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悖论》 第1章 chapter 01 《蝴蝶悖论》 慕拉/作品 晋江文学城首发 / 她亲手编造一场夏日梦境 将他的心跳他的灵魂永久困滞寸步难行 01 盛暑天,画室。 苏旎已经悄悄观察那个男生许久。 圆弧拱形落地窗外绿意正浓,盛夏晃眼的日光从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片间钻出,虚晃投洒进画室,也斑驳跳动在少年单薄的肩背上。 他就站在落地窗旁,背对着苏旎,安静整理着颜料架。 苏旎在离他两三米远的榆木长桌前坐着,一只手半托着下巴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另只手的手指无意识般,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手边的玻璃水杯,杯子外壁渗出的冰凉水珠静静润湿她的指尖。 她之前从未见过他,应该是新来的兼职,她记得,原来负责整理画室的,是一位年纪稍大的阿姨。 苏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是一种带着好奇的、感兴趣的凝视。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看到一簇一簇的圆形光晕在他肩背颤动,手臂随着放置颜料的动作抬高时,身上宽松的白色T恤在肩背收紧,隐约可见肩胛骨的形状。 单薄清瘦又蕴含微妙力量感的少年身形,肩宽腰窄,非常恰到好处的比例—— 很适合脱去所有衣服,一览无余地出现在她的笔下。 正好,她最近在练人体,需要模特。 “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八岁的女孩,声音清透轻盈,在画架和石膏像错落摆置的画室里绕了个圈,传到颜料架前。 她像只聊赖慵懒的猫,听似漫不经心的,但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却又在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话音落下,几秒的安静。 他没有回答苏旎。 唯一的回应,大约是后知后觉地动作微顿,随后,又恢复如初,按着自己的节奏将颜料管按色号分类。 嗯…… 不理人呢。 苏旎被无视,倒是没不高兴,唇角小幅度翘了翘,端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小口冰水。 玻璃杯里的冰块相撞,在她耳边哐当作响。 闷热暑天,四处安静,蝉鸣声响,清晰鼓动耳膜。 只有两个人的画室,冷气无声运转,但夏日的燥热,还是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同各类颜料的味道一起暗暗发酵。 一小会儿后,男生终于整理完颜料架,转过身,朝着苏旎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苏旎依然保持着托腮的姿势,目光正大光明地落在他身上。 随着距离靠近,苏旎愈发看清他的脸。 前额的碎发微微遮住眉毛,双眼皮是一道深痕,眼眸漆黑,鼻骨挺直。 薄唇形状漂亮,下颌线干净流畅,脖颈上凸起的喉结,自带几分少年气,又莫名惹人流连。 尤其是他停在长桌前,动手整理木桌面上的画笔和被挤得干瘪的颜料管,她看到一双修长白净的手,皮肤白而薄,每一根手指都骨节分明。 他在桌子对面,苏旎的视线从他的脸,到他的手,再重新回到他的脸上,非常明目张胆地打量。可他却好似没察觉一般,微垂着眸,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张长桌上面东西不算多,堆了一些废稿和一些用过的画具。 当他预备收起桌上一张废稿,苏旎忽地伸手,轻轻按住了那张纸。 他的手指明显一顿。 苏旎故意按着纸,缓缓抬眸,高傲透亮又带着一点儿笑意的的眼睛直直看向他。 他站着,她坐着。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的眼睛,由下向上地看着他,唇边带笑,但眼里眉间,显露出一种少女高高在上的傲慢。 视线不偏不倚相撞,少年沉黑的眸底有一瞬的微晃,几不可察。 表情未见明显变化,看着仍如刚才那般冷淡沉默。 他与苏旎无声对视几秒,视线下落,看向被苏旎按着的那张废稿,再抬眸,恰好苏旎开口。 “别人跟你说话,你却装作没听到……” 苏旎对着他的眼睛,弯唇一笑:“这好像有点不礼貌噢。” 他迎接着苏旎向上的目光,能看到她说话时候翕动的唇瓣,盈润透红,薄薄软软的两片。 反应延缓几秒,约莫是才听明白苏旎的话,他的下颌微微紧了紧,半阖下眸,收手,转身走向长桌另一侧。 与此同时,画室半开的门被敲了两下。 负责前台接待工作的女老师站在门口,面朝苏旎微笑道:“苏小姐,模特到了。” 苏旎闻言,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从长桌前站起身。 临走前,她回头瞧了一眼长桌一侧的那个背影。 真是没有礼貌。 算了。 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不跟他计较。 这家油画工作室的教学活动只集中在一楼,私人预约制,今天没有排课,整个一楼安安静静。 二楼有一间单独的画室,属于苏旎专用。 苏旎独自走进画室,前台老师在门外帮她关上门。 这间画室比楼下的几间画室都要宽敞许多,四方的墙壁上贴着一些苏旎以前的习作,静物写生、人体素描,还有几幅尺寸不一的油画。 室内开着灯,窗帘拉得严实,今天的人体模特,已经裹着浴巾站在画室中间等待。 模特很专业,之前来过好几次,平时是一位健身爱好者,小麦肤色,身体健壮,体格匀称,肌肉饱满。 见苏旎进来了,模特就熟练地脱掉浴袍,摆出一个能展现自己完美身材的姿势,与画室一旁立着的大卫石膏雕像一样,不着寸缕,尽可能地还原人体和肌肉的每一寸。 苏旎坐到画架前,从画架旁的置物架里挑选出一支趁手的炭笔,瞧了模特一眼后,抬起手腕,开始在画纸上不疾不徐地打框架。 人体写生很直白,没什么遮掩。 学了这么久的人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苏旎都画过。 框架、肌肉、关节、光影全都是很重要的部分,一些特别部位自然而然就被自动忽略。 在她眼里,眼前的模特就只是被肉眼分割的肌肉块,没有性别之分,更没有什么特别。 换句话说,看来看去……也就那样。 眼前模特的身材算得上优秀,但不知是不是前面画了太多次,这次苏旎寥寥画了几笔,就停下了手。 没意思。 苏旎有点腻了,兴致缺缺,一个朦胧的身影开始在她脑海浮现。 是刚才画室里的那个男生。 她不自觉回忆着他的脸,回忆他平直宽阔的肩膀,还有那看似清瘦,却能透过衣服瞥见一截劲瘦窄腰的身躯。 苏旎可以确定,比起眼前这个专业的模特,画室那个男生更让她感兴趣,也更让她有画画的**。 她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站在她面前,褪去所有衣物。 然后由她用笔,勾勒他的身体,从皮肤,到肌肉,到骨骼,淋漓尽致,不放过任何一寸—— 苏旎丢下炭笔,让眼前的男模特穿衣服。 - 苏旎回到一楼,原来那间画室。 那个男生还在画室里。 偌大一个房间,较之先前已经整洁不少,所有物品都归置到位,安安静静地待在各个架子上。 画室中间的几个画架也按顺序排好,整个空间没有一丝杂乱。 看得出来,他整理得很仔细。 苏旎下楼的时候顺道问了一下前台的老师,前台老师说,他叫许知白。 今天新来的兼职,江**律系的学生。 许知白。 名字还蛮好听的。 苏旎停在门口,回想着前台说的这个名字,看着名字的主人收起几只用过的油画笔,再看着他转过身,面向自己这边。 他应该是没注意到苏旎刚才的脚步声,抑或是没想到苏旎会折返,转身看到苏旎的那一刻,脚步轻顿。 两人视线隔着距离短暂地碰触了一下,随后,他继续走向苏旎。 苏旎知道他要出去。 他单手握着一把沾满颜料的油画笔,另只手拎着清洗专用的洗笔桶,应该是要去外面洗手台洗笔。 但她就这么站在门口,没有一点儿让位置的意思。 就算他已经走到她面前,她也是站着,堵着门,一动不动。 许知白停在苏旎身前两步的位置,看似无波无澜的眸子对上苏旎似笑非笑的眼睛,金灿灿的日光从窗户那边倾泻进来,落在他的侧脸,衬得薄唇透亮。 苏旎朝他弯了弯唇,直截了当地发出邀请。 “要做我的模特吗?” 可是如同先前一样,她的话音落下,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许知白停了片刻,没有回答,往前一步,示意苏旎让出门口通行的空间。 又一次被无视,苏旎较起劲,不止没有往旁边退,甚至还学他上前一步。 她堵在他身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故意。 他们的身高相差太多,他的目光好像是在居高临下地落下,可是,真正居高临下的人,是她。 少年依旧沉默,刘海垂落在清冷的眸前,辨不出情绪的起伏。 须臾,他主动往旁边撤了一步,画笔和洗笔筒归置到同一只手,另只手抬高打开苏旎身旁被锁着的另外半扇门。 画室的门是双开门的设计,半扇开着,另外半扇门锁着最上面的插销。 他很高,抬手就能打开。 许知白用行动拒绝苏旎,出去的时候,与苏旎擦肩而过,动作干净利落。 苏旎回头,瞧着他的背影,没有一丝不悦,兴致反而更好,转身走向画室一侧的墙边柜。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当然也不会允许别人拒绝她。 她知道他马上会回来,于是,关柜门,上锁,拔下钥匙,一气呵成。 几分钟后,如苏旎所料,许知白真的回来了。 苏旎就站在柜子边等他。 他远远对上苏旎笑吟吟的眼睛,似有所感,微顿脚步后,走到柜子前。 专门用来清洗油画笔的松节油在这个柜子里。 但是柜子已经上锁,锁眼处没了钥匙。 确认柜子已经打不开,许知白漆黑的眼底似是终于有了波动,微蹙着眉,视线笃定地投向身旁的苏旎。 苏旎懒懒倚着柜门,先是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而后抬起手,向他展示挂在自己手指上的那串钥匙。 漂亮灵动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捉弄,歪头一笑的时候,更像是在召唤路旁的一只小狗。 手中的钥匙,就是召唤小狗的食物。 “想要吗?” 她对上他微微愠怒的眼睛,得意,又挑衅:“答应我,就给你。” 许知白不与苏旎纠缠,借着身高优势,伸手就要拿走钥匙。 苏旎看出他的目的,在他即将碰触到钥匙的霎那,故意抬高手臂,不让他拿。 少年眼底有了明显的情绪,干脆抬起一只手在半空握住苏旎的手腕,另只手直接取走挂在她手指间的钥匙。 钥匙被拿走,苏旎没有一点意外,反而早有准备般,趁许知白松手时手臂迅速下落,连带着他的手,一起背到了自己腰后。 苏旎的动作太快,许知白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地向前趔趄半步,拿走钥匙的那只手下意识五指张开,砰一声撑在苏旎身后的柜子上,胸膛差一点撞上她的脸。 他堪堪稳住身体,尽量不让自己有所冒犯,可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已经超乎暧昧。 他低眸,她抬眸,他单只手臂撑在她身侧,她好似被他搂着,困在怀里。 极近的距离,连鼻尖的呼吸都好像错乱在了一起。 松节油被关在柜子里,隐隐透过缝隙散发味道。 天然的油,没有难闻刺鼻的气味,只有淡淡的松香气在盛夏闷热的空气中弥漫膨胀。 落地窗外,日光正甚,绿意浓郁。 嘈杂的蝉鸣,气势汹汹地,仿佛要填满这个盛夏。 “钥匙给你了。” 苏旎微微抬着下颌,望着他,眼底的笑意被日光晕染着,让他进退不得。 “你好,我的新模特。” 哇!终于开文了! 这次的故事很用心准备了,前期是大小姐x听障少年,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有存稿,日更~ 老规矩评论有红包[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01 第2章 chapter 02 02 一小时后,苏旎离开画室。 富有格调的木框玻璃门外,苏家的司机一身黑色西服,站在阶梯上撑伞等候。 见苏旎出来,他第一时间为苏旎拉开玻璃门,并将遮阳伞的伞面移到苏旎头顶上方。 盛暑的热浪无处遁形,烈日给人一种眩晕的错觉。 苏旎刚走出门,眼睛就被外面明亮的光线晃了一下,司机觉察到,立刻将伞面垂低一些,替她遮住前方的刺眼的光。 画室所处的这栋独栋小楼位于巷子深处,二楼是苏旎专用的画室,一楼是苏旎朋友开的一家油画工作室。 这位朋友也曾是苏旎的老师,比苏旎年长几岁,她们亦师亦友,关系较好。 画室和马路相隔较远,车只能停在巷子口,有一小段路需要步行。 苏旎由司机撑着伞,不紧不慢走出这条巷子。 越接近巷口,被热气蒸腾过的马路沥青味就越浓郁。 苏家的车安静停在路旁,走出巷口就能看到。 司机为苏旎打开后座的车门,苏旎正要坐进去时,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位于前方十多米距离的公交站牌。 烈日滚烫,马路两侧的梧桐枝桠疯长,遮天蔽日一片绿。 绿荫下方的公交站牌,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正目视前方,静静站着等公交,留给苏旎半个侧影。 苏旎看了他几秒,想到不久前在画室的那番纠缠,唇角忍不住上扬。 原来也是有脾气的嘛,她还以为他能一直装深沉故意不理会她呢。 最后在柜子前,他抢走钥匙从她身前匆忙离开的动作也有点慌乱,仔细看,还能看到他掩于碎发之下那微微泛红的耳朵。 苏旎觉得还挺好玩的。 生活这么无趣,有个人给她逗着玩,也蛮有意思。 跟在苏旎身后的司机不知道苏旎在看什么,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了一下,随后疑惑地问:“小姐?” 苏旎听到司机声音,回了回神,收回目光,心情不错地坐进车里。 车门轻轻关上,盛夏的热浪和喧闹被隔离在外,车内只有舒适的冷气轻拂苏旎的皮肤。 司机很快上车,车轮碾过地面细碎的光影,向前行驶。 贴了膜的车窗玻璃仿佛给外面的世界蒙上了一层滤纸,窗外所有的一切都昏昏暗暗,看不真切。 汽车驶过公交站牌,苏旎的注意力落到自己手机上,与车窗外的那道模糊白影擦身而过。 许知白并未注意到这辆从面前驶过的黑色加长汽车,他耐心等着公交,几分钟后,公交车慢慢吞吞地在他面前停下。 江市的夏天总是烈日灼空,寂静滚烫。 即将临近晚高峰,日光和热度仍然不减分毫。 马路两侧的梧桐高大繁茂,绿叶层层叠叠遮蔽住天空,公交车仿佛是钻进了郁郁葱葱的绿色隧道,车身和视野都被绿意包裹。 许知白坐在车窗边,无意识地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表情很淡,好似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不经意回眸,目光落在自己的衣服下摆。 白色的衣服,下摆处有一道绿色的印记,看着像是油画颜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或许是整理画室的时候,或许是在洗手台清洗油画笔的时候,又或许…… 许知白想到了苏旎。 其实,今天在进画室的第一秒,他就已经觉察到了那个女孩好奇打量的眼神。 少女的目光,赤.裸又明晃晃,一直追随着他,紧紧落在他背后,同画室落地窗外的日光一起,灼热着他的皮肤,令他无法忽视。 只是,当她的声音响起,他却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她在说话。 她的声音很轻,掺杂在盛夏喋喋不休的蝉鸣里,显得那样飘渺轻微,那样不真切。 后来,正面碰上,他才确认,女孩确实是在跟他说话。 可是她好傲慢。 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眨动之间写满了张扬和傲气。 她一句轻飘飘的“不礼貌”,直接戳到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许知白低着眸,指尖轻轻碰过衣摆处的颜料,发觉颜料已经干了。 小小一块,半个指腹大小,干硬的触感却通过手指皮肤传递到他的心脏,让他不自主地想起苏旎故意捉弄他的那一瞬间。 当时在柜子前差一点的相撞,陡然加近的距离,突然混淆的鼻息,直接诱发他一阵惊慌的措手不及的又奇妙的心颤—— 这种心颤,如蝶翼破茧时的徐徐颤动,现在还停留在他的胸腔,扰乱他的呼吸。 十九岁的少年,情感经历如同一张白纸,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只觉得,这个盛夏的燥热正在不由分说地涌进他的身体,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知白收回思绪,稍稍平稳呼吸,拿起手机。 学校系统发来的一封邮件。 【小许,你的休学申请,我们已经收到。 系里知道你的情况,但是还是不建议你休学。你这一年的成绩我们老师都看得到,休学对你对学校都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这个暑假还长,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开学时候你还是这个想法,系里再给你审批。 如果经济方面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跟我们说,老师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系里老师的回复很诚恳,可是看着邮件的最后一句,许知白的眸底缓缓浮现出难言情绪。 少年不肯直面的却又被清晰挑明的窘迫,一点一点的,无情侵蚀他的心。 是的,这个暑假确实还长。 可是明明夏天才刚开了个头,他却已经觉得这个夏季,如此漫长难挨。 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向前行驶,停了几站后,许知白下车。 今天是他在画室兼职的第一天,下午两个小时,主要负责整理画室和打扫卫生。 晚上,他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打工。 兼职的工资,是他自己的生活费。 便利店的这份工作,许知白已经做了一周。 今天他提早到达,透过玻璃门,恰好看到店长正带着一位脸生的新同事熟悉工作。 许知白敏锐意识到什么,脚步停在门口。 玻璃感应门自动打开,随着“欢迎光临”的机械播报声,店内的几人缓缓看向门口。 店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俨然已经是个职场老手。 他看到许知白,招手喊另外一位营业员继续带新同事熟悉工作,自己则是走向许知白,好似很熟稔一般,揽住许知白的肩膀,将人往便利店外面带。 许知白无端被带着走了两步,很快就转动肩膀挣脱开,沉着眸子往旁边退,与店长拉开距离。 便利店角落,店长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边,点燃之后抽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看向许知白,朝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都看到了,我也就不瞒你。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但你知道咱们这工作,需要和客人沟通,你这个情况……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你理解一下。你放心,这几天的工资我会打给你。” 店长一边抽烟一边说话。 “这事不是我不想提早跟你说,里面那小伙子中午来面试,面试过了就上岗了,我本来打算一会发消息告诉你,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许知白表面很平静,几乎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店长说话。 只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暗暗握了握,拿在右手的手机被骨节分明的手指圈紧。 店长说完一大通,见许知白一直没反应,以为自己做了无用功,白说了一堆话,不禁抽一口烟,嘟囔一句:“就该打字发信息的,当面说话真是白费力气——” “我听得到。” 许知白绷着声,沉眸睨着比自己稍低一些的男人,喉结微滚,所有的不甘和不平被他压在漆黑的眸底。 他不屑争论,说完这四个字,转身径直离去。 城市的晚高峰已经悄然而至,寂静了一天的城市好像终于在这个时候清醒。 车流熙攘,人潮涌动,各类喧闹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逐渐淹没在枝头响了一整个白天的蝉鸣。 可是这些声音,落在许知白的耳朵里,却是被削弱至少一半以上的模糊噪音,在耳畔隐隐作响,永远都听不清—— 他讨厌夏天。 夏天是腐烂的季节,是漫长的白昼、尖锐的日光、拔高的音频,是吝啬到不透一丝风,闷热的灼烧感令人窒息。 这种窒息,就像是被投掷进一个缺水的玻璃鱼缸,全世界的声音都隔着玻璃传递进他耳朵,细微的声响被自动消音,稍大一点的音量又让他无法第一时间寻到声源。 他隔着这道玻璃,永远无法触及到外面真实的世界,只能暗自的艰难喘息。 这是他听力上的缺陷,去年同样是在这样一个夏天,一场意外剥夺走他原本正常的生活,残酷地将他遗弃在世界之外。 他不愿向人泄露一分一毫,竭尽全力想要活得像一个健康的正常人,那是他还没和这个世界和解的、近乎绝对的自尊心。 但他再怎么努力隐藏,他仍然会被别人发觉异样,然后就像一个异类,被无情丢弃。 这一年的时间,许知白试过很多种兼职,一开始都能适应,但随着听力下降得越来越快,他变得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好多工作不要他。 今天,也不是他第一次被辞退。 车流,行人,红绿灯。 许知白漫无目的地走向马路,顺着人流走过斑马线,隐在形形色色的行人中间。 盛夏的空气是滚烫的,他的身和心,却是陷在冷寂肃杀的寒冬。 他眼前的世界,冷漠,灰白,了无生气。 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 这次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许知白在斑马线上停下脚步。 周遭人流涌动擦肩,许知白滞留在原地,透过手机屏幕,仿佛看到了不久前在画室见过的那个女孩。 她的文字,同她本人一样,傲慢,骄横,却明亮。 【期待明天的见面噢,我的模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02 第3章 chapter 03 03 夕阳西下,绯红的火光染红半边天。 别墅二楼的小露台,苏旎捧着手机坐在自己喜欢的法式摇椅上,整个人惬意慵懒。 身体随着摇椅小幅度摇晃,吊在圆润脚趾尖的拖鞋,似是随时都能掉下来。 短信已经发送出去快半个小时,都没见回复。 苏旎早料到这个结果,想想许知白那张冷淡的脸,她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回她消息。 但是不回又怎么样,她就是要给他发,今天他不点头当她的模特,那就等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她有的是耐心。 下午在离开画室的路上,苏旎向前台老师要了许知白的手机号码。 不止手机号,还有他面试兼职的时候填写的个人信息表,姓名、年、生日、住址,一应俱全。 苏旎从短信界面退出来,点开前台老师发来的个人信息表。 十九岁。 十一月份的生日。 原来只大了一岁啊。 苏旎饶有兴趣地研究着,没注意到露台旁边多了个人。 苏京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半倚着露台门框,颀长的影子落向露台这边的赤陶地砖,一双与苏旎有九分相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的。 “听说你下午又去画室了?” 讨厌的声音突兀响起,苏旎思绪被瞬时打断。 她不搭理苏京樾,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看手机,当身旁没这个人。 苏京樾早习惯自己妹妹这目中无人的脾气,笑了笑,双手环胸,慢悠悠地说:“哥哥在跟你说话呢。” “不好意思,我只听到狗在叫。” 苏旎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早出生一分钟的哥哥,他们几乎同一时间从同一个肚子里出来,不说出生后一直不对付,估计在妈妈肚子里的十个月就已经在打架。 苏京樾无端被骂了一声“狗”,一反常态没跟苏旎计较,而是问她:“别人放假全世界度假旅行,你却哪里也不去,每天往画室跑,画画就那么好玩?” “我就喜欢,你有意见?” “好,你喜欢。”苏京樾说着点点头,“时间已经不多,趁这几天多喜欢一下也好。” 苏旎敏锐听出些什么,一下从摇椅上坐起来,转头瞧向哥哥,不明白地问:“什么意思?” “噢,你还不知道呢,妈已经给你定了出国的机票。” 定了出国的机票? 这么突然? 苏旎第一反应是苏京樾在故意骗她,可是转念一想,苏京樾根本没有理由拿这个事骗她。 出国是早就决定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妈让我转告你,所有的手续她都已经给你办好,你收拾收拾,按时上飞机。估算一下,现在也就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苏京樾慢慢悠悠地说着,把自己要带的消息带到,临了不忘提醒苏旎:“你最好收敛一些,你瞒着妈偷偷学画画的事,迟早会瞒不住。在这里,你还能有各种借口跑到外面画室,等去了德国,在妈的眼皮子底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对于不喜欢听的话,苏旎向来都是选择性不听,苏京樾说了这么多,她只丢下一句:“要你管。” 苏京樾瞧着苏旎这副不听不顾的任性模样,轻笑一声:“我才懒得管你。” 幸灾乐祸。 苏旎不高兴地瞪向苏京樾离去的方向,转而想想,她又觉得苏京樾说的也很对。 等她去了德国,被不允许她画画的妈妈时时刻刻盯着,她确实连画笔都不能碰。 分居不离婚,是苏旎父母目前的婚姻状态。 他们很早就感情破裂,为了两家在外的面子,一直维持着一个虚假的空壳婚姻。 虽然父母没有离婚,但苏旎和苏京樾日后的归属,苏家上下早已心知肚明。 苏京樾会留在国内,继承爸爸的家业。 而苏旎,则跟着半年前出国的妈妈,一起定居德国。 真糟糕。 原以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离开呢。 怎么就只剩十来天了。 适才的好心情瞬时消散,苏旎心口发闷,目光放远,缓缓望向远处的落日。 夕阳仿若失了焦,燥热的夏天在此刻沉淀。 也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和这座城市息息相关的夏天,这么短。 视线回到还没息屏的手机。 规整的表格,手写的“许知白”三个字,一笔一划,清隽有力。 苏旎看着这个名字,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等不到明天。 - 日落西山,最后一抹微红的余光在天边隐退,暮色渐浓,夜幕低垂。 江市西城区,远离市中心的繁华热闹,成片的单栋民房在暮色之中亮起三三两两的灯,七纵八横的巷道开始有老人小孩在路边乘凉。 大人聊天,小孩玩闹,这座城市的烟火气似乎都凝聚在了此时此刻。 许知白借着夜色走在巷子边缘,默默经过身边的热闹,在穿过熟悉的巷子走到自家门前时,不自觉停下脚步。 院子里的凌霄花从里面攀爬出来,垂满外墙,一簇一簇明艳的橙,在夜幕之中格外显眼。 最为显眼的,还是已经打开的院门,以及院子里面,亮起灯的房子。 许知白停在门口,眸色不着痕迹地深了一度。 他大概能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有钥匙,又能不打招呼就进门的,只有一个人。 许知白有了些许的心理准备,迈步走进院子,再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家。 门稍一推开,漫天难闻的酒气就涌了过来。 许知白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将门开得大一点,确认空气能流通了,才走进来。 玄关和厨房餐厅离得很近,许知白只站在玄关,就能看到餐桌那边独自坐着的老人。 头发花白,明显上了岁数,约莫是喝了许多酒,身上皮肤都已经开始泛红。 餐桌上方也一片凌乱,绿色啤酒瓶已经空了好几个,唯一的一瓶白酒只剩一半。 各类下酒菜几乎都还没从塑料袋倒到盘子里,凉菜冷拌的汤汤水水流的到处都是。 老头子听到门口有声音,醉醺醺地朝许知白看过去,瞧见人了,就晃晃悠悠开口。 “哟,大孙子回来了。来,陪爷爷喝一杯。” 许知白沉默走到餐桌边,垂眸瞧了一眼脏乱的桌子和还包在塑料袋里的下酒菜,转身走向厨房,拿出两个干净的盘子。 然后重新回到餐桌旁,动手收拾桌子,顺便把菜倒到了盘子里。 老头子见许知白做这些事而不理会自己,不大客气地挡开许知白的手,一个倒满白酒的酒杯被重重放到许知白身前的桌面,白酒从杯口洒出大半。 “叫你喝,你就给我喝!” 许知白站着不动,老头顿时来了气,手掌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装没听到?!你一只耳朵聋了,另一只也聋了?!” 说罢,他兀自举起酒杯,一口闷了那杯白酒。 “连杯酒都不肯陪,当初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他明显是喝醉了,嘴里开始嚼着每次喝醉后必说的醉话。 “要是我儿子还在……他肯定能陪我……怎么偏偏就你活下来……” “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你爸妈,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让你变成个聋子,真是老天有眼……” “我告诉你,你识相点就早点从这里搬出去,这不是你家,这是我儿子的家,你不配住在这!”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连只剩一半不到听力的许知白,都能轻而易举地听清他的每一个字。 许知白不出声,默默忍受下来。 自从他的父母车祸去世,爷爷每次喝醉,都会找他出气。 难听的话,爷爷以前还说过很多,他知道爷爷心里不好受,所以选择不争辩,不计较。 但是,许知白越是忍受,老头子就越气,直接拍案而起。 “我在跟你说话!!你是死人吗?!活该你变成聋子!我看你也马上要变成哑巴!” 许知白绷紧下颌,喉结滚动一番,终于出声:“爷爷——” 一听到“爷爷”两个字,老头瞬时抄起手边的酒杯砸向许知白,大吼一声:“别叫我爷爷,老子不是你爷爷!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杂种,进了我家的门,害我临老了没儿子送终!” 扔酒杯的动作太快,许知白一时来不及躲,但酒杯没砸到他,而是重重砸碎在他身侧的柱子上。 碎片崩裂,一小块崩到他额头,玻璃锋利的棱角先从他额头划过,再清脆落地。 额头皮肤的痛感只在一瞬间,许知白下意识闭了一下眼,抬眸,感觉有微热的液体缓缓从额角向下滑落。 老头怒气冲冲指着门口,像驱赶一只令他憎恶的流浪狗:“滚——别让我看到你——滚——” 许知白望着醉酒的爷爷,眼圈发红,心内情绪翻涌。 随后,他倔着脸,抬起手背,抹掉顺着侧脸下滑的红色液体,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开着的门,两三步的阶梯,再径直走向院门口—— 踏出院门的瞬间,许知白的脚步倏然停滞。 橙红色明艳的花朵悬在满院墙的绿叶之上,随着晚风悄然浮动。 那个让他觉得傲慢又明亮的女孩,正站在院墙边,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撞向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03 第4章 chapter 04 04 消毒药水,棉签,创可贴。 保险起见,苏旎多要了一盒纱布。 西城区的药店,不似市中心那般24小时营业,苏旎买完东西出来,药店就准备打烊。 不止这家药店,这一整条街上的店铺,都关的七七八八,长长一条街,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冷清。 江市很大,苏旎自小生活在繁华的市中心,那儿楼宇环绕,车水马龙,到了晚上,更是灯红酒绿,霓虹万丈,与这里的寂静夜晚相比,完全不像是同一个城市。 今晚是她第一次来西城区,她对这里完全不熟悉,就连药店,都是先在手机上搜了一圈后,才跟着地图找到。 苏旎拎着药店的塑料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在一块空旷的空地前找到许知白。 他果然还在这。 空地前面不知道是什么建筑物,已经关了门,许知白就坐在门外面的水泥台阶上,与空地边缘的一架旧滑梯遥遥相望。 大象造型的滑梯锈迹斑斑,估计早就没人玩耍,铁锈气味悄悄在闷热的空气中飘散。 苏旎从许知白身后的位置过来,然后停在阶梯一侧,瞧着他略显落寞单薄的侧影,不禁撇了撇嘴。 什么破地方,连路灯都不舍得修,一排的路灯只亮了三四盏。 不知名的小飞虫循着光源围绕着灯泡飞来飞去,周遭各种虫叫蝉鸣,又吵又闹。 要不是因为前面这个人,她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苏旎从许知白身上收回视线,低头打开塑料袋,拿出刚买的消毒药水。 拧开瓶子,用棉签沾上药水。 再径直走到许知白身侧。 她没有任何预告的,直接将棉签抵到他受伤的额角。 许知白没有觉察到苏旎的脚步,表情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额头被碰触,他倏然回神,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抬头,看到苏旎的瞬间,他漆黑的眼底显露出明显的惊诧和错愕。 他没想到是她。 他以为她早就走了,没想到她还在这。 苏旎见许知白躲了,手指捏着棉签向前,继续用棉签摁住他额角处的伤口。 她是故意的,力道不轻,弄疼许知白的同时,用命令般的语气开口:“不许动。” 夜很静,除了周遭的虫鸣,就是苏旎说话的声音。 那么恰好,她就站在许知白的左侧,在他还能听得到声音的左耳边说话。 因苏旎一句话,许知白自己都不知自己为何那么听话地不动了。 他在台阶上坐着,眸光向上看着苏旎。她离他很近,垂着的眼睫覆着漂亮的眸子,放缓力道用棉签为他消毒的时候,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 许知白不大自然地滚动一下喉结,抬手,抓住苏旎的手腕。 “我自己来。” 低沉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出来,已经习惯缄默的他,开口说话好像已经变成一件令他生疏的事。 看来真的要如爷爷所说,耳朵听不到了,连人都要变成哑巴。 自己纤细的手腕被骨感修长的手指握住,苏旎停了片刻,看了看手腕,又重新望向许知白的眼睛。 她其实有一点儿惊讶。 那句“我自己来”,好像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透的,利落的,有着这个年纪专有的少年磁性。 苏旎自己都未发觉自己心脏的停滞,视线相对几秒后,她转动手腕,还是命令的语气:“放手。” 许知白松了手。 苏旎继续用棉签沿着他额角伤口的边缘轻轻擦拭,尽量将这道伤口全部消毒。 伤口不深,只划了一个小口子,但是流了一些血,他白色的衣领都染上了几滴明显的红。 不过纱布是白买了,她原来见他脸侧的血迹,还以为他受了多大伤呢。 消毒完伤口,苏旎从袋子里翻出一个创可贴,撕开,贴到许知白额头。 他们离得实在太近,鼻翼相错,气息却暗暗缠绕。 她的手指白净柔软,指尖似有若无地碰触到他额头皮肤,有一点微微的痒,给他带来一阵又一阵难以分辨的心颤,直接覆盖住了消毒药水触及伤口时的丝丝刺痛。 苏旎贴好创可贴退开,许知白蓦地回神,转头敛眸,视线落向前方延伸的台阶。 苏旎收好塑料袋里的药品,打了个结,没问许知白要不要,直接把袋子塞到了他怀里。 许知白毫无准备,下意识抬手接住。 苏旎不说什么,抚着裙摆坐到台阶上。 她在许知白的左边,距离有些近。 短裙拢住她皮肤白皙的大腿,他短袖之下的胳膊不经意间被她细腻的手臂皮肤碰触,盛夏夜晚的闷热开始在他光露的皮肤上面攀爬。 许知白不动声色地分开一点距离,然后,转头看向苏旎。 他薄唇微抿,喉结上下滚动,尝试着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苏旎笑着反问。 也不知道是谁,在院子门口看到她,理也不理,转头就走。 不过苏旎不跟许知白计较这些,在许知白微微停顿的时候,直接说:“我是来找你的。” 许知白眼里露出明显的意外,苏旎却是笑了笑,与他目光相对。 “你多高冷啊,不理人,不回短信,我只好按画室的老师给的地址找过来咯。你说巧不巧,我正发愁你到底住在哪呢,刚好你就出现了。” 她笑得轻松,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她刚一到达,就恰巧碰上许知白出门。 眼里眉间的笑意,自然又明朗,几乎看不出什么。 许知白无意识紧绷的心,忽然缓和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是听苏旎这样说,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幸好。 幸好苏旎只是刚巧走到他家门口,幸好她什么都没听到。 年少自尊将他紧紧裹挟,让他拼了命的,想要维护住自己一切正常的假象。 “不过,你都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苏旎支起胳膊,托着下颌瞧着许知白,眼底笑意晏晏。 许知白有猜到原因,但没说话。 苏旎很有耐心地看着他,笑着:“我很诚心地邀请你当我的模特,下午你没点头,只好现在上门来找你了。你看我晚上跑那么多路给你买药,又帮你处理伤口,这么有诚意,你怎么都得答应吧?” 许知白看着苏旎说话时翕动的唇瓣,听着传到左耳里面的低微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她的诚意。 她不问他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好奇他额头的伤,她此行的目的和为他处理伤口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让他当她的模特。 她好似锲而不舍,好像坚持不懈,但却又冷漠薄情。 跟她无关的事,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只关心他能不能点头,能不能当他的模特。 从下午到现在,她问了他好几遍当不当她的模特,他拒绝的原因,不外乎她的高高在上。 她高傲,自信,看人的眼神总像是在睥睨众生。 而这些,恰好是他所不喜欢的。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好像有些变化了。 许知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因为眼前的女孩特意来找他?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主动给他买药帮他处理伤口? 他搞不清楚。 他只是很明白,对他来说,今天是很糟糕的一天,被便利店辞退,被爷爷责骂驱赶,而眼前的女孩,是唯一一个给予他关心的人。 即便她的关心,有她的目的。 短暂的时间里,许知白思绪万千,心内也是百转千回。 他的父母去世之后,只留下一栋房子,爷爷不给他任何生活费,这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自己打工负担。 现在的他,确实需要钱。 许知白思考,犹豫,最后直直望着苏旎的眼睛,问她:“什么条件?” 一直等着许知白点头的苏旎突然听到他这么问,一时有些意外,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在画画这方面,苏旎是很认真的,毕竟是偷出时间瞒着家人画画,她不会浪费每一次画画的机会。 见许知白已经有所松动,她连忙回想了一下平时聘请模特给出的薪酬,再考虑到自己没剩多少时间,想了想,说:“一小时二千,每天两小时。为期一周,随叫随到。” 许知白眸光停滞一瞬,没想到苏旎给出的时薪会这么高,回过神后他摇了摇头:“我是问,你需要什么条件,需要我做什么。” 苏旎眨了眨眼,才发觉许知白好像是提醒了她。 她一直忘了说,她需要他做哪种模特。 许知白这么认真又正经的询问,苏旎实在没忍住,动起了小心思。 她托着下颌,上半身慢慢靠近他,先是欣赏了一番他高挺的鼻梁和形状漂亮的薄唇,接着眼睫颤动,抬眸,盯着他漆黑的眼睛。 “你知道人体模特吗?” 许知白被苏旎过于直白的目光凝视着,喉间干涩发紧,大脑好似失去思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苏旎就这样注视着他的眼睛,手指悄悄抚上他沾着些许血迹的白色衣领,指尖很慢很轻地向上移动,划过他的脖颈皮肤,最后落在他明晰突出的喉结上。 她很清晰地感觉到,她指腹下方,他的皮肤在微微发紧,也感觉得到他的喉结,很克制压抑地,滚动了一小寸。 她与他对视着,盈润的唇瓣微张,故意放慢语调:“人体模特,是需要……” “全部……” “脱光的。” 苏旎:快到我的碗里来[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