是嫁到府里来应该也好相处。”
沈诀语气不悦,“你只会说这些吗?”
“你还想听什么?”
他盯她半晌也没听她说出一句,“我不同意”这气得他拿了赐婚谕就出府来找叶泽绾。
“白纸黑字写清楚,免得你反悔。”沈诀招呼茶馆的人拿来笔墨。
叶泽绾边写边说:“我肯定退!”又低声喃喃,“要是早知道你是个疯子……我才不会想要嫁给你呢……”
那日看完戏她没走。禾清月和沈诀的事她全看了下来,虽然偷窥别人不太好,但她确实羡慕也向往这样的爱恋。她以为沈诀是那样好的人,便开始幻想若她嫁给沈诀是不是也能这样幸福。可谁知道,只有在禾清月身边的时候,他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她抬眼偷瞄了一眼沈诀,那人正玩弄着手中的碎片,仿佛她有一句不同意,他就会割破她的喉咙。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往他身边走一步就开始咬人!生怕他夫人会误会他似的!
她气汹汹的写下最后一笔,潇洒的留了名,“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沈诀折好那张纸,“多谢你的祝愿,我会的。”他握紧那张纸离开,像是要去复命一样。
禾清月,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不死不休的只能是我和你,旁人若想插足,我会先让他过奈何桥!
他疾步走回府里,刚进门,怀里就撞上来一个人——是眼睛红红的,急得跟兔子似的禾清月。她茫然无措仰头看着沈诀,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先掉下来了。
沈诀见状,忙伸手给人擦眼泪,还低声哄着:“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她抓着沈诀的手,紧紧握着,任由眼泪流着,好一会儿,她艰涩的开口,说道:“我不同意……”
“什么?”
她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不同意你纳妾……”她仰着脸,泪珠串成线往下落,沈诀想给她擦掉,但手被她紧紧握住,她说:“不管是谁……我都不同意,沈诀……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同一个夫君。但我不想无理取闹……所以我说不生气……其实我特别在意……”
“我不想这样的,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只是重复着:“沈诀……不要纳妾好不好……”
她本就不用说什么的,她只要一哭沈诀便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更何况这还是件他也期盼她说“不同意”的事情。
他把人搂在怀里,禾清月看不到他眸中抑不住的兴奋,他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但又怕怀中的人儿误会,于是压低声音道:“不是无理取闹,也可以生气,清月做什么都可以。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我不会纳妾的,绝不会。”
他像之前一样,抱着人晃一晃,安抚情绪,手上又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一般。
清月啊,别哭了,我要高兴死了。今天叶泽绾骂我是疯子,我听见了。怎么能不疯呢?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光这一件就足够让我疯了,更何况你不止喜欢我,还特别在乎我,不准我纳妾居然是你亲口说的。
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啊。
“沈诀……”禾清月拍打着他的背,“要喘不过气了。”刚就因为流太多眼泪哭的脑子发懵,他再这么一紧简直要人性命了。
沈诀立马松了些,轻轻搂着,“还在哭吗?”
禾清月摇摇头,“你可以松开我看看啊……”
抱着就看不见脸了,但是不想松开,于是他深深看了一眼禾清月,像是要印刻在脑子里,又接着抱了好久好久。久到禾清月的腿都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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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了。
“子煜,坐一会儿吧,累了。”
听人这么说,他将人滞空抱起,托着臀腰移步到卧房,放到床上。
每到这地方就像是会触发什么机关似的,禾清月以为……便主动迎了上去,但沈诀却退开了,还走出了卧房。
等人再回来,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沈诀拿帕子沾了凉水给她敷眼睛。
“看不见了……”她伸手胡摸,还想拿下帕子。
沈诀制止她作乱的手,“拿下来你也看不见,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禾清月乖乖放下手,但什么都看不见让她有一点点没有安全感,便挑起话题问:“你出府去做什么了?”
沈诀拧干帕子又换了一次水,随口说:“杀人。”
刚把帕子放上又被禾清月扯开。
她焦急的问:“那你有没有受伤?”还翻来覆去把人上下都看了个遍,裸露在外的没有伤口,那里面呢?
她都要扒人衣服了,却被沈诀一把扣住手腕。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的是,‘杀人’。”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沈诀眼底带着一丝惊异,“你不怕我是乱伤无辜吗?”
“你才不会。”禾清月目光坚定,“若你非杀不可,那一定是威胁到你的人,如果是这样,那在铲除威胁的时候,我希望你没有受伤。”
“你就这么信我?”
“我信你。”禾清月满目信任。
这三个字直直砸到沈诀心里,他的心突然剧烈的颤动,血开始狂妄的沸腾。他又把帕子盖回去,没有禾清月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起来,笑的浑身颤抖,甚至几近癫狂。我怎么能这么幸运,能得到一个知我信我又爱我的人。
“清月。”
“嗯?”
“清月。”
“怎么了?”
“清月。”
她没有立刻回,而是伸手摸索,她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在搞什么,但他每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里都带着笑意,所以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回:“我在这儿。”
我永远在这儿。
帕子被蹭掉了,沈诀偏头吻上她的眼睛,哄道:“今晚可能又要让你哭了,我先道歉。”
禾清月轻蹭着他的脸颊,“没关系……”
以后所有的话在开口前,一定要三思,这是禾清月给自己的忠告。
“子煜……停一会儿好不好……”她抖的话都说不完整,那疯狗还在她脖颈那做标记呢。
“累了?”那疯狗光嘴上停了,身下还没停,甚至还有要加快的意思。
“快死了……”禾清月推他的手都软绵绵的没力气。
沈诀轻咬着她的耳垂诱哄:“最后一次……”
“你刚才也这么说……”
又吻到鼻尖,“这次是真的。”
禾清月偏头,“我不信。”
他掰过她的脸,吻上唇瓣,黏腻的水声里掺了两个字,“信我……”又狡猾的把舌尖探了进去。
信你才怪……
24. 案子
禾知节难得休沐想找沈诀下棋,却没找到人。
沈诀忙着处理政务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禾清月也在,完好的一个人,就是脖颈上的红印子有些没法看。但是一没发烧二没嗜睡,算他沈诀还做了回人。
她背靠着背倚着沈诀看话本子,看到无聊之处就辫一缕沈诀的头发来玩,以此往复,沈诀的头发都让她辫成了一个个小辫子。
禾清月与沈诀体型差大的完全把她覆盖了,导致禾知节敲门进书房的时候以为只有沈诀一个人。
沈诀只抬眼瞥了一下,“有事?”
“难得休沐找你下盘棋。”
沈诀忙得没空闲,便说:“你找清月陪你吧,我没时间,她也正无聊。”
禾知节不禁疑惑,这人怎么能一天一个样,之前防他跟防贼似的,现在又坦然把禾清月推给他。
可沈诀才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只是对于让清月开心这件事上,他向来包容。
“我没见她。”
“我在这儿!”禾清月翻身探出头来,像洛洛一样双臂搭在沈诀的肩上,“我陪你下棋。”
能说话,嗓子也没事,算沈诀听话克制了。
沈诀瞧着她脖子上的痕迹,给人理好衣服才放人走,要是让禾知节看到说上两句,他以后要再敢放肆,怕是清月要抗拒了。
虽说他完全不在乎禾知节那点心思,但他表哥的身份还在那摆着。
到了庭院,禾清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这次压多少?”
禾清月下棋喜欢跟人赌钱,压的还不少,以前是坑禾知节,现在还坑禾知节。
“胜负显而易见,再压,你直接抢我的好了。”禾知节都怀疑沈诀到底有没有好好待她,怎么还能让她这么财迷。
但要是让沈诀知道了他怎么想的,都该唱窦娥冤了,整个王府都在她手里了还不算好好待她吗?
“我没多少银两,换别的。”他可是连府邸都没有的人,再把钱搭进去,可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禾清月想了想说:“那我赢了你给我讲讲你在刑部办的案子,我今天看的话本子里就有讲,但是都好没意思,我想听听真的。”
“可以。”禾知节一口应下。
得了应允,禾清月立马起了斗志,一副势必要拿下这一局的架势,但就像禾知节说的,结果显而易见,只不过这一次禾清月赢的没那么轻易。
她不免叹道:“表哥的棋艺见长啊。”
“比不过你。”禾知节把棋子都归置。
“私下偷偷练了?”禾清月难得八卦道。
确实是,不得不说他跟禾清月一样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那日在沈诀面前输的太惨了,他势必要有所长进,才不至于日后再丢脸。
他转移话题说:“案子还听不听?”
“听。”
禾知节双手一撑,倒真有说书的那意思了。
“讲一个女子插足新婚夫妻的案子。”
禾清月忽的眉头一皱,插足?但人摆好了架势,便没敢出声打扰他。
禾知节也见人准备好,缓缓道来:“一个士兵刚成婚一个月就去边疆打仗了,留下了新婚妻子独守空房。但妻子十分爱他,所以也并不觉得苦,而是日日期盼他能平安回家。边疆的战事十分激烈,他的妻子常常给他写信,但也怕他分心,所以在往来的书信中从未提及怀孕的事情。”
禾清月:“怀孕了?”
“嗯,所以等他回家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眼见肚子越来越大,战事也越来越吃紧,妻子的心常常揪紧,日日不得安睡。她每天都在等啊盼啊,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来了凯旋的丈夫。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丈夫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禾清月满脸疑惑,不免问道:“他不是打仗吗?战事不是吃紧吗?他怎么还有时间跟人风花雪月!”
禾知节看她有些气急的样子,笑了一下,接着道:“那丈夫说这女子是他们扎营的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孤女,没什么人管问,所以在士兵的一次帮助下,她便倾心于他,之后女子为了能常常见到他,便经常给营里的人送些饭食。”
“就这么轻易的移情别恋了?怎么不想想自己的新婚妻子呢!”禾清月这下才是真的气急败坏,声量都提了几分。
禾知节接着说:“正是因为想念自己的妻子,所以在一次醉酒后,那士兵不太清醒,误以为那女子就是他的妻子,然后就……把人肚子搞大了,所以不得不把人带回去。”
“都是借口!我就不信醉酒后他能分不清自己的妻子和旁人!”
“这很难证实。”禾知节在刑部办案也是要讲证据的。
禾清月气的站起身来,大喊一声,“这有什么难的!”
禾知节反问,“王爷经常醉酒吗?”
禾清月:“他不喝酒,很少醉酒。”
禾知节:“那你如何证实?”
禾清月又坐下了,偶然性太大,确实很难证实,但事后她一定好好问问。
“那这不是负心汉吗?怎么能说是女子插足呢?”
禾知节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也感到不可思议,快速道:“因为他回家看到自己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儿子,心中有愧,偏说是那女子勾引他。所以传出来就是那女子插足。”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皮的人?搬弄是非!他可真够装的!”
“你情绪这么激动?”禾知节了解禾清月,这些话对她来说,算是骂的很难听的了。
禾清月:“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打抱不平!”
“还没结束。”
“还有什么?”她到底要听听这案子有多荒诞。
“妻子知道那女子怀孕的事情,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丈夫将她娶进家门。但他们夫妻的感情也由此出现了嫌隙。之后妻子不再给他好脸色。他便转头和那女子情浓。”
“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那女子居然还喜欢他?!”
“你知道的,一个没人管问的孤女,别人对她好一次,她能感念一辈子。她会觉得那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自然那人说的话也都是考量后的退让。”
“……”禾清月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骂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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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兵从女子那得到慰藉,觉得女子温婉可人知他懂他,与之相比,他的妻子就显得不懂风月。”
禾清月叹了口气,“你接着说完吧……”
“后来那女子生下了孩子,孩子也惯会讨人喜欢。渐渐地那士兵起了别的心思,他指认妻子生的儿子不是自己的,然后告到了官府。”
“……你是怎么结案的?”禾清月还是想知道这么荒诞的事情,处理结果是什么。
“没结。”禾知节摊开双手,随意摆弄着棋子,似乎这是件很让他头大的事情,“比醉酒后分不清人更难证实的是——洞房后的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他又看向禾清月,指望她能给点思路,“你怎么看?”毕竟禾清月一向聪明。
禾清月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有些无力,先就案子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整个案子最无辜的就是他的妻子,等了他那么久等来了背弃。那女子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哄骗。还有一根两头倒的破草。真够荒唐的。”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没了精神,她趴在棋盘上装死。
这个时候沈诀走过来,站定在她身后,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问她在干嘛。
禾清月还是趴着,够着他的手随意摆弄,忧心道:“我指望自己能帮上点忙,但是无能为力。”
“你们聊了什么?”这话是问禾知节的。
明明刚刚还活力四射的人,跟人下了盘棋就蔫头耷脑了,他不免要问上一问。
禾知节坦然道:“聊了一个案子。”
沈诀突然嘴角一抽,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了一眼禾清月,又抬眼接着问道:“一个案子聊成这样?”他的指节被禾清月咬了一口,力道不小,都留下印子了,但仍然没有抽开手。
“共情能力强,代入了。”禾知节不想看这两人你侬我侬的,说完抬腿要走。
也不知道是发泄完情绪了还是怎么着,禾清月突然又有精神了,她坐起身来问禾知节,“他妻子怎么想的?是离开他还是不?”
禾知节停住了,回道:“为了孩子,她当然选后者,而且她要跟他丈夫至死方休。”
虽然禾清月觉得离开这个负心汉才是最好的,但是人在困境下做出的选择,一定是能想到的,对自己最有益的了。所以她理解并尊重他人的选择。
“那是不是找到办法证实那孩子是他们俩亲生的,这案子就结了?”
“没错。”禾知节点点头,“但他们昏礼当天大家喝了很多酒,都不甚清醒,闹洞房的事也记不清细节。”
“妥了!”禾清月站起身,“等我消息吧。”
也不知禾知节是真信禾清月有办法,还是他实在不想看沈诀那满头的小辫子,这次真抬腿走了。
等人走后,禾清月才注意到沈诀头上的辫子没拆,她一边笑一边解,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倒在他怀里。
“明明是你搞的鬼,还笑我。”沈诀佯装生气,还是任由人笑着,因为禾清月笑的一抖一抖的挠的他心里痒痒的,这种飘忽的感觉,他怎么好真的舍弃,自然是任由人继续。
25. 无力
没几日,那案子就结了。
是禾清月让烛风找了几个人扮作参加过昏礼的人,去那负心汉面前闹了一通。按着禾清月给的说辞。
他们先指责了一通负心汉,说他跟新婚妻子洞房却不承认自己的孩子,是个抛妻弃子,枉为人夫的负心汉!
那负心汉当时就急眼了,问他们是谁。
他们说:“我们还跟你闹过洞房呢!你不记得了?”
那负心汉当时就跳脚了,说:“我没见过你们!”
烛风一行人,也跳出来一个人说:“怎么会没见过呢?大家都见过!都能作证!”其他人跟着附和。他们常干这事了,一个人说,其他人全跟着吆喝。
那人一拍脑袋,佯装恍悟,“我忘了!你当时喝醉了,可能记不清了。”
那负心汉指着他们,气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怎么会记不清!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们!”
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喝醉了还能认清人?”
“我当然!”话说一半那负心汉突然哑声了,若他承认醉酒还能认清人,那他就是在明知那女子不是他妻子的情况下跟人行房中事,一旦他承认,便坐实了抛妻弃子的事实。
所以这案子不是结了,而是被报案人灰溜溜的撤了。
禾知节案子办多了,多了理性,便缺了点人情,作为刑部少卿自然凡事都要按规按章的去办,所以像这样不太符合法规的办法,他自是想到了,也不敢用。
到底还是禾清月聪明,不仅快速想到这样的法子,还知晓人情大过法理的道理。
她是站在妻子的角度,更是以女子的视角,来帮助困境中的女子完成她们的选择,不说选择是对是错,但起码快速的完成这个选择后,能帮助她们尽早看清真相,防止弥足深陷。
“你应该跟我去刑部办案。”禾知节诚挚邀请禾清月。
禾清月问道:“有银子拿吗?”
“……没有。”禾知节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他的疑惑,“你就这么缺钱?”
禾清月双手一摊,无所谓道:“根本不缺。”她手腕上的一个镯子都能买下半个京城。
“我只是不想再去体验那么无力的感觉了。”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喘不上气。
禾知节皱了下眉头,所以是打定了我没有银两,从而拒绝我吗?
等他回神想再找些别的法子“诱惑”禾清月的时候,人都走远了。
他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天马上黑了,去哪儿?”
“去青楼!”
听了这话,禾知节马上迈步走到她面前,要让沈诀知道了他把人放去了青楼,回来又得找他算账。
这几日沈诀特别忙,进宫领了一次旨,就带着烛风一行人去做任务,白日不见踪影,晚上回的也晚,他便委托禾知节照看禾清月。
说是“委托”实则“威胁”。
比如:不准碰她一根头发,也不能让她少一根头发。
这去青楼简直是让禾知节在沈诀的刀尖下跳舞。
禾清月走一步,他跟一步。
禾清月无奈道:“你不用跟,我还要你通风报信呢。”
禾知节偏要跟,禾清月细说她的计划和打算,掰扯了好一会儿,禾知节被说动了,毕竟在沈诀给的“威胁”里,第一条是“无条件服从禾清月的意愿”,他再次确保禾清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后,放她一人去了青楼。
等沈诀回来后禾知节立马通风报信,“她不让我跟,还说让你去找她。”
但是看着沈诀满脸疲惫,一身血迹,禾知节开始怀疑自己的命还能保住吗。
谁知沈诀却说:“知道了。”
他简单揉了两下眉心,喝了口茶,又去卧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还用花露盖住身上的血腥味,一切准备好后,才迈步去找禾清月。
刚到青楼就有老板热情招呼着引路。
以沈诀对禾清月的了解,还有禾清月倔的很的性子,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所以听到禾知节放禾清月一个人来青楼时,他也并不担忧。
当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转脸就看到了禾清月。
场景似曾相识,一群歌姬舞女团团围着禾清月,饮酒作乐,只不过这次禾清月是睡着的。
沈诀不免在想:这是又喝了多少。
他走过来打算把禾清月直接带走,但一美人轻摇着扇子说道:“王爷这是要带人走?”
沈诀板着脸,冷冷道:“你要拦我?”
那美人也不惧,指着桌子上的酒,说道:“我们这儿可是有规矩,喝不完不能带人走。”
沈诀满不在乎,散漫道:“我若不守规矩,强硬带人走,你当如何?”
见气氛不太对,一桃花眼的女子站出来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王爷来带欢欢走,还要什么规矩,赶紧放人。”
又一女子附和:“是啊是啊,王爷你都敢拦,欢欢醒了要怪我们了。”
沈诀听着“欢欢”和“王爷”的对比,不免想到,若清月醒过来,一定会问他:“你又拿架子来压人了?压的还是我的好姐妹。”
他叹了口气,妥协了,“喝多少带人走?”
那几人交换眼色,“桌上剩下的全部。”
他拉了个凳子坐到禾清月对面,看着昏睡的人,倒着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喝了好多,在他尚能维持一丝清醒的时候,发现喝的不过九牛一毛。若再喝下去,别说带走禾清月了,他自己都难回去。
“够了吧……”沈诀手撑脑袋晃了晃,脑子都糊作一团了。
“……最后一壶。”她们还是饶人了。
沈诀听后索性不用杯子,直接拿壶喝。
他是想尽快带禾清月走,但他不知道喝的越快醉的越快。
只听“哐当”一声,人醉倒在了桌子上。
反而桌子对面的禾清月醒了过来,连忙问道:“人没事吧?”
一女子不免道:“能有什么事,这酒都跟白水似的,他酒量也太差了。”
禾清月不放心,走到沈诀身边,左看右瞧,“没事就好,我就做个试验。”
禾清月还是在意“醉酒后到底能不能分清人”这件事,所以她今夜搞这一出就是为了验证。而沈诀作为试验对象,由她来亲自上手实操。
那拿着扇子的美人说道:“你也真舍得。”
桃花眼那女子也扬声道:“回头他选错了可不要怪我们啊。”
禾清月笑着:“自然不会怪各位好姐姐。”
接着又来了好些女子,团团围过来。
“人齐了。”沈诀恍然在梦中听到有人这么说。
然后又听到有人叫他,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他有些混乱,似乎还听到了清月的声音。
他费力从梦中醒来,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一抬眼,便看到一群女子围着他,都在喊他。
“……清月?”
一声声“哎”接连而起,听的沈诀头都要炸了。他攥紧双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禾清月!”他带着怒气,提高声量,其他人都不敢吱声,只有禾清月下意识的回“怎么了”。
他循着声音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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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起身走到她身前,“你又在搞什么?”
禾清月心想:酒里不会真的是白水吧,这人怎么一点事儿没有。
她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醉?”
沈诀皱眉:“你想让我醉?”
“我做试验呢。”禾清月试探着,“要不……你再喝点?”
沈诀轻笑一声,把其他人扫视了一遍,眼神冷冷,厉声道:“还不走!”
今晚,他就是要拿身份压人!
其他人被吓的拔腿就走,留下一道:“欢欢你自求多福吧!”
沈诀回着:“跟你们老板说,今晚二楼的客房我全包了!一个人都不准放进来!”
完了……
禾清月也知道自己完了……真要自求多福了。
沈诀又转脸问她:“要做什么试验?”
“醉酒后能不能分清自己的妻子和旁人的试验。”禾清月说的很快很快,她要再不如实回答,她就真的完了。
沈诀听罢,叹了口气,转身坐回桌子边上,掂着酒壶的轻重,拿过酒杯,倒起酒来。
然后抬眼盯着禾清月,一杯接一杯的喝。
禾清月也一瞬不瞬的看着,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泛红的眼尾,留在嘴边的水珠,还有滚动的喉结。
这人……喝的是酒吗?
最后一杯下肚,他把杯子拍在桌上,吓了禾清月一跳。
他晃着昏沉的脑袋走向禾清月,步伐不稳,能看出这是真的有些醉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禾清月一步一步退,直到退到身后的门板上,无处可躲。
沈诀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搂着禾清月的腰肢,在她耳边厮磨,酒气全洒在她身上,说道:“清月怕不是忘了,醉酒后分不清人的不是我…是你。”然后一把推开身后的门,逼进屋里,吻上人的唇。
禾清月以为他会很凶,但其实不然,他的吻像绵绵细雨温柔细腻,倾洒到每一处,还带着醇香的酒一点点渗入,没喝酒的禾清月都要跟着醉了,主动的把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他们推拒到床上,却也仅仅停留在吻上。
他轻吮了一下清月的舌尖退了出来,情迷意乱的蹭人耳朵,喃喃道:“我还是喜欢……在清醒的时候吻你。”
那样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你所有的反应,可以用清明的眼睛印刻下一丝一毫都不想放过的悸动或别的情不自禁。
现下他说:“清月,我有一点点累……”
他说是一点点,因为他不想将自己说的太脆弱,太可怜,但确实不止是一点点。
自领旨之后,他整日带着烛风追讨贪赃枉法之人,看着无辜的妻儿为着自己的丈夫和父亲跪地求饶,他不忍却又无可奈何。还有以命相抵血溅当场的,鲜红洒了一片,他错愕在原地手都在颤抖,阵阵无力感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他已经快要窒息了……
“可以抱抱我吗……”他声音轻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扼住喉咙,拖进无尽深渊……
禾清月没有丝毫犹豫,展开双臂稳稳的把人包裹在胸前,像是察觉到了人低迷的情绪,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接一下,一下接一下。
她把下巴搁置在他头上,温言软语道:“我今夜搞这些,是不是不懂事了?是不是让你更累了?”
沈诀在她怀里摇头,享受着柔软又温暖的拥抱,“不是,不是负累,是奖励。”
他眯上眼睛,又搂紧了她的腰肢。
我喜欢你时不时的搞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掀起的波澜,足以拉我走出无力的深渊。我的小福星……是你让我有了喘息的机会。
26. 下雨了
沈诀每日回府后都会抱一抱禾清月,这样会让他感觉从地狱爬回了人间,又重活一次。
但禾清月不喜欢血腥味。
之前他用花露还能盖住,但因为杀戮越来越重,他不只是身上,仿佛骨子里也深深的染上了血痕。
他感觉清月有些怕他,便每日惶惶不安,不仅胃口大减,还常常梦中惊醒,吓的满头大汗,反复确认禾清月就在他身边,这才抱着人睡去。
几次三番,禾清月也察觉到沈诀的异样,她必须想个办法消解他的不安。
于是每天变着花的给他做饭菜,桌上的每一道肉菜,什么鸡鸭鱼……都是她剖解的。
有时候没注意,脸上还沾着肉禽的血呢,就把饭菜端上了桌。
府中的下人看着那张昳丽的脸上沾了血迹都觉得骇人,只有沈诀帮她轻轻抹去,与她额头相抵,不忍道:“辛苦了……”
辛苦你费劲心思就为了让我多吃点东西,辛苦你为了我还要接受自己不喜欢的血腥,辛苦你每日跟着我担惊受怕。
就快结束了,就快了……
但任务的结束,却是沈诀拿半条命换来的。
烛风拖着人回府的时候,禾清月正追着一只鸭子到处跑。
她撸起袖子,追的起劲,喊道:“我今日非宰了你不可!”
等她抓住鸭子,提着它的脖子准备炖上的时候,就看到血淋淋的沈诀和烛风。
“王妃……”尚还无事的烛风喊道。
她站在原地呆愣片刻似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行动快于思考,她松了扑腾乱叫的鸭子,跑过去,跑的时候脚底还被绊了一下,摔了一跤,但她全然不顾此刻的伤痛,又快速的爬起。
到了跟前,入目的就是一片红色。脸上,手上,胳膊上,身上,全都是血,人也在昏迷当中。
她颤着声音喊:“亦梨!快叫太医!快!”
等待的过程中,她心急如焚,伸出手却不敢碰沈诀身上的任何一处,而任何一处都沾着血迹,由不得她碰触。
“怎么会这样啊……”她的声音哽咽,肺部绞紧,有些喘不过来,她试图平稳呼吸,大喘几口气,可越是这样,越有一种窒息感。
她自以为近日剖解了那么多肉禽对血腥味已经习以为常,可是闻到沈诀身上的血腥,又止不住的干呕,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腔仍不见好转,眼泪也止不住的流,还没等到太医赶来,她也跟着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沈诀正卧在她的旁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受伤的人是她,而不是这个比她醒的还早的家伙。
禾清月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怎么又哭了……”沈诀用仅有的力气把人轻轻搂在怀里。
禾清月怕压着人的伤口,只敢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轻轻抽泣,却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诀只得一遍遍的说“没事,我在”。
可禾清月还是止不住的流眼泪,泪水都把沈诀肩上的绷带给洇湿了。
因为日子过得太安逸,禾清月都忘了,在她和沈诀之间,没有生离,却还有死别。
所以她止不住的为这样变化无常又注定的事情流泪。
看人这么能哭,沈诀安抚她说:“我在边塞那么多年,什么伤没受过,这都不打紧,别担心。”况且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不哭了……”沈诀轻拍着她的背,他都怕人又哭晕过去。
“还有人嘴硬呢?”这个时候禾知节端着药推门进来了,“半条命都要没了。”
沈诀给他一个冷眼,你搞不清状况吗?
禾知节回他,不把你说得可怜点怎么让欢欢心疼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
可沈诀却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给人抹干净眼泪,还要自己端药来喝,证明他的伤不过小伤而已。
可他哪儿还有什么力气。
禾知节见状把药端给了禾清月,“补气血的。”
又补充道:“王爷的那碗药还没熬好。”
沈诀面上波澜不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禾清月还在跟前。但心里想的是:最好是这样,否则你要是敢戏耍我,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
沈诀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把杀戮看得有些理所应当了。
禾清月见他状态不好,忙给他擦着脸上的虚汗。
这时一个下人端着药进来,还跟禾知节耳语了几句。
禾知节把药端给禾清月,“这是王爷的药。”
又忙道,“刑部还有案子要办,我先走了。”欠身行礼就告退了,一套行云流水,定是很着急了。
人走后,下人把禾清月的那碗收走后,也离开了,只留下了这两人。
禾清月把药喂到沈诀嘴边,沈诀看着人红肿的眼睛,说:“我自己来吧。”他还是想证明,可越想证明越出乱子,刚还有禾知节打掩护,现在他要伸手接,这药非洒不可。
幸亏禾清月面上嗔怪,执拗的没让他端药,这才喂着他把药都喝了下去。
禾清月把碗搁到桌上,又看着沈诀身上缠满的绷带,她问:“疼不疼?”
沈诀低头看自己,乌发随着垂下来遮了半边身子,但遮不住伤,他说:“……疼。”
说不疼才是假的。
平日里只要受个见血的小伤,他都要在禾清月面前嚎上两嗓子惹人可怜,再不要脸的讨个甜头,但真到了这种时候,他又舍不得人心疼了。
他先醒来时听到下人说禾清月因为他哭的晕了过去,他难受的要命。
他才不要这样的心疼。
“怎样才能不疼?”禾清月轻轻摸着他胸口前的绷带,很轻很轻,仿佛只要一用力,她就能再次从他身上掐出血来。
她也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看她眼里盈满了渴求,沈诀回她:“我的荷包坏了。帮我修一修荷包吧,修好了就不疼了。”
“还有发带,我想要一条新的。”
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有事可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禾清月回扣住他的手说:“好啊,我再给你做,各种颜色各种样式,每个都不一样,让你每天都不知道要带哪一个。”
沈诀终于有了点力气,摸着她的脸,宠溺的笑着,“好。”
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沈诀和禾清月转脸去看,打开窗,原是外面下起了雨。
雨点又急又密,落到树上,打的青葱蓬勃的叶子全都低了头。
禾清月伸手接起一捧,又全都洒掉。
“下雨了……”
“嗯,下雨了。”
雨会清洗脏污,会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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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会让一切不如愿都随之销声匿迹。所以等一等吧,等雨停后,就都好了……
此后沈诀卧床养病,禾清月就在边上给他绣荷包。一箩筐,各式各样,看得眼花缭乱。唯有一处相同,便是上面的字样,绣的全都是:“子煜,平安”。还有发带,围着箩筐摆了一圈,这次不是买的,也都是绣的。
沈诀偶有些力气的时候,就捞过来禾清月抱一抱或接个吻,伴着窗外悦耳的雨声。
今年的雨下得格外的长,势有要和沈诀赛一赛的劲头,仿佛他若不好,这雨便不停。
“今日吃莲子粥怎么样?”看着越来越有气色的沈诀,禾清月声音里掩不住的雀跃。
无论禾清月做什么,他都说:“好啊。”
等粥做好,两人各端一碗,沈诀卧躺在床上,禾清月坐在床沿晃着两条腿,想到什么便扭头说上两句小话,笑一会儿,再接着吃。
吃完收拾好,禾清月爬上床,双臂撑在沈诀两侧,也不说话就直直看着他。
沈诀先没忍住,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出声道:“怎么了?”
“近日受伤,为何不让下人告诉我?”
“……什么?”沈诀有些不明所以。
“旁人若说些不好听的话,也不妨事?”
虽然听不懂,但是先解释:“受伤是意外,我没法预料……”
禾清月打断他,自顾自念着台词,“北辰王府的四王爷,受伤也不提前知会自己的夫人,害得夫人担惊受怕,想必是夫妻不睦,夫人苛责。你要让旁人这样看我?”
沈诀听懂了,这是禾清月与他刚成婚时,他咄咄逼人的问词,他还在那日把人弄哭了。
他笑的温柔,说道:“我那个时候这么凶啊?”
禾清月狂点头,“好凶~”
他回想起那日是贴着人耳朵说的,便学着那日的样子,附身到她耳畔。但这一次他温柔至极,声音轻的像是掠过草地的微风,带着暖阳,带着花香,过境留下一句,“对不起,我爱你。”
禾清月猛地抱住他,笑吟吟的说:“没关系没关系。”还傻笑两声。
伤口因撞击有些疼,但远不及这一刻的幸福。
沈诀回抱住禾清月,顺着她的头发,嗅她颈间的香气,有药香,有莲子香,还有整日绣荷包留下的花香。一切在禾清月身上留下的香气都让他如痴如醉,而这一切又都与他息息相关。
沈诀的伤一好,雨便停了。
在雨停之前,他和清月赏了最后一场雨,准确来说,是他赏着雨中的清月。
他披着外衫,倚在长廊的柱子上看撑着伞的禾清月。
她穿着晴蓝色的衣裳,耳畔别了一朵白色蔷薇花,欢脱的在雨里转圈,偶尔踩上两踩汇聚的雨水,溅出涟漪,衣摆沾湿全然不顾,只是明媚的笑着,露出两个梨涡来,偶尔分得几分注意给沈诀,漂亮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沈诀就静静的看着,再深深的望着。
那样漂亮的人走到眼前,但被伞遮住了,可他只想看清月。人便如他愿,掀开伞露出脸,像初绽的昙花,只一现便惊艳,要人一生一世都如愿。
沈诀低头,禾清月把伞背在身后,把最后一场雨,送到他耳边。
“子煜,平平安安。”
他偏头吻上那朵白蔷薇,温柔又坚定的回:“遵命。”
27. 无人知晓的功勋
“北辰王沈诀心系百姓,奉圣上之命,追讨贪官污吏,立下不世之功,还盛世一片清明,特此赏黄金万两,珠宝无数,城郊房产八十,兼任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行使职权。
少将军霍百龄奉圣上之命,剿匪有功,还盛世安康,特此赏黄金万两,珠宝无数,城郊房产五十,念及此前还有平定南方纷乱之功,特追封抚远大将军,继任兵部尚书,行使职权。”
皇上身边的公公念完,忙上前把人扶起,“两位能当大任,年轻有为啊!只可惜皇上身子不适,只得小人来传授旨意。”
霍百龄欠身,“皇上身子要紧。”
“圣体贵重这是自然,今日早朝都难起,但二位之功不可推更不可没,所以圣上刚有力气便让人拟旨,让小人来宣读。”
“那就谢主隆恩。”沈诀难得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那公公忙弯腰点头附和,随后又说道:“无事二位便回吧,赏封随后便让人核算好送到府上。”
霍百龄礼数尽全,“有劳公公了。”
“真正辛劳的是二位。”那公公看着沈诀又补充,“皇上此前便听说四王爷受了伤,所以一直没有召您入宫。现下又特让太医院配了些补品,给四王爷养身子。”
沈诀接过箱子,冲着乾清宫道了句谢,话里全是君臣之意,毫无父子情深。
这是看他还好好的站在这儿了,才说这些话,若是他没有完成任务,他会被认为是难堪大任的棋子随意抛弃。他自幼便被看不起,也不过是物尽其用。
“牵一发而动全身。”沈诀刚回府就被禾知节拉着一顿诉苦,“刑部早有消息说六部之首的吏部要易位。整日忙着处理积压的案子,连喝茶的功夫都没有。”
说到这儿就觉得口渴,他倒了杯茶接着道:“结果换的是你。早知如此,这几日我也听雨赏荷了,何必冒着大雨赶去结案。”
雨水落的不知道湿了多少件衣裳,热天儿里差点感冒。倒是有人因祸得福,整日逍遥。
沈诀回击:“就算换的不是我,你也该急着去结案。案子事关人的清白性命,你拖延下去,被人唾骂事小,让人丧命事大。”
听闻此言,禾知节难得赞赏,“我还以为你仗着身份,并不关心百姓之事,只会享乐呢,居然不是。”
沈诀道:“你在王府住着,哪里来的此等偏颇之言?”
禾知节道:“实在是因为刑部太忙,难得有空闲的时间也是见你在跟欢欢谈情说爱,以为你是什么只懂风月,不管国事之人。”
沈诀:“我跟清月恩爱非常,碍着你眼了?”
禾知节啧声。
沈诀也不甘示弱的“切”了一声。
“小家顾不好,怎么顾大家?”
禾知节端了杯茶,“同意,所以我道歉。以茶代酒,敬你。”他跟人碰了下杯子就兀自喝下去了。
沈诀看着杯面的水波,笑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难得两人都清闲,看着窗外的烈阳,沈诀又想到别的,搁了杯子问道:“收复边疆这么大的事没传到你耳朵里吗?”他自认这样的事不该被遗忘,烛风他们拿命护国的功劳不该被磨灭,所以提了一句。
可谁知禾知节一句,“谁收复边疆?”
沈诀皱眉,“你不知道?”
禾知节思考了一下,还是摇头答:“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沈诀一脸不可置信。
见此状,禾知节猜想到,回他:“或许消息传的慢,我才来京城没多久。”
“这么大的事要传的多慢!!”沈诀突然摔了茶碗,这一声脆响把禾知节吓了一跳,刚被烈阳照的有些睡意,这下散了个无影无踪。
“合着不仅体恤没有,赏赐没有,连这个事都要抹去?!这算什么?那些拖着残肢断臂回来的兄弟算什么?那些战死沙场的白骨算什么?!”
沈诀的火气要比这烈日还要灼人。
禾知节看他气急的样子,不敢出声,又看着一地狼藉,觉得这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事,便悄悄退出去,抓着一个下人就问:“你们王妃呢?”
那人答话:“王妃去找柳姑娘了。”
“找人把她叫回来。”禾知节催道。
原还在扫地的下人瞥了一眼屋内,杀气腾腾的氛围给他吓了一跳,连忙跑走叫人去找。
禾知节知道沈诀对他一向不客气,但今日这么气愤的样子,他倒是头一次见。
禾清月急匆匆赶回来,下了马车就往府里跑,气都没喘匀就要往厅堂闯。
禾知节怕她不清楚情况又加重人的火气,拦着她嘱咐两句,顺便让她喘口气。
禾清月往厅堂张望,也不管听没听清就连连点头。
这两个人有事能解决,禾知节觉得自己这么做都多此一举,便放了人。
禾清月又跑进厅堂,看着地上的碎片,先是一愣,又看向跌坐在椅子上猩红着眼睛的沈诀,迈步走近,柔声问:“怎么了?”
沈诀抱住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中已有泪,仰头问她:“清月,你是因为什么嫁给我的?”
禾清月斟酌:“……皇上赐婚。”
“还有呢?”
禾清月心下了然,不经思考就说出沈诀想听的话来,“说要我嫁给一个收复边疆的英雄,我想看看这英雄长什么样子,就嫁过来了。”
她轻抚着沈诀的眼睛,按了按他猩红的眼尾,温言软语道:“我嫁对了是嘛,大英雄。”
她不是在问,她是在肯定。
“清月知道……”沈诀知道原话肯定不是这些,是她修饰美化后故意在哄他,所以泪流满面。
她蹲下身来,把人抱到怀里,任由他的泪沾湿她的衣裳,还温声哄着:“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
“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了……”
有人知道他们的功绩,有人知道,他的清月知道。
——
几日之后。
烛风丧气着来王府怨道:“寒心啊,真让人寒心。”他往嘴里塞甜点,心情好的时候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的更多。
他道:“打探了一番,发现我们就是个笑话。京城虽有人知晓边塞战事,但大都不在意记不清,到了城郊知之甚少,出了京城闻所未闻。”
他有些怀疑,“我边塞三年保家卫国是在过家家吗?这都无人知晓?”
可他身上的伤痛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战场的残酷是真实的。
沈诀静默半晌,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烛风停下手,不再报复性的吃点心,拿帕子擦了一下,放心了。
因为他家王爷的每一个知道了,都是下定了一次决心,拿定了一个主意,他压根不用担心,之后只需要等他发配任务就好了。
但这次沈诀下定的决心不同以往,他想的是——皇位,他要定了。
“你把大家叫来王府一趟。”
“做什么?”
“先叫。”
烛风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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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把人都叫来。
来的人乌泱泱一片站满了院子。他们也不知道自家王爷要做什么,但服从命令是天职。
他们面前排起长桌,桌上放着好几个大箱子。
沈诀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兄弟跟着我回京有近一年,然收复边塞之功却迟迟未有恩赏。每个人都功不可没,可我却没能从皇上那里为兄弟们讨得好处。在此,我先道歉。”他拱手道歉。
“哎哎哎,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自愿跟着你的,这事又不赖你!”
“就是就是!”
他仍有愧疚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桌上的箱子被打开,里面装着黄金、珠宝、还有地契,是沈诀拿半条命换来的赏赐。
“我能给的不多,这些是我仅有的了。想要宅子的拿地契,地契八十张,想要钱的拿黄金,黄金万两,还有些珠宝也都是值钱的,可以去典当,怎样你们都随意。”
沈诀赦令让他们拿,但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上前的。
“怎么都站着不动?”
其实在盖子掀开的那一刻,他们眼里都在发光,他们之中可没有人见过那么多钱,但他们就是没有一个要上前拿的,不是怕,而是别的。
有人出言道:“王爷,我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可不是图这些。”
“是啊,我当初可是冲着保家卫国才去的,你这是要考验我啊!”
“没错,回来之后我媳妇夸我是英雄呢,光是每日听着这称呼我都觉得值了,何必在乎这些。更何况王爷从未亏待过我们,回京之后也是拿着自己的银两来给我们补贴,我们可都知道。”
“没错没错!王爷偷偷帮我们的事,我们可都知道。”
听着这一句句话,沈诀为之动容,正当一行人以为自己的肺腑之言足以让自家王爷为之落泪的时候,沈诀说道:“那还不快拿!还指望我再补贴吗?”
他们一下散开,上前该拿什么拿什么。
期间,有嘴里嘟嘟囔囔的:“怎么还油盐不进……”
还有自我怀疑的:“我说的挺感动的吧?”
“拿完不准走,我清算一遍。谁少拿了?是指望我之后再给他收拾烂摊子吗?”
此话一出,本打算拿上些珠宝当回事算了的,又折返回去重新拿。
在营里,他们无事时打叶子牌,有想出老千的,王爷一眼就能看出来,惩罚绕营跑十圈,加练半个时辰,想想都犯怵。
“这么热闹?”遥遥一道声音响起。
“禾少卿。”众人行礼道。
禾知节摆摆手,“分家产呢?”他瞥了一眼沈诀,“要散伙了?”
沈诀皱眉,想开口骂他。但有人先开口了。
“话不能乱说啊!我们誓死追随王爷。”
“没错没错!”一声接一声。
禾知节拿起一块黄金掂了掂,分量不轻,“你养的精锐,还忠心耿耿。”
“送你一块,你也忠心耿耿。”沈诀散漫说道,“刑部又忙又没钱,你谋了份好差事。”
听他怼,禾知节也不恼,还拱手行了个礼,学着那些人的话,“禾某誓死追随王爷。”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都寄人篱下了还骨气。”他又看到地契,“王爷,宅子我也要一处。”
沈诀气笑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禾某誓死追随王爷!”
沈诀啧声,“找太医治治你的脑子吧!”
28. 忙里偷闲
沈诀自上任以后,每日比禾知节还要忙。
偌大的王府一下出了两个大忙人,禾清月无聊了。
但她还有好姐妹呢,于是就去找乔心竹,没见着人,先见到了院子里的霍百龄。
“你怎么还在?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吗?”
霍百龄摇摇头,摆摆手,“你家那位大忙人,是一人兼多职,谁比得上他。”
禾清月撇嘴,都知道他忙。
但不忘此行目的,她四处张望着,“我找一宁姐姐,她去哪儿了?”
霍百龄伸手,遥遥一指,禾清月顺势看过去,结果他说:“去茶馆了。”
“……”
“那你怎么没跟着?”
她们姐妹两人,一个喜欢酒,一个喜欢茶。她喝酒有人看着,那喝茶……
“喝茶而已。我又不是沈诀,夫人去哪都要跟。”
喝茶不用跟。
但其实他是要跟的,只是乔心竹不让,还嫌他粘人。
霍百龄正思忖,禾清月忽然走近,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夫人都叫上了,你什么时候娶啊?”
霍百龄突然笑得春风得意,说道:“在筹备了。”又补了一句,“先保密。”
禾清月笑着点点头。
好事将近,禾清月为他们感到高兴,欢欢喜喜的去找乔心竹了。
到茶馆门口,又撞上了一个熟人。
“三小姐。”“四王妃。”
两人的声音一道响起。
叶泽绾先笑起来,“这么叫是要比着排辈吗?”
禾清月因纳妾之事还有些尴尬,但见人还能开玩笑,应该是没当回事,便也笑了起来,“虽然是这样,但我要比你年长些。”
叶泽绾并不是没把纳妾当回事,而是太当回事了,想拿玩笑来破冰。
她主动挽起禾清月的胳膊,又拿脑袋拱人家,跟洛洛似的,“好姐姐,先前的事千万别介怀,我当时脑子昏,我不喜欢四王爷,我喜欢你。”
禾清月虽然只见了人两面,但她能看出叶泽绾是个直率又勇敢的女孩子。对于情事,她有了想法就立即出手也完全在禾清月意料之内。现在她还怕人因纳妾之事生气怪罪,如此顾及人的感受,心肯定不坏。
禾清月也没办法拒绝像洛洛一样的人,“不会在意,我也喜欢你。”
叶泽绾笑开了,抱着人的胳膊不撒手。
“这是……”乔心竹刚出门就看着这幅场景。
禾清月撒开人,郑重的给两边介绍了一下。
介绍完又被叶泽绾重新揽着,连带着乔心竹一起,拉进茶馆里,“请你们喝茶。”
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凑巧似的,一个接一个,柳嫣然也来了,她是来给茶馆送花茶的。来了也别想走了,也被拉过去喝茶。
叶泽绾发现这张桌子上所有人都认识禾清月,便趁着她和柳嫣然聊天的功夫,悄悄问乔心竹,“月姐姐人缘这么好吗?”
乔心竹听着这称呼,感觉都没有解释的必要,显而易见了嘛。
“欢欢就是这样,顾念着、包容着所有人,所以人人都喜欢她。”
对于这件事,沈诀最为了解。
不止旁人喜欢她,她也喜欢旁人,甚至她喜欢的人有点太多了,沈诀跟着瞎吃醋生闷气好几回。
难得他今日回府早,又没见着人。
“王妃不在?”烛风探头问道。
“怕是又去找她好姐妹了,随她去吧。”他哪里敢真的跟人发脾气,只能装大度的摆摆手随她去。
“王妃还真是一刻也不闲着。”
沈诀拿了些鱼食喂着池里的锦鲤,回着:“她精力充沛,每日都能找到喜欢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不一定是个人。有一次看着待宰的鱼躺在砧板上,嘴里还吐着泡泡,被逗的哈哈大笑,又让它多活了一晚。”
烛风也被逗得哈哈大笑,回问:“鱼活下来了吗?”
沈诀轻描淡写的说:“没有,第二日就杀了,还溅了一脸血。”
他不再喂鱼,弯腰抱起蹭到他脚边的洛洛,看着烛风紧急收回的笑容,接着说:“因为我那几日胃口不好,她忙着给我补身子,就把鱼杀了。”
烛风想到那张艳丽的脸上沾着血,那画面实在诡异,讪笑几声,“王妃还是最疼你。”
沈诀不免得意,“那是自然。”
他又转念问道:“你和柳姑娘怎么样?虽然前几日分赏分的没剩下什么银两,但清月给你准备的嫁妆还没动。”
烛风这次不再脸红,而是眼神飘忽不定,说道:“我们……分开了。”
“分开了?!”禾清月吃着点心,惊的险些噎着,叶泽绾给她倒了杯茶才顺下去。
“为什么?”乔心竹刚知道王府的另一桩好事,接着就听到了这样的结局,她不免一问。
“前几日嫣然给我坦白了她的身份。”
沈诀皱眉,“然后呢?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烛风紧急反驳,“不完全是……我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她是觉得她一开始欺我瞒我,不够坦然真诚,而我又对她太好,让她惶恐。”
柳嫣然缓缓道来:“我自幼无父无母,没有依仗,受人白眼,摸爬滚打的长起来,觉得活着也不过如此。但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开朗又热烈的人出现在我面前,还把所有的好都给我,这让我觉得配不上。”
“这有什么配不上的。”禾清月不喜欢她这样看低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两情相悦已是难得。你觉得他好,可你也很好啊,你聪明能干又坚强勇敢,何必妄自菲薄。”
叶泽绾也附和,“对啊对啊,长得还这么漂亮。我没见过烛风,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但你觉得他好,绝对是因为你好。”她可是深有体会的,她当初觉得沈诀好,就是因为禾清月太好。
沈诀那边也劝着,“不用对不起我,这事儿我一开始就知道。倒是你,越是这样越不能离开,你现下离开不更是印证了她说的话了吗?可你是这么想的吗?你想分开吗?平日脸皮厚,怎么到这样的事情上就退缩。”
字字珠玑,烛风有些被说动了,他思索不过一刻,一拍大腿,“我不退缩!我就是喜欢她想对她好,她要觉得惶恐,我就一直对她好,直到她相信我。”他一鼓作气,“我现在去找她!”
可刚迈步又撤了回来。
沈诀见人又蔫了下去,“还有什么话就说。”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最近躲着我。”
沈诀叹了口气,“在城东那家茶馆。”
他又重振旗鼓,“好!我去了。”又不免疑惑,“你怎么知道?”
“清月也在。”沈诀脱口而出。
烛风走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在说:黑心肝的,王妃去哪都有你。
时局动荡,不得不防。沈诀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也脚步轻快的去找禾清月。
烛风跟人说开,让剩下的三人看了出好戏,她们也不饶人的让烛风以茶代酒的敬人。
烛风二话不说,利落的感谢这感谢那,喝了一整壶茶,这才把人带走。
目送人离开,叶泽绾瞧着窗外说道:“不早了,我也得回了。”
乔心竹看着昏黄的日落,“不早……了吗?”
叶泽绾叹了口气,“我二姐嫌我贪玩,专门给我立的家规。”
禾清月调笑,“你居然能乖乖听话。”
“叶锦不太好惹。”她一想到叶锦那张脸就犯怵。
“绾绾,该回了吧。”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说谁谁到,叶泽绾差点僵在原地,“正要回呢,阿姐。”
禾清月乔心竹随着叶泽绾的视线一同望去,想看看能让她乖乖听话的人长什么样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明艳大美人儿。
人端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向这边望,散漫慵懒,却很有攻击性。难怪叶泽绾要怕。
叶泽绾上了马车跟人摆手,“再找我玩啊。”
禾清月笑着跟叶泽绾挥手,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她把目光转向叶锦,手一顿。
马车远去,禾清月还举着手愣在原地,乔心竹察觉她的异动,问她怎么了。
禾清月回神,摇头示意无事。
心下却在想,自己和叶锦有什么恩怨吗?她明显感觉到她的敌意。
尚书令的二小姐……能和她有什么渊源?
不等她想明白,乔心竹说:“我们也回吧。”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霍百龄也来接人了。
禾清月正好要想想叶锦的事,挥挥手说:“你们走吧,我再待会儿。”
乔心竹不放心,要拉着人一块儿走,两人争论不休,她突然看到禾清月身后的人,轻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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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放心跟霍百龄走了。
“清月。”
听到这最熟悉不过的声音,问题被她抛到了脑后,转过头去看身后,果然是沈诀。
他正歪头笑着看她,落日的余晖铺在他身后,仿佛世间一切的喧嚣都归于平静,只留两人四目相对。
禾清月走起来,又迫不及待的跑起来。
沈诀也张开双臂等她扑过来,等人扑到怀里,他就紧紧抱住。
禾清月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你今日回来这么早?我以为你很忙。”
沈诀扯谎,逗人玩,“是很忙,怕你没人接,八百里加急赶回来的。”
禾清月转着圆溜溜的眼睛,“子煜,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沈诀直视着那温柔明亮的琥珀色眸子,又凑近了些,柔声问:“骗你了吗?”
凑的很近,鼻息都打在了脸上。
禾清月说:“话是假的,但心是真的。”
沈诀粲然一笑,牵起她的手,挽着胳膊,跟她慢慢往回走,“今日玩的开心吗?”
“开心!”禾清月贴着他的胳膊,倚着他的肩头回,“有一件最开心的事。”
“我知道。”毕竟他也跟着出谋划策了。
但禾清月挣开身,手背后,倒着走,莞尔一笑,对沈诀说:“你不知道。”
沈诀心领神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他们有天生的默契。
他快走两步,拉住险些撞到摊位的禾清月,伴着余晖,再次把人揽到怀里,“我就是知道。这也是我最开心的事。”
两人又一块笑了起来。
——
晚间,在书房看话本的时候,禾清月又想起了叶锦的事,便问起了沈诀。
“怎么想起问这个?”沈诀拨弄了一下禾清月额前的碎发。
禾清月原还枕着他的腿,现下从他腿上起开,搭上人的肩头,抱着人懒懒的说:“她不喜欢我……”
沈诀放下手里的公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抱的更舒服些,顺着她的头发解释道:“她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我。”
“嗯?”
“她先前与沈潇晗交好,压的就是他有一日能登上皇位。但是奈何你夫君能力太强,盖过了沈潇晗的势头,所以她不喜欢的不是你,是四王爷。”
禾清月笑了一下,她从这段话里听到有人在她面前邀功了。
但转而又问道:“太子殿下不是喜欢皇后娘娘吗?还能……”
后半句禾清月没说,但沈诀明白,接着跟她解释,“利益捆绑。而且叶锦也并不喜欢他,但作为尚书令的二小姐,她不得不妥协。不过从她的反应来看的话,我反而觉得她不是妥协,是有自己的考量。”
禾清月伸伸腰,“还有这样复杂的关系,朝堂事也太琐碎了。”
沈诀拍拍她的背,“你不用过问,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好。”
禾清月把脸埋到他肩上,闷闷出声,“你养了个好吃懒做的夫人。”
“哪里是。只是擅长的领域不同,你不过见了叶锦一面就能察觉出那么多东西,你才聪明呢。”
禾清月得意的笑了两下。
良久,她又撤开身子问沈诀:“我们不是利益捆绑吗?”
沈诀看着她,疑惑她居然还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两人互通心意这么久,居然还在质疑他的真心。
但他也不恼,耐着性子道:“利益捆绑是两个人拿着筹码坦诚布公的交换威胁。你嫁我是便宜我,我娶你还是便宜我。”
禾清月抢过话来,“左右好处的都是你占。”
沈诀摸着她的脸,笑着回:“是。”
叶锦一事聊完,禾清月也有自己的坏心说给沈诀听,她说:“既然你占了好处,日后你若不忠的话……”
烛火跳动,铺在沈诀的脸上,影影绰绰,身后的影子映的很长,都铺到了窗子上。他敛起笑意,用另一只手拉过她的,在手背落下一个吻,抬眸望着她,郑重许诺:“若我不忠,就杀了我。”
“那我若不忠呢?”
沈诀扣紧她的手,抵到案上,另一只手从她的脸上滑到那截白皙的脖颈上,捏紧后兀的拉近,眼眶渐红,声音微颤,却极尽赤诚的说:“那我就摇尾乞怜的求你再爱我一次。”
他听不得禾清月有一丝会爱上别人的念头,所以将这个念头,碾没在吻里,让它随着黑夜一同消逝。
29. 太子妃
禾知节走了,带着从沈诀那里赖来的黄金还有地契走了。府上两人一个没留,一个没送。
沈诀没留是压根不想外加没必要,禾清月没送是她实在起不来。
她浑身酸痛,等她试图挣扎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罪魁祸首朝她这边走过来。
他倒是春风得意好不清爽,留她一个人受苦,索性也不再挣扎,又躺回去,还背过身子去不再看他。
沈诀轻轻戳了戳她的背,“生气了?”
禾清月不理他。
“真生气了?”
禾清月拉上被子盖住耳朵。
这个时候问什么问,折腾人的时候怎么不管不顾。
昨日夜里,他一遍遍的问她脑子里想的是谁,一遍遍的让她喊他的名字,听不到想听的就一遍遍的欺负人,听到想听的欺负的更狠。
嗓子喊哑了,眼泪流干了,浑身上下全是红印,居然还要问她是不是真的生气。要是她还能出声,一定骂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狗东西!
沈诀看着她的后脑勺,似乎真的听到了她在骂人,把人翻过来问:“是不是骂我了?”
禾清月瞪他,吐了三个字。
“骂这么轻。”他把人抱起来,垫了两个枕头在她腰后,让人卧躺着也舒服些。
禾清月皱着眉,视线追随着他,嘴上不停,应该是骂的重些了。
沈诀听不见也看不懂,端着碗把梨汤给人喂到嘴里。禾清月暂时住了嘴。
喝完汤嗓子能好些,但声音还是沉闷,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今日不用上衙?”
沈诀摇摇头,把碗搁到桌子上,又去给她按腰,“一会儿要进宫去见皇上。”
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禾清月有了点精神,问道:“能带我一起吗?我也好久没见皇后娘娘了。”
沈诀敲她额头,“你这个身子怎么去见?”
禾清月又蔫了下去。
沈诀看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还是退了一步,“有什么想说的我来转述。”
——
宫内,沈诀先托人把信转交给皇后才去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内,看人的样子,不像是病重。
“煜儿来了。”
“是。”沈诀欠身行了个礼。
皇上招呼人过去跟他一块下棋,“最近吏部和户部的事务还好管理吧?”
“刚上任时难管,现在好多了。”
“朕就知道你有能力。”
他若再不说些好听的话,怕是沈诀也不会帮他理政了。
沈诀搁下一子,轻描淡写道:“不及太子殿下。”
皇上一听到那个孽障登时气从中来,刚抓起来的棋子又被他甩了回去。“不必提他!你也不必帮他隐瞒。一个整日不思朝政净谈风月的混账东西!”
沈诀不再搁子,还帮着说话:“太子殿下年岁小些,难免犯错。”
皇上气急:“这样的事情是错吗?他是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亏朕帮他铺了那么久的路!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朕没给?可他居然放肆到敢打朕身边人的主意!”
棋子全都被他扫落到地上,人也险些背过气。他愤恨道:“前朝多因红颜误国,他不思反效,简直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
沈诀扶着他坐下,倒了杯茶,又招呼婢女把地上收拾了。
天道好轮回,这话之前还是骂沈诀的。
人喝了口茶后接着又发了好大一通火,沈诀有些招架不住,之前还是个老狐狸,事事都拐着弯说,今日如此确实是狠极了。
太医院的太医担心皇上加重病情,一拥而上劝他消气,身子要紧。
沈诀便退下了。
走前,皇后又托人给了他一封信。
“信里写什么了?”沈诀见禾清月看了好久便问道。
禾清月趴在案上回他:“皇后娘娘说她一切安好,让我也保重。”
沈诀疑惑:“皇后近来有什么不安值得你问候?”总不能是沈潇晗的心思被皇后察觉了。
禾清月说道:“皇上病重就是皇后的不安啊,她每日忙后宫事务还要照顾皇上,两头兼顾,心力交瘁。”
“我没跟你说过皇上病重的事。”这比沈潇晗的事还让他不解,皇帝病重这样的大事除了他们,可是赦令不让任何人知道。
“一猜就猜的到。”禾清月把信推给沈诀,让他大可放心,她可没跟皇后密谋什么坏事。
然后抱着洛洛在地上打滚,地上凉凉的。从东滚到西,又滚回来说:“我要跟你分房睡。”
“为什么?”沈诀信也不看了,抬眼问她。
禾清月坐起身,盘坐在地上,“天太热了,你老是往我那贴,我不要跟你一起睡。”
“我以后注意。”还好不是因为他折腾人把人吓坏了。
“你才不会注意呢。我都观察过了,你半夜总是往我那儿凑,扯都扯不开,我好几次都被热醒了,梦里还以为掉火坑里了。”
沈诀笑了,“那我睡地板。”
禾清月拍了拍地板说道:“地板很硬。”
沈诀无所谓的摆手,“反正我不要分房。”
晚间,禾清月坐在床上看着下人忙活着给沈诀打地铺,扯了扯沈诀的衣袖说:“你去偏房不行吗,非要睡地板。”
“不行,就要。”沈诀难得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那你要铺的这么近吗?”禾清月在床和他的地铺之间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沈诀挥挥手把下人打发走,还把地铺又往床边扯近几分,坐下身拍拍被子说:“方便我爬床。”
禾清月愣了一愣,爬床是什么好词吗???
沈诀见她错愕的表情,笑着躺下了。
天实在太热了,铺着凉席,枕着瓷枕,禾清月都辗转反侧睡不着,更别说睡地板的沈诀了。于是她侧过身来,枕着胳膊问他,“你真的要睡地板吗?”
沈诀牵着她另一只耷拉到床边的手,眼里含笑道:“你心疼我?”
禾清月:“我又不用上衙。”
沈诀:“那你让我上床。”
“可以,来吧。”禾清月说的没有丝毫犹豫,不免让沈诀怀疑。
果然等他真的爬上床的时候,禾清月滚到地下睡去了,还很得意的说:“两全其美。”
这给沈诀气笑了。
他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自上而下打量着禾清月,神情慵懒散漫,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禾清月感觉自己被看光了。夏日炎热本就穿的清凉些,睡觉时穿的更少,她忙扯着被子往身上盖。
可那目光还是没有转移,禾清月问他:“你……还睡不睡?”
“你觉得呢?”
沈诀起身,走过去把禾清月抱了起来。
“不行!我嗓子还没好!我身子也没好!我不行!你不准!”禾清月挣扎一瞬,说了这么多话。
等她睁开眼没有看见沈诀那张脸,转过头,看到他又躺回了地上。
身子没好他哪敢让人睡地板,嗓子没好他哪敢再折腾人。他控诉道:“以己度人的禾清月。”
“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禾清月小声喃喃,被沈诀听到了。
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掀了被子,一副“看今晚是睡觉还是睡你!”的样子。
禾清月立刻闭眼装死。
许是折腾的太累,真就睡过去了,听人呼吸平稳,沈诀去吹灭了蜡烛。
他却是睡不着,试探着喊:“清月。”
“嗯……”
“皇后的位置你要不要?”
“嗯……”
“清月是笨蛋。”
“嗯……”
还真睡着了。
黑夜里,他去够禾清月耷拉着的手,从指尖捏到指节又握到掌心,轻轻的说:“我给你。”
第二日,禾清月正跟亦梨做绿豆汤,宫里的公公突然来府上传旨让她和沈诀即刻入宫。
她以为是沈诀昨日入宫冒犯了皇上,心里慌的不行,忙叫人去喊他。
两人一块入宫,一路上她都担心的问沈诀,“我还有命吗?”
“我没做错事,不用担心。”沈诀这话含沙射影。
马车行的很快,宫门口,两人遇上了含沙射影的当事人。
两边都行礼,礼毕,禾清月跟沈诀先行。
沈潇晗从身后叫住他们,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请求他们能照顾好皇后。
朝堂上,朝中大臣,文武百官,两侧而立。
沈潇晗,沈诀两侧跪拜。
皇上稳坐高堂,由公公宣读诏书。
午时阳光照射进殿内,将沈潇晗沈诀之间划了一道橙黄的线。
一边是废黜,一边是新立。
——此为诏书内容。
禾清月才明白过来,沈潇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夜之间,沈诀成了太子,沈潇晗成了逍遥王。
身份转变的太快,禾清月没缓过来。她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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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那你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沈诀明白她的意思,解释:“不会。”
“皇子里除了沈潇晗没有能与我抗衡的,六王爷暴烈不堪,九皇子年岁还小,三王爷早早发配到偏远地做了个闲散王爷,造不起势。”
可皇家纷争哪里那么轻易,今日换他沈诀明日就能换旁人,禾清月来回踱步,“……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我,不用担心。”沈诀握着她掌心都出了汗,拿起石桌上的扇子给她打凉。
禾清月坐到石凳上,忧心道:“我怎么不担心,你每次轻飘飘的说没事然后就出事。”
沈诀把桌上的绿豆汤推给她,“这次不会了,我跟你保证。”他已经派人盯死了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子,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斩草除,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病重,却还不知到几时归西,在这期间每一个皇子都有可能像今日的沈诀一样,在太子之位上转一圈,皇位最后能落到谁的头上还真是说不准。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而不是谋权篡位。皇位是他要夺的,皇后的位置是他想给的。他要他的清月清清白白,流芳百世,而不是跟着他由人分说,任人指摘。
禾清月看他,他拍拍她的手,示意安心。
她这才拉过绿豆汤喝下一口,再次抬眼看他,眼里都是让她放宽心。
她又继续低头喝,喝着喝着她又为自己担忧道:“那我的锦鲤……我的花……还有我的树……”
沈诀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跟皇上请命,不搬住处,他允了。”
她又过分道:“那我青楼的小姐妹。”
“我又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规矩礼仪。”
“不用学。”
“那称呼……”
“叫子煜或者叫夫君。”他捏着她的脸说,“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禾清月松了口气,喝完了整碗绿豆汤。
暑气消散,她有了精神,瞥眼看到沈诀身后开的正艳的花,说道:“等我一下。”
她离开树荫,走到炎热的夏日里,蹲到花丛中,摘了一朵又一朵娇花,又折了两根树枝。
忙活半天,回到石凳上都冒了汗。沈诀给她擦去,她就低头摆弄着花。
一刻的功夫,心灵手巧的禾清月编了个花环,夏日的花真是簇簇争艳,簇簇娇。
她笑着把花环戴到沈诀的头上,“感谢禾清月夫君的不弃之恩,花仙子特来报答。”
“什么啊?”
沈诀听着这乱七八糟的话,笑吟吟的回:“那我感谢沈诀夫人的不离不弃。”
禾清月不客气的说:“你是该感谢我。”
“得寸进尺。”沈诀去挠她的腰窝。
禾清月登时被痒的软了身子,她也不甘示弱的回击,两人笑闹一团。
没一会儿又要出汗,禾清月及时打住。
消息传的快,烛风第二日就带着人来王府贺喜,其实就是瞎胡闹。
人太多了,七嘴八舌的。
有人说道:“王府不换,牌匾得换一块吧。”
立马有人摆手,“不可招摇不可招摇,王爷刚封为太子,不好不好。”
“那王爷日后登基可就名正言顺了。”
有人低声喝道:“你小点声,这都什么话!圣上还稳坐高堂呢。”
“就是就是,你这说的跟王爷要谋反似的。”
还有足智多谋,畅想未来的,“可圣上如此,必然是看王爷有帝王之气才废黜又新立,现在畅想一下又有何不可?”
这一个两个的说着,本就燥热的天,一闹腾起来更燥了。
禾清月跟下人端着碗来了,“喝点绿豆汤消消暑吧。”
有一人端过一碗,说道:“谢谢王妃。”
其余人等强调:“是太子妃!”
那人不好意思的挠头,“谢谢太子妃。”
禾清月摆手,“称呼无碍,叫什么都行。”
那人清清嗓子道:“我们无碍,那太子妃现在管王爷叫什么?”
禾清月笑的甜,说的话也甜,“叫夫君啊。”
那人摆摆手,“我多余问这一嘴。”
其他人起哄,“夫君啊~”
禾清月被闹得脸红,见状,沈诀把这群人赶走了。
沈诀拍了拍因为害羞埋在她怀里的禾清月,哄道:“别理那些泼皮,只叫给我一个人听。”
“本来就是……”
30. 沈诀的生辰礼
“我的天呐,欢欢,你都做太子妃了还敢来这儿?!”青黛正忙着弹琴看客呢,突然被人打断,说是有人出高价叫她过去抚琴,走过来一瞧,京城里人尽皆知的太子妃又跑到青楼来了。
“我想你了~来看看你。”禾清月把人拉过去坐着。
一桌子菜还一点没动,这是刚来就把她叫过来了。
刚忙着看客茶都没喝上一口,看着这一桌子菜,青黛也不跟她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片藕放到嘴里嚼,“你来的也太频繁了,殿下不说些什么吗?”
“……他说让我玩的开心。”禾清月实话实说,还贴心的给她倒了杯茶。
她拿起杯子的手一顿,她要问的不是这个,她要问的是她现在作为太子妃还能来青楼这等烟花之地吗?
不等青黛再说些什么,禾清月就把一个红木盒子放到桌子上,道:“给你带了礼物。”
她把盒子推过去,“你之前不是说这个簪子好看嘛,但是我那个戴过了,前几日还摔坏了,我就找人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打开盒子后里面躺着一个银色的簪子,簪身雕花,簪尾是蝴蝶,点缀流苏,摇曳生姿,似戏蝶舞于花簇中,低调但高奢。
青黛瞪大了眼,惊讶道:“我就随口一说。”
她真是随口一说。
像她这样的青楼女子,是要学会察言观色的,即使对着禾清月不需要那么多心眼儿,但是这习惯也早就改不掉了。禾清月每天戴的簪子都不一样,只有这个戴了两次,她就以为人喜欢,所以顺嘴夸的。
可就是顺嘴夸的人也带来了。
禾清月看人一直盯着簪子,应该是喜欢的,就拿起来亲自给人戴在了头上,还拿过铜镜举着给人照看。
本是妩媚动人的一张脸,因着银簪点缀又多了些清纯,水光潋滟,浓淡相宜。青黛看着镜子,也止不住嘴角上扬。但这簪子着实精美,岂是她这等烟花女子配的上,故而自贬道:“你送我簪子,倒不如送银子来的痛快。”
禾清月把铜镜放下,手臂往桌上一撑,摆出一副大爷的姿态,说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哪能光给你花钱,不给你打扮啊。那我这个做客的岂不是太小气了些。”她一手遮嘴,又神神秘秘道:“银子我也带了,等会儿我让亦梨偷偷送到你那儿去,别让老板娘瞧见了又克扣了。”
青黛看着她这滑稽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跟欢欢还藏什么心思,欢欢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照顾到她的情绪。
她伸手捏她的脸,松松软软的像团棉花,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禾清月俏皮的说道:“常常有人这么夸我,你不是第一个。”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还有谁夸呢?”绿萝走过来问道。
“还能是谁,她夫君喽。”白英直接接上了。
两人坐下,禾清月又给她们倒了杯茶。
“谢谢欢欢,可给我渴死了。”绿萝接过喝了一口,怨道:“那几位大人可真难缠,曲子听个没完没了,我都说要去见别的客,还死缠着要听,听就听罢,银两也不多给一块。”
白英也怨道:“何止呢,他们又来闹腾我。明明肚子里没点墨水还非要我出对子,自己答不上来还要怨我出的太难。”
几人看着她,她们可不信她能咽下这口气。
果然她说:“我出了个更难的,让他们一天一夜也答不上来。”
她们当即笑做一团。
笑累了又去吃菜,不管是谁,总能从桌子上找到几样爱吃的。
绿萝抬眼瞥见青黛头上的簪子,知道肯定是禾清月送的,她对着禾清月抛媚眼,“欢欢~我们有没有啊?”
禾清月明白,当即应道:“当然有。你不提我差点忘了。”
她招呼人把东西拿上来。镯子,耳坠,项链一类的首饰,还有些纸墨笔砚,还准备了润喉糖。
她拿了一块糖给绿萝。绿萝先搂着人一顿抱,蹭着她说:“我爱死你了,欢欢。”
禾清月笑着说:“快去看看喜欢什么,待会儿让青黛和白英都挑完了。”
绿萝还是不撒手,“不用挑,你送的我都喜欢。”
“都在啊?”遥遥一道声音响起,众人又往门外看过去。
绿萝调侃道:“将军夫人也来了。”又跑过去迎人。
乔心竹拎了一大堆东西,空不出手来跟她闹,嘴上说道:“什么将军夫人,还没成婚呢。”
绿萝贴着她的肩头说:“这不马上了嘛。”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斯也拎着东西,这包厢里光礼物都要堆成山了。
她们看着那座山,面面相觑,“嫁得好不如姐妹好啊。”
三个人又去挤禾清月和乔心竹,挤过来挤过去出了一身汗,又去开窗子散凉。
终于也得闲喝个茶了,几人闲聊,白英出声道:“给他送礼物你还要愁啊?你打扮打扮自己往他眼前一站就是礼物。”
夏天果然热,禾清月拿扇子打凉还是觉得热,脸红的要命。
青黛看出来人害羞了,帮着说话,“你别闹她。”
绿萝帮腔:“白英说的也是事实啊。谁看不出来殿下喜欢欢欢喜欢的要命。虽然是他过生辰,但是不管欢欢送什么他肯定都喜欢……送自己最好。”
过几日是沈诀的生辰,禾清月本想让她们帮忙出出主意看看送什么礼物,谁知道这一个个的话一出口就给禾清月闹了个脸红。
她面子薄,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能拿到面上来说。之前烛风那些人闹她,她就很不好意思。
禾清月转脸去看乔心竹,乔心竹摆摆手,也是一样的话术,还补充道:“有一回你给百龄送的锦鲤,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就给他配了一个绿皮王八。他还说跟他名字相配,是长命百岁。”
这又招的几人一通笑。
没办法了,只能去问本人了。
好几天禾清月都旁敲侧击问沈诀喜欢什么,他都笑着回:“喜欢你。”一点信息也不透露。
总不能直接问他吧。这也太直白没心意了。明日就是他生辰,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要送什么。
沈诀沐浴完,看到正躺在床上发呆的禾清月,突然探过头去问:“在干嘛?”
禾清月对上他的眼睛,突然出声道:“我问你。”
“你问。”
“你会因为得到什么特别开心?”她换了个问法。
可他又笑着回:“得到你。”
这人脑子里就没有点别的吗?禾清月勾着他的脖子拉下,快速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接着问:“还有呢?”
“还有……”沈诀食不知味,细细摸着她红润的嘴唇,然后俯下身去,却被禾清月一把推开。
也不知道禾清月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沈诀被推的翻了身,他不急着爬起来,也一块躺下了。
两人不再言语,看着帷幔静默,空空旷旷的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半晌,沈诀突然笑了一下。
禾清月问:“笑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上一个,“要是有人能在我生辰的时候给我做一碗长寿面,我会特别开心。”
“就这样?”
“就这样。”长寿面自他六岁起就再没吃过了,母亲去世后,便再没有人给他做过。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了。要不是禾清月每日问他,他怕是再也记不起来了。
禾清月舒了口气,她转过身子,道:“你早就猜到了,还整日跟我玩一问一答。”
沈诀也转过身子,跟她四目相对,“因为很有意思。”整日问我喜欢什么,仿佛在一遍遍向我确认,在我心里,你是不是唯一。
我的回答:是唯一,仅你而已。
“清月。”
“嗯?”
“需要我说我爱你吗?”
“我爱你。”禾清月抢先一步说出口,“明日是你生辰,寿星为大,这句话我先说。”
沈诀用盈盈目光将人深深印在脑海里,伸手摸着她的脸,笑的缱绻又温柔。
人总是贪心不足,躺了这一会儿,他想到硬邦邦的地板,夏日未过,禾清月还是不准他上床,他又请求道:“今夜我能在床上睡吗?”
禾清月有点纠结。
见人有些为难,他又开口:“要是有人能在我生辰的前一晚让我上床睡觉,我会特别开心。”
禾清月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拧着眉道:“得寸进尺?”
沈诀叹了口气,缓缓道:“有的人言不由衷。方才还说寿星为大,这又赶人下床。说到底,我的生辰没人记得,生辰愿望自然也无人在意……”
他起身欲要下床,禾清月拉住了他,妥协道:“给你睡,睡还不行嘛。干嘛说的那么可怜。”
他毫不犹豫的又躺下了。
禾清月无奈嘱咐:“半夜不准偷偷抱我。”
他点点头。
半夜睡着了她知道什么。
还未至半夜,只是听人呼吸平稳,确认是真的睡着了,他就原形毕露,从身后整个将人抱住。
禾清月第二日早起给人做长寿面,人起的比她还早,且不见踪影。
她做好面,发现人早早就在膳厅等着了,她把面搁下。
眼前的这碗面,面条洁白如玉交错在浓白的汤汁中,点缀着金黄的鸡蛋翠绿的葱花,骨汤香气扑鼻,色香俱全。
可沈诀没着急去吃面,而是盯看了禾清月两眼,禾清月当他是在用眼神对她的厨艺表达认可,道:“你不是还要上衙,赶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这才收回目光,低头吃面。
禾清月喝完粥抬头,又对上了沈诀的目光,里面带着同情。她有点怀疑自我,“怎么了?不好吃?”
低头看碗,里面的面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了。更没道理啊,禾清月不解。
沈诀摇摇头,终是良心受到了谴责。他道:“你不疼吗?”
“什么?”
他伸手摸到她的脖颈,用指尖轻拨了两下,“这个。”
“怎么了?”禾清月伸手摸了两下,但没摸出来个所以然,便转头问亦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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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亦梨也用同情的目光看她,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太子妃,您脖子上全是红印。”
今日给禾清月梳妆的不是亦梨,其他人以为是蚊子咬的,便没在意,就算真的是……她们更不敢过问。
禾清月猛的转回头,气势汹汹道:“你咬的?”
沈诀着急的解释:“只是在脖子上留了印子而已,其他的我没做。”
他只是看着人白皙的脖颈上太过干净了,一时情难自禁打了两个标记。但那满脖子都是,属实不是两个那么简单。
禾清月气恼,明知他是个惯会得寸进尺的家伙,怎么能到现在还信他。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还想做什么?”
见人脸上的愠色,沈诀试图给她擦去,边擦边哄人,“别生气。”话里还掺着笑。
禾清月见人认错态度不够诚恳,便推开了他。
沈诀又贴了上去,在她脸颊红润处落下一吻,禾清月因突然贴近的笑脸,下意识眨了下眼。他柔声道:“今日别出门了吧。乖乖等我回来。”
禾清月说道:“你不说我也没办法出门啊。”
沈诀觉得禾清月这句话是在撒娇。
绝不是他随意揣测。因为换以前禾清月会倔着性子说:“你休想管我,我想出门就出门”,难得她今日没有反驳。
有理有据,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想去上衙,他就想跟她一块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做的待一天。可禾清月在催他,还把他往外推,他一步三回头,禾清月索性给送到门口。
“不想去,没有寿星还要上衙的。”他又耍赖的抱着人。
跟过来的下人捂着嘴偷笑,禾清月无奈哄道:“我会迎你的。我搬个椅子,就坐在这儿,跟望夫石一样,就等你回来。”
“真的?”
“真的。”
沈诀低低笑了两声。
可他舍不得人在这夏日里受累,便要求人每隔两个时辰往这看一次。
他又郑重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留下一句“等我。”
整一日沈诀的心情都很愉悦,脸上常常挂着笑,衙门里的人却是如见阎罗。他一改往日不苟言笑,严词厉色,不免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事了。可直到放衙,他们都没被挑一处毛病。
沈诀着急回府的路上撞到了烛风,烛风给他送了一捧花,说是柳嫣然给扎的。
“送我干嘛?”
烛风得意洋洋道:“生辰礼物。之前咱没那条件,吃碗面就算了。现在条件好了,我送的起你礼物了。”
沈诀细细思量着什么,隔窗从他手里接过花,“我收下了,你不用再去我府里了。”
烛风对他这过河拆桥的态度不满,“你过生辰我不去凑热闹?”
“我有重要的事,你别来。”接着让车夫加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烛风看人离开,不解道:“什么重要的事着急成这样。”
沈诀刚下马车就见到了禾清月,她扬着笑,甜甜道:“欢迎回家。”
沈诀的心化为一汪春水,有些飘飘然,他举着花递到禾清月眼前,“送你的。”
禾清月低头轻嗅了一下,又抬眼看他,“你过生辰还给我送礼物?”
“我要别的。”
禾清月双手撑在床上,被他逼的直往后仰,可这样又完全把那截脖颈露了出来,红印覆了一层又一层。
见人撑不住,他拦腰将人往里处挪了一下,肆意欺身而上,双腿跪在她的大腿两侧,捞着她接吻。
舌尖轻易的撬开唇齿,为一条缺水的鱼降下雨露,倾洒到每一处,吻了许久,久到禾清月双手攀上他的双臂挣扎,这才牵着一缕银丝退出。
两人匀着气,禾清月趁机往后退,又被人一把抱回,那双黑沉眸子里带着不满,“为什么跑?”
“没有……天太热了,散散凉……”
眸子又低垂下来,话里委屈:“借口,你不想给。”
禾清月急着解释:“不是,真的是散凉。”本来天就热,一折腾更热,这黏黏糊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可沈诀比她还不好受,原本满心欢喜的盼着,结果人不给。
禾清月见状,主动仰头去吻他,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瓣。
沈诀抬起眼睑,又笑着回吻,手从后脑划到耳垂轻捏,看到人的睫毛在颤抖,捧起脸用拇指轻摸了两下安抚,却又将人的唇瓣吃的更深,听人呜咽一声,眼里笑意更深,手一路流连到腰间。
禾清月猛地抓住那只手解她系带的手,气都喘不匀就急着问:“干嘛?!”
沈诀扣住她的手,“明知故问。”移到耳侧喃声浅笑:“拆礼物。”
禾清月又想到绿萝她们说的话,登时又红了脸,怕他笑她,又偏过头去,道:“没有礼物!我不是!”强装镇定,所以声音很大。
“都到这儿了,你以为只有接吻?”他把系带一圈一圈缠到了手上,又去解衣裳,“你不给没关系,我自取。”
将人推倒后,他一边吻,一边解,看人脸红慌乱的样子,他把昨日忍着没做的,做了个遍。
31. 论钱
晨起,一缕阳光悄悄地透过窗的缝隙,如细丝般柔柔地洒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光辉如烟雾缭绕。
光影之中,一男子如山间青松挺立在衣柜前。他长身玉立,腰身紧致,只着一件中裤,露出了刚劲有力的肩背。
白玉有瑕,他的肩背上留了许多伤疤,不过多是些陈年旧伤早已结痂愈合。但有几道咬痕,血淋淋的落到肩膀臂膀上,还有几道崭新的抓痕,毫无章法的铺满整个后背,将旧伤掩了个遍。如此,像是与什么野性的动物厮缠留下的。
沈诀从衣柜里找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件他的衣裳来,全都是禾清月的。
转头看向椅子上唯一一件属于他的衣裳,也已经皱的不成样子,还被禾清月扯坏了,实在没法穿。
正思量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床那边有了些动静。
他倒了杯茶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喂了点水。禾清月半睁着眼抓瞎,突然摸到他的胸口,又摸了两下,睁眼瞪他。
沈诀看着一点也不凶的眼睛,解释道:“我的被你抓坏了,柜子里也没有我的,只能这样了。”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再喝点。”等人又喝下些水,他才去开门。
亦梨看了一眼就慌忙低头,举着衣裳到人眼前。
沈诀随意拿了件里衣,边穿边问:“我的衣裳都放哪儿了?”
亦梨知他说的不是眼前的衣裳,开口道:“回殿下,都放到偏房去了。”
他系好扣子,皱着眉,接着问道:“为何不放在卧房,反而舍近求远?”
亦梨心思细腻,见微知著。他有点怀疑他最近是不是对禾清月不好,让人误以为他们要分房睡。
可亦梨回道:“是太子妃的衣裳太多了,衣柜放不下。奴婢之前来问过您,您说把您的都择出去放上太子妃的,奴婢就拿到偏房去了。”
“我说过吗?”他记不起来了,所以问了一句,试图唤醒些记忆。
“殿下忘了,您每日放衙经过成衣铺都会给太子妃带上两件衣裳,久而久之衣裳越来越多,奴婢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来问过您。”
亦梨解释了一遍,他这才想起来些。
之前烛风说过,京城新开了一家成衣铺,是一位从扬州来的老裁缝开的,手艺很好。烛风慕名而去给柳嫣然做了两身,回来就跟他大肆夸赞,“裁剪精致,缝纫细密,做出来的衣裳不要太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他怂恿沈诀,“你又不缺钱,给嫂子做两身。”
他听了一嘴,之后每日都让人按照禾清月的尺寸做上两身带回来,但去的太频繁,老裁缝也有些傲气,光给一人做衣裳,有损他的手艺,甩手不给做了,他也就将这事儿淡忘了。
见人还在候着,他把盘子接了过来,半天他也挑不出来穿什么。他淡淡道:“退下吧。”
亦梨欠身退下了。
回到屋里,就见禾清月正转头看他,她哑声问道:“你今日不用上衙?”虽然沈诀身上被咬的有些疼,但禾清月还能说话已经最好不过了。
他去衣柜给禾清月挑了一套衣裳。自己的挑不出,禾清月的倒是信手拈来。他走到床边坐下,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干嘛总是催我上衙,我陪你不好吗?”
“你不去上衙,我花谁的银子?”禾清月故意说的刻毒,就是在催人。
沈诀不为所动,反而说道:“我去不去,你都只准花我的。”衣裳穿到胳膊,他拨弄了两下禾清月的胳膊,示意抬手。
禾清月乖乖抬手任他摆弄,但嘴上仍不饶人,“你没有我怎么花?”
虽然就算是死,他都不可能没钱。但对上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他还是出了个主意,“那就把我抵到沈潇晗或者沈奕之那里,保你荣华富贵一世安。”
禾清月想到那二人的地位,又想到他们和沈诀的关系,惊道:“你命都不要也要给我花钱?!”
“嗯。你开心就好。”他浅浅笑着,趁机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更何况拿我的命换来的钱,你花的时候就能想起我。”
“你可要记我一辈子了,我求之不得。”
他打了个蝴蝶结,伸出一指勾了一下,很牢固,不会散,又去拿自己的衣裳。
禾清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道。论刻毒她比不过沈诀。她顶多说句玩笑,但沈诀真的敢那么干。
沈诀举起两件衣裳让禾清月帮着挑。
“左边那个。”
衣裳穿的乱七八糟,禾清月看不下去,赤着脚就下床要帮他整理。
纵使天热,地也是凉的,沈诀又怕人受凉生病,便把人抱到椅子上坐着,乖乖弯腰等人整理。
禾清月突然想到他身上的伤,问道:“你不用上药吗?”
“不用,我上过了。”
“后背……也上过了?”她伤的几乎全在后背,其余地方他能看见,后背要怎么办。
“上过了。”他从盘中挑了一根青绿色的发带,随意挽了下头发,解释道:“常年打仗难免受伤,上药这事儿轻车熟路。”
禾清月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又给他解开重新绑。明明用簪子给她挽头发都会,怎么这么简单的发带都不会用。
正如禾清月担心他不能给自己的后背上药一样,她同样看不到沈诀勾起的嘴角。
穿戴整齐,沈诀牵着她准备到膳厅用饭。
禾清月突然提议:“今晚去看戏吧?绾绾说戏馆排了一部新戏,很有意思。”
难得休沐,沈诀心有所动,转头看向禾清月,却摇了摇头。
禾清月见他视线落到脖颈处,说道:“遮一下就好了。”
思虑周全,但沈诀还是摇头,牵着人要继续往前走,可禾清月立在原地不动。
回脸看人,对上了一双带着期盼的眼,她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仰面撒娇,“去吧去吧,我想看,你陪我去行不行?”声音更是软的人骨头都酥了。
沈诀无法拒绝,缓缓凑近,抵上禾清月的额头,从唇齿间溢出一个字:“去。”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去。
吃过饭,沈诀陪着禾清月培树浇花喂锦鲤,还逗着洛洛跳高,晚间二人才去的戏馆。
到了地方,戏馆里已经熙熙攘攘,堵的水泄不通,能落脚的地方全都是人。
两人去的并不算晚,但这出戏确实受欢迎,有不少人盼着看,便早早在这儿等着。
禾清月牵着沈诀走上台阶,穿过人流去了二楼,众人纷纷在他二人身上落下目光。
有人悄声道:“台阶都站不下了,居然还想去上座。”
“可不是嘛,那二楼可是一票难求,不止花金银还得有人脉。两不沾的,保准一会儿就给赶下来。”
禾清月满不在乎他们说的话。
她早听叶泽绾说这出戏很受欢迎,好多人慕名而来,所以她早早就托人定下了位置。
赶巧能在沈诀生辰的时候空出位置,可惜昨夜没来,今日那地方便坐了旁人。
既然带人来看戏,那肯定要尽兴。
禾清月过去同人悄声交谈了一番,那人便让出了位置。
禾清月拉着沈诀过去坐下,沈诀把桂花糕摆在桌上,问道:“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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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什么?”
见人好奇,禾清月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说你是太子,把他吓跑了。”
沈诀一挑眉,不信。
禾清月便同他解释:“这场戏他已经看过多次了,不缺这一次。我就告诉他说我有消息能第一时间知道什么时候上新戏,到时候我给他定位置,保他第一个就看到。”
“他能信?”
“他当然……不信。”禾清月自有办法,“但他是个商人,平日繁忙,好不容易得闲看戏,自然要看最好最精彩的。我就跟他一再保证,他就同意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商人?”
“从衣着上还有话里判断的。我照着话本子里写的分析了一下,还真让我歪打正着。”
她接过沈诀递过来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又道:“我还给他搭了一条李夫人的线,日后做生意相互照应,这样才能财源滚滚。”眼里泛光,样子很是得意。
以小见大,物善其用,沈诀又一次对她刮目相看。
“夫人这般聪明,日后怕是要仰仗夫人来养我了。”
禾清月拿肩撞了他一下,神神秘秘道:“那你可要抱紧我这条大腿,等我有钱了,你可就得排队了。”
沈诀眸中一沉,“等你有钱了还有旁人?”
禾清月没注意到他眸中翻涌的情绪,平静道:“许你三妻四妾不许我三夫四从?”
“我没有旁人。”他拿出帕子擦掉她手上的碎屑,又细细把玩着那两根手指。
“可我有啊。”禾清月抽回手指,他方才试图压下去的怒火欲要重燃,禾清月又说:“青黛、绿萝、白英都等着我给她们花钱呢,还有一宁姐姐,嫣然、绾绾,光跟她们喝茶也要花不少钱。”
“花我的。”沈诀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平和,却不容质疑:“你的只准给我花。”
“你这人好霸道啊。”
“我就这样。”恶劣到骨子里,求着得来的东西,一丝一毫不容别人占取。“难道作为你夫君,我不能这样吗?”
禾清月敛眸几瞬,笑着回他:“能,当然能。”又凑近看着他的眼睛,学着他的话说:“求之不得。”揽过他的一条胳膊,枕在他肩头,等着好戏开演。
不爱看戏硬说自己想看,也要把真正爱看的人拉来,人不过说了一句掺了几分占有的话,她有什么不乐意点头应是的呢?
沈诀伸手轻抚了两下她的脸,挂着笑,一同等着。
迷迷糊糊中,禾清月是被颠醒的。马车行的很稳了,但在拐角处突然钻出一只野猫,车夫忙着避开,所以颠簸了一下。
“殿下,太子妃,您没事吧?”车夫撩开帘子查看,街边的灯光也偷偷钻了进来,禾清月下意识往沈诀怀里钻了两下避光。
沈诀摆摆手示意无碍,车夫知道扰了人清梦,忙退出去继续赶车。
“又睡着了……”就是再受欢迎的戏到了禾清月这里都成了催眠曲。
她挂到沈诀身上,伸了下腰,跟闹觉的猫似的。
沈诀顺着她的后背拍了拍,“不喜欢看就不看,为什么要迁就我?”
刚醒过来,她懒洋洋道:“你的生辰礼。昨夜就想跟你来看的,耽搁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沈诀的心剧烈一颤。他讨要过了,居然还有。
“清月。”
“嗯?”
他的唇瓣擦过禾清月的耳朵,鼻息喷洒在耳后,他喃喃道:“给的太多,我会越来越贪心。”
禾清月低声笑了两下,说:“没关系,你是我夫君,可以这样。”
32. 世事无常
天气突然转凉,沈诀整日嘱咐下人要看顾好禾清月,别让她因贪玩又生病。
下人也依吩咐看好了,没生病但是出了别的事。
沈诀回府就看到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禾清月。
“怎么弄的?”沈诀把人上下看了一遍,蹲下身子拿帕子给她擦掉脸上的污渍。
禾清月扯上滑落的衣裳,老实答:“青楼有人喝酒闹事,羞辱我小姐妹,我找人把他们打了一顿。”
沈诀眼中厉气一闪,“他们报复你把你打了?”
禾清月看人这架势,忙扯他衣袖解释:“不是他们。是我心虚,见着他们忙着躲,一不注意崴了脚,摔了一下。”
他又忙去看她的脚,肿了好大一个包,跟个馒头似的,抬眼说她:“你啊,打就打了,还心虚做什么。”又招手让亦梨去拿了些冰块。
禾清月说:“我没打过人。”
“又不是你动手。”
“但是我心虚。”
等亦梨回来,他把禾清月的脚搁在他的膝盖上,用帕子包着冰块给她冷敷。
刚放上去禾清月就抽了口气,要缩回脚,沈诀一把拉住她的脚踝,轻声问:“疼?”
谁知人笑着说:“凉。”
沈诀无奈摇头,“说你什么好。”手上轻轻按着,抬眼就能看到人对他笑,他哪里还能再说出什么责怪的话来。
冷敷了好一会儿消了不少,他嘱咐下人准备干净衣裳还有热汤。又让禾清月抬手,人听话的抬手,他拽着搭到自己的脖子上,抱着人去了卧房。
把人放到床边上坐着,禾清月说:“一宁姐姐要成婚了。”
沈诀解着她的系带回:“总不能是跟霍百龄吧。”
“你这人!”禾清月指他鼻子,“肯定是百龄哥哥啊。”
他切声,“真没意思。”
禾清月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到现在还对霍百龄心有芥蒂。于是回问:“他们郎才女貌,又是两情相悦,青梅竹马,般配又合适,你有什么不满意?”
沈诀一边给她穿衣裳一边说:“不满意他霍百龄命好,怎么好事都让他赶上了。两情相悦,青梅竹马……”
又摘了她的发簪,乌发如瀑垂下。
禾清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怎么能耿耿于怀这么久?”
沈诀捏着她的后颈,兀的拉近。
因为但凡在儿时我能见过你哪怕一面,知晓世间还有这样好的人存在,我会在宫里把苦当糖吃。
可惜没有。
所以我的那点恶劣性子,掩不掉了。
“因为我是小气鬼。”
又抱着人去浴堂,要给她沐发。
浴桶里早已放好了热汤,雾气弥漫,虽已入秋,但还是有些闷热。
禾清月问他要不要开个窗。
他说:“闭眼。”
禾清月听着这不容置疑的命令,乖乖的闭了眼。
然后那人恶劣的耍着性子,仗着人因为脚伤跑也跑不了,圈在怀里就亲。
这吻从一开始就不温柔,像是带着点不甘和泄愤,又凶猛又激进,他也吻了好久,久到禾清月挣扎的厉害,他也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才把人放开。
禾清月匀着气,气鼓鼓的说:“一身汗,衣裳都白换了。”
“那干脆沐浴好了。”说着就伸手要帮人解衣裳。
禾清月推他,“不用你。”
“不用我还想用谁?”
“府里那么多下人,你怎么什么都要亲自上手啊?”
他固执的上前,“我伺候我夫人,我乐意。”
禾清月本来就拗不过他,脚伤更不可能了,只能任人摆布了。
沈诀姑且算是个好人吧,反正是正经帮人沐浴,毕竟亲也亲了,再折腾就过分了。
谁知第二日竟还有人说些没良心的话。
“你不喜欢我了。”禾清月拿毛笔在他公文上轻点了一笔,下巴埋在臂弯里,闷出声。
沈诀沾了红墨,围着那黑点画了一圈,成了一朵花,“为什么这么说?”
禾清月歪倒在书案上控诉:“你都不让我出门。”
“脚还没好怎么出门?”
禾清月撇嘴:“你果然不喜欢我了。换之前,就算我腿断了,只要说想出去,背你也会把我背出去。”
“腿断了你才知道严重,只敢趴在我背上张望。脚伤了你不放在心上,带你出去三两下就要下地跑,这样怎么才能好?”沈诀苦口婆心的劝说。
可禾清月道:“我记着了。”是我记仇了,而不是我听劝了。
沈诀把人捞过来抱着,托着她的下巴问:“我在你那儿成恶人了?”
禾清月抬眼看他,嘟囔着:“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都特意告假回来看顾,竟还能听到小没良心的说这种话。
沈诀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摸了一下她的脖颈,缓缓开口道:“夫人,你知道脚伤会有很多不便,比如……”
禾清月心里一咯噔,捂住脖子,这人准是憋不出什么好话。
“我现在拉你去床上,你想跑都跑不掉。”
“要不然就直接做的你下不来床,‘顺便’把脚伤养一养。”
禾清月内心慌的很,但表面仍旧淡定:“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就会用这些法子来吓唬我。”
沈诀笑了一下,“还出门吗?”
禾清月两手一摊,像饼一样窝在他怀里,“不去了,不去了还不行嘛。”
他捏了一把她的脸,又继续看公文。
少顷,禾清月又说:“可是一宁姐姐的陪嫁我还没整理好。”
沈诀把公文盖到她脸上,“你再折腾下去,就该瘸着腿参加你姐姐的昏礼了。”
禾清月拿下公文,还想辩驳,又看到了公文上的那朵小花。
她拿笔沾了些墨,画到沈诀的手上。
沈诀瞥了一眼,也任由她继续。
没一会儿,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蔷薇花绽放到他的手背上。她歪头枕在他手臂上,对着蔷薇花吹气,让墨干的快些。
禾清月总是喜欢鼓捣沈诀,仿佛他是个玩意儿一样。
墨干后禾清月又轻抚着他的手背欣赏半天,出言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完?”
“无聊了?”
“一宁姐姐的陪嫁……”禾清月话说半句。
沈诀放下公文,叹了口气,“净给你姐姐操心,也不看看自己。”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抱起禾清月往库房走。
沈诀天然优势又常年习武,抱起禾清月来轻轻松松。
“你姐姐还缺什么,挑吧。”到库房,沈诀放下她搀着,让她慢慢挑。
这下总不会再闹着要出门了。
禾清月转脸问他:“库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东西?”
原先不过占满两面墙,现下四面全是。
“皇上给太子妃的赏赐。”他又说:“这可是你的小金库,近来你居然都没看过。”
“忘记打理当然是有原因的。”禾清月挑着首饰说道。
禾清月挪一步,他跟一步,反问:“什么原因?”
原因当然就是你整日忙,我也忙。我忙着去找一宁姐姐,忙着去找嫣然,忙着去找青楼小姐妹,还忙着招猫逗狗……
禾清月心虚的瞥他一眼。
沈诀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讪笑两声糊弄过去,又问:“这些我能给一宁姐姐吗?”
“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便给谁。”
禾清月得了保证后,放心的挑着,仔仔细细的挑了好多,一会儿还拿着簪子放到沈诀头上比量。
沈诀低头任她比量,但还是忍不住道:“给你姐姐又不是给我。”
闻言,禾清月还是比量。不仅比量,还夸道:“你好适合青绿色。”然后给他插了满头青绿色的簪子。
她挑挑选选,足足给乔心竹挑了六箱首饰让下人搬了出去。
转脸看到跟片竹林似的沈诀,她拨弄了一下簪子上的流苏,接着勾着人的脖子拉近,笑着轻吻了上去。
沈诀有点受宠若惊,搂着她的腰笑道:“日后我还得好生打扮一番才能得你一丝垂怜。”
禾清月挑起他的下巴,轻佻道:“是啊,大美人儿。”
沈诀眸中一闪,心下一动,耳朵迅速变红,转过脸去不再看她,道:“你都学了些什么……”
禾清月也红着脸偏过头。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现在跟调戏小姑娘的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
立秋黄昏,霍百龄乔心竹大婚。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万方来贺。将军府前,人群攒动,全都踮着脚去瞧。
府内礼生喊道:“二拜高堂!”
乔心竹被红盖头遮着还能掩住笑,霍百龄没什么遮挡,脸都要笑烂了,都不知道下一步要对拜的时候,他该笑成什么样了。
二人抬起头来,准备下一步流程时,记账先生喊了一道:“太子太子妃前来贺喜!”
王府里的下人先抬着贺礼进来了,一趟接一趟的足足占了半个厅堂。禾清月挑的首饰是因为乔心竹喜欢,所以单留给她做陪嫁的。而这些才是作为太子太子妃拿的出手的东西。
禾清月和沈诀进来的时候,坐在堂上的霍百龄父母忙起身迎人。
沈诀制止道:“令尊令堂不必拘礼,今日我们是作为两位新人的朋友前来贺喜的。”他拉过清月,“本来我与清月还想等流程结束来喝个喜酒便罢。但这样的喜事,总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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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亲眼见见,便不知礼节的来了,还请令尊令堂莫要怪罪。”
二老忙摆手,“殿下哪里的话,您二位前来贺喜是我们天大的福分。”
沈诀看着霍百龄那急不可耐的样子,续言道:“那就还请继续,莫要误了时辰。”
二老招呼下人拿了两张凳子,待人坐下,礼生又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果不其然,就是背对着,禾清月都能看出霍百龄高兴的样子。瞧着自己的姐姐,瞧着红艳的婚服,她也跟着笑。
“礼成!送入洞房!”
男傧相挤上前来哄闹一团,推搡着新人去婚房,禾清月跟沈诀才不会错过这热闹,起身跟人一道喧闹。
等把新娘送到屋里休息,男傧相们就拉着霍百龄去喝酒,还说不醉不准回。
这可让霍百龄头疼了,他不想让一宁久等,便拉着沈诀求救。
沈诀难得这个时候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悄声道:“我酒量差你又不是不知道。”
霍百龄又去撺掇禾清月,“欢欢,你帮帮我,你姐姐还等我回去呢。”
禾清月婉言道:“小酌怡情,大酌伤身,这么多宾客,今夜是要我帮你拼命啊,我夫君不允。”
霍百龄没辙了,被那群人架着去喝酒。
哄闹声远离,沈诀牵上她的手说道:“我以为你会同意帮他。”
禾清月回扣住他的手,“哪能那么轻易就让他得到我姐姐,还能什么好事都让他赶着,让他等等。”
这话实为耳熟。
沈诀看她,看到了机灵又得意的禾清月。他笑着,牵着人的手往外走,“那我们去吃菜。”
没想到大婚会来这么多人,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设宴不多,禾清月和沈诀也不在乎身份地位,拼凑一桌就罢了。
桌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长辈,倒是很会疼人,见禾清月瘦条,都往她碗里夹菜,一会儿那碗里就堆成山了。
“小伙子要好好养媳妇儿啊,看给姑娘瘦的。”那大娘来的晚,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看人年轻,多嘴提醒一下。
沈诀正给禾清月倒茶,听了这话,忙着回:“好,听您的,好好养。”
禾清月体质特殊再加一条——吃不胖。
但她也没解释,只是看着沈诀,笑得眉眼弯弯。
沈诀把茶推给她,贴耳说道:“好好吃菜,不然大娘该怪我了。”
禾清月又笑了两声,转脸去挖掘这座山。
霍百龄敬酒敬到这桌上来了,看都没看这两个坏心眼的家伙,对着刚刚的那大娘举了酒杯,说道:“李大娘,您和刘伯伯是从小看着小辈长大的,儿时小辈调皮,但您和伯伯还是尽心又细致的照顾小辈,小辈无以为报,我敬您一杯!”
那大娘听这一言,泪洒当场,以茶代酒回敬一杯,直夸他是好孩子。
霍百龄看过一桌子上的人,又问及刘伯伯,大娘又抹了眼泪,说前几天走了,世事无常,像他们这样的人隔几天就走一个,过不了几天,她也该随着去了。
霍百龄眼眶泛红。但大喜的日子不该这样哭哭啼啼,更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将死亡之事随意说出口,大娘又忙着道歉,宽宥霍百龄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别伤心,该高兴才是。
但在座的有哪一个不伤心不难过的呢。
禾清月都吃不下了,回府的路上,她都没有说过话。
沈诀走到人身前拦住去路,“你姐姐成婚还难过呢?”
禾清月摇摇头。
秋日云团密布,月亮都被遮了起来,只有街边的几盏灯笼还微微发着光。
她抬头叫他的名字,不忍道:“子煜,生老病死才是常态。”
沈诀知她心事,低头去寻她眼睛,看到里面晶莹的泪珠,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应道:“清月,我必同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你不要怕。”
禾清月还是摇头,她喃喃出声:“假如……”滚烫的泪珠落到沈诀手上。
“没有假如。”沈诀感觉那不是泪,是冰霜,凉的刺骨,冻的心惊。
他不想再听她说下去,要去堵住那张嘴。
禾清月知他在此事上的孩子心性,拿手隔开他的嘴,后退半步,“假如我真的先你一步离世,你不要早早随我而去。”
她被沈诀拦腰拉回怀里,仰面见人红了眼眶,她还是固执的说:“你要去寻我。去人间四季里寻我,春日百花,夏日落雨,秋日美酒,冬日白雪,每一处都有我在。”她这才捧起人的脸,吻到他的眼睛,“子煜,你要去寻我,知不知道?”
沈诀紧紧抱住人,歪头埋到她颈肩,闷出声:“知道。若真有这个假如,你也要这样。”
“好。”禾清月察觉到肩上的湿润,轻拍着他的背,温声道:“不要哭。”
33. 中秋节
沈诀从廊前经过的时候,禾清月突然开窗,幸亏躲的及,要不然就被窗扉扇了个巴掌。
“你要谋害你夫君?”
禾清月搁着窗,拉人过来左瞧右看,确认无事,知道他在唬人,又咧嘴笑开,“我新做了点心,你要不要试试?”
不只是谋害,还要拿他试毒,但他还是点点头。
禾清月挑了一个品相最好的放到他嘴里,还不等人嚼完就忙着问:“怎么样?”
沈诀忙着咽下,吐出一句:“好吃。”
“甜度如何?口感如何?”
“都好。”绝不是他敷衍,是禾清月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那就好。”禾清月又转头要去忙活,却被沈诀扯住后颈的衣裳问:“头晕不晕?”
禾清月止住步子,偏头回他,“一点也不。”
昨夜回府,宴席上没喝的酒,在回府后禾清月喝了个痛快。
两人一个拿酒,一个拿茶,也是在此处廊前,铺了个毯子,抬头望天盼明月,没等到,便点了烛火。
秋日的夜里有些凉,禾清月正端着酒杯饮酒,沈诀回了屋拿了件披风披在禾清月身上。
她拢了拢披风,道:“饮酒的时候,总感觉要敬点什么。”
沈诀笑着倒了杯茶,牵过禾清月拿酒杯的手,绕臂而过,“不敬也能喝。”
禾清月笑起来,“交杯酒啊?”
“嗯。”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是夜,有人洞房花烛,有人廊前寻欢。风吹开了云,露出皎皎明月,明月清辉洒到廊前。
沈诀借着月光把禾清月的发丝拢到耳后,落了个吻在她的额头,缱绻道:“我永远爱你。”
禾清月与他额头相抵,回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暖阳透过窗子照进了屋里,地上一片金黄。
禾清月道:“给我姐姐送些过去吧,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沈诀从身后抱住人,蹭着人的耳朵,温存片刻,“你说的是点心还是霍百龄?”
禾清月感觉有点痒,偏头躲了一下,又被沈诀追上,鬓边的头发都被他蹭乱了,她叹了口气,“当然是点心。”
“点心她肯定喜欢,霍百龄不一定。”
禾清月笑着捏了捏他放在腰间的手指,“小气鬼,幼稚鬼。”
“我就是。”沈诀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往屋里瞧,“还有余的话,帮我装一盒,品相不用好,能吃就行。”
“你要给谁?”
太子府内,沈诀在桌上摊开一盒点心,“尝尝。”
品相极好,早知道不给清月提示了。
沈潇晗拿了一个放到嘴里,沈诀忙问他怎么样。
他也回:“好吃。”
“你嫂嫂做的。”见人一顿,沈诀又说:“没下毒。”也拿了一个放到嘴里。
沈潇晗可不信他只是来给他送点心的,便问道:“皇兄此来何意?”
“来警告。”话是轻飘飘的,但里面很有分量。
沈潇晗皱眉不解,“皇兄现在是太子,我有什么能威胁到你的吗?”
“权势没有,人际……”
沈潇晗示意他继续说。
以为一点就通,结果还得解释。
“你身边有人在投靠沈奕之。”他抬眸看了沈潇晗一眼,带了一丝冰霜,“且不少。”
沈潇晗拿起盒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并非我授意。”说是给他的,结果全让沈诀吃了。
沈诀拿帕子擦了擦手,又随意搁置在桌上,“那论处置。”
“随你。”
孺子可教,一点就通。
沈诀起身要走,沈潇晗喊住他问:“皇后…怎么样?”不怪他非要问沈诀,皇上对他已是厌烦至极,即使病重也不愿召他入宫,皇后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又怕皇上会因他怨责皇后,实在是担心。
沈诀敲了敲侍从手上的那盒点心,提醒道:“正要去,帮你见见。”
沈潇晗眼中起了一丝波澜,“嗯。帮我带好。”
沈诀点点头,迈步离开,又实在忍不住回头责他两句,“我提醒过你多次。你但凡能藏得住,今日见她的就不是我。”沈潇晗同他势均力敌,却仅仅因为一处错虎落平阳,连他都觉得可惜。
沈潇晗反问他:“你藏的住吗?”他抬眼看他,“如果是嫂嫂,你藏的住吗?”
见人愣在原地不出声,沈潇晗说道:“谁也别说谁,我们都一样。”
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才倍加珍惜,难得可贵,什么都有的,亦如此。
宫内,皇上正和皇后聊天,点心索性也不用单送了,就摊在乾清宫的桌子上。
看人还吃的下点心,沈诀婉言劝了两句,想说和皇上与沈潇晗的关系,他没在他身上得到一丝父爱,但沈潇晗得到的绝不是假的。更何况这样一来,他还能博一个宽宏大度又孝顺的好名声。
皇上听他说了许多,终于松口了,中秋节,宫里设宴,邀百官进宫同贺。
——
中秋佳节,月挂中天,银辉洒满大地,宫廷楼阁仿佛被轻纱覆盖。天空如洗,不见一丝云彩,显得格外澄澈空灵,不必张灯结彩,都如同白昼。偶有夜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
在宴前,每个皇子禾清月都见到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来给她行礼,搞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幸而沈诀站在她旁边抓着她的手安抚。
瞧来瞧去,她最终还是定格在沈诀身上,这些个皇子里,她还是最喜欢她夫君,转脸就对着他笑。沈诀不明所以,但也对着她笑。
沈奕之走到跟前的时候,沈诀换了冷脸向前迈了一步,“六弟身体不好,不必多礼。”
沈奕之拄着拐,本就没有要对他行礼的意思,他这么一说,反而是要行礼。他费劲的弯了下腰,见状,沈诀忙去搀扶,沈奕之觉得他是惺惺作态,躲开了。
看人费力的装着假,沈诀也挺累的。他刚刚镂空去扶人,明眼看着他那条受伤的腿借的上力。
“夫君?”禾清月叫他。
他下意识回:“哎。”
她笑盈盈的挽人胳膊,“走吧。”
“走。”沈诀扣住她的手,带她去席位。
期间又撞到一个人,那人身着红色衣衫,手拿一柄折扇,腰间宝玉缠绕,满面富贵态。
沈诀汗颜,这更是个混不吝,他忙去挡住禾清月,谁知还是被人看到了。
“四弟还藏着个大美人儿呢?”
此人正是三王爷,沈怀远,好财又好色,一点儿王爷风度都没有的登徒子。
沈诀笑眯眯的回:“眼光不错,是我夫人。”
“是太子妃啊,失礼失礼。”他忙欠身道歉,但并不真诚,眼中调笑,还将禾清月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禾清月被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着很不舒服,又往沈诀身后躲了几分。
沈诀安抚性的摩挲着她的手背,看着沈怀远,问道:“三哥可有见过六弟?”
他不知沈诀是何意,还是答道,“未曾。”
“我见了。”沈诀含沙射影,“六弟断了一条腿,据说是醉酒后骑马摔断的。但我听坊间传闻不是这样,传闻说是他在醉酒后调戏有夫之妇,这才遭了报应。身为六王爷居然做出这等下作之事,难怪要遭报应。”他又往前站了一步,“三哥眼睛明亮,怎么刚刚还没认出我夫人呢?”
沈怀远看着面前的沈诀,感受到了新太子的威慑。又看到那双黑沉的眸子里藏着警告,仿佛在说:但凡再敢往他夫人身上瞥一眼,他的眼珠子今日就得剜在这儿。
沈怀远干笑两声说道:“来的匆忙,风大迷眼了,实在抱歉。这回认清了,是太子妃。”又毕恭毕敬的给禾清月行了个礼。
禾清月许久没见这样的沈诀了,愣了一下才点头回礼,沈怀远赶忙溜了。
“轻浮至极。”沈诀背后还要骂一句。
换之前,禾清月会说:论轻浮谁比得上你。但当她真正承受到恶意的目光时,她才知道沈诀还算是个君子。
她笑着:“风高亮节的夫君,咱们走吧,宴席要迟了。”
沈诀听了这话反而委屈:“夫人怕不是在骂我?”
这跟刚才霸气侧漏的威胁人的是一个吗?
“在夸你,笨蛋。”
“就是在骂我。”
禾清月拉着他走,无奈道:“在夸你,真心实意的夸你。你觉得是在骂你,那就是你自知你平日的作风就有问题。”
“我才没有!”心里有鬼的人才那么大声的狡辩。
禾清月一脸狐疑,“没有吗?”
“……一点点。”
“那就是有。”
皇上皇后一来,文武百官俯身行礼,九五之尊大手一挥,这宴席便开始了。
歌舞表演年年如此,倒是每年的菜品都不一样,沈诀忙着给禾清月夹菜,还说:“虽然不及你做的,但是凑合吃。”
禾清月轻笑道:“说的好像我是个厨神一样。”
沈诀仔仔细细的将她看了一遍,夸道:“还是个天仙。”
禾清月今日穿的浅绿色衣裳,乌发用一个镶嵌着绿珠的流苏簪子全挽,两朵白色绢花点缀其间,鬓边落几缕碎发似碧波河水,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天仙下凡。
而她的这身装扮全部出自沈诀之手。
她眨着琥珀色的眸子,说道:“夫君怕不是在夸自己?”那眼睛澄澈又温柔,摄人心魄。
沈诀看的入迷忘神。
禾清月察觉人的异动,移开他的脸,说他:“轻浮至极。”
可她露出笑来,又张扬又明媚,美得惊心动魄,引的人纷纷侧目。
在落座的时候,就有好几道目光打量到禾清月的身上,两人都不以为意。想来都是想看看新太子身边的人还是不是先前的四王妃。但等回过神来,沈诀才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看的就是禾清月这个人。
他后悔了……
他为何要撺掇这场宴席,又为何偏偏把人带来,还将人打扮的这般漂亮,让宴上的人全都在看她。
不该是这样的。
他捏着人的衣角攥紧,倒了杯酒猛地喝下。
禾清月见人喝酒还有些疑惑,但只当人是高兴,便往他盘子里夹了好些菜,“不能空着肚子喝酒,吃点菜。”
看到盘子里的菜,沈诀突然想到沈潇晗说的话,藏不住心思,那藏得住人吗?
他勾着禾清月手腕上的镯子把玩,腕骨太细了,他轻轻松松就能将手指伸进圈里,轻易的就能连镯子带手勾到掌心里包住。
他起了歹念。
他想把禾清月关起来,让她只能看着自己,只对着自己笑。他要把所有无关的东西全部隔绝,不让她见到那些脏污,沾染那些是非。这样,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是不是也轻易些?
禾清月见人勾着镯子,乖巧清澈的说道:“你给的镯子还想要回去啊?”
沈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迟迟未应。
禾清月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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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镯子给他,他按下她的手,轻声道:“给你了就是你的。”
他把酒杯推到一边,吃下一口菜,又说:“镯子归你,你归我。”
禾清月听他这话,瞥他一眼,然后憋笑。没憋住,低头笑了半天,自己又重复了一遍“镯子归你,你归我”又笑了半天。
她看话本里面的男角儿也没有他这么霸道的,都说故事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可她身边就有个比故事还精彩的,实在是憋不住笑。
沈诀看她一抖一抖的肩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他说:“禾清月,你胆子好大。”
他好不容易才打消掉要把人关起来的念头,可她又在招他。
禾清月不再笑,下巴一仰,道:“是吗?”
“是。”
她高傲的像只猫一样,又说:“你惯的。”
——
吃完宴就该赏月了。
皇上身子不适便留在室内同自己的儿子们聊天,皇后则带着女眷去了园子里。
月明风清,她们三两个的携手游园,禾清月没大没小的挽着皇后,乐得自在。
禾清月正细嗅着一枝桂花,听到皇后说,“煜儿很是粘人呢。”
“啊?”禾清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是有点。”
刚要外出赏月的时候,一众女子里鹤立鸡群的那位就是禾清月的夫君,被皇后发现给赶回去了。说女子之间话话家常,他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沈诀抿嘴,恋恋不舍的捏了捏禾清月的手,又说外面天凉,给披了件披风才放开,招了皇后一顿笑。
“他待你很好。”皇后能同时见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但每一次都能看出两人很是恩爱。
禾清月也毫不犹豫的笑着回应:“是很好。”
虽然有点恶劣,有点小气,有点幼稚,有时候还爱耍点小性子……但他对她好确实无可厚非。
皇后看着她,有些羡慕。
两人又说上不少话,溜溜达达到了亭子里便坐下歇一会儿。
不多时,又晃过来一个人,同禾清月欠身行了个礼,禾清月下意识回了一个。
他微愣一时,又转对皇后,郑重行了个礼,“皇后。”
“刚把煜儿赶走,你又过来了。”皇后把人拉到一边坐着,“怎么现在不是太子了,就连声母后也不叫了?”
沈潇晗看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道:“臣不敢。往日没规矩惯了,今日在皇嫂面前不能再失了礼节。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才不要你做我母后。他苦笑一声,出言道:“更何况今日这团圆夜,皇后为何要提起臣无能之事。”
皇后似是不满他这般贬低自己,皱了下眉,拿了块月饼到他手里,说道:“不是无能,只是你父皇有自己的决断。你自小就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第一,事事也做得出色,在我这里你已然是最好的。”
沈潇晗看着她,眸子陡然亮了亮。
那都是为了见你。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月饼,回想到儿时递到他手里的那块点心。
“铭儿这么厉害,骑射又拿了第一,奖励你吃芙蓉糕。”
那时的皇后才刚入宫半年,长相酷似先皇后早夭的妹妹,所以先皇后待她如同亲生妹妹一般。
“阿韵你不要老是带着铭儿吃这些甜食,回头又要牙疼。”
绫韵那时还很活泼全然不似现在端庄,听了这话还对着宣柔做鬼脸,“柔姐姐好小气,铭儿这么争气,想吃就让他吃。”
半大个姑娘装模作样的护着半大小子,怎么看怎么滑稽。宣柔故作凶恶逼近绫韵,绫韵还是稳稳站在沈潇晗面前,像一只护崽的鸡。
她弯下腰,笑眯眯道:“到时候招了牙虫,我就说是你怂恿铭儿吃的芙蓉糕,让牙虫……”又突然抬高声音,补道:“全都爬到你嘴里!”
绫韵一想到那画面,哇哇直叫,“太恶心了!柔姐姐好可怕。”吓的她跑出了屋子。
宣柔摇着扇子遮面,得意一笑,“还跟我斗,你再吃上一年的芙蓉糕也斗不过我。”转脸看向沈潇晗,发现他压根没吃糕点,反而眸色沉沉的问了她一句话,“母后,怎样才能得到最想要的?”
她蹲下身子,拿下他手里的糕点,笑道:“那你要很努力很努力,凡事都做到最好。最后坐到跟你父皇一样的位置,这样就可以得到所有东西,你最想要的自然也就得到了。”随即把糕点塞到他嘴里,“吃吧,阿韵好不容易给你争来的。”
那时尚还年幼,他听了前半句,就遵着这句话一直往前赶,可他忘了……不止要做到最好,还要会争会抢,这样才能得到最想要的。
这时又来一位姑姑,说后宫有要事要理,请皇后过去。
皇后叹了口气,“后宫之事在中秋节也不得消停。要不是柔姐姐非要我做这个皇后,我才不用为这些事烦心。”
她起身,望了望月亮,转身对沈潇晗说:“铭儿,你能不能让你娘亲到我梦里一趟,我要同她好好理论理论!”她眼中盈盈似有清泪,艰涩道:“就是跟她吵架,我也要让她……放我走……”
沈潇晗还忘了一件事。他心爱之人,压根不喜欢做皇后。没有母亲护着,她在宫中看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早已厌烦至极。他若想得到最想要的,就不能像他父皇一样,把人关在深宫,不得自由。
他对禾清月说:“你转告皇兄,那交易,我同意了。”
禾清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34. 中秋节
人都离开了,禾清月想回去找沈诀。又突然想到之前他说皇宫里的锦鲤很漂亮,到了晚上都瞧的见,对着许愿更是会有好运降临,故而又调头去寻。
可皇宫实在太大,她寻了半天也没寻着。好不容易溜达到假山前,听着有水流的声音。可锦鲤没瞧见,先招了灾。
隔着假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太子妃就是个花瓶!”
禾清月一挑眉,夸我貌美呢?
“京中不是盛传太子妃温柔贤淑吗?怎么是个悍妇?!”
她不免疑惑,我今日很守规矩啊,礼节礼数无有缺漏,就连三王爷那样的人她还点头回礼了呢。
那人又说,“前几日我去青楼,遭了一顿打,就是她干的!”
原来打的是你,活该!
“她居然还去青楼?简直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我人格魅力大!我夫君都没说什么,你指责什么?!
“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还抛头露面。我看她还是个惯会勾引人的淫|妇!”
这话最难听,她听不下去了,所以她打算动手。
她弯腰挑拣着趁手的石头,碰巧一行端着水盆的下人路过给她行礼,她脑子一转,夺过来一盆,猛的就往那一扬,还喊道:“给各位大人醒醒酒!”
那群人一涌而出,跟落汤鸡似的抹着脸,高声喊到:“谁啊!”
刚被夺了水盆的下人错愕的行礼:“见过太子妃!”
那群人知道自己惹祸了,头都不敢抬,忙里慌张的过来要行礼。
禾清月拦住他们,然后点着这群落汤鸡,“一个、一个来。”
他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老老实实的一个一个上前行礼。
“见过太子妃。”说她水性杨花的,一盆。
“见过太子妃……”骂她是悍妇的,一盆。
“见过……太子妃……”污她是淫|妇的,剩下的全部。
几人被水泼的那衣裳拧都拧不干,湿哒哒的干站在那儿不敢动。
禾清月仿着沈诀,往前走了一步,但地上全是水洼,恐污了裙摆,又提着裙子退了回去,站到台阶上,将他们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厉声道:“各位大人这下酒醒了吗?”
他们打着哆嗦,连连点头,“醒了醒了!”
“我看还没有。”她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又道:“要不在这儿吹吹风,再清醒一下?”
秋日不似寒冬冷,但今日偶有妖风作怪,吹来的都是刺骨的冷风,几人身上都湿透了,再一遭风吹,回去不是发烧就是感冒。
他们抬头去看她,企图得饶,可只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夜里的猫一样狡黠的发着光回望,又一个个的连忙低头应“是”。
胆小如鼠居然还敢造谣生事。
处理完眼前的,禾清月又转头给那些下人道歉,麻烦她们再跑一趟重新打水了。又露出明媚的笑来,让本还错愕的下人们在微凉的秋日里如沐春风。
算完这账,她也没了看锦鲤的心思,要溜达回去,一转脸就看到不远处廊桥上的人。
那人身着青绿色衣裳,用白玉发簪束着高马尾,歪头倚着红柱子,抱臂向这边看,即使廊桥上遮下的阴影覆了他半张脸,都能看出他是在笑。
她慢慢走到人跟前,那人给她整了整披风,笑吟吟道:“这回亲自动手,不心虚?”
她甩着刚刚因为端水而酸疼的手,无所谓的说道:“他们背后贬人都不心虚,我心虚什么。”
沈诀把她从围栏外抱到围栏上坐着,低头给她揉手腕,随意出了个主意,“要不要割了他们的舌头?”
她拿额头去顶沈诀的额头,还真的思考了一下,“今日中秋节,在皇宫里见血不太好。”
沈诀顿了一下,抬眼看她,眼里很是认真。这么大火气?那一定是说的特别难听,他也不用客气,“那明日我把他们叫到府里来割。”
“那更不行了,我见不得血。”想到那个血腥的画面,禾清月躲似的往沈诀怀里钻。
沈诀笑着抱住人,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我偷偷的。”
禾清月摇头,“算了算了。”
到底还是心软。
他抱着人轻抚着,看着不远处的落汤鸡,散漫的将他们上下了扫视一眼,然后伸出舌头拿手指比划了一下。
那些人立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顿时吓的腿软瘫坐一地。
“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去吧?”沈诀又把人抱下来。
禾清月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又侧着脸仰面问他:“你吃月饼了吗?”
“吃了,没你做的好吃。”
“赏月了吗?”
沈诀弯腰看着她笑,“一直在赏。”
禾清月拍开他的脸,“你怎么那么爱笑?”
被拍了巴掌也不恼,他还是笑,“我也分人的好吧。”
宫外的中秋比皇宫里还要热闹,禾清月掀着帘子瞧了半路,然后兴奋的转头看沈诀。
沈诀无奈叹了口气,“停车!”
马车停稳,禾清月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沈诀往下走。
沈诀跟车夫交代两句,就这点功夫禾清月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要不是他还拉着人,人早就跑没影了。
等他住了口,禾清月就拉着他乱跑一通,从这个摊子跑到另一个摊子,什么都要瞧一瞧,看一看。没心眼的样子仿佛在皇宫里给人泼水的不是她。
“慢点儿。摊子又不会跑。”沈诀嘱咐着。
禾清月蹦跶着说:“会啊,会跑。”
两人眼前就有一个收摊的大哥,说要回家陪妻儿了,走前还给两人送了盏花灯。
“嘿,小便宜。”禾清月对着花灯得意一笑。
那样子可爱极了,让沈诀也止不住的扬起嘴角。
还没仔细看看花灯呢,她又拉人往前跑。看到打火花的惊叹一声,见到舞刀弄枪的退后一步,听到诗词歌赋接上一句。每个活动都参与一遍,身上也出了汗,便把披风摘给沈诀拿着。
跑了半天人也累了,她就倚着沈诀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家酒楼下,禾清月住了脚。
酒楼内灯火通明,酒楼外红灯摇曳,人群熙熙攘攘,进进出出,欢声笑语弥漫整条街,如仙境让人为之沉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边上的木板上写着“桂花酒畅饮”。
沈诀也看到了木板上的字,看禾清月兴致勃勃有要往里冲的架势,他伸出手盖住她的眼,接着就拉人走。
刚拖走半步禾清月就挣扎道:“宴席上我都没喝!”
宫里规矩大,她又好贪杯。她怕醉酒后生事给沈诀丢脸,所以皇宫里布下的宴席她从来不喝。
沈诀无奈道:“非喝不可吗?”
禾清月打定主意,扬高声音:“非喝不可!”
“车夫回去了。”
“我知道,我看着他走的。”
“侍从也没留。”
“我知道,但是有你啊。”
说到这个份上了,沈诀还是犹豫不定。不是他弄不回去人,而是醉酒的禾清月太胡来了。在府里时独他一人占便宜,这在外面他还能把旁人的眼珠子都剜了不成?
“子煜?”
沈诀刚一回神,人就仰面眨着眼喊:“夫君~求你了。”
他还能说什么?无话可说,只得拉着人往里走。
刚上台阶还是嘱咐:“只这一次。”
禾清月笑眯眯的回:“就这一次。”
楼内人声鼎沸,酒香四溢,小二穿梭期其间,不亦乐乎,两侧桂花挺立,飘香四处,还有诗情画意,琴瑟和鸣。任谁见到了不说一句,人间仙境。
酒楼老板娘忙来招呼,见人衣着不凡,怕招待不周又解释:“两位客官!今日中秋人多,包厢没了,要想喝酒可能得拼桌了。”
好借口,沈诀转脸看禾清月,谁知人先他一步摆摆手,“无碍,人多热闹,还请老板娘帮忙找个位置即可。”
老板娘高兴的说道:“好好好,姑娘真是人美心又善!”
禾清月被夸高兴了,有人不高兴了。
可要不说人家是老板娘呢,她又夸道:“公子在这热闹节日里陪夫人,真是体贴又细心。两人恩爱非常,郎才女貌,般配的让人眼红!”
禾清月拽了一下沈诀的衣袖,他低下头来听到她悄声说:“夸你呢。”
他握紧人的手,笑了一下,机灵鬼。
老板娘带着人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酒菜马上啊,二位且一等!”
“李夫人!”禾清月刚坐下就兴奋的跟人打招呼。
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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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也不是旁人,正是李公子和李夫人。
两人忙要行礼,沈诀制止了,此处人多眼杂的。他们二人知晓是何意,便又坐下了。
酒菜准备的有一会儿,两人先把桌上的酒菜推了过去,李公子道:“殿下若不嫌弃就先用吧。”两人再次见面还有些尴尬。
禾清月在一旁忙着问李夫人,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明珠。”“明珠。”声音一道响起。
李公子又补上姓氏,“姓陈,叫陈明珠。”他脸上有愧色,说道:“本是家中千金小姐,到了我这儿反而让她蒙尘。”
李公子对着禾清月举起酒杯,慷慨激昂,“此前多谢太子妃的敲打,才让我及时醒悟,若不然怕是要酿成大祸,让明珠跟着我受苦受罪。这一杯,我敬您!”
声音有些大,一旁的李夫人看着眼色拦着他坐下,“李慕青你小点声儿!”
李慕青这才意识到不止沈诀二人,酒楼里的旁人也在看他们,且在他的话里捕到几个关键词,又转眼细细往沈诀二人身上打量。
李慕青忙打哈哈,举着酒杯对着其余人敬了一敬,嘴里含糊其辞,这才让人收回目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禾清月碰了一下他的酒杯,饮下一杯酒。
李慕青看人豪爽,也饮下一杯。
这桂花酒醇厚柔和又清新软绵,喝上一杯就想喝第二杯。禾清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沈诀看她,她就傻笑着糊弄。
这时酒菜也上齐了,四人谈天说地,笑闹一团。期间禾清月从李慕青那儿听到了些沈诀儿时的趣事。
禾清月笑倒在他怀里,“不是小苦瓜?”
“回去就被关了三天,挨了一顿戒鞭。”他轻握住她的手,声音轻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禾清月刚还笑着,这又满目心疼。
他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头,柔声道:“早就没事了。”
不知是谁喊道:“有烟火!”
众人齐齐看向窗外。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傲然盛开,花瓣如雨般纷纷坠落,红如火、金如辉、绿如翡翠、蓝如深海,紫如幽梦,五彩缤纷的光芒交织出一幅绚烂的画卷。
“好漂亮!”禾清月扒着窗户看,回头喊道:“子煜,快看!”
沈诀露着笑说:“看到了。”
特别漂亮,永生难忘。
禾清月真的听话没贪杯,吃饱喝足,跟人告别后两人往回走。她还能清醒的走路,甚至还能在石板路的高沿上走。
旁边就是河,沈诀不放心的牵着她的手,怕她一个踉跄歪倒在河里,再湿哒哒的回府。
他又嘱咐:“慢点走。”
话音刚落,人就歪倒了,幸好沈诀使了下劲,把人拉倒在他怀里。
“你要吓死我吗?”
禾清月眨眨眼,“不是有你在嘛。”
“要是没我在怎么办?”
她从他怀里挣开,挑着那盏花灯往前走。声音悠悠传来,“那我就自己游到岸上。顶多湿件衣裳,可能再得个病,发个烧,三两天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细说着没他怎么办。
沈诀跟在后面踩着她的影子走,可影子越来越远,他踩不住了。他住了脚,大声喊了她的名字,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是天大的事,没我怎么行……”
禾清月聪明坚韧,没他照样能活得很好。他为一己之私妄图把她关起来,可他知道,他压根关不住禾清月。只要他敢,只要她想,她就是拼个头破血流也要做自由鸟,绝不做笼中雀。
影子又从远处贴近,随着越来越近的是脚步声,有一束光亮在眼前,抬头看人也在眼前。
她说:“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是天大的事。衣裳湿了会很难受,生病喝药也会很难受,还是有你在最好。”
她听到了,或者说她感受到了。
她戳了戳他的手,说:“走累了,脚酸,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好。”待人攀上肩头抓稳后,他才缓缓起身。背着人在身上,两人身影相叠,他就不需要再踩着影子走了。
“子煜。”
“嗯?”
“你知道我爱你吗?”
他心下一动,说:“我知道。”
自由鸟有归巢时,不要做囚笼,要做倚靠。
35. 又惹人生气了
“沈诀!你不得好死!”六王府内传来一声叫喊。
先前便知六王爷粗暴不堪,如今看他骂起人来也是只咒生死,难说其错。性子难堪,内里也粗鄙。连烛风都能说上两句曲折的话,他却只会这一句。
烛风不免啧声:“六王爷,殿下饶您一命已是宽宏大量,您却还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嫌死的太晚,想让殿下帮您早早归西吗?”
他抬脚踢掉沈奕之的拐杖,沈奕之一晃神,险些栽在地上。
复又转身对着跪地的几人扫视一眼,说道:“六王爷结党营私,以下犯上,论罪该斩!但殿下念及旧情不治六王爷的罪,但是这些心存异心之人,一个不留!”
“是!”
一柄柄刀剑落下,六王府内顿时血流成河。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烛风转过身看着瘫倒在地的沈奕之,叹了口气,胆子小成这样也敢撺掇谋反。要不是皇上还在世,我家殿下怕是不用顾及这所谓的手足之情,直接要了你的命。
可惜了,殿下只嘱咐可以恐吓不能伤人。
“六王爷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后行,莫要再让这鲜血染的到处都是。”
他又蹲下身来说道:“中秋宫里设宴,有几位大人说了些有关太子妃的碎语,不太中听。好巧不巧的还让太子妃听到了,太子妃不太高兴便泼了几盆水,谁知那几位大人不长记性,留着命了还要满京城的污蔑!殿下不高兴,便找人割了他们的舌头。如今想来,可是六王爷知道宫里人多眼杂?故意找人这般去说的?”
沈奕之趴在地上连连摇头。
“那就好。”他站起身来,把沈诀交代给他的话说尽:“想来不是六王爷做的。之前断的那条腿已是警告,六王爷断不会这般愚蠢还敢去招惹太子妃。”又拾起那拐杖,在沈奕之的腿上扫了一遍,猛地抬起,沈奕之吓的捂了眼,可烛风只是在他腿上轻轻敲了一下,“日后六王爷若想装,还是装的像些。”
看人后知后觉瑟瑟发抖的样子,烛风还真有点爽,这就是狗仗人势的感觉吗?
等他冲到北辰王府要搂着沈诀抱一顿的时候,就见人静坐厅堂一脸愁容。
“怎么了这是?”他走近,拉了个椅子坐下。
沈诀看人回来想来是事情办妥了,但面上并无悦色,还直揉眉心。片刻,才叹了口气说道:“清月又生气了。”
“你又哪里惹到她了?”
沈诀眉头一皱,“怎么就是我惹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烛风细数着禾清月身边的人,“我家嫣然不可能,将军夫人也不可能,三小姐也没机会,你说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沈诀无言以对。
“……非要说的话倒是也怪我。”
“你看吧,就是你惹的!”烛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挑眉道:“说说怎么回事,我帮你出出主意。”
沈诀一脸嫌弃,“你能出什么主意?”
“你不要小看我好吧!就算我不能,嫣然还能去说和呢!”
沈诀看着他,确有几分道理,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京中几位高门贵女组织了一次聚会,也邀请了太子妃同玩,禾清月没想去,但有叶泽绾说和,便不好推脱的去了。
几人聚在一起,说是喝茶聊天,实则是明嘲暗讽。禾清月聪明,听出了其中的门道,这就是场鸿门宴,还是拿她开刀的鸿门宴。
旁人说了半天看她不敢回击,便以为她是脾气好性子软,不要命的说:“妹妹好福气啊,嫁给了四王爷,现在又成了太子妃,这一下子攀上枝头变凤凰,都高我们一头了。”
禾清月喝茶的手一顿。这是暗讽她攀附权贵?可有谁不知是圣上下旨才让她嫁给了沈诀。论攀附,她有的选吗?
她往嘴里送了口茶,缓缓说道:“世事无常,谁说的准呢。”
侍中之女又慢悠悠的说:“这说不说的准不也让妹妹赶上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妹妹嫁的好。”
禾清月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
拿现在来说过往有什么意思,她当初提心吊胆的嫁过去居然有人羡慕她嫁的好。
禾清月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哪里比得上姐姐,嫁给礼部裴尚书,整日乐得清闲,府上还有好几个姐妹作陪,难得今日还能想到陪我们这些姐妹在这里喝茶。”
那人听了这话变了脸色。
她才是真正的攀龙附凤。她爹为了巩固权势从众多女儿里面挑了她,嫁给了一个大她许多的老头子,那老头子不仅油腻丑陋,还是出了名的花花肠子,府里妻妾成群都快赶上青楼的姑娘多。
她气的不顾礼仪规矩腾的起身,伸手指着禾清月道:“你敢同我这般讲话?你爹不过是中书侍郎,我爹可是侍中!你也不过是仗着太子妃的身份罢了!凡事还不是要靠殿下处处护着!”
禾清月抬眸看她一瞬,就瞧着人气急败坏。
拿着自己的爹来说事,居然还说她靠别人。
禾清月按下她的手,缓缓起身说道:“你也知我是太子妃。那我在此受你们白眼,难道不是因为我是太子妃才招惹的吗?依着身份遭骂可以,仗着身份回击不行?”
她走到那人面前,她平日都要仰面看沈诀,可她的身量是要比平常女子高上不少。
任由她们说了那么久,也该她说道说道了。
她低头去看那人,语气平和道:“什么叫攀上枝头?在没嫁人之前,我亦名满京城,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什么叫处处靠他护着?中书侍郎之女,知书达理,礼仪规矩无有缺漏,难道都是传谣?”
“我从未仗着身份贬损过他人,与他人起过争执,反而因为太子妃的位置招惹了不少灾祸,怎么到头来还要说我是一个受人保护的弱女子?”
她在王府倔了那么久,出了府居然被人当成攀附乔木的菟丝花。
她也有些生气,但面上不显,把在场的所有人扫了一眼后,看着这一张张看戏的嘴脸,又实在忍不住厉声道:“这本就是他沈诀该处理的事。”
“人遇事可以解决事,而不是逃避事更不是推责事。我信任他可以处理,他同样相信自己可以解决,怎么就轮到你们旁人随意指责,点评是非了!”
她最烦的就是有人跟她硬碰硬,她是看叶泽绾的面子才不想把场面闹得难看,可谁知一个两个的说个没完,拿她当软柿子捏。
全部说完之后,在场所有人也都哑口无言。
说的口渴,禾清月又拿杯子喝了口茶,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气势汹汹的走了。
叶泽绾瞧着人是生气了便跟在后面追,可禾清月脚步极快,她怎么追都追不上。上了马车,她又一路追到王府。
沈诀正在浇花,看着禾清月回府还笑吟吟的迎人,可人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就甩袖回屋,准确来说是瞪了他一眼。
他喊她名字,可人扔下一句“别叫我!”又气势汹汹的往屋里走。
叶泽绾急急忙忙的跑到跟前来解释,“是我阿姐撺掇的,你让月姐姐不要怪我……怪我也行,你让她别不理我。”
听完整件事,烛风道:“太子妃这么凶啊?”
沈诀瞪他一眼,“旁人说她,她一没责二没罚,不过回击两句,哪里凶了?”
烛风看他这么护着人,解释道:“是个褒义。我倒希望我家嫣然也能这样。”
沈诀不同他争辩,只问:“现下怎么办?”
烛风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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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手,“还真不好办。”又指出问题的关键,“她是没人可怪,所以才怪你。”
沈诀疑惑,“何出此言?”
烛风招呼下人去拿茶点,打算跟人好好掰扯。
“你看啊,太子妃遭人贬损是不是因为太子妃的位置?太子妃从未与女子起过争执,是不是又因为太子妃的位置跟那么多女子起了争执?”他两手一拍,得出结论,“可她又不能去怪别人,只能怪你了。”
烛风觉得自己厉害极了,他居然能这么聪明。
可沈诀听他跟绕口令似的分析只觉得头疼,“所以到底要怎么办?总不能给清月摘了太子妃的名头吧?”本来不搬府邸就是不想让她为这些琐事劳神,谁知道这琐事还一个个的找上来了。
烛风从下人手里端下茶点,倒了杯茶推给沈诀,问道:“你之前把人惹生气了是怎么哄的?”
沈诀回:“给她姐姐送了首饰,给霍百龄送了酒。”
烛风吃了点心差点没噎着,他喝了口茶顺了顺,又朗声道:“怎么哄人还给旁人送东西?!”
沈诀瞥他一眼,虽然他也觉得荒唐,可事实就是如此。
看人不是在说假话,烛风又说:“不然你再带着太子妃去一趟将军府,两人说和气也消的快些。我再让嫣然跟三小姐说说,让两人之间别有芥蒂。”他难得在这样的事情上脑子灵光。
沈诀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沈诀在房门外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出来,出来之后不给亲不给抱手也不给牵。去将军府的路上也一句话不说,到了将军府见到乔心竹就哭。
他又遭了乔心竹一记白眼。
好在还肯把话说给人听,但是哭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乔心竹给抱在怀里哄。
霍百龄晃到沈诀眼前,看看他又看看禾清月,不着调的说:“你惹的?”
“怎么都说是我惹的?”
沈诀有点怀疑,他长着一张会把人惹哭的脸吗?
且不计较成婚十日内就把人惹哭两次来说,再不计较他没有自知之明来说,或许大概应该是没长。
霍百龄挑眉,“还有谁说的?这么有眼光。”
沈诀皱眉,“你有病?”
“我没病,是你不要命,连寻欢都敢惹哭。”
“很难哄?”他可是每次都把人哄好了。
霍百龄瞥他一眼,像是在质问他说的什么鬼话,“不难哄你能把人送我这儿来?”
他解释道:“我是把人惹生气了,又不是把人惹哭了。”惹哭了他能哄,惹生气了他可是连见都见不着更别说哄。
霍百龄惊叹道:“我天呐,真是开了眼了,嚎成那样了说没惹哭。”
沈诀瞪他一眼,“跟你说不着。”他又去看禾清月。
人不再哭了,开始往这边走,沈诀也走近两步到她跟前,牵着人坐下后,把手里准备好的帕子敷在人眼睛上。
禾清月被蒙着眼,倒是乖乖的说了句对不起。
沈诀一惊:“干嘛给我道歉?”
禾清月想了一下,如实说:“我乱发脾气。”
沈诀喜上眉梢。天呐,真是开了眼了,有人发脾气都这么可爱。他没忍住笑,问道:“旁人发脾气,要么摔要么打,你就一下午没理我就算发脾气了?”
禾清月一歪脑袋,“我没理你你不是很难过?一宁姐姐要是不理我我就会很难过。”
发脾气都善解人意的禾清月。
沈诀柔声回:“一点点。”虽然确实难过,但担忧和心疼更多。
他拿开帕子,吹了吹她红红的眼睛,说:“日后别不理人了好不好?”
禾清月欣喜的抱住人,朗声道:“好!”
36. 流言蜚语
沈诀也是没想到尚书令家的两位千金,他要轮番警告个遍,还同样是在茶馆这地方。他实在是不想同人白费口舌,可京中传谣要从源头掐灭。
先前他是王爷,叶泽绾要给他做妾,现在他是太子,叶锦又劝他换一位太子妃。
“二小姐,我家殿下和太子妃恩爱非常,不劳您费神了。”
这次沈诀是带着烛风一块儿来的,毕竟有些话他现在作为太子不好说,便由烛风来说。
烛风也乐得当这个传话筒,因为非常有成就感。他每一次精准的猜到他家殿下心中所想,看到殿下一挑眉,他就觉得自己聪明极了,跟了他这么久,他终于长本事了。
可人压根不理他,还是直勾勾的去问沈诀,“殿下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沈诀一口回绝,“没考虑。”
叶锦一愣,但她又接着说:“殿下刚立太子不久,想来正是用人的时候。中书侍郎官职迟迟不升,而我爹在朝中地位稳固。只要你娶了我,日后你想要的位置,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殿下要想清楚才是。”
语毕,沈诀未应。
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陶瓷猫,眼也不抬,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
陶瓷猫是比着洛洛做的,前几日便开始烧制今日才拿到成品,想着清月会喜欢,他又勾起唇角。
叶锦见此状,还以为他是心有所动,只是顾及名声,不能随意休妻罢了。她便寻了几个由头,接着劝言:“太子妃至今无所出,且善妒又彪悍,殿下休了她倒是情有可原。”
烛风在一旁站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反驳道:“二小姐说的不是太子妃吧?太子妃善解人意温柔贤淑,可从未听说善妒彪悍一词还能用到太子妃头上。”
她故作诧异,说道:“先前便听说太子妃不许殿下纳妾,难道不是善妒?近几日我又听说太子妃仗着身份羞辱其他姐妹,如此不顾礼节,难道不是彪悍?”
这话实在刺耳,纵使沈诀不愿意听,现下也听了个真真切切。听着这污蔑,沈诀有点想撕烂她的嘴,如此颠倒黑白,当真可笑。叶泽绾与她是姐妹,可这性子却截然不同。
烛风还想回击,沈诀先开口了,“二小姐如此能说会道,京中的谣言也都是你传的吧?”
她还以为沈诀是在夸她点子妙,故而无所谓的摆手,“这都是事实,哪里是传谣?”
瞧着人放肆嚣张的样子,沈诀轻笑一声,抽了烛风腰间的匕首甩到桌上,“咚”的一声吓的叶锦一激灵。
只见男子抬眸看着她说道:“令妹没有告诉过你她为何没进我府中吗?明明圣上都下旨了,为何到头来连个妾都没做成?”
叶锦看到他眼中霜雪,这才反应过来。
可她不是自己那个蠢妹妹,才不会被这架势吓到。若沈诀真是个没手段没野心的,才是她看走眼,到也不值得她费尽心思的去攀附。
况且她可是尚书令的女儿,依着身份,纵使他是太子也不能杀她。
沈诀瞥她一眼,早就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我没打算要你的命,不然回去跟我夫人也不好交代。”又沾一身血腥,清月怕是又要躲他好久,但是还有个传话筒站在边上。
“烛风。”
听人叫他,烛风立刻准备待命。
“二小姐走路摔了一跤碰巧打碎了茶碗,碎片四溅‘不小心’划伤了脸。”
造谣谁不会?不过嘴皮子一动,有什么难?
烛风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利落的打碎了桌上的茶碗,应了个“是。”
看人拿着碎片凑近,叶锦脸上才真的出现些惊恐,她怒喊道:“沈诀!你要干什么!”她为表真诚可是连侍卫都没带,“你会遭报应的!”
这些话他听的太多了,可他仍好好的站在这儿。
他拿着瓷猫起身,看都没看一眼,对烛风说道:“剩下的交给你,我要去接清月了。”
烛风明了,回了句“放心交给我”。
人一离开,他就毫不犹豫的对着那张脸划了一道。怜香惜玉这事儿,他也只懂皮毛,而且全用柳嫣然身上了,换做旁人,他就不用顾及了。
鲜血沾满了白瓷碎片,还溅到了窗子上,尖叫声还没响起烛风就捂了她的嘴。
只见人眼泪汩汩外流,沾了烛风满手,他说道:“二小姐,您惹了京城里最不该惹的人。留您一命完全是看在您妹妹与太子妃交好的份上。不然的话,从您开口问我家殿下要不要换太子妃的那一瞬间,就没命了。不对,从您开始造谣时,就该没命了。”
他转头对着两个小卒说:“送二小姐去医馆。”
——
将军府里。
沈诀随随便便的就进了府,没有一个人拦着。要不是知道人能找清路,门外那两个侍卫还得给他引路。
没有通传就见到人的时候,霍百龄对着门口处痛骂一句,“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
沈诀由着他骂了一会儿,也由着他含沙射影了一番,等人消停了,他说:“我来接人。”
“处理好了?”霍百龄没想到他能那么快。
“嗯,不会有了。再有,不止你门外的侍卫,其他人全都得听我的。”
太张狂了,可霍百龄知道,若真继续下去,他真有这个本事让全天下的人都听他的。
前几日,霍百龄一大早就在门口见到了鬼,那鬼阴魂不散,满将军府的追着他要兵权。他不应,那鬼就一直死缠烂打的追着。直到一道冷清狠烈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霍将军,把你的兵权借我用用。”还带着几分威严,让霍百龄在这秋日感受到了寒冬的冷。
听人换了称谓,霍百龄住了脚,转头问他:“你要兵权干嘛?谋反?”
他摘了一片枯叶捏碎,冷冷道:“有人管不住嘴,我试试全都杀了。”
霍百龄兀的走近,“你想死吗?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他轻笑一声,“那我把那老狐狸也杀了。”
霍百龄气急打他一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可他比霍百龄还要气,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狰狞道:“清月三天两头不理人,问就是又有人传谣!太子妃的位置都有人敢说,那我直接让她做皇后,看谁还敢说!”
名正言顺等不到,那就谋权篡位好了,总比禾清月三天两头的不理他要好。
霍百龄看人状态不太对,用平和语气跟人讲话:“你俩不是和好了吗?”
“外人管不住嘴,和好有什么用?”
“那你也不能……”霍百龄又转言道:“你再等等呢,皇上他……”他把话说的隐晦。
可沈诀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看人张狂不知所谓的样子,霍百龄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他在营中训人的时候,还没见过这种他好言相劝还要被人顶嘴的刺头!两个武将在这费什么话!他怒骂道:“那你要让寻欢跟着你遭世人唾骂吗?你是不是疯了?!”
沈诀被打的头一歪,很快又转回来,“三天三夜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能不疯?”他的眼睛赤红,脸上也立马红了一道印子。
霍百龄看着那道红印又不忍,“……这事儿慢慢来,你把人带来让一宁哄哄就好了。”
“总是往你这跑有什么用……该生气还是生气,说的不会不理人,结果该不理还是不理。”明明说的不会不理人,明明说好了的。
霍百龄知道禾清月性子倔,只能劝他耐着点性子,不理人而已,没哭没闹没和离,就都还好好的。
不说还好,一说和离他更慌了。
眼瞧着人魂都丢了,霍百龄晃着他吼:“你能不能清醒点?!”
“我怎么清醒,真要让清月想到和离的法子,你让我怎么办?”
一滴轻泪落到霍百龄手上,他还以为下雨了。总不可能是堂堂太子殿下因为害怕夫人跟他和离所以哭了吧。
但他仰面没接到雨,低头手上落的全都是雨。
“沈诀。就快了,你再等等,再忍忍。你先把人送我这儿,让她跟一宁好好聊聊,过两天就好了,过两天她就想明白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堂堂霍将军还要哄太子殿下,甚至还要把自己的夫人拱手去哄她的夫人。
乔心竹知道了这事直接把人接了过来,什么也没拿,将军府再不比王府,也不会短了太子妃。
之后这几天,沈诀带着烛风到处查是谁散播的谣言。
白日里忙,晚间回府还要看着没有人在的家,他险些呼吸不上。寂寞难耐的时候就偷偷跑到将军府外看上两看,隔墙听着人能笑出声来,才有一丝力气继续查人。
他天真的以为不发脾气的禾清月是善解人意,后来才发现原来不理人才是她给的最大的惩罚。
记不清接到人的那一刻是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戴的什么样式的簪子,只记得一声脆响,他烧的陶瓷猫摔到了地上。
“不是送我的吗?摔坏了。”
他有些着急,难免忘记手里还攥着个东西,凑到人的耳边,他说:“骂我吧。”不似道歉,像是索求。
禾清月伸手推他,“谁要骂你。”
他抓住落到他胸前的手,低头在掌心落下一个湿热的吻,又反扣住把人往后逼退,还未等人撞着身后的檀木桌,他就将人抱到了桌子上。纵使再着急他也不舍得人撞疼。
自下而上的目光里掺着情欲和狡黠,他说:“待会儿就该骂了”,留下这样一句话,又像条蛇一样,一手搂住腰,一手扣住后脑,将人整个掌控在自己怀里。
脖颈上那一口咬的太重了,禾清月忍不住骂道:“你是狗吗?”
看着那处红痕,他虔诚的轻吻了一下,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继续。”
几日不见这人还成受虐狂了?禾清月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瞧着人肆意的样子,他低声应了。又一吻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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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轻声道:“相思入骨,病入膏盲。”此后每落一吻,都是在说“我很想你。”
整整一夜,吻到唇上不多,但每次都是深吻,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他想听她喊,听她叫,听她骂他,让她理他,却又霸道的不准人家怪他。
“清月,是你没有信守承诺。你不能因为旁人就不理我。我的一点点,是很多,你明明知道……”
人早被他折腾的昏睡过去,听不到他的诉求,无法回应。
他撩起织连成幕的发丝,细细摸着身下人红润的唇,贪恋成痴。
“清月……清月?清月,清月,清月。”他不知叫了多少遍,才得梦中的禾清月一声本能的呢喃。
纵观全局,看到的是冬日里的白雪红梅。几处污浊铺陈,有些固结,有些黏腻,伸手去擦,轻则粘连手上,重则栽种梅花。
他这才抽出身来抱着人去清洗。
洗好放到床上,看着昏睡的人,他轻轻摸着她的小腹,又俯身落下一吻。接着在一侧躺好把人圈在怀里搂着,轻嗅着她身上的桃花香喃喃:“没有孩子才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看着我,只看着我。”
成婚不到一年,他怎会舍得让禾清月的目光落到别人身上。纵使是他们的孩子,他仍然心怀嫉妒。
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人又发烧了,幸而吏部户部不再需要他事事关心,他便有空闲陪着禾清月。
药苦死了,禾清月喝了两天实在受不了了,她头一仰摆摆手说:“你让我死吧。”
沈诀的手还撑在她腰间,她现在像座桥似的拱着。他贴着她的耳朵蹭了蹭,温声哄道:“喝药好不好?”
禾清月一口回绝:“不好,苦死了。”
“喝完药给你吃桂花糕。”
禾清月心有所动但还是摆手拒绝。
沈诀叹了口气,“不喝药病怎么才能好?你听话。”
禾清月瞪他一眼:“你怎么有脸说我不听话啊?”她两手往空中一挥,仰面道:“苍天有眼!谁能来管管他。明明有个狗东西不听话,我喊也不听,叫也不停,他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沈诀被她弄的笑出声来,把药搁到一旁的桌子上,抱着人躺下了,语气平和道:“不喝药的话,试试以毒攻毒。”
“什么以毒攻毒?”
不等人反应,他就撩开人的衣摆,把手伸了进去,指尖一点点攀升到胸口。
禾清月头皮发麻,登时弹坐起身,一骨碌爬过去把桌上的药喝了,苦的呲牙咧嘴,捏了块糖放到嘴里才缓解几分,她说:“药还行,腰不行。”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禾清月着急道:“我喝药了!不用再试那邪门的法子了!”
沈诀轻笑一声,禾清月又一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只是拉她回去给她揉腰。
力道刚刚好,禾清月又舒服的闭了眼。
她把人的手拉到腰的另一侧,示意另一边也要,为了更方便给人揉腰,沈诀也躺下了。
忽而想到那个打碎了的物件,她喃喃:“我陶瓷猫呢?”
“你喜欢?”
“我都还没好好看看就让你打了。”
他贴着她的脸蹭了蹭,柔声道:“喜欢的话就给你烧上一百个,不高兴了就摔着玩。听见响,我就知道你不高兴了。”
她一愣,紧接着翻身钻到他怀里,声音带了些颤意:“你怎么这么好……”
他轻轻搂着,“我好还能让你不理我?”
禾清月说:“是我无理取闹。”
“明明都答应不会不理你却还是冷落你,明明不是你的错我还要怪你,明明你才是最无辜的,我还要跟你发脾气。人人都在说是我配不上你,我不想离开你,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她将自己的错处桩桩件件说给沈诀听,千言万语又化作一句“对不起……”
衣襟沾湿一处,沈诀捧起脸果然看到人在哭,他吻掉泪珠,说:“没护好你让你不安,是我的错,不是你有错,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都说眼泪是咸的,可他尝到禾清月的明明是苦的。
他收紧拥抱把人揉进怀里,轻声说:“清月不要为对不起我而哭,你在我这里,做什么都是对的,你要记住这个。”
他拍着她的背,一下接一下,又说:“难过可以哭,开心可以笑,生气可以闹,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不理人,见不着你听不到你,我不知道要怎么哄你。”
怀里人一直在抽泣。
他摸了摸她的发顶,将昨夜的诉求说给她听:“清月,这一次你要信守承诺。”
禾清月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以示回应。
他接着拍她的背,嘴里念着:“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再这样下去我要发财了。”
禾清月破涕为笑,打他两下,软绵绵的挠痒似的。
可他就是想要她闹脾气,无论大事小事,要她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宣泄给他。
37. 京中多有传谣
叶锦的计谋还是起效了。京城里的谣言多少也传到了群臣耳中,早有人上奏说太子妃德不配位,难当大用。
其中尚书令和门下侍中最为激愤。
尚书令压错了人,此次便是九曲回环妄图通过太子妃的位置,争得权势。他的二女儿也有当皇后的野心,索性推波助澜。
门下侍中则是一直都没有站队,在沈诀和沈潇晗之间摇摆不定。但现在皇帝病重,沈潇晗被废,沈诀上位,怎么看这未来都是沈诀掌权。他也想往沈诀身边塞两个自己人,好分一分羹。
老皇帝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意图,直接把问题甩给沈诀。“煜儿,你怎么看?这太子妃可是你非要立的。”
被点到名的沈诀从一众朝臣中站出,被人用目光打量也不慌不忙。
为平息群臣怒火,拿他开刀,这是老狐狸惯用的伎俩。
沈诀开口道:“陛下整日处理朝政,忘了一件事。”
老皇帝若有所思,“是何事?”
“陛下忘了当初的四王妃是您钦点给臣的。”
此话一出,朝中立马有人慌乱起来,他们竟都忘了还有这事,他们太冒进了,竟将那还坐在皇位上的九五之尊给遗忘了。
沈诀又道:“臣戍边多年,以身许国,儿女情长早已置之度外。军中与将士为伍,更不识闺阁风月。蒙陛下垂爱,甫归京师即赐良缘,臣虽惶恐,然深信圣明之选必无差池。”
“相处之下,确如陛下所言,臣之妻,温婉贤淑,兰心蕙质。臣既得其人,自当珍之重之,以报陛下成全之恩。”
“今臣既为储君,更当以身作则,恪守伦常。糟糠之妻不下堂,此乃臣之本分,亦为天下表率。”
“若要臣抛弃结发妻子,另择新偶。实在是有违天理,有悖君恩,有失民心。是故,臣宁失性命,不敢失德。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语毕,朝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番话堪称滴水不漏,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来。他们既然敢就德不配位之事上奏进言,那他就堵的他们哑口无言。
老皇帝听了这番话倒是神色淡然。他要的是继承人,不是继承人的爱妻。当初这门婚事也不过是他为了平衡沈诀与沈潇晗之间的势力,才成全的。
他一直看重沈潇晗,也自小就将他当继承人来培养。方方面面都做的完美,哪里会轻易废了这个太子。不过是借此让他明白,太子之位除了他谁都能坐,狼子野心也不能越过未过世的老皇帝。此番就是让他沉淀沉淀,好好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皇位,他确实要考虑考虑。
回京不到一年,沈诀不靠他铺路,在这朝堂上都能和沈潇晗分庭抗礼。三省占一省,六部占三部,追讨贪官污吏之事也是他主动请命去做的,不惜命的野心,确实值得赏识。
唯有一点,便是对侍郎之女厚爱太多,难免引起群臣激愤。
先前的太子妃之位他就想让人再考虑两日,可人刚一有空跑到宫里,就是让他加急晋封。可要说着急,人又让册封使走了京城里最远的路,一路上多有人问,还要让册封使如实回答是给侍郎之女晋封,让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侍郎之女是他的太子妃。
他明里暗里提点过几次,竟全都被人糊弄了过去。此次,既然百官提了,他也当着百官的面直接问了。
“先前尚书令家的三小姐来朕这儿求了一道旨,怎么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刚还愤言的尚书令此刻却是低头缄默。他素来宠爱这个小女儿,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当初沈诀是个王爷,他也没想到今日权势滔天能当上太子,想着自己女儿喜欢,便随她去了。
但现下若是再将前事开诚布公的说,便会遭皇帝白眼,群臣耻笑。
沈诀看穿他的窘迫,又开言道:“回陛下,此事臣有话说。”
老皇帝一挥手,“说。”
“三小姐是我夫人的金兰密友,两人感情深厚,三小姐先前是想来我府中与我夫人做个伴,但后来有了心悦之人,此事便作罢了。”
老皇帝思索道:“朕之前知道二小姐与铭儿交好,竟不知三小姐也心有所属了?”
“是。”
“那你可知是何人?”
沈诀不紧不慢的回:“是我夫人的远房表兄,叫禾知节,也是刑部少卿。”
沈诀此人不仅善武还能文,尤其是这张嘴,假的能说成真的。
“之前禾少卿刚调任京城于王府借住了一段时间,三小姐又时常来找我夫人,这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先不论及前后真假,这样说是最好交代的。
皇上虽心有所惑,但瞧着人淡定从容的表情又不像作假,交代也给了,日后群臣不好再就此事上奏,便不再追问,将此事作罢。
此番,又让沈诀给糊弄了过去。
——
禾知节放衙回府,刚进门就被人递了一封信,他拆开信来,纸上仅有一句话:京中近来多有传谣,禾少卿莫要大惊小怪。
——落笔沈诀。
连着一块送来的还有一个箱子,不大不小。
禾知节到底要看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可他刚打开箱子的盖子又立马盖了回去。
不太对劲,他再打开又盖了回去。
还不对劲,他赶着马车去了北辰王府。
见着沈诀就揪他领子说:“你要害死我?”全然没有一点风光齐月的君子模样。
沈诀暼到两个下人把他送过去的箱子又抬了回来,轻挑眉道:“不喜欢我送的东西?你之前明明很喜欢,临走了还顺走一块儿。”
任谁对着沈诀这幅欠揍的样子都很难顾节守礼,禾知节都想打他一拳。早知道当初他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拿他一点东西,可是那案子的受害人着急用钱,实在是等不了了。
“我当时形势所迫实在没钱,你又不缺,我就拿走一块。现在你主动送过来,是行贿你知不知道!”
看着人有些激动,沈诀仍慢悠悠道:“赔礼道歉总该投其所好。”
“你赔的哪门子礼?!”
沈诀当即冷了脸。一箱黄金而已,居然敢跑过来对他大呼小叫。“禾少卿,你要这样不顾礼节的跟我讲话吗?”
禾知节一愣,恨恨的松了手。
当了太子就是不一样,威严更胜,锋芒更露。还有这从一而终的散漫模样让他看了就恼火。
可他说的话更让人恼火,“给你的拿着就是,我给的旁人还敢说什么。”说罢便要走。
禾知节拦着人,也不顾及以下犯上,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痛骂道:“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现在可是太子!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考度之内,一旦出了一点差错,今日这位置是你的,明日就能换旁人!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往我这儿送东西,你脑子还伶得清吗?你是不是糊涂!”
沈诀捂着压根一点痛感都没有的胳膊,看了人两眼,留下一句“聒噪”,便连人带箱子一块扔出了府。遭人打一拳不说,耳根还不得清净,他之前怎么没觉得禾知节有这么能说。
刑部办案之人向来能说会道。
禾知节第一次见沈诀就觉得他是个散漫又无礼的家伙,所以一直不待见他。可他是自己表妹的夫君,他自己又借宿王府,自然不好说些什么。时间久了了解到沈诀不像他想的那样,是个能担事,知情重,为民生,有头脑的。现在也离开了王府,当然有话直说。若他犯错无人提点,牵连自己表妹,别说他是太子,就是他坐着皇位,禾知节也要跑到朝堂上痛骂他一顿。
“不识好歹!”
禾知节揣着火匆匆回府,又见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少卿禾知节自调任京城在短短时日内处理了多起大案要案,明察秋毫,断案如神,特此擢升为刑部侍郎。”
听到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都是懵的。他摸爬滚打好几年才调任京城做了个六品官,短短几个月就擢升到正四品下。
见人愣神,公公提醒了两句,他才回神接旨,“谢主隆恩。”
那公公又说:“听说赏赐太子殿下已经打点好送到府上了,就是敕牒还得请禾侍郎再等上几日。”
禾知节看着那个跟他一起滚回来的箱子,笑了两声,“无碍无碍。”
沈诀不止在皇上面前帮他“撮合”了一段感情,说的更多的是对他的赞赏之言。皇上还不知道刑部还有这号人物,越听越觉得此人必将大有作为,恐怕埋没了人才,当即就拟了草书给人升官。
赏赐硬是给沈诀说成赔礼道歉,还被禾知节说成行贿……
只是行贿为假,赔礼道歉这事却真。
事情发酵几天,禾清月直接来问沈诀,“我怎么不知道绾绾喜欢我表哥?”
何止你不知道,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感情的事谁说的准。”沈诀看着公文,眼都不敢抬,却敢说瞎话。
禾清月盯他半晌,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他定了定神才抬眼,又看到凑的极近的脸,一时缄默。
半晌,他说:“小厨房炖了雪梨百合汤,你要不要喝点儿?”
禾清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摇摇头道:“你转移话题做什么?”
他放下公文,禾清月以为他要说实话,可他越过书案去牵人,道:“雪梨百合汤炖了好久,我想喝,你陪我喝点儿。”
禾清月蹙眉,可他还是固执的拉着人往膳厅走。
秋高气爽,外面起了一阵风,带着落叶扑到了两人身上,沈诀看着禾清月觉得人穿的太少了,先牵着去卧房添了件衣裳。
禾清月嗔怪:“你随时随地占便宜啊?”
他没想的,他只是在给人紧衣裳,但是拉近之后看着那张脸,他实在没忍住亲了一口。
“我亲我夫人算什么占便宜?”整好衣裳把人上下看了一遍,又没忍住抱着人蹭了蹭脸,松松软软的像棉花似的,他不禁惊叹,“好暖和。”
禾清月说他:“到底是我冷还是你冷?”
“我怕你冷。”
喝完汤心里暖和,两人又窝在书房看书。
洛洛在禾清月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禾清月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沈诀怀里窝着。洛洛睡大觉,他们两人一个看话本,一个看公文。
看了一会儿禾清月就歪倒在案上,沈诀也累了,叠在她身上歪倒在案的另一边,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沈诀摸着禾清月松软的脸,见人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做坏事了?”
他知道她问的什么。又心虚的移开眼,刚要收回的手被禾清月拉住了,她凑近追问:“我表哥和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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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的事是不是你说的?”
“不是。”
“你撒谎。”
沈诀直起身子,“你都看出来了还要问我。”
“为什么这么做?”禾清月也离开了案,转过身子直视着他逃避的眼神。
沈诀不语,勾着她的一缕头发打圈,半晌,道:“我看他俩情投意合,帮忙做媒,有何不可?”
哪里看出是情投意合,“他俩连见都没见过。”
“你我先前不也是见都没见过?”
禾清月急着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么幸运。”
洛洛都被这气氛吓的滚到一边睡大觉,可沈诀还勾起唇角微笑。
“女子的名声很重要。这件事要说是表哥喜欢绾绾就罢了,可你让绾绾怎么办?绾绾要是有喜欢的人了,这件事又如何才好?”
他压根没在听,禾清月打他一下,脸上也有了怒色,“我说了半天你一点没听?”
那一下打到心口软乎乎的,沈诀回过神来,伸出双臂去抱住这团棉花,“在听在听,别生气。”
禾清月气他明知谣言有多要命,竟还不知所谓的给旁人造谣,故而用尽力气推他,“你走开。”
可那点力气根本推不开人,沈诀还死死的贴着她。禾清月挣扎了好一会儿,身上都出汗了还是没挣开人,无奈只能任由人抱一会儿。
“你抱够了没?抱够了能不能把事情给我解释一遍?”禾清月在推他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这事儿,沈诀肯定不会无端造谣,但肯定有个原因。
原因就是:叶泽绾之前要给沈诀做妾的事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她觉得自己是自降身份勇敢追爱,但在那些高门贵女眼里,她是不知廉耻败坏门风。她的名声早就因为这件事坏透了。沈诀的那番说辞,反而是帮她做个解释,给她挽回些自尊。
虽有私心在,但他做的才不是坏事。
“为什么你们都要来质问我?”他在她肩头闷出声,声音听起来好委屈。
可他就是很委屈,他做一件好事却连遭两人质问,这两人还都姓禾。
他不免怀疑禾氏一族是不是专克他沈诀。
禾清月道歉:“对不起。”
“只有对不起?”他抬眼看向禾清月。
禾清月回视,看向他眼底,这是在问她要补偿。
她叹了口气,人平白遭她误解,受了这么大委屈要补偿,自然是要给的。
她伸手拨弄着沈诀的耳朵,他耳后有颗痣,不偏不倚正长在耳垂上,她也喜欢摆弄,便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那截软肉,晃动时忽隐忽现,欲语还休。沈诀的睫毛在剧烈颤抖,他看到那只白皙的手如游鱼般划过他的半边脸,大拇指停在他的唇角,轻轻按了一下,像是在做标记,接着就凑近脸来,在那处落了个吻。
真要命……
禾清月刚一离开,下一秒就被人追着吻,他不似她蜻蜓点水,而是狂风骤雨。她被他吻的呼吸急促,脑袋发昏,连连后退差点撞到案上,却又被人拦腰拉回。
“够了吧……”她呼吸不匀,大喘着气。
沈诀分开人的两条腿,将人抱到他的大腿上坐着,又拉着她的双臂搭到他的后颈,眼里含笑说道:“不够。”又肆意欺负上她的唇瓣。
一吻不够又来了一次,再次不够又补上一次。沈诀左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耳垂,势要把禾清月整张脸印到掌心的纹路里。
啧啧水声让青天白日都暧昧了起来,禾清月听着这声响,脸都红透了,终是受不住把脸偏到一边,埋在沈诀颈窝里。
沈诀看人耳朵红的滴血,这才放人。但是没松开手,还是紧紧搂着她的腰,下巴挠在她的脸上,放轻声音道:“青楼还是少去吧,别什么都学。”
禾清月哼哼唧唧的不满,“凭什么?我学什么了?”
“你自己清楚。”亲一下都不得了,居然还撩拨,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死了。
禾清月纳过闷来,勒紧他的脖子,“绿萝她们要听你这么说,非打你一顿不可。青楼是卖艺的,不教那些,我也学不来。”虽然绿萝她们常常没脸没皮的聊些风月之事,但这种事又不是听两句话就学会的。
沈诀轻拍着她的手让她松开些,调笑道:“那你无师自通啊?”
禾清月拉开脸,看着这散漫的家伙,蹙着眉道:“谁比的上你。”
“我?”他会心一笑,拖着长音道:“确实天赋异禀。”
捂他的嘴,眼里含笑,又捂上他的眼,嗓音又低笑。禾清月不再看他,埋到他颈窝,含糊不清道:“你非要大白天聊这些吗?”
耳朵上的红晕并未消减,反而更加红艳,他意味深长道:“有些话不是夜里才能聊,有些事也不是夜里才能做。”抿了抿唇,又道:“要不试试?白日做完,刚好夜里睡觉。”
禾清月转脸在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休想!”
沈诀捂着有些痛的耳朵笑道:“想都不让想啊?”
禾清月警告:“想都不要想!”
好小气。
但看到人气急的脸,他又不好反驳,轻轻拍着背给她顺气。
不一会儿,又把手搁到禾清月的后颈上,顺着衣领,试探性的往里伸入,禾清月忙着平复心情并未察觉。
他打定主意,早晚要哄着人来一次。
38. 喜欢什么?
连着好几日,沈诀开始问禾清月喜欢什么。
禾清月在他第一次问的时候就说了想要一架琴,可他还是追问到生辰这一天。
见下人抬着东西进府,禾清月忙着要去看看,却被人拦着腰不准走,身后人还在问她“喜欢什么?”
禾清月无奈,转过身,抵着他的额头像往日一样说道:“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沈诀也一如往常的蹭着她的发丝回应:“嗯,嗯,嗯,喜欢我。”又抱着人吻了下唇角才放人。
禾清月跑过去掀开尘封的布,一架上好的琴亮在眼前。琴面以梧桐木制成,底以杉木为材,通体紫漆,散发着光泽。
禾清月又快步跑回去,在沈诀唇上落下一吻。
沈诀喜上眉梢,问道:“很喜欢?”
禾清月粲然一笑,“特别特别喜欢。”
“去试试。”
禾清月又蹦跳着过去了,还对沈诀招了招手,沈诀乖乖跟上。
等人站定在眼前,禾清月开始拨弄琴弦。玉指在琴弦上轻盈跳跃,如展翅欲飞的蝴蝶,琴声悠扬婉转,似清泉流淌心间。
沈诀听不懂复杂又晦涩的琴音,先前听人弹奏觉得不过故弄玄虚,炫技而已,但他却听懂了禾清月的,且听的入迷,就连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禾清月也托腮看了沈诀半天,他都没回神。
她伸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透过小圈看人,道:“小小沈诀,轻松拿捏。”
眼前人突然回神,一步一步走近,低下身来,笑吟吟道:“这叫天作之合。”
秋日黄昏,霞光万道。
“咳!”霍百龄重咳一声,提醒一下,这两人腻歪个没完,连人进府了都未察觉。
禾清月这才回身看过,注意到来人。人太多了,里外三层,她看不过来了。
为首的乔心竹霍百龄烛风柳嫣然禾知节叶泽绾,两侧的亦梨青黛绿萝白英,其余的府中下人,沈诀部下,站满了庭院。
沈诀与她并肩而立,牵起她的手,望着她柔声道:“生辰快乐。”
其余人也道:“生辰快乐!”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为着一人道贺。
禾清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乔心竹看见了,走到人跟前,轻点她的鼻头,“这么开心的日子,可不能哭。”
禾清月及时止住,笑着点头。
府里的张厨子挥着大勺从小厨房赶来,也凑了个热闹,“太子妃,生辰快乐。”又赶着人去膳厅,“大家伙儿赶紧去坐下,饭菜马上好。”
众人笑着往膳厅走。
禾清月跟在后面还是没忍住,拉住沈诀埋在他怀里落了两滴泪。
沈诀轻柔着她的发顶:“这么高兴呢?小寿星。”
禾清月点点头,又抬眼道:“谢谢你。”
“夫人跟我这么客气。”他轻捏着她红红的眼睛,柔声道:“这都是你应得的。”
大家是为着禾清月才相聚,沈诀不过是将他们召集在一起。
他牵着人往膳厅走,看看那一桌因她相聚的缘。
青楼的三个头牌擅会活跃气氛。桌上的人很快打成一片,一通热闹。
欢声笑语之下,禾知节同叶泽绾终于是见上面了,两人表明身份,聊了会儿天,聊着聊着,突然恶狠狠的往沈诀这边看了一眼,可人眼里都是他夫人,压根没理。二人觉得无趣又回身对饮了一杯酒,彼此说道:“受累受累。”
一个为了他表妹,一个为了她月姐姐,两个当事人和解。
今日实在高兴,禾清月喝了不少酒。
因是生辰,所以沈诀没给她设限,但是时不时的会问她一句“我是谁?”
能清醒的回答出来就放手,但凡有一分迟疑都会拦杯,禾清月的酒量自然是将众人都喝了一轮她仍然回答无误。
白英听到不免打趣,“天上人间,欢欢的好夫君,你真有这么黏人?先前听欢欢说我还不信,今日一见,还觉得欢欢说轻了。”
沈诀看着禾清月一挑眉,你跟旁人这么说我?
禾清月咧嘴一笑,这不是事实?
两人眉来眼去,白英自讨没趣,饮下一杯酒。
没想到味道这么好,难怪绿萝喝了那么多。
青黛看着绿萝又跟人拼酒拦下警告:“今日欢欢生辰,喝醉了我可不拖你回去。”
听了这话,绿萝乖乖放下酒杯,还接过柳嫣然推过来的醒酒茶喝了两口,“谢谢人美心善的嫣然。”
两人初次见面,柳嫣然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刚刚围着满桌子转的烛风坐下身来,把盘子放到柳嫣然面前。人太多,桌子太大,好几样柳嫣然爱吃的菜吃不着,他就起身去夹,还把饭菜隔开分类,避免让这些饭菜还没到胃里就先在嘴里相遇了。
晃悠的时候遭人一顿贬损,说他是个饿死鬼。
那又怎么了,边塞三年!!!
不过这次没用这个借口,他回击人家是羡慕他有知心爱人。
那人气的打他一拳,起身没注意碰碎了一个杯子。
霍百龄如同惊弓之鸟,把乔心竹护到身后。本没有什么事,也让他吓出事来了,乔心竹蹙眉打他两下,霍百龄笑着去哄,让她别生气,又拍着她的手蹭她的肩。
亦梨过来换上一个新杯子,又同沈诀耳语两句。
沈诀听后命人开了窗。
“清月。”
听他叫,禾清月转脸去看他,“看窗外。”
窗外一声响,惊的众人回望,透过窗就看到五彩缤纷的烟花绽放在空中。
“还有烟花呢!”
在屋里看的不够敞亮,有人先开了头,接着就一个个的都跑到外面去了。
在夜幕里,看着明亮的天空,众人脸上都挂着笑。
不知谁喊道:“殿下有心了!”
有人附和道:“太子妃要感动哭了!”
可在这夜幕里,禾清月在看着沈诀粲然的笑。
话本里常写,故事的主角在经历了许多磨难与挫折后会迎来一个欢喜的结局。
此时,烟花烂漫,友人相伴,爱人相依,热闹非凡,心生欢喜。若她是话本里的主角,执笔人是不是在为她的故事画上句点。
可她觉得故事才刚刚开始,她还要同沈诀度过许多许多年,不论好的坏的,甜的苦的,她都要沈诀陪着。
“子煜,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烟花还没有结束,朵朵映在禾清月的眼底,沈诀看着她回道:“当然。你的每一个生辰,我都在。”
此后经年,我一直都在。
两人对视久久,无需再多话语。
烟花结束,夜色垂临,青黛三人依依不舍的同禾清月告别,又对着沈诀欠身行了个礼。
天黑不安全,禾清月命人把她们送回去。有些有家室的,也跟着一块儿回去了。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席,就连霍百龄和乔心竹也离开了,这宴席算是散场了。
把人都送出府后,沈诀又去勾着禾清月的手指问:“我是谁?”
禾清月瞥他,居然质疑我的酒量?她笑着握住手指,回道:“沈诀,子煜,我夫君。”
未有丝毫迟疑,所以十分清醒。
那此刻跨坐在沈诀腿上强吻的家伙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轻咬着他的耳垂也绝不是神志不清。
他滴酒未沾,仍觉昏醉,“清月……”
禾清月的生辰大张旗鼓,沈诀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都请来。而他的生辰简简单单,只他二人过了便罢了,可他仍认为是自己贪心。
刚刚在贺喜之时,叫什么的都有,唯他一人唤“清月”,清月辉辉却独属他一人。
喉结滚动抑情抑欲,可禾清月不知道他有什么可忍的。
她的手从肩头划到脖颈,轻按了一下那处凸起,身下人呜咽一声,软了身子,随即推开翻身,两人位置颠倒。
厮磨半晌,两人早已衣衫不整,沈诀领口大开,几缕乌发遮掩着胸脯,他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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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粗气那肌肤便欲隐欲现。此刻的沈诀纯情的像是未经世事的困兽,他红着脸问:“你……”吞咽了一下口水,才道:“你到底从哪里学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纵使他天赋异禀也比不过禾清月。
争强好胜的人,就是到了床榻上也不吃亏。禾清月聪明,什么东西都学的快,照着沈诀有样学样,甚至举一反三。
她起身缓缓凑近沈诀,一切在沈诀眼中都被慢慢放大,视线明明落在他红艳的嘴唇上,却越过他放下身后的红帷幔。帷幔倾覆,沈诀大喘着气一动不敢动,回身时禾清月的嘴唇又擦着他那留下牙印的耳朵,这下有了比帷幔更红的东西。
她噙着一抹笑,同他耳语:“跟你学的。”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朵上,困兽的眼睛又红又狠,“我有几条命够你撩?”
她轻抚着他的唇,幽幽道:“我又没让你忍。”
他也忍不了。
沈诀按住她的后背拉近,将她口中的纯酿全都卷到了自己的舌头上,如痴如醉的品尝。
撩人的手段他比不过禾清月,但接吻的技巧他占主导。
久久,正当他想问能不能的时候,禾清月早就悄悄摸到他的腰间解了他的系带,还勾着他的脖子求着要。
霎时燎原起了火,但不寻常,他忍下来没继续下一步,哑着声音道:“为什么求我?”
向来是求饶,从不会求着要。他本就贪婪,这是在助长他的欲念。
禾清月啄了一下他的鼻尖,轻语婉言:“一宁姐姐怀孕了。”
乔心竹?刚成婚一月就怀孕?
他来不及细想,只顾得眼前:“你想要孩子?”
禾清月犹豫着点点头,说不上来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只是觉得应该如此。乔心竹刚成婚一月就有了身孕,可她和沈诀都快一年了也没有。
她仰面质疑:“你是不是不行?”
沈诀垂下眸子直直的看着她,眼神有些深不可测,“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不经思考,禾清月脱口而出:“那为什么没有孩子?”又转念一想:“难道是我不行?”
她从沈诀怀里脱开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一骨碌爬起来,“我得去找太医看看,要真有也别耽搁了,尽快医治兴许还来得及。”
马上要下床了,沈诀给拉了回来,哄道:“何必那么麻烦,试一下就知道了。”
这大晚上的还敢往外走,撩完人就敢跑。
禾清月低头摸摸肚子,又抬头看看沈诀,瓮声瓮气的嘟囔:“试那么多回了都没有,不是你的问题那就是我了。”
沈诀看她皱着眉头,像是很担忧的样子,只觉得可爱。那肚子里只能放桂花糕,放什么孩子。
他笑了笑,“不用着急要孩子,有没有的都没所谓。”
禾清月质疑道:“没所谓吗?”
他点头。当初婚前两人算过八字,沈诀这边作为皇家子还需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一些特殊体质是沈诀后来知道的,但禾清月不易受孕的体质,他一开始就知道。
他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肚子,柔声道:“我宠你疼你敬你,不是让你给我生孩子的。”
“那要干嘛?”
“要你爱我。”
先前他就不愿别人分得禾清月的注意,若是他们有了孩子,不知他的地位还能在哪里,更不知他还能分得她几分注意。
他把人抱紧,看向她眼底,浅浅低语:“爱我久一点好不好?”
剧烈跳动的心脏紧紧贴合,震得禾清月喉咙发紧,她艰涩道:“我的生辰怎么你许愿啊?”
他贴着她的面颊蹭来蹭去,“求你了,小福星。”
声音温柔,酒气又上头,禾清月马上要脱口应好。突然感到不对,好像有陷阱在等着她跳。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
沈诀以为她是在拒绝,有些委屈,忽而听到禾清月说:“看你表现。”
闻言,沈诀嘴角上扬,窃喜道:“好,我努力。”
39. 赈灾祈福
群臣朝奏:南方局部遭遇了罕见的大旱,连续数月滴雨未下,河流干涸,土地龟裂。田里的庄稼尽数枯萎,颗粒无收已成定局。百姓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饥荒,家中粮仓空空如也。
再这样下去,恐生是非。
为抚慰民心,此事当由一国之君亲自出面解决最为合适。但皇帝病重,此时此刻南下,不说关怀百姓,体恤民情,他的一把老骨头恐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如此,这件事便交给太子来办。
开仓放粮,赈灾救济,刻不容缓。在宫门外,整装待发,预备南下的时候,沈诀见到了沈潇晗。
“父皇允我同皇兄一起前行。”
沈诀并未惊讶,而是点了点头。
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受灾处去了。
好在他们及时赶到,避免了悲剧的发生。灾民们原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面临着横尸街头的绝境。在此刻看见天家黄旗,他们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朝廷来人了!”
“是天家来赈灾了!”
“我们有救了!”
灾区县令忙迎上二人,两人下马不等跪拜,就开始筹备赈灾之事。
运粮搬粮,熬粥施粥。分发衣裳,安排住所。两人配合默契,为灾民谋了一个生的希望。
宽袖衣裳在活动时很不方便,临走时又经禾清月嘱咐,于是沈诀早早就换上了粗布衣裳,还给沈潇晗拿了一身。
整日的疲惫随着衣裳的褪去,也卸掉了几分。
灾民尚且流离失所,客栈没有空房,两人索性挤到一间屋子里睡。
沈诀又拿了些膏药给沈潇晗,到底是个在宠爱下长大的孩子,穿个粗布麻衣都能将身上磨上几处红印。
沈潇晗看着这些瓶瓶罐罐,肯定不是沈诀准备的,不免夸道:“皇嫂倒是考虑周到,这样细微的事都交代上了。你来赈灾,她在遥遥千里的天宁寺去祈福。你没给她交代什么吗?”
“我让她不要去。”
若拜神佛,求上天有用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儿亲眼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灾民捧着一碗粥道上无数遍的谢谢。
沈潇晗瞥他一眼,人正慢悠悠的整理衣袖。他会错了意,调笑道:“真是恨不得把人绑在自己身上,一时一刻都离不得。皇嫂可是太子妃,怎么可能不去。”
一方赈灾,一方祈福,这是历朝的传统。
沈诀轻飘飘的回击:“不是还有皇后吗?”
沈潇晗咬牙切齿:“父皇身边离不得人。”
沈诀一挑眉,走到床榻上躺下了。
沈潇晗心里骂道:戳人短处的小人。
沈诀不知他心中所想,眯眼小憩。
秋日静谧,这下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沈潇晗上药,实在无聊,便挑起话题来,“你知道为什么父皇让我随你一块来吗?”
半晌,床榻上的人才淡淡开口:“显而易见。”
此次赈灾,也是一次考度。两人分庭抗礼,平分秋色这么久,这下就看谁能先拔得头筹,赢得民心。
沈诀翻了下身,摸到枕下的荷包,紧紧攥着,说道:“我不会让你的。”
沈潇晗感觉莫名其妙,没有应话。
床榻上那人突然起身,坐在床沿上,抬眸望去。眸中的危险精光,通过铜镜直直对上了沈潇晗的眼睛,“就算你毁约,我也不会让你。”
沈潇晗反而笑了一下,“皇兄到现在还不信我?”
“我有更值得信任的人等着我去接她。”
——
天宁寺内,禾清月跪在蒲团上,叩首三拜。
“一求风调雨顺,二求灾祸消散,三求万民安康。”
敬香时,又自私的在万民里着重强调了“子煜”。
寺庙钟声脆响,惊起一树鸟散。
禾清月看着天边鸟,遥遥寄相思。
这是她在庙里的第十五日。
看着日渐消瘦的人,亦梨心疼道:“太子妃何苦来此为难自己,祈福之事当由皇后来做,殿下也不希望您来,您为何执意要来?”
禾清月仰头望天。秋日天气多变,晨时还灰蒙蒙的,此时又澄澈如洗。
她道:“我来体验体验庙里的生活。不体验不知道,整日吃斋念佛,好没意思。”回头笑道:“难为你跟我来受苦了。”
亦梨看人笑更是心疼万分。
禾清月总是用玩笑来掩饰一些真相。
皇上把皇后留在身边是为了牵制沈潇晗,把禾清月派到天宁寺是为了压制住沈诀。
当初诏书下到府里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诏书上是自愿,但里面的深意,禾清月还不至于悟不出来。
寺外的侍卫奉圣上之命保护太子妃,其实就是变相囚禁。
怕人没野心,又怕人野心太大,帝王家的制衡之术,要算计到入土的那一刻。
可是,既然哭着也要留在沈诀身边,那这几日的自由又算的了什么。
禾清月伸手抓着天边一缕云,看着盈盈发光的玉镯子,舒了长长一口气,“他会来接我的。”
“在这之前,好好吃饭。”说着就拉着亦梨蹦下台阶去吃斋饭。
——
“今日怎的就好好吃饭了?”沈潇晗见人好几日才肯主动拿起馒头,便问道。
“清月给我托梦让我好好吃饭,说我不吃饭就不见我了,我得听话。”
沈潇晗心里怒斥沈诀不仅是个糊涂蛋,还是个惧内的软蛋。
前几日还嚷嚷着“我一想到灾民吃不上饭,我就吃不下饭。”
沈潇晗还好言劝说“你不吃饭怎么有力气让灾民吃上饭。”他还死倔的不听,现在人不过托了个梦给他,他就乖乖照做。
沈诀看到沈潇晗白了他一眼,也满不在乎。
两人赈灾已有一月,幸而灾民规模不大,他们整治的不错,再有个十天半月,便可回朝复命了。
看着百姓脸上也有了笑容,沈潇晗心情不错。
倒是沈诀不显山露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怕自己这位皇兄把自己憋死,就晃到人眼前宽慰:“又不是你一个人见不到心上人,我见不到的时间要比你长的多。”
“你心上人给你绣荷包了?”
他看到沈诀手里拿的荷包,叹道:“纵使我想要,她也不会绣。”倒是能把绣花针挽个勾,再拴上个细线去钓鱼。
沈诀轻挑眉道:“你一个小孩知道什么?”
沈潇晗有些气急,朗声道:“我再有两年就及冠了!就两年!”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
沈诀按下去,不屑的笑道:“不还是小孩?”
“皇嫂也不过比我大一岁,你怎么不说她?!”
“她比你聪明,比你懂事,还会绣荷包,你怎么比?”
“哪有这样比的?我是男子,她是女子,怎能相提并论?况且天底下聪明懂事又会绣荷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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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去了,我还能人人都比的过?”
沈诀听他此言,认同般的点点头,不再同他争辩,转身去帮人抬粥,留下一句,“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禾清月。”
沈潇晗愤愤的在他背后挥了挥双拳,人一回头,他就放下来,讪笑两声,也跟上去布置。
新一轮的施粥又开始了。
沈潇晗好久才适应如何舀粥倒粥,可沈诀一上来就会。问他只说是在营里的时候,给一群“饿狼”舀过饭菜,能掂量出轻重多少。
沈诀带的那群人,能因为一片白菜叶打起来,他恨不得拿杆称去掂量,可营中没称,只能靠手感,慢慢的也就熟了。
两人疲惫一天,晚间,沈潇晗抻着腰回来看到撑在桌子上睡着的沈诀,烛火摇摇曳曳的打在他的脸上。
沈潇晗想就白日之事吓他一次,他不能次次都占下风吧,于是鬼鬼祟祟的走过去,刚到桌子边上,还没有动作,沈诀先一步惊醒过来,反而把沈潇晗给吓了一跳。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要吓死我?”
沈诀没回话,伸手轻捏着自己的眉头。
沈潇晗当人是累的梦魇了,可细瞧之下发现人脸色苍白,额间还有几点汗珠。
“怎么了?”
沈诀又没理他,低头摸索着腰间,突然抬头质问:“我荷包呢?”
沈潇晗当他怀疑自己,立马回道:“我又没拿!”
“你帮我找找。”
沈潇晗见人着急,便帮着找。但天太暗了,烛火也不够亮,忙着找了半天,整个屋子都翻遍了,眼也要瞎了还是没找到。
正当沈潇晗要开口说“等明日天亮再找”的时候,沈诀先问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声音有些发抖。
他知道自己这位皇兄怕冷,想来是想赶在冬雪来临之前将此事了结,也不至于让百姓挨饿受冻。
他回:“再有十日左右吧。”
半晌,才听人微弱的回了个“好”。
不多不少,正巧十日,两人还真将事情处理完了。沈诀和沈潇晗收拾东西准备回京,父老乡亲非要给二人搞一个送别仪式。仪式也很简单,不过就是站在街边上,让人再瞧上两眼,留个念想。
一个个眼含热泪,搞得沈诀和沈潇晗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一队人马赶来,浩浩荡荡的差点掀起一阵风沙,赶在头里的那个人拽了缰绳,停下马来。
定定一看,原是烛风,他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
“在!”
“护送陛下回京!”
“是!”
正穿着粗布麻衣的两人还搞不清楚状况,烛风就牵着一匹马快步走到沈诀跟前,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道:“陛下,属下来迟了。”
沈诀不明所以,却没来由的呼吸一滞。
人群中有会看眼色的,很快反应过来,忙跪拜喊道:“恭送陛下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等也都跪拜喊道:“恭送陛下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诀愣在一声声的高呼声中。
天空适时飘起了雪花,顷刻,纷纷扬扬。
百姓伸手接住,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带着一丝凉意,他们脸上却都露出了笑容,有人道:“瑞雪兆丰年,明岁自然五谷丰登,是祥兆!”
还有一人解道:“皇恩浩荡,泽被苍生,万民感恩戴德!”
其余人等再次跪拜:“万民感恩戴德!!”
40. 云起月落
“皇上驾崩!”
皇宫内声势浩大的一声回响惊的屋脊上的群鸟聚散。
烛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奉先皇遗诏“太子继位”,匆匆带着人马去找沈诀。
他快马加鞭赶了十日到了灾区,本是欢喜万分恭迎新皇回京,却不知在先皇逝世的那一刻,遥遥的天宁寺内有一颗小福星也陨了。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沈诀没有即刻回京,而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天宁寺。
他要见她,他想她了。
赶到之时,天宁寺却已人去楼空,皇家侍卫无一人在此,独留一个痴傻疯癫的尼姑在寺庙前掩涕。
尼姑见到骑马赶来的沈诀,眼神突然清明,踉踉跄跄地扑倒在他面前,眼泪与泥土交织。她已无力起身,却急切地说道:“殿下!您终于来了……”
沈诀迅速将她扶起,声音冷厉:“清月呢?”
听到那个名字,亦梨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颤抖着手指向悬崖边,“太子妃……太子妃被人推下了悬崖。”
沈诀的心猛然一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呼吸也变得艰难。
烛风见状,立刻喊道:“快!去找人!!”
亦梨的声音却如死灰般冰冷:“找不到了……”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殿下,已经过了十五日了……”
“十五日前……有个戴着帷帽的女人,买通了侍卫。”
“是谁?”沈诀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从未见过她……”亦梨皱紧眉头,努力回想着。
忽然,她的眼神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急切地伸手比划着,“对!她脸上有一道疤!那天起风时,帷帽被吹开了一角,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我没看错!”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脸上滚落的仿佛不是泪是血。
她乔装打扮,装疯卖傻,让侍卫以为她是庙里早已疯癫的尼姑,那些人眼里只有金银,花了心思在太子妃身上却不知她还带了一个侍婢。
她逃过一劫,可她家小姐……
她紧紧抓住沈诀的双臂,声音颤抖:“殿下!您一定要为太子妃报仇!您一定要为她报仇!”
“我那么好的小姐,我那么好的小姐……”
她的声音沙哑到似要咳出血来,短短几日经历了太多,耗尽了精力,将事情告知后,便晕了过去。
沈诀把人安置在马车上,回视着烛风一行人,稳住声音道:“即刻回京。”他尽力克制,但仍能听出他话里的颤音。
皇宫内,一片肃杀。
一众皇家侍卫跪伏在地,他们早已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一臣不侍二主,他们今日难逃一死。
有人心怀侥幸,试图狡辩,胆大妄言,却只换来血溅当场。拼凑出的谎言不过是:“太子妃祈福不诚,私自逃出寺庙,臣等在追捕途中不慎让她坠下悬崖。”
结局无一例外,皆是身首异处。
余下的侍卫瑟瑟发抖,再无一人敢言。
良久,尚书令的二小姐被押入皇宫。
沈诀冷眼扫过众人,缓缓开口:“能说真话的,留全尸。其亲眷,厚赏。”
即刻便有人急着指认:“是二小姐指使我去做的!”
话音刚落,便在众人眼前血溅三尺。
沈诀沉了口气,随即,把剑锋转向二小姐的颈间,声音倦怠却冰冷:“到你了。”
鲜血还在剑刃上流,“滴答滴答”的落到人的衣裙上,吓得跪地求饶的却是三小姐。她在新皇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掷地有声,再抬起头,额间全是血,求的句句皆是:“饶了我姐姐。”
那汩汩的鲜血流到睫毛上,一眨一晕,浸到眼里和泪一起涌出。
她一遍遍哀求,声音凄切。
沈诀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却冷硬如铁:“她是罪魁祸首,我如何饶她?!”
叶泽绾爬到沈诀脚边,将剑锋抵在自己的颈间,血与泪模糊了她的整张脸。
烛风暗道不好。
沈诀猛然抽回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叶泽绾知他是因自己与禾清月交好才不敢伤她,便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泣不成声的求道:“陛下,我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月姐姐的面上饶了她!若非要一命抵一命,就拿我的命吧!我求您了……我求您了!”
听到她搬出禾清月的名字,沈诀咬着牙点点头道:“好啊。”
叶泽绾正欲感激,却见沈诀提起剑,声音冰冷刺骨:“那就先斩你,再杀她,如何?”
眸中冷凝比之霜雪,叶泽绾心如死灰,无力回天,瘫倒在地。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跪在地上的叶锦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沈诀几乎要气疯了。
剑刃落在她身上时,叶锦毫无惧色。她心中只有恨,恨自己谋划失败,露出破绽,这才让人刀剑相认。
“笑什么?”她冷冷道,“当然是笑我那傻妹妹。”
“笑她天真,竟为了我这个自私卑劣、痴心妄想的姐姐跪地求饶。”
她透过冰冷的剑锋望向沈诀,眼中满是悲凉,“也笑我自己。算计一生,竟算漏了帝王之家竟还有真情可言!明明只有我才能帮你坐稳这皇位,可你居然不要权力,要真情!”
她转头扫视那些跪地的侍卫,又看向沈潇晗、沈诀,以及自小跟在沈诀身边的烛风。
她美艳,但脸上的疤痕依旧骇人。被她目光扫过的人,无不心生寒意,仿佛见到了厉鬼。而那厉鬼却大笑起来。
她嘶声道:“还笑你们!!”
“就连我爹那样的人都能为了权力抛弃我娘……像你们这种生长在权力之下的人,居然还相信真情可贵?!”
“……不可笑吗?不荒唐吗?!”
“情谊哪里比得上权力!!!”
众人见她癫狂的模样,纷纷退避三舍。唯有沈诀,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甚至比她还要癫狂,笑得连漫天飞雪都仿佛停滞。
良久,叶锦的笑声渐渐停歇,她啐了一口,低声道:“疯子……”
那“疯子”才缓缓开口:“是啊!帝王之家哪里有情!”
“我拼尽全力……才好不容易从这污浊中求来一点情……好不容易求来的……”
“……全让你毁了……全让你毁了!先前是你妹妹,现在是你,你们叶家还有几个人?够我杀的吗?!”他眼中满是狠厉,仿佛要摧毁一切,可手中的剑却颤抖得几乎握不住。
他忽然卸了力,喃喃道:“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一点真情……”这句话轻如羽毛,仿佛是说给他心爱之人听的。可禾清月再也听不到了,也没人心疼他了。
此刻的他,破碎得似要随着这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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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同消融,消散于天地,无影无踪。
叶锦看着他这副模样,愣了一瞬。
是求来的吗?是像她一样,在兄长的风光下,在妹妹的受宠下,在父亲的怨责下,苦苦求来的吗?
她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其中的悲戚。她知晓了……
难怪她那个傻妹妹,宁愿做妾,也非嫁他不可,多次阻拦,也非她月姐姐不可。
她仰头望天,看着满天飞雪,洁白无瑕。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好的一对人。
可这样好的两个人,却被她毁得面目全非。
她再次望向沈诀,声音诚恳而平静:“对不起啊,我去跟她赔罪。”
睫毛上的雪融化成一滴清泪,缓缓滑落。她又道:“别为难我妹妹了,她也是我求来的。”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她在众人面前,望着她的妹妹,望着她索求一生中唯一的太阳,轰然倒地。
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骤然响起:“阿姐!!”
叶泽绾扑倒在地,紧紧抱住叶锦冰冷的身躯,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痛。
沈诀擦着溅到脸上的丝丝血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而后冰冷的吐了两个字,“拖走。”
几名侍卫上前,将叶泽绾拖离了那片染血的雪地。
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一众朝臣身着缟素护送先皇入陵而归,步履沉重,神情肃穆。
还未及殿,就见一地的尸首与血迹,刺目的红与素白的血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们前行几步,就见一男子着一身白衣,带着霜雪,手持长剑,背立在宫殿内。
那长剑上沾着血,蜿蜒成河,地上一滩红艳,昭示着他早已等候多时。
众人皆吓得腿软不敢挪步,那河就流动起来,一路滴落到先皇的牌位前。他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来,睥睨一切,威严更胜先皇一筹,无人敢抬眼与他对视。
沈诀眸光一扫,捕捉到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冷声唤道:“曹公公。”
先皇身边最为信任的曹公公闻言,浑身一颤,慌忙站出身来,躬身行礼:“老奴在。”
“遗诏。”声音冰冷而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曹公公不敢怠慢,急忙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诏书,双手微微颤抖。他稳了稳心神,展开遗诏,声音虽尽力平稳,却仍透出一丝慌乱:“奉先皇遗诏,请太子殿下即位。”
遗诏早已过了礼部尚书的眼,确认是先皇亲笔无误,他站出身来跪地,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太子殿下即位!”
众人纷纷跟随,跪拜在地,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回荡在空旷的殿内:“请太子殿下即位!”
新皇继位,目光冷峻,立刻发布了第一条诏令:举全国之力,寻找太子妃。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曹公公脸色骤变,急忙跪地劝言:“陛下,万万不可呀!先皇有令,新皇继位,不可兴师动众,以免动摇国本啊!”
沈诀闻言,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他跟前,抬臂一挥,把剑抵到他颈间,声音冷如冰霜:“你若想听死人的话,我送你去见他。”
曹公公浑身一僵,额头冷汗直冒,再不敢多言半句。
殿内众人更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有殿外的风雪依旧,呼啸着掠过。
41. 平平安安
“要我说啊,新皇就是个暴君!”
雪下的太大,街边的小贩全都收拾东西回家。在这冷天儿里,说些话来热乎热乎。手上动作不停,话头不知怎的就悄声转移到刚刚登基三年的新帝身上。
一书生模样的男子鄙夷道:“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清理门户不过是顺势而为,你一个市井之妇懂什么?”
“你说的是他刚刚登基那会儿的事!我可是听说有好些官员都被砍头了!”
“那些贪赃枉法残害百姓之人,杀了就杀了,也为我们谋福嘛。”
“就是就是,而且当年新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去南方赈灾,治理的井井有条,回京当日还下了雪,来年就谋了个丰收好时节。不说丰功伟绩人人称颂,祥瑞之兆也是老天厚赏。”
“可短短三年,护城河里的水都不如新皇放的血多!”
两人就着明君暴君之事争论不休,险些掀起一场风波。
有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朝堂之事咱们哪懂那么多,咱们这些市井小民能安居乐业不就好了,天家的事咱们也敢议论?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这雪越下越大了。”
“哎…今年又下了这些天的雪,晨起还停了一阵儿,这会儿子又下起来没完没了。”
“赶紧走吧,再不走赶回家连碗热汤都没有。”
世人的浑说皆由宫墙阻隔在外,宫内是同外面一般无二的白雪皑皑。屋脊,庭院,花草,被厚厚的雪覆盖,银装素裹。院中一点黑就显得格外扎眼。
玄衣男子持着伞伫立在满天飞雪之下,几点白飘落在黑色大氅上。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在掌心也瞬时融化。一双黑沉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手里的一滩水渍,霎时覆上了一层悲凉。
呼吸一出化为烟雾,朦朦胧胧的遮盖,让人更添几分神秘。
苏公公急急忙忙赶来,对着侍从劈头盖脸一顿骂:“陛下害凉,这样冷的天也不拦在养心殿,你们一个个的干什么吃的!”说着就对着为首的侍从踹了一脚。
雪中那人听着动静也只低垂了一下眸子。
苏公公赶忙接过男子手中的伞帮他撑着,低声道:“陛下请回吧,养心殿内已经烧好了炭火。”
男子立在雪中不动,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苏公公也不敢催促,只得陪人在雪中站着。
久久,雪落的越来越多,苏公公的手也快撑不住了,就抬眸看了人一眼,不小心对视上那双黑沉的眸子,又慌忙低头。
“陛下,霍将军正在养心殿等您,请回吧。”
男子听到这才回神,迈步离开这雪地,直往养心殿奔走。
他一把撩起厚重的门帘,刚踏入殿内就听霍百龄喊叫:“你要御驾亲征?”
沈诀抬眼往他身后望去,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便问道:“筱筱怎么没一块儿来?”
霍百龄走到榻上坐下,倒了杯温酒,说道:“这么喜欢我女儿,你把她接到宫里住算了。”
沈诀也一并坐到榻上,脸上有一抹喜色,“真的?你舍得?”
“嗯。我去打仗,你看着她。”霍百龄围着炭火搓了搓手,把话题往回拽。
沈诀沉思片刻,“还是你看着吧。”随即拿起折子来看。
霍百龄掰了他的折子,说道:“你是君,我是臣,你是王,我是将。你去打仗算怎么回事?”
沈诀要从他手里抽回折子,没抽动,暗暗使劲,还是没抽动,霍百龄存心跟他较劲,他叹了口气说:“边塞战事我比你熟。”
“都是带兵打仗有什么熟不熟的?”
霍百龄想到别的,松了手,“是因为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
沈诀看了他一眼,没应声,没点头。
但霍百龄读懂了,排解道:“任他们说就是了,你是一国之君,还有人敢到你头上放肆?”
“嗯……你口中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他们就敢。”
新皇继位三年,天下太平,祥和安定,百姓无不叫好,纷纷称赞。唯有一处遭人诟病,那便是即位三年后宫空无一人。
群臣之中,各怀鬼胎,纷纷上奏要圣上扩充后宫。沈诀借机查了一批人,杀了一批人,这才消停了一阵。
可还是有些执拗的老家伙不怕死的继续上奏,这些人除了让他耳朵生茧之外又没有别的过错,就只能任其烦扰。
“我实在是听烦了,索性借这个由头躲一躲。”沈诀如此说道。
霍百龄却觉得不对劲:“就因为这个未免太儿戏?”
他认真劝道:“此次边塞再犯来势汹汹,谋划三年绝不似从前那般势弱,你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正因如此,所以该我去。”沈诀抢过话来。
他神色认真,推心置腹:“霍百龄,你还有妻儿,你要长命百岁。”
屋内炭火烧得火红,噼里啪啦作响。室外狂风潇潇而起,鼓起一阵把窗给吹开了,卷起千堆雪吹进室内,把奏折吹翻在地,把人吹的寒凉。
霍百龄看着对面的沈诀,他明明最怕冷,此下却呆坐在原地,无动于衷,任由风雪拍打在脸上。
所以是活不下去了,慷慨做英雄。
他以为三年能够释怀了,谁知人仍抱着寻死的念头。
想到新皇登基头一年,三天两头的不上早朝,马不停蹄的往天宁寺跑。带人把天宁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
人人都说,天宁寺虽供奉神佛,却有罗刹在侧,落下悬崖之人,都必死无疑。
可沈诀偏不信,一次又一次的奔赴那处,去寻他的月亮。
众人看他慌乱无神的样子,也不敢劝。
等他信的时候,是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的时候。
国不可一日无君,久不理政,朝中纷乱。
霍百龄曾冒雪去天宁寺找过他一次。推开寺门,烟雾缭绕中,只见沈诀蜷缩在蒲团上,双臂抱紧,瑟瑟发抖,额间还汩汩地流着血。
“沈诀!”霍百龄冲过去查看,把大氅解下盖在他身上,搀扶他起身,“你可别死,我没法跟世人交代。”
行至宫中,太医赶来医治。人没死,却跟死了没区别。不仅哭瞎了一双眼,还高烧不退。
霍百龄烛风等人不放心宫中的管事,更怕一个没看住让他直接撒手人寰,便轮流到宫中看顾。
又值霍百龄在宫里留宿。夜依旧漆黑,云团密布,遮星挡月,不见清辉。
夜晚静谧,无人言语,窗外连一声鸟叫也无。他刚换了一次冷帕子,却听沈诀嘴里嘟囔,凑近仔细听,喊的是“清月”。
万籁俱寂,红烛摇曳,有人神魂俱灭,徒留躯壳遗世。
还真是……欠揍的可怜。
几人轮换,足足看顾了半月,才把人从阎罗殿拉回来。他从浑噩中醒来,以为禾清月的死是一场噩梦,所以在梦里拼命挣扎,撕裂黑暗去找光源。好不容易挣脱病魔,却落入另一场深渊。
看着几人不可言说的表情,他不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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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无声地从他眼中滚落,浸湿了衣襟,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荷包,愣愣的不知望向何处。
世人该来看看的,明君暴君,也不过就是一个离了妻子再难寻欢的庸俗之人。
霍百龄起身去关窗,对着枝头落鸟,对着茫茫大地,他紧攥窗沿,怒吼道:“这霜雪到底什么时候能停!”
声响喝的落鸟皆飞,震的积雪滑落。
这该死的霜雪,寒凉不说,还密布,织罗成网将人困了三年之久。
“砰”的一声,霍百龄愤恨的把窗扉甩上,撤回身子下榻,把他脚边的炭火移到沈诀那处,又命人把炭火烧的旺些。
“临走之前,设个宴吧,就是要寻死也让筱筱最后再见你一面。”
无波无澜,沈诀淡淡的应下。
霍百龄看着他,满目同情。他走出殿外,跟苏公公嘱咐了两句,顶着霜雪离开了。
几日后的宴席,文武百官都在,席间就是阿谀奉承之人,为着御驾亲征之事也忠贞进言了。
筱筱年岁小听不懂,窝在她皇帝叔父身边吃糕点。再想吃第二个的时候,伸手去抓,可矮小的身子根本够不着桌,她伸直手臂去摸索,扫过桌子边沿,连盘子都摸不到。
沈诀见状给她拿了一块,她还不乐意,非要自己试一回,又让人放回了盘子里。拗不过这小家伙,他索性将人抱起来,让人自己去拿。
终于能看见桌子上的糕点了,她左右环顾,寻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看的去够,点心是够着了,但不小心碰翻了酒杯,酒水顺着桌子流淌,全洒在了沈诀的身上。
两颗黑葡萄滴溜溜的乱转,心虚的去看她叔父。
沈诀对上眼睛笑了一下,“没事,吃吧。”
她松开手里的点心,像鸟挥翅一样挥了挥双手,沈诀以为是自己没轻没重的把人弄疼了,便把人放了下来。
小家伙刚一落地就撩起了自己的裙摆,她凑近沈诀,攥着那布料去给他擦水渍,边擦还边给他道歉。
沈诀被她搞的哭笑不得,伸手轻柔着她的脑袋说她:“人小鬼大。”
筱筱以为是夸她,擦的更起劲。
擦着擦着又注意到人腰间佩戴的荷包,正是好奇的年纪,翻过来调过去的看。
沈诀注意到她的举动,蹲下身来,摘了荷包让她看个够,却道:“不能给你。”
筱筱摇摇头,只是嘟嘟囔囔念着上面的字“子……”后面那个字太复杂,她不认识,翻了个面,又念道:“平……安!”她全都认识,还兴奋的多念了两遍,“平安!平安!”
她把荷包拍到人手里,显摆自己见多识广,气昂昂道:“叔父!平平安安!”
觥筹交错间,不知宴上哪位宾客的酒水也洒了。恍然间,沈诀像是听到了雨声,那雨点滴滴答答的从屋檐落下。有一滴落到了鬓边的白蔷薇上,柔声一句:“子煜,平平安安。”
那言语实在是温柔至极,让蔷薇花上的雨点都舍不得落下,流连的在花瓣上打着转,花瓣终是载不住相思之重,放任雨点从人的眼中滑落。
筱筱看见人哭,有些慌乱,她伸出手去擦,那泪水却如急雨一般怎么都擦不净,又拿衣裙去够,却够不着,就只能垫脚把肩头的布料给人当帕子垫着。
她抱住人拍拍他的后背,悄声道:“叔父不哭。”
席上的宾客早因好酒醉成一片,无人注意到桌子这边的帝王抱着一个小家伙泣不成声。
42. 剑拔弩张
边塞战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不日便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
黄沙漫地,两军交涉,鼓声如雷,号角长鸣。沈诀不愿再来的西北,再次旌旗猎猎。
异邦人不同于中原人,他们的强健身体是天生的,高头大马看上去就威风凛凛,一列列士卒更是排山倒海般的磅礴。
但为首那人仍是一副没脑子的莽撞模样。带兵打仗没有谋略,战场杀敌犹如儿戏。此刻还与沈诀一派闲聊。
“许久未见啊沈诀,三年五载都没个消息,现在都当上皇帝了。”
“你带的那群散兵,取名字了没?”
“我的威猛霸气,叫白虎。”
“你的叫什么?”
沈诀有些头疼,他都怀疑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也被这蛮人同化了,怎么能用了三年才将人击退,甚至还让人卷土重来。
他扶额,淡淡的回了句,“福泽。”
拔列仁诚鄙夷笑道:“中原人到底文绉绉的不坦荡。上战场你居然还信神佛?”
他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最忌讳信神佛,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要收也是阎罗来收。他这种头脑简单的人都能想明白,没想到沈诀当了皇帝后居然比之前还天真。
沈诀道:“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总要有个寄托,否则无心无力,怎么殊死拼搏。”
难得还有血性,拔列仁诚又露出几分欣赏,他喊道:“看样子今天是拿命来打仗的?”
沈诀回道:“是,我来寻死。夫人没了,活不下去了。”
拔列仁诚又狂笑出声,天地辽阔,他嗓门又大,引的士卒也跟着笑。
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又不屑道:“到底是温柔乡醉人啊,先前铁血铮铮,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现下死了个夫人就寻死觅活,沈诀!你也不过如此。”
沈诀不恼,只是烦扰他的话怎么还这么多。换之前他还能夸人是率直,现下只想让这家伙赶快闭嘴。
“你一个无妻无儿的莽夫懂什么?”
这话直戳拔列仁诚的命脉,他觉得上战场杀敌的都是英雄,想着打赢了就回去讨个老婆,可他败给了沈诀,回去遭人耻笑不说,更是没有一个愿意跟他搭伙过日子的人。
他额间手背青筋暴起,怒吼道:“费什么话!开打!”
废话的到底是谁啊?
一声令下,士兵们挥舞着刀枪剑戟,勇猛向前。双方如同两股洪流猛烈碰撞。战马嘶鸣,铁骑奔腾,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刀光剑影中,尘土飞扬,喊声震天。
擒贼先擒王,沈诀一柄长枪攻其不备,再次将人斩于马下。
拔列仁诚跪地仰面,嘴中鲜血直流,“不是寻死吗?怎么还这么莽?!”
沈诀道:“我寻死,又不能拉着我的弟兄们一块。谁知道这三年五载你的脑子还是那么简单,养出来的兵也还是那么弱不禁风。”
沈诀最后再教他一次,“兵不厌诈的道理,你还不懂吗?两句话就掉以轻心。”
“拔列仁诚,三年来你都在过家家吗?”
他挥动长枪在拔列仁诚的脸上划了一道,听他嘶吼,痛骂。鲜血直流,拔列仁诚面目狰狞,“打仗不就是刀剑乱舞,还要什么谋略!”
“打仗当然是谋攻为上,你这样不懂谋略的蛮干,要害多少人跟着你一起丢命?”
他不再废话,一剑封喉,让人再无三次犯境的可能。
寒风凛冽,鲜血染红了大地。
沈诀拉紧缰绳,仰天长啸,“拔列仁诚,殒命!”
闻言,福泽军士气大涨,伴着鼓声,跟随君主,勇往无前。
白虎军则慌了神,像是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
黄沙地杂乱的脚印,最后通通化为了血迹。
此次边塞战事,在猎猎风声中,大捷。
——
班师回朝,旌旗蔽日,鼓乐喧天。百姓夹道跪迎,欢呼声震天。盛世气象,一派欢腾。
烛风骑马跟在沈诀边上,轻咳了一声,又整了整披风,毛头小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将军样了。
他这三年一直给沈诀跑腿看人死气沉沉,终于打了胜仗还看人八面威风,可不就耀武扬威。
他感慨道:“终于是有点人气了。”还使眼色给沈诀。
沈诀装没听到,伸手接下阁楼上落下的迎春花,霎时惊觉,春已到。
抵达宫中,一众朝臣相迎,“恭迎圣上凯旋!”
沈诀轻点了一下头,面上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几位朝臣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
沈诀挥手散开人,他们退到一边。苏公公早已恭候多时,引着人去养心殿换洗更衣。
随后在乾清宫内大摆国宴,与群臣共庆。
表演自是少不了的,可参加宴席本就劳累,歌舞表演大噪,只会让沈诀头疼。
沈诀本欲推掉这一项,让礼部裴尚书从简即可,可他操办宴席,说是要好好犒劳将士,要将教坊里最有才的歌姬舞女叫来表演节目。有些随他出征的将士也爱看,他便没推,让裴尚书按常来办。
随他们热闹便罢,沈诀为一国之君,不过是出席赏脸。
觥筹交错,酒气挠人,沈诀撑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突然,鼓声雷动,丝竹和鸣,吓得他惊觉。
睁眼瞧着,只见殿门大敞,歌姬从两侧涌入,颦婷婀娜,舞女从中间信步而来,摇曳生姿。偏都做了胡人装扮,红纱裙金钗饰,让人眼睛一亮。
为首的舞女面纱半掩,她在殿中央站定,仅露一双眉眼,足以摄魂夺魄。欠身行礼后,双手一拍,脚下顿挫,铃铛遥响,而后翩翩起舞。
舞女脚步轻盈似蝶飞,歌姬声音清亮似黄鹂。歌舞相宜,宴上宾皆随着鼓点舞动,闭目遐想。
唯有沈诀清醒的撑着脑袋,看着为首的舞女,眼眸沉沉。
不多时,表演结束了,但仍令人心往。鼓声止,人声不止,纷纷鼓掌叫好。
九五之尊静默,半晌,各各使了眼色才纷纷住嘴。
没人拿的准他的心思,全都默不作声了。气氛突然冷凝,本该是喧闹的宴,此下却静如闭室。
沈诀似笑非笑的看着台下的人,将众人扫视一眼后,定格在裴尚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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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尚书有心了,表演不错。”
声音在殿内回响,裴文谄媚的回礼。
两人一来一回,殿内这才有了点动静。
沈诀站起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抬眸看向那舞女,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他站定在舞女面前,开口道:“抬头。”
不容置喙的语气。舞女怯生生的抬头,眼里却亮晶晶的带着希冀。
沈诀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眉眼,淡淡道:“面纱摘了。”
她小心翼翼又窃喜般的摘下面纱。
没了遮掩,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就这么毫无保留的袒露出来。
众人皆为这美貌倾倒,小声惊呼,殿内才又喧闹起来。
舞女更得意。仿若她真能如裴尚书所说,在这宴上得到皇上青睐,那她便是后宫里的第一位妃嫔,荣华富贵便不再是空梦一场。
沈诀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张脸,将她脸上的表情看了个清楚,忽而轻笑一声。
他冲侍卫招了手。待人走过来,抽了他腰身的剑举到那舞女面前,垂眸睥睨:“是朕帮你还是自行了断?”
那舞女心中大骇,慌忙跪地求饶,“陛下饶命!”
其他人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全都匍匐跪地。
这一跪,沈诀又找不清那个老家伙,便喊了一声:“裴尚书!”
听人喊,裴尚书颤颤巍巍的抬头:“……臣在。”
找准声源,沈诀把剑抛了过去。剑在空中画了个圈,当啷一声落到老家伙的面前,沈诀懒得挪步,指着他道:“她胆子小,那就你先来。”
裴尚书顿时慌乱无措,咣咣磕了两个响头道:“臣该死!求陛下饶命!”
沈诀皱眉:“裴尚书忙着走这些歪门邪道,话都不会说了?”他放下手背到身后:“看在你年纪大了难得糊涂,态度又诚恳的份上。”
他顿了一下,才道:“朕允你前半句。”
“陛下饶命!臣知错了!臣真的知错了!”裴文哐哐又磕了两个响头。
沈诀直揉眉心,只觉得他比拔列仁诚还要吵,随后对着侍卫摆摆手,轻飘飘的落了一句:“杀了。”
侍卫领命把人拖了下去,殿内留下一道裴尚书的哀嚎。
沈诀听着,又把教坊的其他人挨个指了个遍,包括那名舞女。
他像是从奈何桥上归来手拿命簿的冥王,执笔轻轻一点,便可要人性命。
“一个不留。”
侍卫熟练的把人拖走。殿内又响起一道哀嚎。
如此,殿内又再次归于寂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起人的注意,下一个被拖出去的就是自己。
烛风看着这事态,还想婉言劝两句,可看到人袖口处颤抖的双手,轻轻的叹了口气,又什么都没说。
歪门邪道,剑走偏锋,找了个空有一张八分像的容貌,却毫无一点神韵的女子过来。大摇大摆的往人眼前凑,不是找死就是往人心窝子上放箭。
这得痛到四肢百骸去。
果不其然,那位冥王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揪着胸口晕了过去。
43. 微服出巡
移到养心殿,太医急匆匆赶来,手法娴熟为其诊治。
把人弄醒后,说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疲劳过度又遭受重大打击才造成的昏厥,日后需得静心调养,切不可伤肝动肺。”随后便去配药。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让烛风看傻了眼。
但看着床上的那人,也不足为奇。三年来像这样已经多次了。
他本以为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就好了,没成想,心结难解。
气氛太沉重,他一个人应付不了,托人把消息传了出去。
接到消息,霍百龄是第一个来的。他本指望见到一个因战场刀伤而躺下,但目光如炬重燃生息的人。然而见到的仍是一具行尸走肉。
禾知节则是怒气冲冲的冲到殿内,苏公公见人架势不对,忙着拦,还是没拦住。他指着沈诀就是一通臭骂,“狗皇帝沈诀!你是不是疯了?!礼部尚书你杀了?!教坊的歌姬舞女你全杀了?!”
苏公公听他这话瞬时跪地忙说自己该死。霍百龄和烛风劝着禾知节,让他息怒,伤者为大,现下别说这些。
“我不说?我不说还能谁来说!他当初跟我谈大义,聊民生,现在又是如何做的?”他转头接着质问沈诀,“你的那些家国情怀都去见鬼了吗?!”
听着质问,沈诀无波无澜道:“是他们该死……”
禾知节气的手抖。又是这幅散漫的模样,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他三两句话就要了人命!
“你登基三年后宫无人,他们是为皇嗣考虑才出此下策,无伤大雅之事,何至于死?!”
“无伤大雅……”沈诀嗤笑一声,红了眼眶:“怎么就无伤大雅?他们这样把清月惹哭了怎么办?你知道清月有多难哄吗?”
禾知节知道他对自己表妹痴心一片,可为着这份情去杀人,岂不是太过?!
“欢欢若是眼睁睁看着你暴虐成性,昏庸无道!她保准指着你的鼻子骂!!”
“那你让她来啊!!”殿内响起一道嘶吼。
泄了水的堤坝,溃不成军。
“她怎么不来……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丢下我离开……”
泪水朦胧间,他转头望向窗外。天地辽阔,无边无际。他伸手抓了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他又问:“为什么没有月亮……为什么没有清月……为什么……”
一声声的呢喃让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偶有春风袭来,倒不似温润而是寒凉,锥刺在众人心中。
烛火左右摇曳着,显得格外凄凉。蜡烛燃了一截,烛泪沿着烛身悄然垂落。
泪也无声掉落。
几人无措,静默良久,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场无言的局面。
——是亦梨。
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女,如今也被迫独当一面成了宫中的掌事姑姑。
她提着一盏灯笼而来,看似随意的将灯笼搁置在床头的柜子上,却是放在了沈诀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待人真真的盯着灯笼时,便道:“陛下再逃一次如何?”
战场上的杀戮与鲜血常常吓的人缩头做逃兵,可像沈诀这样一心求死,逃到战场上的,世间仅他一个。
灯笼的烛火映在沈诀眼底,他眨了下眼。
亦梨对着几人行了个未尽之礼,缓缓道:“陛下登基三载,然中书侍郎辞官归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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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少一肱骨。奸佞借此乘隙而入,蒙蔽圣听。不若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广纳谏言。”
那就离开这里,再逃一次吧,再找一找吧。
我家小姐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该长命百岁。
头脑发昏的沈诀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可他现在更担心将要燃尽的灯芯。
亦梨见状将灯芯取出,吹着火折子,又点了一次,再将它放回。
灯芯重燃,烧的更烈,映的灯笼上的月牙图如同烈日般。
沈诀为君,他们为臣,为了民生,更是没什么可辩驳的,全都点头同意,就连禾知节虽有顾虑但也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你走了朝堂之事谁来管?”
“有人能管。”
至于谁来管,亦梨没说明白,但基本也都猜得到。
几日后,逍遥了三年的沈潇晗被一道圣旨召到了皇宫内。
宫内肃穆,苏公公手持圣旨,声音沉稳而清晰,宣读皇帝旨意:陛下微服私访期间,封沈潇晗为摄政王,暂代皇帝职权,总理朝政。
沈潇晗惊诧,猛地夺过圣旨,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看了又看。
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冷冽:“好好好!皇兄果然大义凛然,英明神武。当年费尽心机夺皇位,如今坐稳了,便撒手不管,将这烂摊子丢给我!!”
“先前还说我是小孩子。他这般幼稚,倒不如一个三岁孩童!”
霍百龄几人在侧,听他痛骂,加以同情。但事已至此,沈诀也早没了踪影。
再之后就听苏公公说摄政王每处理一次朝政都会砸一盏琉璃灯,跟闹脾气的小孩一样。
沈诀接到传书只落了两个字,“随他。”
44. 跪求神佛
早闻江南烟雨蒙蒙,夏至更甚,但亦梨最先见到的不是雨雾而是灵隐寺的烟雾。
烟雾丝丝缕缕萦绕,在神佛的注视下,沈诀跪在蒲团上叩首三拜。
从北至南他们走了三年之久,微服私访虽是个借口,却也是实事。一路上走走停停,解决了不少问题。却有一道最难解的,就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想找的人。
寺中住持见沈诀参拜神佛的动作娴熟而恭敬,转动着手中佛珠,缓缓道:“施主礼佛如此虔诚,想必心中是有什么非求不可之事吧?”
沈诀起身把香插到香炉中,双手合十置于胸前,淡淡回了“是”。
住持微微颔首,目光深邃而宁静,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的声音平和而坚定:“施主切莫着急,你心中所求,已在悄然酝酿,不久便会如愿以偿。”
闻言,沈诀道了声谢,了然般接过亦梨递过来的钱袋子,再一次投到香火箱里。
金银碰撞一声响,只见住持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要着急,再等等,就快了”此类的话,沈诀听了没有百遍也有八十。
头一次听的时候,他把身上的银两全都投到了的箱子里。接着就是在另一座寺庙里听着另一个转着佛珠的人跟他说同类的话。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信了。
万一真的快了呢?万一真的实现了呢?他不止一次的去想这个万一。
万一仅因他一次祈心不成就失败了呢?他赌不起,只得一次次等着。
等着那个‘就快了’的节点。
退出寺庙,他们策马往城中行去。
听闻杭州多情且多雨。但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都晴空万里,不着雨淋。
到了城中,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踏在墨黑的青石板路上慢慢走着,各色各样的商贩,交头接耳的聊着,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紧紧挨着。
风景美伦,是个适合逛一逛的好地方,但几人车马劳顿,商议过后,还是打算先找一家店歇歇脚,用些饭。
春华环顾一周,突然指着一家客栈朗声道:“公子,我们去那儿吧!”
随行几人里就属他最活泼,还特别爱财,随手指的客栈都颇为气派。
这客栈巍然矗立于繁华街市之中,共计五层高,两座楼阁相对而立,气势恢宏。
几人眼里放光,就是稳重的秋实看着这不凡的客栈眼中都闪过一丝光亮。
沈诀叹了口气。
不过微服私访确实枯燥无味,几人还能有心思“踏青游玩”不失为一件好事。便点点头同意了。
几步就行至客栈,小二见几人声势浩大,衣着不凡,立马热情的招呼着,“几位是住店还是用膳?”
秋实考虑到密探可能已经在城中别处安排好了住所,便抢先答道:“先用膳吧。”
小二欠身挥手:“那请随我上东阁楼吧。”
走近店内,来来往往人流不止,生意很是红火的样子。
小二护着几人走上台阶,便走边说:“这东阁楼啊四面开窗,通风极佳,是专供饭食之用的,种类齐全,菜品丰富,各位可以一饱口福了。”
走到三楼,小二给几人找了处好位置坐下,随即开始布置碗筷。
亦梨四处张望,转眼看着拱桥相连的西侧阁楼门窗密闭,好奇的问了一句。
小二回道:“西阁楼是休闲娱乐之所,不少客人不想被人打扰,便紧闭门窗。那处琴棋书画、歌舞戏曲一应俱全。正因如此,我们这客栈虽然仅建了三年,不是什么百年老店,但生意很是红火。”
亦梨点了点头。
小二把菜单递过去:“几位吃饱后可去放松一下,说不定还能碰到玉隐琴师弹琴。”
“玉隐琴师?”亦梨放下手中菜单。
她现在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对于“煜”“月”之类的字眼,很是敏感。
小二看人微有惊觉,一顿一顿的点头。
沈诀也鬼使神差般问道:“敢问这位琴师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哪两个字……”小二眼神飘忽。
他一直都是干粗活生计的,没什么文化,不识几个大字。平常也就听人这么叫,招呼客人的时候也不过是拿着当个客套的说辞。真被人问起是哪两个字来,他还真答不上。
这时,邻桌的客人解道:“是玉佩的玉,隐秘的隐。”
小二为找回面子,立马应道:“对对对!就是这两个字!”
邻桌的客人继续说道:“不怪店家答不上来。这玉隐琴师就同这座客栈一般,三年前突然声名鹊起,许多人都慕名而来,鲜有人不知她的名号。”
“有这么出名?”春华点完菜,也忍不住加入了讨论。
“这是自然。”客人点头道,“玉隐琴师不仅琴艺高超,容貌更是艳绝人寰,连天上的星辰都黯然失色。多少人重金求见,却未必能如愿。”
亦梨挑眉,略带怀疑:“给钱还能见不到?”她在宫中掌事多年,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又道:“定是给的不够多。”
客人看了她一眼,又将沈诀等人打量了一番,笑道:“几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亦梨一愣,有这么明显?他们可是微服私访……
“也难怪了。”客人好心解释道:“玉隐琴师并非客栈专属琴师,不少城中权贵常请她去府中弹琴。因此她时而在,时而不在。若想在这客栈听曲,只能碰运气。”
说的这般神乎其神,几人面面相觑,还真有点想见见这位琴师。
“敢问如何才能见到这位琴师?”春华直接大胆的问了。
对面一桌的客人闻言,突然哼笑一声。
几人纷纷向他望去。
他道:“可没有那么轻易就见到。我可是在这儿足足蹲了十日都没见到人。”
几人收回目光。所以就只能碰运气。
秋实脑子一转,开言道:“这位客官这般诚心都见不到人,看来是别无他法了。”
听人夸他,那客人洋洋自得,仿佛真的为了一睹盛世美颜下了大功夫似的。
他不吝赐教:“若非要强行见人的话,倒是有一个办法。”
几人又倾过身子凑近,等着他的办法。
他道:“那就要比那些权贵更加有权、有势。”
他等着几人也同他一般苦恼,这样他就可以同他们大倒苦水,以此泄愤。
可几人只是了然般点了点头,而后纷纷扭头看向沈诀。
权贵为什么是权贵,就是因为他们有钱又有权。
那还有谁能比那位正悠哉喝茶的家伙更“权贵”?
在几人带着期盼的目光下,沈诀落下杯子,半晌不语。
早在知道名字后沈诀就对这位琴师失了兴致,更别提再为着几人的好奇心,暴露身份去见人。
他开口道:“吃饭吧。”
几人顿时打了蔫,怏怏的拿起筷子吃饭。
但他们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知是饿极了还是怎样,吃下第一口后他们就起了精神,忘我般狼吞虎咽,顿时将看琴师之事抛之脑后。
看着几人这样子,沈诀无奈摇摇头。仿佛回到了边塞打仗时的军营里。
在营中,也是好几人斜插打诨,说说玩笑,不拿他这个头当头,照样打趣。但一个个的又能因着他的一句话埋头做着同一件事。
正回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哄闹。
“怎么了?”春华嘴里还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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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随手拉了一个人就问。
“别拉着我,”那人扒开春华的手,“玉隐琴师来了,我得赶去见见!”
春华赶忙咽下嘴里的菜,左右看着亦梨和秋实,惊叹道:“咱们运气这么好!”
说完也不等人,一抹嘴角就赶着去凑热闹。
其余几人也匆匆忙忙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去追赶人流。
去的太晚,拱桥上站满了人,他们只能挤在东阁楼这边的围栏边。
倒是西阁楼的围栏处有很大的空间,却跟商量好似的,无人堆砌。
春华还想挤过去问为什么不去西边站着。
就见西阁楼一处窗户打开,众人纷纷凝神望去。
春华左瞧右看,这么大排场?也随着人流,凝神望去。
望过去的一刹那,他突然心跳加速。
确实该有这么大排场!
春华还没听到琴声,就觉得这琴声一定美极了。毕竟琴如其人。
沈诀没见到这位琴师的真容,他正弯腰捡荷包,刚刚人太多,把荷包给撞掉了。
他捡起来用衣袖擦了擦,又放到嘴边吹了吹,气息带起一根不易察觉的红线,那红线一截在抽绳上缠绕,一截在空中飘扬。
此时琴声响起,宛转悠扬,似汩汩清泉,流淌到人的心间。
沈诀听着琴音,呼吸一滞,蓦然回首,随着琴声袭来的一阵风将他的发丝扬起。
衣诀翩飞,煽动着他迈步向人流走去。
他快步走到人流处,试图透过一丝缝隙窥得一分真容。可人实在太多了,将他彻底隔绝开。
他不顾人群指责,不听人群叫骂,跻身穿过一个个阻碍。
等他终于窥得天光,抓到围栏想要一睹真容时。
琴声嘶哑,划破长空。
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纷乱之下,传来嘶声的窗户被慌乱的关上了。
回神后,有人摇头蹙眉,“今日可惜,琴弦断了,没能听完整首曲子。”
“你还真来听琴啊?”
“不听琴干什么?”
“谁不是来看花容月貌的!”
“庸俗!肤浅!不识风月,空看皮囊有何用?”
“你不庸俗,不肤浅!琴艺高低都听不出来,还跟我谈风月?”
“怎么?你不认可玉隐的琴艺?”
“这话说的没意思了。那年玉隐初现,恍若惊鸿仙降,琴声更是宛若天籁,谁不认可?可近两年来,玉隐的琴艺越不如从前,也是不争的事实!”
两人争论不休,声音不小,但再大的声音,也被另一声更大的声响掩盖了。
那声响大到风声都戛然而止,众人回望着那位发出嘶喊的男子,疑惑的看了两眼。
他们都切实的听到那男子似乎是在喊一个名字,但那名字的音同今日的琴师相去甚远,所以肯定不是在因琴师技法的生疏而痛骂。随后也只当他是在人流中寻找相熟之人,便不再堆簇在这里,挥挥衣袖离去,还贴心的为他让开寻人的道。
沈诀挣开人流,急步往拱桥走去,亦梨见状拦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她。”
“怎么会不是!”沈诀有些着急。
可那曲子明明就是禾清月喜欢弹的,琴韵也一样,怎么会不是?
他不信邪的追赶过去。
西阁楼的结构复杂,他又是头一次来,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寻。莽撞的把东邻西厢翻了个遍,遭人一通唾骂。
春华秋实急匆匆赶过来,亦梨什么也没解释,只让他们帮着找人。
两人听命,把西阁楼翻了个底朝天,跟着遭了一通骂,可还是没找到人。
几人汇合在廊坊下,对着沈诀摇摇头。
45. 相遇
沈诀把腰间的龙纹玉佩摘下来给亦梨:“去找老板,让他想办法把人带过来。”
语气急促又不失威严。
亦梨握着温凉的玉佩,只觉得烫手。她领旨去办事,留下春华秋实面面相觑。两人揣摸着坏点子,一人一言:“权公子。”“贵公子。”
沈诀没心情听他俩打趣。
但两人为了活跃低迷的气氛,嘴上仍不消停。“有权就是好。”“有势才更好。”
沈诀两步走到围栏处,微微歪头:“再多一句嘴,信不信我把你们两个扔到下面的池塘里喂鱼。”
两人立马闭了嘴。
不一会儿,一位腰间挂着算盘,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匆匆赶到沈诀跟前,亦梨从后面跟上,却再无旁人。
“人呢?”
亦梨摇摇头,那男子慌忙解释:“是小的没拦着玉隐姑娘从后门离开,她赶去杨公子府上奏琴去了。”
几人找了半天没找到人,春华还以为这客栈有什么机关通道,原是正大光明的从后门走了。
账房又道:“早在一礼拜前杨公子就邀了玉隐姑娘,玉隐今日来客栈是为了取琴,拦不住客人们非要听才匆匆弹了一曲。小的不知是您要来听琴,没拦住人是小的该死!还请陛下赎罪!”
坊间传闻景明帝是位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无数的暴君。此次南下也不知是为何而来,他怕自己成了他手下的第一个亡命魂,慌张的连头都不敢抬。
为难人也解决不了问题,秋实问道:“玉隐琴师何时能回?”
“……小的不知……”
“你不是管事的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春华的语气算不上好,又把人吓了一哆嗦。
“小的并不管事!只是在这客栈算个账挣个温饱,管不得上面的事!这间客栈的老板是柳公子,他近一个月都不在客栈,留下来管事的是十七姑娘,她今日身子不适还没来。玉隐琴师又是客栈的摇钱树,他们三人才是客栈的掌权人。小的只是个替人做事的,没权利管那么多,实在是没人了,这才找到我头上来。”账房说的急促又恳切,不像是在骗人,依着身份他也不敢有所欺瞒。
几人就算有权有势,也抓不住个不知行踪的人。别无他法,沈诀又不肯善罢甘休,几人便在这客栈开了房,准备守株待兔。
这可苦了账房先生,几人身份特殊被他知道了,却又不准他传扬出去,他守着这个秘密无人去说,快被憋死了。
好歹等到十七来了客栈,他终于能松口气。
“魁先生早啊。”十七刚跟他打完招呼,就被他拉到柜台后面。他装模作样的摆弄着账簿,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不住,他清了清嗓子,隐晦的说道:“昨日来了一群公子哥儿,从外地来的,身份不凡,很有钱。”
“然后呢?”
“他们在找玉隐。”
“哦~可以宰一笔!”十七蹲下身抽出柜台里的一本薄子,上面记载着各项用房服务。说是服务,其实就是对着不懂行的人一通忽悠,收取的额外费用。
“你要做什么?”
“赚钱啊。”她晃了晃手里的薄子,笑逐颜开:“来找玉隐的人大多是要在这蹲守着碰运气的,住房时间定不会短,还是几个外地来的公子哥,这钱财来的不要太轻易。”
她看着魁奇手中的算盘,思量着,“正好魁先生的算盘该换一副新的了。”拿着薄子就要去找人。
魁奇一把拽住她,“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赚钱!”
“那要干嘛?有钱干嘛不赚?”
“你也太莽撞了!我都说他们身份不凡了,你这样贸然去……可是要没命的!”
十七不解:“多大的身份能轻易要人性命。难道不只是个有钱的还是个有权的?”
“哎呀!就是、他们身份特殊……他们是……”他刚要把秘密说出口来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哎!掌柜的,你们这儿有茶吗?”
看到来人,魁奇紧急住嘴,躲到一边去看账簿了。
来人是个瘦高的青年,束着高高的马尾,笑嘻嘻的露着一颗虎牙,伸直手臂冲这边打招呼。
妥妥的愣头青,看着就好忽悠。
十七迎上去:“当然有,您要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有。白茶,绿茶,黑茶,红茶一应俱全。”
“龙井有没有?”
“有!这可是我们客栈的招牌,公子眼光真不错。马上给您准备。”十七冲小二使了个眼色,让人去置备,又转头道:“您还要些什么吗?”
春华是领命来的,暂时还想不到别的。
见人正为难,十七就知道是个忽悠的好机会,刚要开口狠狠宰他一笔。人紧接着开口夸她眼睛漂亮。青涩的少年,笑的开颜,能看得出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不是虚与委蛇的奉承。
十七良心很痛,有点不想赚他的钱了。
可人又说道:“可你为什么要带着面纱?”
春华当时没仔细听账房先生的话,以为掌柜的会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没想到是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小姑娘。
正值芳龄,寻常女子都多施粉黛,着锦衣,恨不得将自己的美貌宣扬天下。唯独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在躲避什么。
“戴面纱自然是因为容貌丑陋不便示人。”十七语气淡淡的,“公子请先回房歇息吧,茶稍后会有人给您送去。”
春华突然反应过来,慌忙摆手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的眼睛很漂亮,所以才……很抱歉冒犯到你了……”说着还双手抱拳正儿八经的给人道歉。
十七见人此状,笑得眉眼弯弯。她不过装模作样,还真把人给吓着了。
她摆摆手道:“无碍无碍,别太在意,其实我也不在乎。但是这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见到了难免说两句,为了不影响客栈生意,就只好遮一下。”
“真的抱歉……”
“公子若过意不去常来光顾就好。”她紧接着推销:“我们客栈的桂花糕也很好吃,搭配龙井最好不过了,公子要不要来一份?”
“……那就……来两份吧。”
“好!马上给您准备。”
人走后,魁奇又晃过来,同她并肩站立,看着人的背影说道:“这就是其中一个公子哥。”
十七猛地转脸:“你不早说!”
顾及什么情面,应该狠狠宰他一笔!
魁奇说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就猜到了,还用我说?”
十七回:“我没猜到。他一来你就躲了,我以为是你冤家呢。”
魁奇以为自己装的够自然了,结果还是让小姑娘看出来他是在躲。为找回面子,他朗声道:“他一个毛头小子跟我能是什么冤家!”
“……那你还躲?”
他又重复道:“……身份特殊。”
“所以到底什么身份啊?”
在魁奇最有勇气说的时候,被人打断了,所以十七失去了知道秘密的机会,“自己去猜。”
“小气。”
好几日过去,春华确如十七说的那样,常来楼下光顾,秋实也常来。可十七听魁先生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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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名女子和一位气场更强的男子是跟他们一起的,但她一面都没有见过。
赚钱得薅对人吧。常到柜台来的这两个穿的倒是华丽,出手并不阔绰。
魁先生拨着新算盘道:“你把玉隐找来,保你锦衣玉食。”
十七给客人结着账:“阿姐的行踪我又不知晓。”
“你俩关系那么好,这都不跟你说?”
十七苦恼:“说了也没用。那些要阿姐抚琴的权贵,一天一个样,拿她当物件似的,送过来送过去。晨时或许还在李府,晚时就在孙府了。”
她也拿起算盘拨弄:“所以我要在这儿赚好多好多钱,让她天天就待在客栈里。琴嘛,是她想弹的时候就弹,不想弹的时候我能把钱砸别人脸上让他们走。”
“嘿呦,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财迷呢。”
十七停下记账的手,双手叉腰面向魁奇:“魁先生要不要这么以貌取人。”
魁奇把她从上到下数落一番:“你的财迷属性已经大到让人忽视你的外貌了。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非要遮遮掩掩的带个面纱。”
“我带面纱是因为什么?我要是像阿姐那么漂亮我才不遮掩呢!”
“你不过比她多一道疤,若没有那道疤,你的容貌也可谓是倾国倾城,同玉隐姑娘不相上下。”
“说这些有什么用,那疤又消不去!”十七嘴上说着不在乎容貌其实还是在乎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天天被人指着说丑八怪。
两人争论着忽然从近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又吵什么呢?”
回头看去,一个戴着帷幔,臂弯抱着琴的曼妙女子走到了柜台前。
十七不再跟魁奇争辩,绕过柜台将来人的琴小心安置,欢喜的拉着人坐下给人捏肩捶背,又招呼着小二去准备饭菜。
然后开始嘘寒问暖。玉隐虽然疲惫,也句句回着。
十七像只猫一样把手搭在玉隐身上:“阿姐,能不能不去弹琴了?”
玉隐把帷幔摘了放到一边:“不弹琴怎么赚钱啊?我又不像你那么聪明。”
“我养你,好不好?”
玉隐真是累极了,真放纵着自己回了“好”。
十七认真道:“我说真的。”
“好好好~”
这语气很明显是在哄人玩,十七撇嘴。
但饭菜备好了,十七把这事儿抛开,让人先吃饱再说。
有几人注意到了玉隐,一个接一个的往柜台这边凑,一句接一句的问,问的最多的还是什么时候再奏琴,让人连顿饭都吃不安稳。
十七看眼色上前一步,先挑了个常年经商的熟客,跟人问候了两句生意场上的事。
人正苦恼生意不顺,妻儿埋怨,摆手说“可别提了”。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人将糟心事说出口来。
客人里有跟他一样烦扰的,感同身受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好心的,给他出了主意,没一会儿,话题的重心就从玉隐这里转移到生意上了。
人这才好好吃上饭。
玉隐挥了挥手,十七低下头听她说:“小机灵鬼。”
十七得意洋洋,小菜一碟。
几位蹲守客栈的从楼上下来一位秋实。他双手作揖,毕恭毕敬:“玉隐姑娘,我家公子想见你。”
见到人来请了,魁奇赶忙走到玉隐边上小声催促着。
玉隐疑惑的看了魁奇两眼。
魁奇遮遮掩掩,只说来人等了好些天,按理该去见一眼的。
依着礼貌,玉隐跟着秋实去了楼上。
46. 重逢
聊着生意的那几人,吵着闹着,忽而听到楼上响起琴声。
话声止,脚步声响起,众人推推搡搡的去了楼上,堆簇在那响起琴声的雅间。
透过窗子不止见到了奏琴的玉隐,还见到了一位青年人。
他生得一副极标致的五官,眉如墨画,眸若寒星,鼻梁高挺如玉雕,薄唇微抿透出一股清冷矜贵的气度。偏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裳,又将那清冷化为一汪春水。随意散漫的坐在玉隐的对面。
这般相貌的人同玉隐共处一室,任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双璧生辉。
沈诀置身雅间被人这么直愣愣的看着,面露不悦。秋实见状把窗子给关了。
“怎么把窗给关了!”有人叫嚷道。
“这还看不出来吗?里面那位公子,怕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还是少说话吧。”
方才都顾着看人外貌了,都没人去思考为何玉隐能单给这一位客人奏琴,现下才恍然大悟,闭嘴不语了。
“散了吧散了,今日能听到琴已是莫大的荣幸了,就别想着再见人了。”
“说的是,散了吧。”
人群悄悄散去。
奏完了琴,沈诀却是一脸淡然。玉隐觉得自己的琴艺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便问道:“公子是不满意玉隐奏的琴?”
沈诀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的琴是跟谁学的?”
等了盼了那么久,居然真的不是。玉隐的容貌确实无处指摘,但与禾清月毫无相似之处。唯一让沈诀错认的就是那琴声。
玉隐对于人这冒犯的问话也并不恼,回道:“实不相瞒,玉隐之前是青楼女子,琴艺是从一位技艺超群的花魁那里偷学来的,故而琴艺不精,还请公子见谅。”
他不在乎琴艺,抓着花魁不放。“那花魁叫什么,又在何处?”
听人问及,她颇为惋惜:“清月姐姐红颜薄命,早已香消玉殒。”
沈诀捕捉到关键信息,更着急的问道:“她叫什么?”
“清月。”
沈诀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人坚定答道:“是。”
沈诀登时头脑发懵,愣愣的不知在何处。
亦梨急道:“玉隐姑娘,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她摇了摇头,“清月姐姐于我有恩,我绝不会记错。”
亦梨回头看人,人面上的表情犹如山崩地裂般。他猛地攥紧胸前的衣料,大喘着粗气,拼命呼吸,可越是这样越有一种窒息感,只听“哐当”一声,人倒在了地上。
春华秋实见状,一个箭步过去,一个端茶倒水,一个翻箱找药。
玉隐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有些无措。她试图帮点忙,可根本没有她插手的机会,她也并不了解情况,想了想还是先走为上。
沈诀吃了药将将能平稳呼吸,就下了令:“马上离开这里,接着找,我不信!一定不是她,肯定不是她!”
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三人不敢怠慢,去客房收拾了东西。本就轻装简从,也没多少要收拾的。
回来雅间接人,几人看着屋内场景,愣在原地不动。
笔墨纸砚散了一地,瓦瓷碎片四处蹦溅,茶水从壶里倾泻,沾湿了一地狼藉。
桌子上有位姑娘,正被他们的陛下压着。
所有人都傻眼了。
十七更傻了,她不过来收个账,怎么能碰上这样的人。
她试图把两人撕开,扒着他后颈的衣裳扯,可她一个女子终究难敌一名成年男子的力气。扯不动只得劝道:“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不要这般无礼!”
沈诀非但没听劝,还把人搂的更紧。
她的眼神落到身后几人身上,“你们能不能帮忙?!”
秋实最先反应过来,他过去拉了沈诀两下,没拉动,但又不敢太过分的冒犯,便也开始劝人,可人并不听言,执拗的抱着人不撒手,喃喃道,“清月……”
名字被他叫的温柔缱绻,还载着一腔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听得人心头一颤。
十七心下一顿,反应过来,推推搡搡,“你认错人了。”
“我想你了……”他的声音很低,很轻,“特别、特别想……”很可怜。
杭州的雨在此刻落了起来。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打在青石板路上洇出深色的圆斑,转眼便连成了线,淅淅沥沥地在屋檐织起珠帘。
这雨下得缠绵,带着江南特有的温吞,却将人心都浸得潮湿发胀,落的人心中一阵潮湿。
外面有人因着突如其来的雨哄闹着回家收衣服,十七停下了拍打的手。
不知后来名声如何,清白何在,但在此刻,有人可怜的需要她给一份慰藉。
西阁楼的雅间内,有三人面面相觑。
“亦梨姑娘,是她吗?”秋实悄声问道。
三人里只有亦梨见过真人,他们二人只见过画像,听过一段过往,很难把人对上。
“不是玉隐,是十七?”春华也悄声道。
亦梨听着一左一右的问题,一时不知道回答哪个。
先来思考第一个问题:琥珀色的眼睛很好辨认,但人带着面纱,看不真切。再一个六年过去,她见过太多相似的人,对真人反而有些混淆和模糊了。
拿不准换第二个,“我们又不找玉隐。”
“可我们就是在找玉隐啊!”
春华的声音有些大,让几步远的沈诀和十七向这边看了过来。
亦梨慌忙按下他的头,跟二人摆手糊弄。
两人收回目光。她才悄声解释:“我们找玉隐只是因为她身上的一些特质有些像才要找,但不代表她就是。”
十七问向近处的沈诀,“你们到底要找谁?”
沈诀毫不犹豫,“找你。”
“确定没找错吗?很明显十七姑娘并不认识陛下。”秋实悄声同他们讨论。
亦梨和春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随即齐齐将目光落到十七身上。
房间里所有人都在看十七。
这样强烈的视线,迫使十七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又低下了头,胡乱的搅动着手,喃喃道:“你们找错人了……”
“没找错,就找你。”还是沈诀。
她猛地抬头道:“可我又不认识你。”
几人又齐刷刷的把目光对准她。
沈诀习惯性的要去捏她的脸,却被人躲开了。他的手顿在半空,反应过来,又笑道:“是话本看多了,拿这种事来吓我?”
语气温柔的简直不像话,可十七觉得莫名其妙,皱眉道:“你为什么不信?”
她将几人扫视了一眼,试图找到一个能相信自己的人,可她没找到。
她解释:“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是跟着爹娘逃荒来的,只不过后来走散了。我也寻了几年才得知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了,这才安置在这里生活。”又指着自己,“我有自己的身世,有自己的过去,也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和经历。你们为什么都不信?”
沈诀直愣愣的看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出破绽。可越是看,心里越是会涌起一股无力感。
因为她说的太像那么回事了。
他刚从深渊地狱爬出来,就别再吓他了。
亦梨说道:“姑娘能把面纱摘了让我们看一眼吗?”
为了让几人死心,十七毫不犹豫的摘下了束缚已久的面纱。
脸上那道蜿蜒的疤痕暴露出来,任谁见了都不免心头一颤,脸上露出些狰狞的表情来。可沈诀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狰狞,反而漾起了一抹笑意。像一条濒死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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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遇到了甘霖,从骨子里透出的、真真切切的、深深的笑意。
见状,其他人也都舒了一口气。
十七觉得他们简直莫名其妙,尤其是这个想伸手摸她脸的人更是莫名其妙。
幸亏她躲开了。
人又突然间不知所措起来,踌躇着收回手。
他有太多想问的了,比如:过得好不好?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受欺负了?为什么不记得我?
整理片刻后开口问的却是:“是不是在怪我没早点找到你?”
十七叹了口气,“你认错人了……”
“还是在怪我明明在客栈那么久却未曾去看过你?”
“你认错人了。”
“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你认错人了!”
刚还满是笑意的脸色突然沉了下去,“这个玩笑不好笑,换一个。”
十七并没有把这事当玩笑,对于人固执的把她错人成别人这件事,她都快没了脾气。
她郑重道:“我叫十七,不是你口中的清月。我没时间跟你们玩找人认人的游戏,要退房就结账,不退我就走了。”
几人不说话,她也不多废话,起身要走,手腕又被人拉住。
她一把甩开,烦躁极了,“你有完没完?要我说多少遍你认错人?我不是她!”
被人甩开手后,沈诀压制在心底的情绪也在一瞬间爆发,他步步逼近,“怎么就不是?你不是还有谁是?容貌一模一样,连这死倔的性子都如出一辙。”
他顿了一下,又道:“除了你,还能有谁?!”这句话声量很大,几乎是吼出来的,似乎要将这六年来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记得他了,为什么对他推三阻四。
十七则被他吼的愣在原地,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盈满了泪光,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委屈。
她红着眼睛道:“你有意思吗?这世间长得像的人那么多,你把我错认成别人,你还要吼我?”泪珠从眼眶涌出,啪嗒啪嗒的往外掉。
十七觉得自己跟这几人待在一间屋子里也变得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几人把她认错了,她只觉得生气,可面前的这人吼她,她就觉得委屈。在客栈也有三年之久,客人醉酒闹事指着她骂的时候她都没哭过,现在倒娇气的掉泪珠子。她莫名的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可以对她恶语相向。唯有眼前这个人,大声跟她说话都不行。
“这天底下……还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
见人哭,沈诀顿时慌乱,手足无措,他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哄道:“别哭,我不该吼你的。不记得没关系,重新来好不好?”
她哭的更凶,“谁跟你重新来,我不是她……”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现在叫什么?”他把人搂到怀里,一遍遍的哄,“十七对吗?也很好听,别哭了。”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还控诉:“你跟……阿姐一样……就知道哄我……”
沈诀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顺着她的后背轻柔的拍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
对于此景,春华秋实简直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陛下能对哪一位女子这般温柔。
端坐帝位时,群臣进献各色美人充盈后宫,他随意扫视一眼,嗤笑一声,赐了白绫一丈。微服出巡期间,不少容貌昳丽的女子往他身边凑,他一个眼神也不分过去,跟看笑话似的。
作为一国之君,每个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他只需要坐在那里,别人就得对他俯首称臣。
春华秋实以为“禾清月”也不过就是他的一个执念而已,是因为他登上皇位身边该有她作陪,而恰巧在那个节点她不在,这才念念不忘。
可事实居然不如他们所想。
47. 失而复得
悦来客栈的生意红火,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人人都说,这客栈能有今日的盛况,是因着玉隐琴师的名声。
但鲜有人知真正让这客栈财源滚滚的,还有掌柜的那份圆滑。
她说话中听,一语正中那些客人的心底,服务到位让人心下妥帖。好些客人都很乐意跟她打交道,做生意。店里的小二也愿意跟她鞍前马后。
今日小二又是拿着一把银子回来,不用问,又是靠十七那张嘴挣来的,其他人虽然羡慕,但也心服口服。
十七瞥了一眼道:“收起来吧。”
所谓财不外露,小二谨慎地把银子收到柜子里。
“掌柜的,我看那位沈公子也很阔绰,怎么没去赚他的钱。”
那几人直接在这客栈安营扎寨。
没办法,人没了记忆,不肯跟他回去,他只能在这儿再等等。为方便慢慢接触,慢慢恢复人的记忆,还特意做了身份隐瞒。若是直接告知身份,以沈诀对她的了解,她会见他就躲。
十七向来也遵循着“有钱不赚非君子”的经商之道。
但她思忖一番,还是决定:“之后再说。”
之后就是不等她主动去赚,人就三天两头的往她这送银子。
春华那个爱财的都没有二话,因为他对这个眼睛很漂亮的“头领夫人”很喜欢。既然人家喜欢银子,那就给,他们又不缺。
但是沈诀恨不得把家底搬空似的给,他们带在身上的银两又不多,他还要拿着玉佩去官府取,跑的多了难免怨两句。
“给的也太多了。”
小二都不免感慨道。
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深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可近几日,悦来客栈的好些钱不是从生意上来的,而是像打赏似的,来的太轻易了。
十七道:“他乐意给干嘛不要。客栈提供合理的服务,他给合适的价格。公平,公正。”
小二低头看着手里的银两,公平公正?
掌柜的所谓公平公正,就是她看了沈公子一眼,就被人叫去递了二十两银子,下意识的跟沈公子打了声招呼,又被递了五十两,去楼上跟人下了盘棋又得一百两。
他不免怀疑那沈公子是不是看上掌柜的了。可按理来说,玉隐琴师那般相貌的人才堪堪与那沈公子相配才是。
这时,秋实过来递话:“十七姑娘,我家公子……”
不等人说完,十七就应了“好”,记下一笔账后就跟着人去了楼上。
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小二把那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个干净。掌柜的这般雷厉风行又聪明伶俐,平日待他也是极好的,他不该拿外貌这种肤浅的事来暗自贬损人的。
十七跟着秋实上楼,这短短的距离,却走了很久。客栈里有好些常住在这里的熟客,见着她都在跟她打招呼。
“十七姑娘!”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十七身后响起。
十七转头看人,叫道:“郦大娘。”
叫她的是一位身着褐色衣裳的妇人,脸上笑盈盈的,手里还提着好些东西,应是刚从东阁楼买完吃食过来。
大娘走近身来,十七道:“大娘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对。”
“我猜……是孟大哥回来了吧?”
大娘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来,“可不是嘛!带着我那儿媳妇和我那小孙女一块回来的。”
见人高兴,十七也跟着高兴,“汐汐见到祖母也很高兴吧。”
听了这话,郦大娘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好半天才止了笑,说道:“其实我有件事要麻烦十七姑娘。”
十七点点头,“您说。”
“不打扰你做生意吧?”
十七转头看了秋实一眼,秋实识趣的到一边等着。
她道:“不打扰,您说就是了,干嘛这么客气。”
郦大娘喜笑颜开,便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汐汐啊,身体长得快,衣裳都不合适了。你大哥大嫂又忙,那我就想着给汐汐做些新衣裳。但那衣裳的花边吧,我老眼昏花的总是绣不好,我记得你绣的花特别好看,就想着让你教教我。”
十七当即应下,“没问题,今晚回去我就教您。”
“哎呦,那可真是麻烦你了。”
“大娘跟我做了这么些年的邻居,您说麻烦那不是生疏了嘛。”
郦大娘拍拍她的肩:“好孩子。那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忙吧。”说罢又把人推去,生怕耽误人的事。
十七摆摆手,“那就晚上见啊,郦大娘。”
秋实看人三步两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小声的催了两句,十七这才大着步子往处走,可到了雅间,沈诀居然不在。
秋实汗颜,催着让我把人叫来,自己又不在了。
“烦请十七姑娘等一会儿吧。”
十七谅解,“好,你去忙吧。”
待秋实退开,她就坐在榻上等着,看着案几上的笔墨纸砚还有各种颜料。这是又叫她来作画。
之前下过棋了,看过书了,现在又要作画,她不免想到之后是不是要弹琴?
弄的跟科考一样。
她张望着雅间的各处,可这里的每一处构造她都熟悉无比,没什么值得看的。
无聊了便趴在案几上发呆。
不久,听到门边的动静,她抬眼去望。
沈诀推开门,门外的光线顺着门缝直直照射进了屋里,不偏不倚,打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上,原本平淡如水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像是突然有了期盼一样。
沈诀私心以为,那份期盼是在“特意”等他来。
他走过去把桂花糕放到案几上,十七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嚼,还是趴着,问他:“笑什么?”
听人问,沈诀回:“高兴。”而后笑的更欢,甚至笑出声来。
十七咽下桂花糕,坐直身子。
简直莫名其妙。
“今日画什么?”
沈诀把帕子递给她,又把颜料拉到自己面前,兑着茶水给她调色:“随你。画什么都行。”
十七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虽说像是在科考,但是既没有要求也没有标准,就跟玩儿一样。
看着纸,她细细构思着,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随心。调什么颜色,她就在纸上落一笔,最后肯定也能成一副画。
打定主意就开始画。沈诀着手给她调色。
“听秋实说,你和郦大娘的关系很好。”
十七瞥他一眼,“沈公子不要没话找话。你都不认识郦大娘,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不认识,你可以告诉我。”沈诀问的随意。但他其实很迫切,他想知道,没有他在的时候,她的人生是怎样的。
十七想着,反正是闲聊,说就说罢。
她道:“我不住客栈。住在客栈不远处的一条街里。郦大娘呢是跟我隔着一条巷子的邻居。她儿子,也就是孟大哥,常年在外做生意,一个人很孤单。她看着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着,就关照的多一些,处处都先想着我。”
沈诀道:“她是个很好的人。”
十七笑起来,“嗯!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之前禾清月夸人总是用“好人”“大好人”来夸,明明有那么多夸赞的词,她偏偏只用这一个。沈诀还说过她,夸人要诚心,就这一个词,就是说的再天花乱坠也不显真诚。
可他现在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好人”真的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词。是这世间最美好,最动听的词。
“还有其他的,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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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有啊。”十七思考了一下脱口而出:“玉隐姐姐,魁先生,王麻子,铁柱,福子,顺子……”
嘟嘟囔囔念了很长一串。
沈诀笑了笑,“有这么多好人啊?”
“对啊。客栈里的人对我很好,那一整条街的邻居都对我很好。”十七头一歪,“有什么不对吗?”
沈诀摇摇头,无奈道:“是因为你好,所以才觉得他们好。”
十七反驳:“可他们确实是好人啊。”
沈诀敷衍:“是是是,都是好人。”
十七:“怎么感觉你不信我说的。”
沈诀:“信信信。”
十七:“就是不信我。”
沈诀:“因为你没夸我。”
十七:“……”
这人真无聊,聊这么半天居然还要听人夸他。
可人眼神里带着期盼,十七妥协:“你……姑且算个好人吧。”
沈诀又笑起来。
十七心想,这人怎么就这么爱笑。
沈诀看她发愣,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随即又埋头作画。
边聊边画,十七都没注意这颜色调的都不错。不沉闷,不张扬,看着明亮很有生机,便问道:“颜色调的好,不会画吗?”
沈诀摇摇头,“不会。”他实在是不擅长作画,以前也只是调色而已。
可人把笔递到他眼前,问他:“要不要试试?”
他没接。十七便把笔塞到他手里:“试试吧,很简单。画画是没有对错的,随心就行。”
盛情难却,沈诀沾了些颜料在纸上落了几笔。
十七看着他画的画,无奈道:“是让你随心,可你不能连逻辑都没有吧?”
听人这话是错了,果然他不擅长这个。
但他看了半天,没觉得哪错,“这就是我的逻辑。”
十七指着画说:“你的逻辑就是把月亮画在纸的最中间,还涂了最明亮的黄色?”
“嗯。”
十七看人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笔在纸上改了改。
没动他的月亮,而是让月亮成了这幅画的中心,改了改月亮周围的云团,花草之类的。这样改下来,各种元素围着月亮,颇有一番众星捧月的味道。
她把画举给沈诀看:“怎么样?”
“妙手回春。”
“沈公子加钱吧。”
沈诀看着那亮晶晶的眼睛,笑吟吟道:“好。要多少加多少。”
“沈公子爽快。”
沈诀早就想说可以直接叫名字的。但看着人又高兴的拿过一张纸继续作画,还是觉得不能太着急。
忽而又听到人问,“雅间有专门的侍者。沈公子为什么总要找我?”
“我想见你。”
“……”
见人皱着眉头,停了笔。沈诀意识到自己又忘了亦梨交代的“谨言慎行”,他快速更正道:“因为他们的技艺都不如你。”
执笔的手再次动起来,“雅间侍者的技艺都是杭州数一数二的,沈公子太抬举我了。”
“哪里抬举,他们就是不如你。”沈诀故作抱怨,道:“不仅如此,他们还仗着自己技艺超群,心高气傲的没有礼貌,我不喜欢。”
有没有礼貌的,他连个照面都没打过,哪里知道?居然还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十七作为客栈掌柜,自然是要以顾客需求为主。更何况,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无奈道:“琴艺我不如玉隐姐姐。公子若是想听琴就不要找我了。”
沈诀脱口道:“那就不听琴。”
十七深吸一口气,把笔拍到了案上。
沈诀看着眼色道:“……知道了。”
48. 理论
杭州中心区域的官邸里,有人正悠闲的躺在藤椅上,晃悠着打瞌睡。
马上就要去找周公赴会了,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呼吸。
那人眉头一皱,把盖在脸上的蒲扇一扔,望着眼前的门吏,喝道:“干什么!干什么!”
被人喝着,那门吏谨小慎微道:“顾知州,外面有位大人找您。”
他不耐烦道:“什么样的人还要你这样匆匆忙忙的来通报!好好一场觉全让你给搅了!你是活腻了吗!”
唾沫星子要蹦到脸上了,那门吏低头不语,埋头翻找着物件,把东西递了过去。“那位大人说让我把这个拿给您瞧。”
“什么东西?”
“他说您见了就知道了。”
见到东西,顾知州心中大骇,赶忙道:“快快快!赶紧去把人请进来!”
门吏对着他这瞬间反转的态度感到不解。
“愣着干嘛,快去!”门吏脚步极快的转身去府外请人。
这会儿子功夫,春华无聊到跟门外的那两尊石狮子大眼瞪小眼。“公子,这石狮子不错,办完事我能要走吗?”
沈诀把那俩狮子来回看了一番,虽然不知道他要这有什么用,还是回道:“你背得动就行。”
得了同意,春华走到石狮子前摩拳擦掌,他撸起袖子试着搬了一下,纹丝不动,又试了一下,还是没动静。
他甩了甩袖子走回来说:“我仔细看了一下,那石狮子的做工一般,我不想要了。”
秋实站在一边,轻笑一声,“是搬不动吧?”
“我不想要了。”
“就是搬不动。”
……
两人就着这个事又吵个没完,沈诀无奈扶额。这两人跟了他三年了还是这么幼稚,因为这么小的事吵来吵去。
幸亏门吏及时来请了。
春华秋实重整威严,跟着沈诀进了府。过了二堂,到了私邸,顾知州在厅堂门外侯着了,拱手作揖,刚要喊到“陛下”就被沈诀抬手打断了,兀自进了厅堂。
其余人等微微一愣,在顾知州眼色示意下,在一侧侯着了。
顾知州亲手斟了杯茶问道:“不知陛下此次到访所为何事?”
沈诀坐下后单刀直入,“悦来客栈掌柜十七的户籍册在哪?”
早该想到直接来找知州,做什么非得费力的大海捞针,挨个去查。
顾知州见人未接茶,道:“户籍册都收在户房里了,陛下着急要看吗?”
沈诀面露不悦,眼皮一抬,“你觉得呢?”
他赶忙催着下人去找。
等到茶快凉了的时候,户籍册被送了过来。沈诀翻了一通,整一份户籍册上只有寥寥几笔:户主柳忆安,侍婢玉隐、十七。
“就这些?”
“全在这儿了。”
这线索跟没有一样。
他气恼的把册子甩到桌上,问道:“柳忆安是什么人?”
顾知州答道:“是个商人。”
沈诀一脸用你说的表情。
他又赶忙道:“柳忆安此人虽是个商人,但他的产业颇大,可谓富甲一方了。他不仅在杭州开了悦来这样红火的客栈,京城也有他的买卖,据说最近又去了苏州发展。”
秋实捕捉到关键信息,十分疑惑,开言道:“我在京城怎么从未听说过他?”
他爹娘也是经商之人,专做京城的买卖,人脉也广,若真有此号人物,他不会不知。更何况,若京城有柳忆安的手笔,一定也会有十七的消息,陛下又怎会在眼皮子底下找不到人。
顾知州道:“这是因为柳忆安此人之前一直寂寂无名。三年前开了悦来客栈才突然暴富,这才慢慢遍布到各处,京城的买卖也是近两年才扎稳过去的。”
“三年前?”春华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个三年前了。
顾知州点头应是。
又是三年前,客栈三年前建的,玉隐三年前声名鹊起,十七三年前做了掌柜,柳忆安三年前变得富甲一方。三人关系又是一主二婢。
沈诀问道:“玉隐和十七一直都跟着柳忆安吗?”
顾知州摇摇头,“不是。听闻二人是他在行商途中救下的,皆受过他的救命之恩,故而尽心竭力,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又琢磨道,“要说那玉隐和十七可是帮了他不少——一个琴技超群,专司招揽宾客;一个心思活络,总揽内外事务。那生意想不红火都难,多少商人艳羡他有这样的好运气。”
“运气?”沈诀哼笑一声,“柳忆安此人,倒是颇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拿我妻子给你当仆人使唤,更是手段了得。
顾知州真当他是夸赞,顺势奉承道:“可不是嘛。他如今缴纳的税银都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这杭州的税银大半都要仰仗柳忆安的产业缴纳。”
沈诀一挑眉,“顾知州知道的不少啊。”
顾知州一脸心虚样。因为他也曾为玉隐一掷千金。但万不敢在圣上面前说这些,故而回道:“悦来客栈菜品不错,常去光顾便听了些。”
沈诀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的头低的快钻进地缝里才移开了眼,落了一句,“确实不错,可以常去光顾。”随即便离开了。
线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失忆的缘由还是没找到,但他敢肯定和柳忆安脱不了干系。
他下令让春华秋实去找柳忆安,自己旁敲侧击的去问本人。
但春华有话要问,“陛下为何那么相信十七就是你要找的人?”
沈诀蹙眉。
春华拍了下嘴,觉得自己问的不妥当,又补充道:“毕竟她不记得你,而且还将自己的身世说的一清二楚。”
沈诀反问道:“天上的星星有那么多,你分得清吗?”
春华摇摇头,他分不清,所以他才这么问。
“我也分不清。”他笑道:“但她是月亮。”
“月亮只有一个。”
只是暂时被乌云遮蔽了而已。很快就会散的,很快就会好的。
在人经过廊坊的时候,他拦住人问道:“今日有时间吗?”
“有事要忙。”十七拨开他的手,从他身侧走过,匆匆拐去了另一间房。
沈诀挥了挥落空的手,笑了一下,跟上去,等在客房门口。
等结完账出来,十七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又匆匆下楼。
沈诀又跟了上去。
从三楼到二楼,从西阁楼到东阁楼,从膳厅到后厨,从大堂到马厩。十七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甩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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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头看他一眼,人一副散漫样,当她要把人赶走的时候,正巧马夫过来回话,“掌柜的,马料送来了,那边等着您去结账。”
暂时放过他,十七往刍秣商那处走。
先是清点了一遍数量,没问题,再拆开看品质,人阻挠,换另一袋,还是阻挠。
十七抱臂看那刍秣商,“赵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摩拳擦掌,讪讪道:“掌柜的,咱们都这么熟了,何必再麻烦呢?”他指着那些草料,邀功似的,“这草料可都是我亲自监督的,绝不会出岔子!您直接给钱就行。”
十七一脸狐疑。滑头还能亲自监察,绝对有鬼。她笑道:“赵老板亲自监督当真是辛苦,但货齐才能给钱,我必须要清点一遍。赵老板同是生意人,可不要耍赖。”
那人见推脱不成,找了个借口:“这数量可都对上了,我还能框您不成?再说了,这里面可都是鲜草料,拆开就不新鲜了。”
说这话分明就是要框我。“赵老板的为人我自是了解。但往日也是清点数量,拆开验货,这也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也签了契的。怎的就今日的草料金贵,见不得人?”
那人说不过她,恼羞成怒,“掌柜的今日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十七气的叉腰,“赵老板何出此言?银货两讫本是商道根本,今日我不过依约验货。您推脱不成,竟还要拿话来抨击我?”
“你一个小丫头伶牙利嘴的!”
两人争论不休,沈诀摆弄着脚底的两枚石子,稍一用力,一个打到那人的小腿上,一个飞溅到装满马料的布袋上。人顿感一痛,屈腿倒在了地上,布袋则被划了一个口子,马料散了一地。
这下不用拆也能看了。十七冷笑一声,难怪阻挠不让拆,原来全是下等货,还说什么新鲜草料。
沈诀往十七旁边一站,抱臂看着地下那人,凌冽道:“赵老板怎么解释?”
那人气的手抖,指着沈诀道:“你你你你你!”
沈诀一脸无所谓,那人又指着十七,沈诀眸色瞬间一沉。指谁呢?
他攥着那根手指往后一撇,只听“嘎嘣”一声,应该是断了,冷冷道:“赵老板话不会说,手也不老实?”
那人哎哎呦呦的嚎,贪小便宜不成又吃大亏,为保最后一丝面子,他扔下一句,“我不做你这生意了!”又慌乱逃窜。
沈诀甩了甩手,唾了他一句,又转身向十七。
想着能求一句夸赞,但人并没有兴致。
“怎么了?”
十七叹了口气,无奈扶额,“悦来客栈近处就这一个刍秣商。”
……好心办坏事了。
可他是为了帮她才把人得罪的,她又不能怪他,哭丧着脸问:“怎么办啊?”
看她面上很为难的样子,沈诀问:“这种事还要你费心啊?”
“不止,”十七伸开双臂,抱怨道:“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事都要我费心。”一边说一边挥臂,好像有无边无际的比天高比海远的大小事务都要她费心。
沈诀浅浅一笑,“没事,我帮你解决。”
十七嘟囔,“你能怎么解决?”
“你不用管。”总归是有办法,大不了把官府的马料调过来就是了,也不过写个旨的功夫。
49. 蹭饭
今日的杭州,骄阳似火,晴日当空,不再是雨雾濛濛。矗立在繁华街道的悦来客栈,在灼日的映照下,更显恢宏。
可这样好的天气,悦来客栈里却出了件怪事。
那就是素来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掌柜,今日蔫头耷脑的,办错了好些事。
东阁楼的小二叫她,她去了西阁楼。本是去后厨检查菜品,又误闯到了雅间。客人结完了账她还管人要钱。
整一个神魂颠倒的。
“瞧瞧这黑眼圈,昨夜没睡好?”魁奇晃过来打趣。
十七趴在柜台上,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也不知道是回应他还是困急了。
她这不是没睡好,是压根就没睡。
为了给汐汐赶衣裳,昨夜她跟郦大娘忙活了一宿。郦大娘年纪大熬不住,她就让人回去睡,自己一个人把剩下的赶制了出来。好不容易做好了,打算去榻上眯一会儿,一抬头,天都亮了。
可按理来说,以她那活泼的性子就算是三天三夜不睡也能如常照旧,绝不会耽误做事,也不知怎的,今日就这般困,还腰酸背痛的,跟鬼压床似的。
她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喃喃:“没事别叫我啊,我眯一会儿。”
还不等魁奇应好呢,远处就传来小二的喊声:“掌柜的!三楼退房!”
她叹了口气,又把自己捞起来,魁奇看着她皱皱巴巴的小脸,也跟着叹了口气。真是忙得分身乏术了,就是铁打的也经不得这般折腾。
魁奇好意道:“我去吧。”
十七摆摆手,“算了,光算账都够你忙的了。”她坐直身子,没精打采的。
小二当人没听见,又催了一声:“掌柜的!”
“来了!”喊完就泄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脑子懵懵的朝着目标去,一路上有人叫她都没听见。
结完账回来,迷迷糊糊的在廊坊走着,又遇到了秋实,神识不清不知道应下了什么,就跟着人走了。
到了地方,她困的眼睛已经睁不大开了,但是感觉到眼前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
听到一声笑,她才反应过来,掀起眼皮把那只在她眼前乱晃的手拨了下去。
从沈诀身侧绕过,她娴熟的走到榻上坐着,“今日又要干嘛?”
习惯性的又要趴桌子。她的脑袋实在沉的厉害,趴下的时候险些磕在案几上,幸亏有人反应快,把手垫到她额间,防止了磕碰。
掌心凉丝丝的,她无意识的埋头拱了两下,把额间的汗全蹭到人掌心上去了。
沈诀无奈一叹,困成什么样了。柔声道:“先睡会儿吧。”
“拿你的银钱还在你这儿睡觉……不好吧……”就是困成这样,十七还恪守着一丝底线。
沈诀笑笑,“没关系,我允了。”
实在是困急了,十七嘟囔了一句“好吧……”把脸一歪就去找周公赴会去了。
沈诀盯看了一会儿,确认人睡的安稳了,小心的把手抽开,点着香炉里的安神香,又绕去屏风后面。
挑挑拣拣找了个最软的枕头,还拿了件外衫。
给人披上外衫,又把枕头放到案几上,不等他给人找个舒服的姿势塞进去,人一碰着枕头,就自己搂过去垫着了,“谢……谢……”
沈诀宠溺一笑。
接着歪倒在了案几的另一边,同她脸对脸。
细细将她的眉眼看了好一会儿,把刚刚蹭乱的发丝给拢到了耳后,喊道:“清……月……”
这两个字被他唤的很轻很轻,却要比杭州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天气还要珍重。
在这样一个晴好的午时,恍惚间,他怀疑眼前人是真是假。他试探性的像从前一样抵上人的额头,熟悉的温度传来,他才放心的笑起来,“是真的,是真的。”
可他向来贪心不足,感受着人的鼻息祈愿:“能不能快点想起我……”
雕花槅扇窗被暖风吹开,屏风波澜,珠帘晃动,袅袅轻烟顺势倾泻。
睡着的那人睫毛微颤。
沈诀察觉异动,恐扰人清梦,又起身退开,拿着案几上的书装模作样的看。
实在是他多心,人压根没有醒的迹象,他又暗暗舒了口气。
春华打探消息回来,晃里晃荡的走到房前,猛地推开门,马上要大着嗓子开喊,被沈诀的一个噤声手势打断了。
他悻悻地看了两眼,识趣的把门关上退了出去。又站在房门前愣了一会儿。
“偷窥呢?”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春华吓了一跳。
看到是秋实,他转头拉着人远离这里,防止他破坏这样安然的气氛。
可这几人里面就属他最毛躁。
秋实道:“你拉我干嘛?”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我才回来,又走?”
“……”春华停下了脚步,“你把十七姑娘带来的?”
秋实挣开他的手:“这几日你和亦梨都在查线索,除了我还能有谁?”
春华细想了一下,为了陛下的幸福,他道:“咱们得尽快查到线索。”
秋实轻挑眉道:“所以呢?你有收获?”
“没有。”
“……”没有线索还理直气壮的催他尽快。
春华看着秋实一脸鄙夷的表情,讪笑着:“亦梨应该快回来了,找她问问。”拉着人就走了。
……
十七醒的时候,外面已经落霞。
她伸了伸腰,外衫从身上滑落,她捡起来看了两眼,又抬头环视一圈屋内,发现再无旁人。
黄昏日暮,夕阳斜射,几只鸟从枝头飞走,徒留一阵余音,没来由的,十七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嘴里干涩,她倒了杯茶喝下,可茶水也只解了渴,余下的苦涩还在嘴里蔓延。
她总感觉醒过来后,身边应该有谁在的。
她捏着那件外衫,漫无目的又张望了一番。突然门边有了点悉悉邃邃的动静,她猛地转头去望,良久,没有人推门,只是经过而已。
起身把外衫整理好后,从房间离开了。
沈诀端着吃食回来的时候只看到整整齐齐的外衫摆在案几上,他匆匆忙忙跑到楼下,气都没喘匀就去问小二,“十七呢?”
小二答道:“掌柜的走了。说是郦大娘要请她去做客。”
听到是郦大娘,沈诀就放心了。
“但是真奇怪……”小二嘟囔着。
沈诀眉头紧皱:“奇怪什么?”
“掌柜的状态很奇怪。每次提到郦大娘她都喜笑颜开的,请她去做客的话就更高兴了。但我总感觉她今日有点低落。”
低落……
是因为我不在,还没提前告诉她去了哪。
人撒腿就往外跑,脚步快到连小二的问话都没听到。
十七的住处他去过几次。是在夜里很晚的时候,怕人走夜路不安全,偷偷跟的。
路程不远,也是一路狂奔到街口,又挨家挨户的走过去,外墙爬满蔷薇花的那户就是。
站到门前,却又犹豫着不敢敲门。
踌躇半晌,刚抬手,就被身后的一句话打断。
“沈公子这是要干嘛?”十七站在他身后看他半天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更奇怪他为什么会知晓她的住处的。
她走到门前拿钥匙开门,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道:“你不会要追债吧?你放的银钱我可没拿!在案几上放着呢!”
沈诀怀疑店小二是不是骗他,他怎么没从她脸上看出一点低落。
他道:“要什么债,财迷。”
十七松了口气,“不要债就好。”又跨门进去取东西,无响无应的,并没有要请人进去坐的意思。
但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走到沈诀面前,问道:“你饿不饿?”
沈诀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请他进去?可门都锁了。
“算了,”十七潇洒转身,冲他招了招手,“跟我走吧。”
沈诀大跨两步跟上,“去哪儿?”
“蹭饭。”
十七跟郦大娘去后厨忙活饭食,剩下一个跟桌子差不多高的小姑娘跟沈诀大眼瞪小眼。
她仰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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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汐汐,又问他是谁。
沈诀想到筱筱今年应该跟她一样大,蹲下身来也做了自我介绍,说他叫筱筱。
汐汐深信不疑,还兴奋的说道:“我最好的朋友也叫筱筱,跟我在一个学堂里,不过她是个女孩子。”
人蹲下身平等的看她,名字也和最好的朋友相同,所以汐汐对他有莫名的好感。
把口袋里装的糖块掏出来一个分给沈诀:“只能给你一个,剩下的我要给筱筱。”
沈诀笑了一下,“谢谢你。”
“不用谢。”
好像不太对……
汐汐突然反应过来,指着沈诀道:“你也叫筱筱!”
沈诀挑了下眉。
她为了证明剩下的糖不是给他的,又说道:“剩下的我要给我认识的筱筱。”
“嗯。”
她又苦恼:“可我也认识你了……”
她冥思苦想,脸都憋红了。沈诀刚想说何苦为难自己呢,又听人兴奋道:“给我的筱筱!这回对了!”
沈诀笑着夸她,“真聪明。”
汐汐神气的叉着腰,“虽然这个名字很常见,但我的筱筱可是独一无二的。”
“是吗?”
“当然!”
沈诀莫名其妙的说道:“那如果筱筱跟你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你会错认她吗?”
“有多久?”
“六年。”
汐汐张大了嘴,“那么久?我才刚六岁。”
沈诀接着追问:“会错认吗?”
“……”这个问题,作为小孩子的汐汐要好好想想了。
沈诀看她认真的模样,轻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不会错认。你刚刚可是说过她是独一无二的,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汐汐听懂了,脱口夸赞,“你好厉害!”星星眼都冒出来了。
他笑着起身,“因为我也有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人啊。”
他绕到汐汐身后,去接十七手里的盘子。
独一无二的清月。
菜都摆齐了,却只有他们四个人围坐在桌子上。
十七问道:“大哥大嫂什么时候回?”
“还得有一会儿呢。”
汐汐耷拉着脑袋,有点失落,明明说好了早回来的。
郦大娘不好意思道:“要不先吃吧,别饿着了,没有让客人饿着的道理,先吃先吃。”
十七看了一眼蔫头耷脑的汐汐,说道:“再等一会儿吧,不差这一会儿。”
几人等着盼着,很快,就如他们所愿的来了。
夫妻两人手挽着手进门,汐汐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接人,她爹爹把大包小裹的东西堆到地上,一把将人举到空中,她高兴的笑着,搂着她爹爹亲了一口,又转向她娘亲重重亲了一口,三人喜笑颜开,那笑颜比夏日的晚风要暖的多。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沈诀很羡慕。
若没有那缺憾的六年,他跟清月也该是这样……
所以为了弥补那缺憾,在餐桌上,他频频往十七碗里夹菜,十七说“够了”他也不停,等人真的撇嘴了,他又斟茶倒水,大夏日的倒了杯冒白烟的热水,还强迫十七喝下去。
一桌上闲聊,郦大娘看他这般会照顾人,多嘴问了一句,“沈公子成亲了吗?”
他仿佛就等着人问似的,粲然一笑道:“成亲了。”
这话倒是出乎意料,郦大娘看他对十七上心,本想撮合的,没想到人早已成家。不死心又顺势问道:“沈公子长得这般俊俏,又这么会照顾人,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他回道:“吾妻貌美贤淑,是我有福气。”
几人看着他又往十七碗里夹了一筷子的菜。所以他这是干嘛呢?心口不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局面僵持,汐汐天真的问:“你叫沈筱筱?”
“对啊。”他往汐汐碗里也夹了一筷子菜。
几人讪笑,好嘛,没一句真话。
他们也只当人是幽默玩笑,不再过问,继续闲聊吃菜。
50. 打架
重逢时的那副场景,春华秋实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亦梨还告诫过他们要做好准备,那样的场景,以后只增不减。春华秋实听了,但显然准备还是做少了。
他们竟不知陛下是个粘人精。
人在客栈繁忙的时候,他就坐在大厅柜台正对的角落,默不作声,目光一直追着人看。在她不忙的时候,就把人叫到楼上雅间休息片刻,闲聊一通,琴棋书画的雅间,除了琴可谓是玩了个遍。
走的这样近,他们陛下倒是高兴了,可这男未婚女未嫁的,难免招些难听的话。
“这掌柜的其貌不扬,勾人的手段倒是一流啊。”
十七刚要下楼就听到另一处雅间传来一句贬损。
“可不是嘛。不说那么多来往的客人愿意给她花钱,近几日还有一个从外地来的公子哥更是三天两头的给她花钱。”
“哪里来的公子哥?”
“就是那沈公子。我看那沈公子长了一副好皮囊,怎么就看上了她。长的奇丑无比,看着也不嫌恶心。”
“要我说,那掌柜的不会是那姓沈的养的外室吧?”
“你当这是哪呢?这是客栈,还是青楼啊?”
“哈哈哈哈!说的有道理!”
十七听了,不为所动,她并没有把这当回事。
自悦来客栈建好,她做了掌柜以来,什么样的场面她没见过,什么样的话她没听过,像这样能背着她,没当她的面指着她骂已经算不错了,何必计较。
就是不知道另一个当事人什么感受。
她悄悄转头想看一眼,就见沈诀从她身边穿过,甩着衣摆直直走了过去,衣诀翻飞,速度快的她想拉都没拉住。
房内的客人看着人闯进来,连问他是干什么的。
沈诀上去就给了人一拳,有拉架的,他全都照打不误,手里也没拿个趁手的东西,皆是拳拳到肉。毕竟对付这样的人,还是亲自动手比较解气。
春华秋实赶来的时候,地上一堆鼻青脸肿的猪头,只有沈诀完好无损的站着,大气也没喘一下。等他们把人拖走,十七走进来的时候,沈诀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脸上却少有的起了怒色。
十七愣了一下,对我那么大火气干嘛?
随即反应过来,便说,“别那么大火气嘛,嘴长在他们身上我又管不住,不要冲我发脾气。”
沈诀一脸不可置信,“我冲你发脾气?我为什么冲你发脾气?”
“因为你受我连累挨了骂,所以发脾气。”
“我没有发脾气,”沈诀解释:“我是生气,生气他们骂你你却不知道反驳。”
十七无所谓的摊手,在目光的追随下,去柜子里取药箱。
本来沈诀的手上就擦破点皮,但因为他的恼怒,攥紧挤压,流的越来越多,已经蜿蜒到整个手上了。
十七拿着干净的纱布一点点擦掉他的血迹,一边给他抹药,一边回答他的问题,“客栈来来往往人很多,难免有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我还能个个都计较?早都习惯了。”
看她这样,沈诀火气更盛,“谁教你这样的?谁教你这样忍气吞声的?今日若不是我在,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算了!”
十七吹了吹上过药的地方,把纱布往沈诀手上缠着,耐心解释道:“沈公子,咱俩不一样。你财大气粗,随心所欲一点,把人打了就打了。可我就是个小掌柜,跟客人犯倔,生意还做不做?”
缠完纱布,她抬眼道:“就光今日打碎的这些摆件,你知道要赔多少吗?”
“我给。”沈诀直截了当。
她打了个结,“不愧是你啊,出手就是阔绰。”拍了拍他的肩:“那今日这事就你来赔,不管我事。”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在沈诀看来,她就是个被人骂了还忍气吞声的受气包,气的他掐了一把她的脸。
“干嘛?”她的脸因他的动作变形,说出口的话含糊不清。
“脑子里除了钱就没别的东西,受欺负都不知道回击?!”
十七跳开揉了揉脸,“我怎么回击?!我既没力气又没钱,打了人也赔不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闻言,一旁的春华秋实认同般的点了点头,毕竟亦梨告诉过他们,她家小姐温柔贤淑,蕙质兰心,从没跟人红过脸,就算是发脾气也只是不理人,从没打骂过别人。
所以在几日后,他们见到的那个拿着木棍怼到人嘴边,扬言要把人嘴撕烂的人,绝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人。
不是说既没力气又没钱吗???
这……冲过去就打的,拦都拦不住了。
沈诀跑过去把人抱走,还遭人一句埋怨,“别拉我!”
“好了!”真动手了,他又不乐意了。
倒在地上那人翻坐起身,不服气的冲过去,十七见状也不服气,拿着木棍指着他又要回击,被沈诀发现及时拦到了身后,隔开两人后,他抬脚将那人踹翻在地。
他转头冲着傻眼的那两人喊道:“还不滚过来帮忙!”
闻言,春华秋实赶忙去收拾残局,再晚一步,他俩也要跟着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十七还是气不过,死死攥着手中的木棍,恶狠狠地盯着那被拖出去的人看了一路。
沈诀站过来挡住了那眼不见心不烦的东西,碰了碰十七的手,轻声道:“没事了,松手吧。”
他本想直接抽走她手里的木棍,想了想还是让她放开。因为那木棍像是什么物件碎裂后的零件,稀稀拉拉的,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划伤。
“听话,松手。”
十七忿忿的把木棍扔到了地上。
沈诀把她上下看了一遍,查看伤势,问道:“哪里疼吗?”
她摇摇头,想起身后的人才回神,“阿姐受伤了。”
她挣开手,急急忙忙的跑去后厨,取了冰块回来。
玉隐的手腕处有好大一片掐伤,力度大的都发紫了。
十七一边冷敷一边骂,“登徒子!阿姐要是弹不了琴,我非断了他手脚不可!”
沈诀见人这么大火气,问了个缘由。
知情的魁奇把经过说了一遍。
玉隐好不容易回次客栈,还打算歇几日陪陪十七,两姐妹正高兴着,突然来了个醉鬼,吵着闹着要玉隐给他奏琴。
玉隐有些为难,他就开始指着玉隐骂,刚开始还算听得过去,见人不为所动,又开始变本加厉说的越来越难听,甚至拉拉扯扯强行把人带走,手腕都给捏红了一大片,嘴上更是辱骂不断,还给人造谣。
十七气不过,抄起一个凳子往人身上砸,非但没伤分毫,凳子还碎了好几瓣,才又捡起一根木棍去打。
听完后,沈诀叹了口气。
骂自己倒无所谓,骂她阿姐就不行,是该夸她仗义还是该说她天真。
索性人还没受伤,不然他定亲自将那人分尸泄愤。
天色不早,被一群人围着的玉隐有些尴尬,出言让众人散了,临了又对沈诀道了声谢。
十七不满,“阿姐你跟他道什么谢?”
“要不是他拉着你,你打算去拼命?”
十七嘟嘟囔囔,“明明让他不要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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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十七!”玉隐喝她。
她闭了嘴,不情不愿的跟沈诀道了个谢,“今日多谢沈公子出手相救,他日若有需要,定全力相报。”这话说的丝毫没有感情,若不是玉隐喝她,怕是连说都不愿说。
沈诀反而浅浅一笑,“不用谢。”临走又道:“改日以身相许吧。”
十七睁大了眼,在背后唾他,“登徒子!”
玉隐跟十七回了住所,两人收拾完躺在一张床上。
十七高兴的粘着她阿姐搂搂抱抱。
玉隐喊她,她往玉隐的肩头蹭了蹭,“怎么了阿姐。”
“沈公子一直在客栈吗?”
“嗯,他说在杭州做生意,就住下了。”
玉隐思索着,“他……”但欲言又止。
十七立马接上,“他脑子有问题。”
“???”玉隐看着她,眼里有一丝责备,“说什么呢。”
十七撇了撇嘴,又凶我……
紧接着解释:“他根本就不是商人,却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且还把人错认。”她翻了个身平躺,“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玉隐翻过身来,枕着胳膊看她,轻声细语,“可我不过见了一面,都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十七回了一眼,叹道:“因为他拿我当替身。”
“啊???”
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更何况他一开始就说明了。
她又翻身抱住玉隐,“不过也没所谓,他拿我当替身,我赚他的银钱,互惠互利,两不相欠。”
她好喜欢她阿姐身上的橘子香,暖融融的,又笑着蹭了蹭,“而且从他身上赚来的银钱,都够你陪我十次了。”
“十次?!”
“嗯嗯嗯。”
“给这么多?”
“嗯。所以就先维持现状,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很满意。”
十七说的每一句话都够玉隐震惊八百个来回了,对于她打的这算盘玉隐更是感到匪夷所思。
玉隐又突然想到什么,捧起了她的脸,担忧道:“他没强迫你做什么吧?!”虽然面上看着像个君子,但替身这事他都做得出来,不免怀疑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十七拍了拍她阿姐,宽慰:“没有没有,公平交易。”
夜里天凉,她又把被子往上搂了搂,掖好,“再说了,我还能被他强迫。”
玉隐眼前突然又闪现着十七挥着木棍往人身上打的场景。
确实是吃不了一点亏。
两人这才结束话题,睡了过去。
春华秋实处理完一具死尸,又晃到沈诀面前调侃。
“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沈诀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面对这样的调侃,他同样说,“埋人的时候没尝尝土吗?那也是你俩的棺材。”
两人一阵胆寒,“亦梨姑娘,你骗我们?”
接受着两人的目光,亦梨双手一摊,说道:“没骗你们,小姐在嫁给陛下之前,就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两人双双转头看了沈诀一眼,瞬时明了。
沈诀有话说:“怎么,有我在的时候,她可以心软留余地,没我在的时候,还不准她反抗?”
两人摇摇头,秋实说:“你会错意了。”
春华说:“不是在夸你。”
亦梨解释:“就是跟你学坏的。”
沈诀抿了口茶,并未反驳。
好吧,确实从他身上学了不少东西。但一年的痕迹让人留了六年,他可是高兴疯了。
51. 醉酒
十七作为掌柜,生意往来,喝酒是在所难免的,幸而她的酒量不错,每次都把人喝的烂醉如泥,她还能站起来走直线。
不过她才不会傻到去跟别人拼酒量,再大张旗鼓的将自己很能喝这事宣扬出去。
做生意嘛,喝酒也不过是谈话的佐料罢了。每次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她也装模做样的趴在桌子上,等人全都被搀走后,她才起身,伸伸脖子直直腰,顺手拨拨算盘,看这次能赚多少。
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月上柳梢头,东阁楼四层的闭室,隔一会儿开一次门,迈门出去的个个都是烂醉成泥、由小二搀着的商客。
小二开门的时候还见到门外有个青年人,他正倚在围栏边,怡然自得的偏着头,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月光只照了他半张脸,另半张隐在暮色中,显得朦胧又神秘。他们出声打了个招呼,他才转过来轻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那神态和气度,仿佛天生就该坐在高位受万人敬仰,享各方朝拜。
可仔细看,他手里还端着碗,俨然一副要服侍谁的样子。
门开开合合几次,就静默了下来,他这才迈步进了闭室。
摆满杯盏的桌子上趴着一个姑娘,闷头埋在臂弯里,醉得不省人事,有些被碰倒的酒壶还在滴滴答答的落着酒水。
沈诀走过去拉了个凳子坐下,把人扶起来窝在怀里,捧着她的脸一点点把醒酒汤喂了进去。
十七睁了睁眼,抿了抿唇,嘟囔着:“阿姐…你来接我了吗?”
沈诀抹掉她嘴角残留的水珠,轻声道:“嗯,来接你了。”
十七笑了笑,高兴的像只猫儿一样抱着人蹭。
沈诀端起一杯酒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酒烈的光是闻着就要醉了,更别提喝了这一整桌。
正要苛责,怀里的人就动了动,猫儿仰面问,“阿姐身上的味道怎么变了?”眼里还带着蒙蒙的雾气,根本没看清正抱着她的人是谁。
她又揪着人的衣领细细闻了一下,确认:“怎么不是橘子香,是檀香啊?”
她以前是喜欢果香的,从不喜欢这些木质香,她说闻了就头晕,难受得紧,依着她,沈诀从未用过木质香。但檀香是他今日礼佛留下的。
他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以后不会有了。”
礼佛是为了找到你,现在我找到了,便再也不需要了。
十七紧紧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喃喃,“没关系……是阿姐的话没关系……”说着说着话,渐渐地便没了声。
沈诀猜测她八成是睡着了,便要抱着人去客房。可还不等他有动作,怀里的那只猫儿又开始乱动还不停的挣扎。
不知是醒酒汤奏效,还是酒气更上头,十七总感觉自己坐不稳,像是在一艘被海浪击打的船上,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滑下去似的。
巨大的恐慌感袭来,她怕的拽着人的衣裳往上攀,“阿姐阿姐!我要掉下去了!”尖锐的声音响起,说的好像下面真有惊涛骇浪一般。
沈诀自然的拉着她的胳膊搭到自己脖子上,又俯身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紧紧搂着她的腰问:“稳了吗?”
十七紧紧贴着他的胸襟,双臂环在他的腰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还好有你……还好有你……还好……”
一片寂静过后,她的心也安顿下来,静静的入了梦。
沈诀这才把她抱去客房。
一路上她睡的都很安稳,有烛火照到的地方,她便撇开脸,往沈诀怀里又钻了钻,此外便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而沈诀怀疑她是否转了性子了,因为她在醉酒后居然没作乱。
走进房间,沈诀伸出手将被子掀开,随即稳稳当当的将人放到床上,可搭在他脖颈处的那双手却不肯松开。
“怎么了?”不等这话问出口,沈诀的唇上就被一只小猫咂了下嘴。
沈诀微微一愣。
猫儿咂完便松了手,沾上枕头,歪头睡去。
沈诀舔了下嘴角,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他笑了笑,觉得……还是让人待会儿再睡吧。
手指触到唇瓣来回摩挲着,用着极轻的力道,还是给摸红了。
他俯身下去,卷着下唇衔到上唇厮磨,久久,终是没忍住,又撬开唇齿,探了舌尖。
突如其来的异物感让酣睡中的人惊醒。
细嫩的双手止不住的伸手推搡,“这不对……”
如丝如缕,纠缠不断,男人将那嫩白的手腕交叠,举到床头扣住,居高临下的望着身下人,“哪里不对,不该是我?”
往日灵动的眼睛在醉酒后变得迷离缥缈,粉嫩的面颊染了红晕平添几分媚色,丰满的唇一张一合还残留着几点水渍,那是他留下的标记。
有个声音在沈诀的心里叫嚣,她这幅样子还有谁看过!
情欲不减,火气增添。
他将人拉了起来,按着她的后背,在脸上落下细碎的吻,如同打上标记一般。
呼吸粗重:“在别人面前喝醉过吗?”
十七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被那双炙热的手给摸化了,受不住的往后躲,可又被人拉了回去,按住了后颈。
“在别人面前喝醉过吗?”他又耐心的问了一遍。
十七不停的扭动着身子,试图挣开,可被人紧紧箍住,根本挣脱不得,只得偏过头躲避。
他掰过她的脸,再次移到唇边,满目狠烈,“别让我问第三遍!”
她无奈嘶喊:“没有!”
得了回应,沈诀警告,“以后没有我在,不准在别人面前喝酒。”
力量悬殊挣不开,十七便鼓着劲,用言语反抗,“我凭什么听你的!”
沈诀掐着她的脸扯了一把,冷冷道:“听不听话?”
越是这样,她越不服气,回道:“不听!”
在这种事情上跟我犯倔?
沈诀伸手去挑她的系带,仅用了一只手,三两下就给解开了,粉白色的衣裳像莲花一样一层层绽开。
他伸手钻到她后腰,掐她的尾椎骨,“听不听?!”
人瞬间泄了气,身子一软,像朵被压弯的花一样倒在他肩头,“听听听!”
她嘟嘟囔囔:“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这又倔又不听话的性子一点没变。
沈诀道:“你真是要气死我。”
十七歪倒在他身上,委屈的抱怨,“是你欺负人……你个乱占便宜的小人……”
说着又抽抽搭搭的落泪,眼泪蹭到了沈诀的脖颈上。
他歪着头,伸手去给人抹眼泪。
对她这酒后胡言又作乱的性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又嘟嘟囔囔好久,折腾的累了才又睡过去。
——
翌日,十七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从床上坐起身,只觉头疼欲裂。
她拍了拍脑袋,醒了醒神,唤了一声“阿姐”。
无人回应。
睁眼看了一下房内的摆设,陌生又熟悉,十分的不对劲,这不是她的住所。
一时间,昨夜的种种从脑内涌入。
她穿好衣裳往楼下跑。
看到前台的玉隐,急忙叫唤:“阿姐阿姐阿姐!”
玉隐绕过前台,从楼梯口接住冲下来的人。
“怎么了这是?急急忙忙的。”
十七抓着玉隐的胳膊问她,“我为什么在客栈?我为什么没回去?昨夜你没来接我吗?”
玉隐答应每晚都来客栈接她,按理她今早应该跟阿姐一起在住所里醒来。
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玉隐说:“昨夜我来了,撞见了沈公子。他说你喝醉了要把你送去客房,之后我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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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听完这话,十七觉得自己完了。
昨夜的种种都不是梦……她真的把人错认了,还把人强吻了,其余的记不清,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玉隐关切道:“怎么了?”
她哭丧着脸:“阿姐……我把他强迫了。”
“啊???”玉隐惊的嘴巴都张大了。
“怎么办?”十七像是丢了魂一般。
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沈公子早啊。”
十七立刻回神。
犹如惊弓之鸟,回身看去。
她闯下祸的受害者,正慢悠悠的下着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面上无波无澜的,但在看到她之后,脸色突然就变了。
“……”不会要找她算账吧。
他还真朝这边走过来了!
十七倒退着走了两步,确认人的动向,看准时机后转身就跑。
结果没跑两步就被追上了。
后颈的衣裳被人揪住,身后悠悠传来质问:“跑什么?”
她现在期盼着,或许受害者能把昨夜的事给忘了。
于是强装镇定,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早啊沈公子,昨夜睡得好吗?”
沈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这一声笑,让她十分没底,讪笑了两下道:“我觉得……挺好的……吧……”话说的越来越没底气。
沈诀松开手,丢了两个字“不好”,给了十七当头一棒。
他双手抱臂,娓娓道:“昨夜有个醉鬼抓着我不放,还不知所谓的强吻我。”
“强吻了还不算完,还龇牙咧嘴的骂我,说我是占她便宜的小人。”
“可明明是我看她醉酒,好心送她去睡觉,她却见人就咬,扰的人夜不能寐。”
他看向十七的眼睛,“你说……怎么才能睡好?”
十七心虚的移开眼,扁了扁嘴。
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我道歉。”
“道吧。”
“对不起。我喝醉了,我认错了人,我不该抓着你不放,更不该……”十七细数自己的‘罪状’,意识到什么之后突然不说了。
沈诀还逼问,“不该什么?”
十七眼都睁大了。
居然有人能把这种事说的那么坦然,还拿来开玩笑?!真是骂轻了,何止小人,简直是流氓!!
沈诀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不再逗她,直问,“头晕吗?”
“啊?”突然转移的话题,让十七愣了一下。
他弯下腰,拉长声音问:“头晕不晕?”
十七摇了摇头:“还好,不晕。”
“少喝酒。”他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再次警告。
昨夜气上头,跟她一块犯倔,他都忘了她醉酒后根本就不记事,那些给她的警告通通都不做数。
十七揉着额头,撇了撇嘴,但自知理亏,虽不情愿还是应了“是”。
为表奖励,沈诀往她手里塞了个黄橙橙的橘子。
十七低头,愣愣的看着圆滚滚的水果。
沈诀问:“今日有什么安排?”
“没有。”
“我有事问你。”
“待会儿。”
“没安排不能陪我?”
“要陪阿姐。”
他叹了口气。
什么事都能放在我前头,以前是,现在还是。
他忿忿转身对玉隐说道:“玉隐琴师,上楼抚琴。”
十七这才把思绪拉回,上手拉了他一下,“你把阿姐叫走干嘛?”
他转过身道:“不是你说听琴让我找她?”
“阿姐好不容易才休息,你不要打扰她。”
他挑了下眉,“那换你去,她拿多少银两,你翻倍。”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他以前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对付十七正好用。
52. 我娶你
结果还是玉隐到楼上来了。
雅间外面的看客听了一曲心满意足的散了,对面这人压根没在听她弹的什么,自顾的喝着茶,时不时的瞥她一眼,这架势一看就是有话要问。
玉隐直说了:“沈公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沈诀淡淡一笑。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不用费力。
他倒了一杯茶,推给玉隐,单刀直入,“你和十七,怎么相识的?”
“柳公子介绍的。”
“柳忆安?”
看来是早就查过了。玉隐喝了口茶:“沈公子是想问十七吧?”
沈诀点点头。
“这需要你去问本人。”
沈诀无奈扶额。问本人根本问不出,他旁敲侧击好几日,人一眼看出,又把那套说辞说了一遍,到现在还坚定不移的以为自己的身世是真。
见人为难,玉隐好意道:“沈公子若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柳公子。早在我同十七相识之前,他们就已经很熟稔了。”
“有多久?”
玉隐想了一下,“有两年……或者三年。”
那就是六年前。
沈诀抬眼道:“他们的事情你不知情吗?”
玉隐摇摇头,“那是他们的过往,他们不便说,我就不过问。沈公子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她收拾好桌上的琴,提醒道:“我记得再有几日柳公子就回来了,沈公子不妨再等等。”说完就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沈诀摊在椅子上,直揉眉心。
桌上的几个橘子在阳光照射下金光灿灿,还不时的散发着清香,扰人的往鼻子里钻。他回身避开,可越是想躲越是难以抵抗。
躬身附下,低头摆弄着那几个橘子,皮薄的橘子被他摆弄出汁水,沾了满手,伸舌舔了一下,又苦又涩。
可橘子是酸甜的才对。
他伸手一瓣一瓣的把橘子剥开,圆滚滚的橘肉袒露眼前,盯了半晌,却一颗没尝,又把橘皮拢起,包裹得严严实实。
捧到眼前,十指相扣抵额哀求,还要再等多久……
——
他等不了,等不及,所以做了小尾巴。十七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
住在这客栈的时间过久,客栈里的伙计基本都认识他,出手阔绰的大主顾,不会有人不尊敬。所以在跟十七打过招呼后,也会跟这个小尾巴问句好。
一路上问候太多,他们叫的“沈公子”要比“十七姑娘”热情的多。
十七觉得自己的掌柜身份受到了威胁,便回头问道:“你跟我干嘛?”
沈诀兴高采烈的走近一步,想说“看到你就高兴,所以想跟着”,可还没开口就看到人往后撤了半步,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躲我???”
刚刚距离太近,十七自觉退后半步。听人喝,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虚,又把步子挪了回来,正色道:“公子多心了,我没躲你。”
他又近了一步,可她又退一步,再近还退,如此往复就没有不躲的时候,直到抵上身后的廊柱无处可躲才消停。
沈诀眉心一跳,咬牙切齿道:“还故意躲我?”
“……没躲。”十七眼神躲闪,一整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阵掌风从她耳畔划过,拍到了她后背的廊柱上,厉声道:“还敢说!?”
被人拿住了,十七缓了口气道:“好!就算我躲你了。可你这么大一个人突然凑过来,谁能不躲?”
沈诀一字一顿道:“你不该躲。”
她眉头一蹙,伸手指他,“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什么叫我不该?我凭什么不能躲!?”
越是这么说,沈诀越生气。他顺势捏住她的手扣到柱子上,让她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又凑的更近,盯着她的眼睛悠悠道:“你说凭什么?”
距离近到十七都数的清他的睫毛,气息也打在她的脸上,她瞬间耳热,偏过头妥协,快速道:“行!你是大主顾,我是小掌柜,你财大气粗……你出手阔绰!我要赚钱,我不躲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该放手了吧。十七悄悄睁开眼瞥了一下,结果正对上他的视线,又急忙闭上眼,企图掩耳盗铃。
沈诀松开手,叹了口气,“纸老虎。”
还跟以前一样。
十七捏了捏手腕低声喃喃:“什么纸老虎……谁让你用那么大力,疼的我没法反驳。”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沈诀听到了,他拉过她的手腕轻轻揉着,嘴上说她“娇气”,但内心又在谴责自己没轻没重的下手。
十七这回真不躲了,没所谓的任由他摆弄。她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定了定神,平静道:“我说,你我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为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
十七觉得有些事情不必说的太过于清楚,但看人实在不解的样子,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说清楚的好。
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细思斟酌了一番,说道:“你看啊,你拿我当故人的替身,我呢,赚你的银钱,这样咱俩算两清,互不相欠。但是旁人不知情,先前那次,不就有人说我是你养得外室,还说你眼光不好。我听的多了自然不在意,但你因为我而招惹这些是非,是不是不划算?”边说还边比划,生怕人听不懂。
她是觉得既然已经赚了他那么多银两,再让他因为自己挨骂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把事情跟人讲清楚。
她也说的够体面,够为人着想了。可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可以说是阴沉。
为了恢复她的记忆,沈诀找了各色大夫,还寻了些歪门邪道,其中不乏禾清月之前爱看的话本。他还真信了话本里的鬼话,以为他们曾是真心相爱,即便她失忆了,仍会下意识依赖他。不曾想,原是她又暗自揣测,自圆其说。
难怪他动手动脚的都不反抗,原来是心甘情愿的做了自己的替身。
他攥紧双拳,唤了声“十七”。
十七听人叫她名字,没来由的害怕,觉得他是在生气。可他为什么会生气,她又为什么害怕。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茫然抬头,“怎么了?”
他的嘴唇抖了抖,“你拿自己当什么了?”
看起来是很生气,她又问了一句“什么?”
“旁人说你,你满不在乎。做了替身,居然还心甘情愿?你那倔脾气哪里容得这般作践自己?你把自己当什么?”
居然是为这事生气。
“可是我明明反驳过。”十七头疼,双手一摊,解释道:“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认错了人,是你固执的认为我是她。我说服不了你,就只能找个理由强迫自己接受。这样你我都不会有损失。如果我再跟你争执下去,你还是会认为我是她,我还是会认为你认错了人,继续下去只会吵个翻天覆地不可开交。这完全没有意义。倒不如坦然一点,你我都好。”
话说完,沈诀哑口无言。他气上心头,竟将此事忘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她。”
原来不是没脾气的忍气吞声,不过是基于现状,寻了一套明哲保身的办法,这样才不至于受欺负。看得透彻,思虑深远,还是那个聪明的禾清月。可也还是那个倔脾气的禾清月,直到现在仍然不相信自己就是。
十七摇头,“我也跟你说过我的身世,这总不可能是假的。”
“万一你的身世是心怀不轨之人捏造的呢?”他早已怀疑那个柳忆安,是不是通过什么方式,篡改了她的记忆。虽然神乎其神,但不是没有可能。
“不可能。”
沈诀刚想说“怎么不可能”,她又说道:“忆安哥哥不会骗我。”
霎时,沈诀额间青筋暴起,咬紧了后槽牙,“又哪里来的好哥哥?”
拿自己当替身不算完,哥哥姐姐也得整一套。要让乔心竹和霍百龄知道这事,非气哭不可。
他扯了两下她腮上的软肉,替他们教训她一顿。
十七拍他的手,含糊不清的说道:“干嘛总是掐我的脸,本来就不好看,再被你掐变形,更不好看了。”
他停了手。突然想到,他好像从来没问过,她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十七揉着脸,闷声道:“树枝划的。”
“???”沈诀愣了一下,“我没问。”
“一看就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得意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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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道:“加钱啊加钱,我都揣摩到你的心思了,做替身做的实在是太合格了,你不加钱都说不过去。”
他又敲她额头,“财迷。”十七撇了撇嘴,“又打我。”
沈诀轻按着她的额头,思虑着说道:“你这么喜欢钱,其实有别的办法来钱更快。”
虽然她现在失忆了,但他们也可以重新开始。老天眷顾他,没有让旁人捷足先登,让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他们之间也没有误会,一切顺遂坦荡,完全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如此,他要再娶她一次。
可十七一口回绝,“不需要。”
“你都没听我说,就说不需要。”
她指了指他的胸口,说道:“因为我已经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了。”双手背后,转身就走。在这儿跟他聊太久了,还有好多事没忙完。
沈诀一伸胳膊又把人捞回来了。
十七抱怨,“沈公子虽然是大主顾,但也是个男子,你之前对我动手动脚的就算了,现在我把事情跟你讲清楚了,是不是要注意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
没动静,她又道:“我清白要被你毁了,名声尽失,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我娶你。”
又来……
她劝道:“别太执着了沈公子。世间繁华依旧,你要学会往前看。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会甘愿娶一个替身回家呢?别把自己困住了。我想她若在世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
话说一半,这张一开一合喋喋不休的嘴就被堵住了。
“我娶你。”
十七大睁着眼,反应过来后猛地推开人,落荒而逃,没跑两步就听到身后追过来的动静,转头恶狠狠道:“不准跟!!”
人愣在原地不动。
她真是气急了,一把把面纱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又甩袖转身大步离开。
沈诀怎会甘心让一个生气的人就这样走了。他捡起地上的面纱,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又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十七闷头往前赶,没注意又撞上了人,还没来得及道歉就见人脚步纷乱的往后退。
是秋实,他看着身后人的眼色,装作无意的阻着十七继续往前走。人往左他往右,人往右他往左,人不动他也不动。
十七站定,“你再阻我一个试试。”
秋实立马侧开了身。
她又回头,“你再跟一下试试。”
沈诀快走两步到跟前。
“你到底有完没完?”
忽略掉这没意义的问题,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十七攥紧双拳,迅速说:“我有什么可难过?”
回避问题即一语中的。
“为什么扯面纱?”
“被狗咬了。”
“扯了就不像了是吗?”
“你脑子有问题吗,说的什么胡话?”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听不懂。”
一旁的秋实更听不懂,这两人在打哑谜吗?他是不是应该离开这里?
说干就干,他悄悄挪了半步,又挪了一步,瞥了两人一眼,看准时机,迈大步,忽而听到他的陛下说了一句,“我娶你,七七。”
“???”这话惊的秋实完全忘记要离开这里。
历来,皇帝的婚姻都有严格的制度,为巩固朝政,充盈后宫都是“选”,即从世家大族,功臣之女中选良者入宫为妃,而不是普通人家的“娶”。
让秋实震惊的并非是他们陛下对十七的不重视,而是在他眼里,他们是完全平等的。他娶,她嫁,是双方都有的权利,而不是他一开口,她就要感恩戴德的非嫁他不可。
他在乎她的选择。
从一开始就是,他很在乎她的意愿。他完全可以亮明身份强硬把人带回去,可他没有。全心全意尽心尽力的对人好,让人亲近他,再让人依赖他,最后才是离不开他。
但十七身上有一股充沛的生命力,坚韧不屈,又圆滑世故,在客栈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不论怎么看,都能感觉出,现在的她过得也不错。
真正离不开的……
或许另有其人。
53. 七七
杭州又下起了雨,这雨来的又急又猛,往来客栈的旅客身上都被淋湿了,嘴上不停的抱怨,走到柜台前要了壶温酒,这才平息怒气向楼上走去。
但有一个人,进了客栈后,简单抹了一把脸,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一点怨气也没有脸上还挂着笑,也径直往柜台处走去。
但柜台处的人正在忙碌,一边整理架子上的东西,一边往簿子上记着东西。
他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十七。”
人没听到,便没回应。
他伸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桌面,伴着木质声响,他喊道:“小十七。”
十七执笔的手顿了一下,愣在原地。
应该不是吧……
那人又道:“哥哥回来了。”
她猛地回身,确认是柳忆安没错,绕过柜台,冲过去把人抱住,“忆安!”
喊的别提多高兴了,就连在正厅用膳的人都往那处看。还以为是许久未见面的小夫妻呢,原来是大老板和小掌柜。
柳忆安接住人,稳了下身形,随即就把人扯开,怪道:“都是水。”
十七傻笑两声,才松开人,又拿了帕子要去给他擦水珠。
柳忆安直接接了过来,先把十七身上沾到的水给擦干,衣裳的水也给捏干,这才擦了两下自己的脸,“想我了吗?”
十七狂点头,“就是阿姐又走了,怪可惜的。”
柳忆安疑惑,“我明明传信跟她说要回来,她怎么还走了?”
说到这儿,十七不免抱怨,“因为你每次都说要回来,结果一推再推,总不能一直等着你吧。”
柳忆安笑道:“你不是在等吗?”
“也就只有我会等你。”十七神气的伸出手指摇了摇。
“给你奖励。”说着,他从脚边拿起包裹放到柜台上,身上湿了一大片,包裹里的东西倒是一点也没沾湿。
里面什么都有,苏绣的衣裳、团扇、太湖珍珠的项链、耳环。
十七面色如常。
湖笔、澄泥砚、吴笺、折扇。
十七眼睛发亮。
柳忆安一手撑在柜台上,歪斜着身子打趣:“喜欢的东西还是这么不寻常。”
十七笑了笑,“我都喜欢,只是更喜欢文房那些东西。”
“行,你先挑,剩下的给玉隐。”
三人向来如此,柳忆安都是先紧着她,后顾着玉隐。但十七还是决定先收起来,等她阿姐回来再分。
系包裹的同时,柳忆安拿了块玉佩系在十七腰间。
十七察觉到动静,低头去看,“还有这个?”
“嗯。”系好后理了下流苏,端详着,又去看十七,笑道:“好看。”
柳忆安原是打算送镯子的,但十七肯定会以不方便记账为由而拒绝,玉佩就正合适。
十七捏着玉佩细细看了一番,做了三年掌柜,就是全然不通珠玉宝石,也能看得出来,这不是个便宜的物件。
她抬眼道:“这个值很多钱吧?万一被我打了怎么办?”
柳忆安被她的财迷模样逗笑,挠着她的下巴说:“打了就打了,一个装饰的物件而已,你要喜欢,再买就是。”
十七并没有避开,笑的开颜,歪头道:“这是又赚到钱了?”
柳忆安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钱钱钱,你掉钱眼儿里了?没赚到也够你花的。”
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十七见过两个。一个是眼前的柳忆安,另一个……
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掌心被他攥的掐出了血。在目光相接之时,却又装作不在乎的露出笑来。
“沈公子好好珍惜这几日的时光。”
玉隐在临走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那时沈诀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柳忆安回来后,他才反应过来。
亦梨终于闲下来有机会看戏。之前总是听春华秋实跟她说陛下和十七的种种趣事,她都不以为意,她什么没见过,还能有什么新奇。
但这次好像真不一样。
她看了看沈诀,又看了看柳忆安,细细将两人做了一番对比,最后定格在她家小姐身上,觉得有好戏要上演了。
好巧不巧,柳忆安也穿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裳。但那外貌,神态,气度,还有性格,和沈诀完全不一样。柳忆安看起来更蓬勃,更有少年气,不正经但不轻浮。
转向沈诀,虽然温柔、爱笑但仅一人可见,平日对外人就是一副散漫无所谓但又很有威严的样子,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又会不时的流露出一点脆弱和忧伤,很矛盾却又很契合。
若非要将两人做对比。他们最不同的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柳忆安此人都能活的很好。但换做沈诀,就必须要拼命抓着什么,才能活的下去。
其实不难理解,甚至值得同情。
但她定然是偏向自家小姐的。
她提醒道:“公平竞争,不要拿身份去压人。”
沈诀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悠悠道:“你觉得我会输?”
“不好说。”亦梨添了一把火,“前几日说要求娶不也被拒绝了?”
“是我太着急了,吓着她了。”话里小心翼翼,自圆其说,但手里的茶碗快被他捏碎了。
——
出尔反尔第一人,沈诀。
明明说的公平竞争,还是权利滥用。他根本就无法忍受禾清月的目光落到别人身上,更无法忍受禾清月选择别人。
被五花大绑,按倒在地的柳忆安冲楼上喊道:“卑鄙小人!”
亦梨在一边叹了口气,“柳公子歇一会儿吧,你骂也没用。”虽然她现在也很担心她家小姐,但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她也无可奈何。
他红着眼睛怒骂,“你们都是帮凶!你们这群恶鬼!你们会下地狱!”
对于他搞不清楚身份这事,三人皆叹了口气。
望着窗外的明月,今夜过后,再见的或许就是皇宫里的月亮了。
——有人等不及了。
悦来客栈四楼客房,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门前到桌前,不停的推搡与撕扯,一切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全都被扫荡在地上。
“别碰我!”这一声叫喊要比瓷器碎裂的声音大的多,可很快就被按住后脑,堵住了嘴。
喊叫那人被吻逼的踉踉跄跄,步步后退,可她退一步,吻她的人就进一步,四只脚交错,混乱中,她的鞋被褪掉了一只。
“咣当”一声,腰间覆着的那只手撞到了桌子上,声响很大,可他并没有抽回,而是下移到大腿处,把她抱到了桌子上,怕她跑,又箍住她的手腕按到桌面上。
“那晚错认的人,不是你阿姐,是柳忆安是吗?”声音因为刚刚接过吻变得低沉黏腻,但也压不住内里的火气。
炽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边,她被迫仰身,却没有回应。
“不说话就是猜对了。”暴露出的那截脖颈被他狠狠衔住,齿肉相磨,落了一个重重的咬痕。
十七闷哼一声,“疼……”
“疼?”他全然不顾,游离到她的耳边,叼着那块软肉,细细磨着,“疼才知道听话。”
胸前紧紧相依,不留一丝缝隙,十七整个被他掌控着,挣脱不得,委屈的要落泪,“你到底要干嘛……”
沈诀停下嘴,和她四目相对,喘着粗气,提出一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叫我的名字,吻我。”
可十七却觉得这是羞辱,红着眼睛,偏过头回避。
沈诀捏着她的下巴掰了回来,又给了她一次机会,但她说,“你有病!”
他彻底被激怒,按着她的唇缝探入,搅动着她上下唇的嫩肉,又撬开她的贝齿,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异物感激得十七眼泪直流,她撕扯着他后颈的衣裳要把他拽开,力量太小,根本无济于事,甚至惹的他更深入。又试图去咬他,可唇齿全由他掌控着,连吞咽和呼吸都被他计算在内。她找不到机会反抗。
久久,等到她喘不过来,踢着脚蹬他的时候,他才堪堪退开,却在即将脱离之时又抿了一下她的唇瓣,“能叫了吗?”
“不能!”她大喘着气平稳呼吸,流着泪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去抹她的眼泪,可他眼里不再是心疼,而是痛苦,是压抑,是无力。“禾清月,你又喜欢上别人了,我嫉妒,所以我这么做。”
她甩着眼泪摇头,“我根本不是她……你为什么要干涉我喜欢谁……”
擦眼泪的手划到下面那道蜿蜒的疤痕,“你就是她,只是把我忘了。”他如珍似宝的捧着她的脸凑近,轻吻了上去,“我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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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六年,你居然把我忘了……”
六个轮回四季,六个春夏秋冬……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拦腰把她从桌子上抱了下来,一路走到了床榻边。
十七看到床榻猛的睁大了眼,开始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嘴上不停,“我不要!我不要!”
沈诀还是不顾反抗,把她放到了床上,她刚沾到床面就翻身要跑,又被沈诀一臂拦回。
她拽着他的衣襟哀求,泪水直流,“我求你,我不要……”
他不听不理。
将人推倒就开始解她的系带。
胡乱推搡的手太过于碍眼,他将两手交叠,扣到了头顶上,又一层一层的将衣料剥开。
“就应该在你身上全都打上标记,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我的!!”
他嫉妒的发疯。他们才刚刚一年,却让别人趁虚而入,贪欢得了六年。
他俯下身,从上到下疯了似的啃咬,从脖颈到锁骨、胸口、小腹、再到下面的大腿、膝盖、小腿、最后到脚踝。细密的吻落在白玉般的肌肤上,像冬雪下的腊梅,一朵朵绽开。
而眼角那处,是融化的雪水,随着腊梅的绽放,滚落到床榻上,“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的哭声很快被一声呜咽掩盖过去。他素来喜欢她红润的嘴唇,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又张扬又明媚。
可就在柳忆安回来以后,她用这张笑脸对着他太多次了,甚至为了让人看清,面纱也不带,全然不顾的把最好的一切全都展示给他。
凭什么?凭什么依赖他而不是我?凭什么袒护他而不是我?明明是我与你先相识,明明是我与你先相爱!
为什么把我忘了爱别人?为什么用爱我的方式去爱他?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为什么要给别人?说好的不会离开我,为什么又食言?
他摸到她的小腹,哑着声音问:“你让他到过这里吗?”
被触碰到那里,她止不住的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回答什么才能让他放过她。她想看清他的表情再做回答,可泪水糊了满眼,她根本看不清。
也来不及等她的回答,他就进去了。
这个痛感要比啃咬痛的多,她抗拒的伸手推他,“疼!”
他笑了一下,又按了一下,洋洋自得,“看来我得到还是要比他多一点……”
他试探性的动了两下,推他的手拍打的更快,“不要……”
他吻掉她的泪珠,柔声哄,“一会儿就好了。”
她摇头,“不……”
他捏着她的下巴,拨弄出快被她咬出血的下唇,把指节伸了过去,“疼就咬我。”
可她还是咬着自己的唇瓣。为转移她的注意力,沈诀俯下身又跟她接了个吻,却被她抓住机会,狠狠咬了一口。出了血,他也没退出,而是伴着血继续纠缠这个吻。
幸而抽泣声渐渐停息,她有气无力道:“你放过我吧……”
他把血卷到嘴里,将阻碍他看清人的发丝一把撩起,“叫我夫君,我就放过你。”已经不仅限于名字了,他要听到他最想听的才行。
她死死瞪着他,闷不做声,但下一秒就被逼的从唇齿间溢出几声闷哼。随着他的晃动,声音接连不断,泪珠也一颗颗滚落。
看到她真的适应了,他就开始作乱,像只狼一样在她身上撒野。
她紧紧咬着唇,抓着他的后背划下几道血淋淋的痕,可这并不会让他停下,只会让他想到以前,让他痴迷怀念。
可怀念就一定要肌肤相亲吗?沈诀不知道,但他就是想,忍不住的想,想到恨不得把人按在床上做的哪里都去不了。让她睁开眼是他,闭上眼是他,哪里都是他。
他把人抱起挪下了床榻,怀里的人因为突然的滞空攀上了他的肩头,止不住的浑身发抖,他拿鼻尖蹭了蹭她的耳朵,小意安抚。可他又突然弯腰,她怕的又往上攀了几分,耳垂上落了一个吻,“别怕,我不会松手。”
在散落一地的衣物当中,他伸指穿过绳结,勾起了那枚龙纹玉佩,又重新将人抱回榻上,捏着她空荡荡的腕骨,把玉佩缠了上去。碧玉与白玉相衬,流苏像柳枝一样蜿蜒,一派春和景明,湖光潋滟。
他又俯身落吻,情难自禁,又唤了一声“清月”声音低沉却悠扬,在房间内不停的回响。
54. 回宫
昏天暗地不知几时方休。沉浸梦中酣睡之时,似乎听到了一阵争吵。有男有女,争论不休,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随之落地的还有一句嘶吼。
“十七!!!”
那声叫喊震耳欲聋,她想睁开眼看看,可眼皮沉的厉害,她实在是睁不开。还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故意将她与旁人隔绝,这让她更难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像是在一艘小舟上行驶着,平稳缓慢的前行,偶遇惊涛骇浪逼得这艘小舟快速前行。渐渐的,那声叫喊就远了,慢慢的,就再也听不到了。
晃晃悠悠,慢慢吞吞,终于到港了,她也有了力气攀上岸看看。
可她睁开眼看着,一切都变得陌生,这不是她要到的地方。
“姑娘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眼前有个梳着发髻的陌生丫头正笑着问她。
十七却心感不安,猛地抓着她问,“这是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
丫头对于人这激烈的反应明显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笑道:“姑娘是想问这是皇宫的哪一处吧?”她转身招呼下人把东西端了过来,整整齐齐一排,她回道:“这是养心殿。”
看起来是个会察言观色,心思细微的姑娘,她挑拣了一番,端过一碗粥来,“陛下特意嘱咐让您醒了先吃点东西,姑娘刚醒,先喝点清粥养养胃吧。”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又确认了一下温度,这才递到十七嘴边。
可十七一脸懵懂又不可置信的样子。来不及思考,她掀起被子跳下床,莽撞的把粥给撞翻了,来不及道歉,顾不得烫伤,拔腿就往外跑。
沈诀回宫刚跟沈潇晗交接完就急匆匆的往养心殿里赶,并未乘辇轿,而是脚步极快的往那处去,身后的苏公公小跑着跟也没跟上。
苏公公撑着双膝大喘着气嘱咐陛下慢点儿,人也没听,脚步不止。
沈诀怕人醒了之后又没见到他会生气,更是一步也不敢慢。
正急步走着,迎面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好几个丫头正追着前面的姑娘喊她,但前面那人时不时的回头看两眼,确保自己不会被后面的人追上,又拼命的跑,好像甩掉身后的人她就能逃离这里,可迎面又遇上了沈诀。两面夹击,进退两难,幸而左手边还有条道。
在沈诀看来,她是要扑到他怀里了,便伸手准备接住,可一个急转弯人没了,她拐去了另一条宫道。
他紧了下拳头,忿忿道:“别跟了!”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被喝的的止了步子,跪地行礼。他顾不得,也拐进了那条宫道。
前面的人跑的那样急,肯定是受了惊吓,沈诀便走在后面慢慢跟着,打算出声小意安抚。可他注意到人并未穿鞋,在赤着脚跑,甚至脚底还有一片红艳。他不再走,极速跑了两步把人追上,捞到了怀里。
十七踢着脚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他厉声呵斥:“跑什么?脚底流血了也没感觉?!”
她没感觉,她现在很害怕,怕的浑身发抖。
沈诀拧过她的身子看她,发现她又哭了,他为什么总是把她弄哭。
汩汩泪水从眼角流到嘴角,她拽着他的衣领质问,声音却哽咽,“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他想出声回应,又听人问,“你不是商人吗?为什么他们叫你陛下?”
“我……”他欲言又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明很简单,说他是为了与失忆的她身份相配,所以做了隐瞒。明明很简单,说出口就好了,说就好了。
可这……真的不是另一种欺骗吗?
十七逼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诀急切道:“我没有目的。我只是想回到从前那样,所以把你带回来了。”
十七笑道:“是找到跟‘她’相似的人然后带回来吧?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沈诀急道:“不是的,没有旁人。只有你,清月,只有你。”
“别说了!”她反应极大,从他的脚面退到地上,“到底是她死了还是我死了?为什么总是叫不对?!”
她抹了一把眼泪,眼里带着不屈,“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沈诀快被她逼疯了,“还能是谁,是清月,是我的清月。为什么总以为自己是旁人?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她又退后两步,脱离他的掌控,吼道:“我根本就不是她!你究竟要我解释多少遍!”
“你是。只不过忘了而已,只是忘了。”他又再次凑近,环抱住她,“我们之后再聊。先去上药好不好?”
她感到无奈,胸腔像是被挤压,窒息感扑面而来,不论她说多少遍,他都固执的认为她是另一个人。她突然卸了力,不再反抗,认命般的由他抱着。
“清月。”他连叫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她木木的回神。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宫道到了殿内。她坐在榻上,衣裳早已换了一身,而沈诀正半跪在地上给她脚底上药,眼里满是心疼的问她,“疼不疼?”
她没理。
沈诀拿不准轻重了,“是不是太疼了?我轻一点。”说着,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许多。
上好了药,缠了几道纱布,才堪堪将她的脚放到了地上。倒不用怕冰凉的地板会冻着她,因为他早就将这处铺了毯子,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人能回来,不听话的赤脚走路,再得了病。
又是一阵静默,他不知所措。从下人手里接过没能喂到人嘴里的东西,举到她眼前,“吃点东西吧?”
她还是没吃,只是垂眼盯着勺子看,半晌,才颤了颤眼睫,盯着他问:“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沈诀直愣愣的看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有强迫你做什么吗?”
十七死死的回视着他。他突然回忆起了什么。
从杭州赶到京城,就是走水路也用了好几日,这期间他操办了许多事,那事已经是过往了。但对十七来说,却是经历了一个畜生的不轨,梦一场后那畜生还妄图翻篇,将此事就此掩埋。
沈诀恍惚,看着她一身红衣,就感觉看什么都是红的,隐约又看到她的脖颈……以及手腕上的一道道红印。
他伸手想给她揉揉,却被她偏头躲了。他凑过去,人又偏头躲到另一边,像是一眼也不想多看他。
他慌忙道歉:“那日是我不对,我太生气了,所以让你疼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强迫你,我错了,是我不该,是我不对。”
字字泣血,诚心诚意。
她这才回头睨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能不能放我走?”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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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杭州,回客栈。找我阿姐,找魁先生,找郦大娘,还有汐汐。”找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他回绝,“不行。除了这个,怎样都行。”
“为什么不行?”她再次揪紧他的衣领,情绪很激烈,“为什么你能不顾我意愿把我带来这儿,而我想回去却不行?!”
“因为那里有柳忆安!你喜欢他,我不能让你去见他。”
“难道我就想见你吗?!”她狠狠地瞪着他,猛地松开手,又推了他一把。
她的那点力气根本不足以撼动他,可沈诀却被她推的晃晃悠悠,连退好几步,在下人的搀扶下才堪堪稳住身形。瓷碗再次摔碎在地上,而他的耳畔一直萦绕着那句,“她不想见他”。那声响像蚊蝇振翅,扰的他头疼。他晃了两下脑袋,退散了下人再次凑到十七面前。
在她的注视下,双膝跪地,两手穿到她后腰,箍住,又把头埋到她的小腹,蹭了蹭。他就像只乖顺的小狗爬在主人的怀里讨饶。可他用着满是威压的语气说:“在说这样的话之前,有想过后果吗?”
他仰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厉鬼将人蚕食殆尽,但不是对她。
之前的禾知节,他也想过一刀将人了断,被她拦了,千哄万哄的让他断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她爱他,心里只有他,所以留他一命。
但柳忆安不一样,她喜欢他,主动喜欢的他,还用着同样爱他的方式去爱他。他们在一起待了六年。
六年……那可是整整六年。他们才刚刚一年,凭什么他能得到那么多。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丢到油锅里煎炸!
他轻轻抚上她的脸,按了一下那道不属于他们之间的痕迹,说道:“你若不听话,再说去见他,我便杀了他。”
他现在活像地狱来的无常,那道疤都像是被他按出了血来,淋淋地蔓延到整只手上。
可十七眼里毫无惧怕,她现在已然麻木。
走到这一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
她贪财,贪玩,贪盛世繁华,却也不怕死。她已经苟活了六年,还有什么不满。
既然说服不了,那就互相折磨。
不是拿我当替身吗?不是想听我叫你吗?
“沈诀。”她语气淡淡的叫着他的名字,而被叫到名字的那人,像是重新燃起什么希望一般,眼里有光的看着她,期待她说些什么。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覆上他的脸,说道:“活人是不会听话的。你若想让我听话,应该把我也杀了才是。”
她被迫成了已故之人的替身,被迫在榻上承欢,在她昏沉之时被迫离开了她熟悉的一切,来到了这陌生的地方。值得她留恋的不让见,生亦何欢,死又何惧。
眼见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她好像抓到了也会让他害怕的把柄。
她拉着他的手箍到自己的颈间,又把自己的双手覆了上去,眼里带着漠然,而后突然用力捏紧。
沈诀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她的脸憋的越来越红。他迅速抽出手,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拼命的喊她,仿佛稍不注意,下一秒她就会撒手人寰,弃他而去。真正该恐惧的——是他。
脖颈上的那道红印鲜艳淋漓,逼得沈诀眼眶霎时泛红。他抱着她哀求,“别逼我了,别再逼我了……”
55. 物是人非
景明六年秋,皇帝微服出巡结束,回宫时,带回了一名女子。
据说,那名女子是先前遗失在外的太子妃,是皇帝苦苦寻了六年之久的结发妻子。
传言,两人虽是奉旨成婚,却伉俪情深,一路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从景明帝待人温柔至极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传言不虚。
可那女子的眼中,却只剩一片物是人非的苍凉。
她冷漠极了,待人接物皆是神色淡淡,对皇宫没有一丝好奇与留恋,像一潭死水一样常坐在湖边发呆。跟在她身边的侍婢都在担心她会不会就此跳下去,一了百了。毕竟史有前例,谁都不敢赌。
她微微抬起眼眸道:“不用担心,我不会轻易去死。我活着,才能继续折磨他。”
对于她这胆大妄言的论断,侍婢们却是松了一口气。她若真的去死,她们只有陪葬的可能,活着,起码不会让她们这些下人难做。
她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两人走到般地步。只知道太医院的太医近来焦头烂额,说是为了医治她的失忆症,禁卫军也奉旨外出,寻找早已辞官多年,不知隐居在何处的侍郎夫妇。八百里加急的马匹递信到镇守边塞和岭南的两位将军。
皇宫上下,皆因这女子的到来,变了天地。
可她倒是不领情。
天气转凉,还起了风,湖面都被吹的起了小浪。
侍婢给十七披了件衣裳,细细归拢好,劝道:“姑娘,您这是何苦呢?陛下空悬后宫六载,就是为了接您入宫。您好不容易来了,何必在这儿闹着脾气的过。这皇宫要什么有什么,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也给您摘来了,何必这般倔着性子。”
侍婢说的恳切,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而十七只是微微扇动了下睫毛。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弄着脚边的石子,乏了,便踢到湖里听个响。
石子落入湖底,她沉声道:“为什么你们都在劝我归附于他,而不是劝他放过我?”
几人面面相觑。
她们哪里敢同天子叫板,就是这安抚她的话,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客套罢了。唯有她心情好了,陛下心情才能好,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才能安稳些。
十七一眼看穿她们心中所想,轻起唇齿,悠悠道:“因为他是皇帝,是天子,是至高无上,权利无双的九五之尊。”
她摸着腰间的那枚龙纹玉佩,又想起了那夜的种种,脸上从淡漠转到愤然。
“所以他不顾我意愿的强迫我,带我离开我的生存之所,囚到这皇宫里,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她摘下那枚玉佩,往后一掷,抛到了湖中,“扑通”一声,落了进去。那声响,比石子要好听,要痛快。
那侍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着急喊道:“姑娘!那玉佩可是皇帝信物!”
许是真的发泄了一通,她又恢复神色,漠然道:“我知道。不是说星星月亮都给吗?我不过拿玉佩听个响,又有什么所谓?”
更何况那玉佩脏的很,不投到湖里好好洗洗,那可怎么行。
“姑娘!”她又喝了一声,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东西找回来,便慌忙的招呼了几个侍卫下水去捞。
这一声喝明显吵到十七了,她微微偏头,捂了下耳朵。
看她这无所谓的态度,那侍婢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了不远处的人,立即住了嘴。
身着青绿色衣裳那人急步走了过来。不到跟前,众人便呼啦啦的跪地行礼,高呼“陛下”。
后宫无人,那住所便是随意可栖。十七特意挑了处离养心殿最远的,就是不想见人。可越是不想见,人越是往跟前凑。
他笑着问道:“做什么这么热闹?”
众人皆跪地行礼,唯有十七不管身份不顾礼节的在那站着,随意却又刻意的偏着头,显得鹤立鸡群。湖中的侍卫还在搜罗着玉佩。此番景象,倒像是她指挥着一群人给她杂耍表演。
听他问话,十七不语也不理。
静默一阵,侍婢想提醒她让她行礼,便扯了一下她的衣裙,没成想,这微小的举动先被沈诀看在眼里,他甩了个冷眼过去,仿佛在说“什么人你都敢碰”。
她身上霎时激起一层冷汗,看着眼色,忙里忙慌的低头认错,句句哀戚,生怕说的少了,脑袋就落地了。
面前这人虽贵为天子,但还不至于让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如此苦苦哀求。
景明帝即位,奸佞杀了无数,但对宫里的下人没什么苛责。她们这些人,在这宫里也过过不用侍候人就可以拿银两的日子。
但自从他把人带回宫后,身上的戾气就重的很,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发脾气。
不过也大都与十七姑娘有关。
人吃的少了,要质问,夜里醒了,要质问,皱眉头了,要质问。一日下来,除了处理朝政,就是拿她们是问。
十七看不下去,曾帮她们求过一次清,他这才消停。毕竟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是每次见面都要等他找上百个话题才能得人一句不声不响的回应,人主动说话,他当然高兴。
不过眼下,就不知又有什么惹到他了,让他这般敏感易怒。
实在是太吵闹了,十七迈步想走,又被沈诀捏住了手腕,她睨了一眼被攥紧的手,猛地甩开。
“找到了!”一声高呼,那玉佩被一个湿湿嗒嗒的侍卫双手呈了上来。
沈诀接过玉佩,捏着其中一端,轻声问十七:“你把它扔了?”
十七在原地站定,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望着那枚玉佩,她又找到了折磨人的法子。
“对啊。”她道:“这玉佩不如忆安哥哥送的那个好看,我不喜欢。”
狗屁皇帝信物!不过是个可憎的玩意儿罢了。洗什么洗,就该扔到火炉里融了才是!
“叮”的一声,如她所愿,那玉佩落到了地上,瞬时四分五裂。
他也犹豫不决,抛掷之前还细细摩挲。因为那玉佩是他找到人时的重要物件,也是同之前那镯子一般的定情信物。它曾和那荷包一起,挂在同一处,日日相伴,沾一缕花香,晃荡之时也曾交缠,是失而复得后,他想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
但她不喜欢,甚至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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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喜欢就换别的。你现在喜欢什么?告诉我,我都给你。”
比起辛苦打捞就被人轻易打碎的玉佩来说,皇帝的一番苦求更让那些湿漉漉的侍卫震惊。
他们今日换班当值,居然能看到天子苦求一女子的好戏。
何止皇宫上下变了天地,他们陛下都性情大变。
“我喜欢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你给的了吗?”
她喜欢杭州,喜欢烟雨,喜欢悦来,喜欢人烟,喜欢她曾拥有的一切。绝不喜欢在这无亲无故的地方跟一个强迫自己的人宿在一处,还要被迫知足。
沈诀自是知道她想要什么,深吸一口气,眼里满是破碎,堪堪吐露一句,“清月,我很累。”
一石激起千重浪。
前朝早已知晓陛下回宫是带了人回来的,那些费劲心思想往皇帝身边塞人的大臣早已按耐不住。
先前,他还可以用刚登基,国本不可动摇。扩充后宫之事,缓日再议,一直推脱。推了三年,虽是哀声怨道,但也情有可原,毕竟时日还长,他们再等等便罢了。
可现下,是景明帝亲自带回了人,还是个不知名姓的民间女子,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儿哪个不比她强,竟先让她得了圣心,他们怎能继续忍下去。一时群臣激愤,短短几日,养心殿堆成山的折子,全是让他选妃,充盈后宫的。
他烦透了,磨破嘴皮子,动了几次怒,还是不消停,奏折撤下多少,明日还有多少。
他当初已想过这种可能,但他相信自己能处理好,许了人家一生一世便是再难也要做到。
他也实在疲乏,眼下一片乌青。
之前,清月看到了就会抱着他说“辛苦了”,会亲手做上一大桌子他爱吃的菜,会赖在他怀里撒娇,会抚平他紧皱的眉头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但现在,她一脸嫌弃,一副“你演给谁看”的样子。
他知道,自他发疯强迫她开始,一切便都被他给毁了。
他攥紧双拳,狠下了心,“明日……”
“明日我带你回去。”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居然妥协了。
这妥协也有亦梨一份,她三天两头去养心殿跪求,求他把人送回去,几番拒绝直到磕的额间流血,让他想起禾清月坠崖那日。
纵使他现在把人看在身侧,但现在这样,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让人坠入深渊。
他小心的牵起人的手,笑了起来,“做不了子煜,做不了沈诀,沈公子,总能做得吧?”
他不信,失忆的她,对着沈公子会无一点好感。
可她就是这么无情,她摇摇头道:“玉佩碎了,但事情没办法翻篇,你做错了,就要承担这个后果。”
秋风卷叶枯黄,留下满地凄凉。
她是十七了,不再是他的清月了。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松开手,无力喃声:“是我错了。”
全都错了。
是我痴心妄想,是我贪念成痴。
若非奉旨成婚。
根本就轮不到我……
56. 出尔反尔
翌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一声令下,奉旨出宫。
沈诀从车窗探手挥了挥,这便是下旨出行了。
未及宫门,宫门外先放行了一辆马车,拦了他们的路。
这皇宫岂是谁想进就进的,跟随的侍卫走到那马车前询问情况。
只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急急忙忙下来一位女子,跟在后面下来的,是霍将军。
他们不敢僭越,行了个礼。
乔心竹向那侍卫问道:“出行的可是陛下?”
侍卫一头雾水,从宫里出来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他道:“回夫人,是陛下。还请夫人移步,陛下有要事急着出宫。”
霍百龄同乔心竹并肩站立,道:“不是才回来?出宫做什么?欢欢呢?”
侍卫听着这逼问,有些为难,他们是奉旨出宫,哪里知道天子的心思是什么,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马车上的沈诀撩帘看着这一幕,走了下去。
乔心竹走到他跟前,随意行了个礼,急忙问道:“欢欢呢?”她的声音又低又轻,生怕自己扑了一场空。
沈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在里面。”
乔心竹更急,“怎么刚找回来又要把人送走?不是你给我们递信让我们回来的吗?”
“……”沈诀一时无言,时间太巧了。
乔心竹也不同他理论,不管不顾地提起裙摆跑了过去,隔着窗子,冲马车里面喊道:“欢欢,是阿姐,阿姐回来了,能下来让阿姐看一眼吗?”
半晌,无响无应。
乔心竹直接攀上轿凳欲要上车,这时帘子被再度撩开。十七从里面钻出,看着眼前这位完全陌生的女子,走了下来。
乔心竹一见到人就红了眼眶,轻轻的唤,“欢欢……”
十七眉头紧皱。
哪里又来了一个认错人的。她不免怀疑,那位叫清月的女子,究竟有多少名字。
但见人眼眶泛红,她也于心不忍,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叫十七,不是你口中的欢欢。”
见人说的这般认真,乔心竹转头看了一眼沈诀,沈诀微微点头。十七的事情他都在信里写清楚了。
霍百龄在这时走了过来,急切道:“欢欢,是哥哥,哥哥也认不得了吗?”
他不信,他们十几年的情谊还能唤不醒她的记忆。
可她眼中全然陌生。
乔心竹眸中不忍,声音几颤,探身望她,“真的记不起来了?”
十七垂眼对视,“我不是她……”
她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是她遗忘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她应该是别人,明明,“我不是她啊……”
话音落下,是无休止的静默。
彷徨无措,她将三人看了一眼,突然反应了过来,看向沈诀。
沈诀被那双怒气腾腾的眸子看得心里发慌,又听人说道:“你够无耻的,为了把我留下来,连这样的戏码都用上了。”
“什么?”沈诀茫然若失。
她走到沈诀跟前,忿忿抬眼:“从哪个戏班子请来的两位,演技倒是不错,若是放到悦来去唱戏,一日赚下来的赏银都够我吃半年了!”
“不是!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她要去见的就是她哥哥姐姐。现在倒好,还没出宫门,就先在她面前演上戏了。
“你好手段啊。”她火气冲天,口不择言,“今日你不放我走,来日我就一丈白绫悬在这宫门上。让世人都来看看,他们的君王是个怎样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
“欢欢!”“欢欢!”两道声音一道响起。语气里满是苛责,是不可置信。
乔心竹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喉咙一紧,艰涩出声,“别说这样的话。”
这话实在伤人,他们最听不得的就是生死之事,沈诀更甚,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平安带回来,这样的话无疑是往他身上捅刀子。
可在十七听来,他们是在袒护他,是在包庇恶行!
她冷漠的甩开手,退后一步,身形摇摇晃晃。
这么大的皇宫里,竟没有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没有一个觉得她可怜的人!
“为什么没有弄清缘由就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为什么都在袒护他而不是我?!”
“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吗?”她必须离这些人远一点,他们简直让她发疯。她踉跄着后退,几乎站不稳,沈诀察觉到异样,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揽住,却被她用力挣脱。
她看着三人继续说道:“你们口中的清月、欢欢。高高在上,活泼明艳,聪明伶俐又慷慨大方,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她又指着自己,悲愤至极,颤声道:“所以我地位卑下,长相丑陋,阿谀奉承,唯利是图,就活该遭人践踏!”
此前她最引以为傲的谋生手段,在这三人面前,似乎都成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扫视着三人,流着泪,最终定格在沈诀身上,“我唯一的那点骨气,在那夜被你折了个粉碎。”她浑身发抖,声音颤了又颤,“我明明求过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一滴滴的清泪落下,砸到沈诀心底,心脏发紧、抽痛,胸腔也灌了铅一般,连呼吸都带着钝痛。喉咙发紧,明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抬手,轻轻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呼吸粗重,“是我做错了。”
他总是能把她弄哭。
“我放你走。”他终究是要放手的。可他总是不甘心的,最后一次贴上她的额头,柔声道:“如果可以,能不能许我来世再见。”
若今生来不及,我便等你到来世。
下辈子,我娶你。
——
从皇宫到城郊,回杭州,再走水路会快得多。
“姑娘,请上船吧。”两列侍卫站在挑板上静待出行。
沈诀原打算护送她到杭州再折回的。但他怕自己舍不得,怕自己又控制不住的出尔反尔,所以送到城郊,便回了。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没忍住的站在原地看着人先走。
望着缓缓离去的背影,他张嘴、没出声,伸手、没拦人。
在人还能听得到的距离,他大喊了一句,“这辈子算是便宜柳忆安了,下辈子便宜便宜我吧!”
秋日总是多风,吹的发丝飞扬,衣诀翻飞。他笑着挥手,却也是最后一次笑了。他要用那一年的美好光阴,去蹉跎余生了。
她回首望了一次,漫无目的不知要寻什么,但就是回了一次头。
街上小贩熙熙攘攘,影影绰绰。
她转身踏上挑板,步步上行。
风大迷了眼,所以才流泪。要不然她实在是找不到哭的缘由。
“各位客官坐稳了,咱们要开船了!”
船夫的一声吆喝,在她的心里划了一道河海。
河海有两岸。一岸——是她拼死相求的归宿,另一岸——
她挺立在船头,吹着海风,她明明自由了,为什么感觉像是被抛弃了。
“哎呀!姑娘怎么哭了?”一位大娘到船头来找孩子,看人哭的悲戚,过来问了一句。
她感到脸颊一片冰凉,抬手触碰,才惊觉自己又流泪了。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苦苦支撑的理智。积蓄已久的情绪如决堤洪水,她再也无法抑制,“我不知道……”
双膝一软滑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冲破喉咙,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似的。
另一岸是什么?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她哭的浑身无力,“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另一岸是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哭,我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不甘愿做替身,为什么又止不住的将自己与她做对比?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一再试探他自己到底是谁?
还有他……求娶的时候,为什么喊的是七七?那夜,为什么又变成了清月?
是不是娶谁都行,但是同塌而眠的只能是清月。
所以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难过?
自己在乎的究竟是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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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什么?
她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晕倒了!”
——
湍湍急流忽逝,马蹄声声作响。
一侍卫策马进宫,到了养心殿,跪地掷声,“臣求见陛下!”
苏公公打着哈欠从养心殿出来,啧声道:“这都三更天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日再说!”
“回公公,是有关十七姑娘的要紧事,臣不敢怠慢。”
不等苏公公去内里传话,沈诀就耳尖的出来了,衣裳规整,想必根本就没睡。
他急道:“她怎么了?”
“姑娘晕倒了。”
他眸中怒火腾腾,似要将人千刀万剐,“那么多侍卫连个人都护不住!”
侍卫惶恐,“臣知罪,还请陛下息怒。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姑娘,她到现在还没醒,还请陛下快派御医去看看。”
一旁的苏公公听话,立即派人去请御医,又问道:“人在呢?”
“在城郊的一户农户家里,臣怕路上颠簸,便将姑娘就近搁置了。”
“带路!”
深黑夜里,几道黑影从皇宫快速移到了城郊。木质门吱嘎作响,里面的侍卫全都在此处待命,见人来,纷纷抱拳,欲要行礼,被沈诀的一个手势拦了。
御医从皇帝身后钻出,急步先行,穿过院子,又推开了一扇木门,室内烛火不明,昏黄一片,床榻上躺着一个姑娘。御医快速走到床榻前,摘下医药箱,取出一张帕子垫着,速速给人诊脉。
木门被再度打开,沈诀拧着眉走了进来。
在帝王凌厉目光的注视下,御医却是舒了一口气。
这脉象他再熟悉不过了,先前陛下也常常这样。
他摘了帕子,回身禀报:“陛下不必担心,这是忧思过度引起的昏厥罢了,无甚大碍。等姑娘睡一觉,明日醒来后吃些药,再细细调养两日就好了。”
闻言,沈诀暗暗松了口气,将目光转到了床榻上。他俯身坐下,看着昏睡中的人,眸中尽是不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不是都放你走了吗,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昏黄的烛火在他的脸上跳来跳去,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但那紧皱的眉头,御医看的真切,他道:“陛下若不放心,可先将姑娘带回宫去,明日待姑娘醒来,臣再给姑娘诊一次脉。”
眉头慢慢舒展,他拉起她的手,俯身将脸颊轻轻贴到她的手背上,蹭了蹭,低声应下“好”。
就让我再陪你一夜。
最后一次出尔反尔,最后一次……
摘下披风盖到身上,小心的穿过她的背脊、腿弯,将人打横抱起,从这里的夜色,缓步走到了宫里。
昏黄到明亮,他将人轻轻放到床榻上,自己也脱靴躺了上去。
这几日光不理人了,他都没能好好看看她,这下可以认认真真的看了。他得记下来,不至于以后忘了样子。倔脾气的禾清月肯定不常到他梦里,他再不记下来,以后可怎么好。
他伸手,轻轻描着她的眉眼,这是除了嘴唇外,他最喜欢的地方,她不说话不理人的时候,看着这一处,他便能猜出她的心思。
但曾遭人气鼓鼓的埋怨,她说:“你怎么什么都能看出来,我在你这儿都没有秘密了”。
“没有秘密才好,”他笑道:“不然我要怎么知道,你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她红着脸推他,“走开!”
“不。”
划过高挺的鼻梁,又按上了脸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道疤似乎小了些。
有疤又如何,怎么都好看。
“子煜……冷……”
他停下了手,愣了一愣,人的眼睛并没有睁开。
是谵呓还是他幻听?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就自己往他怀里拱,贴着胸口,终于暖和了,她的嘴角挂着笑,入了酣梦。
他的心在波荡,宛如惊涛巨浪,又似春水东流。
今夜——注定无眠。
57. 你谁?
沈诀一夜没睡,就等她醒来。是生是死,就在她睁眼那一刻。
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似乎有苏醒的迹象,可她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睡的够久了吧……
半晌,她又动了一下,沈诀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只见人把身子又翻了回来,可还是合着眼。
她从衾被里探出手,指尖捏着衾被边沿,往上拽了一下,将自己包裹好,又缩了回去,渐渐的,呼吸又趋向平稳。
“……”
折磨死我吧……
算了,索性互相折磨。
他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唇珠,人的睫毛颤颤,但还是没醒。
他凑近,将自己的唇慢慢贴了上去,仍是无响无应。
他伸舌舔了一下她的上唇,又轻轻衔住她的下唇,接着就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将人置于漩涡之中肆意侵袭。梦中人被他吻的无法呼吸,还没睁眼,就着急后退。
下意识的反应倒是大,却不肯睁眼看看。
她翻身偏头,他也跟着翻身,追着她的唇亲了一下又一下,直到人睁眼。
她从衾被里掏出手来推人,“你谁啊?!”
又来这一套……
“你夫君。”
他没打算继续,可她停手了。
……她停手了。
……没错,她停手了。
“陛下……”
御医撩帘进来,看到这“相爱相亲”的一幕,脚底抹油,转身就走。
“滚回来!”
御医闭着眼转身,攥紧医药箱的肩带,怯生道:“臣来的不是时候。”
沈诀直起身,简单理了一下衣裳,又给凌乱的十七拢了拢头发,整了整里衣,看着那红艳的嘴唇,还是不动手了,擦了只会更红。
他翻身下榻,“过来吧。”
御医这才睁开眼,腿软的迈着步子,走到床榻边,沈诀则是走到一边去倒茶。
“你是谁?”十七好奇的问着这个给她诊脉的小老头。
御医当她是在问他姓名,便说了一遍。
“你是御医陈茂……”她重复了一遍,又指着沈诀问:“那他是谁?”
御医悻悻的掰下了她的手指,“自然是皇帝。”
他现在倒不像是给人诊脉的大夫,像是个教授知识的先知。
十七小声嘀咕,“怎么一点皇帝的威严都没有。”
沈诀手里的杯子被他给捏碎了。
两人看他一眼,光是背影就看得出,气压很低。
御医瑟瑟发抖,十七不以为意,又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沈诀转身回到榻边,自上而下道:“你玩够了没有?”
高大的身躯站到面前,一片阴影覆了下来,就是没有威严,也不由得让人害怕几分。
十七偏头,撇嘴,“还挺凶。”
沈诀眉心一跳,“说什么?”
十七回头,将这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好凶。”
看这架势,两人马上就能吵起来。御医怕波及到自己,赶忙在沈诀耳边将情况说明。
“又失忆?”
十七听到失忆两个字,索性躺下了。难怪她一睁眼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又”是什么意思?她之前就失忆过一次,还是两次、三次,甚至更多?
他问的那句“玩够了没有”,是她常常失忆的意思,还是她经常假装失忆?
一头雾水,她来回打了个滚,想不明白。
算了,想不明白就直接问他好了。
她挪到榻边,伸手,够到了他的衣裳,拽了一下,他垂眸,她抬眼,“我是谁啊?”
他轻挑眉,笑道:“我夫人。”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怎么现在又温柔似水的。我有失忆症,你还有分裂症不成?
……真是病到一块儿去了。
“在宫里也能以夫妻相称吗?”
“你我之间,可以。”
什么叫你我之间可以?说的多稀罕似的。这是什么特权吗?
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特权。在皇宫里,他是皇帝——虽然看着没有什么威严。但她是妃嫔,他们之间当以君臣相称才是。
她溜了溜眼睛,又问道:“还有不可以的别人?”她得搞清楚她现在在皇宫里是什么地位。
谁知人直截了当一句,“没有。”
“没有???”
“没有。”
她不信。
这样一张好脸,后宫不说佳丽三千,百八十个也该有了,怎么可能没有。
在人质疑的目光之下,沈诀脱靴爬到了床榻上,两只手分别搭在她的腰两侧,埋头在她小腹上,抬眼问:“饿不饿?”
她摇了摇头,“还好。”
他闭眼,闷声道:“饿了叫我,我陪你用膳。在此之前先陪我睡会儿。”
她转头望了望窗外,这日头正盛的时候,还睡什么睡?
她推了推他的脑袋,“我现在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呢?你这么睡过去,我问谁啊?”
他牵起那只推搡的手,捏了捏指尖,妥协,“一刻钟,到了叫我。”
不等人回应,他就闷头睡去,一夜无眠又神经紧绷,现在石头落了地,他睡得很快。
在此期间,十七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眼下那片乌青,看起来着实可怜。
她睡的太多了,现下是想闭眼陪他睡也睡不着,索性思考起问题来。
先想自己。名字、不知道,身世、不知道,地位、不知道,样貌……不错。
她猜测,肯定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至于让睡着的这人头一个给纳到宫里来,还能给她特权,还在她这儿留宿。
这么一想,她还是个得宠的,那日后应该还好过。
再来想想睡着的这人。名字不知道,但不重要,她总不可能直呼他大名。身世……罢了。地位……皇帝。样貌……不错,确实不错。脾性……脾性嘛……罢了。做帝王的,谁能真正拿的准他的脾性,好与坏,对与错,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就比如现在,他睁开眼就攀上来亲她,她也不能反抗。
她睡的时候要亲,他睡的时候还要亲,在她毫无记忆的情况下还能亲那么多次。
——是个粘人的。
在闭眼之前,她从那双黑沉的眸子里看到了迷乱的情欲,但比情欲更满的,似乎是爱意。她颤了颤睫毛,不免想到,帝王……竟还有爱意这种东西?
沈诀一直睁着眼睛,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这样予取予求,就是在胡思乱想。
那只覆在腰间的手,穿到了她的后背,猛地按紧,紧接着拉起。
突然起身,慌的她睁开了眼,吓的她攀上了他的肩。
有反应才是真的,不是他的一场空梦。
耳朵蹭着耳朵,肩膀抖了又抖,抑不住的一声低笑从喉咙深处传来。
她偏头,看到那双眸子里,又盛满了笑意。
——是个恶劣的。
额头贴额头,鼻尖碰鼻尖,呼吸相交,他柔声道:“用膳吧,饿了。”
若这里不是皇宫,他不是皇帝,他们这样,还真像一对平凡的爱侣。
她点了点头。
他翻身下榻,撩帘去了外面,招呼着侍婢去布菜,服侍更衣的侍婢看着眼色要去里间,却被沈诀拦下了。
他接过衣物首饰,又撩帘回了里间,两步走过去,服侍她穿衣。
衣裳穿到胳膊,之前都是自觉抬手的,这次没了反应,他提醒,“清月,抬手。”
“啊?”她看着他,懵懵的抬起了手。
又提醒道:“抬头。”
她懵懵的抬起了头。
“抬脚。”
“……”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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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抬的属实没必要,穿好鞋后,是抱着她去的梳妆台。
她坐在凳子上,实在没忍住,回头问道:“你真的是皇帝吗?”
这穿衣打扮都是亲自上手,而且看他这熟练的架势,绝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自古以来,哪有皇帝会这么做?
“不是。”他回:“是你夫君。”
她更不懂了,就是寻常夫妻也没有这样腻歪的吧?
为嫔妃服侍更衣,传的好听叫伉俪情深体贴入微,传的难听就是君王失仪自降身份。她则会被旁人说是狐媚惑主恃宠而骄。
她摸了摸脸,难不成这张脸真有那么迷人?
她转身照铜镜,愣住了。
沈诀还在挑簪子,没注意她的举动,她僵硬的转头,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她指着脸上的疤。
她还以为自己长了一张风情万种魅惑众生的脸,谁知道长这样。
她是失忆了,但不是傻子,可她醒来后还真遇上了一个傻子。
沈诀转脸,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禾清月,骂我了吧?”
她扬起下巴,“怎样,会被砍头吗?”她在试探他的底线。
“不会,要骂就骂出口,别憋着。”他没有底线。
侍婢隔帘提醒:“陛下,姑娘,菜布好了,用膳吧。”
耽搁太久了,沈诀拿了个簪子三两下就给她挽了个头发,“先凑合一下,用完膳再给你好好盘。”
再次被腾空抱起,禾清月已经适应了。他的一切行为举动都太让她匪夷所思了,震惊之后便是淡然。
她为这个天下担忧,他们的皇帝竟是个耽溺于情爱的昏庸之人。
太荒唐了。
她可不能做那祸国妖姬,她要好好说道说道。
但用完膳后喝的那碗药苦的她张不开嘴。
沈诀往她嘴里投了个蜜饯,这才有所缓解。
她叽里咕噜的问了许多问题,沈诀都一一回应,但刻意隐瞒了柳忆安的部分。
禾清月那聪明的脑子,怎么可能轻易瞒的住。
“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却在这后宫无身份地位?”哪有在这后宫对皇帝盛宠的人唤“姑娘”的。除非她是刚入宫不久,且不是通过选秀进来,而是被他私自带回来的。
禾清月笑道:“你强取豪夺啊?”
这本是句试探性的玩笑,可沈诀的反应极大。
“我强娶?”他冷笑一声,“你本就是我的妻子。因为意外流落在外六年之久,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居然说我强娶?”
他咬牙切齿,“你有没有良心?”
禾清月慌了。
完了,生气了,脸都气红了,要怎么哄啊……
禾清月短暂的思考,在沈诀看来就是不愿意回应。
上天根本就不偏袒他。母亲早逝,父亲不疼,在宫里遭人唾弃,好不容易拥有的爱人,离散后爱上别人。没人拿他当人,没人爱他,没人心疼他,都在一个劲儿的折磨他。
都在折磨他……
委屈巴巴的簌簌落泪,看得禾清月心都碎了。
她伸手想给他擦擦眼泪,可身量差的太多,他又不肯低头,够不着——她便走了。
沈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泪水堪比决堤的江河。
在他即将哭晕过去的时候,她搬了凳子回来,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这下够着了,她一下一下的给人抹眼泪,耐心哄着:“好夫君,别哭了,是我说错话,是我没良心,别哭了好不好?”
越是哄他哭的越厉害,禾清月慌乱无措,直接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捶了一拳,“你打我吧。”这一拳倒是不疼,但险些让她掉下去。
他紧紧搂着她,终于肯低头,将人挪了下去,埋在她肩头上哭。
她顺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这么大的人还哭呢,传出去可是招笑了,帝王威严都没了。”
58. 滚去上早朝
紫禁城,皇宫内,养心殿,龙榻上。帷幔倾覆下,两道身影交叠。
“别亲了,快起来上早朝。”禾清月今日又是被沈诀给亲醒的。
也是不明白,她现在的这张脸看上去有什么可亲的,但就是让沈诀着迷的紧。
他把头一偏,“不去。”
禾清月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撩开,乌发成瀑散下,像一匹粼粼的丝绸。
她伸出食指打圈,绕了一节在指节上,“不去?”
反问一出,就是让他必须去的意思。他正过脸,见人眸中责怪意味,没底气道:“不去……”
她松开那截头发,沉静道:“不去也行。”
他骨碌起身,眼里有光。
禾清月淡淡道:“明日我就搬去钟粹宫。”
钟粹宫是除冷宫外,离养心殿最远的寝宫了。
她又道:“宫门一关,连见都不让你见。”
那眸光霎时熄灭,“你好狠的心。”
狠心的禾清月反而笑的轻快,双手交叠在他后颈敲打着,“我可不能让‘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戏码在我身上上演。”
乌发散开,平铺在白色软枕上,发丝缕缕环绕,衬的肤色更白,嘴唇被他磋磨的娇艳,琥珀色的眸子像猫儿般狡黠。这样“坏”的禾清月,在沈诀看来,有种别样的风情。
“若我就要做那昏庸无道的君王呢?”他俯身而下要再次凑近,一根玉指轻贴,拦住了他的路。
禾清月对上他的眼睛,故作委屈道:“那我便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了,今生要遭世人唾骂,后世也将遗臭万年。”
沈诀敛了敛眸子,神色动容。
他自己的名声无所谓,但禾清月的不行。
他拿下那只手,轻吻了下指尖。随即便撑起身,越过禾清月,撩开帷幔,下榻穿靴。欲要起身,手又被人按住。禾清月勾了勾手,他乖乖凑过去听话,得到的——是一个无言的吻。
他笑得粲然。
果然还是乖乖做明君吧,做的好有奖励。
——
乾清门,群臣朝拜,高呼万岁,礼毕。不等苏公公询问,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进言。
沈潇晗焦头烂额的三年之治,换来了群臣的针锋相对。倒不是他能力不强,为祸天下,引得群臣激愤。而是能力太强,以至于天下安定,群臣无事参本,便只能揪着后宫之事,说个不停。
上到宗法礼制,下到人情关怀,都在劝他充后宫,延子嗣。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朝奏,沈诀都一言未出。
说的再多,人都无所动,文武百官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没了动静,苏公公上前询问是否退朝,沈诀摆了摆手。
苏公公不解。无事便可退朝,有事不愿意听也可退朝,天子决断,何须照顾他人意愿。
他退至一旁,静观其变。
只见一直板着脸的皇帝,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众爱卿说的这般情真意切,朕甚是欣慰,既已疲乏,便暂且一歇,朕有喜事要讲。”
群臣一头雾水。今日这样的情况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往日金口玉言抵满朝文武,悻悻而归已是惯例。今日一语不发,本以为是耳朵生茧不愿再应,不曾想,竟是有喜事相告。
见人喜上眉梢,他们也纷纷展颜。以为这几日的朝奏,终于生效。
他们暗暗自喜。
龙椅上,皇帝开言道:“一月后,十月二十五日,朕要册封皇后。”
一语出,满朝哗然。
他们自是知晓皇帝所要立的后是谁,更是怒火中烧,气上心头。几日磨破嘴皮子,非但没让人听言,还得了个要立后的消息。
“陛下!那女子刚入宫,如何能封后?”
“朕说能就能。”沈诀甩了个冷眼过去。
他转着手中玉扳指,道:“禾清月乃前朝中书侍郎之女,也是朕的发妻,朕封她为皇后,于情于理都合适,爱卿为何不满?”
“陛下!立后也是立贤啊。侍郎之女流落民间六载,既未习宫廷礼仪,又不谙六宫事务。中宫统御嫔御、主持祭祀、协理内政……事务何等繁杂?陛下怎能将凤印轻易相授!”
激昂相向,沈诀微一挑眉,“爱卿是在辩驳朕吗?”
只一眼,便让人脊背发凉,“……臣是在为后宫之事担忧。”
沈诀轻笑一声,“后宫之事爱卿担忧的还不够多吗?”
他缓步下阶,走到他面前,“军事决策爱卿无言,赋税财政爱卿无应,法典制定爱卿无措。朕当你哑巴了,多番体恤。怎的今日朕说要立后,就能开口说话了。”
“扑通”一声跪地,额间冒着冷汗,“臣该死!请陛下恕罪。”
绣金袍角扫过地上那人颤抖的手,“这嘴若是只能用来恶心朕,便将那舌头拔了吧。”话是轻飘飘的,但其中的分量,谁都清楚。
他缓步走回,未着龙椅,转身一言:“立后之事,众爱卿还有什么疑议吗?”
朝中虽有异动,但仍是一片静默。
苏公公看着眼色,高声喊道:“退——朝——”
沈诀掷袖离开,临走又补了一句,“今后有谁再敢干涉后宫之事,自行备棺材,不必到朕面前来寻死。”
警告声遥遥回响在宫内,久久不散。
想做明君的第一天,失败。
——
御花园里。
禾清月两手握紧绳子,两脚撑在地上,弯了弯膝盖,停下了晃荡的秋千。
周围一圈的侍婢围了上来,一阵嘘寒问暖。
“姑娘头发乱了,奴婢给您理理。”
“姑娘口渴了,奴婢给您喂水。”
“姑娘别着凉,奴婢给您添衣。”
禾清月乖乖坐着,任由她们摆弄,可同时上下其手,她有点适应不了,微微蹙了下眉。
轻轻的一个举动,让她们迅速退开了身,就像一群被惊到的小鸟,霎时散开。
禾清月愣了愣,凌乱在秋日的风中。
刚不是还在嘘寒问暖吗?怎么又退开了?她眨了两下眼睛,试图理解这一行为。
……没太理解。
她又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们,试图搞清缘由,但她们都低头不语。
禾清月从她们搅动手指的动作中,看出一丝端倪,她拉了下没穿好的披风,问向那名侍婢,“你怕我吗?”
侍婢连连摇头,“奴婢没有。”却是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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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理了下鬓边的头发,问向另一名侍婢,“你也怕我?”
“奴婢没有。”得到的是一样的回答。
她又擦了下嘴角的水珠,“你们都怕我?”
还是一样的回答。
禾清月狐疑一阵,随即问道:“我以前苛责过你们吗?”
她们抬眼相视,齐齐回了句“没有”,便又低下头。
禾清月皱着眉头。
“没有”是真。那几日她多番折磨沈诀,但从未为难过她们。
但在她们看来,折磨天子,便是折磨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她们到现在还对每日“询问”心有余悸。苛责的虽说另有其人,但都跟她脱不了干系,对着她,她们自然也是害怕的。
看着这一排耷拉着的脑袋,禾清月叹了口气。
半晌,禾清月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喜欢什么?”
她们齐刷刷的抬起头,“啊?”
她微微晃着秋千,先说道:“我喜欢花草,喜欢橘子,喜欢桂花糕,喜欢美酒,喜欢雪。”笑盈盈的反问,“你们喜欢什么?”
她说的都是些无关乎身份地位就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是在有意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
后宫没有旁人,她想找个人说话都难。身边跟着她的侍婢,又都毕恭毕敬谨小慎微,这样下去,她真的会闷死在这皇宫里。既然她们为难,那便由她先开口。
“奴婢……也喜欢橘子。”终于有胆子大的人开口说话了。
“橘子金灿灿的,像太阳一样,光是看着心里都暖和,吃起来也是酸甜又可口,奴婢最喜欢橘子了。”飞舞的眉毛都在诉说她的喜爱,可她又抱怨道:“但奴婢不喜欢雪天,雪天很冷,但奴婢还要干活,去年腊月,奴婢的手都生了冻疮,肿的像馒头一样。”
说到这儿可是有话聊了,她们一个接一个道:“我的也是。”“我也是。”“我的也。”
她们纷纷伸出手来,仿佛那冻疮现在就已经长在手上了一样。
看来是很疼了,不然也不至于留这么大阴影。
禾清月一个个的安抚,“没事没事,不怕不怕,今年雪天不让你们干活,你们就跟我在屋里头,烧着炭火,取暖喝茶。怎么样?”
她们的眼中带着希冀,“姑娘说话可算数?”
“当然算数。”
禾清月大手一挥,颇有正宫娘娘的架势。如果忽略掉险些从秋千上摔下来的举动的话。
她最近脑子不好,总是东倒西歪的容易摔跤,好几次都平地摔,幸而被眼尖的侍婢及时扶住。
“无碍,无碍。”
她讪笑两声,蹬下秋千,试图走两步证明自己。可刚一起身就脑袋发晕,身子晃晃悠悠,好几只手伸过来,拉胳膊,贴后背,这才堪堪稳住她的身形。
她摆了摆手,“没事,起的太急了,眼里冒星了。”
她不信邪,非要走两步不可。
难不成离了人她还能连路都走不了?
她掰开几人的手,沿着鹅卵石的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转过头来刚要说“没事,好好的”。
只见一个活生生的非要走两步的人——“扑通”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姑娘!”
59. 你爱我吧
苏公公急忙赶到太医院,御医陈茂再次登临了养心殿。
撩帘进到里间,见到床榻上那人,一声“哎呦”先起,“姑娘怎么又晕倒了。”陈茂一个年过半百的人,身子也没有这么虚弱。
坐在榻上的沈诀面露不悦,“朕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闻言,陈茂急急忙忙走到床榻前,摘下医箱,坐在榻边给人诊脉。
榻边还站了苏公公,侍婢们则整整齐齐站了一排,面上都是担忧之色。
只见那御医摸着脉象,眉毛一挑一平,在一旁看着的她们心也跟着一蹦一跳,脉象被摸了又摸,御医无声无息,她们也不敢呼吸。
突然,御医松开了诊脉的手,几人注视着他,以为有结果了,可他只是转身去医箱里拿东西。
几根泛着银光的针,从针灸带中被取出,旋即被扎在了榻上人头部的几处穴位上。
御医细细观察着榻上人的面容,眉毛又一挑一平,其他人的心再次被揪起来了,他倒神色淡然,却也没个所以然。
沈诀的眼神马上要杀人了。似是察觉到了那道寒厉的目光,御医终于开口了,“回陛下,姑娘的症状……”他将殿内的其余人看了两看,道:“臣只能同您来说。”
言下之意……沈诀挥了下手,苏公公得令,把人都带了下去。
御医神色担忧道:“陛下,姑娘的失忆症还是趁早恢复的好……”刚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沈诀示意他继续说。
“姑娘今日摔倒、晕厥,都是失忆症的伴随症状,若不尽快恢复,后续可能会有更严重的症状。像是头痛、风疾这些还算事小,可这样一直拖下去,说不定还会折损寿命。”
沈诀急道:“朕当然知道!”
“你们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各处名医朕也寻了个遍,结果也是无计可施。能用的不能用的法子,朕都试了个遍!”他顿了一下,道:“结果呢?有何用?”
他现在是又着急又无力。
可记忆恢复本就不是易事,御医又道:“不如陛下带着姑娘去见见以前的人或物……”
既然诊脉、施药的法子都无果,那可以试试别的。比如去见见以前的人或物,熟悉的东西会刺激人的大脑,能让人尽快恢复记忆。
沈诀道:“朕早都试过了。”他把乔心竹和霍百龄叫回来,就是为了恢复人的记忆,可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或许是时机不合适。记忆恢复虽说要尽快,但也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慢慢来。配合好时间、地点,柔和、温和的进行。”
听了这话,沈诀躁动的心和紧皱的眉头才堪堪舒展下来。
上次乔心竹和霍百龄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所以才会造成那样的结果。
那便重来一次。
“苏公公!”
一阵脚步由外殿进到内室,“奴才在。”
“传旨,把霍将军和将军夫人叫到宫里来。”
御医连忙摆手,“陛下不可呀,不可!”
“怎又不可了!”
“陛下……”御医见人气焰激涨,连忙解释道:“姑娘这是二次失忆,陛下若想帮姑娘恢复记忆,需得先恢复第一次失忆时,再进一步恢复最终的记忆,这样越级恢复,只会有损姑娘的身体啊。臣之前便听闻霍将军夫妇和姑娘会面的事,据说场面并不愉快。姑娘虽遗忘,可难说会不会在姑娘这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此时再让三人会面,只怕会让姑娘产生抵触。”
短短几句话,沈诀的血都要凉了。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脊背爬上来,在皮肤下蔓延成细密的鸡皮疙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从这话中提炼出三件事:其一,恢复记忆,要先恢复到她爱上柳忆安而痛恨他的时候。
其二,不恢复记忆,会损伤她的身体,折损寿命。
其三,虽失忆,但对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见人满目萧然,御医缓声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姑娘心情愉悦的话,对失忆症的伴随症会有所缓解,臣只是将最坏的打算说了出来,毕竟自古以来,记忆恢复向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以为这话可以缓解人的情绪,可很显然,这对沈诀来说,也并非好事。
只要高高兴兴的,不恢复也行,就是活的短。这能是什么好事……
御医陈茂看着事态,道别离开了。再待下去,他不仅无法招架景明帝的逼问,还会被这冷凝气氛给憋死。
苏公公走上前来,“陛下,霍将军夫妇……”
沈诀回了回神,道:“过几日再请吧……”
“是。”苏公公想到昨日传来的书信,提醒道:“陛下,烛将军夫妇今日便可抵达京城。”
沈诀无力道:“先安置吧,过几日随霍将军一同入宫。”
“奴才这就去办。”
沈诀跌坐在榻上,苏公公退至珠帘,又听人悠悠道:“先把洛洛接回来吧。”
“是”。苏公公躬身应下。
人退下后,室内只余下了他,还有昏倒在床榻上的人。
一场无休止的静默开始了,呼吸如游丝般漂浮,落地,是一声声啜泣。
泪珠一滴一滴滚落,砸到榻上那人的手背上,像雨点打到湖面,一圈一圈的荡开水波,水波蔓延,直抵人的心底。那嫩白的手指开始收拢蜷缩,渐渐的,昏倒之人的睫毛颤颤,慢慢的睁开了眼。禾清月左右摆了下头,活动着脖子,歪到右边,垂眸看到人在掉莹莹的泪珠,她挠了两下人的手心,笑着问道:“怎么又哭了?”
沈诀抬起头,泪眼婆娑,看到人的笑脸,抑不住的泪水争着往外涌,从眼角滚到嘴角,他声音哽咽,低声喃喃:“我抓不住……”
一道道滚落的银色泪痕落在脸上,一双带着眼尾都红的湿润眼睛,刺的禾清月眼睛生疼。她费力撑起身子,掀开被子凑了过去,跪在榻上抓紧人的手,低头去看人,柔声道:“抓不住什么,我帮你抓。”
他摇头,甩着泪:“我抓不住……”
我用尽手段,费尽心机,怎么也抓不住。怎么……都抓不住……
禾清月的心要疼死了,小心翼翼把人搂进怀里,颤着声音道:“我帮你抓,你要抓什么?我帮你……我帮你行不行?”她问的急切。
泪水砸到颈窝,他磋磨在她的肩头,手上紧的要将人融进血肉,声音颤抖,嘶哑苦求。
日月长,天地厚,沧海一粟,一诉求。他求:“你爱我吧……”哀声微若蚊蝇,又响若洪钟,“求你了……清月……你爱我吧……”
禾清月的肋骨被勒得生疼,但她的心要更疼,疼得她无力挣扎,疼得她不愿挣扎,有力气反而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他的后背。她克制住要流下的泪,先一步道:“我爱你啊,子煜,我爱你。”
“我怎么会不爱你呢?失忆了难道就不爱了吗?分开六年难道就不爱了吗?六岁的孩子都知道什么是爱了,我难道还分不清吗?”
“子煜,我爱你。”
禾清月在他的额间,落下一个重重的吻,不停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堪比金石,就是在告诉他,她所言非虚,她真的爱他。
他再次收紧这个拥抱,埋在她肩头,泣不成声的哭了好久好久,禾清月任由他抱了好久好久。
——
禾清月弯腿坐在榻上,低头看着枕着她的大腿睡过去的沈诀。黄昏日落,夕阳斜射。她伸手挡了挡昏黄的光,留了一片昏黑的暗影给正睡着的那人。
久久,沈诀睁开眼来,什么也看不到,他着急的伸手去抓,“清月……”
禾清月握住他的手,“我在。”
他舒了口气,“天黑怎么不让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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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我都看不到你了。”
禾清月望了望窗外依旧昏黄的落日,又望向茫然的沈诀,揉了揉眼,再次望向窗外,旋即,冲外面喊道:“苏公公!”
苏公公听着喊声,脚步极快的从室外到跟前,“奴才在。”
“叫御医!”
这一日来回请上两次御医可是不多见,苏公公问道:“姑娘可是身子还有不适?”
“不是我……”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沈诀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轻捏着她的手安抚,淡然道:“是我。”
“又看不见了……”
苏公公赶忙小跑着去叫御医。
禾清月晃了晃手到沈诀眼前,沈诀还想配合的,奈何他真的什么都看不见,眼珠朝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转动。配合的一塌糊涂,倒不如不动。
“怎么会这样……”
沈诀为了不让人担心,回道:“一个小小的后遗症而已,不妨事。”
禾清月蹙眉,“什么后遗症会眼盲?你看不见了,哪里不妨事?”
即使沈诀看不见,他也能知道禾清月的脸早就气红了。
他伸手去擦红愠,“别担心。待会儿御医来了肯定会说,‘不严重,几日便好’。”
“陛下好生养着吧。”御医是这么说的。他从医箱里取出药瓶,移到苏公公面前,最终还是交到了禾清月手里,嘱咐道:“一定要让陛下按时服药,近几日不要让陛下进行剧烈运动。”
禾清月点点头,御医又转身去医箱中翻找纱布,纱布用净了,还没来得及添置新的。他回身道:“姑娘可以取些干净的纱布或者干净的布料来给陛下包住眼睛,避免强光刺激。过度的光刺激,会使眼角膜脱落,可能会导致永久性失明,所以一定要包住。”
禾清月狂点头,“我记下了。”
见人都明了了,御医放心的收拾起药箱,将药瓶一个个归拢好位置,盖上药箱,刚扣上搭扣,禾清月又开口问道:“御医可有法子治一治别的病?”
“什么病?”他还真想知道,这两人还能有什么病。
禾清月悄声道:“嘴硬的病。”
沈诀听出来这是在含沙射影的骂他,伸手精准的掐了一把她的腰,手法娴熟的好像没瞎一样。
禾清月软了下身子,很快又直起身来反击,仗着人看不见,肆意的欺负人。
御医陈茂将床榻上打闹的两人看了一眼。一个毁容,一个眼盲,正好。
他摇了摇头,背上医箱,在苏公公的指引下,走了。
禾清月冲着御医离开的方向伸手,喊道:“御医——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治嘴硬呢。”留给她的只有晃动的珠帘。
沈诀眉心一跳,揽着她的腰拉回,按倒在榻上,说道:“这还不简单,我教你啊。”
手腕被按住,禾清月蹬着腿,道:“是你嘴硬,我要学来治你。”
“那更简单了。”
语毕,一个带着喘息的吻就落在了禾清月的鼻尖上。
……看不见,接吻都接错位置。
不等他改正,禾清月就哼笑着扬起了下巴,照着这个趋势,鼻尖处的唇自然就划到了对的位置上。唇贴着唇。
有些事需要很多努力,有些事需要很多天赋,有些事需要很多付出。而撩死沈诀——只需要一个禾清月。
“简单简单,简简单单。”禾清月哼着小曲儿,捏着他的下唇说道:“软了。”
“……还红了。”
她翻身而起,“缠纱布吧。”
沈诀拉着她的手仰面望她,看不见的那双眼睛更显茫然。
“别一副欲求不满委屈巴巴的样了,你一天都亲多少回了?”
眼睛瞬时耷拉了下来。
委屈也没用,他可是看不见了,禾清月的嘴可是要肿的连话都要说不利索了。就算他可怜,也不能这般纵容他。
60. 瞎子
翌日一早,禾清月又沾了一脸的口水。
“你不用上早朝就别闹我了。”禾清月伸手推开那颗正舔她脸的脑袋。
……手感似乎不太对。捏一把,还毛茸茸的。
她睁开眼,就看一大一小两道交叠的身影凑在她眼前。远处的是个蒙眼的瞎子,近处的是个白色的团子。
“猫——”禾清月眼睛亮亮的举起这只猫,颠了一下,分量还不小,笑道:“吃的够好啊。”
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喵”的叫了一声。
她把猫抱回身上,软乎乎的爪子就踩在胸口,她的心都要被踩化了,“它有名字吗?”
“嗯,叫洛洛。寓意……”话没说完,被禾清月抢断,她道:“寓意财富聚集吧,肯定是我取的。”
沈诀笑了笑,“对,小财迷。”
“财迷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禾清月贴着猫蹭了又蹭,“不睡了不睡了。”埋头在洛洛的肚子上,猛吸一口,“舍不得睡了。”
沈诀便伸出手来,禾清月抱着洛洛,伸手抓住,一人一猫被用力一拉,挺身而起。
一众侍婢听着动静走了进来,为人服侍更衣。
沈诀本想上手的,但他看不见,怕再次动手闹了笑话,遂作罢。
禾清月穿好衣裳梳好妆,转身去看沈诀。颀颀君子,皎皎明月,便是又着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裳。
她走过去看侍婢盘中的衣裳,一眼望去全都是青绿,细细看,除了上面的纹路图案不一样,没什么区别。
她问道:“除了青绿色就没别的了吗?”她就没见过沈诀穿别的颜色的衣裳。
沈诀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不等侍婢回应,他抢先问了,“你不喜欢了吗?”说罢便慌乱的去抓禾清月的手。
他最近确实敏感。
禾清月看出,回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但我今日穿了蓝色,所以想看你也穿蓝色。”
沈诀这才暗暗舒了口气,旋即又开心起来,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好,换蓝色。”
黛蓝色的这身衣裳是禾清月亲手换的,为了看起来更赏心悦目,还特意把蒙眼的布料也换成了黛蓝。
布料绕了三圈,在脑后做结,余下的自然垂落。
禾清月左看右看,右看左看,看了好一会儿。
沈诀一直感受着面前的呼吸,就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悠悠一句,“你怎么这么好看啊。”嗓音里抑不住的笑意便表明了她有多欣赏他这张脸。
洛洛也“喵”了一声,像是在赞同禾清月的话。
沈诀不赞同,反问:“只有好看吗?”
禾清月听出话外之音,气的捏他耳朵,“夸你了还不知足?”又解释:“好看好看,先是‘好’才是‘好看’。”怕捏疼了,又轻轻揉了揉,“这下满意了吗?”
沈诀笑道:“满意。”
只有一张好脸是留不住人的,要有其他的东西傍身才行。
——
用过膳,两人以结拜的气势喝了药。
禾清月趴在桌上抱怨,“什么时候能到头啊……苦死了。”
沈诀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着攥了攥,强装镇定道:“快了。”
禾清月歪头,“你又不是御医,你说快了就快了?”
“御医说的。”
禾清月眼睛亮亮的,“真的?”
沈诀浅浅一笑,“真的。”
一听不用喝药,禾清月立马有了精神,精神到她想找点事儿干。
于是拉拢着一群小丫头去御花园里踢毽子。
御花园的秋并不单调,桂花、菊花、木槿花都开得正好,一群正值妙龄的少女嬉戏欢腾。美景配佳人,堪称绝色,奈何有人眼盲,难窥一姹。
洛洛被沈诀抱着,在一边的秋千板上慢慢悠悠的晃着,这是禾清月给他们安排的绝佳观赏……听赏位。
听着阵阵欢声笑语,沈诀的心里又酸又胀。
心事无人诉说,他轻轻唤道:“洛洛。”
“喵。”
“我舍不得。”
“喵?”
“舍不得她走。”
“喵!”
“更舍不得她死。”
“喵……”
为什么常常流泪?
爱恨嗔痴,系于一身,纠缠不清,牵连不断。
……落得个万劫不复。
“子煜,子煜,子煜!”禾清月喊叫着跑来,一头扎到他怀里,委屈道:“我踢不过她们。”
沈诀轻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说道:“她们人多你人少,当然踢不过。”
禾清月抬头看他一眼,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而是耷拉着一张脸,闷闷不乐。
摸到她下压的嘴角,沈诀起身,激昂道:“为夫给你报仇去!”
说罢,就要迈步走,差点走出御花园。
禾清月给他掉了个个,这才走对方向。
沈诀笑了两下,“荡秋千把脑子荡晕了。”
不远处的丫头们休整片刻,回身,就见一人,一瞎,一猫,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往这边来了。
“……”风都不如她们凌乱。
先行礼吧……
沈诀抢先一步,大手一挥,“不必行礼。直接开始吧。”
……开始什么?
禾清月咳了一声,配合着说道:“我夫君来给我报仇了,你们尽管出手吧!”
又凑过去悄声跟她们说道:“踢毽子,轻点儿,他眼睛不好。”
丫头们扶额。他就是脑子不好也是皇帝啊,谁敢真的对他怎么样。
谁又敢不听他的命令。
“那便开始吧。”
年纪最小的那个丫头先开了头,她脚尖一挑,毽子“嗖”地窜上半空。
沈诀听着声音,侧身接住,膝盖一顶,毽子划出弧线飞向对面。
身着灰绿衣裳的丫头不甘示弱,一个“鸳鸯拐”,毽子从背后跃起。
不等众人惊呼,这条弧线又被沈诀稳稳截住,一脚踢出,直接划破天际般高远。
一个丫头撩起衣摆,急步跑去,救下了即将落地的毽子。
霎时,她们都被激起了斗志,就不信了,她们那么多人还能踢不过一个眼盲的?
一来一回,毽子越飞越高,越踢越远。
暮色渐浓,毽子的羽影掠过晚霞,像一只自由的鸟,环绕飞行。
那鸟儿飞累了,稳稳落在沈诀的掌心,霞光照在他身后,像是在给胜利者增添光辉,蒙眼布也轻佻,纷纷扬扬。
他气定神闲道:“还来吗?”
一众丫头撑着膝盖喘气,眼中写满了不服,迈出一步,刚要开言“再来”,腿就软的站不住了。
服了。
禾清月看着这场面,忙打圆场制止,“不来了不来了,都出汗了,再折腾下去明日怕是连路都走不了了。”这战争因她而起,还是因她而止的好,不然两头都难办了。
丫头们妥协:“不来了。都忘了陛下是个武将,刀枪棍棒,带兵打仗都熟得,毽子哪里在话下。”
“是啊是啊,奴婢们自愧不如。”
一众丫头齐刷刷的学了个抱拳的手势给他行礼,她们是真服了。
禾清月脚步轻快的走过去,凑到他耳边道:“这么厉害呢?”
沈诀扬起嘴角,“你夫君,那当然。”
心情好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有奖励。“都退下去洗洗吧,给你们半日假。”
她们愣了一愣。
宫里制度很严苛,做的好能得赏钱,但休沐很难得。有些高阶宫女宁愿拿赏钱换休沐,却都不一定成功。她们这些低阶侍婢,就更别提了,几乎全年无休。可这踢了回毽子就得了半日假,可不高兴死了。
反应过来后,一阵欢笑声入耳,“谢过陛下!”
刚要跑走,却又被拦了下来,一个丫头看懂了,拉着她们齐刷刷给禾清月行礼,“谢过姑娘!”
“姑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福寿绵长!”
一句接一句的祝福,听得沈诀喜上眉梢。
“下去吧。”
她们笑着跑开,“姑娘!奴婢们愿意一直服侍您!别把我们忘了!”
禾清月笑着挥了挥手,“好——”
死气沉沉的皇宫,有了明月,才有了生机。
——
养心殿后殿,浴德堂。
白色雾气萦绕,山水屏风环绕,池中零散着橘子干片。
蒙眼男子展臂在池边,静待沐浴。
不一会儿,有人打开了浴德堂的门,脚步轻盈的走了进来,嫩粉的指尖划着屏风,绕到男子跟前。
“怎么来这儿了?”
禾清月蹲下身来,穿过他的腋下,从背后环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着:“来给你沐浴。”
耳朵霎时红透了。虽说缺少一感,其他的感官会更敏感,但……不止耳朵,沈诀感觉他的后背、前胸,凡是被禾清月触碰的地方,都要被烧灼了。
他的喉咙发紧,呼吸也乱了节奏,伸手轻触了下她的胳膊,只摸到一层薄薄的纱衣,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哑声道:“怎么……穿这么少……”
胸口的那两只手划来划去,指腹细细点点,“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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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变得粗重,心脏砰砰乱跳,他仰面索吻,禾清月非但没给,还松开了手。
“清月……”他伸手去抓,抓到了一把雾气。
禾清月赤脚走开,每走一步,脚底的水渍就像莲花一样绽开,走到离沈诀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撑着两只手,脚尖轻点着池中水,嬉戏欢腾。
沈诀循声淌水过去,什么都看不见,让他更加心猿意马。
胡乱摸着,抓到了一截踝骨,人就在这儿。
“清月……”
“嗯?”
“接吻……”
禾清月伸手,指尖轻按了一下他的嘴唇,“给了。”
“没有,不是这个……”他拉过那只手,情迷意乱的偏头吻到掌心。
这不是会自己哄自己吗?
禾清月居高临下,余下那只手撑着腮,饶有兴致道:“求我。”
沈诀忍不了,急切道:“求你了,清月,求你……”
面对虔诚的信徒,是该给奖赏的。
禾清月捧起他的脸,缓缓俯身,在他的唇角,落了个吻。
可总有人贪得无厌,“扑通”一声,在水中捞月。
薄纱被水浸湿等同于无形,他看不见,便白费她一番心机。
何须用心思,只要她人站在那儿,便勾的他魂都没有。
面上磋磨半晌,却一步也不敢往下。
禾清月今日目的也不是来接吻这么单纯。
她伸手去作乱,哪儿都敢摸,沈诀被她摸的闷哼一声,在脑子里的弦崩掉的前一秒,迅速扯开了人。
水花迸溅,水波荡漾。他大喘着粗气,支支吾吾一个“你……”
禾清月再次凑近,咬他耳朵,“我?”
“出去。”
禾清月瞪大了眼,“你让我出去???”
他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出去。”
简直不可思议。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到这一步了居然让我……”话未完,嘴被堵上了。
沈诀一边接着吻,一边抱着人淌水带到了池边,摸索着浴帛,在池边平铺垫好,托着人的臀腰,将人放了上去,“走吧。”
还真疯了?
禾清月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肯走,嚷道:“我不!”
欲要再次下水,被沈诀给拦下了。
无奈之下,他也从水中攀了上来。
将人拦腰抱起,走到屏风处,三下五除二把她身上那套湿透的纱衣剥了下来,又扯下了屏风上的衣裳。
属于他的宽大衣裳,将禾清月包了个严严实实,可他看不见,又扯下那条黛蓝色的布条,将人捆了个结实。
禾清月急了,喊道:“沈诀!”
那双暴露出的黑眸微微转动,禾清月正好直直的对上,他道:“你敢直呼我的名讳?”
因为看不见,那眸子便愈显墨黑浓稠,让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没大没小的。”
他冲外面喊道:“苏公公!”
苏公公在外面听着动静就感觉不对,被人这么一喊,身上霎时激起了一层冷汗。
“奴才在。”
沈诀把禾清月推了过去,“把人带下去。”
苏公公看着这个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姑娘,愣了一下。
听着没动静,沈诀皱了下眉,“听不懂话?”
苏公公慌张道:“奴才遵命!”
转向禾清月,苏公公怯生生道:“姑娘……”
“好啊……”禾清月愤愤道:“我自己走!”说完就甩着宽大的衣袖离开了。
苏公公跟在后头,连连嘱咐,“姑娘慢点儿。”
宠爱一时,冷落一时。哀求一时,冷漠一时!
阴晴不定的家伙,我不伺候了!
禾清月当晚就离开了养心殿,带着洛洛一块儿。
苏公公派人跟着去,又拿着新的衣裳去了浴德堂。
他推门进去,先在屏风外站了半晌。见人没有要招呼的意思,他把衣裳挂在屏风上便走了。
门关上后,一声难抑的闷哼在空荡的室内响彻。
那件遗留的纱衣在他手中越收越紧。
最让他发昏的,不是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而是在人走后,仍在心猿意马的脑子和那颗心。
久久,出水后的男人似是被温水烫过,全身上下都是红的。
走到屏风处,抽下屏风上的衣裳,一丝不苟的穿好,甚至每处系带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才拉门离开。
浴德堂的池边留下的那件纱衣,混着蒙蒙的雾气和水珠,被磋磨的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61. 讨厌你
回了养心殿的寝宫,光是这静默的气氛,便知道人不在了。
沈诀垂下眸子,问道:“她去哪儿了?”
苏公公躬身回道:“姑娘搬到长春宫去了。”
沈诀松开了拳头,舒了口气,“还不算远。”
苏公公看人这般不舍,忍不住劝道:“陛下,您这是何必呢?姑娘都这么主动了,您何必学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陛下痴情专一,奴才们劝不动陛下充盈后宫,但既然后宫有姑娘了,这皇嗣的事也该做打算了呀。”
绵延皇嗣也是国家大事,他们宫里的人从不避讳讲这些,贴身在皇帝身边的苏公公更是如此。更何况,皇帝要立姑娘为后的消息早早就在宫里传开了,她若诞下孩子,必是皇子无疑。
他苦口婆心,沈诀却轻挑了下眉,悠悠道:“这么说来,这还是你出的主意?”
听人语气不好,苏公公“扑通”跪地,“冤枉啊陛下!奴才哪里敢给姑娘出主意!陛下盛宠姑娘,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也不敢不拿姑娘当回事啊!”
在这宫里,虽说他是皇帝,人现在还是个没位分的姑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主。谁敢对她不敬,那不是找死吗?
沈诀重重的揉着眉心,头疼的很。
既然不是旁人的主意,那便是自己又暗自打算了什么,打算好了便跑来折磨他来了。
见人不再为难反而一脸忧愁,苏公公便走到他边上给他按摩。
他的按摩手艺倒是不错,沈诀的眉头慢慢舒展了下来。
既如此,倒不如从根源将麻烦解决。
苏公公又道:“陛下,奴才看姑娘火气挺大的,要不要去哄哄?这隔夜气最是磨人,陛下若不去,明儿一早,说不定姑娘又搬到钟粹宫去了。”
这一步远,步步远,两人都不低头,都怄着气,回头一个不乐意,又祸及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苏公公实在为自己担忧。
一番苦口婆心,沈诀似乎心有所动,但迟迟未有动作。
不知怎的,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沈诀从榻上起身,苏公公都没反应过来。
他迈步就开始往外走,眼盲还莽撞的大跨步,没走两步,腿就撞到了御案上。
苏公公赶忙过来搀扶,“陛下没事吧?”
沈诀挣开搀他的手。不疼……
他伸手摸了摸御案棱角,摸到了一块软布,又顺着案沿摸到其他三个棱角,都包了块软布。
夜色稠浓,烛火昏暗,寝宫上下,凡是尖锐的、容易磕碰的地方,全都被软布包了起来。
能为一个瞎子如此费心的……
苏公公道:“是姑娘临走前包的。”
此话一出,寝宫上下似乎都明亮了起来,珠辉玉映,煌煌如昼。
沈诀的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来。
他摸着那块布料,都能想到她临走前的模样,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嘴角向下撇着,边缠布料边念叨,“回头磕着碰着了,可不要赖我!我可走了!”
就连生气了都在为人着想的明媚清月,谁能拒绝?
——最最最无法抗拒的沈诀拒绝了,他不光拒绝,还把人惹走了。
他问道:“可有人跟着去了?”是在问有没有人去服侍禾清月。侍婢都在休沐,肯定还不知道消息,也来不及跟过去。
苏公公回道:“手脚利索的小廉子跟着去了。”
闻言,沈诀又开始走动,苏公公下意识去搀扶,他走一步,他搀一步,这搀着搀着就不对劲了。
这怎么又走回来了?
怎么还到榻上了?
怎么还脱靴了?
怎么还躺下了?
躺在榻上的沈诀盖好被子,嘱咐道:“朕要睡了。帷幔放了,烛火熄了,便退下吧。”
“???”苏公公那双搀人的手,被这话惊的停在半空。
不是要去哄人吗?怎么又要睡了?
“陛下?”苏公公不可置信的又唤了一声。
沈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明日再说。”语气不容置喙。
苏公公收回了那双手。
帝王心思最是难猜,他见识了不止一次。不再劝解,服从命令,把帷幔放下,烛火熄掉,便退下了。
秋日静谧,在这黑沉的夜里,榻上人的心思,昭之若揭。
他今夜若是追过去,真见到了人,光是听呼吸他都忍不了。
到时候,就不是一件皱皱巴巴的纱衣那么简单,也不单单是鱼水之欢那么简单。
他所得到的
——会是万丈深渊,永失所爱。
无论他怎样用力去遗忘,去抹杀,那都不是噩梦,是他做错事的报应。
——
长春宫,寝宫。
晨光透过窗子照到室内,爬上了桌椅,又攀上床尾,最后停在榻上人交叠的睫毛上。
有点刺眼,禾清月还没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床榻边围过来好几个脑袋,跟已经醒过来的洛洛大眼瞪小眼。
“喵?”洛洛疑惑。
一个丫头伸手挠它的下巴,“姑娘还没醒呢。”
另一个丫头伸手摸它的脑袋,“要不咱们待会儿再来?”
有人提议,“先去喝个茶?”
不等几人悄咪咪的走,禾清月就醒了,她翻过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眼。
几人见状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姑娘可算醒了。”
禾清月看着一个个凑过来的脑袋,揉了把脸,勉强清醒,笑着问道:“怎么了?一夜不见就想我了?”
年纪最小的那个丫头蹭到她怀里撒娇,“想你想你。”
禾清月摸了摸她的头,居然跟洛洛一样软和,没忍住又多摸了两下。
瞧着这两人姐俩好没心眼的样子,一个稳重些的丫头道:“奴婢们是担心你。”
小丫头从禾清月怀里起身,想起来此行目的,跟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担心我?”禾清月一脸茫然,“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傻还是装傻?
她们一早就去了养心殿,可根本没见着人,陛下也没见着,就被苏公公指到这儿来了。这一夜之间从皇帝寝宫搬到嫔妃寝宫,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么是做错事了,要么是不受宠了,要么是做错事不受宠了。
可按姑娘的性子,这根本没可能。
灰绿衣裳的丫头直接开口问了:“姑娘为什么来长春宫?”
禾清月抱过洛洛,顺着它的毛,淡淡道:“哪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住养心殿了。”
说的这般淡然,可那蹙起的眉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养心殿除了陛下,可就是姑娘了。按历朝的规矩,嫔妃是不可频住养心殿的,陛下却为姑娘破了例。姑娘当真,是不想住了?”
怎么住个殿还要感恩戴德似的?禾清月扬起声音道:“谁稀罕!就是不想住了!根本就不是养心,闹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声音这般大,一听就是受委屈了。
她们问道:“怎么闹心了?跟我们说说,可别在心里憋坏了。”
本来禾清月是不想说的,对于那种事情她更不好意思去说,可她实在太委屈了。
“之前我还以为他是嫌我不好看了,所以不肯。可他现在都看不见了,我也那么主动了,他还是不肯。你们说,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丫头们听了这问话,皆是摇头。
“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欢姑娘。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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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姑娘都破了多少例了,对姑娘也可谓是百依百顺,万般宠爱了。姑娘多心了,这件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们想到之前那次的大误会,折磨着他们所有人。这次肯定也是有什么误会才让人这般委屈。
“能有什么误会?宠爱还不是他一时的心意罢了。只要他想,这宠爱给谁都行,也不一定就是我。更何况,他是皇帝,而我是个连位分都没有的姑娘。他现在这样,不过就是得到了便觉得没意思了,玩够了而已!他那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而是拿我当个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最后这话说的离谱了,丫头们忙制止,“姑娘姑娘好姑娘,可别这样说自己。”
“就是就是。姑娘怎么这样贬低自己。”
“姑娘可别忘了,您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是同陛下相互扶持,共患难来的。您在这后宫没位分,是因为在外漂泊了六年,刚刚回宫,来不及册封才这样。况且,陛下力排众议要立姑娘为后的消息,在这皇宫里可是传遍了。过不了多久姑娘便是这后宫之主。这所有的一切,还不能证明陛下喜欢您吗?”
禾清月回道:“正因为是六年,所以说不定就是个执念而已,也不一定就是喜欢。”
丫头们叹了口气。
她们说一句,禾清月能回三句,七八张嘴也说不过她一个。越说越上头,索性不说了,先让人消消气,之后再说。
可越是这样,禾清月就越委屈,这样好像是她在无事生事,无理取闹一样。
可她真的、真的、真的很委屈……
长春宫的饭食吃了三次,早一次,午一次,晚一次。
都是禾清月一个人吃的,沈诀没来,连让苏公公传话都没有。
药膳喝了一大碗,也不觉得苦了,闷头就往下咽,连糖都没吃。
更深露重的,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就一直望着宫门的方向。
等什么等,他根本就不会来。
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的哄骗罢了。
月光下的宫道竟有那么长,养心殿到长春宫的距离竟有那么远,沈诀离开禾清月的时间竟有那么久。
久到人倚着廊柱睡着了,还是在望着他有可能会来接她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到怀里,禾清月眼都没睁就嘟囔着抱怨:“慢死了……”
沈诀道歉:“看不见了,走的慢了,原谅我吧。”
双手自然垂下,拥抱没有回应,禾清月道:“不原谅……”
“明明昨夜、今早、今中、甚至黄昏都可以来,为什么现在才来?”她细数着每一个时间节点,那节点都是她的期盼,可每一次都落空。
沈诀再次道歉:“有事耽搁了,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禾清月再次道:“不原谅……”
她控诉:“明明之前还求我爱你,为什么一瞬间就变了?”
沈诀想道歉,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禾清月委屈哽咽:“你给了我那么多,我想回你,你为什么不要?为什么赶我走?为什么不让我叫你的名字?为什么凶我?”
她最最最委屈:“为什么你可以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而我只能在这里等你?”
沈诀给她拍背顺气,心疼道:“对不起……”
泪珠落到肩头,她想听的不是对不起,她说:“我讨厌你了……”
心里咯噔一下,心墙塌陷一块,拥抱紧了又紧,他怕看不见,人就从她怀里溜了。
他怕,再也不能祈求她的爱了。
月光下的两道身影纠缠,面颊贴着面颊,耳朵蹭着耳朵,发丝缠着发丝。
那便讨厌我吧,恨我也行,但不要忘了我……
禾清月,不要再把我忘了。
62. 恨也行
一早,不等苏公公进去叫人,人早就起身换好了衣裳。
鹤骨松姿,芝兰玉树一人,正站在榻边整理发冠和发带,嘴角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这般高兴,定是急着去长春宫接姑娘,苏公公也跟着笑的合不拢嘴。
他也算是见证了陛下从冷若冰霜到笑意满脸,这么多年,就属姑娘进宫的时候笑的最多最开心。
沈诀系着腰间的荷包问道:“工部可将册宝制出来了?内务府可将礼服备好了?”
笑的开心了,人就缺少了些许的理智。
苏公公道:“陛下,这历朝以来,立后之事,从下旨到册封,最快也要三个月,您倒好,直接缩短到一个月。就是黄道吉日您做主自己定了,可这册宝和礼服您得给时间去做吧。”
虽说睁眼能说瞎话,但这瞎眼了就能胡扯吗?这才短短十日不到,就开始找他催了。他就是带着一众侍卫跑到工部和内务府,左右开弓抵人脑袋上,让人日夜不停的去赶制,这也做不出来啊。
“陛下,您再着急也别太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奴才们也着急啊!说句私心话,奴才们也都盼着姑娘能坐上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姑娘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也不会苛责下人,哪里还能找到像姑娘这般省心的主子。能服侍姑娘,可真是奴才们天大的福分了。不止陛下盼着,奴才们也都盼着呢。”
苏公公都恨不得将这话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着,让他知道,前朝虽不同意他立后,但这后宫里头可都盼着呢。不要整日患得患失,阴晴不定的,把笑脸对着姑娘,冷脸对着下人。这次更过分,居然把冷脸对着姑娘。
言辞这般恳切,听着也不像是假,沈诀听了这话,也开始沉思。
半晌,开口道:“苏公公去内务府多领一个月俸禄吧。”
“扑通”一声,苏公公跪地。
“陛下!奴才哪点说错了,还是哪点做的不好,请陛下明示,奴才一定会改!恳请陛下不要将奴才逐出宫去,奴才上有八十岁养父要顾,下有……”
他一个公公,哪有下……
不管了。
“陛下!!求您原谅奴才这一次吧!奴才愿为陛下当牛做马,只请陛下原谅!”
声声哀嚎贯入耳中。
沈诀:“……”
瞧你干的好事!
沈诀无奈一叹:“朕没有要逐你出宫的意思,那俸禄是奖赏,苏公公若不喜欢,朕就给你换别的。”这话就温柔许多。
“咕咚”一声,苏公公起身。
咳了咳嗓子,稳了稳声音,一本正经,道:“陛下的荷包歪了,奴才给您整整。”
沈诀:“……”
不知为什么,明明瞎了,可沈诀就感觉他看到了苏公公那幅谄媚的嘴脸。而苏公公还在“尽心尽力”的将沈诀身上歪斜的各处都规整好,让人看起来更意气风发。
毕竟……
那可是一个月的俸禄!一个月的!!白花花的银子哎!谁不喜欢?谁不尽心尽力?!
苏公公接过那条青绿色蒙眼布,绕到脑后缠好。
今日没了姑娘打扮,便又穿回青绿色了。
不过也好,就这样走过去,少不了人再次上手给他换身衣裳。
帝王心思,也不难猜。
一切准备妥当,早膳是不用的,因为他定要过去跟人一块儿吃。
如此,两人喜笑颜开的往外走去,刚迈两步,就被人绊住了脚。
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陛下,臣有急事禀报。”
沈诀面露不悦,“讲。”
“今日,臣等在巡视时发现一只飞鸟在空中盘旋,其足上似系有异物。臣恐是宫中有人与外界私通书信,泄露皇家机密,便将此鸟射下。取下查看,竟是一封书信,而信中内容似乎……”
“接着说。”
“似乎与姑娘有关,还……牵扯到了陛下。”
说罢,侍卫呈上了那封书信,苏公公接了过去,得了沈诀的准允,便将那书信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苏公公脸都气红了,“哪里来的无耻之徒竟如此猖狂!你!立刻带人将那传信之人找出来,找到后立即斩杀!不必回话!”
听了苏公公这愤怒之言,沈诀倒是有些好奇,“信里写了什么?”
“陛下,无耻之徒的妄言罢了,听了怕是要脏了陛下的耳朵。”
沈诀无所谓的摆手,“念吧,一字不漏的念出来。”他到是要听听,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敢不拿他沈诀的妻子当回事。
苏公公不敢违抗圣命,将那书信内容念了出来,几次险些念不下去。
这不是一封抨击讽刺信,而是封情信和挑衅信。
传信之人,不是不拿他沈诀的妻子当回事,而是太拿他的妻子当回事,甚至要拿他的妻子做自己的妻子。
“不论谁收到了这信,来城郊河边芦苇环绕的那处屋舍找我。”
柳、忆、安!!!
沈诀的拳头被他攥出了血来,他一把扯下那蒙眼布,“备车,出宫!”
居然敢来京城?好啊,我让你有来无回!
——
城郊,河边。
秋风掠过,连绵无际的芦苇荡齐齐俯首,几只野鸭扑棱棱掠过苇丛,惊起一片飞絮,飞絮在空中打着旋儿,纷纷扬扬,飘落在破败不堪的屋舍瓦檐上。
纸窗透出昏黄的烛光,掉了木渣的案桌两侧,端坐着两人,烛火跳动,映出了两团绿影。
除了衣裳颜色,两人无一点相似之处,可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在照镜子。
沈诀气定神闲道:“升官发财,自备棺材,你选一个。”
柳忆安慢条斯理道:“我要十七。”
沈诀嗤笑一声,“那就是选后者。”
他轻轻抬了下手,身后的两名侍卫便拔刀上前。
看着逼到眼前的两柄剑,柳忆安眼也没眨,不慌不恐道:“你最好真能动手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这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我,这辈子都会憎恨你!”
沈诀轻挑了下眉,“你威胁谁呢?”他用指尖敲了下桌子,“这话你在之前说,还能有点分量,但现在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杀你,不过就是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罢了。”
“毫不相干?”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你现在说我毫不相干?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毫不相干!我和她在一起多久?六年……整整六年!”
沈诀一拍桌子,“用你来说!”
桌上的尘土飞扬,柳忆安还真要好好说说,“那我来跟你说说,这六年的事如何?”
沈诀懒得听他废话,招呼人动手,柳忆安自顾自说道:“六年前,我刚遇到她的时候,她的两条腿都被人打断了,脸上脏兮兮的还有道疤,跟个破布娃娃似的倒在破草席上。最可笑是什么……一个破牌子放在那儿,明码标价八两银,还不如一头牛的价格高!”
他再次抬手将人拦下。
柳忆安继续道:“她高烧不退,又失忆,什么都不记得,问什么都摇头,眼神木然的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我把她买走了,给她编造了身世,给她取了名字,寻遍了各处名医给她把双腿治好,带着她去找根本不存在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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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着走着,积蓄也就花光了。好在她终于有了点生气。她说想帮我做点什么,我就带着她学着江湖手段,到处坑蒙拐骗,她很聪明,就这样,我们终于又攒下了些钱。她说太累了,不想走了,我就开了悦来客栈,让她帮忙打理。”
“悦来这个名字也是为她取的,相遇之时她嘴里一直念着,我不知道是哪个字,但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是个美好的、听起来就开心的字。我就取了悦来。”
“她活泼开朗又张扬明媚,笑起来更是漂亮的不得了,唯一的缺憾就是脸上有道疤。她说不在乎,可谁能真的不在乎,我常常见她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伸手抚摸那道疤。我不死心,继续去找大夫给她治。”
“可谁知我在外寻医的时候,还能被你捷足先登!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养成这样,凭什么你说带走就带走!”
“她是我的妻!”沈诀攥紧胸口吼道。
屋外的野鸭蓦然惊起,双翅拍打着芦苇荡。芦花再次腾飞,纷纷扬扬地漫开,白茫茫一片,像极了那年怎么也下不完的大雪。
“寻人布告贴的到处都是,我不信你看不到……”胸口处的那只手紧了又紧,可是心好疼,好疼好疼。
柳忆安笑着,说道:“就是看到了寻人布告我才买的她。我就是想要那赏银。那赏银可保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甚至祖孙十代都衣食无忧。谁看了不眼红?我还自作聪明的想着,把她治好了再给你送过去,得到的岂不是更多?”他笑着笑着却又落泪,“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舍不得……我想了又想,那么好的人,就不能是我的吗?”
“你心怀不轨,利用、隐瞒、欺骗、自私自利!伪善又虚伪!怎么敢肖想我的妻!”
柳忆安拍案而起:“你没有过利用、隐瞒、欺骗、心怀不轨?你步步登天靠的是谁?你生来就比旁人高贵就自觉做什么都对?你能为她花那么多钱,我也能为她舍弃那么多钱。我对她的爱哪一点比你少!我陪着她的时间又何其多!”他抹了一把眼泪,决绝质问:“我没资格吗?我毫不相干吗?”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心脏好疼,好疼好疼……
腿好疼……腿好疼好疼……疼得要死了……疼得要死了……
摆在案桌上的两盏烛火,倏地灭了一盏,随之轰然倒地的是一团绿影。
那绿影紧紧蜷缩,捂着胸口,流着血泪,哑声轻唤:“清月……”怎么这么疼啊……你疼不疼啊……
我都做了什么,我这六年都在做什么……
怎么这么慢?怎么六年才把人找到?
“沈诀,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
这两句诅咒,像枷锁勒的他无法呼吸,像烙印灼的他双腿疼痛。
可这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报应到她身上……为什么……
扪心自问,沈诀……你又真的做对什么了吗?
你自顾自生气,不顾她意愿强迫她的时候有想过今日吗?你没搞清楚缘由就强制把人带回宫的时候有想过现在吗?你算什么?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那一年,她给谁不是给?跟这六年相比,你算什么?
真正毫不相干的人是你,没资格的人是你,该死的人也是你!
天上的圆盘从黄变到白,夜幕垂临。
屋门紧闭,窃窃私语,良久,一团绿影从屋舍离开了,门就这么大开着,风簌簌的穿堂而过。
清辉月光斜射在门板上,那双黑眸向门口转动,久久,才喃喃道:“回去吧,我要去接她了。之前就没接到,这次再接不到,就再不理人了。”
63. 才不等!
吾妻清月:
我去上早朝了,醒了就先用膳,不必等我。今早醒来还想看看你,忘了自己看不见了,这早朝,怕不是成了垂帘听政了,哈哈哈。今日有些凉,多穿些。不要忘了喝药,蜜糖也备好了,别忘了吃。无事,便等我回来,下了早朝我就会过来。有事,就玩的开心。
以上,苏公公代笔。
——子煜
禾清月刚醒过来就发现枕边没了人,伸手一摸就精准的摸到了一封信。拆开看了一遍,便随手搁到一边去了。
她抱着洛洛在榻上打了两个滚。
总是让我等,我才不等!
翻身坐起,洗漱更衣,衣裳穿的薄,早膳用的少,喝药不吃糖,凡是信里嘱咐的,她全都反着干。
我有事做,才不等你!
雨打桂花落,檐角垂银练。
“姑娘,下雨了。”丫头们望着屋外不小的雨幕说道。
禾清月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了一捧,没两下,掌心便汇满了雨水,下的不小。可她说道:“无碍,我撑伞出去。”
丫头们想不明白,“这下着雨,姑娘待在屋里头吃茶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出去?”
禾清月洒掉那捧雨水,“今日就是下刀子,我也非出长春宫不可。”她攥着拳,嚷道:“谁要在这儿等他!”音量陡然上升了好几个度。
听罢,丫头们赶忙把伞拿了过来。
禾清月接过伞,撑开走到雨幕里,气势汹汹的出了长春宫。
走在宫道上,没什么人,雨幕遮挡,朦朦胧胧,宫人见到她也看不清是谁,简单作揖便离开。她怡然自得一步两步的走,第三步踩到了一个水坑,水从脚底迸溅出来,像四散银花,落地又像满天繁星。
她突然找到了乐趣。
循着宫道,她低头去找水坑,找到一个踩一个,看着水花四溅,笑得开怀,如此往复,乐此不疲,衣摆沾湿也全然不顾。
太过专注,便会忽视掉外物,前面来人她也没察觉,又一脚踩下去,正巧面前站定了一个人,迸溅的水珠全跑到人的衣摆上了,洇湿了一大片。
她来不及抬头,便着急道歉:“抱歉,抱歉。”
“清月。”清亮的声音随着雨点落地。
循声抬头,看清是谁后,禾清月不想道歉了。
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沈诀便一下猜出了她的心思,“看到是我就不想道歉了,对吧?”
对于人这读心术般的能力,禾清月撇嘴,“什么都知道。”
他笑了笑,从苏公公撑的伞下,弯腰钻进了禾清月的伞里,凑过脸,柔声道:“我回来了。”
禾清月偏过脸,嘴上说着“谁在乎”,手中的伞却下意识越举越高。
沈诀笑着将人抱住,说道:“我在乎。”
此情此景,容不下第三个人了,苏公公识趣的退下了。
沈诀抱着禾清月,总也不老实,忍不住的晃晃摸摸,当他轻易地摸到那对蝴蝶骨的时候,那双不老实的手顿住了,“穿这么少?”
他松开手,离开了这个拥抱,从自己身上解下披风,绕到禾清月身上披好,摸索着系好系带,又接过她手中的伞。
他转念一想,又问道:“糖也没吃?”
见人面露不悦,禾清月快速答道:“吃了。”
这本该让人满意的回答却没能让沈诀的表情从阴转到晴。问什么答什么,还答的这么快,定是心里有鬼。
薄唇紧抿,深叹了口气,沈诀伸手捏起了禾清月的下巴。
被迫仰头,禾清月看到了一团灰色的乌云和他身后的雨帘。
有这么生气?
拇指在红艳的嘴唇上来回游走,趁其不备,从唇缝探了进去,但没能撬开紧闭的牙齿,他敲了两下,“张嘴。”
命令式的语气让禾清月不服气,“干嘛……”
说话的功夫,便顺利溜了进去,拇指继续深入,按到了灵活的舌头,搅弄了一下,牵出一缕银丝来。
他将指腹上的那点粘液按到自己嘴里——又苦又涩。
他阴沉着脸,“撒谎了。”
禾清月蹙着眉扯过披风,给自己擦了擦嘴,又嫌弃般地一把甩开。
“没吃,怎么了?撒谎,怎么了?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就是要跟你反着干!”
“反着干?”沈诀不甘示弱:“今日下雨定是无事。无事也不等,故意来找我?”
禾清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谁找你!我不想在长春宫待了就出来走走,谁知道倒霉遇上你!”
沈诀气笑了,“倒霉遇上我?”
他低声重复好几遍,顿感心寒,又妥协:“好……就算遇上我是你倒霉,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你现在这样……”他感觉有些呼吸不上,大喘了口气,才勉强道:“你现在这样是在折磨谁!”
心脏又是一阵阵的抽疼,他攥着胸口试图平复,可越是收紧就越是呼吸不上,张嘴大喘着气,却感觉要窒息,浑身无力,手中的伞也摇摇欲坠。
看着人的神态,禾清月慌了。
她把人气成这样了?怎么这么大反应?
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开始着急地想对策,短暂思考后……
不管了!
她下定决心,抬起手来,用力握住了沈诀的手,满脸坚毅,稳住了那把即将坠落的伞。
……既然都这样了,就别再淋湿得风寒了吧。
得到的结果是——沈诀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
禾清月手忙脚乱的解释:“我只是没吃糖而已,药我喝了,喝得一干二净。不信你就去问丫头们,她们亲眼看着我喝的。”
“我今日就想穿粉色衣裳,正巧这件衣裳薄了些,但在屋里的时候我没觉得冷,刚刚也没觉得冷。”
“早膳我也吃了,但今日没什么胃口,吃的少了些,可挑着自己喜欢吃的也吃饱了。”
她将话都说完,埋头在沈诀的胸口处蹭了蹭,又抬眼看人脸色,“别生气了好不好?”
仿佛禾清月就是那治愈的良药一般,他的心脏真的不再疼了,渐渐的平稳住呼吸,手上也有了力气,能把人搂在怀里。
他弯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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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了稳声线,轻声细语道:“我没生气,我是心疼。我心疼你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怕我没能照顾好你。”
自然垂落的两条手臂抬了起来,擦着腰间的布料穿过,在他的后背箍成圈抱住,禾清月闷声在他怀里,“我多大的人了还用你照顾……”
刚刚是没觉得冷,但这样更暖和。
沈诀收紧这个圈,传过去更多的温度,“多大都是我夫人,我想照顾。”
在这秋雨里,两人搂着对方,抱了好久好久。有些矛盾分歧,也被这场雨冲了个干净。
回去的路上,沈诀抱着禾清月,禾清月抱着伞,她说往哪儿他便往哪儿,说走便走,说停便停。
看到前面一个大水坑,禾清月说“停!”他便停下了,禾清月又说“踩!”他便踩了一脚。
水花瞬间四溅,逗得禾清月哈哈大笑,不用弄湿自己的裙摆,还能看落地繁星,完全乐此不疲。
就是可怜了沈诀的衣摆。
但看人面上表情,很明显,他也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雨帘疏淡,雨声渐歇。
伞收了起来,拿在沈诀的手里。
禾清月扣着他的手,哼着小曲儿,边走边望,看到了什么,定在原地不走了。
沈诀疑惑,禾清月转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凑到他耳边说:“你这后宫就我一个的意思是就我一个丑的?”
沈诀更疑惑了,“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身前齐刷刷的一众佳人才子,行礼喊道:“参见陛下!”
从宫墙另一侧探过来的桂花树,被这声势震得,齐齐落了一地的桂花瓣。
花瓣浸入水中,馨香似溢。
他们行过礼,不顾天子,只围着禾清月,七嘴八舌的喊着:“欢欢”“寻欢”“月姐姐”“嫂子”,还有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叔母?”
沈诀这才想起来,他把人都召到了宫中。
烛风、柳嫣然、霍百龄、乔心竹全都在了,禾知节外出办案还未归京,由筱筱代替。
乔心竹把筱筱推到禾清月面前,说道:“是叔母没错。”
禾清月蹲下身来看着这个小家伙,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怕生,喜笑颜开的跟她摆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叔母。”
不知为何,明明第一次相见,禾清月却觉得无比亲切。她粲然一笑,回道:“好久不见。”
乔心竹蹲下身来,摘掉筱筱身上落的桂花花瓣,柔声道:“你还没见过呢,就好久不见了?”
听了这话,筱筱非但没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反而迷糊了。她确实没见过叔母,可她总感觉见过了。想了又想,半晌,豁然开朗,道:“见过啦。”她摸了摸乔心竹的肚子,笑着说:“在娘亲的肚子里。”
枝头的雨珠落地,溅起一圈涟漪。几人皆是一愣。
原来有这么久了吗?
久到筱筱都长这么大了,久到筱筱都会说好久不见了,久到又是一年秋,桂花落满地的时候。
禾清月抱了抱筱筱,笑道:“天呐,原来这么早就见过啦。”
是啊,这么早就见过了……
64. 要孩子!
秋日总是多风,几人移步到室内,好好唠了一番。
当然,在讲话之前,先做了自我介绍。
禾清月坐在榻上抱着筱筱晃来晃去,筱筱伸着小手给她塞了个桂花糕,她低头含住,又蹭了蹭那肉乎乎的小脸。
烛风看禾清月那么喜欢孩子,开口道:“嫂子,我家也有一个,今年两岁了。今日下雨了,怕给他吹感冒了,就没带他来。你若想见,改日我就把他带来给你看看。”
柳嫣然打了他一下,道:“谨言太皮了,带过来再闹着月姐姐。”
“没……事儿,我想见!”嘴里的桂花糕还没咽,就急着回道,可见是有多喜欢了。
这软乎乎的像面团子一样的小孩子,谁又会不喜欢呢。禾清月又低头去看筱筱,葡萄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她又蹭个不停,筱筱也笑个不停。
闹了一会儿,禾清月又问道:“谨言……是谨言慎行吗?”
她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还歪打正着。
烛风道:“是啊嫂子。嫣然整日让我谨言慎行,谨言慎行,这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还以为叫他呢,每次说的时候都有反应。这降世了,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
乔心竹端着杯子,给满头大汗的欢欢和筱筱都喂了口水,回道:“每次说都有反应,怕不是你给气的。”
柳嫣然狂点着头,赞同道:“就是这样啊一宁姐姐,可有人给我做主了,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就没一个省心的,就知道欺负我。”
“冤枉啊,冤枉。”烛风忙摆手解释:“在家里你说一,我和谨言可是连二都不敢说,全都听着你的话等你差遣,家里的传家宝可是都换成鸡毛掸子了。”
禾清月看向烛风,她记得……烛风是武将来着,居然还怕鸡毛掸子呢?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着动静,沈诀也跟着笑。
那边唠家常,霍百龄这边问沈诀,“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沈诀止了笑,淡淡道:“后遗症。”随即抿了一口茶。
后遗症还说的这么淡然……
霍百龄也低头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什么,笑了一下。
后遗症……就是又哭鼻子了。
——
长春宫的一人一猫,在当晚,又重新搬回了养心殿。
沈诀沐浴回来,走到床榻前便感知到身前的呼吸。已经洗过的禾清月正乖乖盘坐在此处等他回来。
烛火昏暗,影子交叠。一吻至额间,一吻至眉眼。
明明用的同一种香料,可沈诀就觉得禾清月的身上要更香,香的挠人,香的要命。
交叠的影子倾倒。
乌发散乱,铺在床榻上,十指紧扣,按在衾被上。一吻至面颊,一吻至唇角。
呼吸纠缠,粘液相交,步步深入,却不敢挪步。
白皙脖颈、嫩粉锁骨,活色生香都得不到一丝垂爱。
忘了,他是个瞎子。
纤细修长的两条腿盘上了他的后腰,素色长裤被蹭掉一半,娇嫩玉润的小腿裸露出来,在烛火交映下,更显清辉。
雪白两臂缓缓交叠到后颈,樱红嘴唇轻轻擦过耳垂,喷洒的鼻息是滚烫的热浪,周身上下沾满了要命的芬芳,她轻启唇齿,温言软语道:“子煜。”
呼吸瞬时乱了节奏,脑子一团浆糊,浑身上下灼烧,一动也不敢动。
不为所动,她便继续磨着,学着他的样子,从额间到眉眼,从面颊到嘴角,每落一吻,他的睫毛都会颤抖一次。最后移到耳垂,吞吐着那块软肉,直到红了个彻底,她软着声音又喊:“我想要个孩子。”
两手簌簌收紧,衾被上留下重重的抓痕,他偏头堵上那张柔情似蜜的嘴,艰涩道:“再等等,等到一月后册封那日,等到你名正言顺的做我妻子,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鼻息喷洒到各处,他的吻强势到不容抗拒,声线却近乎哀求。
禾清月不满,“为什么总是让我等?”
他的耳朵现在很敏感,不论是触,还是听,他都忍不住。他喘着粗气再次碾磨蜜糖,哄道:“就这一回,就这一次。”
不能真的把人怎么样,便只能靠亲吻来疏解,可千万次亲吻,也根本无济于事。
他今日就该早早睡觉,怎么就这么忍不住的非要品香不可。
在他空想之时,后腰上的一只玉足从他的腰间滑到臀部又滑到大腿……
脑子炸了花,“不行!”
他迅速抓住那条作乱的腿,得到的是人的一声闷哼,“疼!”
他收拢理智,骨碌起身,小心翼翼的放平那条腿。伸手过去想给她揉,又怕摸不准地方,便停在半空低声问:“哪儿疼?”
她闷不出声,他心如火燎。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看不见?
“清月,哪儿疼?你告诉我,我给你揉揉,你说句话,让我知道。”
声音颤了又颤,仍是毫无回应。
他实在害怕,扭头去喊:“苏公公!”
门外正打着瞌睡的苏公公被惊醒,赶忙跑了进来,不慎被毯子绊了一跤,摔了一下,等他爬起身的时候,就看到了床榻上交叠的两道身影。
苏公公傻了。怎么这样的事也要我们做奴才的跟着看吗?
苏公公愣了。为什么他们的陛下在下面?
苏公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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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压着他们陛下的姑娘让他下去。
在对上那双转过来的琥珀色眼睛时,烛火倏地一晃,揉了揉眼,恍惚间感觉那不是人,而是一只狡黠的猫,悄无声息的趴在人身上蛰伏,不柔软不温顺,扭头就是警告与威吓。
这夜里还真是冷嗖嗖的,苏公公搓了搓两臂,随即快速离开……
待人走后,那猫儿就变得柔软又温顺了,软下膝盖,趴在人的胸口上吐息,指尖在人的心口处打圈。
经此一闹,沈诀身上的潮红褪色,原还混沌的脑子,现在在想各种办法给人缓解疼痛。那手抚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揉搓按捏,找不准便各处都揉一遍,总能缓解。
听着人的呼吸变得平稳,应是不疼了。但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哪儿还疼?”
她瞎胡说的一句话,人还当了真。禾清月两手按在他胸前,迅速撑起上半身,“你问我哪儿疼?”
她狠狠抓了一下他的心口,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噼里啪啦的说:“我哪儿都不疼!我腿也不疼!我心口疼!我心疼我自己在这后宫什么都没有!连个孩子也没有!屡次三番找你要,你也推脱不肯给!”说完又低头咬了一下他的下巴,像是在泄愤。
力道也不小,疼的沈诀抽了口凉气。
腿不疼,倒是心疼上了,张嘴就胡来,他还头疼呢。
“浑说乱讲禾清月。你在这后宫里,除了孩子没有,其他什么没有?我什么没给你?”
自顾不暇,他还托起了她的下巴,轻捏着她酸胀的两腮。难得说教,“这孩子是说给就给,说有就有的吗?整日嚷嚷着吃桂花糕,现在说你要孩子?你做好准备了吗?问过你姐姐生孩子是怎样的吗?知道养一个孩子要费多大的精力吗?”
言辞犀利句句见血,禾清月支支吾吾,“我……”
“你失忆了脑子也傻了吗?”
“???”
禾清月拨开他的手,“你骂我?”
沈诀顿了一下。
窗缝透过来的风,吹得灼灼烛火倾倒,绰绰光影里,声音才再次响起,“一个月……”
他又捏起她的下巴,拇指轻按在她唇上碾着,一下又一下,边碾边说:“一个月之后不管你想没想清楚,做没做好准备,还想不想要。”
焰心颤抖着挣扎了几下,终是不堪重负,全然熄灭。突然漆黑一片,浓稠墨色里,他轻啄了一下那颗唇珠,“我都给你。”
得了允诺终于消停,禾清月乖乖窝在沈诀怀里睡觉,不再闹腾。
漆黑夜里,沈诀却是久久未眠。
一个月……
选他还是我,成仇或成欢。
随你……
65. 不同意
晨起,接吻,更衣,用膳,喝药……
分道扬镳:养心殿理政,御花园玩闹。
如此好几日,禾清月快成了孩子王。
自上次几人相见,禾清月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只有没头脑的高兴,沈诀便常常将几人召到宫里。只是几人时间难以统一,前脚走一个后脚来一个的。
难得今日谨言和筱筱一块儿来的,两岁的小子就跟在六岁的丫头后面跑。
禾清月看着,笑得跟花儿似的。
乔心竹和柳嫣然同禾清月一起坐在亭子里喝茶。两个人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看看禾清月,纳闷了,“怎么这么喜欢孩子?”
禾清月转过头把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到乔心竹和柳嫣然身上,咽下嘴里那瓣橘子,笑着回:“可爱呀。光是看着心里就暖暖的,很幸福。”
乔心竹道:“现在是可爱,可十月怀胎苦啊。”
柳嫣然道:“就算十月怀胎不苦,难教养也苦。”
两人皆是一叹。
筱筱让人省心,可乔心竹怀她的时候,孕反特别严重。柳嫣然怀谨言的时候,孕反几乎没有,但生下来后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两人各有各的苦。
就算禾清月和沈诀身份特殊,无论如何都该将生孩子的事当做大事,甚至是国家大事来考虑,可她们也实在是说不出“这么喜欢孩子,索性要一个”这种话,而是关起门来,劝人想想清楚。
劝了好几日,禾清月还是固执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和沈诀的孩子。
就当做是她犯倔,固执,任性,可她仍然期待一个生命的降世。无论女孩男孩,省心费事,她都喜欢,都想要,都期待。
筱筱和谨言玩累了跑过来扑到她怀里要茶喝的时候,期待更是填满了整个心脏。
筱筱抬头问:“叔母很开心吗?”
禾清月笑着回:“开心啊。”
“开心就好。”筱筱摸着她脸上的疤,惊奇道:“叔母脸上的疤又小了很多。”
疤……
禾清月突然想起,猛地抬头,转向乔心竹和柳嫣然,“我脸上有疤,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不好看。”
见人真有些担忧的神色,乔心竹道:“操心这个做什么。你这疤又不是什么遗传病。”
“就是就是,”柳嫣然捏着帕子给谨言擦了擦身上的泥,说道:“月姐姐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明日玩什么。明日我和一宁姐姐可都有事,来不了了。”
禾清月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要操心哪一个了,“别啊……”
——
养心殿正殿。
沈诀坐在紫檀木雕龙宝座上,正听着苏公公念折子,撑着脑袋,嘴角下压,面色很是沉重,想来是些难处理的朝政。
苏公公看着脸色,合上了折子,端过茶来,正想说“陛下先喝口茶歇歇吧”,就听殿外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苏公公还在想,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这般匆忙的到养心殿来惊扰圣上。
可只见宝座上那人,面色变得舒缓,嘴角带着笑意。也不必费力多想,还能是谁……他的指尖敲着宝座的扶手,一下接一下,随着脚步声,“哒、哒、哒、哒。”
“子煜!”
霎时,冰雪消融,暖阳初现。
他起身去迎个满怀,抱着人摸摸蹭蹭,笑吟吟道:“玩累了,还是想我了?”
禾清月推搡着把人扯开,急忙道:“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被推开沈诀也不恼,还是笑。该是正玩的尽兴的时候却能主动来找他,少个拥抱又何妨?心满意足的勾上她的手指,道:“说吧。”
禾清月思索着,简明扼要地将她要去疤的事情讲了一遍。
沈诀也简明扼要的回:“我不同意。”声音清冽,脸色也有些不悦。
“为什么不同意?”禾清月急了,“我问过御医了,他们说完全可以去掉,而且不会有很大的风险,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后续恢复的也会很快。”
她将事情交代的很快,沈诀回的也很快,“没风险难道不疼吗?没风险就没有后遗症吗?后续恢复是要靠药物来维持,你现在已经喝了那么多药了,还要再喝吗?还有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我把御医叫过来再给你重复一遍吗?”
又一次针针见血,禾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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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支支吾吾。
怎么每次都考虑的比我还多!禾清月不服气,一咬牙一跺脚,就是一句,“我不管!”
沈诀松开她的手,弯下腰指她鼻尖:“不要跟我犯倔。”
许是跟小孩子在一块儿待久了,禾清月也变得有些孩子气,非要争个高下。她鼓着腮,叉着腰,朗声道:“我生气了!”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沈诀妥协。
而善于管教孩子的沈诀说道:“你生气吧。”说完便收了手,走回宝座上,不再管她。就算他舍不得晾着人,这次也必须狠下心来。
禾清月用恶狠狠的目光追着他看了一道。见人真不理她了,她又泄了气。悻悻的走到一边,坐在苏公公搬过来的椅子上,闷头去吃橘子还有桂花糕。
苏公公继续念折子,沈诀听着,诸多繁文缛节里冒了一句脆嫩的声音,“不去疤的话,回头你眼睛好了见到我,不准嫌我丑……”低头摆弄着剥橘子,说的很没底气。
沈诀一抬手,苏公公便停下了,他循着声源转向禾清月的方向,无奈道:“我眼睛正明亮的时候也没嫌你丑。”
禾清月看向沈诀。只见人嘴角带笑,又补了一句,“美若天仙了清月。”
情真意切,绝不是虚言。
其实仔细想想,似乎从未有人嫌她长得丑过,甚至很少有人提起她脸上的疤。大家见到她时,都流露出一种‘只要是她,其他怎样都无所谓’的坦然,更多的,反而是像沈诀这样,问她疼不疼的。那她又何必揪着不放呢?坦然一点不好吗?最重要的是,药真的很苦,她真的不想再喝了。
禾清月一摆手,很大度的说:“那好吧,我不生气了。”
闻言,沈诀粲然一笑,歪斜在紫檀木宝座上,提了个小小的请求,“不生气的话,过来抱抱我吧。”他张开双臂迎着。
禾清月继续嚼着桂花糕,你说抱就抱?
她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没再取下一块桂花糕,而是慢慢悠悠地起身,整了整衣裳,往沈诀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又挪了一小步,接着就是一阵“哒、哒、哒、哒!”
抱到怀里的那一刻,沈诀的心软了一大块。
66. 长公主
皇宫里自有了禾清月,可谓是百般热闹,整日欢声笑语不停歇,就连刚回京的刑部尚书下了早朝便跟着皇帝来了养心殿,急着要见这位姑娘。
但被沈诀拦了下来,他坐在紫檀木雕龙宝座上,轻轻拂着茶,抬眼道:“这后宫是你想进就进,想闯就闯的?”
目光锋芒锐利,还带着一丝玩味。
禾知节心下鄙夷,谁说他瞎了?
他毕恭毕敬的跪地,给沈诀行了个大礼,“微臣叩见陛下。”
沈诀慢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并没急着让他起身,而是让苏公公又去沏了一壶茶。
久久,等茶沏好了,沈诀才道:“爱卿办案辛劳,快快请起。”还招呼着苏公公给他搬了把椅子。
可这明里暗里的态度并不算好,掺着虚情,掺着假意。
他道:“微臣惶恐,不敢同陛下对坐。”
沈诀挑了下眉,饶有兴致,“禾尚书何时同朕拘过这些虚礼。”
“……”
禾知节心下再次鄙夷,这么一个仇他要记几年?不就是骂了他几次嘛。细细算来也没骂多少啊。他做王爷的时候,他寄人篱下,没骂过;做太子的时候,他逃出生天,骂了一次;做皇帝的时候,他……
突然感觉嗓子有些干。
做皇帝的时候,他是得道升仙了吗?居然还骂了他一次???
沈诀也不想再同他拘这些虚礼,淡淡道:“坐吧,朕有事要同你商量。”
两人对坐久久,沈诀不是在跟他商量,是在下通知。
禾知节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对劲,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险些把茶喷出来。
他没过脑子,大逆不道的又骂了他一顿,“你前段时间眼睛瞎了,今日是脑子又坏了吗?!我看你真是疯了!”
“于公于私,你情根深种,立欢欢为后,我没任何意见。可这个十七又是谁?你要封她做长公主?怎么?你微服出巡去找欢欢,不但把人寻回来了还给自己寻了个好妹妹?”
禾知节真是气急了,“腾”的一声,直接站起身来,“这些话你也不必找我来说。你去找礼部尚书,直接下旨让他待办!我到底要看看,同一日内既要册封皇后,又要册封长公主,这礼部,当如何来办!”
“之前一副情深似海,非欢欢不可的样子,我还真当了真。现在却说这些混账话,做这些糊涂事!”
见人情绪激动,沈诀无奈扶额,信里没交代清楚,他便解释道:“十七就是清月,没有旁人。”
禾知节哼笑一声,“荒唐!可笑!好妹妹不算完,又整了个替身是吧?这是打算,一个护在身边做恩爱夫妻,一个密不可分做连枝兄妹?”
“清月失忆了。”
“我知道!所以呢?趁着她失忆你又喜欢上了别人,偷偷摸摸的给带到宫里来册封为长公主?你何苦呢?又何必呢?欢欢大度,你把人纳到宫里来做后妃,她不会有任何怨言。但你背着她做这些恶心事,她知道后会跟你撕个头破血流!”
禾知节骂天骂地。
沈诀问天问地,终是无可奈何,低声喃喃:“是她喜欢别人了……”
禾知节愣了一愣,“什么?”
“她喜欢上别人了。”沈诀摊在宝座上,仰面长叹,“她之前失忆做了六年的十七,喜欢上了柳忆安……”
那叹息,那话语,皆是深深的无力。
禾知节复又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摩挲。
他又骂了人一回……还骂错了……
踌躇半晌,他道:“那这……长公主到底什么意思?”
“我和柳忆安做了赌。”
沈诀望了望案上那碟桂花糕,已经吃了大半,还余下零星几块,整整齐齐铺在碟子上,数量少,一层都铺不满。
他将视线移到了禾知节身上。“一个月的时间,若清月在这期间恢复了记忆,还是喜欢柳忆安,我便放她走。侍郎夫妇还没找到,她若想嫁他,我便……”他顿了又顿,握拳的手紧了又紧,妥协道:“我便做她娘家……”
且不说禾氏一族的禾知节还活生生站在这儿……
“这个柳忆安是谁?敢与你做赌?你居然还应了?你是皇帝,你同他平起平坐?”
“我比不上他,清月喜欢他。”
身居至高位,骨如脚下泥。
“痴情种。”禾知节这一句也不知是夸还是骂。
——
堂前叩首三跪拜,袅袅香烟弥散,斑斑烛泪欲垂。
沈诀从蒲团上起身,把香插到香炉中,转身问道:“非法人口买卖的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禾知节倚靠在一侧的朱红色木柱上,道:“连根拔起一锅端,首犯绞刑,从犯流放三千。我原本早该回来了,你一道旨又把我绊那儿了。我说,你和沈潇晗里应外合这三年,国家春和景明,海晏河清,居然还能找出这样的事端?”
沈诀道:“总有些宵小之辈不知死活。”说完便撩帘出去了。
禾知节不知他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摇了摇头,不做多想,也出去了。
沈诀坐回去继续批着折子,对禾知节道:“你去见她吧。”
光聊天了,把最重要的给忘了。禾知节抬腿迈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突然折返回来,“去哪儿见啊?”
去哪儿……
沈诀看了苏公公一眼,苏公公直摇头,“昨日将军夫人说今日不来了,姑娘便做了计划,说要把这皇宫里的三宫六院都看个遍,但没具体说过从哪儿开始又到哪儿结束,每个院又要待多久,所以现下也不知是去到哪一处了。”
这是又找到乐子了。
沈诀道:“有人跟吗?”
苏公公道:“都跟着呢,洛洛小主也跟着呢。姑娘精力充沛,抱着个猫就东窜西跑的。”
沈诀想到那场面,没憋住笑,转向禾知节,“那就明日再见吧,她今日行程排满了,明日我让她给你留时间。”
禾知节见人笑起来,心下再再鄙夷。
在笑什么?精神分裂吗?方才还长吁短叹的为难,这后脚就笑成花了?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张耽溺于情爱的嘴脸了,大步流星地走了。
——
沈诀一直在养心殿批折子,不知不觉外面的暮色已经晕染成了暗蓝。
苏公公又点了两根蜡,躬身到沈诀面前,“陛下,菜布好了,先用晚膳吧。”
沈诀撂了朱笔,揉了揉眉心,“清月还没回来吗?”
午间禾清月没回来用膳,就传了句“不必等我,我用过了”便没了消息。
沈诀没太在意,怕扰了人的兴致,也没催,可这都晚上了,再贪玩也该回来了。
沈诀下了令,“去把人找回来。”
苏公公得令,立马出了殿,招呼殿前侍卫去找人。
侍卫刚得令下阶,就迎上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你簇我拥的,欢声笑语的。
被簇拥到最前面的禾清月笑颜如花。
侍卫快步走到跟前,跪地抱拳,“姑娘,陛下找您。”
“这么早就找我?”
众人皆抬头望了下天。
……不早了,这个时间宫门都关了。
禾清月也随着众人望了下天。
好吧好吧。
她抱着洛洛,一蹦一跳的上了台阶,闯进殿内,撩开帘子,走到里间,见到沈诀就嚷嚷着,“我回来啦,我回来啦。”边嚷还边往他怀里扑,等人稳稳抱住,她又甜甜喊道:“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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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诀拢了拢她跑乱的发丝,问道:“饿不饿?”
“饿了饿了。”
“用膳吧。”
沈诀一手抱过洛洛,一手牵着禾清月,欲往餐桌处走,却被禾清月拉住了,她嗅了嗅他的衣袖,“你今日礼佛了?”
沈诀顿了一下,忘了她不喜欢檀香了。
“……嗯。忙忘了,衣裳沾了檀香忘了换,我下次注意。”
禾清月不是在意这个,她是想问,“求了什么?”
求了什么……
堂前跪拜三叩首,殿内焚香九祈愿,所求一人爱,唯盼同心在。若不然,便:“求我夫人一生顺遂无忧,平安喜乐。”
禾清月伸出一指摇了摇,“求错了。”她纠正,“应该求我吃好、喝好、玩好。”说着便拉人去餐桌吃好喝好。
餐桌上,沈诀目光灼灼的在禾清月的侧脸上。
罢了。
吃好、喝好、玩好,你好,就都好。
用过膳,沈诀还要批折子,眼睛瞎了几日,折子快堆成山了,虽说让苏公公念了许多,未曾怠慢过,可到底不如亲眼看下来的快。
禾清月抱着洛洛,就坐在一边陪着他,时不时地也拿两个折子来看。
见人像模像样的跟着看,苏公公连忙提醒道:“姑娘,后宫不得……”
沈诀轻抬了下眼皮,苏公公立马闭了嘴。
禾清月道:“不得什么?”
苏公公想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到底还是紧闭着嘴,摇着头什么也没说。因为不得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比如:后宫不能只有一人,嫔妃不得频住养心殿,册封皇后需一级一级晋升。可这后宫之事,陛下做主便罢了,事关前朝,实在是不能胡闹,他这才出言提醒。
似是猜中苏公公心中所想,沈诀道:“无碍,退下吧。”
苏公公不好以下犯上的再多言,悻悻地退下了。
一本折子,禾清月看了三五遍,也没太看懂,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她就是不知道在讲什么。
她问沈诀,“我的脑子是不是真的坏了,为什么我看不懂?”
沈诀见她满脸受挫,问道:“哪里看不懂?”
禾清月走过去,把折子展开,指着折子上的内容,一句句的问,沈诀默默的听着,而后一句句的解释。
一本折子解释完一遍,还真让禾清月看懂了,一脸恍然大悟。
沈诀便又拿过两本折子来给她解读,三本折子下来,禾清月已经可以自己看懂了,抢先一步解释给沈诀听。
“对,聪明。”沈诀夸道。
苏公公端了盘桂花糕,还有一壶茶过来,放到案上,“陛下理政太久,先喝口茶歇一下吧。”
两人齐刷刷的抬眼看他,理政太久?按禾清月的进度来说,两人也才看了三本折子。
苏公公索性也不遮掩了,直接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来,“陛下,这后宫不得干政啊,您这样是坏了规矩。”
方才他没说出口,人让他退下他便退下了,是因为他觉得姑娘看两眼便会作罢,转眼就去一边玩了,也干扰不到前朝事务。可谁知姑娘还是个好学好问的,看不懂也要非看懂,他家陛下也不知轻重,一句一句的讲,一点一点的教,直到人能自己看懂为止。
听了苏公公的话,禾清月才后知后觉,转脸看沈诀,“原来我不能看啊?”
“能看。”
在沈诀这里,一切都是禾清月想不想,从来没有能不能。
他撂了折子,折子落到案上,像是在下斩首令,对着苏公公道:“苏公公,你逾矩了。”
“陛下……”
沈诀直接甩了个冷眼,这是真要生气发火了,苏公公唉声叹气,又悻悻退到一边。
67. 乖乖
晚间在睡下之前,沈诀握着禾清月的腿一顿蹂,美其名曰:“按摩”。
禾清月踹他一脚,“占我便宜直说,说什么按摩。”
被踹的歪歪斜斜的沈诀重新摆正身子,继续给她捏腿,手法娴熟,经验老道。
好几日在睡前他都这么干的。真正儿八经按摩,御医陈茂特意嘱咐的。
但是禾清月极其不信任他所谓的“按摩”。
“你是不是想跟我生孩子呀?还特意找个借口循序渐进。”禾清月跟他面对面,神秘兮兮的说,“没必要,我同意了。”
刚要实施行动,翻到他身上去,就被沈诀架着两条胳膊拦住了。
禾清月挣了一下,没挣开,“怎么了?我自荐枕席你还不乐意了?”
沈诀看着她,目光肃然,“像话吗?禾清月。”
禾清月接受着这带有批判性的目光,回道:“怎么不像话,我就想要个孩子怎么了?”
这次换沈诀翻身,箍住双手,把人压在身下,还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就这么着急?不是让你等等么。”
喘息不稳,声线黏腻,喉结也滚了一圈,耳朵更是红的彻底。
禾清月看着身上人的情动,浅浅一笑,道:“行,我等的起。”
目光灼灼,勾引的心思在眸中袒露无疑,沈诀被望的偏过了头。
禾清月仰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怕有人人面兽心的装君子,等、不、及。”
自瞎了之后,沈诀的耳朵就越发的敏感,恢复视力后仍然保持着那样的敏感度,禾清月好像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几次三番的有意无意的就往他耳边凑。
他转过头来,试图把红的滴血的耳朵藏起来,只见禾清月顽劣的笑着。
他知道,他根本没藏住,更知道,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缓缓凑近,松开了她的手,禾清月坦然的迎着,甚至提前闭上了眼,沈诀趁机拉过衾被盖到她头顶,隔空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睡觉。”
说完自己也躺在一侧,拉过另一套衾被盖到身上。
自设了一月期限后,这几日他们都是各睡各的。
可这同塌而眠,两套衾被,分明是掩耳盗铃。
闷在衾被里的禾清月气鼓鼓的,想跟他理论理论,但很快平复了一下情绪。因为她现在要跟他理论,肯定遭人五花大绑一顿,安置她乖乖睡觉,那今日做的全都白费。
她拉开盖到头顶的衾被,留出喘气的鼻子和嘴巴,然后就不动了。
沈诀还在想今日真就这么安静,正想着衾被的缝隙处就钻进来一只细小的手。他发现后握住了那只手,禾清月快速掀开衾被,挤到他怀里,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禾清月就可怜巴巴的抬头望他,在他出言呵斥之前,接着委屈巴巴地说“我冷”。
这样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沈诀就是知道她是故意的,是装的,也只能无奈的叹息,而后把人搂到怀里抱紧,再伸手去掖掖被角。
做到这般地步,得到的是小没良心的更加肆意的撩拨。
他抓住那只在他身上到处乱摸的手,捏了捏指尖,柔声哄道:“饶了我吧乖乖,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我也装不了多久的正人君子,你就再等等行不行?”
她就是什么都不做,光是拿那双琥珀色眸子看他两眼,再露个笑,他就忍不了了,今日还特意动了脑子,花心思的勾引,他只能甘拜下风的乖乖求饶。
禾清月则有些茫然,喃声问道:“你喊我什么……”
“乖乖,小乖。”沈诀用溺死人的声线唤道,“睡觉吧。”
一股春水流到了禾清月的心间,她被这暖流灌地晕晕乎乎的,愣愣道:“嗯……睡觉吧,睡觉……”她真就乖乖的听话,不再作乱,安安稳稳的扎在沈诀怀里睡觉。
听着怀里人的呼吸真的变得平稳,沈诀才跟着睡去。
——
近日,禾清月还是贪玩的很,但是乖了很多,她好像在用自己的懂事行为,企图得到什么夸赞似的。
但是根本不如她期待的那样,什么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喊了?”禾清月拽着沈诀的衣袖,满目期待地问道。
沈诀垂眸就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勾人摄魄的,他都没听清她问了什么。
“什么?”
“我最近不听话吗?”
沈诀愣了一愣,“听话啊,清月一直都很懂事很听话,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不夸我?为什么不喊了?”
“喊什么?”沈诀看到她蹙起的眉头,落寞的眼睛,回忆再回忆,终于回忆起了那晚,脱口道:“乖乖?”
禾清月立马喜笑颜开,“嗯!是我。”
霎时,沈诀心下软了一大块,“整日给我斟茶倒水,添衣磨墨,就为了听这个啊?”
禾清月这个时候又摇头了,“没有!”
没有?
沈诀含着笑故意唤她,“乖乖。”
那眼睛立马就亮起来了。
这么想听呢。他这几日居然忽视了她的需求。
当机立断,索性一次性给人补回来,抱着人东倒西倒的晃,又唤了好多好多遍。
禾清月跟着他东倒西倒的晃,嘴角挂着笑,可笑着笑着莫名的落下泪来。
沈诀听着笑声变成抽泣声,慌忙松开人,见人满脸都是泪,霎时慌了神,“怎么了?”
禾清月摇头,“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听到别人喊她乖乖,就又想笑又想哭。
“我不知道……我……“她抹着眼泪,磕磕绊绊,支支吾吾“我”了半天,突然脱口道:“我想我爹娘了。”
她抓着沈诀的双臂,攥的紧紧,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流,急切道:“子煜,我想我爹娘了,我爹娘在哪?”
沈诀伸手给她擦眼泪,温声哄着:“爹娘不想被人打扰,隐居去了,我派人去找了,很快会有消息的。”
自六年前禾清月落崖,沈诀做了皇帝,侍郎便带着她夫人辞官隐居,无人知晓他们在何处。至于是否真的能找到,很难说,因为故意躲着的人,是找不到的。
但禾清月想见,沈诀就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找。
禾清月哭累了就不哭了,迷迷糊糊地趴在沈诀怀里,他打横把人抱到榻上,盖好衾被,放下帷幔,一切安置好,又撩帘出去,唤了苏公公。
沈诀问道:“侍郎夫妇那边,有消息了吗?”
苏公公只说:“还在找。”
还在找,就是没消息的意思。
沈诀回头望向床榻的方向,苏公公探了一下,悄声道:“姑娘可是想爹娘了?”
沈诀回头看他,神色微变,目光锐利。
苏公公知道自己又逾矩了,忙解释道:“这姑娘和侍郎夫人,骨肉相连,血脉相融,姑娘虽然什么都忘了,但毕竟母子连心。”
听了这话,沈诀若有所思。
稍后,他命人把案几搬到了里间,折子也全都移了过去,随意搬了个椅子,便在那处理政去了。
苏公公添了壶茶,就被人挥手退下了。
理政难免劳神,茶能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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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公算着时间,隔一会儿进去添一次茶,添了第三次茶了,榻上的人还没醒。
苏公公倒着茶道:“姑娘是不是睡的太久了?”
沈诀接过茶抿了一口,“哭的太累了,让她多睡会儿吧。现下说不定正在梦里和爹娘会面呢,别扰她。”
见人笑着,苏公公点了点头,又退下了。
这堆成山的折子批的他头疼,头一仰,一盖,想就此作罢,又听到床榻上传来悉悉邃邃的声音。
回身去看,红帷幔被人撩开,探出一个头来,刚睡醒的惺忪懵懂禾清月,她一手撑起身子,一手揉着眼,看清对面的沈诀,脸上露出笑来,红帷幔,红脸蛋,衬得她像一朵迎着风绽放的红花。
沈诀隔空看着,心情大好,感觉一身的疲惫全都消解了。
可慢慢的,那红花没了生机,缓缓垂下了头。
沈诀觉得不对劲,连忙起身,起的太猛,腿磕到了案角上。
床榻上的禾清月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撑起身子的手软绵绵的,胳膊也一点点弯了起来,地面离她越来越近,马上要从榻上栽下去了,被人一把捞起扶到怀里。
“苏公公!叫御医!”
每一次禾清月晕倒,沈诀都如临大敌,这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晕倒,更是慌张的不行。
一回生二回熟,屡次三番,御医陈茂把完脉抢先说道:“陛下,姑娘这次晕倒只是因为发热而已,许是天凉受了寒,不严重的,配上药吃上就好了。”
沈诀握着禾清月的手,如释重负,不停的念着,“那就好,那就好……”一直念着,仿佛这样才能真的好。
一旁的苏公公道:“陛下的腿伤了,陈御医快给看看。”
御医陈茂又忙去察看龙体,撩开一看,好嘛,一大片淤青。
这是一个病着,另一个也好过不了啊。
陈茂摇了摇头,两人没一个省心的。
陈茂抓了药,对苏公公道:“让姑娘按时喝药,让陛下按时敷药。”
“奴才记下了。”
“这天越来越凉了。还请苏公公多注意陛下的龙体,也要多关心姑娘的身体。”
“这是自然。”苏公公拱手,“陈御医有劳了。”
“应该的,那臣便告退了。”
“多谢陈御医。”
把人送走,苏公公又折返回来,见他家陛下双手握着姑娘的手心手背,抵在额间,似乎是在祈愿。
可走近听,却是埋怨。
“为什么我没照顾好她,为什么跟在我身边她会受那么多苦……”
苏公公听了心里一阵酸楚,“陛下可别这样说自己,姑娘跟着陛下享尽荣华富贵,那可是常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沈诀摇了摇头,“她才是福星,她在哪儿哪儿便会好,没有我,她会很好,没有我,她只会更好……”
苏公公听了这话简直要折煞了,哪有天子这样埋怨自己的。
“陛下,这放眼望去,普天之下哪还有人能比得上陛下,更别说还有谁能像陛下这般宠爱姑娘了。姑娘在这宫里,吃穿用度一切都是顶好的,陛下又整日陪着,历朝历代也没有哪个妃子受过这样的宠啊。”
“就拿今日来说,姑娘在这宫里生了病,第一时间就能得到医治,若把姑娘放在别处,还不知要等到几时,这哪里能让人放心啊。”苏公公苦口婆心的劝。
他实在是看不得好不容易有了生气,有了人情味的陛下,再回到之前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
沈诀也沉沉低语:“我不放心……不放心……”
68. 瘸子
禾清月在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沈诀听着动静,睁开眼翻身下榻,把桌上的药端了过来,扶着她喂到嘴里,禾清月喝了药,困的连苦都没抱怨,又很快睡了过去。
起了药效后,禾清月睡得更安稳,一直睡到第二日太阳高挂才醒。
一觉绵长,禾清月感觉自己又有了力气,她睁开眼,就看到沈诀,被他扶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
御医陈茂早已恭候多时,见人醒来,背着药箱,速速赶到床榻前,再次给她诊脉。
结果自然是无事。
只嘱咐后续还是要按时喝药,再配些药膳,调养一下身子骨。
一听又要喝药,禾清月不情不愿,头也不想点,陈茂便把目光悄悄移放到沈诀身上,沈诀道:“朕记下了,朕会看着她按时喝药。”
大功告成,自当功成身退,陈茂收拾好医箱要走,临了又道:“陛下的腿伤也要记得按时敷药。”
应是嘱咐沈诀的,可陈茂却是冲着禾清月的方向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都不把自己的病情放在心上,反而是对彼此的病情更担忧,所以只有这样,让这两位“病人”互相监督,才能把病养好。
见病情为发热的那个重重点了点头,御医陈茂便退下了。
人走后,禾清月开腔质问沈诀,“腿怎么又伤了?”
沈诀淡然道:“磕了一下。”
“我看看。”
“不严重。”
禾清月不信,“不严重还要敷药?给我看看。”
拗不过她,沈诀只得遵命。
他撩开衣摆,褪了鞋袜,往上卷了半截裤子,禾清月掀开锦衾,凑过去看,就见一大片淤青印刻在他的腿上。
禾清月嗔怪道:“你就没有个好的时候吗?”
先前是瞎了眼,现在又瘸了腿。
怪过之后又开始心疼,“敷过药了吗?”
“敷过了。”
“能走路吗?”
“能走。”
“疼吗?”
“不……”他又突然改了口,“疼。”
禾清月放心了。
敷药了,能走路,还会装可怜的说疼,那就是没什么事。
沈诀见人明显不信他说的疼,挠了挠她的手背,抬眼望她,开口道:“清月,疼……”
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禾清月嗤之以鼻。
“这是当我发热病,脑子也不好用了?刚还说不严重,这又说疼?”
沈诀埋到人颈间拱了拱,闷声道:“你心疼心疼我。”
这话要让苏公公听去,这行为要让苏公公看去,会觉得天都要塌了。
“叮——哗啦!”一声脆响,榻上两人循着声源回望。
苏公公的天是真的塌了,他把姑娘的药给洒了。
看着那一地残渣,禾清月一秒反应过来,动了下脑子,生病两人,喝药的却只有她一人,洒的那碗是谁要喝的,不必多想便了然。她抓住机会,看向沈诀,“药洒了,喝不了了。”
沈诀一眼看穿她打的什么算盘,对着苏公公道:“再下去煎一碗。”
“是,奴才遵命。”
苏公公赶忙收拾了地上的残渣碎片,禾清月伸手,想说“不用煎了,我不想喝”,结果话还没出口,人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走了。
禾清月抓了一把空气,失落的低着头。很快又转过身去,抓着沈诀的肩哀嚎:“你心疼心疼吧!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药……”
沈诀贴上她的手背,感受着她手掌的温度,热病患者也不热了,反而冷了。他抓过锦衾来,严严实实地裹到禾清月身上,说道:“你三天两头晕一回,风一吹就着凉,你不喝药怎么好?”
禾清月抱怨,“药太苦了……”一边抱怨,又一边扯锦衾,扯出一大块空余,把沈诀也包了进去。
沈诀怕她冷,给她包上了,她觉得沈诀也冷,所以把他也包进去了。
她眼巴巴的望他,“不喝了行不行?”
她知道求他没用,毕竟生病的是她喝药的是她,但她无处抱怨就会想找人发泄。
沈诀按着她的后背拉近,减少两人之间的缝隙,以免透风。说道:“你不喝药,我就不敷药,咱俩一块病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我紧随其后。”
这话一听就是威胁,可禾清月从他眼底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意图,反而是心甘情愿的作陪。
他是想让人尽快把人身子养好,但禾清月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药苦,他不能勉强,又实在没办法。无奈柔声哄道:“乖乖。我没办法替你喝,没办法替你好,我能做的只有陪着你。我倒情愿得病的都是我,这样你就不用受苦。”
禾清月看出他的为难,看出他的担忧,突然觉得比起药苦,让别人替她伤心似乎更让她难以接受。
等到苏公公再次把药端来,她二话不说就把药喝了,一句抱怨也没有。塞了两个蜜饯到嘴里,嚼啊嚼啊嚼。
——
御花园,翠湖边的丫头们正闲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辙声。
正疑惑这宫里还有人敢赶马车,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姑娘,正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抱着猫的男子,往这边走来。
丫头们皆是目瞪口呆。
一面是惊讶陛下怎么又残疾了,一面是惊讶姑娘怎么美成这样了。
她们的嘴还没合上,人就到跟前了,有先反应过来的,行了个礼,其他人又齐刷刷的跟着行礼。
礼毕,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放到禾清月身上。
禾清月接受这一道道目光,疑惑道:“怎么了?”
她们簇拥到禾清月身边。
有人摆弄着那翡翠簪子,有人捻着那丝绸衣裳,还有人端详着流苏耳环。
白玉肌肤,清冰神彩。
几人痴痴道:“姑娘今日这扮相,真是比天仙还要美了。”
她们之前竟从未发现姑娘有这般貌美。
宫里设宴时,群臣自是携女眷入宫的,那些个女眷也都堪称绝色,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侍奉时也见过不少了,可到底没有哪一个是能比的上今日的姑娘这般,如天仙下凡的。
禾清月听她们夸赞,却下意识的又伸手去触那道疤。
说来也怪,那道疤没医治,没管问,却在无意中消解的差不多,现下只留一块豆大的印记,而敷上粉后又几乎看不见,这才让人惊觉,原来真国色就在她们眼前。
玉扳指敲木椅的声音重重响起,这才将众人的思绪全都拉回。
她们忘了还有个残疾人在这,便忙着关心道:“姑娘不是得热病了,怎么还来这翠湖边?”
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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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关心不到那个坐轮椅的人身上,沈诀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禾清月道:“热病好了。但御医说我身子太弱了,所以出来走走,锻炼锻炼。”
……身子弱?出来走走?锻炼锻炼?
丫头们一脸不可置信。
那一日就把三宫六院走了个遍,她们一群人在后面跟都跟不上的是谁啊?她们不理解精力充沛和身子弱是怎么放到同一个人身上的。
沈诀也有不理解的地方,就是他明明可以走路,为什么非得坐轮椅不可。
但天仙下指示了,他又不得不从。
结果就是等天仙跟丫头们玩累了,便把他赶走,自己坐到轮椅上歇着去了。
沈诀站在一边,考虑着要不要在这翠湖边上也打个秋千,怎么能连个歇的地儿都没有。
其实明眼能看见不远处有个亭子,可皇宫太大,若要过去歇着,还得走上一段,到底是不比这眼前现有的方便。
禾清月怡然自得的坐在轮椅上,揉着洛洛歇了又歇。沈诀在她身后,不时的揉着她的脸颊,歇了又歇。
起了阵风,沈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忙里忙慌的给禾清月拢披风,但这风断断续续的吹,一阵接上一阵的不肯消停,他便绕到禾清月身前,弯下腰把人护在怀里,为了不让人吹着风,搂的有些紧,差点把洛洛给挤扁了。
禾清月身后是硬邦邦又冰冷的椅背,身前是宽大温暖的胸膛,不自觉的往前凑了凑,闷在他肩头,有些苦笑不得,“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两人这样,倒像是姑娘腿伤坐了轮椅,男子不舍心疼拥抱似的。谁能看出来是个瘸子担心人吹风着凉,跟护鸡仔似的护着。
沈诀喃声:“不想再让你喝药了。”
禾清月拍了拍他的背,豪气凛然的说道:“我觉得我能克服。”
她想到那些棕褐色的汤药,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怕苦。只是因为她现在锦衣玉食,凡事不愁,相较之下那点点苦便突显出来,让她烦扰。
但沈诀道:“不想你勉强,能避免还是要避免。”
他舍不得她吃一点苦,舍不得她有一点烦心。真正的要将他所求的,亦或是她所希望的,“吃好喝好玩好”做到极致。
禾清月望着他的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气,脑袋在他肩上拱了拱,手掌在后背摸了摸,发自内心的笑笑,“真好。”
“好什么?”
她又重复道:“真好啊真好。”
沈诀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她特别开心,开心就好,特别好。在温暖的怀里,浅浅笑着。
禾清月突然从后背抽出手,捂住了沈诀的耳朵,张嘴大声喊道:“我有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君,真好!”声音很大,惊的翠湖里的锦鲤散开,惹的丫头们回望。
听着这话,她们都觉得这是在明晃晃的炫耀。
可她就是在炫耀,她还要宣扬。
沈诀明白过来她说的真好是什么,拿下她的手,轻吻了下指尖,笑道:“夸我还不让我听啊?”
“你肯定听见了,一清二楚的。我怕再把你的耳朵给吼坏了。”
风已止,某人的心不止。他缓缓凑近,抵上禾清月的额头,柔声回道:“真好。”
两个字被他说的缱绻又珍重,无需反复琢磨,便可知爱之深切。
69. 世家走访
皇后册封之日渐近,世家大族愈发焦灼不安。先帝在位时,为稳固皇权,多与世家联姻,后宫嫔妃大半出自高门望族。然而景明帝即位后,寒门势力崛起,世家在前朝已无显赫权位,加之景明帝对其发妻爱之入骨,后宫无世家女子,世家衰颓之势,已然无可挽回。
他们深知,皇后之位已与世家无缘。长此以往,必将彻底丧失对朝堂的影响力。因而各家族暗中蠢动,或联络旧部故交,或结交内廷近侍,更有甚者不惜重金贿赂朝中重臣,试图扭转颓势。
这般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举,已然对朝堂稳定构成威胁。为防患于未然,景明帝决定亲自走访各世家大族,以示安抚,消弭隐患。
“以示安抚,消弭隐患。这未雨绸缪之举是你想出来的?你有这么高尚?”
早朝结束,听沈诀下旨,禾知节直接留在宫中,到养心殿正殿找了他。
沈诀一挑眉,转了转玉扳指,目光凛冽:“前朝的那些阴私,你是觉得他们藏得天衣无缝,还是当朕眼盲心瞎?”
事及朝堂,虽然禾知节并不质疑他的处事能力,但他显然不相信一个整日耽溺于情爱之人,能有如此干戈之举。
沈诀自然另有所想,瞒不过明察秋毫,断案如神的禾尚书,低头喝了口茶,实话实说:“前一阵我腿伤,清月陪着我在宫里闷了好些天,我想带她出去走走。”
禾知节心下鄙夷,果然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沈诀又道:“禾尚书若无紧要公务,不必常来养心殿这跑,朕没空见你。”说罢又撂下一本折子,换了下一本。
难得他们还有以君臣相称的时候,开口竟是一句警告。禾知节一脸你以为我想的表情,“我来见欢欢。”
沈诀一口回绝,“不让见。”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你我是第一日相识吗?”这话的意思是你应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先前禾知节还能跟禾清月面对面的下上两盘棋,现在倒好,见都不让见了。
他忽而想到前几日同人见面,沈诀跟护崽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的场景,笑道:“不会是因为前几日欢欢夸了我一句玉树临风,你就吃醋了吧?”
沈诀垂眸不应。
看来是猜对了。
看人吃瘪,禾知节心里一阵畅快,茶也不喝了,就搁在案上。
但他有些想不明白。像沈诀这样一个容不得爱人将一丝目光放到别人身上的小气鬼,怎么会同那个柳忆安做赌,又怎么会真的舍得放人走。照他的性子,肯定是拼命把人抢到手才是。
他不知道的是,争抢是沈诀自幼便学会的本事,没什么难的。于他而言,真正难的是将那轮独属于他的明月高悬,任其清辉洒遍人间。
可纵使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他也要放手。
他可以拼命,也绝不怕死,但他怕因为他的逼迫,禾清月会死在他面前。
至今,那双覆在脖颈处,逐渐捏紧的手,还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浮现。
他怕了,当真怕极了。
——
晨起,禾清月是被沈诀从衾被里捞出来的,眼都没睁,显然没醒。
沈诀捋着她的头发,轻抚着她的眼皮,思量着,不如将走访推到明日。
“清月,今日不去了,推到明日行不行?”
梦中的禾清月嘟囔着,“不行,要去。”明明眼都睁不开,也没什么力气,还是攀着人的肩,拼着劲要起。
她是一定要去的。
自从得知沈诀要带她出宫走访,她这几日紧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礼仪,世家的姻亲谱系、官职脉络、禁忌偏好,她一样不落的全要记熟。沈诀曾叮嘱嬷嬷不必让人太辛苦,教些皮毛就好,但禾清月执意要学到最好。她学的很快,奈何时间紧迫,东西太多,几日来,她日夜不停,白日习礼,夜里挑灯苦读,昨夜更是熬了个通宵,就为了今日能出宫。
沈诀也不想扰了人盼了那么久的兴致。剥开衾被,抱着人去了梳妆台,丫头们给梳妆的时候,又叮嘱人轻些,能让人再眯一会儿。禾清月便合着眼任其摆弄了。
上了马车,又迷迷糊糊的窝在沈诀怀里睡去。
荥阳郑氏府邸前,家主郑道全立于最前,距门阶三步,主母王语蓉着深青色翟衣,微退半步于夫君侧后,手执锦帕,长子长女小女分列父母两侧,侍从仆役颔首,迎皇帝登临。
众人翘首以盼,一辆朱轮紫缰安车也越靠越近。众人心知肚明,低调走访,自然不会乘御辇前来。那着常服的随驾太监,腰间配着绣春刀的侍卫,已然震慑到了众人。
屏息敛声之时,马车稳稳停了下来,车夫放好脚凳,一位着玄色衣袍的年轻帝王,缓步下阶。不过二十余岁,眉宇间却已淬出锋刃般的冷意,不怒自威。缓缓扫视众人,目光如寒潭映月,深不见底。
众人欲要俯首行礼,只见人转了个身,张开双臂,迎着马车上撩帘下来的姑娘,抱了个满怀。
隐约间,不知是错觉还是幻听,他们竟从这位帝王身上,品到了一声笑。
那姑娘在地上站稳,与帝王并肩而立,着一身碧落蓝,如瀑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纤细的白皙脖颈。身姿高挑,肌肤胜雪,气质不凡,清冷孤傲,可一双杏眼圆溜溜,湿漉漉的,又中和掉了过于脱俗的气质,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张扬又明媚,恍若谪仙落世,美的惊心动魄。
众人愣在原地,忘了行礼,也浑然不知是怎样到的正厅。
沈诀坐在紫檀木宝椅上,闻着室内的檀香,下令让人撤下去。
郑道全回神,听了此话,连忙命人把香炉搬走,经人叮嘱,又命人端了几盆桂花来。
闻着清新的花香,禾清月皱巴的小脸才舒展开。
御赐金匾抬到正厅,郑道全连忙跪谢,其余人等也跟着齐齐跪谢。先给赏赐,人怀着感激之情,余下的事情便好说了。
两位高位者攀谈,余下的小辈便不受拘束,可以畅所欲言。
郑氏长女郑白薇,比禾清月小上许多,正是待嫁的年纪,却将人同划到跟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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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辈”当中。不为别的,就为那张年轻貌美的脸。
世家大族年华正好的贵女都知道,此刻正坐在高位,伴在帝王一侧的姑娘,是景明帝的发妻,是未来的皇后,是天子盛宠的美人。
但她们同样知道,这样的人,是景明帝即位六年后才找回来的。
在民间流落六年,其规矩礼仪必然生疏,才艺学识更是不必多说。而她们可是自幼便被培养着,一直到现在也从未有过一丝懈怠,就待日后进入宫中,享一分天子盛宠,为家族谋得殊荣的世家贵女。
所以郑白薇必然是不服气,为什么她以后可以做皇后,而她却连宫都入不了。
她绞着手帕,忿忿地看向禾清月。
禾清月在此时恰巧瞥了她一眼,但很快又转向沈诀。
郑白薇愣了一愣,心里火气腾腾冒起。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水盈盈的摄人心魄,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在不经意看人的时候,会有一丝轻佻,让觉得是在嘲讽。
所以在禾清月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一个女子因她的一个眼神,暗自在心里将她视作仇敌。
下人端着沏好的茶进来,经过郑白薇时被她接了过去,她要亲自送到沈诀面前,让人好好看看,像她这样知礼识趣的人有没有资格入宫。
“臣女给陛下送茶,陛下请用茶。”
礼节礼数到位,用词妥帖恰当,声音温婉柔和,托着茶盘的小手也白皙透亮。仅这一个举动,便可将贵女的姿态仪态及样貌,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沈诀夸了一句,“茶不错。”
是真不错,但有些清冽,他转向禾清月道:“你还在喝药,这茶你不能喝。”
听了沈诀夸赞,本还想尝尝味道的禾清月,又悻悻的缩回了要取茶的手。
沈诀给一旁的苏公公递了个眼神,苏公公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到了托盘上,“这布袋里是桂圆和红枣,已经按比例配好了,麻烦姑娘下去给煨一碗过来。”
见人脸色越来越不对劲,苏公公特意嘱咐了一句:“要用文火慢煨,不然会失了药性。”
郑白薇彻底僵在原地。这是拿她当什么?仆役?下人?还是一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头?
“薇薇,别愣着啊,快去啊。”她爹居然在使唤她。
郑白薇愤愤地咬着下唇。
她失了颜面,她爹居然也像使唤一个粗使丫头一样使唤着她!
禾清月看着这一幕,转头对沈诀道:“我不渴,不用喝,那汤不用煨了。”
这时候装什么好人!
她松开紧咬的嘴唇,抬眸道:“无妨,姐姐真想喝,臣女去煨一碗过来就是了,臣女别的手艺没有,这煨汤的手艺还算不错,就算是普通的桂圆红枣,臣女也能煨出不一样来。”又转向禾清月,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道:“姐姐且让妹妹试试吧。”
体贴入微,知进退,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禾清月微微一愣。回神时人已经退下了,她同沈诀耳语两句,沈诀接过苏公公手里的披风,起身给她披好,便让人跟着去了。
70. 夫妻
从正厅一直追到后院,经过廊桥,绕过假山,到了湖边就见一人蹲在那里,两臂搭在两膝上,头埋在臂弯之间。
禾清月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郑白薇,人抬起头来,两眼泪汪汪的。禾清月把帕子递了过去,“擦擦吧。”
郑白薇盯着这帕子看了两眼,没接,自己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这帕子是用越绫织的,非皇家禁用丝绸,哪里这么好心来安慰她,分明是借着帕子,摆着身份来警告她!还有这玄色披风,上面绣的龙纹图样,傻子也看得出她跟当今圣上是什么关系。
她站起身来道:“你装什么清高?皇后之位胜券在握了,便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我连宫都入不了,哪里威胁的到你,还需要你处处警告?”
禾清月不解:“我何时警告你了?”
“方才在正厅,你坐在陛下身边瞥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我放下姿态去端茶送水,丢脸之时,你又装什么好人的帮我说话?想一个人偷偷的哭,你还要追上来,捏着御用手帕,披着龙纹披风,对我一顿羞辱,又是什么意思?”
禾清月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她身上对她的敌意是为什么。便一一解释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瞥了你一眼,可能是我没睡醒,也可能是被檀香熏晕了没缓过来。桂圆红枣汤是因为我喝了太多了,都要喝吐了,我不想再喝了。我追过来是想跟你说说话的,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这披风,帕子,都是宫里的东西,出行就带了这些,我也没在意,若非要让我去从皇宫里找一件普通花样的,粗布麻葛织成的,我也找不出来。”
沈诀的腿伤本不严重,几日便好,谁知道在禾清月没看住的时候又给自己磕了个淤青,严重到连路都走不了。这可好,整日不要脸的赖着禾清月,让人陪他。禾清月整日陪着他看折子,批折子,都要无聊死了。好不容易出宫,可得找个人好好说说话,倒倒苦水。
禾清月把事情缘由掰碎了揉烂了的解释给她听,还安抚着情绪,“你可是世家大族郑氏家主的长女,这花容月貌,秀外慧中的,还弹得一手名动京城的好琵琶,我自愧不如,哪里能羞辱你。”
她抢过那个装好桂圆红枣的布袋,一把抛到了湖里,在人张着嘴盯着那道弧线转头看的时候,她掰过人的下巴,捏着帕子,一点一点的给人擦了擦哭花的妆容,温声哄道:“可别哭了,这么漂亮的妆都给哭花了。”
听人说,郑白薇本还抽抽搭搭的,这下真的不再哭了,捧着自己的小脸摸了摸,确认有没有失容。
禾清月见状,笑着说:“哭的时候我见犹怜,不哭的时候更是美极了。”
郑白薇被夸的有些羞愧脸红,全然忘了方才是怎样的针锋相对。
一阵凉嗖嗖的风吹过来,鬓边的碎发都吹乱了,禾清月又给人拢了拢发丝,见人穿的有些少还想把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但显然人并不像她一样怕冷,便先顾着自己了。
“今日这天也有些冷,倒是适合喝些热汤,你想喝什么,我去做。”
郑白薇仰头,眼睛圆溜溜的,“我答应陛下要去做的。”
“我还能让你用这双柔荑巧手去煨汤?”
“可是……”
“别听他的。”说罢,禾清月就拉着人往小厨房去,走了两步又忘了自己不识路,又让人走在前面带路。
“你真的要做吗?可以让府里的厨子做的。”
她的手是柔荑巧手,可看着那双青葱如玉的手也不像是会做汤的样子。郑白薇不免担忧,若人再烫着碰着的,她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
禾清月点了点头,挽了下袖子,利索的备好材料,很快就上手做了起来,得心应手的感觉,也让禾清月意识到,她之前应该就会。
汤端到正厅的时候,沈诀只尝了一口便知道是谁做的,转向禾清月道:“还亲自上手了?”他已经许久未喝过她做的汤了。
“我不想喝桂圆红枣汤了。”禾清月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沈诀笑了笑,“所以你就抛到湖里,让锦鲤去喝了?”
禾清月猛地去看苏公公,苏公公心虚的移开眼,怎么还告状呢?
沈诀完全没有苛责的意思,说道:“不想喝了就换,等回去让御医重新给你配个药膳。要色香味俱全的,怎么样?”
药不能不喝,但换个花样也还行,禾清月笑着点了点头。
郑白薇看着这一幕幕,低头喝了口汤,刚喝下去就暖洋洋的,细细品着又细腻绵长。
是她亲手做的,是他笑着品的,旁人分得一杯,已是荣幸万分。
冰雪是会被暖阳消融的,化为一汪春水后,缓缓流淌,滋润着万物,万物复苏,争相招手,而那春水却只会追着暖阳急流。
是她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
养心殿寝殿,烛火摇曳,身影交叠。
案前,禾清月道:“明日去弘农杨氏?”
沈诀坐在禾清月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埋头在她耳边,轻轻应下“嗯”。
禾清月又翻过弘农杨氏的世系图来看,先前已有标注,现下只需温故一遍即可。
纸张被禾清月翻的簌簌作响,很快就看完了。她长舒一口气,转过身,两条纤细的手臂搭上了人的脖子,沈诀便托着她的臀腰,抱去榻上睡觉。
弘农杨氏倒是本分世家,结党营私、意图不轨之举统统没有,此番去到府中,多是安抚。家中子女也正直青春年华,便鼓励其参加科举,凭本事谋官职,为前朝效力,至于后宫选秀入宫之事,只字未提。
前朝后宫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朝堂构成,没有什么高下之分,若非要说前朝比后宫重要,也不过是因为皇帝的决策更直接,可历来靠女儿在后宫分宠,光耀门楣的又何其多,他们打着这样的算盘也无可厚非。
所以在走访世家时,禾清月的压力要比沈诀的大的多。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看她德行是否配位,只要有一处错,他们便可就此分说,再借此推荐自家女儿。皇后之位无缘,可后宫又不止皇后一个位子,只要她们有机会,进到宫里做个妃嫔,也够他们背后的家族殊荣一生。更何况谁又能保证,皇帝真的能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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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长情的宠她一个,谁又能保证,这皇后之位会一直是她的。
“韦氏小女韦疏月,敬陛下。”
宴席上,韦疏月在开场前,腾地起身,众目睽睽之下,直率洒脱的举起酒杯,豪气干云的敬了一杯酒。
这英姿飒爽的气度,与先前走访的那些世家闺秀截然不同,是禾清月从未见过的类型。
她偏过头,同沈诀耳语,“她的名字里也有月,但她性格豪爽,跟我完全不一样。”
这话是故意说给沈诀听的,近日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世家走访到现在,虽然沈诀对于后宫的态度,依旧同以前一样。但她倒觉得是人的原因。先前都是些名门淑女,类型单一,但现在这个不一样。他特意提醒着沈诀,就是想看看沈诀的态度。女儿家的那些小心思,她也有。
沈诀覆上她放在膝盖上的白玉嫩手,摩挲了两下手背,又捏了捏指尖。眼眸深沉,让禾清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始终也没回话,而是举起一杯茶,回敬了对方。
禾清月抓紧了手,攥成了拳,看着沈诀的侧脸,喉咙有些干涩。
“朕听说韦氏女对闺阁风月不感兴趣,倒是对行军打仗颇有兴致。”
韦氏家主给她使了个眼色,提醒她好好说,可她却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但臣女是个女子,家父认为习武不合礼法,便不同意臣女习武。”
“可臣女喜欢摆弄刀枪棍棒,也崇尚能上战杀敌,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之人,若可以,臣女也愿奔赴黄沙满地的边疆,为国效力。”
“只是历朝历代从无女子从军的先例,臣女虽偷偷习得一身武艺,却只能困守闺阁,遥遥以望那难以实现的夙愿。”
沈诀大手一挥,“没先例就开先例,甘愿为国效力的忠贞之人,朕岂能不用。朕来拟旨,明日你便去霍将军帐下报到。”
韦氏家主听了此话,慌忙开口要人收回成命,韦疏月却是抢断他父亲的话,高兴道:“陛下此话可当真。”
沈诀看了她两眼,“当真。只是刀剑无眼,韦氏女在营中定要护好自己,莫要让韦家主为你担忧。”
两头兼顾。看人这打算,此事已定,无可奈何,韦氏家主连忙起身,谢过人的叮嘱。
韦疏月也再次起身,拱手作揖,俯首行礼,“臣女遵命。”
沈诀又道:“既是先例,朕赐你新名,以表殊荣。”
此话一出,众人俯首跪地,静等他发话。
沈诀拨弄开禾清月攥成拳的手,伸入指间十指紧扣,面向众人,面不改色道:“就叫韦映雪,寓剑光映雪之意,如何?”
韦氏家主道:“京兆韦氏叩谢陛下赐名,天恩浩荡,没齿难忘!”
家主表态,其余人等也跟着回应。声浪一道接一道。
沈诀则悄悄的偏过头同禾清月耳语,“这下完全不一样了。”
“清、月。”
禾清月耳朵痒痒的,心也砰砰乱跳,被扣住的手也不自主的收紧。
回头看他,四目相接,看到了一个奸诈狡猾的沈诀。
71. 真是疯了
照例,在睡前,禾清月依旧翻看着明日要走访的清河崔氏的世系图。这是最后一家,也是直到现在科举盛行下,寒门崛起时,仍有威望的一家。
所以她不敢懈怠,翻看了一遍又一遍,颇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还让等着她的沈诀先去睡。
沈诀定然是不会走的,脑袋拱在她颈窝处,拖腔拖调的说:“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禾清月被他的发丝弄的有些痒,偏了下头。察觉人在躲,沈诀眸子一沉,又耍赖的追了上去。再偏还追,身子歪斜了大半,几乎是靠在了她的肩上。禾清月也不再躲,伸手按了按他乱动的脑袋。
“世家走访就要结束了,几日看下来,我觉得自己与那些世家女还相差甚远,所以等我看完,我要再去温习一下礼仪规矩。”
沈诀摆弄着她的手指,夸道:“已经很好了。”
但禾清月并不满意,“我要做到最好。”
他偏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她的唇珠,“已经是最好了。”
他不想让她太过劳累。
可禾清月道:“还不够。”
她揉着他的脑袋,说道:“子煜,你对我太包容了,其实我还有很多不足。”
“既然你选我做皇后,我就必须要尽善尽美,做到无可挑剔才行。不只是礼仪规矩还有治国之道,德行修养,我都要做到最好。唯有这样,日后我才能真的做到母仪天下。”
沈诀抬眸,看到的是她坚定又认真的眼睛,他直起身子,捏着她的胳膊,急道:“可我不想让你担负这样的责任。我只想让你做我的妻子,只想让你快快乐乐的陪在我身边。”
只想回到从前那样……
禾清月拿下他的手,摇了摇头:“子煜,我已经玩了很久了,也很快乐了,但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只顾自己,册封日越来越近了,倘若我戴上凤冠却才疏德薄,日后如何担得起这江山之重、万民之望?”
“为什么要给自己背负这么大的责任……我带你出宫走访只是想让你解解闷,不是为了给你增添负担的。”
不该是这样的,这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他感到焦灼。
禾清月被他推倒在地上的时候,也没有抱怨,反而看出他的情绪波动,伸直手臂,轻轻摸着他脸颊安抚:“这不是负担,是我应该做的。是作为未来的皇后,应该做的。”
玄色毯子映着白,素色里衣,如雪肌肤,唯一一点红,是一张一合的嘴唇。
他不安的俯身去追逐着那点红,“我不要你这样,我只要你做我一个人的妻。”对于突如其来的吻,禾清月有些诧异,但很快便配合着他,两条玉臂搭上脖颈,任他予取予求。
越是这样,沈诀越是不安,他感觉这不是给予,是消逝。她今日说这些,就是在做打算,做着爱天下人,不止爱他一人的打算。
为什么不能只爱我?为什么忘了柳忆安还是不能只爱我?为什么要把爱分给天下人?
“我们要个孩子吧?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我现在给你,好不好?”他说的急切。
他几乎是立即想到了这个法子。
他曾试图在她身上留下些什么。先前是一个镯子,后来是一枚玉佩,但那些都是死物,丢了,碎了,关系就散了。但孩子不一样,他是活的,会哭闹,会说话,会委屈巴巴的留人,会把你留在我身边。
禾清月摸着他近乎鲜血般的嘴唇,温声说道:“还是等册封之后吧,那时我们的孩子是皇嗣,我也算为社稷尽了一份心力。”
沈诀摇了摇头,急迫道:“不等了,就现在。”
再次俯身吻上唇,呼吸变得灼热,肆意的掠夺暗示着他的失控,大手从衣摆钻了进去,光滑柔软的肌肤让他爱不释手,扶着细柳腰肢,拇指在小腹上碾了又碾。
上下其手,禾清月被他弄的浑身发软,推搡的力气都没有,双手软绵绵的撑在他胸口。
秋日寂静,连一声鸟鸣也无,空旷殿内也只有啧啧水声,直到禾清月喊了一声“疼”,殿内开始有了些慌乱的动静。
锁骨上那个血淋淋的牙印,映的沈诀满眼猩红。
他几乎是如离弦之箭般突然起身,“怎么又疼了……清月对不起……我……”
看着他的不安反应,禾清月撑起身,猛地把他推倒在地上,两人上下位置颠倒,她拉开他的领口,俯身在他锁骨处狠狠咬了一口,起身,探出舌尖舔掉尖牙上属于他的血,“扯平了。”
沈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又盯着那个血淋淋的牙印看了好久,翻身而起把人揉进怀里,抱的极重又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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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
禾清月道:“好什么?你不疼吗?我明明咬很重,都出血了。你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拥抱又紧了几分,他依旧喃声重复“还好……”
还好没酿成大错,还好还来得及。
“日后若我还有神志不清,发疯失控的时候,你就咬我,狠狠地咬,咬不动就打,打不动就骂,想尽一切办法推开我,然后跑,知道吗?”沈诀解开她的领口,边抹药边叮嘱。
禾清月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失控?”
他想说“你应该清楚缘由,不然为什么要顺着我”,但抬眸看到的是一双天真带着好奇的眼睛,他愣了一愣。
不清楚缘由,却依然顺从。
“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身后的烛火通明,打在禾清月背后,为她铺上了一层光辉。久久,他道:“理政理疯了。”
他真是疯了。
抹完药后,他不让人动手,也不照镜子,估摸着差不多就往自己的伤口上怼,十分精准的一点也没抹上。禾清月看不下去,接过他手里的棉棒,低下头一点点的给他抹药,沈诀看着她的发顶,胡思乱想了很久,伤口处被吹了口凉气,丝丝凉意带的他睫毛颤动。
禾清月拍拍他的肩,“好了,睡觉去吧。”
“你陪我。”
对于他的耍无赖行为,禾清月叉着腰,抬高了声音,“我方才说什么了?”
他更无赖道:“你不睡我也不睡。”说罢就托着腮静静的等着,看着,禾清月赶他他也不动。
怎么这么磨人?
禾清月也不再惯着他,起身离开,“那你等着吧。”
他最听不得等,也最等不得,起身去追人,伸臂穿过她的膝弯,将人一把抄起。禾清月的惊呼还卡在喉咙里,后背已经陷入一片温热的支撑。
“怎么还偷袭呢?”
“不止偷袭,”他轻挑眉,自信说道:“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睡觉。”
看来今夜这觉是非睡不可了。
禾清月叹了口气,稳稳环住他的脖颈,道:“就陪你这一晚。明日走访结束,我是一定要去认真学习如何做皇后的,你不准再拦我。”
明日自然有明日的办法,他先应和道:“可以。”
72. 看戏
崔氏府邸的后院,众人团团围坐在小亭里,静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唱戏,这是崔家主在京城里请的最好的戏子。
崔氏家族还有威望,近百年怕是衰败不了,无意攀附于皇室,对于此次走访也并不看重。但既然人来了,他们也不能失了身份的将人晾着,自然是要尽到该有的礼数,不打官场,那便娱乐。
不过这戏子确实唱的好,就连一听到戏就想入睡的禾清月都全神贯注,听的津津有味。
但她并非是被那主角儿吸引,而是被戏台的一个不起眼的配角吸引,油墨重彩之下那配角的眼神如火焰般,炯炯的烧向她,让她移不开眼。
故事也有意思。讲的是一对男女,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开了一家酒楼,安稳生活正准备喜结连理时,女子被一权贵看中,抢走做妻,本是情投意合的两人被迫分离,只能隔着朱墙遥遥相望。
该戏——竟是场悲戏。
“好看吗?”沈诀转脸问向禾清月。
禾清月点点头,“挺有意思的。”
“是吗……”沈诀转回去,盯着台上的一个戏子看了又看,低声喃喃。
戏散场,崔家主招呼下人去前厅备茶,又亲自引着二人往正厅去。
那戏确实精彩,一路上禾清月还在回味,甚至出言点评道:“戏是好戏,但会不会有失偏颇。”
听她这么一说,崔家主和沈诀都来了兴致,道:“何处此言?”
禾清月问:“这出戏是谁的视角?”
崔家主答:“是那男子的视角。”他事先已经看过台本,也是看过之后觉得不错才让人唱的这出,没想到唱出来的效果,比干瘪的文字要有意思的多。
禾清月道:“既然是一人视角,自然是不知事情全貌,那何以做得以己度人,知晓他人想法呢?在那男子眼中,他心爱之人是被那权贵抢夺的,但有没有可能是那女子自愿的。”
简单一出戏竟然还有可辩论之处,崔家主饶有兴致道:“姑娘的看法倒是有意思。”
禾清月道:“因为我也是女子,自然对戏中那女子的行为更能感同身受。”
三人到了正厅,沈诀先接过一碗茶来品,确认是温性的才递给禾清月。
禾清月接过喝了一口,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他们男女二人历经了那么多的磨难,在一起那么久,却始终没有成婚,怎么就那么巧的刚刚苦尽甘来,却被旁人捷足先登,强取豪夺。”
沈诀低头喝茶,或许真有那么巧……
“这说不定是那男子迟迟不肯娶那女子,女子心灰意冷,而这时恰有人待她极好,比之男子还要有余,也愿意娶她,她这才同意和那人远走高飞。戏中也说那权贵娶她回去是做妻,那他定然也是认真对待这份情谊的。”
“还有隔着朱墙遥遥相望,全是那男子的一面之词,他怎知那女子离开他就一定是受压迫的,不幸福的。”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那么长的时间,男子都没有把握住心爱之人,他真的爱吗?还是同那女子在一起待久了,产生了一种那女子必须是他的错觉。所以才会在那女子被人抢走后,不甘心,不服气,自认为那女子是同他一样备受煎熬,以泪洗面的。”
说罢直觉口干舌燥,低头去喝了口茶,而沈诀则抬起了头。
这出戏完全是他们的故事。她几乎是借戏将沈诀时刻担忧的事情剖析清楚了。若她是将自己的想法加到那女子身上的话,那沈诀的担忧就少了。
可这都不是问题,她自愿也好,被迫也罢,都无所谓,毕竟执行人和恶人是他,这在他的掌控之内。而她自己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他无法掌控。
“若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摆在那女子和那权贵之间呢?”
“这戏还有后续呢。”禾清月问道:“什么鸿沟?”
“女子认为自己是那权贵带回去的替身。”
禾清月疑惑:“为什么是认为?不是发现?”
“因为那权贵在一开始就说明了那女子是他苦苦找寻的唯一挚爱,但她不相信那权贵的话,固执的认为自己是替身。”
“……那她有点不识好歹了。”
怎么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但是也可以理解嘛。女子肯定是心怀希望,想要做那唯一之人,才会在意自己是否是替身这件事。这么看来,那女子一定是爱他的。若她不爱,她压根不会在意这种东西。她那么在意,说明她想要那份爱,想要唯一的爱。”
说完,沈诀正思索着什么。而崔家主还没听完就被叫去忙别的了。
禾清月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道:“我仅发表我的看法。”
半晌,一杯茶被喝净了,杯壁上残留几滴水珠,全都汇到了杯底,沈诀突然开口道:“清月,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他想了很久,发现他发疯强迫她之事,才是他们之间最难以逾越的鸿沟。
“咚、咚、咚”,鼓声自门边响至厅内。伴随着鼓点信步而来的,是一位戴着面纱,怀中抱琴的曼妙女子。琴架摆好,人也落座,这是新的表演要开始了。
未听到回答,禾清月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沈诀便有些着急。
瑟瑟琴声响起,如秋风打叶,凶猛迅疾。
沈诀看着禾清月的侧脸,一点余光也没有投放到他身上。
来不及了……
一月期限已到,他又一次不讲信用的出尔反尔。所以有人找上来,给他搭戏台子了。这琴声就是在摆台。
他一直等到琴声结束,也没有得到禾清月的回应。
直到一人上场,一人摘下面纱,“草民柳忆安。”“民女玉隐”齐声道:“拜见陛下!”
听着声音,看着面容,禾清月有一瞬间的愣怔。沈诀探身去看,只见人突然大口喘着粗气,脸色变得苍白,双手紧攥,出了血,汗水混着血水,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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绽开。刺目的红逼的沈诀的眼睛变得猩红,他转脸向一旁的侍卫喊道:“来人!把这两人带下去!”
腰间配着绣春刀的侍卫顿了一下,不知缘由只听令拔刀,快步走到柳忆安和玉隐面前。崔家主还不知这两人哪句话触犯了龙颜,让人这般大动干戈,便从中说和,结果跟着一块遭殃。
侍卫举着泛着银光的佩刀,紧逼着人到室外,两人步步后退。
柳忆安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见到人,“十七!!!”
这声叫喊更是让禾清月头疼欲裂。她拍着脑袋晃了晃,感觉有千斤重的东西在压迫着她,案上的茶碗全都被扫荡在地,叮呤当啷的。
一旁的苏公公看着事态愈发严重,姑娘的状况也不好,不等沈诀下令,便麻溜的跑去备车准备回宫。
“清月……”沈诀将人搂在怀里安抚,可根本不起作用,她仍然疼的要命,神志不清的想找些东西发泄,便抓着凑到跟前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力度大到险些将那手给咬下一块肉来。发泄过后,又浑身无力,唯有泪水争先外流。
泪水滴到那出血的牙印上,被咬的是他,沈诀却毫不知痛,只问:“很疼吗?”
禾清月猛猛点头,泪珠子甩的到处都是,她想说“好疼,要疼死了”,可开不了口,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发不出声。
沈诀心疼的要命,又把手凑了过去,急道:“疼就咬我。”
禾清月抓着他的手,沾血的尖牙再次覆到牙痕上,还没下口咬合,突然一阵眩晕感猛地袭来,整个人像是被狂风折断的芦苇,栽到了沈诀怀里。
苏公公这时急忙赶到室内,将马车备好之时告知。沈诀将人打横抱起,踩过瓷器碎片,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室外的柳忆安和玉隐见人晕倒,急切的想上前关心,刚迈出一步,就被侍卫再次横刀拦下。这点子功夫,人又走出了百米,徒留一个焦急的背影,和一句“留活口”给他们二人。
——
太医院的太医们早都聚到了养心殿内待命。
景明帝将人抱来殿内,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他们便知会此时最重要的是他怀里的人,不拘礼数,尽快诊治。御医陈茂多次会诊,自然首当其冲,速速给人诊脉,余下的太医在一旁观摩,时刻关注着昏迷之人。人在昏迷时也会有下意识的反应,而每一个反应都能帮他们尽快梳理病情。
他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沈诀站在一边,焦急的来回踱步,最终被御医陈茂以影响诊治,请出了殿外。
他又站在殿外来回的打转,脚底的每一块方砖都要被他踩出裂缝来。
之前陈茂便说过,记忆恢复时,由于大片记忆在一瞬间涌入脑内,人会不堪重负,导致头疼欲裂。今日禾清月便是此症状,那便说明她极有可能恢复了记忆。至于恢复的是哪一段记忆,不得而知。
可比起这个,沈诀更担心人的状况。禾清月每一次疼痛,他的心都如刀割一般,万分疼痛。
73. 帝王哀求
天色渐晚,暮色如潮漫过天际。宫灯已被点亮,可依旧没有御医从殿内走出,意味着禾清月还没醒。
沈诀一直在等,苏公公搬了把椅子让人坐下等,他心急如焚,根本坐不住,还是来回不停的踱步。
月上柳梢头,清辉映绮窗。
殿门大开,太医们从殿内走了出来,下阶到沈诀身前,躬身行礼。
“怎么样?”沈诀急着问。
“姑娘醒了,头疼也已基本缓解了,陛下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是皇家御用太医,自然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沈诀舒了口气。
御医又道:“只是……”仅这两个字,沈诀的心就又吊到了嗓子眼。
“只是姑娘的身子一定要好好调养才行,药还是要按时喝不能停。”
沈诀快速应下,“朕知道,朕记得。”每一个在大夫面前的病者亲属都十分卑微,就算是至高无上,权利无双的帝王,也是如此。
御医们后撤一步,再次躬身道:“无事臣等便先退下了。”
“好。”沈诀转向一旁的苏公公道:“告知内务府,今日会诊的太医,加赏三年的俸禄。”
苏公公迟疑片刻。
三年的俸禄可真是不少。之前那次,他听到多领一月俸禄时,都做好了被遣出宫拿钱养老的打算。这三年的俸禄,都够在京城这黄金地段买一座小院了,可是罕见的厚赏了。
众太医眼里发着光,齐齐高声谢过陛下,高高兴兴的退下领赏银去了。只有陈茂被单独留了下来。
陈茂是资历最深,经验最丰富的太医院院使,也是和沈诀接触最多,知晓禾清月种种病情的太医。
沈诀直接问道:“清月的记忆恢复了吗?”
陈茂道:“臣正要将此事告知陛下,姑娘的记忆大概率是恢复了。”
“那……恢复的是哪一段?”
陈茂道:“姑娘刚醒,意识还不甚清醒,臣不敢多问,怕再次刺激到姑娘,所以不知姑娘恢复的是哪一段记忆。可无论恢复的是哪一段,只要恢复了,便都是好的。”
人的记忆恢复了,就意味着离疼痛就远了,离闷头都不愿喝的苦药就远了。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
……可沈诀私心,不想让她恢复到十七的时候。
陈茂提醒道:“陛下可以去看看姑娘了。”
人醒了,可以去看了,可直到陈茂也已离开,他依旧站在殿外,没有进去。他不敢,他害怕……怕清月不是清月,开口就是质问,满眼都是厌恶。他不知要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禾清月……
丫头从殿内走出,下阶到沈诀面前,欠身道:“陛下,姑娘喊您进去。”
沈诀握了握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终究是要面对的。
殿内烛火点的昏暗,床头搁置的药飘着苦涩,榻上人已起身,隔着珠帘,静静的望向这边。
“怎么不过来?”光线不明,细碎的珠帘又将两人隔挡,榻上人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那里站着。
沈诀伸手撩开珠帘,还没抬眼去看,又逃避般的缩回了手,被拨弄的珠帘摇摇晃晃,簌簌作响。
他的喉咙发紧,喉结滚了两滚,仍然沙哑:“清月……还是十七……”这一句话几乎就要将他所有的力气给耗尽了。
“很重要吗?”
“很重要。”
“你希望是什么?”
“……清月……”
那边不再回应了,只有榻边的烛火摇摇曳曳,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无所谓明暗,无所谓阻隔,他仿佛已经将人看了个真真切切,他不想听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道:“是十七。”
他该逃了,该转身就走了,他没法面对此刻的十七。可他却一把撩开了珠帘,疾步走到了床榻边。
双膝跪地,伸出手却又害怕的缩回,胡乱的抓着衾被,声泪俱下的哀求,“我在改正了,我不会再强迫你,你有一句不愿意,我碰都不碰。”他觉得这样还不够,又继续加码,“你要是不想见到我,我就搬出养心殿,去离你最远的钟粹宫。你喜欢柳忆安也可以,我不在意……”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他骗不了自己,“……或许在意,但我不会因为他而再次发疯伤害你。”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怎么都不够。
“再过两日就是册封大典,你不想做皇后就做长公主,我安排在了同一日,你可以选。如果你想嫁给柳忆安,我就给你们主持大婚,以兄长的身份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像是在被钝刀子磨着,每说出一句都疼的要命。
“为何说这些?”
有人在几近将人淹没的水里抛了一块浮木。他胡乱的抓着,求道:“我在求你留下来……我想让你留下来……清月……你现在还病着,还要喝药,我不能让你离开。我要知道你在好好的活着,亲眼看着你是无病无痛,无忧无虑的活着。”
他不知道还能抓住什么,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话来将人留住,他只能用最直白的语言祈求,“不走行不行?不跟他走行不行?留下来好不好?”
被钝刀子磨着的不只有他,她的心也像是被剜了一般疼,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开口:“我只问一句,我是不是替身?”
“不是!”沈诀快速回道,“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
她吐了一口气,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明日我要见到柳忆安。”
沈诀的心沉到了底,满腔都是水,要窒息了。
“……好……”
——
沈诀站在翠湖边向这边张望,禾清月和柳忆安则在小亭里对坐。
风清气朗的御花园,剑拔弩张。
“我的身世,是你编造的吗?”
她不愿相信,她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会是欺骗她的人,所以她要当面问个清楚。
柳忆安支支吾吾,不知所言,只轻声唤道:“十七……”他没想到今日再次相见,第一句竟是质问。
“回答我。”
她在逼问,可她从来不是什么咄咄逼问的人。这意味着,今日他必须要将事情说清楚。
“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你失忆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才……才编造了你的身世,那个时候你高烧不退,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我是为了让你活着才这样做。”
起因是好,但,“为什么后来不告诉我真相?”
他怎么可能将真相告诉她。
“因为我喜欢你,告诉你真相你就会走了,我不能让你走,不能让你回到他身边。”
禾清月哼笑了一声。竟然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就兀自做了决定,隐瞒到此。
“你所谓的喜欢,就是欺我瞒我,掩盖真相,然后把我绑在你身边一辈子吗?六年的时间够久了吧?你竟然真的藏得住。你良心不痛吗,你心里安稳吗?”她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是犀利的尖锐的。
欺骗,隐瞒?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从十七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那又如何?我喜欢你,所以隐藏一些真相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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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我没有强迫过你,没有伤害过你,没有囚禁过你。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比起他,我要好的多!”
“这都是你的假想!正是因为你掩盖事实真相,所以才有那么多误会!我在这里有哥哥姐姐,有弟弟妹妹,有追在我后面喊叔母伯母的筱筱谨言,有亲朋好友,有爱我和我爱的人!”禾清月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她该有的,可因为她的一场失忆,她遗忘了,甚至伤害了那么多爱她的人。
“在杭州也一样!”柳忆安细数着杭州的一切,“玉隐不是你姐姐吗?魁奇,郦大娘,客栈的店小二不都是你的亲朋好友吗?有什么不一样?!”
他转念一想,突然嗤笑一声,站到禾清月面前同她对峙,“你是觉得我无权无势,比不上他至高无上。他是皇帝,而你想做皇后,所以才说这样的话,装的高洁,实则就是……”
爱慕虚荣四个字还未脱口,就被腾空起身的禾清月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柳忆安!!”
他的头歪到一边去,脸上火辣辣的疼。
禾清月的手也疼,声音更是气得发抖,“你想说什么?爱慕虚荣,还是贪荣慕利?”
柳忆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转过脸来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没说错。我就是想做皇后,你就是比不上他!他不会说我爱慕虚荣,只会觉得给的不够,也不会像你一样踩高捧低,只会真心待我。相比之下,他简直不知要比你强上多少!”
禾清月沉了沉身,又鼓起了气,“玉隐当然是我姐姐,是我亲手救下来的姐姐。魁先生是我招募来的账房先生,郦大娘是我用绣花结识的,客栈里的店小二也是我一个个精挑细选的,有多少人、叫什么名,我全都知道!他们是我的亲朋好友,可他们是你的吗?”
柳忆安被逼问的哑口无言。
禾清月指着自己的胸口,“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身边的人也要存在,他们不是可有可无!现在不是六年前了,我们之间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我也要有亲人朋友!”
柳忆安待她很好,细致入微,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但他自身,肆意潇洒,自命不凡,眼高于顶,从未将她身边的人放在眼里,从未在意过她的布衣之交。
在柳忆安这里,他画了个圈,把十七放在圈里,把其他人放在圈外,他只专注圈里那一个人,把其他人全部模糊掉,他不在乎不在意其他人的所作所为,只关注着十七的一举一动。
而在沈诀的这里,禾清月是熠熠生辉的,身边围绕的一群人都被普照,他不是唯一的一个,所以他会吃醋,会耍小性子,会想尽办法吸引她更多的关注,会证明他虽在其中,但与众不同。
他们二人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
最最不一样之处是禾清月说的——“我喜欢他。”
柳忆安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天,走近到人身前,却将人逼得后退,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喜欢他。”脱口而出,禾清月又坚定了几分,抬眼道:“我喜欢他,我喜欢沈诀,我喜欢子煜!”
原来这么多莫名的情绪,是因为喜欢他。
“我讨厌他是因为我喜欢他,我恨他也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柳忆安看着她愈来愈认真,愈来愈坚定的眼神,猛地抓着她双臂,问:“你喜欢他?你居然喜欢他?”又指着自己,嘶吼:“那我呢?那我呢?!”
禾清月轻轻拂开他的手,“我不喜欢你。我感念你的恩情,但感激不是喜欢……”
74. 帝后
柳忆安离开后,沈诀才挪步到亭里。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柳忆安是捂着脸走的。小心翼翼站到人面前,也不知道应该先捂哪边脸。
思索一瞬,罢了……她那点力气,打上去脸还没疼,手先酸了。
他弯下腰,把脸凑过去,准备迎着。
禾清月看着凑近的脸,眨了眨眼,伸手弹了一下,“你干嘛?”
“准备挨打。”
禾清月想着,他也欺瞒了,理应挨打,伸出手来,看着那张脸却没舍得。昨日那张泪花花的脸在她脑子里还没散,放下手说道:“明日册封大典,我要做皇后。”
沈诀没感觉到脸上的疼,顿住了,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半晌,看着人认真的眼睛,张开了嘴,一言未出,又闭合。禾清月没听到回应,再次重复,“我说我要做皇后,你不答应?”
他依旧愣怔。
“听不懂还是听不清?”禾清月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黑眼珠微微下移看向她的手指,又定在那处,一动不动。她松开手,“算了,怕是压根就没想让我做皇后。”禾清月自讨没趣,双手抱臂,转身离开。
人已走出好远,沈诀才回神,疾步追上去,同人并排走着,走了好久,顿了好久,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上了廊坊的台阶,还没开口说话,禾清月都有些烦了,“没话说就别跟我。”
沈诀这才小心翼翼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禾清月继续走着,“是真的啊,没话说就别跟。”
“不是问这个,是……”
好不容易有勇气问出口,翘起的青石砖将他绊了一跤。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倾斜,眼看着离青石板地越来越近,左臂被人及时拉住,但力气太小反而被他一起带倒。
马上要跟着一块遭殃,禾清月闭上眼,感觉天旋地转的,可摔到地上却一点也不疼,再次睁开眼,沈诀正在她身下当人肉垫。
“摔疼了吗?”
在问谁啊?她的四肢,甚至每一根头发丝都在他身上,怎么疼?
“不疼,你呢?”
他回了句,“还好。”
禾清月撑起双手翻身而起,休整片刻伸手拉他,沈诀捏住她的手腕,起了一下,腾空半秒,又躺了回去。
他眼神飘忽,道:“可能……扭了下腰。”
“……”
“我去叫人。”禾清月刚要走又被地上那人拉住脚踝,她垂眸,他抬眼,“做我的皇后吗?”声音里带着十分的期盼。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这个。
禾清月无奈道:“做做做,满意了吗?”说完让人松开手,离开去叫人。
听着人远去的动静,躺在地上那人,双手捂着脸,肆意大笑。枝头难得几只落鸟,也被他的笑声惊飞了。
他太高兴了。
可冰块敷到腰上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他本就是个畏寒的人,秋日也不如夏日那般热腾腾,一个冰凉的东西接触到身上,简直冷的要打颤。
禾清月包着冰块,挪了下位置,在红肿的地方来回按着,“你居然连人都不带,就这么有自信能留住我?”
沈诀沉默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会跟他走,没打算拦。”
原是没自信能留住。
红肿消解许多,禾清月拉下他的衣裳,一边盖一边悠悠道:“其实我还蛮喜欢……”话没说完,沈诀就如同惊弓之鸟般转过身,力度大速度快,险些再次将腰给扭伤。
那双黑眸低落的看着人,禾清月无奈一叹,道:“我喜欢杭州。虽然多雨,但我喜欢雨,还喜欢做掌柜,虽然很忙,但我很充实。尤其喜欢那里的人和物,喜欢和玉隐阿姐喝茶,喜欢和魁先生拌嘴,喜欢去郦大娘家做客,喜欢给汐汐做漂亮衣裳。”
她是说,不止柳忆安,杭州的其他更值得她喜欢。
“京城会下雪,明日过后执掌中宫也会很忙,乔心竹柳嫣然可以陪你喝茶,喜欢喝酒还有霍百龄,烛风没大没小可以跟你拌嘴,思念亲人算上禾知节,筱筱和谨言长得很快,他们的衣裳你还没做过。”
他是说,京城的其他是否也值得她留恋?
“在我的记忆里只看过两次雪。”
“京城会下很多场雪。”
她对上他的眼睛,他总是这么急切,仿佛她迟疑一刻,他就会恐慌一分。她明白他的害怕,但有些事情,急不得。
她缓缓凑近,抵上他的额头,微微弯起嘴角笑着,温声道:“那陪我看场雪吧,子煜。”
灼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喉结滚了一圈,道:“那要等到寒冬腊月。”
“嗯。”
“好……”
当然值得她留恋,她喜欢的一切在这里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还有一切喜欢她的,她都能感受的到。
——
册封大典的步骤很繁琐。
景明帝身着冕服升座太和殿,宣读册封诏书,昭告天下,百官进行朝拜。
朝拜结束,皇帝将册宝和凤印交给正副使,正副使率仪仗队,从太和殿出发,经午门、内廷中路至坤宁宫,全程礼部官员、侍卫、女官陪同,皇帝是不随行的。这样通过使节代替皇帝宣读册封诏书的行为,是为强调皇权“居高临下”的威严,而非夫妻平等的私人关系。
自古以来的规矩便是如此,没有人能坏了规矩。可要说到规矩……此刻正在前面领头,非要亲自去坤宁宫宣读诏书的景明帝——才是规矩。
为了今日的册封,禾清月在昨夜特意搬去了坤宁宫,沈诀不管规矩执意要让人留下,被禾清月甩了个冷眼。
一夜不见,也不知人气消了没,他得亲眼去看看。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一夜没见,他就想她了,以及他们是夫妻不是君臣,他们是平等的不是尊卑分别的,他必须要亲自去。
坤宁宫内,禾清月身着礼服端坐在香案前静等着。这么盛大的典礼,她还真有点紧张。喉咙总是干涩,茶水喝了三杯,心里默念着受礼流程,听诏书,接金册、金印,向使者行礼,再行“六肃三跪三拜”的大礼……
听着动静,人来了。
正副使各带一列人,分了两列,速速到香案前站齐,禾清月正要起身行礼,他们又后撤了一步,在中间留了一条宽道。禾清月不明所以,向左右两侧的女官看了两眼,女官们更是一头雾水。这时,沈诀从队尾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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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宽道到了禾清月眼前。
“……”
不知他要整什么幺蛾子,但这么多人看着呢,禾清月绕过香案欠身行礼,沈诀一把扶住,“不必多礼。”
“……”这是不必多礼的时候吗?
沈诀从使者手里接过诏书。
“……”
使者心下鄙夷,他们跟过来就是被当个托盘使,那何必叫他们过来呢?他全都做主得了。密密麻麻的诏书,从他嘴里出来就剩下“封禾氏清月为皇后”这几个字,那当初又何必费力亲笔题了那么久。皇后面对皇帝要行的叩拜礼,也让他以腿不便为由给免了。
……这典礼办的真是,够草率够简单的……
可要说简单,这昭告天下,昭告百官时又是极其盛大且严肃的,皇后的礼服也是极其精美的,每一处示人的地方都可谓是用心至极无可挑剔。唯独皇后受礼这一步骤,简化到像是在过家家。
景明帝还给了个理由“身子不好,何必多礼。”
他们无可辩驳,毕竟他们说一句,景明帝可以引经据典,通古至今的回到他们哑口无言。
至于最后的这场册封宴,倒是景明帝即位以来办的最盛大的一场宴席,当初景明帝御驾亲征得胜归来时办的那次宴席,也远不及此,两者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席间金盘玉碗,光映烛辉。四方来朝的奇珍荟萃,罕见食材,每桌都有。美酒佳肴,恭贺皇后。
端坐高位的景明帝笑着喝了几杯酒,片刻脸上便染上了红晕。
禾清月夺下他的酒杯,推了杯茶给他,凑到他耳边嗔怪,“不能喝别喝,回头失态,让所有人看你笑话。”
哪里有人敢笑话皇帝,禾清月的担忧实属多余。沈诀却借此说道:“那我们走吧。”
“去哪?”脸上那滩红晕实在扎眼,怀疑人是不是在说胡话。
沈诀没说话,牵起人就走,苏公公还想问,被沈诀一个噤声手势打断,又退下了。两人就这么溜走了,无人注意。
到了殿外,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跑了起来,昏黑暮色里,晚风胡乱的吹着,两身红衣,两张笑脸,两手相牵,颇有一副私奔的架势。
累了,两人原地歇着,禾清月突然被沈诀托住臀腰,腾空抱起,她“啊”的惊叫一声,双手撑在他的肩头稳住身形,沈诀半仰面道:“清月,好高兴啊。”
眼睛湿漉漉的,脸颊红红的,嘴角上扬着,看起来像是酒气上头,说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可眼角滑落的那滴泪,说明不是那么回事。
禾清月伸手,抹掉了那滴泪珠,“高兴怎么还哭呢?”
他说:“风太大了,迷眼了。”
很拙劣的借口,不像是一向能说会道的景明帝能说出来的。
纵使禾清月也是一眼看穿,可她依旧捧起他的脸,给他吹了吹眼睛。他闭上眼,又挤掉了一颗泪珠。
她俯身吻掉那滴泪,“不要再哭了。”
他许诺,“最后一次……”
月亮攀上枝头,清辉洒了一地,二人相依在廊下,今夜有风却无云。
几经波折,终得所爱,清辉明月,独照真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