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玫瑰》 第1章 萌芽 九月份的天还带着燥热,向楠依旧穿着领口有些磨损的T恤,现在只祈祷七中的校服不是西装短裙。 进了校园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甚至连短裤都见不到。 “同学,你也是新生吗?”新生都没穿校服很明显,这人问得有些多余,向楠不太想理她,但还是出于礼貌点点头。 “你知道新生宿舍在哪吗?或者要不要一起去?” 宁许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她主动发出了邀请和对方一起去宿舍,可惜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一个班的。 “不知道。”向楠不想跟这种没营养的人一起耗太多时间,拎起行李往宿舍方向走。这种人她见多了,再加上她一身不菲的服饰,不知道又是哪个大小姐来寻乐子,她也不会自诩不凡被这种人相中。 顺利到达宿舍后,她发现那个人又在。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并不是一个好征兆。 保姆正在给宁许铺床,她无聊地四处张望,看到向楠进来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也在这个宿舍?我们肯定是一个班的吧,等会儿一起走吗?” 向楠迅速铺好了床,动作熟练得保姆都惊讶。 “不了,我有点事。你真的很闲可以去对面宿舍拉个人在学校里逛逛,那也是我们班的。”说完她就拎着包匆匆走了,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玲玲姐,我很吓人吗?”宁许看向在帮她收拾东西的保姆,她的父母都很忙,是一个年轻的保姆和父亲的秘书带她来办理入学。 “也许那位同学有要紧事。”保姆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小姐办理的是走读,平时只在学校午休,我已经铺好了床,一些备用衣物也放在您的柜子里了,这是钥匙您拿好。” “没有什么事我就和林秘书一起走了。” 最后宁许也没有再去找一个人陪她逛新学校,她自己沿着种满香樟树的小道走了一圈,走到教学楼底下就去了新教师,看到在座位上奋笔疾书的向楠。 宁许猜向楠隔壁没有人,周围的人也没有她看顺眼的,她坐到了向楠旁边的位置。 她瞥了一眼发现向楠在做一张卷子,环顾四周,只有她有,宁许不由得想,难道这就是学霸的自制力? 现在甚至连课本都没发,宁许无聊地听着周围的人聊天聊地,等到向楠把卷子写完了又出去了一趟,回到位置上发呆,宁许才有机会和她说话。 “同学,你是哪里毕业的?”宁许先开口,“我是七中初中部的,我叫宁许。” “向楠,附中的。” “附中毕业的,那你成绩应该很好吧,听说今年中考前几名都在附中。” “是不错。”向楠知道附中的教资和管理模式在整个岭北都是数一数二的,初中同学也几乎都选择留在那边。只有她,选了七中。 “等会儿快到饭点了,一起去吃饭吗?” 向楠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七中的艺术很好,我们班不出意外一半人都是要走艺术的。”宁许在饭桌上跟向楠说,向楠没什么反应,宁许又问她:“你不是走艺术的吗?” “不是。”向楠已经大概猜出来宁许的身份了,姓宁,来七中学艺术,除了大名鼎鼎的宁氏制药的千金,还能有谁? 普通学生对这些复杂的豪门关系大抵是不清楚的,但向楠在五年前父亲意外去世去拿赔款时,远远地瞧见过这一家子,他们望向自己轻蔑的目光、一压再压的赔款,向楠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吃饱了。”向楠突然没了胃口,起身想离开。 “哎向楠你等等我。”宁许见状也拿起餐盘跟上向楠。 “你不高兴了吗?我请你喝饮料吧向楠!”向楠听到宁许的声音停下步子,转身盯着宁许,盯得宁许心里发毛,她咽了一口唾沫,明知故问:“怎么了吗?” “宁许,我跟你不一样,”向楠漂亮的眼里没有感情,“你知道附中成绩好,不巧,我就是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今年中考的市状元就是我,我来七中不是因为想学艺术,而是七中招生办找到我,免除我的学杂费和餐费,甚至只要成绩保持在一定名次还有奖学金。” 她很穷,很忙,没时间陪这种千金大小姐玩好朋友的游戏。 说完她就走了,班主任让她吃完饭去找她。 宁许站在原地看着向楠走远,才迈开步子朝宿舍走,也许她真的做错了,也许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坐在象牙塔里看着底下的人忙忙碌碌,一边觉得无聊,又一边想那群人为何如此忙碌。 向楠觉得无趣,敲响办公室门的时候,班主任陈老师正在看她的卷子。 陈老师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短头发,黑框眼镜,看着有点凶,但接触了才发现她是个很温柔的老师。 “向楠,坐。”陈老师和多数老师一样,喜欢成绩好又听话的学生,尤其是向楠这种家庭环境不好还那么上进懂事的,更加惹人怜惜。 向楠坐在陈老师旁边的空椅子上,猜测她要分析那张卷子的情况和学校对她的安排。 “这张卷子是去年第一次月考的原卷,你拿了140,很棒。”陈老师询问了上一届的老师得知最高分是143后,更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可塑之才。 “老师讲实话,你来七中是屈才了。”以附中重视学生的程度,向楠考岭北或者岷南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七中也有优秀的老师,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努力。”陈老师说,“学校这边是免除了你的学杂费并定期向你的校园卡打一笔钱,你家里的情况老师了解,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就跟老师说,老师会尽力帮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陈老师让她回去睡午觉,向楠站起来准备离开时又被叫住:“向楠你等一下。” 一个红色的喜糖盒被递到她手上,陈老师开口:“去参加以前学生的婚礼发的,我一把年纪的人也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喜欢,拿去吃吧。” 向楠其实也不喜欢吃甜的,但她还是收下了。 喜糖盒里装的是一些常见牌子的硬糖、奶糖,还有一颗费列罗。 费列罗不是什么罕见牌子,也不是什么奢侈品牌子,比普通的巧克力贵一点,爸爸还在的时候,每次他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一盒。 爸爸走之后,妈妈也病倒了,拿着那点赔款给妈妈看病,有时她也会去早餐店、便利店,各种各样不拒童工的店里打工,挣的钱给妈妈买点补品、交自己的学杂费,几块钱的费列罗对她来说也是奢侈品了。她学会了一分钱如何掰成两半花,学会了讲价,逐渐变成了一个能撑起一个家的样子。 第2章 那么多年 七中管得是真不严,因为偏艺术,很多学生家世都不错,选择自费补课,所以七中的晚自习是选上的。 三餐也可以选择出去吃,向楠在晚饭时会去饭馆打包些肉菜去看在医院的妈妈。 “我都说了你好好学习,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你天天来看。”温自语絮絮叨叨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给我办个出院手续吧,医院太闷了。” “妈,这种事还是要听医生的,不是你说的算。”向楠打开饭盒,拿出筷子递给温自语,“你出院了我不放心,在这里起码还有医生护士看着,回家了出点意外我都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妈知道,妈不想拖累你了……” 温自语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她咬了一口,突然笑了:“费列罗啊。” “嗯,学校老师给的。” “你爸走之后,就好久没尝过了。”温自语感慨。 “以后都会有的。”向楠说,“妈,你还在,我就还有家……” 后面一句话声音有点小,温自语没听清,她还在数落向楠:“我还有几天,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十几岁的小孩操那么多心……喃喃,你还是个孩子。” 向楠赶在自习开始前回到了教室,宁许的位置上没有人。不止宁许,半个班都是空的,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自费补习。 下午发了书和教辅,向楠开学前已经借书看了一遍,没有再花时间看一遍,而是去写练习册。 不止这些,听说还有各种各样的竞赛,她也要着手准备参加。如果能拿到奖保送就能提前上大学,她就有更多时间挣钱、照顾妈妈。 宁许补习结束到家时,已经十点了。 往常这个时间宁夫人已经休息了,也许是因为今天宁许开学没见到她不放心的原因,还在客厅里坐着。 “妈,您还没休息啊。”宁许把书包递给女佣,坐到宁夫人旁边。 “想起来你开学有些东西还没叮嘱你。”宁夫人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倦色,“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记得你以后是要干什么,不要随便吃同学给的东西,保持住现在的身形。” 宁夫人给宁许制定的计划是学舞,为此一直控制她的饮食以维持身材。宁许的身形很漂亮,加上自小有学舞蹈的原因,体态也很好。 可她却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向楠不算高,却很瘦。她今天穿的衣服领口有点大,肋骨都看得很清楚。 “宁许。”宁夫人一句话让她立马回神,“有没有遇到有意思的人或事?” 这是每次开学前的固有流程了,宁夫人会问她在学校的情况,宁许不觉得窒息,母亲给她的个人空间很足,不过她很注重子女的教育,不止是她,大哥和二哥的朋友母亲也会过问,即使她不满意她也不会插手孩子们的事,只是她一定要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交到了一个朋友,现在还不算朋友她是我现在的同桌,她叫向楠。”宁许向母亲介绍起了向楠,“她很漂亮,话很少,像大哥二哥那样,喜欢冷着脸。” 大哥二哥老是冷着脸,而且他们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宁许不敢想除了联姻他们还有什么渠道能娶到老婆。 “她很优秀,是今年中考的市状元;还很努力,不过,她不太喜欢我……” 宁许有些沮丧,也许是她话太多了惹向楠不开心,她真心喜欢她,想了解她,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向楠?哪个‘nan’?” “是楠木的楠,大概是她父母盼着她成才吧。” 毕竟楠木,是极为珍贵的树种,也是上好的木材。 宁夫人呡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的一瞬开口:“也许吧。” 宁许觉得母亲今天很奇怪,打乱了作息来听她说学校里的事,甚至睡前从来不沾一点东西的她还喝了一口水,反常,太反常了!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宁夫人就打发她去休息了。宁许也不想再想这些事了,毕竟明天她还要军训,她才不要顶着熊猫眼去站军姿。 宁夫人一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久到每天最晚回来的宁问都回来了,她还在那里。 杯子里的水已经喝下去了一半,宁夫人站起来,忽略大儿子诧异的目光:“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军训服在开学前几天就发下来了,宁许换上衣服后又扣上腰带,才拎着包下楼。 军训的一周不用上课,宁许连书都没拿,包里只放了纸巾、水杯和防晒霜。她接过保姆准备好的早饭:“让玲玲姐收拾好我的课本,晚上林叔来接我的时候带上。” 向楠吃完早饭去操场上集合,昨天班主任指了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举旗,向楠一眼就看到自己班级的旗了。 “好巧,向楠。”宁许提着小包向她打招呼。 向楠只带了一个杯子,提在手上很方便,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回了下头,看到她一手包一手小风扇,额头却还是不停冒汗。 小风扇是宁许到学校新买的,她很怕热,军训服还有一件外套,在三十七度的天气快把她热没了。 “收着点吧,不让带的。”向楠说。 这时陈老师也来了,主席台上有一个不知道是校长还是什么的人拿着稿子,说军训的好处;树荫下是一个小方队,看样子是教官,总教官在给他们分配具体班级。 她们班的教官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他说自己姓赵。 姓赵的教官没有特别为难人,他按照要求教学生一些基本动作,一天就教完了。剩下几天就是不断重复,然后站军姿。 军训结束那天有汇演,汇演结束是周六周日,直接放假。 “向楠,你周末有打算吗?要不要来找我玩。” 军训这几天宁许发现了,向楠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而且她喜欢安静,只要平时不打扰她做事,和她在一起很简单;如果有事想求她,撒个娇她就受不住了。 “周末?周末我有事。” 宁许知道向楠家境不好,她不像自己生活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她在倔强努力地生活。 “好,那我们下次再约,周一我给你带我家阿姨烤的饼干。” 向楠“嗯”了一声,看向前面正在进行汇演的同学,她们班抽到的是8号,不上不下的位置,还有几个就到了。 宁许人很吵,向楠被她挽着胳膊一起去食堂、去宿舍,她偶尔会请教自己两个问题,军训开始前会把她那支昂贵的防晒涂在她的脸上。 向楠的眼是很标准的柳叶眼,她又不爱笑,让人觉得很难接近。 可宁许不这样觉得,向楠看向她的时候,眼里总有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她总觉得,向楠很喜欢她,不然为什么她会听她天马行空的话,会和她手拉手去上厕所,会在给她讲题的时候叫她笨蛋。 到她们的时候没出什么大乱子,中规中矩的表演,因为站在队伍中间,宁许也不知道她们的表演到底怎样。 汇演完的班级基本就没事了,旁边几个班甚至有的连一半人都没有,串班找以前同学的,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干什么的都有。 “等会还有什么安排吗?”宁许问 “围在一起,自愿上去表演;校领导致辞军训汇演结束,放假。” 果然如向楠说的那样,所有班级围成了一个大圈,年级主任充当主持人,招呼着有才艺的学生上去表演。 “向楠,一起去吗?” “啊?”向楠怀疑自己听错了,让她上去表演吗? “就当去玩了,你会唱歌吗?我们一起去唱一首!” 向楠不怕人,不怕舞台,她想了想,报了一首比较火的韩文歌:“《Angle》行吗?” “我也会,一起去吧,你唱男音还是女音?”宁许拉着向楠往有音箱的方向走,向楠没什么表情,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男音。” 向楠看着宁许和老师沟通,麦克风被递到手上的时候她还有点懵,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宁许上场了。 “是不是紧张?别害怕,忘词的时候你声音小点,我偷偷帮你唱。” 宁许冲她wink,伴奏这时也响了,她听着前奏,跟着节拍轻哼,到那一段的时候开始唱。 她的气息很稳,即使开口就是**部分她也没有岔气什么的,向楠也跟着轻哼,轮到她负责的男声部分,她刻意压了一点嗓子,想往原作上靠一点。 这是一首抒情比较强烈的歌,尤其最后还有一段**,容易上头的节拍,听不懂的歌词,有点劣质的音响,两个歌声好听的少女,几乎是一结束底下的学生都开始鼓掌。 宁许和向楠一起鞠躬致谢,离开短暂属于她们的舞台。 接下来的表演她们没再看,多数是唱歌、跳舞,向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哈姆雷特》,宁许看着她,也时不时看看台上,什么时候结束。 终于等到校领导上台致辞,宁许站起来拍拍坐得有点发麻的腿,小声跟向楠说:“要不然咱们偷偷走吧,又没我们什么事了。” 向楠一副难以言述的表情,做了几秒钟思想斗争后,她严肃地点点头。 其实现在整个操场都乱成一锅粥了,只有一个大致的阵形,很多人都不想听校领导的废话。而且这是第一次放假,许多家长也来接孩子。大人、小孩,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有干净利落打扮的精英女人。向楠跟着宁许,偷偷溜到队尾。 陈老师早就看到了,不过她没管。年轻人嘛,不喜欢做无用功。好吧其实她这个中年人也不喜欢,她和隔壁班的班主任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两个字——无语。 学生溜了就溜了,她们老师装瞎;老师溜了上面的校领导可不会装瞎。 宁许还没溜出操场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举起手想吸引那个身影的注意力,还不忘喊:“妈!哥!” 宁夫人听到宁许的声音四处看了看,看到了冲她挥手的宁许。她低声对宁问说:“妹妹在那边,走吧。” 宁许已经带着向楠来到了宁夫人和宁问面前,宁许怕向楠尴尬,给母亲和哥哥介绍了一下向楠就带她先走了。 “那是我母亲和哥哥,我怕你尴尬,打个招呼就带你走了。”宁许给向楠解释没有久待的原因,“你现在就走吗?需要我送你吗?我家司机来了。” “我知道,不用了。”向楠抿着唇,“你去找你家人吧,我也先走了,晚了我妈会担心。” “嗯嗯,再见。”宁许蹦蹦跳跳地去找家人了。 向楠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宁家人啊,她该怎么面对他们。 “妈,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宁许很开心,平常宁夫人忙得连人影都见不到,今天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军训汇演她竟然来了,还是和大哥一起。 “有时间就来了。”宁夫人拍拍宁许的手,“走吧,你哥订好了餐厅。” 宁问跟在后面,听着母亲的话心中有些奇怪,今天明明是她强制要求他腾出半天时间,他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只是来接小妹放学? “可惜向楠有事,不然叫她一起了。”向楠有点可惜。 “我们的家宴,你同学来会不舒服的。”宁夫人说,“想吃饭你们找个时间就好了,我和你哥跟你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和你们没有共同话题,只会让你们不自在。” “我也是随口一说,想让你们接纳我的新朋友嘛。” “行了,别贫嘴了,走了。”宁夫人和宁许坐上车的后排,宁问坐在副驾上:“林叔,去锦华路的半山庐。” 向楠今天亲自买了菜烧饭,还买了一块小蛋糕,医生说妈妈今天可以考虑出院,她自己也早就不想在医院呆了,向楠今天要把她接回来。 穷是真的,想好好生活也是真的。 蛋糕有点贵,但妈妈情况好一点了,就值得庆祝。 向楠关上火,盛菜。温自语说她自己去办手续,宁许来的时候就能直接走了。 向楠拦了辆出租车,到医院接上温自语。她东西不多,装在一个手提袋里,向楠见面就顺手接过了。 那辆车还没走,向楠和温自语坐在后排,她摸着女儿指尖的薄茧:“有时候我也想,怎么老天这么不公,让我的女儿受那么多苦呢。” 向楠垂眸,握紧她的手:“妈,我今天买了蛋糕,蛋糕是甜的。” 第3章 长命锁 九月底学校要安排一次月考,按照往年的惯例,成绩在国庆假之后才会出来。 向楠所在的1班是当时中考成绩最好的那一批,但班上很少有只会死板学习的,多数人都是上课好好听,课后上辅导班,周末好好玩。 向楠课下也没什么时间再去复习巩固,好在她够聪明,很多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这也让她有更多时间去打工。 温自语一直不知道她打工的地方,甚至刚开始知道她要打工的时候十分生气,勒令她去学习好好读书,钱由她来想办法。 向楠的父亲向随去世时,她才十一岁,半大点的孩子撑起了这个家。她明事理,知道妈妈担心她,隐瞒了一些事,她也足够幸运,曾有好心人援助。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向楠再大一点,就拒绝了援助,即使钱一直都有打来,她都不动。 温自语会捏着她的脸说:“怎么跟你爸一个样,假清高,能自己做就坚决不要别人的帮忙。” 向楠不服气:“妈,你可是和爸一样的。” 是的,温自语也不会接受他人的援助,她有能力做的事就不会要外援。 回家的这些日子,温自语闲的不行,买了几团毛线学织毛衣。她这个病不能过度劳动,否则她也出去找个活干,她是最不愿意吃白饭的。 向楠还在学校考试,高一要学九门,学着雷,考试时更累,考了整三天,就是向楠也有点烦了,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让人疲惫。 宁许的国庆节有安排了,虽然她知道约向楠她也不一定会有时间,但她还是问一下:“向楠,你国庆去哪里?” “在岭北,不过要去打工。” “打工?你做的是小时工还是那种有提成的?”宁许一边比划一边说,“就那种,卖的东西越多挣得越多。” “小时工,白天在便利店,晚上可以来听我唱歌。”向楠想到自己的工作环境似乎不适合宁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又改口道:“别来了,有机会再听吧。” 幸好国庆前成绩不会出来,不然考不好的人还要提心吊胆地过一个星期。 向楠一边调试电吉他一边想。 白天她在便利店上班,干八个小时;晚上再来酒吧弹电吉他,弹四个小时,到十二点才回家。 “向楠,你怎么在这?”一个附中校服的女孩见到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阿也。”向楠先是惊讶,随后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是啊。”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向楠记得门口似乎挂了“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当然,她是工作人员是例外。 “那你怎么在这里。”陈也挑眉反问,转着手上的钥匙,围着向楠转了两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凑上前,“我知道了,你在这里打工是不是?” 向楠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陈也有点骄傲地站直,整理了一下领结,清清嗓:“不瞒你说啊,这里是我小叔的店,前两天他把这店送给我了,也就是说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给我打工的。你懂了吗?你该叫我……” “老板。”向楠知道陈也的脾性,她往台上看了眼,差不多该上场了,“行了,给你干活去了,你的地盘你巡视去吧。” 向楠拿着电吉他到了台上,连接好了设备,面前已经摆好了乐谱,她试了试没什么问题,跟其他人互相确定了没问题后开始演奏。 一整个晚上几乎没有怎么歇过,向楠打开自己的柜子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放回随身带的包里。 累,但累说明还有活干;如果真的有一天一直歇着不用一直弹,那她就要担心她的饭碗还能不能保住。 向楠在来酒吧的时候都会穿得夸张一点,什么眉钉贴唇钉贴、辣妹装高筒靴全都安排上,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女,没有人会把这个样子的她和今年中考的高分学生放在一起联想,即使她们同名同姓。 向楠背着包走在路上,大城市市区的十二点也是灯火通明,她的眉钉贴、唇钉贴都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 家里还留着一盏灯,温自语早睡了,她熬不了夜。 温自语以为她一直在24小时便利店打工,一直很放心。如果让她知道向楠在酒吧弹电吉他,她估计又要发脾气了。 但有时也没办法,在酒吧工作的时间只是便利店的一半,工资却有在那边的三四倍。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需要能治好妈妈病的钱,需要她们能好好生活的钱。 向楠关上灯,眼里一点反射出的光随着灯的熄灭而消失。 宁许国庆跟着母亲去隔壁市参加她一个朋友举办的宴会,结束后又在那里玩了两天,最后一天才回到岭北。 宁许在那里逛了几家潮牌店,买了几套衣服,还给向楠买了一套。 虽然向楠没有试过,但她那个瘦成竹竿的身材大概率不会出现穿不上的情况。 她没有向楠的联系方式,没办法在假期告诉她自己给她买了衣服,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打工。 宁许换上长裤,她记得向楠说过她家在哪,她在哪个便利店…… 车开到那个街道的路口,宁许下了车挨个便利店看,终于在一个便利店的收银台看到了她。 向楠有一搭没一搭地拧一个魔方,有人来结账才站起来。她余光里有一个身影进来了,并没有在意,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出了那两个字—— “向楠!” 向楠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那么大个活的宁许走进来又时刻提醒她这是真的。 她有点头疼:“你怎么来了。” 宁许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她:“给你买了衣服,想着第一时间来送给你。” 向楠有时候真想撬开这大小姐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谁家好人认识一个月就给对方买衣服。 她不感动,也不敢动,她这个礼她要怎么还?总不能一直接受她的好意。 “我在店里挑了很久,感觉很适合你就买了,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宁许见她迟迟不收下,把纸袋放到收银台上,“平时在学校你也很照顾我,虽然有时候话说得有些……刺耳,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宁许说完,没等向楠有什么反应就转身走了,他有点害怕见到结果,万一是拒绝呢?万一是她自作多情呢? 向楠看着那个纸袋,沉默了几秒钟,把它放到收银台下面。 最后一天假向楠没有去酒吧,早早就回了家。 温自语还没歇下,看到向楠拎着个纸袋回来,以为她开窍了:“终于舍得买两件新衣服了,你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怎么那么古板,天天穿得跟个小老头似的。” 向楠把纸袋放到茶几上,有点不满妈妈的话:“我那是简约大气。” 温自语从身边抓了个盒子扔给向楠:“得了吧,你再不添两件像样的衣服我就要把你抓到陈姐店里了,让她把最夸张的衣服套你身上。” “这是什么?”向楠接住盒子打开,是一枚小小的长命锁,锁身是玉的,锁身周围包着的材质是金的。她提起来,下面的吊坠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给我买的?你给我买这个干嘛?还不如你自己戴着。” “说什么胡话呢?你才多大,你要长命百岁的。”温自语拉住向楠的手,细长,指尖有茧子,“真以为妈不知道你晚上去哪里了?但我能怎么办呢,喃喃,我知道你那么累是为了谁,即使是为了你我我也会积极治疗,多活一天,就多爱你一天。” “这个锁,本来是想你过生日再给你的,可是我转念一想,礼物就是礼物,不一定非要挑大日子,就这样平常一天送一个长命锁也挺好的,祝我的女儿长命百岁。”温自语抹掉眼角的一点泪,“等你生日我们去买新衣服,吃大餐。” “好。”向楠抱住她,“都会变好的。” 七中对校服的管理不严,穿一件外套就可以了,所以即使学校有发短袖,也有很多人选择穿自己的T恤。 向楠是规规矩矩一整套校服的人,两件短袖来回换着穿,只要不遇到下雨天晒不干衣服,基本都是那一套;宁许则是各种款式的短袖衬衫、T恤都会穿,偶尔心血来潮穿一次校服。 向楠思考宁许送的衣服能穿的可能性,然后黑着脸从里面掏出一件粉色吊带,一条低腰牛仔裤。 适合她?向楠有点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吊带,十月份都到了,岭北这天气穿什么吊带。 第二天来到学校时,宁许有些失望地看着她:“怎么没穿我送给你的衣服。” 向楠扶额,到底在失望什么啊喂,“岭北十几度的天气,你要我穿吊带?” “嘿嘿,没有啦,感觉很适合你,等明年夏天再穿,你很适合,漂亮呢。”宁许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有信心,向楠对形象确实不注重,她大概觉得自己适合中性风,但她觉得也许向楠可以尝试甜美风,她并不是很有攻击力的长相,不笑时很冷,有点表情时又很灵动。 这种人适合任何风格啊,尤其是甜美风,好吧其实只是她自己想看向楠穿。 向楠根本不信宁许的话,但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点心意。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镯子:“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第4章 熄灭 镯子是银的,昨天半夜出去买的,没挑太素净的款式。 宁许愣了一下,笑着接过,指尖摩挲着镯子上的雕花:“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把镯子带到手腕上给向楠看:“我戴了,明年也一定要穿我送你的衣服哦。” 向楠有点笑意的脸又沉了下去,看得宁许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生日,这个月20号,你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她刚要摇头,宁许又说:“宴会的后厨应该需要打杂的,薪资还不错,要不你直接来吧,别买东西了,你人来了就行,宴会结束后的员工餐也不错。” “可以。”向楠只听到了“薪资还不错”几个字,“20号,我一定准时到。” “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我给你发地址。” 第一节是陈老师的课,她看着心情不错,课本里夹着1班的成绩单和整个年级的成绩分析,这次各个学科、总排名都是第一,甚至年级第一也在班上,可不高兴嘛。 “这一次考得都不错,算是首战告捷。”陈老师拿着成绩单,“第一名是向楠,年级排名也是第一。”陈老师赞赏的目光落在向楠身上:“大家都向向楠学习啊。” “这次成绩只念前十名的名字,成绩单贴到公告栏上,大家有时间再看。” 宁许是第六名,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是有一瞬惊喜的,毕竟家里给她的规划是学文科走艺术,她在物化生并没有下太大功夫。 “有的人偏科没发挥好,老师也能理解。毕竟现在学了九科,多少会有个不擅长的学科,不过大家也放心,下学期就分班了,会轻松得多。” 跑完课间操还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向楠拿着水杯站起来准备去接水,她肘击了一下宁许:“喝水吗?水杯给我。” 宁许生理期来了,有点难受。她把桌子上的杯子递给向楠:“谢谢啊。” 向楠看了她一眼,拿过水杯出去了。 好一会儿向楠都没回来,宁许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向楠不会上厕所没带纸吧?! 不过没带纸的假设很快被推翻,向楠拎着两个水杯回来了。她刚坐到位置上把宁许的水杯给她放到桌子上,上课铃就响了,向楠从兜里掏出一个暖宝宝和两袋益母草颗粒:“用热水泡着喝吧。” 这节是自习课,没有老师。宁许撕开益母草颗粒的袋子倒进杯子里,拧上盖子摇了几下,她给向楠写了张小纸条:你刚那么晚回来是去买药了? 向楠看了一眼,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还给宁许:嗯,好好写作业。 20号上午,宁许就给向楠发消息,说自己来接她。 这宴会是在一家私人会所办的,工作人员都要提前大半天来布置场所、准备宴会上需要的酒水小食。这种宴会基本不见火,都是冷食,是为了豪门的公子小姐、先生太太们交际准备的,等结束后,会回家再过一次生日。 向楠不知道,是宁许告诉她的:“等会儿结束之后我妈妈和哥哥会回家,再切一个蛋糕,吹蜡烛,你……”宁许有些期待地看向她:“你愿意来吗?” “看什么时候结束,太晚了我回家也不方便。”向楠看向窗外,这似乎,不是交通多便利的地方,“我妈妈会担心。” “放心,我亲自给你送回去。”宁许拍胸脯保证,“既然是我叫你来的,就没有让你一个人回去的道理,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家。” 话刚说完,向楠看车已经到了停车区,提醒她:“到了。” 下了车,向楠和宁许一起往会所门口走,宁夫人拎着包,身边站着她的秘书,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并肩走过来。 “妈,你怎么来了。”宁许小跑两步,先一步比向楠到门口,宁夫人颔首:“下午是你的生日宴,我来看看准备的怎么样,免得有人怠慢了,出了什么差错。” 宁夫人身后的秘书微笑着向向楠点头打招呼,向楠也点头回应,跟在宁许和宁夫人进了会所。 宁夫人并没有多呆,像她自己说的看看准备的怎么样,看完就带着秘书离开了。 “我妈平时好忙的。”宁许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嘟囔。 “如果很忙还有时间来看你,担心你的生日宴会,那她确实是一个好妈妈。” “我妈对我很好啊。”宁许傻笑,“她真的很忙,你去浏览器也能找到她的过往经历。她本来是干设计的,后来慢慢转幕后了,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和哥哥们的生活也是她操心,以前她也关心我们,不过没有现在那么频繁……” “那你们父亲呢?”向楠手里的活没停,还能听着宁许说话并回复她一句。宁许话中的宁夫人不失为一个好母亲,关心孩子,甚至作为她自己也很成功,可这经历中似乎少了一个人,宁许的父亲、宁夫人的丈夫,他在哪? 她的成长中父亲并没有缺席,父亲对她的影响甚至比母亲还大。温自语是很经典的慈母的形象,向随却不是传统的严父,他给向楠报泰拳和巴西柔术防身,向楠喜欢电吉他也是二话不说就买乐器报班。 后来父亲没再参与过她的生活,因为他死了,而他死后的赔款和他生前攒下来的钱又参与了她的生活、妈妈的病。 但据向楠所知,宁许的父亲还健在,却很少听到她提起。 “父亲?”宁许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嫌恶的表情,“我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就和母亲分居了,只有在回老宅才能见到他,他一个人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不愿意跟我妈离婚,用已婚的身份去嫖,纯纯恶心她。” 向楠想起十一岁那年,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好巧不巧,就是在宁氏旗下的工程出的事。加上意外保险,宁氏只要按要求赔足够她和母亲安稳过以后的日子了,可宁家当时的掌权人,也就是宁许的父亲,把赔偿款压到一半还少,只有原定赔款的40%,不久后母亲也生了病那点钱加上父亲攒下的钱,只勉强够她的治病费用,她的学费只能靠打工挣。 她今年刚好十六周岁,这五年她跑过早餐店烧烤摊,也在便利店搬过货、收过银,父亲去世后她只有母亲能依靠,但母亲也生了病,所以只有她能撑起家,所以她要坚强,不能哭,她是母亲的依靠,是顶梁柱。 这些年,她过得很不好。 她那时候还太小,干活出错挨骂的时候要冷着脸,太重的货咬着牙搬时要冷着脸,在酒吧弹电吉他被搭讪时要冷着脸拒绝,必要时还要给人两拳。时间久了,她只会冷着脸,也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笑,生气,她只能靠模仿别人做出,为什么会有情绪,她也只能听着别人的对话来判断,然后总结出什么样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情绪。 宁许讨厌她的父亲,向楠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她很爱她的父亲,好在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了,告诉宁许她该回家准备了。 “那等会儿见了向楠。” 向楠耳边终于清净了些,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把活干完了。工作人员有专门的休息室,和楼上那些供客人休息的包间不一样。向楠解开围裙,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歇着,旁边还有几个和她一样休息的,不过看样子都是温自语那个年纪的,少见她这个年纪的去后厨。 中年妇女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家庭、孩子,一个阿姨抱怨自己的丈夫不管事,孩子、公婆都是她来照顾,丈夫还挑三拣四地说她烧的菜不好吃,不会打扮自己。 向楠想起了父亲,家里的家务都是他做,他也不会挑妈妈的刺,他总说妈妈当年是大学霸整天泡实验室,他用了很长时间,花了很多心思才追到妈妈,爱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挑刺,每次他这样说,妈妈就在旁边笑。 “所以以后也要爱妈妈知道吗?因为妈妈也很爱你。” 在被爱包围的家里长大的孩子知道怎么爱人,妈妈这样说,因为爸爸的父母,她的爷爷奶奶,也给了爸爸一个充满爱的家。可惜两位老人援疆时去世了,妈妈说他们是英雄。 向楠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不想加入这个话题的讨论。 她站起身,想去躲个清净,再顺便上个厕所。 宁清难得妹妹生日请了一整天假,为了不在家里被唠叨,找了个理由溜出来。 他说自己去当免费监工去给宁许生日镇场子。 宁问觉得好笑,也知道宁清的性子,散慢、不喜欢被管着,而宁夫人在家又会有压迫感,虽然她不会去刻意管着什么,宁清还是觉得不自在。 他在宴会场所溜达了一会儿,尽量不干扰工作人员干活。宁清转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而且他也没真的准备在这里待一天。 宁问这时候打来电话,宁清找了一个小角落接了电话,一边踱步一边听宁问啰嗦。 “宁清,不管你现在在哪都立刻回家,晚上是许许的生日宴,你不回来算个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都不是。”宁清垂眸看着鞋尖,又怕宁问再说他,补充道:“我等会儿就回去。” 向楠看角落有个人接着电话,没穿工作服,猜测是宁家的监工来的,看来宁家对宁许这个女儿还是蛮重视的,不然怎么轮着人来监督。 她向那个角落又看了一眼,宁清恰好也抬起头,和她对视。 宁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耳边宁问的话也逐渐听不清,只能一直“嗯嗯”地附和着。 在遇到那个女孩前,他从没想过一见钟情这种俗套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见到她,就有一种重逢的感觉,觉得她的眉眼熟悉,她有些冷淡的表情熟悉,或许他们很早以前就认识,甚至前世就认识,只是刚刚重逢。 向楠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差点没控制好表情,她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宴会厅。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人,宁许的兄长,宁清。 宁问她见过,宁清也见了,可惜差了那个罪魁祸首,他们的父亲。 都说祸不及子女,但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她不信他们父亲扣下的那些钱宁许他们一分没花过。他们既然受了那些好处,就要承担她的恨。 可现在是法治社会,她的恨不值钱,她甚至还要奔波不停去挣钱。温自语知道她的性格,劝她不要钻牛角尖,想开一点。 “死了的人最不希望的就是活着的人带着很过得不好。”温自语那时躺在病房里,明明已经很虚弱了,说出的话依旧有力量,“未来有一天,你衣食无忧了,你的生活很好,就别再恨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想着你爸,还想着报仇,那就恨吧。” 至少那时候没有她拖后腿,至少她的生活还不错。 向楠抱着温自语哭,眼泪顺着脸颊落到脖子上,她也不能再恨了。 十一岁某个普通的日子,母亲在工作,向楠刚刚上完电吉他课在妈妈工作的地方的休息室等她下班回家,突然母亲冲进来,脱下工作服就拉着她往外跑。 出租车的目的地是医院,医院的病床上有再也醒不过来的父亲。 温自语在旁边哭得快要昏阙过去,向楠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不一会儿几个大人进来了,个个西装革履,向楠扶着温自语站起来,一个负责人模样的男人讲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向随是工程师,经常会去工地实地考察,这一次实地考察出了意外,有东西从高层掉下来,又碰巧向随戴的安全帽有质量问题,向随被砸中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为首的男人神色不明地看着病房里的一切,又一个男人站出来和温自语谈赔偿事宜,原本的高额赔偿被那个人以“向工程师没按要求佩戴安全设施”为由压缩到只有原来的40%,温自语拒不签字,直接被两个男人按着盖了指印。 向楠看着那个男人,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也注意到了角落里不起眼的向楠,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向楠有些不解,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为什么他要给她一个包含了那么多复杂且负面情绪的眼神给她。 后来向楠知道了,这个人是宁家现在的掌权人,宁氏制药的CEO,宁质。 令向楠不解的还有一个,那时宁夫人以及她的三个孩子也来了,来干什么?看她的家被宁家害得有多惨吗? 温自语看着这一大家子苦笑:“怎么?宁总家庭美满不够,还要到我们孤儿寡母前炫耀?” 宁质不说话,挑眉看了一眼宁夫人,就带着秘书走了。 他一走,整个屋子里的人也就散了,只剩下宁夫人和宁家孩子。 宁夫人站了一会儿走上前,递上一张名片:“向夫人你好,我是池钰,对于向先生过世这件事我很难过,向先生因为宁氏的疏忽过世,我一定承担全部责任,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和孩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温自语接过那张名片池钰就带着孩子走了,后来她才发觉那名片下还压着一张银行卡。 宁许那天还在睡午觉莫名被带出去,对那天的印象不深,多年后也没认出来向楠。 宁清比宁许大六岁,那天是有印象,并没有注意向楠;宁问当时十九岁正忙着毕设,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自然没有注意到小小的向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