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今》 第1章 围巾 今年的冬天罕见地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 窗外青灰的树藤垂下以往高昂的头颅,对漫天寒意呈现臣服的姿态。 现在不过十一月,就已经有了些万物寂静成谜的兆头。游秦被从窗口灌进来的阵阵妖风吹得睡意全无。 早晨七点,天还灰蓝灰蓝的,教室里拖拉硬拽的读书声犹如教堂里唱的圣经,平调而枯燥。 但在这层泥流中,许晦的声音却仿若一颗遗落的玛瑙,清冷透彻,温润珠滑。 游秦形容不来,只知道,这个声音让他莫名想到雨天里的青墙白瓦。 他很享受这个声音如缓流般的冲洗,已经静静听了一月有余。 许晦只着了一件薄毛衣,简单地套件校服外套,在周围人都几乎裹成球的背景下,显得单薄之极。 今天可是下雪了。游秦想着,便开口问:“你不冷吗?” 许晦呆愣了一下,印象中,他的这个同桌少有主动找他搭话的时候——而游秦又分明善于交际。他动动嘴唇,似乎突然嗓间干涩,“还好。” 还好?游秦挑眉,却也接不下话,只能留句客套:“注意别感冒了。” “嗯。”许晦简单地应了一句,而后摸索着抬手撑住了半边脸,将耳廓上渐染渐深的绯红旖旎尽藏其下。 神经病。 许晦抓着发烫的耳朵,一下重于一下,几乎都要抠破皮流出淋淋的血来。 “许晦你冻耳朵啦?别抓,一旦抓破了一个冬天都好不了咯?”后桌的夏可探长了脖子,看着红得不成样的耳朵啧啧称奇。 “冻耳朵可难受,我上个冬天……” 一旦有了话引子,夏可的话就如珍珠落盘般滚滚而出,虽不至于喋喋不休,但也足以吸引游秦的目光。 他把手伸进书包里摸索两下,犹犹豫豫从中扯出一条长长的纯灰色围巾,递给许晦。“要不……将就一下?” 许晦惊愕,看着被胡乱揉作一团抓在游秦手心的围巾心里五味杂陈,心里的鼓动强压不下。 约莫僵持了十秒,许晦才接下围巾,不轻不重道了声谢谢。 围巾很长,甚至能绕他的脖子两圈,把半个脑袋都包起来,许晦有意把耳朵遮住,脸也埋了一半进去。 “眼镜会起雾,往下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许晦觉着游秦今天待他有些许不同。呼哧一下,这一念想间,呼吸的热气就蓄满了空隙,蒸腾而上模糊了许晦的视线。 游秦忽的一笑,转头招呼夏可:“关一下窗。” “谢谢。”许晦又道。下次请你吃饭?许晦抬唇又闭拢,没说出口,他不想和游秦有太多交集。 “……”游秦难得顿了下,而后极不自然地干笑两声,“不用。” 这一个月里,游秦有两次觉得自己疯了,这是第二次。 许晦生的很好看,蓬发白肤,眉目清透,厚重的眼镜下常是一双灰蒙蒙的眸子,让人数不清,看不出。 游秦自第一眼起,就没法忘记这个毫无生机的人。 印象中透着青紫血管的耳廓,瘦的突出的下颌线,连同忽隐忽现的喉结,现今正一同被埋在他给的纯灰围巾下。 他像往常那一月有余的日子一样从卫衣帽子和臂弯的缝隙间看向许晦,带着压制不住的欣喜与不安。 真的不冷吗。 游秦凝视着那只握笔的骨节分明的手,弯曲的指骨间都泛着红,即使没有深重的颜色,在白皙的肤色衬托下也非常惹人注目。 他刚想说什么,却见许晦忽的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并无声地笑了下。随后用手指指围巾,视线低垂,脸色泛红,喏喏吐出一声:“这个,谢谢。” 游秦全身猛然一颤,从梦中惊醒,大幅度的动作甚至让他的桌椅与地面发出刮擦的声音,兹拉钻进耳朵,叫人脑仁疼。 他并顾不得这些,即使班主任怒发冲冠数落了他好几分钟,即使大动肝火让他滚出教室,他也只是沉默着照办。 教室外仍在下雪,时大时小,可即使下了不知多久,地上仍毫无积雪,只有寒冷彻骨的雪水。 在门外冷空气里物理冷静了足足有一刻钟后,游秦才勉强收回纷乱的思绪。 他这是做了个什么梦。 ……操。 游秦扶额,烦躁不已,狂在脸上抹了几把后,他冲进了厕所。 许晦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着,手掌的握力已经让指甲把手心肉掐得惨白,但他脸上却浮着褪不去的潮红。 游秦惊醒,他也被吓了一跳,转眼过去,却直直看见一处不该看的东西。 他知道游秦为什么要去厕所。方才游秦起身时,那处鼓起的东西极其狰狞。就在游秦拿起外套遮掩这一切的之前的一瞬。 许晦强装镇静,心里不断压抑着自己的猜想,手里却毫无章法地翻动数学书,内心的紧张欲盖弥彰。 浑浑噩噩捱到下课,许晦甚至都没能听见下课铃声,直到体育委员递上来一张缺勤表时,他才稍微缓过神。 “愣什么劲儿,签一下。” 许晦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略带惶恐,连连点头,拔开笔盖重复肌肉记忆一般在自己一连排的缺勤登记上再添一笔。体委见状点点头,随手把表扔回自己座位后匆忙冲出了教室。 ——下节是体育课……? 许晦是一贯不去的,即便操场上再嘈杂,他也插不进一句,倒不如留在这里。 教室里静得又没了生气,许晦连翻书都不曾发出声响,他像湮灭在了寒冬中,哑然。 当游秦气喘吁吁嘴里连天骂着爹闯进教室时,许晦正在画辅助线。声儿一杂,许晦便惊了心,一条直线扭出天际,伴随铅笔“砰”一声断在纸上,他抬头,望向游秦。 游秦显然没想到教室里有人,脚下一个趔趄,尴尬问道:“你没去上课?” “嗯。”许晦不急不忙找出橡皮擦掉画错的部分,又忍不住添一句:“我都不去的。” “为什么?” 游秦一下来了精神头,飞快接话,并捋了两下头发,“是,身体不太好吗?看你瘦得不太健康。” “……”许晦知道他会这么说,每个人都这么说,“不至于。” “?”游秦接了杯热水,一口干完,突觉好笑,“哦,原来你也会偷懒?” 许晦搓捻着耳边头发,用清冷的声线答道:“你现在也在偷懒。” 游秦顿了一下,回:“倒也没错,今天老王训人,我晚去了几分钟老远看见了,就逃回来了。”似乎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游秦睨眼看向许晦,:“偷懒有什么不对吗?” “……”许晦被捉弄得心痒,一时说不出话。 游秦见气氛陡然冷了下来,转头又在饮水机前呆站着接水。 他们恐惧亲昵又不甘疏远,只各自在自己心里拉扯来回,在刀尖上走过一遍又一遍。已一月有余。 游秦诚实地去寻缺勤表,在看见第一排满满当当地签上了许晦的名字时忍不住皱起眉,又荒诞地觉着这个字好看得过分。 更荒诞的是,他在许晦那一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 随即“唰唰唰”几声,笔尖划过纸张,黑色线条绕成墨团把那个名字埋在纸底,笔画重得似乎木制文件夹板都要被戳穿一个洞。 他的的确确迷茫了。 像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的雪一样。 第2章 檀香 “夏胖子,看见游秦了没?” 胡洛指尖熟练地转着球,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夏可在经过难得的体育集训后已然累得瘫成一团,说不出话,挣扎着对胡洛的称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用手指了指教学楼。 “……”胡洛顺着望向被竹林遮了个七七八八的教学楼,入了神,手上的篮球越转越慢,直至失去控制落在地上。 他轻眯眼睛。 “稀奇。” 胡洛顺势一拍,抓住球扔给另外几个男生,“陈成,游秦今天来不了了,走吧。 “怎么了?” “……兴许拉肚子吧。”胡洛揽上陈成的肩膀,凑近了悄悄咪咪和他耳语两句,随即便见从来一脸老实样的体委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哦~懂懂懂。”陈成和胡洛交换几个眼神,都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样子,引来身边几个的好奇。 “行了没啥稀奇的,打球打球。”陈成昂然大跨几步,却又突然回头对胡洛说:“你待会儿记得提醒我让他把缺勤表签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跟个老妈子似的。那张表是你的命!” 霜寒一天比一天深重,许晦是不怎么怕冷的,却还是在夜晚来临之初的冰点时刻,恍然发觉冬天确实已经到了。 晚自习下课已经是接近十点,万家灯灭。 回家的路上,他偶尔可以听到几声狗吠和男人女人吵架的声音。许晦踢开一块翻出来的沥青地皮,看着眼前格格不入的灰白水泥桥,犹豫两下,踩了上去。 桥有七八米宽,他却如行钢索。 一只脚刚踏下桥,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回来了,你姐也……” “知道了。多谢吕叔。” 中年男人看着他良久,叹口气,转而继续和其他几个人在街边夜摊烧烤店里侃侃而谈。 许晦也极轻地叹口气,三两下转进狭窄的公寓楼。几乎是将钥匙插进孔里的同时,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来。 一位与许晦年纪相仿的女子站在门后,看见许晦后眼里闪过欣喜的光,而后又黯下来,动动嘴唇欲言又止。 许颖有些急切又尴尬地站在原地,似麻了腿一般只瞧着自家弟弟脱鞋,放书包。 良久,许晦微不可闻地吸口气:“姐,你没必要每周都回来,高三忙,路又远。” “……。”听着弟弟生疏礼貌的语气,许颖突然语塞。 “今天有点累,我先回屋了。” 许颖小小挪步,却艰难得似乎关节被用钢板钢钉死死箍住,她都能听见膝盖里骨头的擦碰声。抬眼,许颖看见往常除了校服绝无任何多余饰物的弟弟脖子上围了一圈灰色围巾。 “许晦,你这围巾……” 许晦下意识顺着话摸向脖子,在触碰到围巾的一瞬呼吸戛然停滞。 “同学借的。”他抢先答道。 许颖面容里的灰暗一扫而光,掩不住笑意追问:“你朋友吗?男生女生?呃……灰色围巾应该是男生吧?要不哪天让他来家里坐坐?” 一串子话似连珠炮一般砸在许晦太阳穴,生疼。他取下围巾,忽略朝他脖子一拥而上的冷气,平静道: “嗯。” 许颖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个问题,本想再追问追问关于这个难得的弟弟的朋友,但看许晦已经疲惫得不停按太阳穴,便息了这念头。 “那下周如何?” “……看吧。” 许晦闭了门便无力地靠在门上,抓着围巾凝视思考了一阵后将其整齐叠放在床头。 尽快洗了还他吧。 想不太多,一阵要命的晕眩突袭而来,许晦跌坐到床边,手里慌忙拉开抽屉抓出一把糖扔进嘴里,咔咔几下吞了下去。 借着晕势,许晦倒在床上没两下就睡了去。 他不常做梦,也习惯睡得浅,即使一只鸟站在窗户玻璃外叫唤两声,他也会马上惊醒。 但今天房间里多了点淡淡的檀木香味,奇异般让他舒缓了紧张的神经。 这一觉,直到次日中午。 许晦是被饿醒的。醒来时从窗外射进的阳光竟叫他睁不开眼,抓起床头闹钟一看,已经十一点四十一分。若不是这光实在刺眼,他甚至怀疑昨晚十一点四十一分闹钟没电了。 “唰”地起身,许晦看着已经被自己枕变形的昨晚叠的豆腐块,想到什么,拿起他凑近闻了闻。 檀香味。 他怎么现在才闻到? ……被他戴了一天竟然还在。 许晦思绪纷乱,最后将它拿去浸了水,洒点洗衣粉,三两下搓完挂在阳台外边晾着。 将衣架挂上钢索后,许晦却立在了阳台望着湿漉漉的围巾出神。受不住心里驱使,他踮脚又凑近闻了闻。 还是檀香味。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的感觉让许晦吓了一跳,自顾自嘟囔一句“什么鬼”后逃离了阳台。 这种安神静心的香味和游秦真的不搭。 游秦只有在和胡洛一起睡时才会被迫早起。第N次站在床边看着胡洛“古”字形的睡姿,他突然很想一脚踩在胡洛脸上。 昨晚胡洛突然和他提起谢儀,提起初中那回乌龙绯闻,虽然一直是看笑话的语气,但游秦总觉得哪里不对。 “诶游秦,我是不是没问过你,你和谢儀真他妈有一段啊?” “没有。” “啧,那真是可惜,你是没看过初中那会儿传的各种本子,那故事编的我都以为真的了。同性恋……多那啥啊……” 游秦听见这三个字眼,微微挑眉,而后笑着踹他一脚:“赶紧睡,不然滚下床自己打地铺。” 他这几天莫名烦闷得要命,这一踹下脚不轻,但胡洛耐揍,倒没多痛,恢复了搞怪模样,几个翻身钻进被子里,“你别想我下床。” 游秦当夜失眠,打了一晚上游戏。静音,操纵的人物像木偶一般在他手下无意识地厮杀,他忽然哽住,突然觉得自己也像木偶一样被什么操纵着。 鸡鸣三声,游秦就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爬了起来,站在院里懵里懵懂刷着牙,让外婆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二娃还没睡醒要不再去睡会儿?洛娃子呢,还没醒?” 院儿里的大灯功率不大,模模糊糊的灯光照在老人脸上,她的眼尾笑出了褶皱,应是看着平时上窜下跳的大孙儿的糊涂样倍觉乐呵。 游秦呸呸吐了泡泡,咕噜咕噜漱了口答道:“嗯,睡得跟死猪一样,还把我挤下去了。” “叫他起来吃饭吧,吃了再睡。” “好。”游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一下没一下踩着拖鞋进了屋。 让他没想到的是,胡洛已经起了床,正尝试半眯着眼盲穿袜子。一眯眼看到游秦, “你属鸡啊起那么早?” “给你三分钟洗漱下楼,饭好了。” “婆婆煮的啥。” 游秦看着胡洛盲穿袜子半天塞不进去,没好气道:“你爸爸煮的。” “去你妈的。”胡洛快速溜了个嘴皮子,干脆不穿了,重新套上拖鞋飞去洗漱。 游秦别的不说,厨艺是他和婆婆专业认证的。 “对了。” 胡洛扒住楼梯扶手,向楼下吼道: “二楼四班有个女生,昨天让我给你带情书,我看了,她想约你明天出门。而且长的不错,我觉得对你胃口,你去不……” “滚!”游秦的声音从一楼传来,胡洛摊手,“我介绍的可都是好桃花……” 第3章 死潭 睡足九个小时的胡洛精力充沛,对拉着睡不满五个小时的游秦出去骑车兜风一事跃跃欲试。并且,驾驶位还叫胡洛以神志不清醒者不得骑车上路为由抢了去。 游秦家那辆老式自行车,胡洛早就想试试了。让游秦整天以他比他矮的那么1.8公分嘲笑他腿肯定也短得骑他家自行车脚都碰不到地。 游秦没坐过几回后座,坐哪儿都觉得硌屁股,但要眯着眼吹吹风,看看倒着走的树的话,他也觉舒适。 冬日的太阳都不会太烈,即便是下午一两点,也只能在地上映出几道模糊的明暗线,平添几笔朦胧。 胡洛这混小子只有骑车技术是能说的上稳重的。也只有这种时候,游秦会觉得向宁镇这个地图上都没有标识的小地方还偶有些平静美好。 百无聊赖。 游秦打了个呵欠,目光一遍遍扫过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景象早已烂熟于心的街道。忽的,一个人影,低着头从拐角的药店走出来。 游秦腰板一直,一手拍在胡洛背上,痛得人一个趔趄急停在马路中间。 “我□□有……” “换个位置。” 胡洛不明所以,“什么?” “我来骑。”游秦语气有点急不可耐,胡洛一时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就被游秦赶到后座上发呆。 “你骑就骑,怎么还往回赶?” “我想。” “……” 然而没几分钟,胡洛放空的大脑又被游秦突然的刹车给强行拉回世间。 胡洛揉揉猝不及防撞在游秦背上的鼻子,大骂:“我操!游秦你他妈到底搞什么鬼,刹这么急有病?会骑好好骑,不行滚后面来!” “我去买瓶水。” “……” “想喝什么?” 游秦平日抠得一毛不拔,胡洛也习惯了,现在若无其事地问胡洛想喝什么,做出一副“爷请你”的大方样子反倒让胡洛摒了一口气。 “……AD钙。” “行。” 他竟然是认真的? 游秦拉下脚架稳稳地停住车,转眼就溜进了超市。站在冰柜前,游秦的目光飘忽不定,时而往前面超市看几眼,时而转向右边的十字路口,但就是不在冰柜里的各种饮料上。 见他鬼鬼祟祟老长时间,老板坐在柜台里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句:“喂,小子!你到底买不买?” 游秦吓了一跳,随后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马上马上。” 胡洛看游秦这模样,顺着他目光寻去,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巷头拐角处。一回头,游秦已经买了两瓶可乐扔了一瓶给他。 胡洛皱紧眉,心里那个问题早已在想象中盘问了他数百遍,但昨晚,还有今早,他都没能问出口。 许晦就出来买一趟药,感冒就似乎被冷风吹得更严重了。他浑浑噩噩进了单元楼,脑袋如灌铅一般沉重。昨晚还是不该倒头就睡,一盒感冒灵得要他一整天的饭费。 但头实在疼,鼻子也堵得根本呼不了气,许晦往杯子里猛倒了两包感冒灵后点开了手机里班主任杨果的电话页。 …… “哔”的一声,电话挂断,许晦将杯子里根本没冲开的感冒灵颗粒摇两下,勉强让它不沉淀下去。 喝一口,摇两下,再喝一口。后面他也记不清他是怎么洗杯子,怎么上床的,他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就这么睡着,再也不醒来。 怪了。 游秦望了一早上座位左边的空位,在半个小时的早读里第三次问斜后座的夏可,“夏可,你真不知道他请假没?” “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你要好奇自己问去。” “问杨果?算了。”游秦打死也不会没事去找那个八婆,没个答案可能还会被数落个半早上。 “游秦,别老回头。” 背后一直毫无存在感的纪委突然阴幽幽冒出一句,游秦才注意到她,灵机一闪,“……诶钟荇,反正我一向不遵守班规,下午再逃个课你帮我善个后应该也不是大问题吧?” 可惜钟荇根本没看他,早已继续专注于试卷上的物理题。 游秦勾唇一笑,知道她这个意思是没问题,拎起书包就走。 下午,一直到晚上,游秦就真的再没来过。 逃课怎么就忘了叫上胡洛,游秦无聊得甚至有些烦躁,看着横躺在自行车篮里歪七扭八的书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带上这个累赘,装个好学生的逼? 烦,想骂娘。 游秦坐在自行车上,一脚撑地,烦乱地翻着手机,在翻遍了手机里的所有可联系到人的APP的列表后,他自暴自弃把手机也往篮子里一丢。 没有。 更他妈烦了。 从臂弯里侧过头,游秦的目光穿过不宽的马路牙子,对面公寓楼二楼阳台上正挂着他的围巾。他发了神经,在大街小巷里游荡了一个半小时车后莫名其妙停在了这里。 这里离学校还挺远的,走路少说要二十分钟,要不是那天兜风偶遇,……顺便跟了下,游秦甚至都不知道向宁镇绕来绕去还有这么个地方。 包着纯黑手机壳的手机再没从车篮子里出来,游秦无聊地拿脚没两搭地勾着自行车踏板,饶有趣味听着链条均匀的滑动声,想着许晦会不会在家。 地痞流氓,不学无术。游秦此时的模样活生生像在约哪个姑娘翘课兜风,如果游秦能再带点痞气的笑,说不定就会被哪个家里有姑娘的家长抄起扫帚追着打。 许晦被胃里的一阵空虚叫醒。 从昨天到现在下午两点,他还油盐未进。但睡了一觉,他的精神气倒也回来了点,怀着反正也请了一天假的心思,许晦从枕头下摸出两张钱,蹬上鞋,打算出门买点食材煮点什么。 游秦正握着一颗巧克力,逗趣旁边一位活泼的小女孩,余光中瞥见许晦从正对门的楼梯口出来,手上一愣,糖就被抢了去。 嘴唇苍白,步履轻浮,那模样像刚从阎王爷那抢回来一样。 “我操。”游秦吓得忙提上踏板,猛地一蹬溜出去好远。动作太急躁以至于第一下时脚下一滑,当了好几年老司机的游秦差点连人带车摔在马路边上。 他跑什么? 游秦奔出去几百米远,直达了河边才慢慢停下来,靠着粗糙的大理石围栏,桥下波澜不惊的河面逆着光映出桥上围栏边黑色的影子。影子没有丝毫波动,像个死潭,他忽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妈的,傻逼一样。” 晚自习第三节课中,游秦踮着脚从后门溜进来,杨果不在,还能稍微松口气。 常驻后排的胡洛眼疾手快,揪住游秦,“快走!” “为……” “游秦!”杨果刚从办公室拿了下午新鲜收上来的试卷过来,一走进教室就看见游秦猫着腰在教室后门鬼鬼祟祟,登时一声巨吼响彻向宁中学北楼。“你给我出来!” 杨果抄着手,抿嘴假笑,脚下将高跟鞋磕得哒哒响,节奏不快,但每一脚都仿佛踩在游秦心上。 ……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此时其他人却只能看见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站在一米六不到的女人面前被训得低眉顺眼,服服帖帖,大气都不敢出。场面颇具戏剧性。 年轻的班主任话说不重,就是学着其他老教师训人,这样那样的大道理吐了一大堆,说着说着反而自己气得哽住,红了眼眶。 最后只能狠狠瞪了游秦几眼泄愤,然后用极不平静的语气说:“还有下次我就给你小子记处分了啊,处分多了你别想拿毕业证,到时候你们家谁来求情也没用。” 游秦不甚在意毕不毕业,甚至感觉面前这位只比自己大十岁左右的老师此时的模样有些搞笑,眯眼笑两下敷衍地连连答是,心思仍停在那个有着黑黝黝的影子的河面上。 下次问问许晦微信吧。 第4章 礼物 在教室里的时候,游秦身后总有走在八卦前线的夏可起哄打扰,钟荇也从不离座,这时要问许晦微信,不仅显得突兀,要是被夏可一起哄,说不准许晦那易羞的性子还会直接恼羞成怒。 许晦生气,他倒是没见过。 没见过,也能想象到了。 皱眉,点头,然后就撇过头不理人。本来就没什么波澜的表情冷得像万古寒冰似的。 他不太想看到。 想得太投入,差点就看差了眼错过了许晦,游秦赶忙蹬上踏板,一溜追了上去。他整个人站车上,本就比许晦高的个子此时的视角已经可以说是居高临下了。 许晦不解地看向游秦。 “有事?” “许晦,问问你,你们好学生都喜欢什么礼物啊?” 这可不是游秦平白无故的俗套搭讪,最近日子,他一个朋友的确要过生日了,那个朋友也的确是在北楼三楼楼梯口那个小班里的实实在在的学霸。 “?”许晦显然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对游秦用戏谑的口吻说出的“学霸”二字感到一阵郁闷。 许晦飞快撇过脸,皱眉。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喜欢什么礼物给我说说也行,我当个参考。教辅?钢笔?五三?还是其他什么?” 见游秦穷追不舍,半骑半推着车已经跟着他走了几百米,许晦并不想让游秦知道他家的方向,又不能糊弄走他,只能停住脚。 “加个微信。回去说。” “……啊,好……好,好。”游秦顺势从兜里摸出他的纯黑手机壳包装得低调而极具逼格的手机,刚点开微信习惯性想扫一扫,却发现许晦手里空无一物。 也是,好学生怎么会随身带手机。 游秦讪讪把手机递给许晦,“你来吧。” 许晦三两下申请了好友,甚至把手机还给游秦的动作还有些粗鲁,游秦不甚在意,许晦却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愣怔一下,匆忙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加快步伐把游秦甩在身后。 “学霸,记得看消息!” 游秦以确定许晦听得见的音量在街上大喊,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已经是周六放学的黄昏时刻,家家忙着晚饭,指不准他会不会因扰民而被骂桑几句。 但游秦现在心情甚好,看着许晦的微信主页随便停了个煎饼摊。 “叔,来个饼。” “好嘞,小兄弟要加什么?” “鸡蛋里脊不要香菜多放辣。” 许晦心里仿佛总有颗算盘子儿轱辘滚,不自在得很。待走到家门口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又是一个周六。 今天门竟然没关。 许晦径直踏入,没走几步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从厨房飘来的。他心里升起一个可想而不可能的猜测。 “回来了?今晚做了蒜薹炒肉,你爱吃的。” 是许颖。 许晦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谢谢。” “姐,我说过……” “知道知道。这两天我放月假,我不该回来吗?” 月假。又是一个月底了。许晦突然想起上个月第一学月考试,游秦成绩单上除了语文其他科没一个及格的分数,勾了勾唇角,失落一扫而空。 许颖见着许晦心情似乎不错,念念不忘地问:“上次借你围巾的那个同学是这附近的吗,正好明天我有空留在家,你们要不约着出去玩?” 许晦听着名字便心悸一下,冷冷道:“算了。” 许颖不肯放弃,滴溜两下就想出新点子,“噢我想起来咱妈前两天跟我说让你去那边一趟,她找你有事。” 许晦听到母亲找他,心里不可避免一紧,随之猜着可能的原因感到一阵头大。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信息,却反应过来,反问许颖,“为什么要过去?她没给我发消息。” “……” 许颖拙劣的借口被戳破,只能打哈哈糊弄过去。 “……可能不急吧哈哈……” 许晦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叹气妥协,“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行,饭好了先吃吧,我把你晾的衣服收了放你床上了你等会记得收拾。” …… 刚打开微信,同意好友申请,许晦的手机就连震了两下。 【许晦?】 许晦完全没注意游秦上面的消息,径直问: 【明天下午有空吗?】 此刻正有一夹没一夹地吃着面的游秦一失神被碗里的辣椒油呛了个半死。 【有】 游秦写写删删,又添一句: 【怎么了】 许晦再抬眼看了一下许颖一直盯着他的兴奋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情愿地发了一句: 【下午一点,学校十字口,见面说。】 好不容易发出去,游秦那边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许晦开始揣测他是不是有其他事,正想表示不方便也没关系时,游秦回了一句: 【学校太远了】 【河边吧】 学校很远?游秦不是走读生吗? 许晦没多想,回: 【好。】 游秦这会儿功夫就已经嗦完了面,面对厨房里还带着汤水的碗,迟迟不肯动手。也回了一个“好”过后几分钟没见许晦那边有动静,他才把手机放进大红的围裙口袋里。 冬天的水很冰,但游秦心情意外的舒畅,因为两只手传来的阵阵寒冷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梦。 但是简直跟他妈的梦一样不真实。 游秦走哪都带着他的宝贝自行车,许晦刚到时也忍不住问他,路也不远骑车做什么?游秦随便找了个借口,“等会儿还有其他事。” “很急吗?” 言毕一个想法在游秦脑海诞生,随之他改口道:“也挺急的。要不我带你过去,也好让你快点回去。” 许晦一看,想也没想一口答应。 “把这个给我吧,挂车头方便点。”游秦指的是许晦手里刚在附近顺便买的一点水果。 许晦也默许了。 游秦的自行车挺高的,许晦坐到后座脚也只能前掌着地,不好平衡。 还没想好要不要扶着游秦,车突然往前溜了一段,许晦吓得反射性抓紧游秦腰侧的衣服。 感受到腰边一紧,游秦咧嘴一笑,“没事吧?” 许晦不回应他。 车头的塑料口袋被游秦踩单车的腿顶得欻欻响,强调自己的存在。游秦看里面似乎有蛮多辣椒,借此挑起新的话题。 “许晦你是哪里转过来的?你们那边也吃得辣吗?” “……我是江夏人,不吃辣,那是我姐姐让我买的。” 游秦一愣,回头,“你有姐姐?” “嗯。怎么?很奇怪?” “没。没听你说起过你家里,她大你多少啊?我只有妹妹。” 他不该回头,一下就和许晦的目光相撞,虽然对方脸上显然没什么情绪,但他的心绪却因此而乱。原来他们刚刚一直靠得那么近在聊天。 此时刚好路过一段不平整的路,颠簸之下游秦感受到许晦不安的靠近,背部肌肉瞬间紧张,许晦的脸好像撞在他背上了一下。 那张冷淡又漂亮的脸。 …… 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姐也会和许晦一样漂亮吗?游秦轻咳两声打断自己的幻想,一丝红爬上耳廓。 “三岁。” “来这边工作?” “……上学。”许晦不想再多透露,便越发敷衍。 游秦意识到似乎自己提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忙转移话题。 “我们到了。” 游秦带他来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精品店,店里装饰得粉粉嫩嫩的,一眼望去全是毛绒玩具啊,发圈发带啊,口红指甲油啊之类的精致物品。 “……女朋友?” “女性朋友。许晦同志,注意你的用词。” 游秦欲搭上许晦的肩,被许晦悄无声息躲掉,只能尴尬地往另一边逛。 许晦流连在文具区,挑中一支风格比较简约的笔,似乎在认真的考虑如果送许颖这个,她会不会喜欢。 但是对比多种礼物思考良久,许晦得出一个结论:他送什么给许颖,她都会很喜欢的。 许晦叹了一口气。明明昨天也再三给游秦强调了他也不知道女生会喜欢什么,但游秦总说没关系。 背对着许晦,游秦终于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带蝴蝶结的束发带,转头疑惑地问:“这么粗的发圈,女生喜欢这个?” 许晦听着游秦的声音也瞧了一眼,老实地说:“不知道。” 后知后觉这种发带好像在许颖看电视的时候看着她戴过,箍头发的。 “那应该可以。”游秦便也不犹豫,直接拿上,又挑着下一件。 许晦回忆着游秦说她是小班的同学,便还是想着挑文具不会错。 笔架上形形色色的笔已经被挑得不剩几支好看的,下面铺着的试墨纸也几乎没了空位,想来这家店应该生意还不错。 许晦刚又挑中一支质感更好一点的笔想在纸上试试,就看见下面的试写纸上一个莫大的“游秦”,后面还跟着一串字体明显小几号的“喜欢”,还用爱心圈起来。 这家店离向宁一中不远,一看就知道这是哪个暗恋的女生的小心思。 许晦轻轻挑眉,无多在意,却放弃了试写,径直拿着钢笔离开了这里。 第5章 瓢泼 在许晦挑笔的时间里,游秦早已经转了一圈回来,还带回来一堆东西,学习的生活的用品都有。看来是很亲近的朋友,送的礼物很多也很贴近生活。 唯独看着那条新的略微带着一种直男审美的围巾,许晦突觉刺眼。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先走了。”许晦看看显示已经下午两点的手机,转头就走。 原来他有送人围巾的爱好。 游秦也只跟着他出门,心里似乎有事,连许晦的异样也没察觉。 在人已经走出十几米后,他不慌不忙停住脚,趴在车头上出神地看着远去的许晦,他拎起的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羊崽团子钥匙扣。 非常和谐。 游秦心情瞬间大好。 向宁北三楼西侧坐落着学校的高三小班,一个班鳌占整个西侧,颇具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也能看出校领导为了给这些难得的根正苗红的学生创造一个良好环境有多么辛苦。 清早六点半,住校生刚起床,何正一个走读生却早到了教室。全然不顾今天大得似乎要把整栋教学楼连根拔起的妖风,他将受尽风雨摧折的伞收了起来,对伞柄上的斑驳锈迹毫不在意。 漫不经心喝了两口还热乎的街边摊豆浆,没几秒,这整杯就都被扔进了垃圾桶。寡淡无味,还有点涮锅水的油腻,何正皱眉,破口大骂。 “什么垃圾。操。” 教室左后方的角落昨天没关窗,经过这阵风,高三学子繁多的试卷白花花地铺了一地。 当然,这都是他同桌的,与何正毫无关系。 甚至,他还恶趣味地踩了几脚,完美将脚印印在有字的地方,鞋底的泥土和边上沾染的晨露尽数抖落。 极具恶劣性质。 谢儀自何正大骂黑心老板时就到了教室后门,静默地看着他对自己今天要交的作业肆意妄为,轻轻挑眉,眼里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宋芊芊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礼物盒,还用丝带系着一封信。粉嫩嫩的,就算是个智障都知道这是什么。 这年头了还有人用写信的,可真稀罕。 何正的这个前桌女生,长相普通成绩普通,还是个复读生,除了脾气好得出奇以外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就算是以何正的暴脾气,每天骂她三回,回回狗血淋头,她也只是一脸茫然一笑而过。 何正一边不屑于这种软柿子,一边又以打趣她为乐,此时看着这突兀的礼盒子,竟有些五味杂陈。 于是,他果断把东西拎起来,也扔进了垃圾桶。连带着拆都没拆开的情书。 碍眼的东西没了,何正心情似乎才通畅一点,大爷一样坐在里面座位,靠着墙翘着二郎腿寻觅下一件趣事。 谢儀终于径直走进教室,捡起地上散落的试卷,不紧不慢将书包挂上椅背,余光中瞄了两眼垃圾桶,笑意消失殆尽。 电光火石间,谢儀一手抓住身旁人的两只脚踝,顺势用腿压住,一手握紧他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将人牢牢按在墙上禁锢住。 何正好歹接近一米八的个儿竟然一时动弹不得。 随即,一个急促的吻。 轻飘飘湿漉漉。何正看着谢儀过近的脸一时震惊得脑袋空白,但瞧见他皱起的眉头和凛冽的眼神后猛然回神。 屈辱感一下涌上心头,何正一双眼珠子死死瞪着谢儀,似乎都要从眼眶里挤落。 “唔——” 拼命挣扎的后果就是被按在墙上的手腕被勒出明显的白痕,膝盖好不容易弯起来一点似乎要脱离控制,就被谢儀再压下去。 只有在谢儀稍稍收力主动让他喘口气的时候,何正才能抓着机会从两唇之间溢出满是憋屈的哼哼,大喘着气。 而后嫌恶至极,胃里涌上阵阵难受。 谢儀看着何正这副恶心的模样愣了一下,再继续时,一股铁腥味的液体猝然流进这个吻里。 原本他已经差不多打算结束,但何正这股坚持不懈的挣扎实在让人火大。 咬出血之类事什,他虽不甚在意,但也惩罚性地加重了动作。 何正这辈子没这么恼怒过,他方才咬在谢儀嘴上的那一下绝对不算轻,但没想到即使是这样,谢儀那个变态仍然不松开。 此时他已然有些缺氧。 幸亏这混蛋还有点良知,懂得见好就收。但谢儀临近结束也不忘在何正脑门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似乎两人方才的缠绵绯侧,你情我愿。 妈的放你妈狗屁! 身上这位动作一松懈,何正就立马挣脱开来,右手重重一拳打在谢儀下颌,谢儀当即被打歪过头,左脸传来沉闷的□□碰撞声,嘴角也刺喇着疼,似乎肌肉撕裂。 一拳哪够,何正攥住谢儀规规矩矩的校服衣领,手卡上他脖子将人往后压,已经顾不得谢儀能不能喘上气的问题。 这是真的想把他弄死。 “操/你/妈的死同性恋,真他妈恶心。老子跟你说了对你没兴趣,你他妈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又是一拳完美重叠在刚刚那一处。 谢儀倒是一下不反抗,目光聚集在何正脸上就没动过,失神片刻。 意识到何正的厌恶之深时,他尝试像平常一样露出玩味,轻薄而志在必得的表情,却发现脸部肌肉不太受控制,最终只能弯下眼尾,聊以慰藉。 也不知道是在安抚何正,还是自己。 高龄的椅子不堪两人扭打,一下重心失调向后仰去。何正来不及反应,眼看要让膝盖与地板硬碰硬,瞬间屏住气。 意料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谢儀的手稳稳托住他的膝盖,主动做了这垫膝石。 这一声□□碰撞伴随着身下人倒吸一口冷气。 疼得人呼吸不畅。 谢儀一下白了脸,压住汹涌而来的痛感,牙缝里空气对流的声音都让他压抑得所剩无几。 何正眼里虽因此多了几分震惊,但没几下就彻底垮下脸,道:“操……神经病。” 然后,何正起身,拍拍根本没沾灰的裤脚,抬起课桌,绕过谢儀搬到了教室另一角——由于学校变态政策,永远充斥着新鲜冷空气的后门口。 这个好不容易从班主任那争取来的同桌还没坐满一周就急忙分道扬镳,似乎偏偏不遂他愿,谢儀心间不可抑制漫上一层苦涩。 艰难地咳嗽两声,他也不得不感叹这个小崽子真狠,显然没想到何正会这么慌不择手。被卡住脖子那一瞬间,他竟然真的感觉到了窒息的威胁。 ……技术真不怎么好啊。 谢儀麻着左手,用右手单撑着地爬起来,将还挂在嘴边的带血的津液一舔。 腥涩的铁锈味,完全掩盖了他好不容易渡过来的豆浆味。 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熟稔地从桌匣子里拿出酒精和棉签,仿佛早有预知这番情况。 何正并没离开,只是在旁边疯狂抽纸擦嘴。 谢儀淡淡的声音响起: “豆浆的确太稀了,以后我帮你带吧。” 嘶哑的声音甚至还没传到何正耳朵里,就听门“哐”一声摔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位“小崽子”气疯了,离开了教室。 直到快上早自习,人才悻悻回到座位,一副手脚不安的样子。 散落一地的试卷早已被谢儀收拾妥当,当然,他不是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人。 一连下了几天雨,横穿向宁镇那条河水位猛涨,已经漫上了桥,在桥面覆上浅浅一层水。 雨一直到周五,仍毫无弱下来的趋势,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许晦踩着基本淋湿透了的鞋进教室时早读已经开始了。 十二月初,大雪时节,这雨却优柔寡断连绵不绝。 许晦仍如以前套得不厚实,打着抖在从家到学校这平常二十分钟的路上寸步难行。必经的桥因为被淹了立即被禁止通行,他不得不绕路,这一绕,就又添十多分钟。 错了,这雨根本不是优柔寡断,而是瓢泼如洗。 第6章 早餐 阴雨绵绵,连月不开。这冬日毫无明净爽朗之意,从周一到周五,尽下着幽幽怨怨的雨,有如妇啼。 游秦外婆一到这种天气就犯毛病,身上关节一抽一抽地疼,只能将苦味浓重的膏药抹遍,再满满当当贴上棕黄色的药贴,才能缓解一二。 平常日子,外婆偶尔疼了就休息,并无大碍,但连下了五天雨后,已经是疼得只能稍微走两步路,多了就容易摔。 接下了家里的杂活儿,晚上一两点睡,早晨四五时起便成了游秦的日常。 正好这周打扫公区的轮组也到了他们,家里处置妥当后,游秦到校也不过六点半,住校生刚起床。 学校几处掩藏在树叶里的喇叭嘶鸣喑哑奏着冗长贯耳的起床曲,游秦照例叼着一袋儿三记早点的包子,把车停在学校的偏操场上的车棚里,三步并两步拐几道弯到了班里公区。 远远看见许晦的身影,游秦加快步伐。 “早上好许晦。” 游秦边例行问候边从棉服兜里掏出一袋素包子和一袋热牛奶。“喏,两白菜一豆沙。”他不禁撇嘴,“你不吃肉包竟然能撑一早上,中间还不用买零食。” 许晦接过包子不说话,似乎已经习惯了游秦每天对他的小癖好的探索和感叹。 但看游秦连着给他带了三天的红豆酸奶,又忍不住为他的洞察力热了半边心。 突然想到什么,许晦把包子放在一旁,走到红漆长木椅边从书包里翻找出围巾,递给游秦。 “当时,谢谢你的围巾。”顿两下,许晦又添了一句:“天气太湿了,现在才晾干,抱歉。” …… 游秦缓了口气,无奈地笑笑:“没事,我也不怎么用。” 他很想直接潇洒地说送你吧,但这条围巾是他妈买给他的,他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舍。可许晦并不给他犹豫的时间,非常坚定地把围巾塞给他,他也只好收下顺手放书包里。 在家忙碌时游秦尚不觉得累,一旦停下身体,又放松神经,疲倦便如潮水涌来。 他随意揉着太阳穴,瘫坐在长椅上,靠上许晦的黑色书包,耷拉着声音:“许晦……我睡会儿,打扫完了叫我一声呗。” 许晦看着还在下小雨的天,“我会尽快。” 他并不知道游秦最近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嗜睡,虽说十有**是打游戏熬的,但在游秦提出以帮带早餐为交换让他帮忙扫他的公区时,许晦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前几天游秦死缠烂打的近乎乞求的声音仍犹在耳,许晦生出几分不可遏止的笑意,像近在眼前的樟树落叶,铺陈一地。 游秦的确是困极了,仰头靠上椅背后就再无动静,甚至手上啃了一半的包子因为垂下的手都掉了一半馅儿在地上。 这人在他眼前睡着的时候并不少,但就这样**裸正对着他,似乎安静无害的模样实在是屈指可数——大多课间打盹的时候,游秦都会盖上帽子或衣服。 和平常大相径庭,让人心生怪异。 这种感觉很熟悉,许晦仔细琢磨了几分钟,发现这和他闻见游秦围巾上的檀香味时的感觉差不多,只是远不比那违和。 或许是这几天里,他真如描述的那样,习惯了。 习惯游秦对他渐进的熟络,习惯他时不时的逗趣,习惯他总在课间问自己吃不吃零食,即使许晦并不饿,习惯水杯里总有温度正好的热水。 …… 这么想来,游秦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前一个月还对他毫无兴趣的样子。 他不该接受那条围巾的。 两个素包一个豆沙包,许晦当然从没这么和他要求过,不过游秦倒是恰如其分避开了他不爱吃的。 仔细想想,若这真是他揣度出来的,也难怪人缘那么好,同谁都说的上几句话。 吃着,想着,许晦无意又瞥见书包拉链上的小绒团。憨态可掬的羊崽脑袋永远眯眼笑着,四肢是不成比例的小团,整个身子胖成球形。 当时还以为是送给那个女生的礼物落在了袋子里,却不想游秦竟说这个东西和自己很像,便买来送他,就当报答他的帮助。 他永远都有话说。 许晦轻“嘁”一声:“哪里像了。” 等许晦打扫完,冷水洗了手,游秦那已经冷了馅儿的半边包子还攥在手里。 想也不想,他径直拿过来走向垃圾桶。反应过来时,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再制造一个被咬过一口的包子,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 “许晦!”夏可飞奔过来,看他又已经扫完了负责的区域,一下蔫了。 “你怎么每天都来这么早?不会是因为要帮这个混蛋打扫吧?” 游秦似乎真的很疲惫,被夏可从睡梦中吵醒了也没睁开眼,只是适当给自己正名:“谁是混蛋啊夏胖子,我也有做事好吧。” 清醒了一会儿,游秦睁开眼睛,转身看着许晦,意识到夏可误会了,便打着哈欠意味不明地说:“况且,我可是给了报酬的,对吧?” 许晦被夏可吓了一跳,根本没听游秦在说什么,更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圆包子的bug,直到话头被抛到自己身上,他才意识到游秦根本没想起来这事。 虽然没听清什么事,但他顶着游秦的目光点了点头。 游秦打了哈欠也没了睡意,瞧着打扫完了,于是拎起书包,拉上许晦,跟夏可和钟荇拜拜,“你们继续努力,我们要回教室了。” 许晦最后再给了夏可一个“放心”的眼神就和游秦走了。 两人已经走远,夏可却还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愣了好久,总是觉得不对劲。 钟荇看见,“你喜欢他?” 夏可被问得莫名其妙,但终于思绪飘回,“你说谁?” 钟荇却已经去到另一边扫落叶。 早餐就吃了半个包子,游秦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加之困倦,不自觉抱怨。 “困死了一步都不想多走,小卖部怎么这么远!” “刚刚吃的包子怎么一点不顶饱。” “……” 许晦别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回教室吧,我去买零食。” 说完似乎更不好意思了,他慢慢把下半张脸缩进校服衣领,避开游秦的目光。 游秦被他的话砸昏了头,还没张嘴又听许晦解释,“每天你带早饭的钱也不少,当我还你吧。” 其实许晦这划清界限的举动并不在游秦意料之外,但这已经是他今天被退回的第二件东西了,游秦心里还是空落一块。 “……这话说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不说这个,你知道小卖部在哪儿吗?” “知道。” 许晦接得太快,以至于游秦分不清他回答的是哪个问题。可他们已经走到岔路口,许晦也根本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目送人走远后,游秦情不自禁回忆起刚刚同行的一路,他们撑着同一把伞,单人伞拥挤不堪,他能隐隐约约闻到许晦衣物上的香味,想起什么,游秦拉开书包拉链拿出围巾,轻闻确定后慢慢把脸埋了进去。几个呼吸间,热气便蒸腾上耳朵。 还是围上吧。 他拉上外套拉链,把手揣进兜里往下坠,遮住下面同样因热意而起的位置,缩着脖子红了耳尖。 少年的火气,从每一处接触之地开始燃起。 第7章 邀约 夏可生得很漂亮,各种意义,各种风格上的漂亮,从初中才长开时她就从来不缺他人的示好,特别是男生。 虽然由于多年爱吃高热量垃圾食品,身材总是呈现微胖模样,但这并不影响她的高人气。 用夏可的话来说就是,“我从初一开始就没自己买过早饭。” 早读期间,钟荇看着夏可桌上好几块小盒子装的蛋糕。各种口味,很明显是不同人送的。 “一一你吃不。” “……”钟荇刚想说别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夏可就已经塞进去一口。无奈道:“不吃。” “这附近哪里开了新的蛋糕店吗,我这两天卡点上学都没来得及注意,还挺好吃的。今天放学再去买点。”夏可几口就吃了一块,发现好似有个抹茶味的,嫌弃推开。 撕掉上面男生留的便利贴,夏可从背后戳了戳许晦,“许晦,看你没吃早餐,吃蛋糕吗?这个还挺好吃的,给你。” 许晦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游秦注意到,也问夏可哪家店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睡眠不好,不方便吃抹茶,谢谢。”许晦委婉的拒绝还没落地,游秦就顺势接过蛋糕,看向许晦,“你不吃那就给我吧,我用面包牛奶跟你换。” “……”许晦来不及拒绝,被夏可抢先打断。 “你也没睡好?婆婆的风湿还在痛?”夏可知道游秦家里的情况,便没再和他打闹。 “嗯,这周末我妈要来接走她去那边治疗。” 夏可听到游秦妈妈,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见许晦犹豫不决的神色,“许晦,作为交换,把你昨天的作业借我抄抄呗嘿嘿。” 钟荇闻言,写字的手一顿,随即又无事发生般沉默。 许晦自是答应了夏可,又听见夏可夸赞他的字好看,一层薄红爬上脸颊。游秦看了莫名有点烦躁。“夏胖子你快点写,我还要抄。” “知道了急什么急。”夏可也不再逗许晦,瞪了一眼游秦就开始奋笔疾书。 胡洛坐在教室中间后排,这是个很好观察游秦和夏可他们一堆人的位置。 他和游秦、夏可、钟荇是发小,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他们四个的友谊说不上坚不可摧,但也是阴沟里都很难翻船的程度。 但友谊不像几何模型,三角形都不具有稳定性,更别说四角形。长大一些后两个女生和他们的关系稍微远了一些,他能理解。但夏可和游秦还是一如既往……很亲近,他们四个的关系几乎演变为借他们俩而串成一条直线。 这让胡洛有些不甘。 早读下课,教室后门又有一个男生来找夏可送吃的,回座位时正逢胡洛来找他们聊天。 “夏胖子你的受欢迎程度与日俱增啊?”胡洛打趣道。 “也不都是喜欢我的啦,有的找我帮忙,有的也只是想认识我而已,毕竟姐除了美貌,人缘也是一顶一的广。”夏可顺势昂头,捋过耳边的碎发,臭屁道。 “她有那么漂亮?”游秦发问。 夏可的表情一向很丰富,脸上常常挂着笑容,谁见到她首先都会先被她散发的明媚气质吸引,这一定程度上会让人忽视她的外表。但只要她安静下来,坐在窗边,洋娃娃般的脸颊如精心雕琢般在日光下泛着柔润的光,仿佛能看见细小的绒毛,纤眉微蹙,睫毛轻颤,嘴里无意识地咬着笔头,微微自然卷的耳发被少女精心拉直过,垂落,遮挡住一部分视线,很快就被少女嫌弃,随后一齐别到耳后。 视线接触到夏可微卷的头发时,游秦莫名想起了许晦,他也是一头自然卷,兀的心慌了一下,话语戛然而止,飞快瞄了一眼许晦。 奇怪,夏可这么多年都顶着这个发型,为什么……一定是夏可最近总是把它拉直,太久没见到了的原因。 胡洛自然没有错过游秦注视夏可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说:“是很漂亮啊,你小时候不还不让其他人和她玩吗?” 听他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青梅竹马论,游秦倒还没说什么,夏可却先受不了,威胁胡洛道:“滚啊,再提我这种小时候的糗事我也把你的抖落出来!” “哈哈哈哈,错了错了。”胡洛终于展眉,十分开怀。 “说正事儿,我下周过生日,都来我家玩啊,活动我都想好了,我们在后院烤肉吧,我刚求我妈给我买了一个新的烧烤架。” “阿姨也在?” “没,只有我们,她忙得很,不在家。” “那多叫点人呗,人多才好玩嘛,你家又不是住不下。”夏可说完就已经开始搜罗脑子里的各路朋友,最后突然定睛在许晦身上,身子往前一探,戳了几下前桌后背。 “许晦你也来吧?来吧来吧,一起玩!” 此话一出,旁边三人的面色都微变,胡洛反应最快,也顺着话头邀请许晦,“一起来吧,都是朋友。” 游秦也隐隐向他投来期待的目光,把许晦的顾虑堵在喉咙。 “……不了吧。”许晦有些难办,解释道:“我那时不一定有空。” 见他拒绝,游秦和夏可似乎都也不强求,反而是胡洛挽留着,“没事,到时候我再联系你,有空一定要来啊。” “……好。”许晦轻轻点头。 他其实很不爱出门,但这种情况被架着他脸皮也薄没法拒绝,只微微叹气彰显心中一丝烦恼。 周末,宋芊芊正在院子里给怀里的小孩换尿布,远远就听见了游秦自行车的铃声。 “回来了?” 游秦闻声嗯了一声,看着婴儿的眼里有着一丝不悦,宋芊芊却乐呵地把孩子往游秦跟前凑,“小乖今天有口福,游秦哥哥给你弄好吃的~” “你就当老好人吧。” “哎呀都过去了,小孩也是无辜的嘛。”宋芊芊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游秦,让游秦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去厨房弄小孩子的辅食。 宋芊芊已经十九岁了,在向宁中学复读,并不是因为她的成绩有多么不好,或者她立志要考什么好学校,只是十八岁那年的高考第一天凌晨,正好碰上她妈的羊水破了,她无奈去请邻居送去医院,在医院杂七杂八的事弄完已经日上三竿,于是第一堂考试她就缺考了。 她妈为了补偿她,即使邻居亲戚都劝她直接去打工也同意了她复读的请求。 游秦还记得当时宋芊芊被一大堆邻居围着劝她去打工的场景,有好声好气用封建的思想道德绑架她的,有指责她复读给她妈增加压力的,甚至还有人趁着那时把自己的酒鬼儿子推给她说不如赶紧结婚。当时宋芊芊从震怒到绝望、麻木的表情是游秦永远的阴影。 每当他看到这个小孩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时,所以他平时是一眼也不想看到那个所谓的弟弟。 宋芊芊把孩子放进婴儿车,来到厨房,“真是麻烦你了,我怕我做的小乖他不吃。” 游秦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她,“你不要把太多心思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学习要紧。” 宋芊芊笑着,却沉默了。 游秦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缓和气氛,“你弟叫什么名字来着?” “杨天浩。” “好啦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这次就当你帮我的忙嘛。” 游秦把处理好的鱼片放进锅里,“中午也煮了你的饭,就在这儿吃吧。” “好。” 宋芊芊答应的同时,外面传来了婴儿的哭闹声,她马上跑回去。游秦听着墙后一阵阵安抚婴儿的拨浪鼓的声音,突然生出一些悲悯。 第8章 雨夜 饭桌上,游秦突然问:“杨姨不是辞了工作带他吗,今天去哪儿了?” 宋芊芊看着他,反问:“外婆平时不是在家吗,怎么没看到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都笑了,差点把饭喷出来。 他们都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还能重现这幅两小儿留守的画面。只是,小时候他们只能吃大人留下来的冷稀饭配咸菜,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做饭了。 “饭店说有个乡下办席的单子,让我妈去跟一天,工资日结,正好是周末,她就去了。” 游秦听着,并不意外,“我妈把外婆接过去那边大医院治治风湿,而且那边的妹妹最近吵着要外婆一起过生日。” 宋芊芊也不意外,难怪游秦今天的情绪格外地烦躁。 又喂了一口弟弟,宋芊芊心情有点复杂,此时游秦倒了一杯啤酒给她,示意她喝,她默默推开了酒杯,问了他一个不着头脑的问题:“你想多大结婚?” 游秦挑眉,没当回事,调侃她:“你问这个干嘛,你想结婚了?” 可看见宋芊芊并没有开玩笑意思的表情,他收回了笑容,“又是那个讨人厌的邻居劝你结婚?”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长大了,偶尔想想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游秦脸色才缓和了点,“也没多大,少乱想些有的没的,你高三了姐。” 宋芊芊连忙叫停他,揶揄道:“知道啦知道啦,怎么还说教起姐姐了?” 随即她变了个声调,掐准了点和游秦一起说:“我不是小孩了!” 完美预判了游秦的话,让人吃瘪后,她看着他有趣的表情大笑起来,喂孩子的手都不禁有点抖。 小婴儿看着姐姐笑,也咯咯笑起来,小手不停拍着婴儿车边缘,手腕上的银铃铛跟着响。 游秦闷了一大口饭,心想他也就在宋芊芊这儿吃瘪还不反驳。 还有…… 还没想完,小婴儿突然打翻了宋芊芊手上的碗,碗碎了一地,辅食也洒了出来,当事人却被吓得大哭。 宋芊芊也不常带孩子,愣了一下也只能嘴上哄哄,再把孩子抱出来,摇摇拨浪鼓。 “你先把他抱过去,别让他看见这些,我收拾一下。”游秦麻利地拿来清扫工具,宋芊芊也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等收拾完,游秦去找宋芊芊时,她已经哄着孩子睡着了。 游秦小声惊讶:“睡这么快?” “小孩都是这样的。” 游秦挑眉,“我约了朋友打球,等会儿回去了别把门关死了,我没钥匙。” “好。” 【坏消息!我妈回来了!我得在家写作业!】 【不是吧,胡洛你妈不是八百年不回来一趟吗?你不是为了鸽我们连这种理由都编得出来吧?】 【骗你你是我爹】 随即,“向宁仙女团”群里胡洛发来一张照片,看起来就是从门缝偷拍的,一位中年妇女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径直走来。 再然后群里就没有了胡洛的声音。 游秦也发了一句活久见,胡洛妈妈工作很忙,好几个月不回来一趟都是常有的事,回来了也不会常住。原本以胡洛家的家境,小学毕业后他妈妈就想带走胡洛去别的地方读书,但胡洛为了留在这里大哭了好几天,打死不走,他妈也没了办法。 想到这里,游秦在大马路上笑出了声。 【靠,我妈也不让我出去,让我在家带我妹】 【老徐你走了我们人都不够了啊妈的】 【高三的那群人又要嘴贱了】 群里一片哀声,纷纷讨论着对策。 游秦发出语音。 【没事,我们玩车轮呗】 这周末许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回家,让许晦在进门前准备的说辞扑了个空,心里也不知不觉空了一块。 整理了一下莫名失落的心情,许晦打开冰箱,把刚买的菜放进去一部分,走进厨房打算简单地做一餐。 许晦母亲叫许云,是一位医生,在向宁镇所属市里的一家私人小医院工作,但因为研究生肄业,在现在的环境中学历不算高,工资也就不高,作为单亲妈妈要供两个孩子上学的话就得多加班,平时难得回来一趟。 但周末时她一般会给许晦打电话询问生活情况并给许晦转账生活费。果然不久,许晦吃着饭,手机叮咚一声提醒母亲发信息了。 打开微信,和母亲聊完,他才发现朋友圈那栏久违的有红点提示,许晦点开,是游秦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真有人打球这么脏?】 配上两张手肘擦伤,脚踝扭伤的图片,看起来情况极其惨烈。 许晦看着骇人,刚打出几个字想问问情况就又删掉,犹豫到最后干脆关了手机。但随即手机就震动了两下,正是游秦的消息。 【许晦,你家有家长在吗?】 【我没带家里的钥匙,家里没人被锁在门外无家可归了】 【胡洛他妈在家,我不方便去】 【求收留】 许晦看了一眼外面已经黑压压的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游秦看着已经半个小时没有回应的宋芊芊的聊天框和打不通的电话,以及敲了半天没有回应的院门,他开始后悔大晚上去和球友撸串,否则也不至于有家回不了。 【我已经在我家门口坐了一个小时了】 【手机快没电了】 【许晦,救命】 【可怜.jpg】 …… 许晦看着聊天框,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是我,但想起刚刚看到的朋友圈里游秦的惨状,还是答应了。 【给我位置,我去接你。】 久久等不到回应,游秦都已经做好了以天为被以地作席的准备了,谁知许晦不仅答应了,还要来亲自接他。 游秦发来定位后就再没有消息,许晦看了看位置,离学校不远,没多想,套上外衣就走。 向宁这个地方冬日多雨,天一暗沉下来,低温就会伴随着不大不小的雨叩响家家户户的窗,许晦一见外面黑压压的天气,想着游秦可能一直在淋雨,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游秦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踩水声模糊渐近,心跳慢慢失频,直到许晦的手电发现他的身影,他才惊觉梦醒。 “你一直站着?”许晦想着游秦扭伤的脚踝,发问,看他果然淋了雨,又从衣兜里掏出小包纸,“先擦擦吧。” 可惜他家里只有一把伞,两人同乘稍显拥挤,回去的路上也少不了淋湿。 “……” 游秦没有回应,他刚刚脑子里一遍遍排练好的说话动作流程现在一片空白,以至于许晦叫他他都没听见。才惊觉,想象和真正相见还是有区别的。 当许晦身上独特的气息混着室外的潮湿冷空气与他共同被笼罩在单人伞下时,游秦准备缓和气氛的说辞完全乱成一团,只能沉默地顺从许晦,被架在肩上,一瘸一拐地感受与许晦时近时远的距离,任凭胸膛里躁动的血液侵染全身。 “我来拿着吧。” 这是他今晚第一句话。 看着许晦也被雨水浸湿的右肩,游秦的手臂绕过那单薄的躯体,把人又向自己搂近一点,手里接过伞柄。 许晦手里一空,随即被突然靠近的游秦吓得后退半步。但游秦几乎是半搂着他,自然怎么退也逃脱不了他的臂膀范围内。 见此情形,游秦不可避免地慌乱一瞬,但怀里的人似乎很快便接受良好,顺势扶上他的背,让他不至于因风雨飘摇而重心不稳。 因着背后的触碰,游秦一直紧绷着,又跛着脚,每走一步,许晦都要承受来自他的一部分重量,两人姿态奇怪,速度奇慢,还要防范路上时不时出现的水坑,以及石头上滑溜溜的青苔。 好在光线弱,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第9章 月色 艰难地来到许晦家门前,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交流,除去雨声,站在门前的人安静得可怕。许晦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珠,进门脱下右肩湿哒哒的外衣,换上拖鞋。 游秦见他脱衣服,飞快低头避开目光。 许晦还记着游秦淋了不少雨,取下一双拖鞋给他后就进屋去给他拿干毛巾。 “你能自己洗澡吗?” “你还在吃饭?” 两人同时发声。 …… “已经吃完了,我给你拿条毛巾,先擦一擦。” 许晦率先逃离这诡异的气氛。不过还好游秦率先破冰,“伤得不重,我自己可以。” 许晦闻言停住,“洗发水沐浴露浴室里都有,毛巾可以用蓝色那条。” 游秦倒是不急,环视一圈客厅,看着屋内少得可怜的生活痕迹,“你一个人住?” 许晦听见这疑问又略带惊讶的语气,愣住,知道他想歪了,回头无奈解释道:“只是工作日家里人都不在这边,周末她们会来住。” “那……” 许晦一时同他说不清,便打断他,让他先赶紧去洗别感冒,别的再说。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许晦三两下收拾了餐桌,给游秦冲了一杯感冒灵放在茶几上,抬眼一看,电视柜上赫然放着一张封面熟悉的电影碟子,他忽而面色大变,一些记忆走马灯般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吓得他奔过去的脚下一个踉跄。 像是一块巨石突然压上心脏,携着渐进而不可缓解的窒息感,许晦眼前明晃晃的客厅光线开始模糊,过往一些画面正与现实中的客厅重叠。 被夜风吹动的窗帘像要滋生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妖,誓要将他那些不堪的过往一字一句念给他听,一声一声咒骂着他。 是谁?是谁发现了这张碟片?是谁放到这里的? 难道母亲今天在他放学之前回来过?还是许颖? 许晦赶紧走过去把那张劣质电影碟揣进怀里,心脏仍如刚溺水生还一般砰砰狂跳,顺带掀起胃里一阵翻涌。 肯定有人看见了。这个事实如同铡刀,悬于他头顶,迟迟不肯落下,叫人惶惶不可终日。许晦几乎被吓得瘫软在地上。 来不及找个地方藏住碟子,他冲进厨房,扒着洗手池连连呕吐,但他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呕到最后只有一串晶莹的液体挂在嘴角,没过两秒就被这个身体的主人清理掉。 许晦望向浴室,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用最后一点理智强迫自己接一捧冷水扑脸,掩饰自己的崩溃。 冰冷的水淋下,刺骨的寒意拉回了一些许晦的意识。他冷着脸,没等游秦,率先回了房间。 等到游秦出来时许晦似乎已经没什么异样,正在衣柜里给游秦找多的被褥打地铺,但出租屋里被褥并不是很够,只有一床多的,睡地上肯定会冷。原地自我劝导了好久他才决定只给单独多拿了一床被子放在床上。 游秦推门一进来就看见最后这一幕,“……我盖棉絮?” “……”许晦被他突然进入吓一跳,本意不在此的他强行被拉回注意力。不想被看出异样,他欲盖弥彰般背过身,仍保持清冷的声线,只是声音微抖:“有被套。” 游秦也在这旖旎窘涩的气氛中哑然,脚底像灌了铅,走近却不知道说点什么,“谢谢你的感冒灵。”许晦也客套地回:“不用。” 两人直到躺在床上也没再说一句话。这时候一想,才自觉同床共枕这件事有多暧昧。 时间早已来到深夜,许晦困得不行,才按灭了灯,想着上床后尽快睡着。但黑暗中,游秦突然轻轻戳了两下他后背。 许晦猛然惊醒坐起身,但又压着声线强装镇静,问:“怎么了?” “……伤口有点痛,睡不着。” 许晦靠上床头,想着好像没见游秦在洗完澡后给伤口换药,忍不住问:“你的伤怎么弄的?” “啊,这个,早就处理了,没事。”游秦欲蒙混过关,为了证明还把乱糟糟只贴了几个创口贴的手肘给许晦看。 即使只在昏暗的月光下,那些创可贴也是肉眼可见的歪七扭八,一看就是为了应付而胡乱贴的,有些甚至把胶带部分贴在了伤口上。水破坏了胶布的黏性,周围已经严重翘边,整个创口贴摇摇欲坠。 许晦叹气,重新拉亮床边一盏小夜灯,走向书桌抽屉里拿出碘伏、酒精、棉签、胶带和纱布,一应俱全。 “坐过来一点,给你换药。” 游秦受宠若惊,但许晦专心做着准备,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揣测不出用意,只好乖乖照做。 许晦小心翼翼揭开胶布,下意识说出“疼就告诉我”,等游秦回答“不疼”时他才反应过来,心里泛起一阵痒。 给伤口里三圈外三圈先碘伏后酒精的消毒步骤标准而娴熟,游秦微微皱眉。但许晦的脸色却在大范围的消毒中不知不觉更臭——靠近了才看清楚,不仅是手肘,脚踝、膝盖,游秦的后颈,肩膀,甚至连脸上都有伤。 伤口越找越多,还有好几处都是见血的,难怪游秦洗澡洗了那么久,很难想象回来的这一路游秦是怎么忍住疼痛的。 酒精味越来越浓,许晦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弄的?” “……今天和高三的打球,我们人没来齐,结果车轮战他们也打不过我们,气不过就玩脏的,我被他们中锋撞摔了几次。” 处理完四肢伤口,许晦终于抬眼正视游秦,这一下盯得他心虚,再不敢有所隐瞒。“后面我们忍无可忍和他们打了一架……” “这里的,还有这里的,是打架弄的,不是摔的。”游秦指着手指和前臂上的伤说,又把脸往前一凑,指了下额头和鼻子,“这是被他们故意用球砸的。”又偏头露出肩颈和下颌位置,“这是他们打的。” “……其实也没多痛。”游秦讪笑着故作轻松。打架斗殴这种暴力行为对于许晦这种成绩优异的乖乖学生来说应是十分唾弃且可怕的,何况自己还伤成这样,也顾不上丢脸,忙安慰许晦。他怕许晦会被吓到。 许晦果然脸上血色稍褪,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当时两拨人一片混乱的互殴场面。 “真的,没多严重的,只是崴了脚才——” “以后不要和他们打球了。”许晦打断他。 “啊?”游秦一直在等待许晦的审判,他却幽幽冒出这么一句,将这件性质恶劣的事轻飘飘揭过,似乎并没有要斥责的意思。 他本以为许晦会说,他不应该意气用事和对方打架,都已经准备好了认错的措辞,结果对面的人却是这种似乎有点“气鼓鼓”的可爱反应,他突的嘿嘿笑了两声。 额头正中没有出血,许晦看了一眼没多严重也就算了,见游秦还在傻笑,他狠狠摁了一下那片青紫,直到游秦疼得“嘶——”一声才作罢。 “还笑。” 游秦第一次见许晦这样的一面,即使额头还疼着,心里也忍不住漾起一层波澜,将心尖如柳絮飞落般的痒意随波浪推远,送到每一处和许晦接触的地方。 方才游秦忐忑不安时还有所收敛,明白许晦没有责怪的意思后便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地盯着许晦,目光跟随许晦跟得紧,也不管许晦不耐被他注视,频繁地错开视线更换敷料。 表面上的伤口在这欲说还休的氛围中结束,许晦还没表现出结束的趋势,游秦就主动松解衣领,又寻着许晦的目光试探性地脱掉上衣,转过身。 他不知这是否越界,直到微凉的液体触感伴随伤口的刺痛传来,暴露在冷空气中,心脏“砰砰”撞击胸壁的感觉更明显了,不知此刻的许晦是否也能感受到。 游秦不自觉地绷紧肌肉。此刻的他不会想到,在看不见对方的这短短几分钟里,许晦早已经从帮游秦处理伤口一直后悔到了答应游秦借宿。 这双手难得有点抖,贴胶带时也有些歪,很不符合许晦平常强迫症般的作风。事实上他也并不平静,草草处理了两下就作罢。 游秦的注意力早被许晦靠近处理肩颈伤口时掀起的一阵热气吸引。又是那股香味,和以前一样,只是比围巾上的远浓数百倍,闻得游秦心马意猿。悄悄地,他扯过一处被角盖住下半身。 “你……你经常受伤吗,家里怎么还有纱布?” “我妈妈是医生。” “哦……那你以后也想学医吗?” “……”想到许云的忙碌,许晦垂下眼睫,“当医生也没什么好的。” 嘴里说着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许晦换药的动作却十分标准迅速,终于结束了整个换药,让游秦想再多靠一会儿多说两句,都没了借口。 两人再次躺回去,明明没有盖着同一床被子,游秦却自觉远离许晦,几乎在床的边缘半吊着。 第10章 母亲 时间过了许久,窗外的月色早已全部消耗殆尽,一阵雨卷土重来,偌大的雨点子敲在窗户上密密麻麻叮叮当当,听得人心烦难寐。于是许晦又起床将窗帘厚实的里布“呲拉——”一声拉上。想起游秦应该已经睡着了,他愣一下,回头却隐约和一双漆黑发亮的眼对视。 “吵醒你了?抱歉。” “你……衣服前面扣子开了。”游秦喉咙一紧。 “!”许晦连忙攥紧了领口。他冬日喜欢裸睡,今日游秦要来他才从衣柜拿出睡衣穿上,没想厚重的被子几下将衣领摩开了也没注意。 可他这番反应似乎又有些夸张,只好迅速扣好赶紧缩了回去。 “……我去上个厕所。”游秦言语间透着一丝慌张,动作也有些急,趿上拖鞋踉跄奔出门。 好像这一切并不是月光造成的。 游秦是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惊醒的,睁眼时还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许晦那边,恬不知耻地挤占了许晦那边至少一半的空间,导致明明睡姿正常的许晦更像是窝在他怀里。 相继醒来的两人面面相觑,一瞬间清醒过来。游秦看着旁边的衣柜,做出口型:“我进去躲躲?” “乖乖,还没起床吗?” 听着门外温柔的女声,许晦却只觉渗人,催促游秦赶紧掀开被子下床,但一晚上过去,昨天受的伤反而更疼,疼得游秦龇牙咧嘴。猝不及防,他被被子绊倒,从床边摔了下去。 外面的许云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以为许晦已经听到了,便只叮嘱一句“快出来吃饭吧”便不再敲门。游秦听见渐远的脚步才又蹑手蹑脚站起来,许晦顾不上穿鞋,匆忙扑过去先把房门反锁。 …… “呼——”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又同时意识到好像本来也没什么好躲的,一时尴尬弥漫。 怎么办。为什么母亲会突然回来。今天不是周日吗。 许晦的脑海里乱成一团浆糊,如果向游秦表态不能让母亲看到他借宿,那游秦会怎么想,万一最后依旧被发现,那碟片也是母亲放的,到时母亲那边就更解释不清了。可如果让游秦出去…… 天人交战,许晦几乎当场被现在这个无解的问题逼得脸色苍白。 霜冻天气,他就这样光着脚立在门后,游秦见他衣着单薄冻得不行,让他先穿上衣服,谁知刚靠近一点,许晦就拽住他,嘴唇轻抖,“你……不要出去,行吗?” “乖乖,起来了?刚刚好,来吃饭,煮了一点小米粥。” “嗯。”许晦自然地假装还没睡醒,一头微微自然卷的头发依旧凌乱,“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六点半多点就到家了。”许云眼下的黑眼圈极其明显,脸色也比平常蜡黄些许,一看就没睡好。许晦一见了然,这是刚出夜班,“不用交了班再回来?” 许云带点愧疚地笑笑,“马上就要走了,回来看看你。” “……”许晦喝小米粥的动作一顿,许云揉了揉他的头,“乖乖在家,好好学习,我看冰箱里没什么吃的,我不是给了你生活费吗,记得多买点备着,多吃点,你看你还是这么瘦。” 许云的关心一直这样,连环炮似的,虽然温暖,但很有压迫感。 叮嘱完她就拿着一些不明文件步履匆匆离开了,许晦极不明显地松了口气。 既然回来拿文件才是真正的目的,又何必多余关心自己,明明已经忙到进屋连拖鞋都没时间换了,还做什么饭呢。许晦垂下眼眸。 游秦在房间里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索性坐在许晦书桌前研究他书架上的各种东西。跟他想象中不一样的是,书架上的书本寥寥无几,反而是各种奇奇怪怪,天马行空的小摆件之类的东西特别多,看成色新的旧的贵的便宜的都有,有些看起来还是小孩才会喜欢的风格。 而在寥寥几本书里,与心理学有关的书占了大半,里面夹着的书签也证明许晦确实有在阅读这些著作。而其中一本书因为封面复杂陌生的语言严重超出游秦的文化水平,以及夹在其中的一张碟片使它的厚度不同寻常而被游秦注意到。 但是碟片封面也是不认识的文字,他只好先偷偷拍个照回去再搜一下,然后心虚地把所有东西还原。许晦进来时,正看见他抱着自己的糖盒挑拣口味。 “她走了。”许晦默默拍开游秦的手,把糖盒盖上扔回抽屉里。“别吃了,有早饭。” 游秦从善如流,立马默默跟上许晦,“你怎么买这么多糖?你很爱吃甜的?” “……嗯。”许晦懒得解释,又拍开游秦觊觎小米粥的手,“这是我的,你的还没做。” 说着,他取下挂钩上的围裙,径直走向厨房,双手灵活将系绳绕到腰后系紧。 “你吃葱吗?” “呃……”游秦的注意力完全被许晦穿围裙的动作吸引,结巴了几下才含糊说出“都,都行。” 许晦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游秦讪笑着装模作样追上他,道:“我来帮你。” 两人在厨房就这样一人默不作声地倒面粉打鸡蛋,一人亦步亦趋跟着,偶尔游秦会在许晦需要时递上东西打下手。但不够宽敞的厨房里两个人还是太拥挤,游秦总是挡路让许晦很不顺手。 最终,在许晦要蹲下拿空盘子时游秦还站在他身侧,他忍无可忍。 “你能不能出去?” “昨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游秦回。 “你先出去。” “……不要。”说着游秦蹲下帮许晦拿了一个盘子递给他,却见他脸色浮红,莫名退了两步。 “你为什么没在你妈妈那边上学?” 游秦帮着把锅里煎好的鸡蛋饼盛出,稍微发黑的一面让许晦的注意力回归正轨,新的鸡蛋面粉糊下锅,但面前的人却依旧沉默。 “你为什么要转学……到这里来?”游秦其实察觉到了许晦的踌躇,再问下去或许是不礼貌的,但他实在太想知道答案,还没来得及思考问与不问,话已经先说出口,“那,你后面还会转走吗?”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许晦仿佛没听见一般,面上表情不显,手里也一直有条不紊,没有再出现一个煎坏的蛋饼。 一直到蛋液快用完了,许晦才回答:“……应该不会。” 不说他自己,许云应该也没那个精力再安排他转学,她向往彻底的安定,才从江夏不远千里搬到这边定居工作,是不会再次为了他大动干戈的。而回到原来的学校,这更是不可能。 游秦早已习惯他说话节奏,微微松了口气,接过许晦手里的盘子,里面是已经煎好的蛋饼,“我来我来。” “……” 游秦一回来就见许晦捏着遥控器发呆,拿出刚买的热牛奶碰了碰他的脸。“回来了。” 许晦顺势接过,一看不是红豆酸奶,游秦却抢先说:“没有加热的酸奶,别喝凉的。” “……”他还没说什么呢。许晦默默戳开了牛奶盒。“你什么时候走。” 游秦一顿,“我给我姐发个信息看她醒了没。” 【哎呀我才看见,刚刚在哄小宝睡觉】 【你进来翻墙吧,我给你开门】 【游秦?你怎么不在楼下?】 接下来是两个没接到的电话,时间显示在晚上十点。 …… 游秦打字: 【姐,昨晚在朋友家借住了】 【今晚也不回来】 【不用等我】 等了一会儿宋芊芊没回,游秦早就料到了,转头就跟许晦说:“我姐没回,可能不在家,没法回去了。”然后又把自己有家回不了的种种原因细细道来,听得耳根子软的许晦当场答应他今晚也可以借住。 “那我中午做饭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计划完成第一步,游秦美滋滋开始第二步,“你想吃什么?” 许晦还沉浸在游秦刚刚声色并茂地塑造的父母离异,母亲再婚,家庭美满,他是外人的情景再现中,又看见游秦还穿着整齐,甚至没有拖鞋换,此时在他家也显得狼狈得紧,口风一漏,“我给你找一套衣服穿吧。” “?”游秦有些不解,但很快猜了出来。“……你,可怜我啊?” “……” 可怜啊,怎么能不可怜,都可怜。 见他默认,游秦倒是没想到许晦会这么想,也没阻止他。 他竟然觉得这样能让自己不再那么像一个外人……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已经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坦然接受了,倒不觉得多委屈,只是,在看见许晦进的是自己房间,拿出来的是自己睡衣时他有点冷静不了了。 “你,你的睡衣我穿得下?”试图劝说。 “这是冬季睡衣,挺大的。”劝说失败。 “……”游秦被他的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心情一团乱麻,他还以为许晦昨晚那么紧张攥领口是意识到了什么,可现在这么坦然地给他穿自己的睡衣,分明是完全没意识到。 他只好干巴地回一句谢谢去换衣服。 看着手里黑白的小奶牛珊瑚绒睡衣,他都能想象到许晦不穿这件的原因。然后,像是为了确定什么,游秦凑近衣服闻了闻。 有许晦身上的味道,是他穿过的…… 他开始庆幸自己选择在厕所换衣服。 许晦也是在游秦已经进去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耳朵瞬间通红,完全没心思注意游秦在厕所换了多久衣服,只赶紧吃完鸡蛋饼就钻进厨房洗碗躲避。 第11章 生日 胡洛的生日很快到来,时间正好在周末,又赶上圣诞节,他履行诺言在微信上又几次邀请了许晦,许晦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如约到来。 没想到在这个小镇上还有胡洛家这样豪华的中式园林风格独栋小别墅,许晦刚穿过外面的竹林小径,站在前院门外,微微惊叹。 今天他独自前来,便给胡洛发消息。 【我到门口了。】 【这么早!】 【马上马上!】 不一会儿,还穿着围裙的胡洛出来给他开了门。等进屋了才发现,他是第一个到的。 “你先坐会儿,他们经常就这样要迟一会儿。”胡洛说完就要去厨房。 许晦见他一个人准备聚餐的东西,便提出帮忙。 胡洛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松一口气的表情,“那就太好了,正好我有点忙不过来。”他拿起旁边多的围裙递给许晦,“这里就只剩一些配菜没有切,我先去把烧烤架搬到后院,等会儿叫你。” “好。”许晦没多想,麻利上手。 胡洛坐在长椅上,面前摆着早已安置好的聚会用具,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下一个人应该快到了,便走向另一个门口。 游秦的时间观念很强,平时生物钟很准这一点就能体现出来,此时也是刚好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左右。 “我是第一个?”游秦无奈,“约我这么早,不会又是来让我给你做苦力的吧?” “谁让你做饭好吃,天生的厨房苦力人选,去吧,厨房等着你。”胡洛拍拍游秦的肩,“我还要去取蛋糕,其他人到了你也帮我招待下。” 游秦无语地拍开他的手,“知道了。” 目送游秦轻车熟路进去,胡洛的笑容渐渐收起。 厨房里,许晦正在为切洋葱辣眼睛犯难,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以为是胡洛,抬头正想问些事,却和游秦对上眼神。 “许晦?” “……” 但很明显,此刻更惊讶的是游秦,他不知道胡洛真的邀请了许晦,而且许晦竟然也真的答应了,还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后厨。 “你和胡洛很熟?”他第一反应问出。 “我刚来,帮帮忙。”许晦原本对下厨也是轻车熟路,但游秦一来,他一紧张,又用不惯胡洛家里轻飘飘的刀具,一刀下去,洋葱坚韧的外皮毫发未伤,而刀尖从洋葱光溜的表面一滚,血光乍现。 …… 许晦立刻按压住伤口,装没这回事,但游秦早已走近,目睹了一切。 自从上次在许晦家莫名其妙被气氛裹挟的许晦给游秦穿了自己的睡衣后,他们之间的氛围一直就很诡异,许晦本来就话少不用说,但游秦也破天荒的和他的交流也少了许多,每次对上眼神都像老鼠见了猫,慌忙躲开。 回过神时,游秦已经抓着他的手腕,“跟我来。” 他似乎对胡洛家十分熟悉,很快翻找出创可贴,还顺手帮许晦贴上。但似乎被许晦出现在这儿这个事实冲击得不轻,面对椅子上坐着的人始终说不出两句话。 “你休息吧,我去弄。” 游秦贴好创口贴后又轻轻捋了几遍胶布,嘴里说着要走但又一直托着许晦的手不放,不停摩挲胶布覆盖的地方,仿佛他只是在检查有没有贴紧。 许晦在陌生的地方有些露怯,只任由他摆布,但也是被摸得太久,指尖微动,手缩回一些。 “你也小心。” 游秦被他的声音一字一珠敲醒,耳垂也微红,立马放开,“啊,好。” 胡洛靠在门外,显然听见了刚刚屋内的动静,面色疑惑。奇怪,他们似乎没有想象中熟,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摇摇头。 没多久,一群人就陆陆续续到达,院子里的聊天打闹声越发热闹。等游秦和许晦走出屋子,送来一大堆食物,这聚会才算开始。 许晦也没想到他们说的聚会会有这么多人。他们几个不提,还有和游秦经常一起打篮球的徐浩、陈成几个人,其他更多的他就不认识了。 旁边遮阳平台上被胡洛提前放上了一张大的矮桌,其他人基本都围坐在矮桌边,十几个座位不剩几个,唯一比较熟悉的夏可两边更是被钟荇和胡洛占据。 第一个看见许晦的也是夏可。 “许晦?!你也来啦!” 一声惊叹引起许多人的目光,许晦还没来得及应就被另一个女生抢先,“啊你就是那个成绩很好的转校生?坐这里吧。”她指指自己旁边,“听说过你呢,可惜没有一个班。” 夏可立马热情地给许晦介绍:“她是楼上小班的侯笛,和我们同年级的。” “那是陈成的位置,等会儿他就回来了,还是坐我这儿吧,学弟。”对面的谢儀盯着许晦浅笑着幽幽开口。 他毫不遮掩目光中漫不经心的打量,许晦稍感被冒犯,微微皱眉,但一听这个座位是有人的,还是顺从坐在了谢儀旁边,和胡洛相邻的位置。 很明显,这原本是给游秦留的,但谢儀今日一见到许晦就对他很感兴趣,他又是个完全我行我素的人,直接忽视了胡洛投来的不赞成的目光,笑眯眯地看着落座的许晦。 别说侯笛这种同年级的学生,连另一栋楼的高三年级中,许晦的名号也是响当当,不过看本人似乎完全不知情。他也曾在班里听到讨论,但比起许晦的成绩,他更在意的是许晦的长相,今日亲自见到本人才对此有了实感。 那张脸不属于精致一挂,脸型五官并不精雕玉琢,但胜在皮肤白皙如玉,夜晚中在灯光下泛起柔和的暖意。眉尾眼尾都微微下垂,睫毛垂下时显得十分温驯无害,但灰色的眼眸深处如寒潭幽远,又给人以朦胧的疏离感,淡淡的黑眼圈挂在眼下,细银色金属镜框的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给整个人带来三分青涩的圆钝感。唇形…… 谢儀的目光太过炽热,特别是现在,好像落在了自己唇上,许晦紧锁眉头,微微抿嘴,打断了他的幻想。 “你好。” “哈,你好,我叫谢儀,礼仪的仪的繁体字。” 许晦点头,随即便没再主动挑起话题。但谢儀似乎对他兴趣浓厚,反复试图挑起话头。许晦起初还兴致缺缺,仅仅出于礼貌回应几句,但谢儀却总能轻轻提起许晦感兴趣的方面,像羽毛一样挠着他的心,引诱他回答,让他们之间也能维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频率。 慢慢地,许晦也放下了防备,他们脱离其他人,聊得十分投入。从课业入手,一直到喜欢的电影,小说……直到游秦满脸怨气地从他们中间把一盘烤好的肉重重放在桌上,这场交流才被迫停下来。 第12章 偃苗 在他们俩投入的时候,桌上不少人早已陆陆续续离座,在旁边各自扎堆,往烧烤架上不停地添自己爱吃的东西,不知不觉只有他们还在桌子上畅谈天地。而游秦已经站在两人旁边好几分钟,竟然根本无人理会,忍无可忍打断了他们。 游秦看到谢儀便睨了他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他语气不善。 “我怎么不能来?”谢儀反问。 两人上来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不像会出现在同一个聚会上的朋友,许晦愣怔间游秦幽怨地掏出一盒热牛奶拍拍他的脸,“喝这个,等会儿别喝酒。” 果然,就这一会儿吵吵嚷嚷间,胡洛搬来一箱啤酒放在平台上,开始给每个人送,连女生也不例外。看见连钟荇都爽快接过啤酒,许晦刚戳开牛奶盒的手一顿,抬头目光寻向游秦,游秦却会错意,拍拍他肩膀,“没事,放心喝。” 谢儀看他们的互动,挑眉,看着这个初中时的绯闻男友,又看看许晦,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随即势要给现在的情形添把火,便对游秦调侃道:“我酒精过敏,也给我一盒牛奶吧游秦?” 游秦见他故意挑事,毫不留情戳穿,“你什么时候酒精过敏了?” 谢儀摊手,故作无奈:“好吧,其实是何正不让我喝酒,他讨厌酒味。我要是沾上一滴,明天可能就得恢复单身了。” “……”游秦攥紧拳头强忍打他的冲动,咬牙切齿回敬:“没人想知道。” “是吗,我看许晦好像很好奇呢?”谢儀好整以暇地看着听见何正名字后瞳孔地震的许晦,而后转向反应更有趣的游秦。他似乎才想明白谢儀的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逗得谢儀笑得肩抖。 许晦知道何正这个人是从期中考试的年级大排名上看见的。高一至高三的所有学生成绩排名都会被打印出来,贴在学校里每天进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而每个年级只有年级前三的名字会被单独拎出来加粗放大,并且会配上本人照片和学习经验、励志语录,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如果他没记错,何正是男生吧…… …… “许晦你脸色好差,不舒服吗?”谢儀还在添柴助火,手在许晦眼前慢悠悠地晃。 “……没。”许晦好一会儿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来,谢儀是同性恋这个信息让他心情十分复杂。 他竟然就这么公然出柜?而且游秦好像都不惊讶的样子。 “我是同性恋让人很难接受吗?”谢儀撑着脸委屈道:“严重到会毁掉刚刚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吗?” 游秦刚想制止谢儀便听见他又说:“你恐同?” 身后想揍谢儀的拳头停滞在半空,游秦闻言心里一紧,吞了吞口水望向许晦。 许晦捏着牛奶盒的手微微收紧,此刻不知道在想什么,“……没。” 一个字的回答仿佛赦免了两人,谢儀又恢复温和热情又不失幽默的学长形象,游秦则暗暗松开了拳头,才发现手心竟已洇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同性恋,很辛苦吧。”同性恋这个词语在许晦嘴里仿佛新学一般滞涩,谢儀以为他第一次接触,便认真回答:“是有点。” 闻言许晦的表情更显伤怀,似乎不止在同情谢儀。 但谢儀却并非此意,他回忆着追求何正时挨的无数顿揍,那种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的痛感历历在目,觉得真是辛苦,很辛苦,但想着何正炸毛时的样子,他又十分陶醉地说:“不过就算有点痛,被可爱的小猫抓伤也很幸福啊……” “……”游秦知道何正的性子,听见他肉麻变态的发言浑身起鸡皮疙瘩,趁许晦还没听懂直接把人薅走,免得再听见他发表一些惊天言论。 谢儀也不拦着,他自从上次和何正闹得僵硬后,忙着弥补关系许久不闻窗外事,没想到刚处理好就收到胡洛这个恐同男的邀请,请他来这个莫名其妙的生日会。要不是实在太无聊,又实在好奇胡洛到底为了什么能忍着恶心邀请他,他才懒得来这里浪费时间。 不过看着强行拉走许晦的游秦,现在他好像明白了。真是有趣,当年游秦还坚称自己是直男,到处澄清,现在竟然喜欢上男的了,而且对方好像还不知道。这场戏简直太有趣了,多亏了胡洛邀请他来看。 游秦跟着许晦一起在院子旁边的一个角落阶梯坐下。两人都异常地沉默,许晦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游秦连自己的心意都还不甚明白,就这么被谢儀一番话血淋淋撕开真相。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此番被偃苗助长,更如风中柳絮,摇摇欲坠。游秦搓搓手心的汗,欲缓和一点气氛。 “你……” 张嘴又停住,“呃……谢儀他的情况初中的时候大伙就知道了。你,很讨厌同性恋?” “……”许晦完全不能平静下来,此刻听见同性恋这个词,对周围的一切更加应激,手里没收住劲,一股牛奶从吸管里飙出来。 …… “我……我不是!”游秦想拉住许晦解释,但他进一步,许晦就退三步,只好停在原地。 而许晦其实只是一直在尝试接受刚才和他聊得很好的谢儀也是同性恋这个事实。 难怪…… 他心乱得很,自暴自弃地走到另一边角落,游秦正欲追上去,但被夏可和宋芊芊发现,强行被拉走凑人数玩游戏,只能看着许晦的身影越走越远。 坐在角落的许晦心如乱麻,谢儀会不会看出来了什么,所以才主动和自己聊天,刚刚他应该也没有不经意说漏什么吧? …… 他紧张地捏紧拳头,随后把脸埋进臂弯。 游秦被夏可拉着和好几个人玩真心话大冒险,完全不能偷偷溜,本想在游戏间隙偷偷观察一下角落里的许晦,却发现他转眼就不见了。 刚想起身寻找,许晦就出现在他背后。 “夏可,我找他有事。” “啊?哦哦,那你们去吧。” “为什么门从里面也弄不开,你来帮我。” 许晦从夏可那里要到人就把他往后门拉。游秦敏锐地察觉到许晦语气中的不对劲,“你喝酒了?” “他们都喝酒,我不想一个人喝牛奶。”许晦以为游秦在训斥他,委屈答道。很明显,他已经不太清醒了。 “……你出去干嘛?”游秦被扯着袖口无可奈何。 “我想回家。” “你要回去?”游秦看他晕得摇摇晃晃,扶住他肩膀,“胡洛没和你说过吗,今晚我们都要在这边睡。” 见他不解,游秦解释道:“他们家的门有宵禁,晚上十点后就打不开了,现在已经过时间了。” “!”许晦摇摇头似乎想清醒一点,“……这里睡得下?” “他家有三间客房,客厅的沙发也能拼成床,容纳这里的人完全没问题。”游秦还没说完,许晦突然软绵绵地蹲下撑着地,看来是和酒精抗争失败了。 看着隐藏在竹林里的后门,游秦一脸奇怪,“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门的?” “我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见许晦就要倒在地上,游秦扶他到一旁一起坐下,刚坐下游秦就感受到了肩膀靠上来的重量。许晦眯着眼,脸绯红,半靠在他身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第13章 宿醉 简单果腹之后就开始有人撺掇提议玩国王游戏来助助兴,瞬间一呼百应,矮桌上的东西被快速打扫,对游戏有兴趣的人都一窝蜂围坐过来。 胡洛见离切蛋糕的时间也还有一会儿,便也很配合地拿出一副扑克牌,自觉当第一把的主持人并给每个人发牌。 钟荇听到要玩酒桌游戏自知酒量不佳便要默默走开,被夏可眼疾手快发现,缠住。不用开口她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好顺从坐下。 第一把国王公开,是徐浩,他就是刚刚在陈成和侯笛秀恩爱时大喊辣眼睛的那个。作为活了十多年甚至都没和女生说上过两句话的他,对于情侣秀恩爱的行为深恶痛绝,誓要这场上的男男女女都擦不出火花,于是下令让三号和四号各自说出一件不为人知的丢脸经历。 他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一堆话叽里咕噜出来,大伙一个字也没听懂。七八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竟都默契地选择忽视他的存在,剥夺了他的王权,选择重新洗牌,并把他踢出聊天。 第二把胡洛不再当主持人,顶了徐浩的位置也摸了张牌加入游戏,一翻,正是国王,可惜。 他装模作样地清好嗓子,在坐垫上跪立起来,仿佛要发表演讲般扯了扯脖子上不存在的领带。 “到我了到我了,我命令,二号和七号公主抱做十个蹲起。”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轮转着找了一圈。 二号被夏可笑着脸主动认领了,一见是她,场上好几人都不约而同侧头看向桌对面的一个男生,坐在那男生旁边的陈成更是在桌下暗暗肘了两下这个陌生面孔。 那是简阳,经常和游秦一伙人打篮球的一位高三学长,许多时候和高三年级约球都是他从中搭线。上次发生不愉快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正愁不知怎么解决,一听说胡洛要组织生日聚会,并且夏可也出席,他便主动请缨。 他喜欢夏可这件事是他们几个兄弟伙里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是本人一直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即便夏可来篮球场找游秦时他眼睛都看直了都不承认,是头倔驴。此刻一听夏可被抽到,机会降临,紧张得暗暗搓捻手中的牌,还未揭开点数的扑克牌被捏得变了形。 纠结了许久,他顶着好几束目光终于决定翻牌。 却在此时,七号被后知后觉的侯笛出声领走,自己这张号码牌是多是少也就变得不重要。 他攥紧了牌。 场面变成两个女生面面相觑,眼神一交换,就默契地决定让夏可抱着侯笛做。 按理说这依旧是无比和平的一局,但陈成自刚才开始,幽怨的眼神就一直停在侯笛身上,毫不掩饰,明显连女生的醋他也吃,被旁人发现后狠狠地嘲笑了一番怨夫做派。 夏可力气大,侯笛又是娇小的体型,做十个蹲起倒也轻轻松松,就是她一直控制不住笑,经常泄气,十个蹲起硬是分成好几波才做完。 结束后侯笛也贴心地掏出纸巾给她擦汗。闻见带着花香味的纸,夏可突的起了坏心思,忍不住逗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姐姐,你好香啊……”顺便对他挤眉弄眼几下才回座位,整得侯笛整个人直接呆站住,脸上竟爬上一丝热意。 夏可那张脸真是生化武器。 侯笛一回来落座,陈成就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腕,见她没反应还使劲捏了两下彰显自己的不高兴。但不知又被女生在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羞红后就再不言语。 两局过去,场上酒桌游戏竟还没有一人被惩罚,实在是有些不够刺激,便有人提议只要被抽到就要喝,完不成挑战的话喝双倍。提案通过。 或许是上天补偿,下一把,国王就轮到了陈成,他本就不想玩这个游戏,只是侯笛兴趣浓得很,非要玩,为了监督她,自己也只好一直顶着一张别扭臭脸。 此刻报仇时机已到,侯笛的号码也已知,可以避开,他再无顾忌,当即下令让一号和三号喝交杯酒。 充满暧昧感的命令一下,夏可就要凑过来看钟荇的牌,正是一张红桃一,随后也扫视一圈周围,“谁是三号?” 胡洛见她这么积极,问:“你是一号?” “……不,是一一抽中了。” 看着胡洛这个样子,夏可轻轻挑眉,随后拨开他牌面的一角,看清后便一脸失望,把屁股下的坐垫往后一拉,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她做出退场的意思,手一摊,示意接下来的舞台正是她左右的这两位。 “来吧,一号和三号?” 钟荇眉头在被抽中后就一直压着,情绪不是很高涨,想着要不喝双倍,但她的酒量实在一般,方才玩其他游戏时她已喝下不少……想了想,还是保持清醒比较重要,她便自觉倒了一杯,接受了要和胡洛交杯酒的命令。 胡洛见抽到了她,莫名有点发怵,一言不发地配合。两人的交杯酒喝得一脸正气,但俊男靓女青梅竹马,凑在一起自带性张力,旁人都看得十分开心,硬是能从中看出几丝八卦的味道,大声地起哄。 快速地走过一个流程,胡洛这辈子没喝酒喝得这么快过,杯子一见底就别过头狠狠咳嗽,明显被呛到。但这一幕有心之人看了又认为是心动之余的失态,引发好一阵骚动。 夏可在一边鼓着腮看。 一直到下一把,下下把,大家玩的尺度由此打开,人群里越来越热闹,甚至吸引了一旁捧着手机热聊的谢儀旁观。一阵一阵的笑声传到后门游秦耳朵里,也吵醒了许晦的美梦。 游秦以为他醒了,终于有勇气侧过头看他,却见许晦脸上的红一直没褪下去,便担心问:“你还好吗?” 迷糊的许晦似乎没有听见,脑子只能表达自我需求,嗫嚅着说:“我想睡觉……” 游秦明白他的意思,接下话:“不吃蛋糕了?” “不……” 得了令,游秦便光明正大地把许晦的手臂绕过自己肩,扶着人偷偷摸摸绕回前院侧门。 许晦虽然脚软走不动路,但一直在努力保持一丝意识,接近前院时被那里的欢声笑语吸引。抬眼,却见一双接吻的嘴唇正小心翼翼缠绵着,一块冰块在他们推拉间反射出一丝**的光,穿过人群缝隙,映入反射弧迟钝的他眼里。 当即,瞳孔放大,脑海里不知什么时候的一幕回忆与当下重合,神经一紧,手下意识就近抓紧了游秦衣服,潜意识里萌生出巨大的退意。 几乎是求生般的力气,他随手攥紧手边的东西,脚上连连后退,甚至不顾牵连扶着自己的人。但人仍是不清楚的,石子路上凹凸不平,走两步就往后一跌,游秦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 见他神情紧张,便顺着他眼神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方才为了不让大家发现他们,游秦几乎全程贴着墙行走,保持着尽可能轻的步伐,眼下以为是许晦梦魇,顺手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后意识到他看不见,转而想捂住许晦的嘴。但手一伸过去,许晦就顺势拉住他,扑进他怀里。 怎么回事? 游秦挺着僵硬的腰,第一反应是把人推开。但醉鬼的力气总是莫名的大,他被推到墙上几乎动弹不得。 紧张劲儿一过,他就感受到了许晦在抖,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很冷,总之抱得很紧,导致两个人只能艰难挪进门。 第14章 帮助 卧室都在二楼,他们这样子根本无法上楼。游秦看着面前的楼梯,又看看颤抖着不肯撒手的许晦,只能顺势将人熊抱起来扛上去。 一脚踢开一间次卧,是他平常来玩时经常休憩的地方。 把人轻轻放在床上,这时他才犯了难。 要不要帮许晦脱衣服? 想法刚一冒出来就被否决,只给许晦脱了鞋就把人塞进被窝,连外套都不曾扒下来——他可不敢那么做。 掖好被子,游秦本该离开,但许晦这样漂亮的人躺在床上,几乎不会有任何人能拒绝多看两眼。 他第一次毫无负担地蹲在床头细细端详他。 虽说许晦一向不爱在人群中标新立异,应是为了随大流喝了一点酒,但今晚谢儀的话想必也给了他很大的冲击,才让他心烦意乱,竟失去理智去追求酣然一醉。 如果不是喝醉了,他现在也不会有这样看着他的机会吧…… 没睡一会儿,许晦终于动了一下,似乎有点难受,皱着眉竟挤出几分意识,摸索被子掀开,想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道:“厕所……” 他顺着墙跌跌撞撞摸了半天,这样子连扶着墙走路都困难,更别说要在陌生环境找厕所。 见状,游秦无奈扶额,继续伺候这个醉鬼。 但到了厕所门口,许晦却坚决不要别人送自己到厕所里面,反手“啪”一声摔上门,给游秦鼻子撞得生疼。 “你小心走……”话还没说完,厕所里面就传来一声摔倒的闷响,游秦无奈又开门进去,却见许晦趴在地上,吓一跳,慌忙上前检查有没有磕到脑袋,却遭到抗拒。 “疼……”许晦反应十分剧烈,方才他摔的那下磕到了膝盖,游秦稍微拉他一下就牵扯到伤口,便一直推拒不要人扶。 游秦检查了上半身,除了手肘有点磕碰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又挽起他的裤脚一直到露出膝盖,果然是这里磕到了,有一小片青紫。 等疼劲过了,他直接把人送到小便池旁边,“能站吗?” “……疼。” 虽嘴上问不出结果,但见许晦能自己站着,游秦就引导他,“抓住这个扶手,别再摔了。” 许晦嘴上答应着,但游秦一走他就失去支撑往后倒,完全没有力气,游秦只能又从后面撑住他。 站稳后许久,许晦终于又恢复些许意识,开始解裤腰带。 这意味着游秦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能离开。 …… 真的太超过了。 游秦内心也早已不平静。方才和夏可一群人玩游戏,他也难免喝了一些酒助兴,加上许晦刚刚总把脸埋在他心口上,滚烫的呼吸即便隔着衣物也仍残留有灼热感包裹心脏。 他转而揽住许晦肩膀,额头轻轻靠在肩胛骨的位置,看不清神色,“……你站不稳,我只是帮你,我不看你,你醒后不能生我气,对吧。” 许晦迷糊应了一声,看来是醉得完全没听懂,只是本能回应他而已。 不对,人都醉成这样了,醒来真的还能记得他吗? 心绪剪不断理还乱,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许晦还没解开裤子的抽带。 他系的蝴蝶结比较特殊,不能一拉就开,解了半天,绳结反而越缠越大。令人血脉偾张的衣物摩擦声在游秦耳边响了好久,也不知折磨的到底是谁。 这个醉鬼解得生气,一把抓过游秦环在自己胸前的手,往下拉到打结的抽带上,甚至轻拍手背催促他快点,“帮我……” “!!”游秦感受到这过程中他的手滑过一段平坦的小腹,几乎像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弹开了,耳朵红得滴血,羞愤道:“你!” 看着许晦表情懵懂,双手拉着他一只手臂皱着眉轻轻哀求,他一腔心烦意乱一时无处发泄,最终狠狠抱了一下眼前的罪魁祸首。 “想让我帮忙,那你先保证,明天要是想起来不能生我的气。”游秦捉住许晦还在捣乱的两只手,反剪到背后。 “生气……” 随后他发现,无论自己说多少遍,许晦都只会重复他的话里最后几个字,看着他一直嘟囔着的嘴和潮红的脸,游秦泄气了,一脸挫败地打开手机点开录音。 “是你求我帮忙的……” 如愿得到许晦重复的帮忙二字,留下证据,他泄愤般撩开许晦上衣。 “自己提着。” …… 不久后厕所传来一声惊呼。 “这个我绝对不帮你!” 好不容易把许晦哄上床,游秦一身疲惫,刚才的事他绝对绝对不能让许晦知道,那种程度他相信即便有录音为证许晦也绝对会大骂他变态,恼羞成怒和他彻底断交。 解决了生理需求的人又乖乖地缩回被窝里侧躺着,小半张脸陷进柔软的枕头,几根被打湿的头发贴在眼皮上,乱哄哄的。 屋内一下没了声音,显得两人的呼吸都静若可闻。 被牵动的过山车似的情绪平静下来,游秦也不自觉坐在床边抚上许晦的脸,描摹他唇的形状,捏揉他柔软的手掌。 慢慢地,一个大麻烦解决,下一个麻烦又接踵而来。 “太坏了……你明明知道……” 而后几声断断续续的喘息从浴室传来。 游秦看着脱下的衣物胸口上的水渍,轻笑:“睡觉还流口水。” 胡洛其实看见了游秦带走许晦,不过看许晦醉成那样也就没多想。一直到切蛋糕环节,还没人下来,他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去楼上敲门,却无人回应。 门早已反锁。 向宁中学是周围区域唯一一所高中,许多来自更偏僻的乡镇学生几乎都选择就读于此,因此就算学校不强制要求住校,班级里也有大半人是住校生。 又是一个早读下课,铃声刚响,各科课代表就在各自位置上扯着嗓子喊收作业,场面一片混乱。 “什么作业?哪张卷子?” “哎呀我还没抄完,你先收后面的。” “马上马上,还有几个字了!” “还有练习册?我靠我记错了。” “我的卷子呢?你看到我卷子没,要交了!” …… 生物课代表是个矮矮的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手里捏着前面几个人的卷子,停在游秦课桌旁边。 看他在自己桌兜里掏出一大堆一个字都没有写的皱皱巴巴的“咸菜干”卷子,她没留一会儿就打算跳过他。 “欸等等,上周的作业我写了的!”游秦在桌子里找完又在书包里翻,但就是迟迟不见那张卷子的影子。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试卷。 “我和他的。” 失踪的试卷正整整齐齐和许晦的叠在一起,被课代表接走。他莫名有点悸动。 “昨天落在我这了。”许晦没看他,但解释道。 “……哦。”游秦挠挠脸。 后座的夏可在早读时就已抄完所有作业,一股脑交上去后正一身轻松,甩甩酸痛的手,伸了个懒腰。她终于有时间端详今早来时桌上那些堆满的礼物。 每到节假日,她那里都是这种盛况,而这次比较特殊,今天是平安夜,礼物都是清一色的苹果。 这种时候胡洛也不会少了参与感,不仅是夏可,游秦和钟荇的桌上也都有他送来的包装统一的苹果,看起来比其他人的贵不少。 顺着夏可的话题,游秦也掏出礼物,递给许晦。 “给你,胡洛托我送你的。”随后,他语气中带上一些不自然,“还有我的。” “哦对对对,我也有东西给你们。”夏可掺和进来,从书包里拿出几个发夹,各不相同,上面被装饰了许多包含圣诞元素的小玩意儿。她没有包装这些礼物,挑挑拣拣,递给许晦一个戴着圣诞帽的小鹿造型的发夹。 “这都是我用不织布做的,没来得及包装,你们先收着吧。” 她如是说。又给其他人各分发了一个,每个人的都不尽相同。 相当用心的礼物,让许晦更不好意思了。他从没在意过这种节日,没想到身边的人竟然会有互送礼物,一时为自己完全没准备而懊恼。 “……我没有准备礼物,抱歉。” 夏可大手一挥,“没事,小东西而已啦。许晦你这个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我给你试试?” 额前微卷的头发被夏可用手指稍微梳理两下,随后被发夹夹住立起来,呈现一个小揪揪的样子。许晦听话地任由她摆布,可惜没有发圈,发夹夹住的头发松散,动一下脑袋就东倒西歪,小鹿总是站不起来。 钟荇适时递来一个小发圈,解了这燃眉之急。 见真要把头发扎起来,许晦面色出现一丝犹疑,就在此时,游秦吸引了夏可的注意力。 他头发短,连发夹也难以夹稳,不断地尝试着,模样有趣得很,就连前面的女生也回头来看,哈哈笑着。 没人再注意他,许晦的窘迫被解除,他取下头顶的发夹,端详了一会儿,珍重地放回书包里,随后拿出里面唯一和学习无关的东西——一把五颜六色的糖,递给大家。 “吃吗?” “哦!什么味道的?我要粉色那个。”夏可顺手捻起,“好久没见过这种包装的糖了。” 她指的是这种用透明镭射纸包装的老式硬糖。这东西游秦见过,就在许晦的书桌抽屉里。 周围散了一圈,也算许晦和其他同学难得的交际,特别的,他递给游秦双份,嘱托他给胡洛也一份。 上次在胡洛家参加聚会也是,虽说也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但总归是玩得很开心,他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 见他对那天一无所知的模样,游秦心里痒痒的,收下了东西。 “唉,这么一想,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四了,马上又要过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听着夏可零零碎碎的感叹,许晦望向窗外掩藏在晨间浓雾里冬日依旧青绿的树,呼出一口热气,把冻僵的手揣进衣服口袋里。教室依旧嘈杂,或八卦或烦恼的人声此起彼伏,经过鼓膜过滤后只剩一股淡淡的幸福感留在心间。 这样的平淡日子,是他久违的期望。 第15章 寒假 期末和一大批在外务工人员返乡一起到来,这几天的向宁镇显得热闹了许多,街上时不时就有人拖着行李箱,家家轮流飘着大鱼大肉的香味。 夜晚的烧烤摊也多了很多人。道路两边的超市已经早早装饰了起来,甚至已经有了卖对联的店面。 平时这种时候,即便是期末,许颖也会回来和许晦一起过月假,但这两个月她竟一直没有回来。 【你什么时候放假?】 【那个死光头最近安排好多考试】 【都没有时间回去】 【我明天去打听打听放假时间】 许晦看着秒回的许颖,放心了一些。 【好。】 此时游秦也来了消息。 【明天考试,你别紧张】 【考完请你吃饭】 许晦看着游秦拙劣的鼓励,有些想笑。 【嗯,我知道。】 游秦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又回: 【多亏你的辅导,我这回争取除了语文,生物也及格】 【其他科太难了】 【你下学期也教教我吧】 许晦勾起嘴角。 【好。】 【快睡吧。】 犹豫间,游秦发来一句晚安,许晦也回: 【晚安。】 许多学生不知道,北楼四楼连廊远离办公室的另一边,由于许久没有班级安排,监控年久失修,连老师也足迹罕至,是学校小情侣亲嘴,男同学抽烟打架的好地方。 这里也是谢儀和何正经常“私会”的场所。 时间紧张的中午饭点,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一大批学生蜂拥而出抢占下楼先机,只为能在食堂有优先挑选菜品的机会。不到五分钟,教学楼的学生几乎一哄而散,人去楼空。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巴掌声,速度快到前摇动作里几乎都有破空的风声。谢儀被何正的一巴掌直接扇红了半边脸。 他摸摸发热的脸,依旧没个正经,“消气了?” 于是另外一边也迎来一巴掌,而且是更重的一巴掌。 “妈的你是不是到处说你在和我搞同性恋?!”何正气得呼吸气粗,扇了对面的人两巴掌仍觉不过瘾,又想去掐他脖子,被谢儀抓住手腕制止。 “我今天没穿高领毛衣……” “妈的神经病!”何正立马用力甩开他,“你能不能正常点?!” “正常?”谢儀听后收起笑容,“什么叫正常?像你一样立志按部就班服完十二年义务教育的学役,然后在脱离学生身份的一瞬间找到女朋友并成功在半年内结婚,一年内抱娃,接下来几十年的人生又给孩子服十二年义务教育,催促他和你过一样的人生,这就是正常?” 啪!何正又给他一巴掌,“你他妈偷听我爸给我打电话!” “校园电话谁都能排队用,令尊的声音又那么大,我排在后面很难不听到一点,冤枉啊……”谢儀这次不仅用脸接下了何正的巴掌,还顺势让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消消气……” “滚!”何正见暴力也奈何不了这个变态,最后狠狠踩了一脚他,气鼓鼓地离开了。 人已走远,只剩谢儀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层。 “何正,和我一起去上大学吧……” …… 高二的期末考试并没有多隆重,只是仍然要全年级打通,为了准备这次考试,所有人的书箱都已经提前搬到了教室外面。游秦的桌子第一次离许晦这么远,也是。 夏可也对和钟荇的距离感到些许不适应。 考试前的早读,她难得精神,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资料,每科都有,企图突然长出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把这些知识点全部记住。 “9:3:3:1,9:3:3:1……一一,平常都有你在我身边保佑,这回没你我好紧张啊,我妈说这回再有不及格的过年扣我压岁钱!” 钟荇刚把两人的共同垃圾袋收起来,“这回也保佑你。” 游秦也望向许晦,“你也保佑保佑我?多蒙对几分是几分。” 许晦眉眼弯弯,淡淡地笑着,“嗯。” 对于许晦来说,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因为中间的时间注意力全被争分夺秒地复习占满,连平常恨不得扒在他身上的游秦都少见打扰他。 同时,这也是游秦第一次见到许晦紧张,虽然他自己可能都不会承认。 许晦这样的学霸竟然也会因为成绩而紧张? 两天的考试终于过去,压在所有学生头上的霾云终于散开,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将是长达一个月的寒假,而楼上小班因“自愿”补习被扣除了一半,于是这场欢呼仅限于向宁中学北楼四楼以下。 考完,游秦帮忙把女生的箱子都搬进去,看许晦正忙着对答案,便也帮他把书箱回归原位。 许晦忙不迭道了声谢,游秦见他心情不错,问:“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难度在预料之中,蒙的也对了几个。” “这么开心。”游秦看着他,忍不住揉乱他的头发,“多亏了你,我这回有预感肯定能脱离倒数一百名。” 随后他倾身靠近许晦耳边:“这个寒假也可以给我补课吗?” 许晦此刻虽然高兴,但也不是什么都可以置若罔闻,耳朵瞬间被热气染红,忙捂住那里,推开游秦。但一学期相处下来,游秦显然已经是老油条,以前被推开,他可能还会怀疑一下是不是生气了,现在只想得寸进尺,看看许晦害羞的样子。 教室里的人搬完东西后大多已经背着书包离开,同行的人嘴里都是讨论着这个寒假怎么过,互相约着串门。 住得近的几个球友抱着篮球,扒在教室门框上,对着还在教室里的游秦吹口哨。催他一起去打球。 游秦摆摆手拒绝他们,引来一阵起哄。 夏可收拾完堆得巨高无比的寒假作业,哭着扑上来摇许晦的肩,“许晦,求求你,给我抄抄寒假作业好不好,时间地点你定,我保证24小时随叫随到!” 游秦抵住她想贴上来的脑袋,“钟荇的不够你抄?” 她听完有些不自在,挠脸,“不是我不抄她的,她今年过年不在这边。不说这些,我今年就靠你了许晦!” 许晦被他摇得头晕,无奈说:“好了知道了,我写完了就给你说。” “多谢大人开恩,那小的就退下了。”夏可背上书包,一溜烟就没了影。 许晦揉揉被捏得有点痛的肩膀,问:“她一直这样?” 游秦答:“可能最近电视剧看多了吧。” 今年期末后没多久,许云早早地给许晦转了钱,让他先按这边的习俗,提前买些过年的年货,结果没过几天,突然给许晦说医院不放假,也不给请假,今年应该是回不去了。而许颖的寒假也在非常临近除夕才放,这之前的一段时间便只能许晦自己度过。 好在游秦三天两头地约他,不论是线上线下,依旧和在学校时一样话多。知道许晦不爱出门,便经常把自己生活里的七七八八都分享给他,让他一个人的时候不至于孤独。 只是,喧闹声不在身边,他倒有些不习惯。 他不明说,游秦也明白。等这向宁被他们逛遍,某个清晨,他便拉上许晦,骑着自行车去往某个未知的天地。 第16章 泉眼 冬天的白昼来得晚,早晨七点了还没什么日光,许晦下楼时天还泛着青灰色。一阵冷风吹过巷子里,带来不远处早餐包子铺的一缕面食热气。 他习惯提前应约,见对方还没来,便靠在墙边,低头拢了下衣领,轻轻哈着气暖手等人。 游秦不和他说今天要去哪儿,只说他们要早些才赶得上。 一阵车铃声响起,许晦抬眼,见游秦终于骑着自行车停在他面前。车把上还挂着两袋包子,以及一个装得满满的红色塑料袋。 一袋包子被递给他,游秦还从衣服内兜里再拿出一袋牛奶,用手捂了捂,确定没冷后给插上吸管,也递给他。 许晦穿着一件墨色高领打底,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和单薄的腰身一齐被扎进黑色牛仔长裤里,薄薄的长呢子大衣没有扣起来,让游秦看着都觉得冷。 而游秦则是一如既往的卫衣和黑色棉服,看起来十分干练。 “怎么不多穿点,冷吗?” 说着,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条灰色围巾取下递给他。 许晦道了声谢,照单全收。 “今天要上山,你这样方便吗?” 游秦指的是许晦的长外套,已经超过了膝盖。 许晦其实没什么美丑的概念,他的衣服大多都是许颖帮他挑的,买回来的单品都是固定成套地穿。此时听游秦说要去爬山,才观望了一下自己的一身衣服。 他正想说什么,游秦又说:“没事,不会让你弄脏。就这样吧,好看。” 第二次坐在这辆自行车后座,许晦没有上次那样拘谨,顺其自然地扶着游秦,问:“今天去哪儿?” 游秦故作神秘,“嗯……你到了就知道了。” 车缓慢悠扬地行驶,逐渐从沥青路到乡间水泥地,周边的景色也从密集的房屋建筑渐渐过渡到几里地才稀疏几栋的田间小屋。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农家人们起床做早饭的时候,几缕淡淡的炊烟刚从烟囱里冒出来便被一股寒流吹响同一个方向,消散在同一座山前的竹林里。 许晦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冬天,方方正正的田地里也种着他不认识的绿色作物,靠近小河边的地方还搭起来几个三角架子。 河水无声地流过,给旁边路过的人带来一阵一阵新鲜的寒潮。围巾的作用显得杯水车薪,他忍不住向游秦更靠拢些,惹得前面骑车的人低笑两声,让他把手揣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大概过去了一个小时有余,车终于停在了一个有些破败的青砖瓦片屋子前。 许晦实在想不到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我们把车停在这里,下面就要上山了,跟紧我。” 游秦也把手揣进兜里,被冷风摧残了许久的手冻得关节都僵硬了。他带上那个装得满满的红色塑料口袋,领着人顺着路边的泥巴小路走进那片竹林。 他似乎心情极好,三两步走在前面,打趣和这里环境格格不入的许晦。 “你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许晦被他牵着走有些逼仄,便把手抽回来,转而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看他一眼,“能值几块?” “哈哈哈哈……你长得这么称展,又聪明,是我就留在自家屋头。” 突然几句方言冒出来,许晦听得不明所以,看他这个样子,游秦又哈哈笑几声,转身没再继续这个话头。 “你不是说想体验一下这边的习俗吗,今天带你去看我爷爷奶奶。”他突然说。 许晦愣了一下,这山上还有人家? 踩着经年未有人行的石头形成的阶梯,两人磕磕绊绊地向山上爬。游秦还解释道他们肯定是今年第一批来的人,挡路的野草都没人清理。 直到走到两座小土包面前,许晦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这里就是游秦的爷爷奶奶。 半山腰上的两座坟在长得密集的各种植被下并不明显,背靠山体的后面有一颗高大的柏树,斜向生长,庇佑着这生死相隔的两代人。 许晦自知不适合走得太近,便停在一旁,看着游秦赤手清理周边的植被,直到露出一小片平坦的土地,再从塑料袋里抽出四根香,点燃后就近插在前面的土地里,稍显简陋。 他抽出两沓黄裱纸,转头分给许晦一沓,示意他一起。 “我?” 虽说他不懂这些流程的含义,但这毕竟是游秦家里的长辈,他始终是个外人。 游秦再抬了两下手,催促他拿着,“他们不会介意的。” 闻言,许晦才犹豫着接下。 小小的火堆驱散了一点山里的湿气,游秦沉默地把黄裱纸撕成一张一张地供火焰吞噬。 “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了。”他突然开口。 “好久没来祭拜你们,孙子不孝。” “今年我有好多话想和你们说,如果你们一直在看着我的话,应该也能理解我吧。” 他的眼睛在暖色的火光下隐隐闪烁,薄薄的一沓纸很快被烧向地底的世界。趁火焰还没熄灭,他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双膝跪在墓前。 “我和妈妈外婆一切都好,你们不用担心。请保佑我们……今年也万事顺利。” 言毕,他作了三下揖,又趴下磕三个头,起身沉思一会儿,最后添一句:“下一次,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许晦自烧完了纸就退到一旁,见游秦说完话突然朝他笑,不懂规矩的他还以为这个仪式他也要参与,便走到游秦身边,也跪下去,学着游秦的手势行三下礼。 动作一气呵成,游秦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跪自己身边。 “……” 他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像是天降良机,恰逢喜事。 扶起身边这个傻乎乎的人正要磕头的脑袋,让他看向自己,游秦狠狠搓了两下那张肉乎乎的脸,“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就这样就够了,不用磕头。” 许晦被他笑得有点羞耻,红着脸站起来:“我做错了?” “没有没有,我很高兴。” 看着许晦懵懂的表情,他替他把头发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小柏树枝捻出来,额头相抵,补充:“……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许晦被他奇奇怪怪的反应弄得心痒,返程下山的一路上一言不发。游秦倒是心情好的很,紧着许晦的安危,就算只是半路上一小段稍陡的坡,也要伸手扶着他。 “我们这边每年除夕和大年初一都要上山祭祖,但有时候一些已经定居外乡的人回来会早一些上山。” 游秦见他还想着刚刚那件事,开始闲唠其他话题。 “我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大概七八岁以前吧,我还和他们一起住在这边乡下。我爸他脾气特别大,他们三天两头地吵架,一吵架我就躲到爷爷奶奶这边来。” “我爸这个人特别矛盾,时而对我们非常好,时而又连爷爷奶奶都骂。后来一次,爷爷被他气得高血压脑溢血,没抢救回来,没多久奶奶也跟着走了,他们才终于离婚。我跟着我妈过了几年,但她很快再婚了,我就又没了人照顾,最后才把我送到向宁去和外婆一起住。”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不到的样子吧?”游秦回忆着。 许晦默默低头,“……我不太会安慰人。” “没事。”游秦靠上他的肩,“只是莫名地想让你知道而已。” “我记忆中的爷爷奶奶和我外公外婆关系很好,所以就算离婚了,小时候外婆身体还硬朗的时候,也会带我来这边祭祖。” “但我其实已经有点忘记他们的样貌了,只记得小时候过年,他们那里会给我准备好多好吃的糖,那边的电视信号不好,每次过去晚上都不能看节目……” 他看着天边已经探出山头的太阳,又一次牵着许晦的手带他踩着石头淌过一条不宽的浅水滩。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早早离去,有时候我也在想,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原来如此之浅,就算是血缘亲情,一张白纸,一捧黄土,也就不算数了。” 许晦像是想起什么,目光也暗下去。 “总会有新的人出现。”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我总会等到的。”他看向许晦,余光中瞥见旁边一棵开着花的树,折下一枝缀着白色重瓣花朵的枝桠,递给他。 “这是木槿,传说朝开暮落,所以经常被叫做死人花。” 许晦一愣,刚要接过,游秦又收回去。 “上面经常有很多蚂蚁,别碰。” 他摘下一朵,甩了两下,确定花蕊里不会有虫子后,给许晦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放入一朵,又给自己也如此装饰。 “有些人会这样去吊唁亲人。” 许晦看着每一朵都开得极其绚丽烂漫的雪白木槿,突然伸进大衣口袋,从里面摸出几颗糖。 “手伸出来。” “啊?”游秦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看清是几颗糖后,他调笑道:“你的口袋是哆啦A梦吗?怎么时时刻刻都能拿出糖?这么喜欢吃糖?” “不,是因为我容易低血糖。” 许晦第一次这样纠正他。 “……”游秦慢慢敛了笑,“你生的是什么病?” 许晦回答他:“没有生病,只是体质不好。听母亲说,是因为很小的时候我受过一场大风寒,差点夭折。” “……” 看他表情严肃,许晦也宽慰他:“我也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你真是……” 游秦突地牵住他的手,一起放进自己口袋。 “冷吗?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山底了。” …… 明明他还什么也没说。 但触到游秦冻得有些肿的手指,许晦也没再拒绝他。两只手交缠在一起,两颗心也在互相剖白后盈盈相望。 后来的日子,偶尔,游秦会来家里和许晦一起写寒假作业,对他在假期开始没多久就已经写完的一大堆作业发出感慨。或者,他会骑着自行车来邀请许晦出去兜风,带他去看周边乡镇里他和朋友们经常钓鱼的窝点,一起去那片无人管理的老柚子林,爬上去摘下几个果肉饱满的柚子,喂给许晦一块最甜的部分。 他也会帮着外婆料理家里那片小菜园,给许晦带去一小袋挖的鱼腥草,然后看着他咬下一口后皱紧的眉头开怀大笑。 不知不觉间,许晦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在他简单枯燥的生活中,游秦像是突然出现的一个泉眼,让他干涸的灵魂得到庇佑。 第17章 转变 又一年快要翻过去,昭示着他们高三的人距离高考仅剩一百多天,高三小班班主任天天都把倒计时挂在嘴边,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般,在其他年级同学纷纷开始放寒假时,他们还坚守在学校。 班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闷,何正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成绩一直不错,最近更是不分白天黑夜地学,甚至都不再经常戏弄宋芊芊取乐了。 终于捱到最后一周放学,为了不打扰何正备战高考,谢儀这段时间一直没和他说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减少和他的接触,正揣着兜烦恼到底要如何在下学期拐走人,就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跟着他。 他回家可不和任何同学同路。 有趣。 跟踪狂的技术非常差,谢儀放慢了速度,还不时停顿一下,他才能跟得上。一路上,光是谢儀眼睛的余光就已经将他的身影捕捉不下十次。 可惜向宁中学离车站近得很,谢儀还没玩尽兴便到了车站门口。他停在一个小吃摊前,给予这个跟踪狂最后一刻钟的考虑机会。 “来,同学,你的干拌馄饨好了,小心烫。” “谢谢阿姨。”他转身欲走,假装没看到路边树后人影脸上那纠结的表情,嘴角一勾,“再不说,我就上车了。” 戴着兜帽站在阴影中的人影浑身一颤,随后皱着眉走出。 “……谢儀。” 谢儀见他眼眶周围一圈红,也敛了笑,牵着人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比谢儀的安慰更先到来的是何正断线一般的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根本关不了闸,但本人仍倔强地不肯发出抽噎声,只有较之平常呼吸幅度稍大的胸廓彰显着主人的不平静。 何正靠上墙,用来装逼揣兜里的手终于拿出来擦了下眼泪。谢儀不明白他刚放学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便不发言,只把人拥入怀中。 何正借势,一口狠狠咬在他肩膀上,直到牙齿深深嵌入皮肉,一处被咬破流血后又换另一处,越是施虐,他不顾一切的沉闷怒吼越是大声,直到他将心中的愤怒全部倾泻而出,忽的全身泄力靠在谢儀身上大声哭泣,仿佛此刻,他才真正重获新生。而谢儀的肩膀早已血液淋漓,但他始终没推开何正一点,还将他的脑袋往自己脖子上压。 何正从未哭得如此失态,以往身上的一切骄傲,别扭,伪装粉饰的面具,都粉碎在谢儀面前。 “操他妈的!他们凭什么!!”他终于开口说话,“去你妈的弟弟!那他妈就是我儿子!!一大把年纪管不住自己的**,弄出一个孩子他妈的凭什么要我养!!操!” 他平日里虽嘴毒,骂人的脏话下流话十八句不重样,但谢儀从未见他如此骂过自己家里人,一时便对事情有了猜测。 “哭吧,不是你的错。” 何正听了,又奋力大吼一声,靠在他肩上任凭流下的眼泪落在谢儀肩上,刺痛伤口,和血液混在在一起又被衣物吸走。 牙齿已经没力气,他便不断用拳头捶打谢儀的背,誓要把一切都发泄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良久,哭声渐止,他离开怀抱,那双饱含怒气又红通通湿漉漉还挂着眼泪的眼睛盯着谢儀看了许久,突然,他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嘴唇猛地撞上去,一手抓住谢儀的手就往自己屁股上摸。 “谢儀,带我走……” 直到这时,谢儀才皱起眉头,一手抓住何正两只手腕背在背后锁住,一手捏住他的脸颊,把使劲往上贴的人推开。唇舌分离时何正的舌尖还不忘轻勾谢儀的唇珠,一场破罐子破摔的勾引以失败告终。 “不要自贱。”他这么说着。 随后他的指腹轻轻抚过何正的眼睛,带走他睫毛上最后一滴泪水,“我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何正咬紧牙,直视谢儀的眼睛,“□□。” 谢儀闻言,面色更加严肃,捏他脸的手更用力几分。等确定眼前人不是在开玩笑后,他才转而安抚道:“如果一定要这样你才能相信我,那又何尝不可。” 路边的小旅馆不要身份证便可以入住的多得是,但何正竟是带着身份证出门的,似乎一切都有准备。 一进房间,何正便迫不及待啃上谢儀脖子,手上不停地开始扒自己的衣服,还没到床上,他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谢儀见他猴急的样子就知道他铁定不知道和男人做的步骤,于是握住人两边屁股把人抱起来,转而走向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啊!疼!操啊轻点变态!”“啊!戳破了流血了!流血了对吧?!疼疼疼!” …… 已经是补课的最后两天了,脸上的伤依旧没有结痂的迹象,可她必须要回向宁过年。晚饭时间,许颖烦心地吃不下两口饭,她扯下一直戴着的口罩,露出脸上还未散去的淤青。 要不就说冷空气过敏,鼻炎复发吧,许晦应该不会起疑,但长久下去肯定不行,以他的谨慎必定露馅。 都怪潘森。 大约两个月前,她在一次正常月假放假后准备在手机上买车票去向宁。刚出校门,就被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怪人拦截了去路。抬眼一看,皱眉,想也没想就要绕过去,但那怪人不肯放弃,拉住她,语气阴森:“你不会想在这里谈的。” 许颖厌恶归厌恶,但校门口现在人流量巨大,她的确不好发作,便随他去了一个隐蔽的小巷。 “许晦去哪儿了?” 没有寒暄,甚至没有在询问弟弟近况的时候象征性地叫一声姐姐的名字,许颖对这个没礼貌的小孩甚是不喜。 “找他干嘛?你们早就没关系了。现在他转走不正是你们家所期待的结局吗?” “……”潘森捏紧拳头,辩解:“那是家里做的,不是我……” “有什么区别?”许颖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来气,“你有在当时事后维护许晦哪怕一分吗?你有分走哪怕一份责任吗?当时你连消息都不回他一句,现在一年过去了,竟然还有脸再来找我!” 她越说越气。如果不是这件事,她和许晦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尴尬,“算了我懒得和你多费口舌,你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告诉你他去哪儿了的。” “不行!”潘森听到许颖无可奉告的回答,着急转身拦住许颖去路,“我一定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你知道又能怎样?找过去再把情况搅得一团糟?他早就不需要你了!”许颖被他拉得烦,突然想起什么,在挎包里翻找出一个密封袋装好的铭牌扔给他。 “还给你。” 刚才还情绪激动的潘森看见这个东西突然安静下来,熟悉的物件出现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小心抚摸过铭牌上浮雕的名字,突然意识到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的所有情绪,他立马翻到铭牌背面,查看当初他们一起留下的刻字,对照无误。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他们当时约定互相交换铭牌,好好保存,以后还能以此一起怀念高中时光。 他不能说话不算话,一定不是他主动丢掉的,许晦可能,可能也只是找不到他了…… 不能,不能就这么抛弃他,不可以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豆大的泪滴不受控制源源不断地滚落,砸在有些僵硬的手背上,被暴力掀开的医用胶带翘着边,任凭输液针口刚结的痂被捏紧的拳头撑爆,流出的血与眼泪混合着给胶布染上颜色。 身体的主人却像完全没有痛觉般,只死死盯着那只看起来已经有些掉色的铭牌,陷入一片混乱的悲怮。 许颖见他自顾自出神,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快速离开,可惜依旧没赶上末班车。 第一次,她月假没能回去陪许晦。 第18章 潘森 后来,潘森总在放学后截胡许颖,时而穿着病号服,时而套着校服。他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前两天放寒假时见到他已经是瘦了不少,眼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脸上还有搏斗挣扎的伤,深冬时节了只穿着薄薄的衣裤,趿着拖鞋就又找到许颖。 现在许颖都懒得问他的目的了,反正也是重复无意义的对话,无非是让自己告诉他许晦的去向,然后她严词拒绝。 但这次,潘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每次月假都会去许晦那里对吧?” “?”与众不同的开场,目的不明的询问,许颖警惕起来,“我不会回答。” “呵……看来是了。”潘森眼底闪过一丝疯狂,“带我一起去,你就算这次拒绝我,不久后我依旧有办法知道你去的哪儿,许晦我一定能找到他。” “你疯了!你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被发现事情只会更糟!我告诉过你,你们再没有任何可能,许晦早就放下了!”许颖看着依旧幼稚的小孩,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我会承担全部责任,带我去找他吧,姐姐……” 潘森完全没把许颖的话当回事,满脑子都沉浸在幻想不久后就能再见到许晦的喜悦中。许颖见状狠狠扇过去一巴掌,“休想!” 潘森被打了眼神一沉,倒也没还手,只是说:“再打几巴掌,消消气,答应我让我和他一起过年吧?” “你!”许颖简直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但看他这风吹就倒的身体也没敢下太重的手,只想赶快离开,而潘森不让,两人拉扯了一会儿,推搡间潘森没收住力,让许颖撞到墙脸上刮蹭了下。他似乎也很不安,留下几张百元大钞让她去医院处理后终于没再纠缠着要跟过来,一脸抱歉地离开了。 许晦最初是和许颖同在城阳一中上学,这所学校是顶尖的国家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随便一个都是千万学子中的佼佼者,或成绩优越,或家庭显赫。为了进这个学校读书,他们四处拜访,投递以前他们姐弟俩的成绩单,走了好久的流程,最终也只有成绩更好一些的许晦通过考试进入了小班,许颖只在平行班就读。 或许是因为同为插班,潘森对于和自己同一天入学的许晦似乎天生就带有亲近感,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同桌。 许晦是考进来的,但他不是,虽然成绩也算不上多差,但远远够不上这个小班的尾巴。因此刚认识的一个多月里,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话题与许晦交流,直到一次下课,他邀请许晦一起打球,他们之间终于有了第一次对话。 “一起去打球吗?” “我不会。” 他发出一声可惜的叹息,“啊……你真没意思。” 可很快,他就在大课间期间偷溜去小卖部,然后顶着满头大汗跑回来递给许晦一根冰棍,只为看见他撕开包装被融化的雪糕水流了一手满脸无语的有趣模样,大笑:“哈哈哈哈……你真有意思。” 又在教学楼地下停车场的角落,两人双手十指紧握,手心都各自洇出一层薄汗。他的唇轻轻擦过许晦的眼睛,鼻尖,直到嘴唇,探入口腔,动作里尽是青涩,眼神带着一丝期待与惶恐,试探着问:“还,挺有意思的吧?” 那是一段相当美好的青涩初恋,整整一个学期,从没人发现他们之间略微不一样的氛围。 但可能是他过分天真,小看了普通人对他们的恶意。当一次亲密被发现后,流言很快就被传遍整个学校,成为同学们在繁重的学习之暇津津乐道的谈资。毕竟民心总是倾向于乐意看潘森这种走后门的关系户陷于舆论中心。 火很快烧到校领导耳朵里,对于潘森的背景他们有所忌惮,便只是通知潘家,而对于走省外招生的许晦直接约谈家长,劝退处理。高门大户的门窗一旦锁上,即便是少爷也无法撼动,最终自然是一无所有的麻雀被大雨折断翅膀。 约谈中许晦得知潘森被带回家停学,面色灰暗。无论老师如何逼问,他都一意孤行揽下了所有责任,可惜他优异成绩的一位校领导曾提出可以让他继续在这里学习,但舆论爆发后年级里的其他同学对他投以的或好奇或可惜或厌恶的表情,他早已疲于应付这些,便拒绝了好意,主动退学。 潘家在得知和潘森谈恋爱的对象是一个男生后在家里对他大发雷霆,平日里待他极好的父母,温和的姑姑,宠他的舅舅,都一夜之间翻脸,严词拒绝帮助他。他何尝不是孤立无援。 后来,他听到照顾他的保姆阿姨说他父母打算让他出国读书,已经在办手续。他大闹了一场,人生第一次被父亲扇了一巴掌,最终直接被送进医院软禁,非要治好他这同性恋的毛病。 抗争了大半年后,他逐渐意识到只有假装顺从或许才有一线转机,便一直乖乖接受那些莫须有的心理治疗,也不再抗拒家里带他出去吃饭结识其他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终于,他的软禁结束了。 虽然依旧必须出国读完书才能回来,但他得到了出国前一段时间短暂的自由。 刚出来,他就发动关系偷偷打听,结果却是听说许晦竟然早就退学了。 怎么可能。 他们家并没有给学校施压,难道……父母骗他。 他立马来找许颖。这个第一时间听说流言后就来质问许晦,舆论爆发后成为压垮许晦心理最后一根稻草的,姐姐。 他果然很恨自己,他也不怪她。 但是她不告诉自己许晦去了哪里。 那就死磨硬泡。 铭牌被还回来了,他也知道不可能了。 但他还是想见他…… 许颖其实并不反对许晦谈恋爱,但辗转居无定所的那两年,她退学打工供家里支出都没让许晦落下一年功课,却因为这场早恋让他被许云送去看心理医生,最终在家耽搁了一年的学习。她很不能理解。 第20章 雾散 许晦醒来时游秦正坐在旁边打游戏,看他醒了便摘下耳机,“醒了?饿不饿?” “……”他很想问为什么你也没起床。据他所知,游秦的生物钟很准,每天都起得很早,没道理还在床上待着。 但他问不出口。 随后他听见了一道细碎的摩擦声,断断续续的。向声源看去,是年年在塑料笼子里也不老实,一直在啃。 “……年年怎么在这里?”许晦的记忆有些断片,游秦见他没想起来,便说:“你不记得?今早的时候她跑出来了。” “啊……原来不是梦。”许晦自言自语道。 “怎么?以为梦到我了?”游秦又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有没有什么后续?” “没有。”许晦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立马就要起身下床。 “我回去了。” “别急着走啊,外婆回来了,她知道你来了。” 游秦的话宛如晴天霹雳。 “什么?” “今天早上回来的,那时你还没醒。”游秦看着许晦神色不是很好,解释道:“我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我以为会再晚几天……” “……没事,我给她说你有事,想走就走吧。”游秦不再看他,又戴上耳机。 许晦见不得他这副委屈的样子,加上既然已经碰上了,外婆刚回来,也不寒暄一下就走,未免有些不礼貌,便打开手机给许颖发消息。 【你哪天回来?】 可上午时间,许颖没法回复,他也就只能再等,只求不是今天。 “……我明天走。” 他扶额叹气,可游秦听了立马换了嘴脸,“那今天再去买点年货吧,昨天好像没买什么正经东西,还有对联、鱼肉之类的没买。” “怪谁。”许晦没好气道。 “怪我怪我,这不是有年年了嘛。”游秦又指指还在努力咬笼子的仓鼠。“对了,我看了很多仓鼠用品,你来把把关?” “……” 除了过年必备春联灯笼,游秦还买了许多年夜饭需要的食材,但是没有买传统的瓜子糖,一是他们家没什么客人招待,二是只有自己吃外婆也咬不动,除此之外还给老人买了一箱高钙奶。 提着满满几大口袋刚回到院子,外婆就迎了上来,“二娃拿得动不,我来我来。” “拿得动,没事。”游秦把牛奶直接拎进外婆房间,嘱咐道:“牛奶不要不舍得喝,以后每天早上我给你热。” “哎呀买这些东西干什么,没什么用,我在吃钙片的嘛。” “反正我也不喝,你不喝也退不了了。” 游秦和外婆交流了好一阵,以许晦的水平只能听清楚一些词汇,就只坐在饭桌旁,手里还帮外婆剥着花生。 游秦早就看见他了,问:“想吃什么?托你的福,外婆刚刚专门让我今天弄丰盛一点。” 房间里传来外婆的声音,“小许吃不吃饼干?” 许晦看着和谐的婆孙俩,提高音量,“谢谢外婆,我不吃。” 与此同时,游秦也扯着嗓子:“外婆快吃中饭了,别吃那些!”随后又对许晦说:“谢谢外婆?怎么不谢谢我,我做的饭欸。” 他随手挑一颗剥好的花生扔进嘴里,“别剥了,来帮我吧。” 他怕许晦和外婆两人干瞪眼不自在,本想支走许晦,可惜许晦其实和外婆挺聊得来的,但看游秦一片好心,也就没反驳,只是阻止那只还想抓花生吃的手,“外婆说这是花生种,别吃了。” …… 到了晚上,外婆已经在侧屋早早睡下,游秦拿了一堆烟花炮仗出来,誓有今天就要放完所有的架势,被许晦阻止。 一些普通的玩法许晦也会,起初还和游秦一起点,后面一些千奇百怪的没见过的炮仗他就只能看着游秦点。 “这是什么?” 许晦好不容易甩完了自己手上刚刚被塞的麦秆炮,看游秦拿着一大把烟花棒在地上神神秘秘地摆了半天造型。 “我在网上学的,你看。” 他点燃了中间的引线,一簇一闪而过的巨大白色光芒后火花渐渐分开,向周围沿着既定的路线蔓延,在几秒混乱的形状后,许晦捕捉到一瞬间规整的心形。爆裂的银色火花在大院里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显得十分刺眼,但其中的韵味却似羽毛若即若离触碰着人心。 与此同时,一条围巾从后面绕来一圈,围在许晦脖子上,其上附带的陌生寒气和温柔力道惹得他瑟缩一下。 “?”许晦回头。 “送你。”游秦又帮他整理一下,盖住耳朵。 看许晦直挺挺地呆站住,他有些好笑,“怎么都没点反应?不喜欢?” 借着最后一点烟花的光,许晦抬手看清这条靛蓝色的围巾,乍一看是新的,但细看毛线编织有疏有密,似乎是手工的,上面还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味道,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的。 “为……为什么?” 许晦的心脏突然开始抑制不住地狂跳,真是奇怪,只是一条围巾而已,又不是只送给他这种礼物。但他还是没敢看向游秦,生怕这爆发溢出的心动从眼睛里漏出去一分,忍得睫毛轻轻颤动。 “新年礼物。”身旁的人如是说。“不喜欢吗?” “……不,很喜欢。”非常喜欢。许晦习惯性把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眼睛几乎半闭着,沉溺在围巾的温暖中,贪恋这一刻仿佛可以容纳灵魂休憩的时光。 游秦要是知道一条围巾效果这么好怕是不会用在此处了。 “很冷吗?”游秦看他几乎埋在围巾里,问道。 …… 许晦顿住,“你呢?” 游秦嘴角突然挂上笑,戏弄他:“我说冷的话你会把围巾让给我吗?如果……” 许晦用行动打断了他。他取下一圈围巾,微微踮脚,双手环过游秦后颈先给他浅浅围上一圈,随后松解剩下的部分,就着热气贴近他。 “!”游秦完全呆住了,他不说话,许晦也不放开,两人在院子里昏暗灯光和室外寒冷空气中就这么相拥了足足一刻钟。 游秦被惹得心乱的很,仿佛刚刚的烟花都是炸在了他心里,回抱许晦越来越紧,要不是他还有些理智记得自己的计划,现在几乎就要把那些心里真实的,隐忍许久的,肉麻的话说出口。 许晦听见游秦偷偷吞口水的声音,心里既好笑又害臊,慢慢地过了冲动的劲,但又不知道此时松开游秦的话该说什么,只能在游秦怀里越想越脸红,最终找到借口开口:“烟花要湿了,回去吧。” “……嗯。”游秦不情不愿地放开许晦,又把围巾给人严严实实围好。结果围好了还是舍不得,又把人抱进怀里,“……冷。” “……早点收拾好早点休息。”许晦安慰他。 “好。”游秦不死心地捏了两下许晦的手,“马上就收拾好,你先回去。” 外婆送给小小游秦的礼物,今天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