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序》
1. Chapter001
《第七页序》
文/稚夏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布
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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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宜八月的午后,蝉鸣不止。
某补习机构教室里。
老旧空调发出断续的吱呀声,正与燥热暑气顽强对抗,却也给闷热的室内更添了几分昏昏欲睡。
“好,我们看下一题——题目不难,但很容易丢分。”讲台上,身穿深蓝色Polo衫的男老师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地念题,“定义在R上的函数f(x)……”
教室左侧靠窗的位置,乐缇松松地扎着丸子头,一身临宜附中的蓝白校服格外醒目。
她坐姿端正,长睫低垂,表面看来,完全是个专心听讲的乖学生。
当然,这只是表面。
她的思绪早飘到了九霄云外,手中的笔却未停,在题目下方写下一个“解”字,又画了一条向上的抛物线。
最后,在线上画了一个上吊吐舌的小人。
乐缇从小偏科严重,数学就像是伥鬼一样死死缠住她,让她产生了一种爱上数学的错觉,也有可能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数学疯狂将她推开,而她还在试图拼命讨好。
她瞥向窗外,看见榕树下乘凉的小黄狗,忽然明白了狗狗为什么总是那么快乐。
大概是因为,它不用学数学。
和狗一样开心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但他现在肯定在打游戏。
哦,或者睡觉。
她真的好想把他从空调房拽出来,按在这个座位上替她上课。
就在她走神之际,前排两个穿着八中校服的女生的窃窃私语飘了过来。
“诶,你看到群里我发的视频吗?那个弹电吉他的男生,你知道他吗?”
“谁不知道,附中校草贺知洲嘛!”
“我有个朋友跟他一个班,说他人也挺好的。”
贺知洲?
听到这个名字,乐缇立马回神,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啊,听说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早恋?”
“不是吧,好像是发小来着……”
被无意点到的乐缇嘴角轻轻一抽。
她翻开手边的书,藏在书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亮起,备注为“讨厌鬼”的微信对话框弹出来。
一连串的图片被发过来。
-新空调装好了,好凉快。
乐缇点开图片,唇线渐渐抿紧。
这人怕不是有病吧?一台空调而已,居然能拍这么多不同角度的照片。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教室里正吭哧作响的老旧空调,面无表情地准备关掉对话框,对方却锲而不舍地继续发来。
-?
-不回消息?
-怎么
-今天给我排的晚班?
乐缇咬了咬牙,偷瞄了一眼台上的老师,开始单手打字。
-闭嘴,你很烦!
-我在学习,勿扰。
觉得还不够解气,她又补了三个大拇指朝下的表情。
-[弱][弱][弱]
然而对面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嘲讽之意一般,几乎是秒回了两条消息。
-好学生[强]
-对了,我刚打了会儿三角洲,准备吃个哈根达斯然后睡一觉。
乐缇盯着屏幕上那两行字,即便没看到他的脸,她都能想象出这人说这句话时那种欠揍的声线。
她冷笑一声。
-谁问你了?
对面再次秒回。
-?
发完这条,乐缇迅速关掉手机,决定今天之内再理他她就是小狗!
……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将乐缇从昏昏欲睡中解救出来。她飞快地把文具扫进书包,正要起身开溜,刚才那两个低声交谈的女生却互相推搡着朝她走来。
“Hello同学!”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试探着问,“你是附中的吧?我们想跟你打听个人……”
乐缇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好啊,谁?”
另一个短发女生迫不及待地接话,眼睛发亮:“你认识你们学校的贺知洲吗?”
乐缇:“……”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扯了下嘴角,抬起头,尚显青涩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嗯?贺知洲?我知道他。”
“真的吗?”两个女生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发出一连串追问,“他本人是不是很帅!有女朋友了吗?是不是他那个发小啊。”
“是挺帅的。”乐缇点了下头,欲言又止,“至于他和他发小嘛……我知道的不多。”
“没关系没关系!”
“说来听听嘛!”
在两个人期待的目光中,乐缇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他发小人特别好,反倒是贺知洲对她态度不怎么样,好像经常欺负人家……”
“啊?怎么会这样!”
“他们关系不好吗?”
乐缇越说越有点心虚,含糊地附和:“啊对对对……”
恰在此时,在隔壁小班上课的颜茹出现在门口,及时打断了这场对话。乐缇趁机道别,抽身离开。
两人在学校是同桌,平时关系不错,便约好一起坐地铁回家。
刚踏出补习机构大门,就听到“轰隆——”一声闷雷,乐缇抬头一看,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沉的。
是要下雨的前奏。
她拿出蓝牙耳机刚戴上,打开手机,“讨厌鬼”的消息又不依不饶地弹了出来——
-饿了
-回来帮我买点面包
乐缇看到面前的一家银行,面无表情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其实我还会路过银行的,要不要帮你抢点钱?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送,对方竟直接微信转来666元巨款。
-别说话
-剩下的够不够你喝半个月奶茶?
乐缇飞快地撤回了上一条消息。
在表情包里选了一个卡通小狗手握鲜花的表情包发出去。
-OK少爷
-宝宝缇跑腿很高兴为您服务!
回复完消息,乐缇先点了收款。
没办法,她最近恰好在追星。
这个月的零花钱有些捉襟见肘,为了赚点外快,她很快遗忘了刚才“今天再理他就是狗”的豪言壮语。
等她下次发了生活费再还给他好了。
站在一旁的颜茹不小心瞥见对话框,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神秘兮兮地问:“宝宝缇,你跟贺知洲不会真在谈吧?”
乐缇沉默两秒,扭头看向颜茹,茫然地张唇:“什么?谁?我和……贺知洲?”
“是啊。”颜茹点点头,犹豫一番又语出惊人,“经过我上学期的仔细观察,我觉得贺知洲好像喜欢你。”
“?”乐缇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他天天对我犯贱,怎么可能喜欢我?”
“可是,我发现他好像就只对你这样。”颜茹笑得神秘,“可能是喜欢你才对你犯贱!”
乐缇:“。”
她干笑两声,决定绕过这个话题,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面包店,“同桌,吃面包吗?我请你吃你最爱的甜甜圈。”
颜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眼睛一亮:“欸,好啊!”
两个女生手挽手往前走,颜茹又问:“你不是说你这个月生活费快花光了。”
“没事,我刚才收到上贡了。”
“上贡?”颜茹好奇,“谁啊?”
“我的一个信徒。”
走进面包店,明亮的橱柜里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式面包。
乐缇迅速扫视一圈,利落地挑了几样贺知洲常吃的口味,又顺手加了自己想吃的布朗尼抹茶米面包和抹茶奶酥碱水棒,再为颜茹选了两份甜甜圈。
结账出来后,外面下起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坏消息,两人都没带伞。
颜茹提议:“要不你把面包袋放书包里吧?”
乐缇果断摇头,她怕书包里都是味道,遂把牛皮纸袋抱在怀里,背着书包和颜茹一起闯进了细雨里。
到了地铁口,她看见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又顺手买了一束花。
今天地铁上人不是很多。
乐缇和颜茹找了个位置坐下,她刚习惯性点开某视频平台,顶部恰好弹出一条关注用户的更新提醒。
是一个ID为@提碗粥的音乐博主账号,有小二十万粉丝,主页清一色是电吉他solo视频,其中一条置顶内容点赞量高达八十万。
乐缇随手点开最新的视频。
画面中的男生身处昏暗环境,站姿松弛自在,并未露脸,唯一入镜的双手骨节分明,嶙峋指节微微凸起,食指与无名指上戴着设计独特的银色戒指。
他抱着一把Gibson黑卡,正弹奏《鸟之诗》,开篇一段强力滑弦,旋律瞬间抓耳。
视频看到一半,乐缇还是顺手点了个赞。
颜茹随口问她在看什么。
乐缇面不改色地说:“噢,在看一个博主。”
不久后,颜茹在体育中心站转车。
乐缇独自多坐了几站,走出地铁时,雨恰好停了。
一路步行到小区,电梯在十八楼停下。
她走到对门,熟练地按下密码。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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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彼此串门频率太高,她和贺知洲早就交换了家门密码。
加上贺知洲的父母常年旅居国外,偶尔联系不上儿子时,总会一个越洋电话打到乐缇这里,忧心忡忡地请她“去看看那小子还活着没”。
推开门,室内一片昏暗。
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乐缇对此早已习惯,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换上,径直走进客厅。
装修是意式极简风格,由大面积的黑白灰构成,无主灯的设计,一张宽大的黑色劳伦斯沙发居于客厅中央,底下铺着灰色赛波斯云织地毯。
整个空间干净得一尘不染,空气中,淡淡的大吉岭茶香若有似无地弥漫着。
乐缇熟稔地摸黑走过去,按亮了钓鱼灯。
一回头,却蓦地发现沙发上横着一道人影。
毯子从头盖到脚,掩得严严实实。
她观察了几秒,竟看不出毯子底下有任何呼吸的起伏。
联想到最近看到的熬夜猝死新闻,她赶忙放下鲜花和面包,走近隔着毯子轻轻戳了一下,“……贺知洲?”
一秒,两秒。
没有任何动静。
乐缇知道贺知洲有睡眠障碍,平时有点动静就容易醒,此时的不对劲让她心头一紧,立即上前掀开毯子一角。
钓鱼灯昏黄的光线下,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露了出来,她伸手正要探他鼻息,却对上一双倏然睁开的眼睛。
乐缇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猛地攥住,吓得差点原地弹射起飞。
脚下不慎一滑,她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摔进他怀里。
一声低沉的闷哼。
“死尸”下意识地接住了她,顿了片刻,才带着几分不耐哑声开口:“……乐缇,你是不是想压死我?”
男生身上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乐缇猛地回过神,语无伦次地控诉对方:“你怎么装死吓人!”
男生仍没松手,垂眼看着她,淡淡提醒:“一声不吭进来,掀我毯子、趴我身上,该吓到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我是担心你!” 乐缇试图挣脱未果,急着辩解,“谁让你一动不动,叫也不应?吓死我了!我差点就要打120了!”
男生唇角一抬,“吓到你了?”
“对啊。”
“是吗?”他嗓音倦懒低沉,“可我怎么听你语气,倒像是挺兴奋的?”
“……”乐缇被他这句颠倒黑白的话噎得说不出声,后知后觉察觉到此刻姿态的亲昵,迅速挣脱起身。
战争一触即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无论乐缇怎么试图讲道理,最终都会被贺知洲不着边际的话带偏,气得她只能干瞪眼。
短暂休战一分钟后,乐缇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桌上的依云喝了几口,瞥见贺知洲缓缓坐起身。
“噗——咳咳咳……”
她险些呛到,慌忙别开脸。
贺知洲上身未着寸缕,只穿了条深灰色水洗牛仔裤。少年的身躯透着蓬勃的力量感,薄肌匀称,线条流畅分明。冷白色的肌肤在昏暗中依然白得晃眼。
他的帅是那种扑面而来的直观,此刻带着刚睡醒,略微蹙眉带着一丝燥意,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捞起一件白T利落套上,乌黑头发睡得凌乱,又慢条斯理地系好皮带。
乐缇不明白他怎能如此坦然在她面前换衣服的,看了几秒后迅速偏过头,表情稍微有些不自在。
贺知洲看到她的反应,轻笑一声,用那副平静又欠揍的语调说:“你连我裸.体都见过,现在脸红什么?”
乐缇一噎,脸颊肉眼可见地迅速涨红,虚张声势地反驳:“那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嗯,”贺知洲从善如流地点头,“那也是看了,还很多次。”
“什、什么很多次?”乐缇磕磕绊绊地回嘴:“你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难听当然是我故意的,”贺知洲莫名瞥她一眼,“不难听我说它做什么?”
“……”乐缇气得想掐人中,再次浮现要把这人毒哑的念头。
好好一个帅哥,偏偏长了张气死人的嘴。
不多时,贺知洲的视线被桌上的那束鲜花吸引,略带诧异地端详片刻,唇边悠悠有了笑意:“给我的?”
乐缇还以为他在说面包,脸上的热度还没退,眼睫一抬,没什么好气地应道:“不然呢?”
“乐缇,”他略一挑眉,声音里透着几分说不清的愉悦,“没看出来,一个暑假过去,你都学会另辟蹊径了。”
“?”乐缇一脸茫然。
下一秒,他似笑非笑地说:“改送鲜花吸引我注意了?”
2. Chapter002
男生过分自信是一件要看建模的事,若长相普通还盲目自信,难免引人反感。
很明显,贺知洲一直以来就是靠这张脸为非作歹。
乐缇被他毫不掩饰的自恋噎得说不出话。
沉默数秒后,她板着脸指向面包袋,“面包才是给你的,花只是我地铁口随便买的,而已!”
“随便?”贺知洲唇角弯了弯,不可置否地看了她一眼,“那还挺随便的。”
他那眼神,分明是早已看穿她小心思的模样。
乐缇:“……”
她顿时生出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一腔闷气堵在胸口,却一时间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现在把面包拿回来还来不来得及。然而念头刚闪过,袋子已经被他顺手拎了起来。
贺知洲扫了一眼袋子里,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都是我爱吃的,谢了。”话音刚落,又习惯性地抬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一把。
动作快得乐缇都没来得及躲。
她下意识抬手把他的爪子拍开,贺知洲却早已预判,轻而易举就避开了。
她恼羞成怒,“贺知洲!”
“嗯,怎么了?”
乐缇气鼓鼓地瘪了下唇,“我有时候真的特别讨厌你!”
贺知洲忽地笑出声,略微弯下腰看她。
乐缇身高比他矮了一大截,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这样仰起脸、睁圆黑溜溜的大眼睛不满地瞪他,在他眼里看上去像是在撒娇,实在没有任何杀伤力。
他垂眸静静注视她片刻,才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我知道,难道你还有喜欢我的时候吗?”
乐缇看着他靠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贺知洲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收入眼底,脚步蓦地顿住。他唇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
他拉开冰箱门,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冷藏室,微微蹙眉,转头对身后的乐缇说:“我煮点面,要一起吃点吗?”
“我吃过了。”乐缇语气生硬。
“可我没吃。”
“噢,所以呢?”
“所以,”贺知洲声调难得温和,边开橱柜取面条边说,“你乖乖坐着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乐缇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了下,她抿住嘴唇,竟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的话。
贺知洲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外貌身高还是家境都极其出众,除了对她经常犯贱之外,对朋友都礼貌好脾气。
而她也拒绝不了每次他这样的请求。
她注意到他的嗓音似乎有些沙哑,虽然仍板着脸,却忍不住问道:“你声音怎么有点哑?又熬夜了?”
作为校乐队的主唱兼电吉他手,贺知洲十分爱惜自己的嗓子,但唯独熬夜这件事,似乎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嗯,睡不着。”贺知洲简短地回答,顺手打开了另一个橱柜翻找起来。
乐缇看着他漫无目的地翻找,忍不住踩着拖鞋哒哒地跟过去,“你在找什么?”
“上次你买的营多捞面放哪儿了?”贺知洲皱着眉转过头,“我们吃完了?”
“你忘记了?”乐缇蹙眉说,“前几天大明星过来一起做作业,说饿得不行,就把最后两袋都煮了。”
贺知洲动作顿住,像是才想起这回事。
沉默几秒后,他关上橱柜门,回到客厅拿起手机利落地拨号并打开免提。
“大明星,人呢?”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那头传来庞明星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大,我到十字街了,还有五分钟到!”
庞明星是校乐队的鼓手,绰号“大明星”,从初中起三人都是同班同学,关系亲近,庞明星还是贺知洲的忠实迷弟。
“楼下超市买一袋营多捞面,再带几罐苏打水上来。”贺知洲十分顺口地吩咐,又问,“知道是哪种吧?”
“知道!”庞明星答得飞快,“就你和缇缇都特别喜欢的那个,放心忘不了!”
电话挂断后,乐缇有些好奇:“大明星这个点过来做什么?”
“聊新贝斯手的事。”贺知洲把手机放回桌上。
“你们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嗯,尚然推荐了个六班的转学生。”
贺知洲所在的校摇滚乐队是他创的,名字叫「原地解散」,除了庞明星,成员还有键盘手翟尚然和主音吉他原一,目前贝斯手位置空缺。
上一任贝斯手齐放与贺知洲积怨已久,上次在排练室争执升级,几乎动起手来。
当时乐缇也在场,险些被波及,下意识往贺知洲身边靠了靠。
看到齐放激动地抄起乐谱架时,她皱起眉,一字一句认真建议:“你要不要换个东西砸啊?这个看起来挺疼的。”
“?”暴怒中的齐放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也就在这个空隙,贺知洲一把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他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冷冽,是乐缇很少见到的,他真正生气的模样。
齐放显然被这眼神慑住,嘴上却不服输,他放下乐谱架,骂骂咧咧地改放狠话:“我不信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贝斯。贺知洲,恭喜你,现在乐队真的可以原地解散了。”
贺知洲对此嗤之以鼻,语气凉凉地开口:“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键盘手翟尚然事不关己地靠在墙边嗑瓜子,只有一贯倡导“love and peace”的主音吉他原一出来打圆场:“要我说都各退一步吧两位,海阔天空不好吗……”
说完,原一又打开手机的听歌软件,放了一首《大悲咒》,涤荡心灵的梵音在排练室里回荡。
“原一!你把音乐关了!”齐放背上琴包,“我知道你们几个关系铁,我走行了吧!懒得跟傻逼计较!”
贺知洲却好整以暇地接话,还在火上浇油:“可我挺想的,怎么办?”
这句话瞬间点燃战火,齐放当即甩下琴包就要冲上来。
乐缇看着满屋昂贵的乐器和设备,再次面无表情地、不耐烦地提议:“你们要打出去打!学校的设备碰坏了谁赔?”
她记得听人说过,乐队成员有矛盾时通常会离开排练室,免得情绪上头真的动起手来,损坏了大家心爱的乐器。
贺知洲闻言,余光扫了她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这场争执最终以齐放的落败告终。临走前,齐放心有不甘,突然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乐缇一眼。
乐缇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这么看她干什么?
骂不过贺知洲,想来骂她么?
她还没开口,贺知洲已先一步冷声警告:“齐放,你再这样看她一眼试试?”
在贺知洲的行为准则里,世界上只有他能“欺负”乐缇。如果有旁人试图欺负她,他会毫不犹豫地护在她身前。
齐放离开的当天,贺知洲就在朋友圈说要寻找新的贝斯手,要求有三条,一,别事逼,二,能够有时间配合排练的,三,水平要和其他成员不相上下。
……
贺知洲从冰箱取出最后两罐苏打水,回到客厅,很自然地坐在乐缇身旁。注意到她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他顺手捞起刚才的毯子,轻轻丢在她腿上。
“冷?”
“有一点。”乐缇点头,把带着他体温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与在别人家做客时的拘束不同,在贺知洲这里她总是格外放松。她顺手抱起沙发上的轻松熊玩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贺知洲单手打开易拉罐,“呲啦”一声,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将打开的苏打水递到她面前。
这款无糖苏打水是贺知洲的最爱。
乐缇还记得第一次喝时的印象——
味道怪怪的,像没什么味道的汽水,并没有网上所说的那么好喝。
但每次来他家,发现冰箱里永远只有这个。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渐渐喜欢上这种清爽的口感。
乐缇发现贺知洲在这方面出奇地专一。
喜欢上一款味道就会一直喝,认准一家外卖就会反复点,就像他对音乐的热爱一样执着。
坐了会儿,门铃声响起。
是庞明星来了。
贺知洲走去开门,大明星提着楼下超市的塑料袋,贺知洲从鞋柜里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丢地上。
“大明星你来了?”乐缇从沙发那边探出一颗小脑袋,和他挥手打招呼。
庞明星很喜欢乐缇,但这种喜欢并非男女之间,而是对朋友由衷的喜欢。
乐缇是典型的甜妹长相,非常舒服且耐看,皮肤白里透粉,尤其是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清澈又无辜,水汪汪的,像是黑色玻璃珠。
笑起来时,唇边的梨涡也会浮现。
高一入学起,乐缇就收获了许多男生的关注,青春期的少年们心思萌动,可无一例外,都在看到她身边的贺知洲后就打了退堂鼓。
庞明星正要笑着回应,一道身影却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面前。
他抬头一看。
贺知洲没什么表情地垂眸看着他,语气十分冷淡:“多少钱,转你。”
“哎呀老大别这么客气!”庞明星被吸引了注意,摆摆手,“下次请我吃麻辣烫就行。”
学校对门的美食街新开了一家黏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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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味道正宗地道,上次开业时三个人就一起去吃过了。
贺知洲哼笑一声:“你还挺会算。”
“那可不。”
庞明星边换拖鞋边嘀咕:“老大,什么时候给我也备双拖鞋啊?每次来都穿一次性的。”
“这你家?”贺知洲挑眉。
“不啊。”
“那你还问。”
庞明星跟着走到沙发旁,一眼就注意到乐缇脚上那双毛茸茸的轻松熊拖鞋。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有些区别对待,心里明白就好。
乐缇见他们要谈乐队的事,主动拿起购物袋准备把剩下的汽水收进冰箱。
庞明星拿了一袋虾片拆开,看了眼手机说:“老大,尚然回消息了。说那人明晚能来试试,离比赛没多久了,要是合适咱们得抓紧磨合。”
“行,让他直接来。”贺知洲又问,“那人叫什么?”
“羿扬。”庞明星嚼着虾片,“这姓真少见,跟乐缇的姓一样特别。”
乐缇正要拉开冰箱门,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一顿。
羿扬?
好耳熟,是她听过的那个羿扬吗?
乐缇对那天早晨的事印象很深刻,天光像是被清水洗过的宣纸,雨丝细密如雾,透着一股灰蒙蒙的润意。
她站在面包店门口躲雨,却没想到雨势渐猛,好似疏落的琶音。
第一节课就是他们班主任陈倩的英语课,她不敢迟到,便打算直接淋雨算了,可刚要迈步,身边突然有一阵风掠过。
是有男生从她身边跑过。
随后往她手里塞了一把黑色雨伞。
她刚抬头,只看见男生跑走的背影,还有他朋友喊了一句:“羿扬!”
那把伞至今还放在她家里,她一直想找机会还给对方,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是附中的学生。
正出神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想什么这么认真?”
乐缇回过神,贺知洲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后,鼻尖嗅到清冽的薄荷混合着大吉岭茶的味道。
高中时期男生的身高总是窜得很快,贺知洲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不少,身高有187cm,也高她一大截。
贺知洲拿起一旁的营多捞面,拆了两包出来,又将剩下的放回顶柜。
乐缇问:“你过来干什么?”
贺知洲瞥她一眼,语气理所当然:“我不过来,你够得到顶上?”
“我怎么就不能——”
她转身想反驳,却猝不及防撞上少年结实的胸膛,鼻梁一酸,下意识捂住鼻子。
贺知洲愣了下,连忙想拨开她的手查看情况,语气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傻撞上来啊?我看看。”
庞明星看得目瞪口呆,虾片都忘了嚼。
从他这个角度看,贺知洲就像是把乐缇揽在怀里一样,语气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宠溺和哄人的味道。
他可从没见过贺知洲对哪个女生这么耐心。
高一开始,庞明星见过不少主动追求贺知洲的女生,其中不乏意志坚定的,却都被他一句“抱歉,我只想好好学习”干脆拒绝。
要说贺知洲真的很难搞,顶级难泡。主动示好对他无效,死缠烂打也只会让他反感。
平时如果说前面有漂亮女生,他根本无动于衷;但只要提到“乐缇”两个字,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抬头。
所以,乐缇对贺知洲来说是唯一特别的人。
庞明星的虾片嚼得嘎嘣脆,脱口而出:“你们俩谈了?”
乐缇最先反应过来,想起今天接连被误会,心里莫名烦躁,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别乱说!”
贺知洲垂眸静静看了她几秒,没有说话。
庞明星以为乐缇害羞了,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特别亮,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贴在耳边,起身说:“喂?妈怎么了……哦哦,我现在就回家。”说完,便迅速逃离了现场。
贺知洲这才走去拉开窗帘,然后拿起那束花,征询她的意见:“这花我插起来了?”
“随便。”乐缇点点头,本来就是随手买的,他这么喜欢就送他好了。
贺知洲找来花瓶和剪刀,开始有模有样地修剪花枝,心情似乎不错。
乐缇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忽然想起正事,轻声叫他:“对了贺知洲。”
“嗯?怎么了?”
乐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是刚才庞明星说的那个羿扬……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贺知洲手中的动作骤然停住。
他依旧背对着她,唇边那点笑意一点点淡去,“你说什么?”
3. Chapter003
乐缇带着一肚子郁闷从贺知洲家回来。
刚进门,就见外婆蒋惠芳女士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书。
“回来啦?”蒋惠芳放下书,笑眯眯地往她身后望了望,“洲洲呢?没一起过来?”
蒋惠芳是临宜附中的退休教师。
自从乐缇父母离婚各自组建新家庭后,她就一直跟着外婆生活。
乐缇被问得一脸郁闷。
这儿又不是贺知洲家,怎么外婆问得好像他们两个就应该一起回来似的?
“他过来干什么?”乐缇小声嘟囔。
她想起刚才的情形,心里更纳闷了。
自己不过是想还伞,顺便问了下羿扬的联系方式而已,贺知洲就突然变了脸。花也不插了,面也不煮了,直接对她说困了要睡觉了。
可他明明才刚睡醒不久啊?
这不明摆着是在赶她走吗?于是在他冷淡的注视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乐缇紧紧抿住嘴唇。
不高兴。
很不高兴!
她还没见过比贺知洲情绪更善变的男生!
她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他生气的缘由。最后只能勉强归结为两个可能:要么是搞艺术的人个性都挺独特,要么就是他熬夜熬得情绪失控了。
两人从小斗嘴到大,闹不愉快本是常事。
按以往的经验,不出两天他们就会默契地将这事翻篇。
可这次,她心里却比以往都要烦闷。
蒋惠芳推了推老花镜,端详着乐缇的表情,脸上露出心知肚明的笑意:“又跟洲洲闹别扭了?”
“没有啊!”乐缇下意识否认。
“你就嘴硬。”蒋惠芳乐呵呵地笑,“外婆还不懂你?你从小到大都一样,每次跟洲洲闹不开心,回家都是这副模样。”
乐缇:“……”
“不过啊,只要洲洲一来找你,你立马就阴转晴了。”
乐缇不自觉攥紧了手。
这话让她心里莫名更不高兴了,她板起脸佯装严肃:“外婆你别乱说!我先回房间了。”
蒋惠芳在她进房间前提议:“明晚叫洲洲来家里吃饭吧?”
乐缇脚步一顿,不太情愿地应了声:“哦,知道了。”
关上房门,她在门后静静站了片刻。
她抬眼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卧室,恍然发现这里也有很多贺知洲存在的痕迹。
桌上摆着一个粉色相框。
是两人小时候的合照。
背景是在一个游乐园里,小女孩对着镜头号啕大哭,抬手可怜兮兮地抹眼泪,而小男孩一脸愧疚地站在一边。
还有他送的各种生日礼物……
床上排排坐的她最爱的轻松熊玩偶,他送的黑胶唱片,他的奖杯、校运动会的金牌,甚至那些不知不觉收集起来的、属于他的电吉他拨片。
乐缇意识到,人生中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彼此的参与。
即使经常斗嘴,可每当遇到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贺知洲。
她直挺挺地倒进床里,一手搂着一只轻松熊,翘起腿对着天花板发了一分钟呆,又翻过身趴着点开手机——
结果空荡荡的。
没有一条新消息。
乐缇抿紧嘴唇,当即关掉手机,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再理他是小狗!
再理他是小狗!
再理他是小狗!
.
第二天,排练室里氛围有些怪。
暑假期间附中不开放,乐队在校外租了间临时排练室。房东阿姨得知他们是附中的学生,还特意给了优惠。
庞明星望向垂眸弹吉他的贺知洲,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晚没睡好,气压很低,抱着一把价格昂贵的限量版Fender弹得飞起。
老大弹Fender,而他只能喝芬达。
贺知洲手臂青筋微凸,弹的是一首机能怪兽Kelly Simonz的曲子,原本就复杂的乐曲在他指下爆发出惊人的张力。
每一个音符都像在宣泄着什么。
一段疾风骤雨般的速弹过后,左手在琴颈高把位上行云流水地点弦,右手则近乎疯狂地扫弦,节奏快得像开了倍速,如暴雨倾泻。
紧接着,他猛地压下摇把。
一道冷厉的啸叫声撕裂空气,所有烦躁与怒意都随着这记暴戾的音浪倾泻而出。
这不像弹琴,反而像是一种用绝对控制力进行的冷冰冰的炫技。
贺知洲脸上没什么表情。
此刻甚至可以说是臭脸,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废劲儿,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比迷人。
他在舞台上表现力比训练时还要强,松弛自如,仿佛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一曲终了。
他放下吉他,迈过地上散乱的线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昨晚他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乐缇打听羿扬联系方式的画面。
她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家伙?
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此时,键盘手翟尚然拿外卖回来。
一见到贺知洲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转头就问庞明星:“你老大什么情况?失恋了?”
“失恋?”庞明星瞥了眼满地散落的吉他拨片,顺手捡起一个撬夏威夷果,“为啥这么说?”
翟尚然很直接:“跟他青梅分了?”
“分啥?”庞明星哈哈大笑,“他俩根本没谈好吧——”
话没说完,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吉他拨片,精准地砸在他身上。
“——哎哟我去!”庞明星委屈地看向沙发,却发现贺知洲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庞明星却get到他的意思,立刻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庞明星手机亮了起来。
他划开屏幕,嘴里还嚼着夏威夷果:“老大,诶诶诶——”
贺知洲闭着眼:“你诶什么?再拿我拨片开夏威夷果,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行行行……欸我操!”庞明星手忙脚乱地拍着裤子,“果仁掉裤.裆了!”
“庞明星……”
贺知洲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
“哦不是不是。”庞明星赶紧找补,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重点是缇缇给我发微信了!”
沙发上的人终于动了动。
他睁开眼,眉头微蹙,声音有点冷:“她给你发微信干什么?”
整整一天都没给他发消息,居然先去找了庞明星?
难道就因为他没给那个什么扬的微信,她就转头问庞明星要了?
现在可是高中!
马上高三了,她难道还想早恋?!
呵。
好样的。
贺知洲冷笑一声,把外套往脸上一盖,排练室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仿佛都压不住他心头的烦躁。
庞明星低头打字回复,顺便问他:“哦,宝宝缇问我你是不是在排练室,我回了。”
贺知洲眉头一皱:“谁让你叫她宝宝缇的?”
庞明星:“……”
…
乐缇去排练室的路上,遇见一位抱着大纸箱的女生,对方似乎迷了路,怯生生地拉住她问方向。
听说乐缇也去排练室,女生眼睛一亮,支支吾吾地表示想顺路送点东西。
乐缇点点头:“那一起走吧。”
到了排练室门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从里面传来。乐缇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只好拿出手机打给庞明星。
电话接通,传来的却是贺知洲冷淡的嗓音:“干什么?”
“怎么是你?”乐缇有些困惑。
“你很失望?”
听他语气像吃了炸药,她沉默两秒,还是问:“我打的不是庞明星电话吗?”
对方依旧是生硬的一句:“他不在,有事?”
一旁的庞明星正吃着夏威夷果,闻言一脸无辜地指着自己,用口型说:“我不就在这儿吗?”
“我到门口了,”乐缇抿了抿嘴:“你给我开门。”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乐缇和身旁的女同学面面相觑,然后一脸懵地站在门口。
好在门很快就被拉开。
贺知洲顶着一头微乱的黑发出现。
见到乐缇,他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刚要开口,却瞥见她身后的女生,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谁让你来的?出去。”他的语气冷得吓人。
乐缇从没被他这么凶过,一时愣住了,又委屈又生气,明明是他先闹别扭,她主动来找他,怎么反倒像是她做错了?
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她怒不可遏地瞪了他几秒,小发雷霆:“好啊!走就走!我再也不来了!!!”
贺知洲莫名其妙地瞥她一眼,伸手牵住她往屋里带,“我说的是她,又不是你,你生什么气?”
乐缇一脸状况外:“?”
女同学一脸紧张地对贺知洲说:“学长!你就看看我的礼物吧,我准备了很久的。”
?
什么意思?
所以这满满一箱……
都是送给贺知洲的礼物?
乐缇忽然有些茫然。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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瘪了下唇,不太高兴。
——她又被人骗了。
贺知洲看了乐缇一眼,才对那女生说:“上学期就放学堵我,晚上跟到我家楼下,这次直接找到排练室?好好学习吧,再这样我报警了。”
说完便拉着乐缇进屋,关上了门。
贺知洲皱眉,“你怎么和她一起来的?”
“路上碰到,她向我问路。”
庞明星赶紧凑过来解释:“这个女生跟了老大很久来着,烦都烦死了,怎么劝都不听。”
翟尚然也看了过来,勾了下唇:“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除了庞明星外,翟尚然和原一都是其他班的,乐缇和他们都不太熟,还是礼貌地笑笑。
贺知洲松开了她的手。
坐下来和庞明星简单聊了几句后,乐缇才对贺知洲说:“外婆叫你一起回家吃饭。”
“知道了。”
“走吗?现在。”乐缇绷着一张脸,“你要排练的话,我就自己回去了。”
“白天练了一天了。”贺知洲弯腰捞起外套,顺手塞进乐缇手里,“帮我拿下。”
乐缇抱着他的外套站起身,先对最不熟的翟尚然微笑告别。
贺知洲也打了声招呼:“我们先走了,原一回来跟他说一声。”
庞明星:“好的老大。”
翟尚然:“行。”
两人前脚刚一起离开排练室,后脚出门接人的原一就领着人回来了。
“Hi!羿扬!”庞明星热情地打招呼。
羿扬的身量和贺知洲差不多,但是两人一看就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气场。
羿扬脸上总是挂着笑。
他的视线从不远处并肩的两人身上收回,眼神中带着点疑惑:“刚才……”
原一:“怎么了?你认识?”
“没什么。”羿扬笑笑,“就是觉得女生有些眼熟。”
.
两人走出排练室所在的锦峰大厦,准备乘门口的BRT回家。
扫码进了站,贺知洲忽然停下脚步,“刚才不是凶你。”
乐缇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她现在和贺知洲隔得有半臂的社交距离,扔能感受到周遭似有若无朝她投来的好奇视线。
和贺知洲走在一起总是会收到许多注视。
“乐缇,”贺知洲略微蹙眉,“还能再敷衍我一点吗?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
贺知洲垂眸看她:“那为什么不看我?”
乐缇一顿,忽然有些心烦意乱。
烦死了。
这个贺知洲有读心术吗?
她发现,在他面前似乎没办法太好地伪装自己,因为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
乐缇有种被看穿的慌乱,她强作冷静,幼稚地回嘴:“哦,为什么要看你?你很好看吗?”
贺知洲闻言,眉梢微挑。
他顺势俯身凑近了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反问:“我不好看吗?”
长这么大,他还没被说过丑。
他对自己的外貌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距离就这么被拉近。
四目相对的瞬间。
两人同一时间怔了一下。
他靠得太近,五官在眼前放大。
那双桃花眼天生含笑,乐缇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乌黑睫毛。
最可恶的是——
贺知洲经常熬夜,皮肤居然还这么好。
几秒后,贺知洲先别开了脸。
乐缇冷笑一声:“自恋狂!厚脸皮!”
“嗯。”贺知洲直起身,语气欠欠的,“是挺厚的,大概比某个不敢看帅哥还口是心非的人厚一点。”
“……?”乐缇匪夷所思地看向他,“贺知洲,你的脸皮是防弹材料做的吧?”
“嗯,怎么了,你要摸摸吗?”
乐缇板着脸:“我不要!”
乐缇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此刻因为微恼而睁得圆圆的,哪怕故作凶狠,也自带几分娇嗔的意味,让人生不起气来。
贺知洲喉结微动。
在心里低声骂了句“笨蛋”。
等了两分钟,下一班BRT缓缓进站。这个时段车上人不少,最后排恰有两个空位。
乐缇率先上车,贺知洲刷了两次电子乘车卡,紧随其后坐下。
她从玩偶钱包里拿出来两枚硬币递过去,很有底气地说:“不用你请,包里刚好有零钱,还你!”
贺知洲眼皮都没抬一下。
半晌,懒洋洋地丢过来一句:“记账上,利滚利,以后一起还我。”
4. Chapter004
这段Brt跨海线路,乐缇不知往返过多少回,经过临安大桥时,视野也豁然开朗。
海天在远处连成一片。
乐缇靠窗望着,空中的云慢悠悠地飘,海面碎金跳跃,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过了这一段,风景还在流动。
此刻夕阳快落山,为万物镀上一层复古胶片般的滤镜,岸边的棕榈树高高矗立,有人骑着单车悠然掠过海岸线。
有时周末为了看风景,乐缇还会特意反方向乘坐,而身边必定会有贺知洲的陪伴。
良久,她微微回神。
透过车窗的倒影,发现贺知洲正注视着她。
转过头去,只见他轻轻挑眉,掌心似乎握着什么,却一言不发。
乐缇果然伸手去碰。
少年修长的指节缓缓舒展开,掌心里躺着一颗独立包装的咸柠薄荷糖。
是她最爱的口味。
她接过糖拆开,含进嘴里。
在贺知洲的注视下,仰起脸,用纯真的表情认真问他:“吃你的糖也要算利息吗?”
贺知洲被她逗笑了。
他弯了下唇,慢悠悠地说:“是啊,那你欠我的利息都不知道有多少了,打算怎么办?”
柠檬糖在舌尖化开甜意。
乐缇思考了一番,“那就继续欠着吧。”
“可以一直欠着,给你免息。”
乐缇狐疑地看他:“真的?你有这么好心?”
“骗你做什么。”贺知洲忽然抬起指节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到站了,别只顾着看风景,也看看别的吧。”
乐缇跟着站起身。
肩上的书包忽然一轻——
是贺知洲提起了她的书包带。
乐缇也早已习以为常,顺手就把书包脱下来递给他背。
她每次背书包总被说背不好,一边背带好好挂在肩上,另一边没走几步就会滑到臂弯。
背包上挂的轻松熊玩偶随着脚步一晃一晃。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经过广告牌时,乐缇悄悄打量贺知洲。
少年身形修长,穿着黑色短T搭配宽松的阔腿裤,扣着一顶鸭舌帽,连背着她的少女风书包都像成了时尚单品。
她突然加快脚步想超过他。
贺知洲却眼疾手快地轻轻把她往后一拽,语气漫不经心的:“宝宝缇。”
“?”
乐缇对这个亲昵的称呼感到些许不自在。
贺知洲叫她的时候,语气里总莫名觉得掺着些别样的意味,温柔得不像话。
贺知洲:“走那么快干什么?”
乐缇停下脚步,忽然凑近他,眨巴着大眼睛真诚地仰脸看着贺知洲,故意卖关子:“因为——”
贺知洲看着她陡然靠近,眼睫微动,腕上的iWatch显示心率悄然升到了一百多。
几秒后,薄唇微启:“因为什么?”
乐缇含着快融化的薄荷糖,砸吧了两下,在他的注视下,又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因为我有潮男恐惧症。”
话刚说完,乐缇就先一步往外疾跑出站。
贺知洲:“…………”
他无奈垂眸一笑,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
出站后,两人从Brt人行天桥往下走。
有一滴水滴在额头。
乐缇后知后觉地抬眼望了下天空。
身侧有行人忽然喊了句:“我靠!什么鬼天气!又下雨了。”
乐缇见贺知洲还是不紧不慢,瞥了他一眼,拽住他的衣角往前拉:“走快点呀,要下雨了!”
贺知洲看着她的丸子头,脚步依然没加快。
“小雨而已,急什——”
话没说完,一道惊雷炸响,雨点在一秒钟内变得又大又密。
这下贺知洲反应过来,迅速摘下鸭舌帽扣在乐缇头上,反手牵起她的手就往桥下跑。
两人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贺知洲!我的书包淋湿了!”
“还管什么书包,你也要成落汤鸡了。”
“你跑慢点行不行!”
“那你跟紧我。”
…
他们终于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找到地方躲雨。只跑了一小段,乐缇已经气喘吁吁,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贺知洲牵着。
多亏了贺知洲的鸭舌帽,乐缇的头发没怎么湿,但上衣淋透了些,样子有点狼狈。
她第一反应是去看贺知洲,想瞧瞧他同样狼狈的模样。
但很快。
她唇边的窃喜就消失了。
贺知洲头发湿漉漉的,微低着头看她。雨水并没有影响他清晰的五官轮廓,那张脸依然很好看。
乐缇抿了抿嘴,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怎么了?不高兴吗。”贺知洲问。
“没有。”
“那怎么这副表情?”
“因为没看到你变成丑丑的落汤鸡,我很失望。”乐缇语气硬邦邦地说。
贺知洲一愣,笑了:“乐缇,你直接夸我帅会怎么样?”
“我会鼻子变长。”
“别鬼扯,快说。”
乐缇不干:“才不要。”
说完,她又打开手机搜了一首歌,把蓝牙耳机分给他一只,“你要听歌吗?”
贺知洲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戴上。
一高一矮的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
乐缇点了播放,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歌曲高.潮部分。
——是薛之谦的那首《丑八怪》。
贺知洲这次真气笑了。
.
雨势似乎没有要减缓的意思,两人只好在便利店买了把伞,撑着一起往小区的方向走。
到乐缇家门口,贺知洲将伞面上的雨水轻轻一抖,摆在门外墙角的位置,还没按密码,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蒋惠芳看到两人,愣了一下:“哎呀,怎么淋雨了!快进来快进来。”
乐缇先一步进门,把鸭舌帽随手放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委屈地嘟囔:“外婆,都怪贺知洲,非要拉着我淋雨。”
贺知洲站在门口没打算进来。
“洲洲,你快回去洗个热水澡,再过来吃饭。”蒋惠芳笑着对他说,“别感冒了。”
“好,谢谢外婆。”
…
半小时后,贺知洲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次出现在乐缇家。
贺知洲看着她穿着白色小熊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半个冰镇麒麟瓜,用勺子挖了最中心那块红瓤送入口中。
乐缇看都没看他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里的乐队综艺。
贺知洲在她身边坐下,瞥了眼屏幕:“怎么看起这个了?”
“这节目最近可火了,”乐缇说,“你看这组的电吉他手,他的吉他好像跟你那把一样。”
“是一样。”
这时,屏幕上那组乐队开始了表演。
听到键盘手的开场,乐缇觉得挺新奇,转头问贺知洲:“这是什么音效?怎么弄出来的?”
“用了Talk-Box哇声效果器。”贺知洲解释。
看了一会儿,他又微微蹙眉,“主唱失误了。”
“怎么了?我没听出来。”
“第二段verse进早了。”
“这你都知道!”
这时,蒋惠芳从厨房走出来,“洲洲,我今天特地去菜场买了你爱吃的菜,晚上多吃点。”
“外婆辛苦了,”贺知洲笑起来,“等会儿我帮您打下手。”
贺知洲平时看着随性,在长辈面前却格外懂礼数,也知分寸,蒋惠芳一直很喜欢他。
而蒋惠芳也和别的老太太不太一样。
她平时注重保养,出门总会打扮得体,优雅从容,一般人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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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前这位端庄的退休教师,和摇滚乐联系起来。
乐缇小时候一直觉得外婆是全世界最潮的外婆,总忍不住感叹:“外婆你好fashion!”
蒋惠芳也走过来看了会儿电视,对贺知洲说:“你上次推荐我的那个乐队,我听了他们的新歌,编曲很不错。”
“对,他们在独立音乐里算很有特色的。”
“嗯,就是歌词还嫩了点。”蒋惠芳忽然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我想起我们那个年代听的摇滚乐。”
乐缇好奇地问:“外婆,你年轻时最喜欢谁的摇滚?崔健吗?”
“那当然,崔健是中国摇滚的标杆,他那首《一无所有》是开山之作。”蒋惠芳说起这个明显来了兴致,“我们那会儿还迷唐朝啊、黑豹啊、Beyond更不用说了。尤其是窦唯那时候,真是才华横溢!”
蒋惠芳常说,音乐不分年代,只分好不好听。真正的摇滚精神,是自由、反叛,并且永远年轻。
而她从贺知洲身上,看到了这种精神。
蒋惠芳看向贺知洲,目光带着鼓励:“洲洲,外婆看好你。你继续努力,将来我和缇缇一起去听你的演出。”
贺知洲也不谦虚,笑着应下:“我会的,一定给你们留最好的位置。”
乐缇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挖了勺西瓜,敷衍地像海豹一样拍手:“哇,好荣幸哦。”
贺知洲侧目瞥了她一眼。
蒋惠芳又问:“你爸爸还是不支持你搞乐队?”
“嗯。”
“马上高三了,压力大不大?”
“还行。”
“不怕你爸回来抓你?”
“我不想走,他也没办法。”贺知洲语气平静,“况且怕这怕那的,什么事都做不好。”
蒋惠芳赞同地点头,又慈爱地望着他们笑笑,“缇缇,今晚做你爱吃的酱油水杂鱼?”
乐缇还盯着电视,嘴里却下意识地接话:“可贺知洲不爱吃鱼啊。”
话音落下,她自己先愣了一下。
贺知洲闻言,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知道知道,我也做了洲洲爱吃的肉末豆腐煲和西兰花。”蒋惠芳笑着站起来,“你们先看电视,我去准备菜。”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临宜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束夕阳穿透云层洒进屋里,恰好为少年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乐缇不经意间看过去。
光晕沿着男生高挺的鼻梁,弯起的唇,一路流淌而下,轮廓被勾勒得十分清晰,似乎连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不知觉中竟然看得有些出神。
但很快就被抓包。
贺知洲恰好朝她看过来,看到她盯着自己发呆,略一怔忪,随即弯了下唇:“怎么突然盯着我看,天天看还不够?”
“我在看你背后的风景。”
“是吗?”
不知为什么,乐缇忽然有些低落,连嘴里的西瓜都觉得没什么味道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贺知洲,你爸妈不是一直想让你出国读书吗?你真不想去?”
贺知洲毫不犹豫:“我不想。”
“为什么?”
贺知洲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她:“怎么,舍不得我走?”
“应该……会有一点吧。”乐缇停顿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说,“但你要是真去了伯克利,我以后就能跟别人炫耀,说我有个竹马是音乐天才!在伯克利读书,还会弹好多乐器。”
难得听她说出这样近乎夸奖的话。
贺知洲愣了一下,眼里泛起笑意:“谁说我想出国?国内也有很好的音乐学院,一样能学音乐。”
“哦,你这么不想出国,”乐缇用他刚才的话反问,脱口而出,“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贺知洲看着她,像是随口答道:“是啊,没有你我不行的。”
5. Chapter005
厨房里,乐缇刚帮外婆择完空心菜,心思却还停留在贺知洲最后那句话上。
——“没有你我不行的。”
在那一瞬间,她的内心莫名有些慌乱,也不知所措,朦朦胧胧。可贺知洲说得那么随意,表情却又像认真的。
乐缇频频走神,直到外婆笑着提醒,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刚拿起沥水篮准备洗菜,一只系着红绳的手就从旁边伸来,自然地接过篮子,占住了水槽前的位置。
乐缇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还有点懵:“你干嘛?”
贺知洲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垂着眼睫,语气里带着一种冻死人的幽默:“看不出来?我在洗菜。”
乐缇:“……”
活被抢了,她就只能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他。
少年的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有条不紊地洗菜、沥水,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十指不沾阳春雪的少爷。
要说贺知洲真是她见过最金贵又最难搞的男生,平时矿泉水只喝进口的依云,吃饭也不爱吃带壳的、有细刺的,还有一切剥起来麻烦的食物,挑剔得很。
但每次来她家里,却又会主动帮忙做家务。
怪不得外婆这么喜欢他。
乐缇忍不住小声咕哝:“你怎么就知道在我外婆面前献殷勤?心机Boy。”
“你不懂。”贺知洲没抬头,“不先讨好蒋女士,怎么行。”
乐缇觉得这话逻辑不对,反问:“不对,你讨好我外婆干嘛?天天来我家蹭饭,不应该先讨好我吗?”
贺知洲洗菜的手一顿,瞥了她一眼,嘴角轻轻一扬:“笨死你算了。”
乐缇不满地看他,“你说谁笨?”
“谁对号入座就说谁。”
乐缇叫他:“贺知洲!”
“——贺知洲!”
乐缇怒了:“你是复读机吗?”
“你是复读机吗?”
“讨厌鬼!”乐缇抿了下唇,声音不自觉放低了,“我果然最讨厌你了。”
贺知洲这次却只学了前半句:“讨厌鬼。”
厨房里骤然闹腾起来,蒋惠芳抽空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含笑摇摇头。
乐缇说不过他,瘪着唇盯着他看了几秒。
她现在的脸也很红。
——被气的。
这人怎么总是有办法三两句话就让她跳脚?
…
菜洗好了,贺知洲关上水龙头。
蒋惠芳正好下楼买酱油,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俩。
贺知洲顺手抽了张厨房用纸擦干手,一转头,发现乐缇还在幽幽地盯着他看。
“贺知洲,我讨厌你!”乐缇又说了一遍:“讨厌讨厌讨厌!”
贺知洲点头:“那可以只讨厌我吗?”
“?”
“还有,讨厌就讨厌,”他继续道,“别用这种小猫哼唧似的撒娇语气说行不行?”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补上一句:“怪让人误会的。”
乐缇:“…………”
等等,什么小猫哼唧?
什么撒娇!!!
谁撒娇了!!
乐缇惊得往后一退,眼睛瞪得圆圆的,先左右张望确认外婆还没回来,才虚张声势地嚷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撒娇了!”
贺知洲看着她这反应,忍不住笑了:“算了,笨点就笨点吧,反正我——”
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贺知洲转头又去剥蒜。
乐缇像被按了一键跟随,立刻凑上去,又急又气地追问:“反正什么?贺知洲你又说话说一半!”
贺知洲装听不见。
乐缇算是彻底明白了——
贺知洲这人,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说话永远只说半句,就是专门来吊她胃口的!!
.
晚饭一桌子家常菜,平淡且温馨,圆桌上还摆着几罐盛夏标配的菠萝啤。
乐缇刚坐下,头顶的吊灯就忽明忽暗闪了几下,最后彻底灭了。
贺知洲二话不说,搬来椅子长腿一跨站上去,利落地换上了外婆找来的新灯泡,又赢得外婆连连夸赞。
乐缇咬了咬牙:“……”
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席间,贺知洲和外婆聊得依旧融洽。
蒋惠芳先吃完,起身去阳台收衣服。
乐缇从小吃饭就慢,只有外婆从不催她,让她慢慢吃。后来,又多了一个贺知洲。
他似乎也放慢了速度,就这么陪着她。
贺知洲撑着下巴看向坐在对面的乐缇,慢吞吞地吃完了小半碗饭,又捧起那个盛着椰子鸡汤的卡通碗开始喝。
汤还没到嘴里,嘴就已经噘出二里地。
贺知洲无声地弯了下唇。
乐缇一口气“吨吨吨”喝完一碗汤,刚放下碗,就发现贺知洲一直在看她。
她眼皮一跳,对上他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不满地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像私生饭?”
“那私生饭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后天开学了,作业都写完了么?”
乐缇沉默了:“……”
世界上最恐怖的故事,没有之一。
马上要开学了。
完了,她这个暑假除了补数学,剩下那点可怜的休息时间几乎都用来追星追剧,其他学科倒是早就做了一些,而数学作业……根本就没动几笔。
乐缇看向贺知洲,嗫嚅道:“贺知洲,我突然觉得你今天挺帅的。”
贺知洲似笑非笑,“嗯?”
“所以你愿意帮我写数学卷子吗?”
贺知洲被她这生硬的话题转折逗笑了。
“直说,你还有多少没做?”
乐缇心虚地低头,“嗯,其实也不多。”
贺知洲觉得有些意外。
这不像她平时的作风,他还以为这个暑假她真的“改过自新”,打算发奋图强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他就听见乐缇含含糊糊地补了一句:“二十张卷子,也就十九张没写。”
“?”
.
半个小时后,书房里。
贺知洲接过乐缇那本新得像刚发的数学练习册,外加十九张模拟卷,一起摊在书桌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象征智慧空白的雪原。
贺知洲眼皮一跳,“你真就做了这么点?”
“是啊,”乐缇肩膀一塌,语气可怜巴巴的,“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会写数学题,一看就头晕眼花心跳加速,跟中了debuff一样。”
贺知洲:“……”
见他不为所动,乐缇仍不死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软绵绵的:“贺知洲,贺大帅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不能行行好,帮我写一点点吗?就一点点!”
贺知洲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抽回袖子,难得非常温柔地笑了一下:
“想都别想。”
虽然不能直接代写,但他可以教她。
贺知洲拉开她的笔袋,里面全是造型花哨的动物笔,像凑齐了一整个系列,除了涂卡笔,几乎找不出一支普通的。
贺知洲面无表情,“这里是动物园吗?”
“什么,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过了一会儿,贺知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那堆“动物”里随便扒拉出一支。
是只黑白配色的小狗造型。
乐缇眼睛一亮:“我们果然心有灵犀!”
“?”
“我就是觉得这只狗狗像你才买的。”
贺知洲站起身就要走。
乐缇一秒认怂,拉住他:“错了。”
贺知洲看她几秒,深吸一口气,坐回去,言简意赅:“草稿纸。”
乐缇双手递上,语气虔诚:“给!大哥。”
贺知洲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练习册推到她面前:“哪些题不会?”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嗯,基本上——”她划了一个巨大的、令人绝望的范围,涵盖了所有空白,然后来了句,“就这点吧。”
贺知洲:“……?”
她到底在补习机构学了点什么?
他沉默几秒,认命般地拿回练习册,语气平和:“行,一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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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来。你先自己读题,找找已知条件。”
在贺知洲的注视下,乐缇还是老老实实开始,有气无力地念经般读题:“已知{an}数列满足a1=2,an+1-2an=2n+1……”
接着,乐缇非常潇洒且郑重地写下一个“解”字,字迹难得工整,态度看似端正。
然后笔尖顿住,眉头紧紧皱起。
贺知洲耐心地等了三分钟,只看到她对着题目愁眉苦脸地发呆。
灯光洒在两人柔软的黑发上,映出浅浅光晕。贺知洲终于看不下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过来点,我来给你讲。”
乐缇瞬间复活,乖乖点头,小脑袋凑过去,摆出虚心受教的表情。
贺知洲小时候被爷爷押着练过好几年书法,写的字锋利工整,是能当字帖的水平。
他垂着眼,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步骤清晰,逻辑严谨,一边低声讲解思路和关键点。
可算到一半,他的声音忽然停住,笔也顿了下来。
因为乐缇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
她看着那些天书般的公式,渐渐眼晕,最后像小时候一样,很自然地把下巴搁在他搭在桌边的手臂上,找了个舒服的支点。
就差没直接枕着当枕头了。
贺知洲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的目光不经意掠过少女因为烦恼而微微噘起的樱色唇瓣,又迅速移开。
几秒后,他垂下视线,用笔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靠这么近做什么?挡着光了。”
乐缇的注意力显然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被戳了也不恼,甚至完全没觉得这姿势有何不妥,脱口而出:“当然是欣赏你的美貌啊,做题太伤眼睛了,需要洗洗眼。”
贺知洲笔尖一顿,在草稿纸上洇开层层叠叠的小墨点,“我让你看题,没让你看我。”
“可你比题好看多了。”
贺知洲听到她这不过脑的话,深呼吸一口气,放下笔,“乐缇,你到底学不学?”
“学学学学!”察觉到低气压,乐缇立刻弹起来坐直,强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乐缇乖乖跟着他的思路做了几题,不懂的就问,但做着做着,眼神再次开始涣散、失焦。
她手里还捧着练习册,脑袋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贺知洲耐心讲完一道题的几种解法,刚转过头想问她听懂没有,肩上忽然落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分量。
他瞬间僵在原地。
侧头一看,乐缇捧着书靠在他肩上彻底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他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伸手想去揭开她脸上那本书,怕她闷着。
下一秒,手却被一把抓住。
少女的手腕纤细白皙,掌心柔软,握着他的手不放。两人的腕骨贴在一起,上面的红绳也紧紧相依。
红绳是小时候外婆特地去寺庙里为他们俩求来的,说是保平安,从小戴到大,贴身佩戴,贺知洲连洗澡都没有摘下来。
他的目光从红绳移到两人交叠的手上,最终还是一动没动。
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他和乐缇几乎天天见面,熟得不能再熟。
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哪怕高中分班了,也奇迹般地一直同班。
像这样的亲密举动,牵手、依靠、打闹……从小到大,数不胜数。
小时候乐缇摔倒了是他背回家;看电视累了是她靠着他肩膀睡;分享同一份美食更是家常便饭。
甚至此刻的桌底下,她的腿也无意识地蹭过来,抵上他的,寻求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太习惯了,习惯到理所当然,浑然不觉。
俨然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防,也完全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已经逐渐成熟、具有威胁性的异性来对待。
贺知洲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声音变得很轻:“乐缇。”
“贺知洲。”她像是在梦呓,声音含糊不清,“我好困啊,就睡十分钟…十分钟,好不好……”
他静了几秒。
“好。”
什么都好。
6. Chapter006
在贺知洲的帮助下,乐缇经过两天奋战,总算把所有暑假作业赶完了。
开学当天,乐缇被设定的第五个闹钟叫醒,卧室里窗帘紧闭,一片昏暗,她不情愿地在被窝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
贺知洲五分钟前发来好几条消息:
-几点了
-不是说今天必定早起?
-你是小猪吗这么能睡
乐缇慢吞吞地回:
-是啊
-我还会学小猪叫,想不想听?
贺知洲秒回:
-?
-可以
-那你学吧
乐缇忍不住笑起来,这根本难不倒她!她一条条复制了他的消息发回去:
-?
-可以
-那你学吧
对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将近一分钟之久,贺知洲的消息才回过来。
-?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又过了十秒钟。
-那家肠粉店开了,吃不吃?
乐缇眼睛一亮。
嗯?
肠粉店老板回来了么?
这家店在街上开了十几年,乐缇从小吃到大,是忠实粉丝。上个月老板突然贴告示回老家,歇业整整一个月,让她馋了好几天。
睡意顿时消了大半,乐缇随手发了个表情包。
-[小狗小摆]
-吃!!!!
贺知洲用的表情包和她同一个系列。
-[大狗大摆]
-要多久?
乐缇保守估计了一下:大概二十分钟吧。
很快,贺知洲给她转来52块钱。
乐缇发过去一个问号。
-干嘛ovo
-私生饭不干了?
-散财童子上线了?
贺知洲依旧很快回复:
-是啊
-买个准时宝
-二十分钟后没下楼你赔我520
有这么算账的吗?!
原本还想赖床五分钟的乐缇瞬间清醒,飞快爬起来冲进卫生间洗漱,一边着急地发语音:“我二十分钟内肯定到,这52块钱我赚定了!”
贺知洲很快也回了条语音消息。
乐缇一边刷牙一边点开。
听筒里,贺知洲声音里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在她耳边轻轻响起:“知道了,小财迷。别又忘了戴校徽,要扣分的。”
“知道了。”
乐缇洗漱完,换上外婆昨天洗好的校服,利落地扎起高马尾,对着镜子理了理刘海才走出卧室。
蒋惠芳知道两个孩子要在外吃早餐,今天就没准备早饭,正坐在沙发上边喝豆浆边看书。听到动静,她抬头看向风风火火跑出来的乐缇。
看了眼挂钟,外婆慈爱地笑:“缇缇,慢点跑,来得及的。”
“贺知洲在等我,”乐缇在玄关换鞋,“我走啦,拜拜外婆。”
蒋惠芳笑着点头:“好,路上小心。”
“知道啦!”
…
走出电梯,乐缇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楼栋门口的贺知洲。天光初亮,少年身形修长,一身附中的蓝白校服,脚上是一双限量版白色运动鞋,单肩挎着黑色书包。
贺知洲背对着她站着。
不得不承认,贺知洲是老天爷追着喂饭那种,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服架子,乐缇从未见过有人能把普通的校服穿出这种又懒又帅的调调。
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
挑不出任何死角缺陷的外貌,优越的身高,再加上从小就成绩出类拔萃,还是个走到哪朋友都很多的人。
乐缇低头看了眼时间,背着书包快步跑出电梯,朝他小跑过去。贺知洲像是心有感应,恰在这时转过身来。
他忽然怔了一下。
少女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穿着最常见的蓝白校服,肌肤白皙,脸蛋还带着些许青涩。那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因为跑得急,额前的刘海都有些乱了。
贺知洲有些无奈,“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乐缇喘了口气,沮丧地看了眼手机:“你说呢?可恶,我还是迟了一分钟!”
贺知洲没想到她真当真。
轻轻挑眉,“谁说你迟到了?”
“啊?”乐缇迷惑,“可我手机显示……”
“我手机刚好快一分钟,”贺知洲打断她,唇角微弯,“所以你没迟到,正好二十分钟。”
反应过来后,乐缇仰起脸看向贺知洲,真诚地眨了眨眼,“贺知洲,你真是个好人。”
贺知洲:“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
两人走了几分钟到了肠粉店。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门店内已经几乎坐满了穿着附近两所中学校服的学生。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贺知洲一如既往地抽了几张纸先擦干净乐缇那块的桌面,才开始擦自己这块的。
老板还在忙碌。
乐缇刚要开口,贺知洲就已经替她说了:“老板,一份猪肉海鲜蛋肠粉,一份牛肉肠粉。”
“好嘞。”老板抬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又是你们啊,新学期加油啊!”
乐缇这会儿才有点要开学的实感,瞬间蔫了,耷拉下眼皮,有气无力地应了声:“谢谢老板。”
简单寒暄几句,肠粉很快端了上来。
肠粉卖相很好,肠粉皮薄如蝉翼、晶莹剔透,酱汁淋上去之后更是香气扑鼻,表面还撒了一些嘎嘣脆的萝卜干。
乐缇吃肠粉喜欢加剁椒。
她刚想去拿剁椒罐,贺知洲就已经了然地将罐子推到了她手边。
舀了一勺鲜红欲滴的剁椒铺在晶莹的肠粉上,乐缇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反观对面的贺知洲,用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小块,吃得极其斯文,甚至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像是没什么胃口。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难得良心发现,咽下嘴里的肠粉,故意捏着嗓子喊他:“洲洲~”
贺知洲眼皮一抬,“嗯?”
“你要多吃点呀,你看我早餐都吃很多的。你胃本来就不好,别饿晕在街上,被人当甘蔗十五块一根卖了。”
“只是早餐吃得多吗?”贺知洲挑眉,也拖长了音,“其他时候也没少吃吧,宝宝——”
乐缇看过去:“?”
他停顿两秒,看着她,才吐出下一个字:“缇。”
——吓死了。
差点以为贺知洲要喊她宝宝呢。
乐缇莫名松了口气。
“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乐缇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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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瞪他,理直气壮地说,“我那是少食多餐,健康,懂不懂?”
“嗯,懂。”贺知洲向后靠向椅背,瞥了眼她仿佛被洗劫过的盘子,慢悠悠补刀,“少食多餐,就是每餐的量都不少。”
乐缇:“…………”
她刚要反驳,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她下意识瞥了贺知洲一眼,而这心虚的一瞥,恰好被他捕捉个正着。
贺知洲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每次乐缇背着他做点什么小动作时,就是这副模样。
但她显然没打算告诉他,只见她鬼鬼祟祟地快速打字,嘴角还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谁一大早给她发消息?
还要回避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想到这里,再看到乐缇翘起的嘴角,贺知洲的表情冷了几分。
她不会真要到那个什么扬的微信了吧?
他又想到上学期,无意间看到隔壁班的借读生给乐缇告白的事。其实暗恋乐缇的男生不算少,只不过都在看到他的存在之后,就非常识趣地打消了念头。
但那次,乐缇居然带着一种新奇又兴奋的语气对他说:“贺知洲,你知道吗,居然有人跟我表白了!”
贺知洲知道她只是单纯感慨。
但无奈她脑子缺根弦,太单纯,也太好骗。
他倏然垂下眼,看着乐缇心满意足地关掉手机屏幕,声音平静地开口:“乐缇。”
“干嘛?”乐缇抬起头,唇边还挂着未散的笑意。
“还记得上学期三班那对早恋被老李头抓包的情侣吗?叫了家长也不肯分。”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昨天听说还是分了。”
“哦,然后呢?”乐缇完全没get到点,茫然地眨眨眼,“这瓜我好像吃过。”
贺知洲懒洋洋道:“没什么,就是提醒你,有些男生看着人模人样,其实挺会装。骗起女生来一套一套,防不胜防。”
乐缇被他这番话搞得莫名其妙。
她眨了眨眼,非但没被点醒,反而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反问:“等等,你确定你说的这种‘看着人模人样,其实挺会装’的人……不是你本人吗?”
贺知洲:“…………”
乐缇是真心这么觉得,在她看来,贺知洲才属于那种天生就容易招蜂引蝶,随便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女生脸红心跳。
偏偏他自己还总是一副冷淡无所谓、甚至有点不耐烦样子的人。
贺知洲沉默了好几秒,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随后,他像是被气笑了,极轻地“呵”了一声:“来,你展开说说,我骗谁了?”
乐缇环视了一圈周围投来的目光,“在这说?你确定吗?不太好吧,有损你的光辉形象。”
“怎么不好?”
“上一学期光是被你拒绝,坚持找到我这来帮忙送东西的女孩子就不下五个。”
乐缇想起那个仿佛自己是客服中心的画面,忍不住吐槽:“还有你对女孩子就不能稍微、稍微温柔一点点吗?”
贺知洲看着乐缇,很轻地扯了下唇:“我都明确拒绝过了,更何况我和她们说过我已经——”
他顿了顿,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乐缇疑惑地歪头:“你已经什么?”
贺知洲突然别开视线,答非所问:“对不喜欢的女生温柔,算什么?”
7. Chapter007
“什么,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店里人声嘈杂,乐缇却只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她愣愣地“啊”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贺知洲。
贺知洲没想到她会空耳到这种程度。
他本想第一时间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是:“如果是真的呢?”
乐缇拿筷子的手一顿,脑子里空白了几秒,沉默几秒,她想了想,慢吞吞地开口:“贺知洲。”
“嗯。”
“我们虽然马上高三了,是很关键的阶段,”她顿了顿,“但是——”
贺知洲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但是什么?”
乐缇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保证:“但是你放心,如果你真有喜欢的女生了,我不会举报你们早恋的。”
虽然早有预料大概是什么样的回答。
贺知洲悬着的心还是直直沉了下去,像是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湖底,而这片湖底他也不是第一次访问。
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消散。
他看着乐缇认真的神情,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甚至开始后悔提出这个假设。
乐缇吃完最后一口,抿了下唇,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不过那个女生是谁啊?我认识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
在她的记忆里,贺知洲身边似乎从未出现过除她以外关系亲近的女生。
“难道是其他班的?”
贺知洲很轻地笑了一下。
随后站起身,迈开长腿就往外走,“想什么呢?你听错了。”
乐缇抽了两张纸巾,又背上书包连忙起身跟上,不解地追问:“啊?可是我分明就听见你说什么喜欢,什么女生了!”
“……”
贺知洲脚步微顿。
下一秒,乐缇沉默了半天,支支吾吾地、有些艰难地开口:“难道……你喜欢的是男生?”
贺知洲深吸一口气。
乐缇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轻轻拉住他的衣角,茫然地问:“贺知洲,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突然走这么快?”
贺知洲没有回头,但还是放慢了脚步,语气平淡:“我没生气。”
“不对,你不对劲!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乐缇收起平时嬉闹的样子,试探着问。
贺知洲很少对她发脾气。
正因如此,他情绪稍有反常,就很容易被她察觉。
乐缇感到有些无措。
听到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贺知洲轻轻蹙眉,转头看向她:“乐缇。”
“啊?”
“我没生气,”他垂眸看着她,“也不会生你的气。还有——”
乐缇的手仍攥着他的校服衣角,仰起脸与他对视,有些困惑:“还有什么?”
“我记得我以前就说过吧。”贺知洲淡淡道,“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听到这句话,乐缇怔怔地望向他。
贺知洲看了一眼她拽着自己校服的手,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屈了屈,最终还是没有抬起,只是轻声提醒:“走了,要迟到了。”
.
时隔一个短暂的暑假,两人再次踏进熟悉的校园。在附中校门口遇到庞明星后,三人结伴朝博学楼走去。
乐缇望着贺知洲的背影。
少年脊背挺直,步履松弛,单肩挎着书包,透着几分随性。
她有些闷闷地低下头。
庞明星不知说了什么,贺知洲忽而笑了起来,微微侧过脸,五官轮廓分明,线条已初现出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锋利,眉宇间带着他独有的恣意。
乐缇心里仍有些困扰。
所以贺知洲在肠粉店里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真的听错了吗?
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节英语课结束。
下课铃响,班主任陈倩在讲台上说:“好了,占用大家几分钟。科明一会儿先把英语暑假作业收上来。这本大白本是高二英语组老师一起整理的,背默是最基础的部分。如果这个不扎实,其他都是空中楼阁……”
今天天气有些热。
乐缇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举着小风扇对着脸吹。
同桌颜茹把自己的大白本拿出来,和乐缇的叠在一起放在桌角,等着上交。
见乐缇在发呆,颜茹先瞄了眼陈倩,才低声问:“同桌,你跟贺知洲吵架了?”
乐缇摇摇头,“嗯?没有啊。”
“那是怎么了?”
“……”乐缇沉默几秒,还是忍不住问,“同桌,你说男生如果有了喜欢的女生,是不是也会变得奇奇怪怪的?”
“嗯?”颜茹立刻睁大眼睛,“什么,贺知洲有喜欢的人了?”
乐缇一噎:“我好像没说是他吧。”
“哦,不是他还能是谁?”颜茹十分笃定,“你还会关心别的男生的事吗?”
乐缇:“……”
颜茹回头看了一眼,贺知洲正趴在桌上睡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颜茹直觉这两人之间肯定闹了别扭。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上学期她就留意到,每次下课铃一响,乐缇总会第一时间转过身去,不是找贺知洲说话,就是问他一些题目。
而贺知洲呢。
只要乐缇在,下课了就哪也不去。
可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颜茹最早到教室等着,却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脸色都不太对劲。
就在乐缇还想说什么时,班长许科明抱着一叠英语大白册走了过来。
“我来收作业了。”许科明看向乐缇,笑着问,“乐缇,那个补习班感觉怎么样?老师讲得还行吗?”
乐缇暑假上的这个班是许科明家亲戚开的。据说几位老师教学经验丰富,之前班里也有同学去补课后成绩明显提升。
乐缇觉得整体还不错,而且报名时因为是许科明的同班同学,她和颜茹都享受了八五折优惠。
她点点头:“老师的确讲得挺好的。”
说着,她又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百乐P500黑笔递过去:“对了班长,之前看你好像常用这款笔,我顺便多买了一盒,送你。”
许科明愣了一下。
有些意外地接过:“谢谢啊!”
“不客气。”
许科明在班里人缘不错,成绩也靠前,作为班长从不多事,还经常帮助女同学一起做值日等等。
与此同时,后排趴着的人忽然睁开眼。
贺知洲枕在手臂上,神情倦懒,额前黑发微微遮住眉毛。前排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耳中。
少年浓密的眼睫轻轻一动,又闭上眼,转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
转眼上课铃响起,又到了乐缇又爱又恨的数学课。
戴眼镜的数学老师韦恺乐单手插兜走进教室,还换了一个发型,语气轻松地问:“各位小帅哥小美女们又见面了,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底下果然响起一片配合的“哇”声。
韦恺乐教学风格幽默随和,平时跟学生没什么距离,课上常说的几句经典台词无非是:
——“白送的分你都不要?”
——“看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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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有答案?”
——“这题太简单了,不讲了啊,下一题。”
乐缇原本真的打算这学期数学课一定要好好听的,但她端坐在位置上,还是无法集中精神。
她的思绪天马行空——
一会儿飘到看过的电视剧剧情,一会儿又忍不住在心里哼起歌。
最后,思绪又绕回了肠粉店的事。
趁着老韦点名回答问题的间隙,她忍不住撕了张便利贴,写下一行字后揉成团,连同颗柠檬糖一起握在手心,向后轻轻敲了敲贺知洲的课桌。
很快,一道微凉的触感掠过她的掌心。
贺知洲接过了她的纸条和那颗糖。
他面不改色地展开纸条,一行似乎自带语音的字跃然纸上——
【你好贺同学,有人让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贺知洲拆开糖放进嘴里,按下黑笔写了几个字,流畅地将纸条用同样的方式递了回去。
乐缇装作若无其事地展开,看到他的回复后,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她刚想再写点什么,老韦就注意到了她,轻轻瞥了一眼:“乐缇,又干什么呢?”
她迅速将纸团塞进笔袋里。
老韦看了看她身后单手托腮、姿态懒散的贺知洲,又看看乐缇,语气还算温和:“注意听讲啊,有什么话下课再说。”
乐缇抿抿唇,“知道了老师。”
有一类学生上课看似极其认真,但是却收效甚微。
而乐缇就是这一类。
韦恺乐也不是第一次抓到她开小差了,但每次见小姑娘坐得端正,态度良好,也就不忍心多说。
…
漫长的数学课终于结束了。
乐缇蔫蔫地趴在桌上。
身后的贺知洲则趁着大课间,和几个男生下楼打球去了。
颜茹出去一趟又匆匆折返,兴奋地对她说:“乐缇!我刚听说六班今天转来一个帅哥,从隔壁曲水来的,跟贺知洲差不多帅!要不要去看看?”
乐缇对“帅哥”两个字没什么反应。
毕竟有贺知洲这种级别的天天在眼前晃,她真不觉得有几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至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但听到“贺知洲”三个字时,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更郁闷地拒绝:“我不去。”
她本来就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平时在班里除了贺知洲和颜茹,也多是独来独往。
颜茹极力安利,“真不去?真的很帅啊!”
乐缇无动于衷,“是吗?”
“姓氏也挺特别的,叫什么来着……”颜茹想了想,“哦对,羿扬!”
乐缇一顿,稍稍坐直身子:“羿扬?”
“对啊,”颜茹以为她来了兴趣,“要去吗?”
乐缇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站起来:“行,那就去看看吧。”
…
贺知洲和庞明星打完球回来,庞明星还顺路给乐缇买了瓶西柚茉莉花茶口味的茶π,结果发现前桌两个女生都不在。
“咦,人呢?”庞明星问隔壁桌的男生,“张舜,看见乐缇没?”
张舜头也不抬:“去六班看转学生了。”
“转学生?羿扬?”
“好像是吧。”
庞明星“哦”了一声,转头一看,贺知洲正没什么表情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散发着低气压,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庞明星瞬间恍然大悟,贱兮兮地凑过去,“老大你咋了,怎么不高兴啊?告诉我,我可是心理委员。”
贺知洲眼皮都没抬,薄唇轻启,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8. Chapter008
乐缇跟着颜茹晃到六班门口。
后排位置上坐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男生,被几个同学三三两两地包围着。
颜茹已经熟络地靠在窗边,和六班的陈颖聊了起来。
“乐缇!”陈颖顺势喊了她一声。
乐缇点点头,站在一旁,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男生的坐姿很端正,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乌黑短发,发型和贺知洲大差不差,精致的眉眼低垂着。旁边几个同学正和他不停搭话,男生也不厌其烦地笑着回应。
看到这情景,乐缇不由想起高一和贺知洲一起入学时的盛况——当时听说初中部升上来一个高一大帅哥,连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们都纷纷跑来围观。
她看了一眼就准备回班,男生却恰好转过头,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她一怔,移开目光看向颜茹。
再转回去时,发现男生还在看她。
“他好像在看你。”乐缇对颜茹说。
“我吗?”颜茹将信将疑,“不会吧?”
“总不可能看我吧?”乐缇语气肯定,“我和他又不认识。”
颜茹张了张嘴:“啊?我也不认识啊。”
一旁的陈颖好奇地问:“乐缇,你觉得他和贺知洲比,哪个帅?”
“当然是贺知洲了。”
乐缇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
“哦——”
颜茹和陈颖不约而同地拖长了尾音。
颜茹又说:“但他们俩风格不太一样。”
陈颖接话:“今天羿扬自我介绍时候,听说他会弹贝斯,他不会也去贺知洲那个社团吧?”
三个女生隔着窗聊得正起劲。
说着说着,陈颖突然噤声转回身像见了鬼似的,颜茹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扯了扯乐缇的袖子。
乐缇:“干嘛?”
颜茹假装咳嗽:“咳咳。”
乐缇看了她一眼,迟疑道:“你喉咙不舒服?”
颜茹咳得更厉害了:“咳咳——”
“这么严重?”
她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掠过。回头一看,正对上年级主任李文栋面无表情的脸。
老李头皱着眉,语气不悦:“乐缇,颜茹,又是你们两个!马上上课了不回班,跑来六班干什么?”
颜茹魂都吓飞了。
乐缇却十分淡定:“我们来上厕所,刚好路过。”
老李头冷笑:“二楼跑来三楼上厕所?”
乐缇面不改色:“李老师,您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三楼厕所比较香。”
李文栋:“……”
他差点气笑,却又一时语塞,转头瞪向低头偷笑的陈颖,没好气地说:“陈颖,刘海这么长还不剪,打算垂帘听政呢?”
陈颖肩膀直抖,强忍笑意:“对不起老师,楼下理发店没开门,我周末就去剪。”
李文栋眼睛一瞪:“别周末了,今晚放学就去!”
陈颖:“好的老师!”
话音刚落,上课预备铃恰好响起。
李文栋板着脸看向乐缇和颜茹,催促道:“还站这儿干嘛?赶紧回班上课!”
乐缇一脸乖巧:“好的,老师再见。”
李文栋哼了一声:“别再让我抓到你们!”
回班的路上,颜茹好奇地问乐缇:“我怎么觉得老李头对你特别没辙?按他平时的作风,早该叫家长了。”
“他不敢叫我家长。”
“为什么?”
乐缇平静地说:“他是我外婆的学生。”
这事还是高一那次被叫家长时知道的。
当时老李头以为她和贺知洲早恋,二话不说,直接请了家长。
结果,她和贺知洲的家长来的都是蒋惠芳。
乐缇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场面。
一向威风凛凛的老李头在办公室里训斥两人:“不好好学习,高一就早恋!必须让家长好好管管!”
乐缇反驳:“老师,我们没有早恋!”
“没有早恋?”老李头显然不信,“那你们靠那么近干什么?”
乐缇理直气壮:“贺知洲说我头上有头皮屑,要帮我弄掉。”
“乐缇!你还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
“还有人反映,你们天天一起上学放学,这你怎么解释?”
乐缇真诚地眨眨眼:“因为我们住一块啊。”
老李头显然想岔了,顿时瞪大眼睛,指着乐缇:“……你、你说什么?!”
贺知洲低着头,忍不住笑出声。
老李头立刻转向他:“你又笑什么?”
“对不起老师,”贺知洲握拳抵住嘴唇,“一时没忍住。”
就在老李头差点气晕的时候,蒋惠芳终于出现在办公室。
好几个老师都站起身。
老李头一回头,乐缇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恭敬又紧张的表情:“蒋、蒋老师?您怎么来了……”
蒋惠芳指指乐缇:“乐缇,我家宝贝孙女。”
“……”
“真是麻烦你费心了。她爸妈不在身边,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一定好好管教!”
“老师您言重了。”老李头沉默半晌,“我就是发现乐缇和贺知洲好像……”
蒋惠芳了然:“你怀疑他们早恋?”
老李头支支吾吾地点头。
“我们都是过来人,青春期萌动很正常。作为两个孩子家长,他们有没有早恋我最清楚。”蒋惠芳依旧笑呵呵的,忽然话锋一转,“再说了,文栋啊,你高中时不也早恋被我抓过吗——”
正罚站的两人齐刷刷抬起头。
老李头惊恐地看过去:“老师!!!”
…
回忆结束,乐缇把当时的场景讲给颜茹听,颜茹忍不住感叹:“牛波一plus!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两人正好从后门走进教室。
乐缇一抬眼,恰好对上贺知洲的视线。
他坐在座位上,长腿随意伸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像是没看她似的。
乐缇刚要叫他,又抿住了嘴唇。
这人到底抽什么风啊?
都闹别扭这么久了。
经过他座位时,乐缇低头看了一眼,脚步顿了顿,故意轻轻踩了一下他的鞋带。
贺知洲眼角抽了下,“?”
乐缇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忽然转向颜茹:“你也觉得羿扬挺帅吧?”
颜茹一脸茫然:“啊?”
“我也觉得他挺帅的。”
贺知洲:“……”
逞一时口快的后果就是,中午吃饭时贺知洲没和乐缇一起,乐缇就跟颜茹还有其他班两个女生一起吃的。
…
放学时分,金乌西坠。
漫天霞光铺展开来,将天空染成橙红与粉紫交织的画卷,几只飞鸟掠过,在教学楼窗玻璃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
开学第一天的值日生正好是乐缇和颜茹。
乐缇扫完地,收拾好工具,不自觉地望向那个空了的座位,心情又开始郁闷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贺知洲没有等她一起放学回家。
乐缇问:“你晚上去哪啊?”
“我打算去对面吃个鸡腿饭,然后和陈颖去师大写作业。”
不少附中学生晚上会去旁边师范大学的阶梯教室自习,那里安静,学习氛围浓厚,大家都在埋头看书或写作业。
乐缇略有些失望:“好吧。”
“那你呢?”颜茹好奇,“贺知洲今天怎么没等你啊?”
“谁知道。”乐缇撇撇嘴,“而且我又不是非得和他一起回家。”
“那好吧。”
这时陈颖刚好来到门口等着。
颜茹看向乐缇,“那我先走了?”
乐缇点头:“拜拜。”
目送两人离开后,乐缇才背起书包往楼下走。
她迎着霞光走下台阶。
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心里空落落的,那股郁闷的情绪更重了。
“讨厌的贺知洲,”她低声嘟囔,“也不等我一起回家,再也不理你了。”
忽而,一阵微风掠过。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又在背后蛐蛐我什么呢?”
乐缇脚步猛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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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头,正对上贺知洲深邃的漆黑眼眸。
少年背着书包站在几步之外,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格外挺拔的身影。
她愣愣地看过去,唇角已经下意识翘起来,却又立马绷住:“你还没走?”
“我刚在打球。”
贺知洲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而且你都没走,我走什么?”
乐缇不自觉地握紧书包带,方才的郁闷竟神奇地消散了些。
贺知洲:“走啊,发什么呆?”
“噢。”她跟上去。
两人走出校门,公交站等车的学生已经不多。
他们隔着几步距离,站在站牌旁。
贺知洲看了眼手机,说:“下一班24路还要十分钟,121路得十三分钟。”
“啊?怎么要等这么久?”
乐缇又望了眼旁边的罗森便利店,“贺知洲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贺知洲下意识迈步:“我跟你……”
“不用,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说完她就转身跑向便利店。
两分钟后,乐缇提着一个小塑料袋回来,重新站到贺知洲身边。
贺知洲没看她,“买了什么?”
“饭团,”乐缇拿出一个香辣鱿鱼软海苔三角饭团递过去,“吃不吃?”
贺知洲沉默两秒,接了过来。
“你饿了?”
“有点。”乐缇还买了一个溏心玉子饭团,“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吃罗森的饭团了。”
贺知洲剥开包装袋,却没有吃,而是直接递到了乐缇面前,“吃吧。”
“你不吃么?”乐缇迟疑了一下。
“嗯,”贺知洲懒洋洋地说,“看你眼睛都快饿得冒绿光了,先垫垫肚子。免得你饿急了连我一起啃了。”
乐缇:“…………”
沉默几秒,她接过来嗷呜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放心,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贺知洲面无表情:“吃东西把嘴闭上。”
“哦。”
贺知洲垂眸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吃东西,视线一直没移开:“好吃吗?”
乐缇埋头苦吃,忙不迭点点头,囫囵地说:“是真的好好次,你真不要?还有一个呢。”
贺知洲“嗯”了一声:“跟我就不用谦让了,我知道你吃得下第二个。”
乐缇瞪他:“……你爱吃不吃!”
贺知洲很轻地笑了下。
吃完一个饭团,贺知洲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乐缇顺手接过来擦了擦嘴。
终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奇怪的氛围,像在闹别扭,可贺知洲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吧。
她还是有点在意他的情绪的。
“贺知洲,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乐缇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举到他面前晃了晃,还配上音效:“噔噔噔噔——!看看这是什么!”
贺知洲先是一愣。
随即弯起嘴角:“这什么啊?”
“之前吵架时我画的和好券,已经用了三张,还剩两张。”乐缇不太自在地别开眼,“虽然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但我们和好吧!”
她催促道:“你说话呀,怎么样?”
过了几秒,贺知洲唇角一勾:“行,看在你请我吃饭团的份上,勉强同意了。”
乐缇霎时松了口气。
——贺知洲真好哄啊。
“那你现在就剩一张和好券了,”贺知洲接过那张纸条,随口问,“打算什么时候用?”
“就剩最后一张了,我要好好保存。”乐缇信誓旦旦,“以后肯定用得上。”
“嗯。”
马路上车流不息,贺知洲望着某个方向,忽然问:“你去六班看转学生了?”
“是啊,颜茹说他挺帅的,拉我去看。”
贺知洲眉梢微挑:“所以你觉得帅吗?”
“还好吧。”乐缇不假思索,又慢吞吞地补充,“虽然你平时人模狗样的,但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
贺知洲轻轻扬起了唇角:“算你识相。”
9.Chapter009
或许是因为和贺知洲闹别扭又和好,乐缇的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就连步伐都轻快起来。
只是这份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
乐缇刚和贺知洲道别走进家门,就见外婆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看到她回来,蒋惠芳女士笑着望过来,“回来啦?”
“外婆,你在跟谁打电话?”乐缇一边换鞋一边问。
“是你妈妈。”
乐缇动作一顿,眼帘轻轻垂落,只低低应了一声:“哦。”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蒋惠芳柔声问:“乐缇,你要不要过来和你妈妈说几句?”
乐缇在原地静立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走过去接起电话。
好心情只有一小时的保质期。
在听到“妈妈”这个称呼的瞬间,乐缇的心情就沉了下去。
她握着手机,静立不语。
那头的邹岚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唤道:“宝宝?”
明明是这么亲昵的称呼,乐缇听着却浑身不自在。她抿了抿唇,语气还算平静:“嗯,有什么事吗?”
“……”邹岚顿了顿,“宝宝,妈妈好久没见你了。这周末是妈妈生日,你要不要来曲水玩?妈妈给你买动车票好吗?”
乐缇下意识想逃避:“我周末有事。”
“是要补课吗?”
“不是。”乐缇对上外婆的目光,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住校服下摆,“我……马上高三了,周末要学习。”
“哦对对,学习重要。”邹岚喃喃重复了两遍,仍带着笑意问,“没关系,如果没空的话,妈妈下次回去看你好吗?”
乐缇听出妈妈语气里的恳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鼻尖毫无预兆地一酸。
她张了张唇,刚想回答个“好”字,电话那头就遽然响起一个男孩的叫喊——
“妈妈,你在跟谁打电话?”
听筒像是被匆忙捂住。
随即隐约传来邹岚柔声的安抚:“是姐姐呀……周末请姐姐来玩好不好?”
男孩几乎立刻暴躁起来,尖锐的声音几乎响透话筒:“——我不要!不许让她来我家。”
乐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她怔怔听着急促的忙音,又习以为常地按下挂断。
“怎么了?妈妈说什么了?”蒋惠芳问。
“没什么,问我要不要去曲水玩。”乐缇脸上看不出情绪,“我先回房写作业了。”
“可晚饭还没吃呢?”
“我今晚不吃了。”她轻声说,“和贺知洲在外面吃过了,不饿。”
说完这句话,乐缇背着书包走进房间,轻轻合上门后,她靠着门板垂头站了许久。
邹岚是个骨子里温柔的女人。
在乐缇的记忆深处,妈妈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妈妈的怀抱永远温暖,牵着她的手也是那样细腻。
可自从父母感情破裂,一切都变了样。
邹岚再婚嫁到了隔壁曲水市,新丈夫家境优渥,前妻生下一个男孩后就离开了。
临宜和曲水相距不远,动车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起初,邹岚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乐缇——像从前一样带她去游乐园,为她买漂亮裙子,在家给她做可口的饭菜。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妈妈回来的次数渐渐少了。
乐缇的期冀就在一次次趴在窗户上等妈妈的身影中落空。
长大一点之后,她更清晰地明白,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没有选择带着她生活,而是把她像烂摊子一样丢给了外婆。
乐缇也曾去过曲水几次。
小时候每次踏进那位叔叔家的别墅,她总是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给妈妈添麻烦。
妈妈似乎很开心她的到来。
那个男孩依偎在妈妈怀里,享受着她妈妈的拥抱,睁着懵懂的眼睛打量她,一遍遍问:“她是谁呀?”
后来在她初三的时候,适逢国庆假期,妈妈带着那个孩子回临宜,碰坏了架子上贺知洲送她的手办。
她忍不住说了两句,男孩立刻号啕大哭起来。
妈妈闻声赶来。
她刚想诉说委屈,却看见妈妈径直走向那个男孩,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乐缇愣愣地看着,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以往积攒的委屈像是打翻的绿豆罐子,一颗颗,密密麻麻地,顷刻间翻滚出来。
她想起妈妈屡次三番的偏袒,那些歉意的目光,那些小心翼翼的解释:“弟弟还小,不懂事。”
诸如此类的话语。
可明明她也只是个孩子。
明明她才是妈妈的亲生孩子。
那天贺知洲恰好过来,不知他和哭闹不休的弟弟说了什么,弟弟竟真的安静下来,吃完饭就吵着要曲水。
还说再也不来临宜了。
贺知洲替她送妈妈下楼。
半个小时后,乐缇收到了妈妈的道歉消息,她盯着对话框,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反复出现又消失。
最终只等来简短的三个字:[对不起]
乐缇满腹委屈,又不想给外婆带来不好的情绪,只好深夜躲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在无人知晓的微博小号陆续发了好几条博文。
上条博文还停留在几年前的那天。
@我要快乐:【我的妈妈有新的小孩了[下雨]】
…
@我要快乐:【唉,我好想哭[泪]】
@我要快乐:【我说过会祝福你的,可是为什么我这么难过呢?[泪][泪][泪]难道看到你幸福,我不应该更幸福吗?我不懂,我不懂……】
@我要快乐:【妈妈,我是个坏小孩,我不会再祝福你了。】
一向乐观坚强的乐缇,第一次在床上辗转难眠,任由泪水浸湿枕畔。
自那以后,母女俩很久没有再联系。乐缇学会了降低期待,渐渐地,似乎真的不再那么想念了。
直到升上高中,在蒋惠芳的多次调和下,两人的关系才看似缓和了些许。
纷乱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乐缇轻轻吸了吸鼻子,若无其事地坐回书桌前开始写作业。
也许是情绪需要出口,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效率出奇地高。不仅提早许多完成了作业,还额外多做了一套外省的数学模拟卷。
写完作业洗漱完毕,乐缇躺倒在床上。
她捧着手机,点开置顶的贺知洲的聊天框。
先是发了两句寻常的开场白:
-在干嘛?
-你睡了吗?
发出去后,她难得地斟酌起接下来的措辞,犹豫着该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向贺知洲倾诉心事。
那句【我好烦啊】还没打完,贺知洲的消息已经跳了出来。
-心情不好?
乐缇盯着屏幕怔住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过分敏锐,又或许是他每次都能这样精准感知她的情绪。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出口。
紧绷的心弦倏然一松,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安心投递心事的专属信箱。
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委屈涌上来,她瘪了瘪唇,打了一个“嗯”字发过去。
贺知洲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乐缇立刻接起,将手机贴紧耳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喂?你睡了吗?”
“你觉得呢?”贺知洲觉得她在说废话,直入主题,“想不想听歌?”
乐缇愣了愣:“现在?什么歌?”
“限时福利。”他语调慵懒,“随便点,现弹现唱。”
“真的?”
“当然。”贺知洲语气轻松,“给你一个提前听未来摇滚巨星的演唱会机会。”
等了几秒,见她没回应,他又问,声音里没有丝毫催促的意味:“来吗?今晚你是唯一的听众。”
“来!”乐缇几乎毫不犹豫地坐起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针织外套,“我现在就过去。”
贺知洲“嗯”了声:“不急,我等你。”
…
乐缇披上外套轻轻推开房门。客厅一片漆黑,外婆早已入睡。她点亮手机电筒,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
对门的门虚掩着。
暖黄的光晕从门缝里流淌出来。
乐缇推门从鞋柜里拿出她的专属拖鞋换上,一抬头就看见贺知洲懒洋洋地倚在home studio门口等她。
少年身形修长,一身黑色家居服,像是刚洗完澡,顺直的黑发垂落额前,柔和了原本锋利的眉眼。
他的嗓音清冽悦耳:“来了?”
“嗯。”乐缇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环视一圈周围,“在哪儿听歌?”
贺知洲扬了扬下巴,“客厅吧,先去坐着。”
乐缇到沙发上坐好,看着贺知洲转头进了音乐室。
这间音乐室是贺知洲待得最久的地方,从昂贵的钢琴、键盘、电鼓,到各种音箱、Soul Bass,再到吸音板和装饰摆件,都是他亲手挑选布置的。这里甚至有专门的编曲区和配套的小录音棚。
这间音乐室是贺知洲的圣地。
除了乐缇,从没有第二个女生踏足过。
贺知洲拎了把木吉他出来。
乐缇翻了翻歌单,最终选了一首初中时候很爱听的五月天《拥抱》。
贺知洲对这首歌似乎也很熟悉。
他拉过黑色旋转椅坐下,一条长腿随意屈着。
乐缇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
客厅只亮着一盏复古钓鱼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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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在少年的侧颜上,勾勒出流畅的轮廓。
贺知洲垂眸,指尖轻拨琴弦。
十七岁的嗓音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低沉的刚刚好不过分卖弄,很有辨识度的腔调和嗓音。
乐缇听过他唱摇滚,却很少听他演绎这样温柔的歌曲,但这样的旋律在他口中唱出来,却有一种矛盾又令人不自觉沉沦其中的魔力。
他甚至即兴改编了旋律,加入一连串华丽的加花,让这首歌变得更轻快愉悦。
/脱下长日的假面
/奔向梦幻的疆界
/南瓜马车的午夜
……
在他的歌声中,那些纷乱心绪渐渐平复,乐缇想,音乐确实拥有治愈的力量。
像贺知洲这样的全能音乐天才,再加上这张脸,未来一定会大放异彩吧?
她沉浸在他的歌声里。
到了副歌部分——
/月光晒干眼泪
/那一个人爱我
/将我的手紧握
/抱紧我吻我爱别走
听着歌词,乐缇忽然有些恍惚。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记忆片段,想起父母,想起外婆,想起寥寥无几的知心朋友……
生命中来来去去,始终陪伴的似乎总是那几个人。会有人像歌词一样,如论如何都会握紧她的手吗?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贺知洲把吉他放下,看向面前发呆的乐缇,少女长发柔顺发亮,白色睡裙衬得她比平日更显脆弱。
贺知洲静静注视着她很久。
半晌,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又似笑非笑地问:“发什么呆,好听到都入神了?”
乐缇答得干脆:“是啊。”
她回应得如此坦然,反倒让贺知洲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漾开浅浅笑意。
乐缇又开口:“贺知洲。”
“嗯?”
“有件事。”
“说。”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其实从看到她那两条欲盖弥彰的消息起,他就知道她心情不好。平日里她从来直来直往,哪会先试探地问在干嘛、睡了没。
他愿意做她的倾听者,但如果她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
那就听音乐吧。
乐缇说:“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贺知洲沉默了好几秒。
完全没料到是这句话,一时间有些莫名,眼眸一抬,“你说什么?”
“签名啊。”乐缇双手托腮,“我刚想到,等你以后红了,签名肯定很值钱。我要提前收藏一份。”
贺知洲却拒绝:“不行。”
“为什么?”
“才一份。”他注视着她,“为什么不再贪心一点,问我要一百份,一千份,一万份,让我签不完?”
“我要那么多干嘛?”乐缇不解,“那得签到猴年马月?一万份,你不累吗?”
“别管,”贺知洲挑眉,“我乐意就行。”
乐缇表情古怪地打量他,忽然道:“果然,我同桌说的没错。”
“她又说什么了?”
“颜茹说,像你这种级别的大帅哥,都有大病。”
贺知洲沉默片刻:“然后呢?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说你的确有啊。”
“?”
“?”
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安静。
贺知洲被气笑了,“你有没有良心?”
“谁说没有?”乐缇若有所思,“我的心还是花岗岩做的呢。”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就是很坚硬,没有人能轻易击垮,也没有人能轻易走进来。”
听完她的话,贺知洲微微一怔。
乐缇不经意瞥向窗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张望了一番,头也不回地说:“贺知洲,你快来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贺知洲走到了她身边。
乐缇静静仰望着夜空。
她想起曾在网络上看到过“月亮也许是假的”的说法。有时她会想,如果月亮真是假的该多好。那是否就能证明,自己不过是地球Online里一个渺小的npc?
一切都是虚拟的。
人生是,生活也是。
那么烦恼也是假的。
同样的,伤心也是。
少女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边的笑意像是被凝固,眼底盛满月光的清辉。
贺知洲默然注视她许久。
乐缇转过头,不经意撞进他专注的视线,愣了一下,略带困惑:“你不看月亮,看我做什么?”
贺知洲仍凝视着她。片刻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不为什么。”
“只是想借你的眼睛,看看月亮。”
10.Chapter010
窗外的月光宛若一层流动的银纱,温柔抚在少女的侧脸上,仲夏夜的蝉鸣绵延不绝。
贺知洲忽然把少女眼底明亮的月光和窗外的虫鸣声一同收入玻璃罐中珍藏。
乐缇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出神,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略带困惑地偏头:“你要借我的眼睛看月亮?怎么借?”
贺知洲垂眸专注地望着她。
半晌,唇角轻轻一扬:“说你笨,你还真就一点不客气。”
“……”
他目光太过坦然。
明明对视过无数次,乐缇却罕见地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少年深邃的桃花眼里仿佛盛着一片深海,涌动着难以分辨的波澜。
她蹙眉,有些不悦道:“我到底哪笨了?天天这么说我!”
“好,不笨。你最聪明。”
“不行。”乐缇更觉不对劲,“你这话听起来更像在阴阳怪气我。”
贺知洲好笑道:“怎么夸你也不行,这么难伺候?”
“因为你一点也不认真。”乐缇抿唇。
贺知洲却微微一怔,随即语气淡了下来:“是吗?可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认真了。”
“?”
等等。
这对话是怎么回事?
乐缇觉得她最近和贺知洲的沟通似乎出现了问题,他老是说些让她听不懂的话,云里雾里的。
“贺知洲,你最近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好像少女思春期。”乐缇看着他,认真地眨眨眼,“我只见过颜茹失恋时这样,整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贺知洲:“……”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乐缇很快抛开这个话题,“对了,你饿不饿?想吃营多捞面吗?”
贺知洲又沉默两秒:“你饿了直说。”
“对,我饿了!”乐缇理直气壮,“你给我煮!”
贺知洲轻抬眉稍,“也就你敢这么使唤我。”
“所以你煮吗?”
贺知洲弯了下唇角,拖长尾音,像是无奈:“好,给你煮。”
贺知洲转身走进厨房,从橱柜拿出剩下的营多捞面,利落地拆开一包,烧水准备煮面。
乐缇走到岛台边坐下,随手打开台面上的蓝牙音响。第一首莫文蔚的《阴天》就是她喜欢的歌,她又连续切了几首,发现全都是自己的心头好。
“咦?”她惊讶,“怎么全是我爱听的?”
贺知洲头也没回,“你不是也说了吗?”
“什么?”
“我是你的私生饭。”
“…………”乐缇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可还挺狂热的,还偷偷听我喜欢的歌单。”
贺知洲拆开包装袋,动作顿了一秒,垂着眼,很轻地说了句:“是啊。”
乐缇托着腮看他煮面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贺知洲,你还记得以前有一次我那个弟弟来我家里,把你送我的手办弄坏的事情吗?”
“嗯,记得。”
“我就是很好奇,你当时跟他说了什么?”
明明那个弟弟是个被宠坏的性格,也不知道贺知洲说了什么居然让他不哭也不闹了。
贺知洲等水烧开的间隙,很快回忆了下那天的场景——
那天他刚回来,顺手给乐缇带了最爱的芒果糯米糍,是蒋惠芳给他开的门。刚放下东西,就看见乐缇的房门敞着,里面传来男孩刺耳的哭声,听得人心烦。
贺知洲下意识蹙眉,知道是乐缇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来了。
他明白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讨厌这个孩子,却控制不住。
他讨厌所有让乐缇不开心的人和事。
甚至不需要理由。
也不在乎前因后果。
他只知道,他看见乐缇不高兴了。
当时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里被泪水盈满,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走过去,轻轻将她牵出卧室,她低着头,倔强地用手背擦着眼泪。
贺知洲听着男孩愈发大声的哭喊,强压着情绪,转向邹岚:“阿姨,让我试试哄他吧。”
邹岚这才想起乐缇,转身出去安慰她。
房门被合上。
贺知洲瞥了一眼地上断了机械臂的明日香手办,扯了扯嘴角,看向那男孩:“小孩,为什么弄坏乐缇的东西?故意的?”
“故意的又怎么样。”男孩撇撇嘴,极为不屑的模样,显然在家里被宠坏了,又嚷嚷起来,“不就是一个明日香手办而已,我家里多的是!这个是最垃圾的!我爸爸给我买过更贵的!”
贺知洲冷笑:“我管你爸买什么。现在出去,跟乐缇道歉。”
“凭什么?”
“凭什么?做错事就得给我道歉。”
贺知洲脸上的情绪淡到几乎没有,和平日里那副样子判若两人,冷冷道:“你道不道歉?”
男孩仍然坚持:“我就不!”
贺知洲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他又看了眼断了一只手臂的明日香手办,眼神平静却又意味深长:“你是不是也想变成独臂侠?”
男孩愣了几秒,对上他冰冷认真的眼神,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张嘴就要哭喊妈妈。
贺知洲淡淡看着他:“你哭一声试试?”
“……”
男孩立马捂住唇,用力摇摇头。
…
贺知洲三言两语转述了当时的情形。
乐缇听得怔住,难以置信:“什么?断臂侠?你真这么吓唬他了?”
“嗯。”
“太好笑了,”乐缇忍不住笑出声:“我就说他后面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老实。”
面很快煮好了。
贺知洲捞出面条拌好,拿出一只法式田园风的瓷盘盛好。
这只瓷盘还是乐缇从家里拿过来的。
他这里甚至还有她的专属餐具。
贺知洲又洗了一遍餐具,摆好放在她面前,最后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罐苏打水打开递给她,才在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吃吧。”
乐缇闻了闻,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非常捧场地说了句“好香”,然后埋头吃面。
贺知洲问:“晚上没吃饭?”
“你怎么知道。”
“外婆问我们是不是在外面吃过了。”
“……”乐缇想到外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慢慢咽下一口面,“……就是今天我妈打电话来,我就有点烦,下周是她的生日,她让我去曲水玩。”
贺知洲若有所思:“你想去吗?”
“……”乐缇没第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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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应。
“我记得你暑假给我发过几张礼物的图片问我意见。”他抬眼,“不是送给邹阿姨的?”
乐缇顿时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
沉默片刻,她才撇撇嘴:“你怎么知道是我要送给我妈妈的?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艾灸盒、丝巾、美容仪、护肤品,再明显不过。”贺知洲挑眉,“你挑的都是你妈妈需要的,既然礼物都买好了,不去一趟不是很可惜吗?”
“好吧。”乐缇垂着眼,“你说得有点道理……我再考虑看看。”
“嗯。”
…
吃完面,乐缇主动提出要洗碗,却被贺知洲“赶”出厨房,贺知洲语气懒散道:“麻烦破坏大王别进我的厨房。”
“你什么意思啊?”乐缇不满道,“我会洗碗的好吗!”
“所以呢?”贺知洲瞥她一眼,“会洗碗很了不起吗?”
“……?”
“不用你洗,出去。”
“哦。”她没再坚持,乖乖坐回原位。
也许是夜晚让人多思,乐缇难得流露出不确定:“贺知洲,我跟你说这些事,你会嫌我烦吗?”
贺知洲蹙了下眉,刚打开水龙头又伸手关上,忽然说:“你刚才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洗澡。”
乐缇睁大眼睛:“?”
“我特地擦干手回的你。”贺知洲平淡反问,“你说我会不会烦你?”
“……”
乐缇忽然说不出话。
几秒后,她拿起冰镇苏打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轻声说:“好吧。”
贺知洲转身继续洗碗。
望着他的背影,乐缇脑海里涌起小时候的许多回忆。
小时候,贺知洲总是在她和别的小朋友吵架的时候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明明她也有错的。
可他就是那样毫无道理地偏袒她。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即便上一秒两人还在斗嘴置气,只要听到别人说她半句不是,他总会第一个站出来。
时光悄然流淌,他们就像并肩生长的两棵小树,渐渐结出青涩而稚嫩的果实。
彼此青春里每个节点都有对方的身影。
他们互相陪伴着,从还冒着鼻涕泡开始,就这样到了现在。
乐缇也看着贺知洲从小男孩一下子长大,肩膀变宽了,个子比她高出许多,眉眼也愈发深邃利落。
她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惘。
时间就好像失控了的相机,不停地在按快门,记录下他们之间所有珍贵美好的瞬间,却从不真的为某一时刻停下。
他们就这样昼夜不停地奔向每一个明天。
也许某一天就猝不及防地说了再见。
乐缇突然感慨说:“贺知洲!你果然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贺知洲身形一顿,“是吗?”
乐缇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平淡了。
——难道是title不够?
“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这个分量还不够重吗?
贺知洲洗好碗放进消毒柜,回头看她,淡淡道:“吃饱了吗?”
乐缇不明所以地点头,“饱了。”
“那就早点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贺知洲轻轻扯了下唇,补上她赋予的称呼,“……好朋友。”
11.Chapter011
第二天乐缇起晚了,匆匆出门时比平时晚了整整十分钟。
乐缇和贺知洲挤上刚好来的24路公交车,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位,她抱着书包坐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反正贺知洲在旁边,她心里踏实得很,有人兜底,根本不怕坐过站。
车一到附中站,两人在校门口的早餐摊顺手买了两份吃的,边吃边往校门走。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老李头正杵在校门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
乐缇一手举着没吃完的雪菜肉丝包,一手拿着豆浆,含糊不清地喊了句:“李老师早上好!”
李文栋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前一个看似态度端正,实则精神涣散;后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偏偏成绩还不错。
总之,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再一瞥,两人手腕上都戴着那条眼熟的红绳,李文栋顿时皮笑肉不笑:“又是你,乐缇!整天磨磨蹭蹭,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还有没有时间观念?”
乐缇乖乖停在校门口不进去。
贺知洲也跟着停下。
李文栋眉头一皱,“还不进去?”
“早餐没吃完,保安不让进呀,就剩最后两口了。”乐缇说着,还当着李文栋的面吸了一大口豆浆,表情无辜,“老师,我胃不好,不吃早餐真的会不舒服……”
李文栋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乐缇身后那位,没好气地催:“那你呢贺知洲?你停下来干嘛?”
贺知洲一脸平静,“我等她吃完。”
李文栋:“…………”
…
两人最后踩点到了班级,清晨的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气息。
乐缇放下书包,拿出笔袋和卷子,开始听英语听力。
一坐到位置上,困意就如潮水般涌来。
奇了怪了,明明前一秒广播还在念第二题,她只是眯了下眼,再睁开眼女声已经流畅地播到了第九题。
“怎么就第九题了!”她一个激灵,赶紧凑过去瞟了几眼颜茹的答案。
颜茹看她这副模样,压低声音问:“昨晚熬夜刷题了?困成这样。”
乐缇揉了揉眼睛,“去听演唱会了。”
“演唱会?谁的?”颜茹来了兴趣,“最近有人来临宜开演唱会吗?”
“有啊,一位摇滚巨星。”乐缇故意顿了顿,用笔悄悄往后一指,“就是我们后桌——班草兼校草,贺知洲同学。”
而此时,后桌的庞明星也正凑到贺知洲旁边,小声问:“老大,你昨晚做贼去啦?怎么感觉你也没精打采的。”
贺知洲手指灵活地转着笔,目光却落在前方。少女微微低头,夏季校服衬得脖颈纤细,几缕发丝柔软地贴在皮肤上。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随口应了句:“看月亮去了。”
“看月亮?”
“嗯。”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庞明星不解。
贺知洲懒得解释:“你不懂。”
“行行行,就你懂。”庞明星边说边突然从抽屉里摸出个小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小声嘀咕:“话说昨晚我吃了一碗爆辣火鸡面,今早起来就冒了颗痘,是不是特影响颜值?”
贺知洲一挑眉,“你还搞形象管理?”
“再怎么说我也是咱们校乐队传说中的鼓手兼门面担当好吧?”庞明星一脸委屈,“注意形象很奇怪吗?”
“……传说鼓手那部分先放放,”贺知洲顿了顿,“但后面那个什么门面,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难道我不是靠脸吃饭的类型?”
“行。”贺知洲懒洋洋地应,“但吃不吃得饱就另说了。”
庞明星被噎得一时语塞,瞥了眼前排的乐缇,忍不住感叹:“你跟乐缇真不愧是青梅竹马。”
“?”
“一张嘴就让人如此心碎。”
贺知洲挑挑眉,没否认。
庞明星又举起镜子照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老大,你说我要是再瘦个二十斤,能不能有你这种效果?下颌线会不会立马就出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镜子就被人一把抽走。
“我去,谁啊——”
庞明星一抬头,话卡在喉咙里。
班主任陈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他旁边,皱着眉问:“干嘛呢庞明星,大早上又开始孤芳自赏?”
“吓死我了老师,您走路怎么没声的?”
“是你太专注了吧,”陈倩瞥他一眼,“听力不做,倒有闲心照镜子?”
庞明星委屈巴巴:“小倩老师,您这话不对啊……这怎么能叫孤芳自赏呢?”
“不然呢?”陈倩轻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他旁边的贺知洲,“真要‘赏’也轮不到你,人家贺知洲还没照呢。”
贺知洲也不客气:“谢谢老师。”
“……好吧,”庞明星捂住胸口,“我宣布这是我今年听过最伤人的话。”
.
早自习的下课铃刚响过,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拉动椅子的声音。
“去超市吗?”颜茹一边起身一边问。
乐缇点头:“走,我想喝草莓豆奶。”
“快快快!”
乐缇转头看向后桌:“贺知洲,大明星,一起去超市吗?”
庞明星立刻响应:“那必须去啊!”
贺知洲懒洋洋地合上书:“嗯。”
四人慢悠悠地晃进超市,很快便分散到不同货架前。乐缇目标明确,直奔冰柜而去拿她的草莓牛奶。
这个点超市里的学生不少,乐缇在的冰柜又正好是抢手位置,她一不留神,开冰柜门时不慎撞到一个男生的肩膀。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不好意思。”
乐缇一抬头,不由得怔了怔。
眼前的男生格外眼熟。
他身形清瘦挺拔,目测也有一米八几,戴着银框眼镜,脖子上挂着白色头戴式耳机,长相相当出众。
和贺知洲那种带着锋芒的冷感不同,这位的气质要温和得多。
“同学,你要拿什么?”男生侧目看向乐缇,眼底带着浅浅笑意,“我帮你拿吧。”
乐缇回过神:“草莓牛奶,谢谢。”
男生从冰柜里取出一盒递给她:“给。”
“谢谢。”
乐缇接过牛奶正要离开,却听见对方又问:“你有什么好喝的推荐吗?”
乐缇扫了一眼货架,很快指向某处:“这个西柚茉莉花茶味的茶π还不错,我和朋友都喜欢。”
男生从善如流地取下一瓶,含笑点头:“好,那就它了。”
两人并肩走向收银台。男生主动介绍:“我是六班的羿扬,你呢?”
“高二(1)班的,乐缇。”
轮到结账时,羿扬率先刷了校园卡,对收银阿姨说:“阿姨,我们一起的。”
乐缇有些意外:“你要请我?”
“对啊,”羿扬笑了笑,“谢谢你给我推荐。”
乐缇抿了抿唇,轻声道谢,心里却泛起一丝微妙的别扭——
她向来不太习惯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好意,特别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善意。
“欸?羿扬?”庞明星的声音忽然传来。
乐缇握着那瓶草莓牛奶,一抬头,恰好对上贺知洲的视线。
他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看着她,眼里没什么情绪。
庞明星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你也来买东西啊?”
“来买瓶水。”羿扬含笑答道。
“巧了嘛这不是,”庞明星瞥了眼他手里的茶π,“乐缇也超爱喝这个口味。”
羿扬微微一怔。
随即笑说:“就是她推荐给我的。”
“原来如此,”庞明星不以为意,“那明天记得一起排练啊。”
“好,”羿扬又朝贺知洲点了点头,“明天见。”
贺知洲也淡淡颔首回应。
等羿扬离开,乐缇才注意到贺知洲手里空空如也,忍不住问:“你不买水吗?”
贺知洲仍站在货架边没动,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起伏:“不知道喝什么。”
乐缇想也不想就推荐:“那就喝茶π啊,你不是也喜欢?”
“今天不想喝这个。”
“为什么?”
贺知洲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戒糖了。建议你也少喝,之前忘记告诉你了,一瓶茶π的含糖量差不多相当于十块方糖。”
“什么?!”乐缇瞳孔地震,“那我不喝了!”
贺知洲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从冰柜里拿了瓶和她一样的草莓牛奶。走到收银台前,他却忽然侧过头,眉梢轻挑:
“好朋友,过来买单。”
“?”
乐缇觉得他这句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贺知洲的校园卡一直放在她这儿,里面充的金额足够两人在学校吃喝一整个学期。她拿出卡片走过去结了账,周围不少女生都在悄悄朝他们张望。
乐缇瞥了眼他校园卡上的证件照。
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时拍的。
当时她特意在某团找了家照相馆,硬拉着贺知洲一起去,结果自己被拍得一言难尽,贺知洲却依旧帅得不像话。
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晰,五官轮廓初显锋利,一双眼睛黑得纯粹,直视镜头时带着几分青涩的锐气。
乐缇刚插上吸管,就听见一道清甜的女声传来。转头一看,是隔壁班两个女生推着一位漂亮女生朝这边走来。
“快去啊快去啊——”
“贺知洲!她有话要跟你说!”
贺知洲就这么被“围”在了超市门口。
颜茹凑过来低语:“那不是应微月吗?”
乐缇吸了口草莓牛奶,“谁啊?”
“八班的班花,学习好家境好,还会弹钢琴。”
“不认识。”
“就是上次校庆在钢琴湖弹《未闻花名》的那个呀!”
说到这,乐缇才稍稍有了印象。
“是她啊。”
“她该不会对贺知洲有意思吧?”
“不清楚。”
乐缇望着超市门口那两人。
应微月微微仰头看着贺知洲,脸上笑意盈盈,少女心事几乎写在眼睛里,而她似乎也并不打算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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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课铃一响,附中食堂门口立刻热闹起来。
刚开学几天,各个社团趁机支起摊位招新,五花八门的宣传看得人眼花缭乱。
从传统的国画社、古筝社,到心桥社、生涯规划社,甚至无人机社、模拟联合国,应有尽有。
乐缇自己没参加任何社团,但今天答应帮六班陈颖的“沃美园艺社”招新。
天气燥热,陈颖借了她一顶红色鸭舌帽戴着。就在她低头整理宣传页时,余光瞥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校乐队前任贝斯手齐放正吊儿郎当地坐在塑料凳上,身边是前乐队助理施嘉云。
乐缇手里的手持电风扇已经快没电了,呼哧呼哧地吹着微弱的风,她忍不住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他们俩在干什么?
在发什么传单?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齐放已经捕捉到她的目光。他偏头和施嘉云低语两句,随即大步朝她走来。
乐缇还没来得及装没看见,一张传单就已经塞进她手里。
齐放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同学,了解一下附中新乐队‘Paradox’,感兴趣的话记得给我们投票!我们也要参加这次校庆演出。”
新乐队?Paradox?
乐缇沉默了。
附中会玩乐器的学生不少,校园乐队也多,但大多数水平参差,仅限于自娱自乐。真正能走出校园、在本地Livehouse演出的,至今也只有贺知洲那支乐队。
她低头看向那张设计得格外扎眼的海报——
悖论(Paradox)乐队,重装启航!
贝斯手齐放领衔,招募真正热爱音乐的你!
乐缇正对着传单发愣,身旁的陈颖轻声开口:“刚才那不是校乐队原来的贝斯手齐放吗?”
“他早退出了,听说和贺知洲闹得不太愉快。”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插话,“我听人说,是贺知洲队内霸凌。”
乐缇和颜茹对视一眼,陈颖也一脸难以置信:“不会吧?贺知洲?”
“其实也正常,”男生语气略带鄙夷,“乐队内部和谐的本来就少,再加上有的人大少爷脾气,排挤队员也不奇怪。”
无语,还真是张口就来。
乐缇深深皱眉,转头看向那个男生,板起脸:“你查证过吗就这么说?”
“我说什么了?”
“你说贺知洲队内霸凌。”
“怎么,你跟他很熟吗?”
“总之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乐缇语气不悦,“你别再乱传了。”
颜茹也随之附和:“就是就是。”
“好了好了,”陈颖赶紧打圆场,“天这么热,咱们抓紧再招几个人了解园艺社,早点回班吧。”
乐缇没再说话。
她对贺知洲再了解不过,说他有点大少爷脾气或许有几分可信度,但什么排挤队友、队内霸凌,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至于齐放刚才提到的投票,她倒是知道。为迎接校庆,学校发起了“最期待校庆舞台”的投票,得票最高的乐队将在压轴环节演出。
乐缇正打算提前收工溜回教室,一个高一学弟小跑着过来问道:“学姐,请问算法社在哪边呀?”
她刚抬头要指路,视线就被不远处走来的几个身影吸引。
几个身高相仿的男生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个个意气风发。
而其中最惹眼的,依然是贺知洲。
那张脸帅得极具说服力,轮廓清晰利落,一身最简单的蓝白校服也被他穿出与众不同的松弛感。
更特别的是他那双眼睛,看人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淡,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张脸,无论怎么看都该出现在GQ时尚盛典或是男装秀场。
而不是穿着校服出现在苦逼的高中。
贺知洲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乐缇,她头上那顶红色鸭舌帽实在显眼。
紧接着,他的目光便落在她身旁那个正和她说话的男生身上。
“咦,园艺社?乐缇怎么坐那儿去了,她不是没加社团吗?”庞明星伸长脖子张望,“她旁边那男生是谁啊?”
贺知洲没应声,只是看着乐缇对那个男生露出礼貌的微笑,对方还递来了纸笔,怎么看都像是在要联系方式。
庞明星倒吸一口凉气:“完了,老大,家要被偷!”
贺知洲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扬声唤道:“乐缇。”
听到熟悉的声音,乐缇如释重负地收起手机,对面前的学弟抱歉地笑了笑:“我朋友找我,得先过去一下。”
学弟有些着急:“学姐,你先写一下你的……”
还没说完,乐缇已经转身小跑着离开。
男生抬头望去,不远处站着几个气质出众的男生,一看就是玩音乐的。
而其中个子最高、表情最冷的那个格外醒目,他正十分自然地伸手,轻轻按在女生戴着的红色帽子上,动作间透出一种难以忽略的亲昵。
学弟失落地收回目光。
见人走远,贺知洲才收回手,打量着她这一身装扮,眉梢轻挑:“小红帽,刚才那人是谁?”
12.Chapter012
在乐缇的印象里,贺知洲从小就热衷于给她起各种各样的专属称号,并且都是别人不懂的,可可爱爱,奇奇怪怪的。
比如什么“破坏大王”、“缇缇子”、“呆呆猪”,甚至还有“临宜热心市民”和“幼稚园霸王”之类的。
今天,乐缇又喜提“小红帽”。
“不认识,就是个问算法社在哪里的高一学弟。”她先老实回答,才后知后觉地反驳,“什么小红帽啊,你才是!”
贺知洲很快否认:“那我不是。”
“那你谁?”
“大灰狼吧。”贺知洲若有所思,“专吃小红帽。”
“……”乐缇沉默两秒,嘴角轻轻一抽,“贺知洲,你无不无聊!”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边绕过去,却被他侧身挡住去路。
贺知洲突然正色:“你生气了?”
乐缇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气的?”
她往左一步,贺知洲也跟着往左,她再往右,他也随即向右。
乐缇停下脚步,抬头瞪他,故意板起脸:“你干嘛挡我路?”
“等等,”贺知洲垂眸,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有话跟你说。”
临宜的夏日闷热绵长,附中校园里绿意正浓,树冠撑开一片接一片的浓荫,蝉鸣声不绝于耳。
空气里热浪浮动,乐缇手里的小风扇偏偏在这时彻底没电,她热得有些烦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低头瞥向贺知洲的手。
贺知洲似乎怎么都晒不黑,天生优越的冷白皮,手部骨骼线条清晰,青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连掌心的温度似乎都比她低一些。
此刻两人站得很近,贺知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帮她挡住了直射的阳光。
乐缇站在他投下的阴影里,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大吉岭茶香气。
她微微仰起脸,对上他的目光。
“我要回班吹空调了。”
“我要喝奶茶。”
乐缇懂他意思。
意思是,让她一起喝。
乐缇一顿:“你不是说要戒糖?”
“嗯,”他面不改色,“现在暂时不戒了。一点点的冰淇淋红茶,喝不喝?”
乐缇抿了抿唇。
好吧,她确实渴了。
最关键的是,贺知洲知道她对每一家奶茶店饮品的喜好。
尤其是在这样闷热的夏天,每次吃冰棍或者是大口喝奶茶的时候,都会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我喝……但你要怎么带进来啊?”
别的不说,附中门口的门卫大叔是真的敬业,不知道工资多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没有几个学生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带什么吃的喝的进学校。
贺知洲轻轻挑眉:“山人自有妙计。”
“哦,”乐缇眨眨眼,“那我要正常冰,五分糖。”
“我知道。”
庞明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咧着嘴傻笑,被翟尚然用手肘捅了一下才回过神。
“喂,贺知洲!”翟尚然等得有些不耐烦,用手扇着风,催促道,“有什么话不能边走边聊?没看见homie几个快被晒成人干了?”
一向佛系的原一也表示赞同,举起手中的冰镇矿泉水:“快走吧,我感觉这瓶水马上就要变温泉了。”
贺知洲像是才想起身后还站着几位队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急什么,我在问她喝什么奶茶。”
此话一出,其余几个成员瞬间炸毛。
原一:“你怎么不问我们想喝什么?”
翟尚然:“贺知洲你真是忘本了。”
“什么?喝奶茶!!”庞明星喊的最大声,“我也要喝一黑黑,两天没喝奶茶都感觉自己没那么甜了。”
贺知洲无所谓地笑笑,扫了几人一眼,懒洋洋地反问一句:“你们谁啊?”
庞明星:“……”
原一:“…………”
翟尚然拍了拍手:“行了,我宣布乐队现在正式解散了。”
贺知洲像是没听见似的,很自然地顺手帮乐缇把有些歪斜的帽子扶正,又提醒道:“大中午的当什么好心人,不热?待会中暑了又蔫巴巴的。”
“哦……”乐缇把手里的小风扇顺势塞他手里,“刚好风扇没电了,我也没有很热。”
“嘴硬。”贺知洲笑了下,“脸红成这样,自己没感觉?”
“很红吗?”
“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呢?”
庞明星彻底看不下去了,凑到翟尚然旁边和他勾肩搭背,又贱贱地“嘬嘬”两声:“homie看见没,我老大和未来大嫂是不是很般配?按我阅文无数的经验,很快就要谈了。”
翟尚然被他撞得一个趔趄,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你丫能不能少看点番茄土豆的?整天看的什么东西,滚!热死了别贴着我!”
这话他上学期末就想说了。有回周末排练中场休息,他取外卖回来,一推门就听见屋里有人在用小说软件听书,讲的还是什么“竹马离开多年归来,苦苦哀求小青梅复合”的剧情。
“你一北方人来南方生活怎么这么不懂得入乡随俗呢?”庞明星不服,“懂不懂什么叫作故事源于生活,懂不懂什么叫临宜的男人柔情似水?尚然哥哥~~”
翟尚然被他那声拖长的“哥哥”喊得浑身一激灵,怒道:“庞明星你恶不恶心!”
一直安静的原一忽然幽幽开口:“各位,故事可以虚构,但人真的会中暑。所以,我们能走了吗?”
庞明星立刻接话:“走走!”
翟尚然朝贺知洲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毛,你们没看见贺知洲眼睛都快黏乐缇身上了?等他挪窝得等到明年。”
就在这时,贺知洲注意到乐缇手里攥着张被捏得有些变形的传单。他接过来扫了一眼,眉头微蹙:“哪来的?”
乐缇的视线默默投向不远处的齐放。
“什么东西我看看?”庞明星凑过来,接过传单只瞥了一眼就炸了,“齐放这sb想干嘛?!”
齐放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脸色不善,和身旁的施嘉云一起走了过来。
他用挑衅的目光将贺知洲上下打量了一番,讥笑道:“这不是「原地解散」的贺队长吗?怎么,我走了之后,你们居然还没散伙呢?”
贺知洲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庞明星先忍不住呛声:“齐放!你自己走就算了,还把施嘉云也撬走,恶不恶心?”
“施嘉云是自愿跟我走的,怎么,你们到现在还招不到新的小助理吗?”齐放舒畅地一摊手,“没了我们,你们连校庆选拔都悬吧?正好我组了新乐队,那个压轴演出的机会,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先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贺知洲,随即转向翟尚然和原一,故意提高音量:“尚然,原一,我劝你们也考虑清楚,别在某个搞霸凌、迟早要完的乐队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们「悖论」随时欢迎真正的人才。”
“霸凌”二字迅速吸引了周围同学们的注意,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纷纷投来,有人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乐缇心里一紧,生怕贺知洲像上次那样被激怒,她看向他,却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齐放所有挑衅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下就恼羞成怒了:“你装什么死啊贺知洲?你在背后跟死胖子没少骂我吧?有本事当面来啊!”
庞明星怒了:“你说谁死胖子!”
这时,贺知洲才终于正眼看他,像是刚注意到有这么个人在嚷嚷。
他轻笑一声,语气平静:“齐放,其实我背后骂你也是为你好。”
齐放:“?”
这什么歪理邪说?
下一秒,贺知洲慢悠悠地补充道:“我要是当面骂你,你受得了吗?”
“贺知洲——!”
齐放的脸瞬间涨红。
贺知洲却已收回视线,顺手轻轻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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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乐缇的帽檐,迈开长腿朝前走。
“走了,小红帽。”
…
几人一起沿着钢琴湖畔的林荫道往教学楼方向走,钢琴湖畔垂柳依依,湖心小岛点缀其间,确实是附中有名的景致之一。
庞明星嚷着热,又顺道去超市买了几根冰棍。
庞明星叼着刚拆开的小布丁,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贺知洲和乐缇。
两人一高一矮,背影看上去十分和谐,贺知洲总是时不时“贱”一下乐缇,惹得乐缇恼怒上去捶他。
庞明星看得连连摇头,咬了口小布丁含糊道:“你们说,我们乐队叫「原地解散」是不是有点不太吉利?听着就跟立flag似的。”
翟尚然觑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还说这名字好?”
“有吗?”
“没有吗?”
“好吧,可能是我忘了,”庞明星抱歉一笑,“都怪最近读书太用功,我妈都说我瘦了。”
翟尚然:“……”
原一:“做梦辛苦了。”
“怪不得暑假联系不上施嘉云,”翟尚然想起正事,语气不爽,“发微信不回,之前谈好她姑妈要租给我们的排练室也没下文了,原来是跟齐放走了。”
“你忘了?”原一平静提醒,“他们也是发小,关系一直很好,施嘉云当然站在他那边。”
庞明星唉声叹气:“这下好了吧,校庆也没多久了,贝斯手跑了就算了,贴心小助理也飞了!”
施嘉云在乐队时确实是后勤一把手。
她一心想做演出经纪人,把乐队工作当成宝贵历练。
日常运营视频账号、拍摄剪辑Vlog、宣传推广、安排排练、订购物料……所有琐事都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
原一抛出关键问题:“现在施嘉云走了,短时间内去哪找合适的人接手?”
“再发朋友圈或者校园墙?找个感兴趣的女生来帮忙?”庞明星提议。
“就贺知洲那完美主义,来个女生估计两天就被他气跑了,”翟尚然摇头,“等折腾完,校庆都结束了。”
“得找一个负责任、细致耐心,最关键还得入得了贺知洲眼的女生,”庞明星有些出神地看着天空,喃喃道,“去哪找呢,远在天边……”
话音未落,几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乐缇。
乐缇刚好回头,被看得一脸茫然:“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
“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庞明星眼睛一亮,“乐缇!你就是天选之子!”
“啊?”
翟尚然单刀直入:“有没有兴趣来当乐队助理?”
庞明星开始画大饼:“你要是来了,我们还能一起玩。等我们乐队再沉淀沉淀,以后去音乐节、跑livehouse,你都能免费观演!”
而自始至终,贺知洲都安静地看着她。
他比谁都清楚,找一个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有多难。
乐缇是唯一能让他完全信任的人。
但他不愿意强求她做任何事。
贺知洲压下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声音平静地问:“你想来吗?”
“我吗?”乐缇有点懵,指了指自己。
“嗯,”贺知洲看着她,“你。想,还是不想?”
乐缇迟疑片刻:“算了,我对乐队事务一窍不通,会帮倒忙的。”
“没事,我可以教你啊。”庞明星热情不减,“之前我也有帮施嘉云一起做过。”
乐缇在贺知洲的注视下,还是轻轻摇了下头,“不了。”
贺知洲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勾起唇角,语气里带着无奈:“可以,拒绝我就这么果断。”
“……”
“不过也好,”贺知洲轻描淡写道,“以后遇到不想做的事就直接拒绝。助理的事我再想办法。”
乐缇看他似乎真的不在意,反而有些不确定了:“真的没事?”
“嗯。”贺知洲笑了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13.Chapter013
一晃眼就到了邹岚生日的周末。
乐缇提前打电话告诉邹岚自己会去曲水,电话那头的邹岚很是意外,高兴地连声应着,说等她来。
算起来,和妈妈已经快三个月没见了。
乐缇心情有些复杂,心底揣着份说不清的期待。
她买了最早的一趟动车票,换上了邹岚上次在她生日送的一条南法风浅粉色鱼骨收腰的碎花裙,对着镜子笨拙地编了个鱼骨辫,又生涩地化了个淡妆。
说到化妆,乐缇和大多数女高中生一样,处于尝鲜的阶段,买点平价好用的国货品牌,但是又苦于缺少技巧。
到最后其实也就是拍上一层轻薄的气垫粉底,略显生涩地描了眼线,再抹上哑光唇釉。
乐缇收拾妥当正要出门,一拉开家门,却见贺知洲正倚在对面门边。
少年身形高大,今天穿了某潮牌的限量联名黑T,配着宽松牛仔裤,乌黑的短发明显精心抓过,整个人清爽又利落。
乐缇脚步一顿,茫然地抬眼看他。
“贺知洲,你……”
看到她的表情,贺知洲唇角勾了勾,料定乐缇是被他今天的穿搭帅到了。
毕竟他在衣帽间挑了半个多小时,还特意抓了个三七侧背,喷了Armani寄情淡香,出门前照镜子时连自己都被短暂地震撼了一下。
所以,跟他出门这么有面子,怎么都该换来她一句夸奖吧。
贺知洲眉梢轻挑:“怎么了?”
“你打扮得这么隆重干什么?”乐缇却是一脸迷惑,“要去哪里啊?今天有音乐节?”
贺知洲顿了一下,“我送你去动车站。”
“……”乐缇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说完,她转身就要去按电梯。
贺知洲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今天她心情不错,于是格外善解人意地说道:“贺知洲,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快回去吧,打你的三角洲去。”
贺知洲深吸一口气:“我花了半个小时搭配这身。”
乐缇略显惊讶:“这么久?”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重点是,你难道不该先夸我一句帅吗?”
从开门到现在,她居然只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
那她也太能忍了。
乐缇睫毛轻颤,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这还用夸吗?你本来就很帅,真的。”
“……”
贺知洲盯着她,不说话。
乐缇走进电梯,贺知洲也跟了进来,顺手帮她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像只执拗的大型犬,她走到哪就跟到哪。
“很帅,行了吧?”乐缇妥协。
贺知洲:“看着我说。”
“……”在他的注视下,乐缇终于抬起头,面不改色地开口,“不止今天,其实你每天都很帅,超级无敌帅,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
这还差不多。
贺知洲唇角的笑意差点没压住。
不行,在她面前还是得保持一点高冷。
她不过是夸他一句帅。
他还不至于高兴到要起飞吧?
“嗯。”贺知洲故作平静地应了一声,“像我这么帅的人在家打游戏太浪费了。”
乐缇嘴角一抽:“……所以呢?”
“所以,我必须送你去动车站。”
乐缇虽然还是没想通——
她去曲水,他打扮得这么帅干嘛?
但她最终又妥协了:“那好吧。”
电梯门缓缓关闭,轿厢里忽然安静下来。乐缇正想着见到妈妈后的开场白,却听见身边人忽然开口:
“今天很漂亮。”
“……”乐缇静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贺知洲,“谁?我吗?”
贺知洲左右看了看,故意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哦?电梯里还有别人吗?”
“……”乐缇轻轻抿住嘴唇。
明明贺知洲平时也没少夸她,可这一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脸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烧了起来。
——糟糕。
她立刻抬手捂住发烫的脸。
这下轮到贺知洲疑惑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
乐缇捂着脸含糊道。
“……”贺知洲垂眸注视着她几秒,忽然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你脸红了?”
“我没有。”
“就有,我看见了。”
“我脸红什么?”乐缇嘴硬。
“我怎么知道你突然脸红什么?”贺知洲弯起唇角,“我夸你一句漂亮,至于这么开心吗?”
“我说了我没——”
乐缇抬头,猝不及防撞进少年含笑的视线里。那眼神像温柔的漩涡,几乎要在顷刻间将她吸入。
她猛地怔住,随即别开脸。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贺知洲追问:“你没什么?”
乐缇率先拔腿往外走:“我说我没叫车,现在打。”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乐缇猛猛加速:“你管我?”
“我乐意。”
“贺知洲你好烦!”
贺知洲不解:“我又怎么烦你了?”
乐缇觉得他们两人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抿了抿唇:“你话好多。”
“唉。”
贺知洲开始唉声叹气。
乐缇板着脸,还是没忍住问:“你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贺知洲先她一步叫好了车,拖长尾音,“就是觉得好心送人去车站,还要被嫌烦,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乐缇无辜地看他一眼:“那恭喜你,现在有了。”
贺知洲:“…………”
两人日常无趣且没有营养的斗嘴在五分钟后滴滴司机抵达时暂告一段落。
贺知洲拉开车门,乐缇先钻进了后座。待他坐定后,侧头问她:“身份证带了吗?”
“带啦,”乐缇应道,“你昨晚就提醒过了,我怎么可能忘。”
“礼物呢?”
乐缇骄傲地抬了下巴,“那更不可能忘。”
“那真要夸夸你了,”贺知洲轻笑,“今天居然没丢三落四。”
乐缇坦然接受:“哦,谢谢了。”
“不客气,宝宝缇。”
前排的司机被这对话逗笑,从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笑着搭话:“小姑娘,你男朋友还挺关心你的啊。”
两人齐齐一愣。
乐缇:“……”
贺知洲:“……”
“……叔叔,他不是我男朋友。”乐缇飞快解释。
“真不是?”
“不是啊!”
司机大叔一脸惊讶:“可我刚才都听见他叫你宝宝了。”
乐缇:“…………”
天啊,能不能让她别老是碰上这种社牛的司机叔叔啊!
沉默几秒,她有些无力地补充:“叔叔,我才高二呢,我们不能早恋的。”
乐缇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
贺知洲怔了怔,率先反应过来,唇角轻轻弯起。
司机大叔只当她害羞,连连点头:“好嘛,那等你们上大学再谈咯!”
乐缇:“…………”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她索性闭嘴。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也不是第一个人这么误会了。
正值红灯,等待的间隙,司机又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注意到男生的目光始终落在身旁的女生身上,忍不住轻声感慨:“唉,年轻就是好啊!”
…
到了动车站下车点。
贺知洲一路送她到检票口,乐缇刚要转身进去,却被他轻声叫住。
“怎么了?”
贺知洲:“送你个东西,伸手。”
乐缇乖乖摊开掌心。
下一秒,一颗黄澄澄的手工羊毛毡星星挂件轻轻落在她手中。星星毛茸茸的,脸上还带着两团可爱的粉红腮红。
乐缇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喜欢吗?”
“喜欢。”她连连点头。
“送你的幸运星。”贺知洲看着她,认真道,“也许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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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幸运。”
乐缇收拢手心感受着那份柔软,又忍不住拎起来端详,不可思议地问:“贺知洲,你还信这个?”
在她印象里,贺知洲一直是个酷哥,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相信这些的人。
“以前不信。”他说。
“嗯?”
“没什么,”贺知洲看着她唇边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总之你带着。”
“好。”乐缇看了眼时间,“那我先进站啦,你回去吧?”
“嗯。”
贺知洲却仍站在原地。
乐缇疑惑:“你还有话要说?”
“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回来我也来接你。”
“知道了。”
“玩得开心,顺便替我祝阿姨生日快乐。”
“好,走了。”乐缇挥挥手,“拜拜。”
贺知洲点了下头,“等你回家。”
乐缇心里泛起一丝古怪,抿抿唇:“怎么像是生离死别一样?我只不过是去隔壁市一趟,我走啦!”
贺知洲咳了一声:“走吧。”
动车站内的广播声拉回了两人的思绪。
乐缇刷了身份证,转身走进检票口。
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贺知洲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在人来人往的动车站里,这样穿搭的大帅哥出现让其他男性瞬间成了背景板,加上让人一眼震撼的顶级脸蛋,无疑吸引了众多目光。
乐缇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小幅度地朝他挥了挥,用口型无声地说:“回——去——吧——”
贺知洲似乎瞬间读懂。
他弯了下唇,单手插兜站在原地,随后微微偏头,也隔空回应她:“知——道——了——”
乐缇也读懂了他。
她怔了几秒,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知洲怎么这么笨啊。
她背着包往前走,没有再回头,却觉得贺知洲仍然会在原地等着她。
一如既往的。
从小到大似乎都这样。
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乐缇绕开那些看起来舒服的付费按摩椅,找了个普通空位坐下,拿出手机给贺知洲发消息:
-你快回去OK?
再附带上她最爱的那个小狗系列的表情包,图片里小白狗睁着星星眼,周围画满爱心,顶上写着“非常感谢”。
贺知洲很默契地回复了同系列表情:小白狗闭眼陶醉地举着大拇指,配文“不谢”。
等车时,乐缇熟练地打开听歌软件,点进喜欢的歌单。她扫了一眼列表,选了首王心凌的《黄昏晓》。
看着手心里那颗毛茸茸的星星挂件,她惊觉歌词竟然格外地应景——
/有人说天刚要黑的时候
/在天边出现的第一颗星星
/它叫做黄昏晓*
这首歌是乐缇小时候跟表姐一起看过的一个偶像剧《微笑Pasta》的ost。
听着听着,她忽然有些晃神。
随手点开评论区,十万多条留言里,有一条在讲述和初恋男友的故事。
讲的是和初恋男友看过这个电视剧后,走在桥下,两人发现有流星,对着流星许下要永远在一起的心愿。
乐缇想起出门前脸颊发烫的温度,想起这些日子贺知洲看她的眼神,还有司机大叔那句调侃。
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涌上心头,像嫩芽悄然萌发,让她心跳加速。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又被一股冲动推动着,直接发去消息:
-贺知洲
-我想问你个问题
贺知洲几乎秒回:
-问
乐缇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后还是一鼓作气地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发出去后,她罕见地感到惴惴不安。如果他回答“有”,自己会开心吗?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回复:
-you
乐缇看着屏幕怔住。
ios键盘确实经常把中文打成拼音,她时常这样,也许是打字速度太快了。
没等到她的回应,贺知洲又补来一个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