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吃的都是预制菜》 第1章 第 1 章 “你去做肾脏配型。”苏执烨冰冷的声音自办公桌后传来,他甚至没有抬头,仿佛在处理一件琐事。 苏云深站在巨大的楠木书桌下首,脑袋低垂。 他闭了闭眼,视线落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艰涩开口:“这么多年了,我对您的意义,还是那颗肾脏吗?” 今年是苏云深到苏家的第十六年。 十六年,五千八百多天。他在苏家,既做秘书,也做管家。生意场上他长袖善舞,生活中也面面俱到,问候节礼无微不至。 他从不休假,也很少休息。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换取汇报之时,男人满意的点头,贪慕那一声轻飘飘的“不错。” 他是那么的仰慕男人,拼尽全力只想分得男人的些微目光。 苏执烨静静地坐在办公椅上,审视着苏云深。他的养子面容清俊,眼角眉梢难掩清高贵雅,此刻仰头看他,却仍像是一个未开蒙的孩子。那双眼睛饱胀着孺慕,和过分的独占欲。 他微微蹙眉:“你不应该问多余的问题,当初我收养你,就是为了这个。” 苏云深喉头发梗,心中酸涩难当。 男人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在他眼里,只能看见苏远的肾。一颗肾做的好还是不好,都是没有意义的。 难怪无论他怎么做,男人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好……” 忽然,苏云深浑然一震,猛得停了下来! 原著小说涌入记忆,其中一个名为“追妻火葬场流”的大纲模板,更是昭示出他还要被三个男人轮流辜负、被虐待、被强迫、被绑架……循环整整十六次的命运。 原来如此,他存在的整个世界,不过是一本狗血淋漓的流水线小说! 这解释了为什么,他总是做出一些逆天操作。 比如此时此刻,苏执烨想要他的肾脏,凭什么他就要给。苏执烨领养他的时候,又没有说过要他的肾。他是被苏家领养不错,但他给苏家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苏家用来培养他的。 而且,为什么十六年了,苏家等配型等不到一颗肾,还一定要用他的?这完全不符合医学常识。 他不捐! 苏云深眼波闪动,神色清明。问题是,现在该怎么保住自己的肾。 他抬起头,直视苏执烨。面前的男人五官深邃凌厉,一双狭长的眼眸里仿佛镶嵌着坚冰。苏执烨微微眯起眼睛,冷肃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作为原著攻一,他们即将在苏家,上演数十场不断辜负的戏码。在原著中,苏云深一厢情愿,男人冷漠无情,直到他为了救男人性命,“遇难而死”——实际上是失忆流落到其他攻面前。男人才追悔莫及,生吞了“苏云深”的骨灰,陷入无法自拔的愧疚之中。 苏云深心念电转,想到了一个破局之法,接下去说道:“好……难过啊,父亲。您为什么,都不愿意看看我?” 他走近苏执烨,凤眸中眼波潋滟,复杂的语气中爱恨交织:“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是用怎样的眼神在看着您,您难道不知道吗?” 苏执烨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审视着自己的养子。他清冷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不怒自威的气场环绕在他周身,显得极具压迫感。 苏云深俯下身,使得二人的距离极近,近到足以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沉稳的松香气息将他包裹,仿佛置身于一个宽阔的怀抱。 他伸手攀上苏执烨的右手腕骨,顺着圆润的曲线轻轻摩挲,如情人一般低语:“我可以把肾脏给苏远,毕竟他也是我的小叔叔,不是么?” 手下的肌肉紧绷,一个随时要挣脱的姿态。 苏云深笑了,温热的吐息呵过男人面颊。他扬起唇角,咧开孤注一掷的爱与绝望:“但是,父亲,我要做您光明正大的爱人。” “啪!” 清脆的响声在耳边炸开,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冲击力。苏云深的头猛地一偏,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 苏执烨拧起眉,声音冷得像淬了万年寒冰:“滚出去。” 果然如此。 苏云深用舌头抵住肿胀的颊肉,慢条斯理地笑了。就知道苏执烨要抽人,所以,他提前把那只戴着家族银戒的右手给握住了。 “我不逼您,晚上——”他刻意拉长声调,伸出舌尖,舔了舔裂血的嘴角,“你再好好想想。” 苏执烨拿起手边的汉白玉印章,当头投掷出。苏云深偏头躲开这一击,下垂的眼睑中划过一丝阴翳,再抬起头,仍是那个痴恋的少年。 “那我就先走了,呵呵,”他低哑地哼笑出声,语气格外缠绵缱绻:“晚安,父亲。”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毫不犹豫地转身,不再去看书桌后那人如何反应,径直走出了书房。 在他身后,苏执烨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闪动。随后,男人抿紧嘴唇,冷酷地移开视线。 紫檀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苏云深步入走廊,和正在洒扫的王妈撞了个正着。 王妈看见他脸上那醒目的五指红痕,顿时惊呼出声:“天呐,少爷,你怎么把老爷气成这样了?”她慌忙丢了拖把,转身就往厨房里跑。 看着王妈,苏云深心念一动。就是她,在二人相处时如旁白般说道:“老爷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也是她,在苏执烨火葬场时解释:“老爷为了你,那么大个家业也不顾,还受了伤,被人打成这样!” 还是她,劝阻自己:“老爷他多金贵的身体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人,带着伤跑到这穷地方来找你。也不医治,伤口都化脓了。” 多么伟大感人的付出啊,苏云深嘲讽地扯起嘴角。 在原著里,苏执烨未来只要带着伤来找他一次,就能轻易挽回被他本人反复作践、千疮百孔的自己。而他,也果真如同被下了降头一般,将自己的野心**全部抛弃,沦为原著攻的“爱侣”。 一想到这个结局,他就感觉脊背发凉。他必须想个办法,尽快离开苏家。 要肾这劫,就算今天敷衍过去了,但是他恐怕迟早要面对。也许下一次,就是苏执烨派人将他强行押去医院了。 思绪翻涌间,王妈已拿着冰袋匆匆赶回来。 苏云深垂下眼睑,无数念头从心头划过。要想保住他的肾,据理力争是行不通了。最好的办法便是顺应天意,走虐恋线。 作为全文的最大助攻,如今,也该让王妈为二人的“爱情”继续助力了。 苏云深接过冰袋,声音哽咽、满脸哀伤地对王妈说:“父亲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王妈看得心头一紧,连忙安慰:“好孩子,老爷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就好了。” 王妈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苏云深再接再厉,继续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您知道吗,我刚刚向他表白了!” “我的老天爷?这怎么可能?就算是领养,你也是他儿子啊!”王妈大惊失色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苏云深激动地喊着,泪水划过红肿的脸颊,自他俊秀的脸庞滑落:“可我管不住我的心!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 他伸出空闲的左手,一拳打在走廊里的装饰画上,玻璃碎片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飞溅了一地。鲜红的血液自他掌间滑落,沾湿大地。 “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他!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一句‘不错’,我能高兴上好几天!他皱一下眉,我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块!这种痛苦,你懂吗?” 王妈惊骇地看着苏云深,那双苍老的眼中倒映着他的面容。那风华绝代的面庞里,正蕴含着非同寻常的执着,与让人万念俱灰的痛。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好孩子,别做傻事。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我糊涂?是,我是糊涂了!”苏云深凄然一笑,带着决绝,“爱一个人爱到骨髓里,爱到命都可以给他,这难道是糊涂吗?我宁愿糊涂一辈子!” 他盯着王妈,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透过他,质问那个男人:“这十六年,我的所有心思,都在他身上!我眼里何曾有过自己!而他呢,他是怎样对我的?” 看着王妈复杂怜悯的表情,苏云深知道,她信了。 “他为什么就不愿意好好地看看我!我是怎样,怎样地看着他啊!” 苏云深一张嘴,字字泣血,把这些年的仰慕敬畏,通通化作痴情。其中有几分真心,只有他自己知晓。 仰慕也好,爱慕也罢,他曾经结结实实地捂了这颗坚冰十六年,不如就从今日起,一笔勾销。 毕竟,在男人眼中,自己却不过只是一颗肾,一个安放肾的容器。 他带着脸上掌印,手上伤口,趔趄着转身。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听见王妈在背后喃喃自语:“这孩子竟对老爷爱得如此疯魔,这可如何是好?老爷那一耳光——唉!作孽啊!” 回到房间锁上房门,苏云深脸上那些痛苦的情绪已经消失了。 他抬手将冰袋覆在面颊上,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还在渗血的手掌。作为苏家人,他早就习惯了刀口求生的生活,还不至于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眼下最紧要的事,还是如何保住他的肾脏。 苏执烨暂时是动不了,只能稍避锋芒。想到这里,他忆起了一段剧情。在为了保护苏执烨,遇难假死以后,他失忆流落到了A国。 苏家在A国有一些商业投资,但是根基远没有J国稳健。因此,尽管苏云深和另外两攻的“生死缠绵”在A国闹得沸沸扬扬,苏执烨依旧无知无觉。很显然,A国就是最好的目的地。 至于出场方式……苏云深敛眉沉思,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曲幼薇,原著攻三,曲凌风的妹妹。 在原著中,关于她的描述很少,她只是一个用来塑造曲凌风古板**人设的工具人。她爱上了一个女孩,试图与之私奔,逃离曲家这个庞大的封建旧家庭。曲凌风棒打鸳鸯,解决了她的女友,又强行为她缔结了与陆近洲的婚姻。 原著中曲幼薇一登场,就是订婚当天。她高呼着“曲凌风,你不得好死!”从三十四层楼高的酒店天台一跃而下。 他觉得自己可以和曲幼薇合作,实现双赢。 苏云深打开手机,为自己的手下拨去电话。 决定好目的地以后,他沉下心来,开始作业。他取出信纸,将自己的血液沾染上去。又提起笔,肆意泼洒狗血浪漫的文字。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担心这些信不被看到,使得真心被人错过。 苏云深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可是,他是虐文主角受啊。就算苏执烨不主动到屋子里来,亲眼看到这些物证。也会有无数个王妈李妈吴妈将一切捧到他的面前,将火葬场烧到底。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蹂躏这些陈述爱意的花瓣,将纸张一一撕开,铺满地板。再挥就几滩水珠,代表干涸的眼泪。 他要在这挤满爱意的字句里,借一个自然段,平平安安地活着。 忙完这一切,苏云深安然闭上眼睛。这是他觉醒意识,作为自由人的第一个夜晚,他要安然入睡。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天中午,餐厅。 苏执烨扫过餐桌,璀璨绚丽的吊灯下,一排玻璃罩子完好无损,属于苏云深的位置空空荡荡。 “阿深呢?”苏执烨皱起冷峻的眉。 “昨晚少爷就没有来吃饭,您叫我别叫他,会不会是饿坏了?”王妈说:“我现在就去叫他吃饭。” “不必。”苏执烨联想到挂画上的斑驳血迹,下意识冷哼一声。 室内气压格外低沉,王妈忽然想起,少爷说过老爷像猫。她的额头冷汗直冒,真不知道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明明是只凶猛的雄狮啊。 “老爷,”王妈鼓起勇气,慌忙上前半步,“今早我想给少爷送早餐,他的房门锁着,也不回应我,他会不会……想不开啊。” 苏执烨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他猛地转身,向着二楼属于苏云深的房间跑去。 王妈心中一惊,连忙小跑着跟在苏执烨身后,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老爷露出如此不沉稳的姿态。 二人很快来到苏云深的房门外,厚重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少爷,少爷?”王妈焦急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颤抖,“开开门啊,老爷来看你了!你应一声!” 依旧是一片死寂。 联想到昨晚,苏云深那绝望疯狂、不惜自残的表白情态,王妈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不敢再想下去,带着哭腔道:“老爷,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备用钥匙。”苏执烨冷声道。 “我这就去拿!”王妈跌跌撞撞地跑开,提着一串钥匙回来。 苏执烨站在原地,下颌线条骤然绷紧。 片刻后,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轻响,房门被猛地推开。 宽敞的房间里,正午刺眼的白光毫无遮拦地涌进卧室,足以让室内景象一览无余。 巨大的落地窗敞开着,呼呼风声翻卷窗帘,自耳边呼啸而过。 苏执烨锐利的目光掠过四周,并没有看见苏云深的身影,视野所及之处,是满地的碎纸。 他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掌狠狠地攥了一下。 无数张凌乱的纸片散落在地,被它的主人自我厌弃般撕碎,又难堪地一片片拾起,小心翼翼地黏合。 它们并不平整,布满褶皱和凸起的胶痕,却被人以近乎疯狂般的虔诚,铺开了一地。有的纸片上带着干涸的眼泪,有的纸片上则带着干涸的血。 “父亲,您能不能低下头,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就好。你知不知道?我所有的**,所有的爱恋,都是你。我的心早就被您拿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是空壳。” 苏执烨读着这些文字,那双冰冷的、审视的、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他蹲下身,指间拂过几张满是泪痕的纸片。在无数的纸片中,他找到了一个信封。 从中取出信纸展开,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指间无意识地微微发颤: “父亲,您终于愿意踏入这间囚笼,来看我了吗?抑或你只是在担心,那颗肾的容器是否安好? 呵呵,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痴心妄想的,我只是忍不住。从两岁那年,你把我从孤儿院带走的时候,我就在看着您了, 你知道吗?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好痛。不是痛在身上,是痛在心里。我被你厌恶的眼神刺伤了,那一刻我恨不得去死。可是,父亲,我爱你,就那么的罪大恶极吗? 我知道,您无法承受这剧烈的爱,所以我将放逐自己。请不要来找我,我好怕自己忍不住,再回来纠缠您。 另:请允许我带走关于您的照片,我将带着关于您的回忆,遍吻这些相纸,三千遍。” 王妈看着一地的纸片,心中悲恸不已。她摇摇头,说出了原著中的经典台词:“老爷,你看看这满地的血和泪!你这是伤透了少爷的心呐。” 苏执烨置若罔闻,他大步迈向敞开的落地窗,目光死死锁在窗框金属边缘。那里散落着斑驳血迹,此刻干涸成暗红色。 他抿紧嘴唇,抬手拨打主宅的内线电话:“找到阿深去了哪里,照顾好他。” “好的老爷,”电话那边,管家问,“需要向您汇报少爷的情况吗?” 苏执烨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两三秒后,他才生硬地说:“不用” 在他的脑海里,那人的脸一闪而过。在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容上,有着一双羔羊一般、盈满孺慕的眼睛。 “对了,给阿远留意一下配型。”苏执烨冷声道,声音里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异样。 * 当天晚上。A国,深夜,曲家酒宴。 璀璨的水晶吊灯之下,无数人的目光投向大厅入口。 姗姗来迟的曲家大小姐,挽着一位俊美贵气、举止高雅的陌生男人款款而来。男人相貌英俊,浅灰色的西装包裹在他身上,更加显得细瘦修长。比起圈内赫赫有名的青年豪杰,更多了一分冷峻高贵。 她轻轻牵起苏云深的手,步入舞台中央:“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苏云深!” 苏云深勾了勾唇,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清浅笑意,向满场宾客微微欠身致意。宴会厅里顿时响起来无数少男少女心碎的声音。 纷纷扬扬的议论声刚起,一道低沉冷峻的嗓音便清晰传来:“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妹妹,忽然有了一个——男、朋、友?” 曲凌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审视的目光落在苏云深身上,又扫向自己的妹妹。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完的。 面对兄长的质问,曲幼薇脸上的明媚笑容僵硬了一瞬。她握住苏云深的手下意识收紧,指尖变得冰凉。 “哥哥……”她小声开口,声线里带着颤抖。 下一秒钟,苏云深重重地回握了她一下,无声地将力量传递过去。这及时的支撑像一块磐石,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勇气。 曲幼薇更加用力地扬起笑容,与曲凌风对视,在她眼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倔强:“哥哥你什么意思?我和阿深是自由恋爱。” 在之前的密谈中,苏云深提醒过她。曲凌风发难,必然会率先指向他更熟悉的妹妹。 她不能退。 “自由恋爱,呵呵,自由恋爱好啊。”曲凌风脸色黑得能滴水,眉宇间酝酿着风暴。 曲幼薇哪懂什么自由恋爱!在她眼里,找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私相授受,再生一个野种,这就算自由恋爱了? 曲家大小姐什么身份?野小子什么身份?要是连她耳朵上的水晶吊坠都买不起,她怕是要哭了! 真正负责任的恋爱,应该让双方父母知情同意! 考虑到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场,曲凌风并没有立刻发作。他调转矛头,审视的视线重新回到苏云深身上。 “苏先生?”他语调缓慢,却字字清晰,仿佛刻意在吊人胃口:“真是令人意外,在A国的四大世家里面,似乎未曾听闻有‘苏’这一显姓,未知令尊高就?” 言外之意是,A国没有苏家这号人物,小门小户就不要来攀高枝了。 苏云深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回复得优雅而从容:“J国,苏家。” 听到这四个字,宾客们又是一阵议论。苏家,世界上鼎鼎大名的军火商,恐怕这位,就是苏家的养子苏云深了。 曲凌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未等他追问细节,一旁的曲幼薇忽然出声:“够了,大哥!” “你又了解我多少!”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明显的委屈和质问,“你关心过我喜欢天空蓝还是橄榄绿吗?你知道我最爱吃的是鱼子酱还是生煎包吗?” 曲凌风凝视着曲幼薇,这个一向胆小的妹妹竟然不闪不避,倔强地和他对视。 她眼眶泛红,将压抑多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你甚至订错了今年的生日蛋糕!我已经不是十五岁了,是负有完全民事能力、能够自己做主的十九岁!” “你听懂了吗!” 曲凌风被妹妹的质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竟哑口无言。他看向眼前那明媚动人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长款礼服,繁复的褶皱修饰出不盈一握的腰身,更显得她容貌昳丽,闪耀如一颗东珠。 仿佛今天,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长成了一个大人。 抑或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就在这瞬间的僵持中,一道阴冷的嗓音自苏云深身侧响起:“呵呵。” 陆近洲从二人身侧上前,慢吞吞地说道:“我们幼薇终于鼓起勇气表达自我了,这是好事啊。” “不过,凌风,作为哥哥关心妹妹的终身大事,这点我倒是能理解。毕竟……”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苏云深,嘴角勾起一个完美却毫无温度的笑,“这位‘苏先生’来得太过突然。” “作为守护公主的骑士,我可不能允许有巫师出现在她身边,诱哄她走入歧途。” 宾客的目光顿时在苏云深和陆近洲之间打转,曲家有意与陆家联姻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曲凌风迅速收敛了眼底波澜,他回身看向众人,维持秩序:“让诸位见笑了,今天,小妹结识了一位新朋友,我在这里敬大家一杯。” 他说着举起酒杯,转向四周。宾客们也纷纷举杯,隔空向他碰杯。 一圈敬酒结束,曲凌风视线回落,冰冷的目光定格在苏云深身上。他微微扯动嘴角,修长的手指握住杯身,仰头,将猩红的酒液一饮而尽。 宴会厅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璀璨炫目的水晶吊灯之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敬完酒,曲凌风迈开长腿,离开了宴会厅。苏云深知道,他大概率是去调查自己了,这不是坏事。不过,他看向眼前仍未离开,笑容温润的陆近洲,自脊椎处升起一阵凉意。 和曲凌风这个传统意义上的斯文君子相比,陆近洲完全就是他的相反面。 他阴暗、自私、占有欲强,简直就是一个阴险小人。偏偏他生得一副好皮相,五官立体唇色薄润,任谁看了都是一个温柔良人。 在原著中,苏云深失忆流落C国,被陆近洲捡到了。陆近洲视他为玩物,时常带在身边戏弄,不知哪一刻,就会被甩上一巴掌。 原著里的情节让他印象深刻: [“过来。”陆近洲的声音很轻,但是苏云深知道,这种腔调背后意味着什么。 上一次,陆近洲就是用这种语气,打断了他的腿,将他锁在床脚整整七天。 苏云深犹豫了一下,还是颤抖着走了过去。 陆近洲掐住苏云深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说话。” “我不该……呃!”面颊上的手指攥紧,苏云深痛苦呻吟,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微凉的手指抚摸上他的眼睛,为他拭去眼泪:“今天,你对曲总笑得很开心。多么美丽的眼睛啊,挖掉好不好?” “不,求求你!不要!”苏云深害怕极了,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挥舞着手臂,用尽全力挣扎。 下一秒,一阵钻心的疼痛自眼睛处传来。殷红的血水自眼角划过,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看见光了。 一阵绝望笼罩了苏云深,他现在又瘸又瞎,该怎么逃离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他只能永远,永远地沦为他的玩具。 “疼吗?”陆近洲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话语却冰冷刺骨,“记住我给你的这份疼。”] 虽然不是亲身经历,但仅仅是书中的寥寥几句,已经足够让苏云深厌恶他了。 他戒备地看向陆近洲。此刻他初来C国,根基不稳。就算他带来了一大帮自己的人手,也不想过早地暴露底牌。 “幼薇今晚光彩照人,”陆近洲转向曲幼薇,语调温柔得近乎亲昵,“想必和苏先生聊得很投机。” “不过,已经这么晚了。作为凌风的朋友,我来尽尽地主之谊,送苏先生一程吧。”陆近洲扬起唇角,笑容温润。 曲幼薇脸色微变,本能地想开口拒绝,却感受到苏云深捏了捏她的手背。 “那就劳烦陆先生了。”苏云深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第3章 第 3 章 跟随陆近洲走到停车场,对方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加长版林肯。陆近洲亲自打开车门,微微侧身,用手虚挡在车顶。 “多谢。”苏云深朝他露出感谢的笑,抬腿坐进后座内侧。 他垂下眼睑,笑意不达眼底,多么细心体贴的一只毒蛇啊。 “不客气,”陆近洲轻轻颔首,坐到苏云深身边,温声问,“苏先生家住哪里?” 随着苏云深报出目的地,汽车无声无息启动,灯火辉煌的街道向后退去,织成流水般的倒影。 陆近洲注视着苏云深的脸,语调温和:“你的脸怎么脏了?” “怎么会?”苏云深反问。 他猜测,是为了掩盖脸上伤痕所涂的粉底,被陆近洲看出来了。 “擦擦吧,”陆近洲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包湿巾,“对了,我可以叫你云深吗?我看你也不大,刚成年吧?总是苏先生苏先生的叫,倒显得生分。” “不碍事。”苏云深接过纸巾,收进口袋。听见他这么说,也弯弯眼睛,极缓慢的咬字:“那我也这么叫你了,近洲。” 青年人漫不经心地勾唇,眼梢微微上挑,俊美得让人心悸。 陆近洲愣了愣,停顿有两三秒钟,才问:“你是怎么认识幼薇的?” “幼薇在我故乡读的大学,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之后的事,只能用《牡丹亭》那句话来解释了。”苏云深懒洋洋地向后倒,将身体靠上座椅靠背。 陆近洲盯着苏云深的眼睛,眉宇间有些恍惚。他沉默了半晌,忽地喃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苏云深轻描淡写地点头:“对。” “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会想起来,在今晚和幼薇宣布这件事?”陆近洲问。 “陆先生不知道么?”苏云深故作无辜地眨眨眼,随后挑衅地看着他,“听说,曲家有意与陆家缔结婚约。” “呵呵,”陆近洲闷笑出声,他低下头,身体微微前倾,语调冰冷,“既然你知道,还是趁早放弃为好。苏家的手,恐怕还没有那么长,能够保你周全。” “你大可以试试。不过啊,”苏云深耸肩,“陆近洲,你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你会用更加堂堂正正的方式跟我较量。” “你的意思是说?”陆近洲问。 “听闻陆少很喜欢赛车,我刚好也略会一点。三天之后,地点你定,签生死状,输了的人把命交给对方。”苏云深掀起眼睑,漫不经心地开口,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我还以为,我们的赌注会是曲小姐。”闻言,陆近洲挑了挑眉毛。 苏云深呵呵笑道:“幼薇又不是一件物品,不应该由我们推来送去,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如今你已经失去了幼薇的芳心,现在,只能解决我了。” 陆近洲极缓慢地“哦”了一声,伸出食指,按在苏云深脸上。 他的声音轻浅,却极具压迫感:“不知道,你脸上的那一巴掌,是你深爱的幼薇甩的吗?” 苏云深不退反近,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的票订晚了,给幼薇急坏了。刚下飞机,幼薇翻手就是一巴掌。” “难怪……”陆近洲垂下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喃喃。 苏云深心下冷笑,你一个男同性恋,偏要对着一个女同性恋求偶,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果的。 他看向窗外的夜景,依旧是熟悉的巨大广告牌,上面放着凌风科技的宣传片。 聊天时他一直有注意着窗外,这已经他们是第三次经过这片区域了。陆近洲一直有意在带着他兜圈子,也许哪句话答错,汽车就会驶向他的地盘。 不过,苏云深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很显然,随着陆近洲手机屏幕亮起,苏少爷的身份落实,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里,左转,别开错了。”苏云深用下巴点了点正确的方向,语调慵懒。 陆近洲的司机顿了顿,看向后视镜,陆近洲微微颔首。 一路无话,汽车很快行驶到了目的地。水心园地是一片高档别墅区,安保条件良好。除非业主同意,外来车辆一律不得入内。 苏云深朝着对方点头:“多谢,就在这里停车吧。” 陆近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语气中似有遗憾:“云深,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抱歉,我也是刚刚才落地,对屋子里的布局还不熟悉。”苏云深断然拒绝。 “也是,你今天坐了一天的飞机,好好休息吧。”陆近洲率先推开门,起身下车,为他护住车框。 “多谢。”苏云深走下汽车步入停车场,优雅地躬身。 就在此时,他浑身的寒毛忽然竖起,他本能般下压身体,猎豹一般向灌木丛里扑去。 下一秒钟,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衣袖滑过,在西装外套下摆留下烧灼印迹。硝烟味混杂着绿化带里的草木气息,直灌进鼻腔。 苏云深就地打了个滚儿,朝着枪手的位置连开两枪。 与此同时,陆近洲忽地变了脸色,温润五官显得格外阴鸷。 “云深!”陆近洲压低嗓音,声音里带着凛冽的寒意。他迅速靠拢,在这黯淡的天光里,看不清苏云深的全貌:“你怎么样?” “没事。”苏云深的声音很稳,甚至带着点奇异的冷静。 陆近洲复又抬头,看向射击处。 远处停车场的角落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三发子弹,擦着苏云深的头顶呼啸而过。很显然,对面的目标就是苏云深。 陆近洲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从暗处现身,与那人对射。袭击者并不久留,见一击不成,立刻闪身向外跑。 一分钟后,陆近洲的手下回来复命,没有抓到枪手。 “抱歉,让你受惊了。”陆近洲对苏云深说道。他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只是眼底的寒意未消。 “没关系,我想今晚的‘意外’,并非出自陆少本意。”苏云深淡淡地笑了:“夜已经深了,那么我暂且告辞。” “慢走。”陆近洲没再挽留,苏云深转身,优雅从容地向别墅区走去。 在他身后,陆近洲坐回轿车后座,手持电话,迅速地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之后,陆近洲的眉头拧得死紧,语气森寒:“你他妈是不是得失心疯了,苏云深要是死了,你来卖我子弹?” 曲凌风穿着浴袍,坐在卧室的真皮沙发上,刚刚开了一瓶醒好的红酒。他弯曲手指,轻轻扣住酒杯:“不知道陆少在说什么,夜已经深了,不如早些休息。” 陆近州牵了一下嘴角,呵呵地笑起来:“看来曲少根本就不在意,谁才是陆家的女婿,你只是想把幼薇牢牢地握在手心里。怎么样,棋子不受控制的感觉,好不好受?” 电话那边沉默了大约两三秒钟,曲凌风将酒杯贴至唇畔,把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陆近州一直在等曲凌风出声,结果只等来一阵挂断后的滴声。 他非常干脆地骂了一声:“日。” 同一时间,苏云深用指纹解锁了别墅大门。他靠在玄关的墙壁上,疲惫地闭了闭眼,打开手机查看信息。 作为初登场的豪门新贵,绿色软件上一下子出现了好多红点。他的手指一路下滑,悬停在曲幼薇的消息之上,忽然停住: [云深,我哥说要请你去靶场射击。明天下午,我家庄园见。] [他不让我陪你一起,要是曲凌风欺负你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他点进去,飞快地回了一个“好”。 曲幼薇:[早点休息^_^] 看见这个表情,苏云深浑身都疲惫忽地一松。 这个表情是他们设定好的暗号,这意味着,曲幼薇已经成功联络了她的爱人——这个时间节点,苏云深甚至不能确定二人是否定情,并且对方愿意配合逃脱计划。 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墙壁上的挂画,一对椋鸟正在展翅,仿佛马上要升向天空。 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得到自由。他甩甩头,也跟着回道:[早点休息^_^] * 第二天下午,曲家私人靶场。 这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广阔场地,分为室外和室内两部分。苏云深所在的室外空间,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曲凌风身着冲锋衣,站在基准线后,身姿挺拔如松。他眼睫低垂,神情专注地调试着手上的□□手枪。靶场里灯光明亮,照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更显得眉目冷峻,英俊非凡。 苏云深准时到场,他换上了一身黑色战术训练服,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形。比起昨夜的优雅贵气,多了几分锋芒。 “苏少,你来了。”没等他开口,曲凌风已经摘下耳罩,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与探究。 钢靶上的数枚弹孔表明,他已经热过身了,颗颗正中靶心。 而且……苏云深在心底吹了个口哨,□□系列的手枪,显然是定制款。看起来他们喜好类似,他爱极了那偏硬的扳机。 “曲总相邀,不敢怠慢,”苏云弯了弯唇角,“不知道你想玩点什么?” “听说苏家子弟都是在靶场里长大的,我可不敢班门弄斧,随便来几发怎么样?” “客随主便。不过……”苏云深的视线看向远处,几个维护良好的碟靶机,“欧洲定制的最高速款?” 曲凌风眼中精光一闪:“不错。苏少有兴趣?” “看久了固定靶,未免乏味。”苏云深熟练地检查枪械,装弹上膛,动作优雅又迅速:“此刻阳光正好,并不刺眼。不如设定成随机移动模式,我们比比看?” 苏云深眼中兴致勃勃,在原著小说中,并没有二人较量的情节。他还真想知道,比起曲凌风,到底谁更技高一筹。 曲凌风点头答应。 随着机器跳转,尖锐的哨音响彻靶场。 几乎是同时,彩色的碟靶从两个机器口中吐出,呈现出极其刁钻的角度。这些碟靶的飞行速度极快,意味着枪手必须在半秒内将它击落。而且,室内不同于室外,必须要考虑到风向、空气湿度等种种因素的干扰。 总而言之,若非小说世界根本不讲物理,他们可能连一发都不能击中。 “砰!砰砰砰!砰!” 枪声瞬间连成一片,密集得几乎分辨不出间隙。 曲凌风眯起眼睛,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带着精准的预判,使得飞碟在空中接连炸开。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苏云深时,瞳孔猛地一缩! 若不是他知道,这只是苏云深随手拿的手枪,他准会以为其中施展了魔法。 苏云深仿佛与手枪融为一体,他的动作幅度极小,手腕的每一次微调都精准到极致。 他甚至没有闭常用眼,神色悠闲从容,宛如在自家庭院中散步。只是枪口所指之处,飞碟应声碎裂。仿佛射击,是他融入骨髓里的本能。 曲凌风在短暂失神的瞬间,失手错过了一枚碟靶。它迅速地向外低飞,直到脸贴地面。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在上膛、射击碟靶的间隙里,苏云深甚至有余裕再射一发! 他有着快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开枪动作,极致的观察力和掌控力。 曲凌风放下手枪,没有继续射击。他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枪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他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全方位的碾压。 他缓缓转过头,原本审视的目光,混杂着难以置信。 风声呼啸的靶场上,苏云深双手持枪,动作优雅贵气。他修长瘦削的身体包裹训练服里,侧脸俊美精致,好似一把锋利又名贵的刀。 曲凌风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靶场里只剩下苏云深一个人的枪声。 打空弹夹之后,苏云深摘下耳罩,扭头看向曲凌风:“怎么不打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很显然,这次射击激发了他的兴致。 曲凌风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两三秒钟,忽然说:“苏少枪法很好,我有一个游戏,不知苏少敢不敢玩?” “什么游戏?”苏云深勾起唇角,问。 曲凌风缓缓抬臂,举起手枪,指向苏云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汤显祖《牡丹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曲少这是什么意思?”苏云深眯起眼睛,不悦地看向曲凌风,“没想到你还有拿枪指着别人的爱好的爱好。” 却见曲凌风抬枪,向着苏云深的方向射击。子弹呼啸着传来凶猛的爆破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飞过,随后是碟靶落地的脆响。 “十二点钟方向,仰角二十。”曲凌风缓缓报出碟靶方位,随后取下装在冲锋衣外套里的酒红色手帕,撕成长条,作为临时的蒙眼布。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表情极为平静:“不知道苏少爷敢不敢上靶场?” 苏云深眼中的不虞稍微收敛了些,他明白了曲凌风的意思,这是要他来指挥射击,曲凌风盲射。这是对信任和能力的双重考量,无论是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出了差错,苏云深都有被流弹击中的危险。 他掀起眼睑,仔细的打量着曲凌风。今天的曲凌风实在是太奇怪了,按照小说原著,曲凌风为人规矩刻板,沉稳谨慎,不应该会做出这么肆意妄为的事。如果他倒在这里,即使是为了家族的脸面,苏家也不会放过曲家。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枪法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碾碎了他? 苏云深玩味地勾起唇角,很快又抛下这些念头。很显然,比起人,他更喜欢子弹。这种危险并没有让他感到退缩,反而激发了他的兴趣。 枪在他手中,一直是好用而强大的武器,是流淌在他身体中的血性力量。他也想测试一下,自己的枪法到底准到了什么程度。 苏云深单手撑着置物台,翻身越进靶场。紧身的战术训练服包裹着他,像在追随一直敏捷而矫健的猎豹。 曲凌风仰头,将布料蒙在眼睛上。他具有一半到西方血统,因此眉骨比常人更高,很有一种斯文精英的气质。 也是在蒙上眼睛之后,苏云深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形状极美。轮廓是薄而利的,唇峰却微微往上翘,在冷肃气场中横生出一种楚楚可怜之意。 苏云深心底浮现了片刻的异样,明明即将被手枪指着的人是他,他却忽然觉得,眼上蒙布的曲凌风,很有一种殉难者的气质。 幸好碟靶机对眼前风情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地发射碟靶。苏云深迅速报出方位,曲凌风动作很快,用来反应的时间不到十分之一秒。 三点钟方向,仰角三十度! 十一点钟方向,低空飞行! 碟靶应声而碎,裂开彩色的粉末,仿佛胜利时庆祝用的烟花。 接下来的几个碟靶极为分散,苏云深一个个报出点位。连续几颗子弹飞散而出,最近的一颗子弹在他身侧炸开,散发出浓重的硝烟味。 又是一次完美的配合,苏云深偏了偏头,转身和曲凌风对视。直到看见对方眼睛上的红布,才意识到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他勾起唇角,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一个个碟靶飞出,每一只都是迷人又危险的挑战,他们简单地重复着这一动作,享受着纯粹的射击时光,直到几分钟后,起风了—— 大片大片绿色的树木摇曳着枝干,晃动起绿色的波浪。一阵极渺远极渺远的风声由远及近,自耳边呼啸而过,仿佛穿梭的游鱼。 苏云深将右手放在嘴边,兴奋地打了个呼哨,悠扬的声音在靶场里回转,仿佛群山间松鸦的啼鸣。充满了灵动和生命的意味,曲凌风没有动,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几个碟靶跌落在地,他们都意识到了,但是没有人去理会。苏云深一边往靶场的方向退去,一边和着风声演奏。他感觉自己在流动,就像那长长的呼哨声在山林里走过一遭。 他不再是苏云深李云深韩云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所有的爱恨情仇都与他无关,所有的事物都不能够伤害到他。他陶醉在自由的空气里,几乎要为之倾倒。 这时后,一个温热的手臂揽住了他。他偏头看去,曲凌风低垂着眼,借助光线透过时的模糊轮廓,牢牢地扶住了他。这时候他仍未摘下覆盖在眼睛上的红布,只是鼻梁挺直,脸型流畅立体,还微微张着那过分性感的嘴唇。 “小心。”曲凌风轻轻说。 苏云深伸出手去,轻轻地覆盖在他的眼睛之上。能感觉到手帕的布料微凉,光滑柔软。曲凌风的眼睫毛很长,此刻正在他的手下挣动。 苏云深扯开那块蒙眼布,曲凌风睁开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沉寂的,带着一种精致克制感。 却见眼前的苏云深,纤长指间夹着那块酒红色布料,神色从容安逸,宛若刚刚捕获猎物的猫。呼啸的山风轻拂过他的头发,顺着精致的眉眼往后梳,显露出一丝乖觉。 在他身后,靶场以外更远的地方,是浮光跃金的沉寂山脉,藕粉色和暖意消融了它,夜的静谧呼之欲出。 曲凌风忽然生出了一种他生来就属于山野的错觉,但他属于苏家,不是么? 他们之间隔着放置枪支和子弹的平台,距离却比之前要更近。 他们是一样的,这是他们身上永远的枷锁。 一丝淡淡的厌倦从他的眉眼中一闪而过,再抬眼时,曲大少依旧是沉稳的曲大少,苏少爷也依旧是那优雅高贵的苏少爷。 曲凌风忽然有一种预感,如果再不开口说些什么,他们将永远错过了解彼此的机会。 “司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一名公交车司机。”曲凌风听见自己说。一种陌生的情绪浮上心头,除了诉说心事的羞赧,还饱胀着一丝极其细弱的期待。 “嗯。”苏云深漫不经心地靠上置物台,调整成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曲凌风轻松地笑了,仿佛抗了许久的重担到这一刻才松懈下来。他靠上置物台的另一侧,射击区域本就狭窄,两个大男人对着靠上去,身子交错,居然也够用,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微凉的耳廓。 他半闭着眼睛,慢慢地陈述:“就只开一条路线,顺着公路行驶,循规蹈矩,准时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看人们像袜子穿上脚一样来来去去。遇到丢三落四的小孩,就把东西捡起来还给他。” 苏云深哼了一声,有意刁难他:“要是遇见猥琐的大爷怎么办?” 曲凌风皱眉:“就把他给赶出去。” 苏云深懒懒地闭上眼睛,慢悠悠问:“要是遇见躺着的大妈呢?” 曲凌风把嘴唇抿成一条线:“那就让她起来!” 苏云深拉长了语调,又问:“要是遇见闹事的小混混呢?” 曲凌风睁开眼睛,佯怒地盯着苏云深,意有所指:“哪里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那就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怎么打?”苏云深懒洋洋地追问。 曲凌风忍无可忍地抬手,他曲起手臂,肘了一下苏云深:“这样。” 苏云深挨了他一下,一时间竟然不能自已,闷笑出声:“就这样?” “就这样。”曲凌风直起身子,理了理衣领,确保自己依旧体面,依旧一丝不苟。非必要的时候,他绝不会亲自动手,这是上位者的从容。 “你知不知道——”苏云深将手臂撑在置物台上,俯身向前,挑眉道:“在孤儿院里,像你这样沉闷、刻板,还死守规矩的书呆子,只会被欺负得很惨。” 曲凌风抿住嘴唇,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如此大胆的话。要是以前,遇到有人挑衅,他之间用钱砸回去就好了。但是他现在不想做曲大少,他只能怒气冲冲地闭嘴。 却没想苏云深气焰更盛,清清亮亮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说话了?” 曲凌风深深地皱起眉毛:“苏家也是名门望族,你说话的时候,怎么可以如此不体面。” 苏云深浅浅一笑:“谁让我是捡来的呢?” 曲凌风眉心越拧越深,恨不得甩脸色当场离开。幼薇这个男友,看起来优雅贵气,没想到其实是一个流氓,对未来的大舅哥没有一点尊重,不知道会不会把幼薇给带坏了。 可是他转念一想,男朋友,到底还是比女朋友要好上许多的。幼薇先谈一个男朋友,日后自然也就能接受男老公,本本分分地做好曲家女人该做的事。 于是又阴沉着脸说:“苏少爷能言善辩,看来靠说话也能饱腹,今晚我本想邀请你到主宅,与幼薇一同见见父母,恐怕也不用去了。” 苏云深脸上的笑容一顿,按照原著剧情,他来到曲家以后,既失忆,也无身份,很快上演了一场被刁难的戏码。很显然,这就是原著剧情的顺延。他知晓原著剧情,又有人设背书,自然不怕这个,只是不知道取肾挖眼的既定命运,能否逃离。 若是兜兜转转,汲汲营营,手中所握都是虚妄,才是真正可笑。 他绝不会再踏入旧时命运半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率先杀了这三个男人,让他们为自己陪葬。 “多谢令尊和令堂赏识。”苏云深从齿缝间挤出一丝笑意。 他有些分心地想,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切,会不会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