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只想当首富》 第1章 第一章 头疼,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滚筒洗衣机里,颠簸,窒息,无数纷乱的碎片冲撞着意识。 林巧巧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景象。 暗沉沉的拔步床,帐子是半旧不新的水红色,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陈旧的檀香气,混杂着草药的清苦味。 这不是她那间月租五千,堆满样品和设计稿的公寓。 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眼前再次发黑,又跌回硬邦邦的枕头上面。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脑海。 这是林府。江南苏州城内的一个富商之家。她是家里面排行第三的庶女,也叫林巧巧。生母早逝,性子怯懦,在这深宅大院里像个透明的影子。几天前不慎落水,一场风寒就要了原主的小命,再睁眼,就成了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国潮品牌联合创始人?食品科学硕士?曾经在商场上和对手厮杀,熬夜改方案的林巧巧,此刻只想骂一句脏话。 她穿越了。穿成了一个爹不疼,没娘爱,随时可能被家族牺牲掉的,标准的古代小庶女。 “三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细细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巧巧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青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正惊喜地看着她。是原主的贴身丫鬟,桃枝。 “桃枝……”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桃枝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着她喂下。“小姐,您可算醒了!都快吓死奴婢了!您都昏睡三天了!” 温水润过喉咙,稍微舒服了些。林巧巧靠在床头,慢慢梳理着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和现状。穿越已成事实,抱怨无用,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且要活得好。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嫡母王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精明,算计,把持着后宅,对庶子庶女们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原主这次落水,恐怕也未必是意外那么简单……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脆响。 桃枝脸色一白,低声道:“是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来了。” 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藏青色缎子比甲,面容严肃刻板的婆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周妈妈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落在林巧巧身上时,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倨傲。 “三小姐可算是大安了。”周妈妈语气平淡,没什么起伏,“夫人惦记着,让老奴过来瞧瞧。” 林巧巧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学着原主怯生生的样子,细声细气地道:“有劳母亲挂心,有劳周妈妈跑一趟。” 周妈妈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自顾自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三小姐既然醒了,有些话,夫人便让老奴代为传达。”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故意要给林巧巧压力。 “咱们林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也讲究个知恩图报。城西的刘老爷,是经营盐业的大贾,家资巨万,与咱们老爷生意上多有往来。前些日子,刘老爷府上的老夫人做寿,夫人带你们姐妹去拜寿,刘老爷……偶然见了三小姐一面,便上了心。” 林巧巧的心猛地一沉。刘老爷?那个年过六十,妻妾成群,据说脾气还不怎么好的老盐商? 周妈妈像是没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继续道:“刘老爷有意纳三小姐为第八房妾室,已派人来透过口风了。虽说……是妾室,但刘家富贵,三小姐过去,那也是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比在这府里……自然是强上许多的。夫人说了,这是三小姐的造化,让您心里有个数,好好将养身子,等着刘家那边择吉日过礼。” 造化? 林巧巧几乎要气笑了。把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送去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妾,这叫造化? 她攥紧了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原主就是因为隐约听到了这个消息,心神恍惚,才失足落水的吧?哪里是失足,分明是被逼得没了活路! 不行!绝对不行! 她林巧巧,上辈子卷生卷死,好不容易快要财务自由,这辈子难道要困在一个老朽的后院里,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了此残生? 做梦! “周妈妈……”她抬起眼,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珠要掉不掉,声音越发柔弱,“我……我身份低微,只怕……配不上刘老爷的厚爱。而且……我这病怏怏的身子,万一过了病气给刘老爷,岂不是罪过?” 周妈妈皱起眉,显然不耐烦她的推拒:“三小姐这是什么话?刘老爷什么名医请不起?自然会给你调理好身子。至于身份……夫人自有考量,总不会让你失了林家的体面。你安心待着便是。” 说完,也不等林巧巧再开口,便起身:“话已带到,老奴还要去回禀夫人,三小姐好生歇着吧。” 看着周妈妈带着人扬长而去,桃枝“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哭道:“小姐!怎么办啊!那刘老爷……听说他前头几个妾室,都没落得好下场……小姐您不能去啊!” 林巧巧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 她扶起桃枝,眼神锐利:“哭有什么用?哭就能改变命运吗?” 桃枝被自家小姐骤然改变的气势吓了一跳,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桃枝,你想不想跟着我,搏一条活路出来?”林巧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桃枝下意识地点头:“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好。”林巧巧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要弄到一笔启动资金。”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个空荡荡的首饰盒上。原主没什么像样的首饰,仅有的几件,在她病中也被克扣得差不多了。但,总还有点东西。 “你去,把我那对素银镯子,还有那支鎏金的蜻蜓簪子找出来,想办法悄悄拿出去当了。”林巧巧冷静地吩咐,“记住,避开府里的人,找一家信誉好些的当铺,活当。” “小姐!”桃枝惊愕。 “快去!”林巧巧语气不容置疑。 打发了桃枝,林巧巧强撑着虚软的身体下床,走到窗边。窗外是小小的院落,几竿翠竹,一角天空。格局困不住翱翔的鹰,这深宅大院,也休想困住她林巧巧。 她需要钱,需要立身之本。经商,是她唯一熟悉且最快能见到成效的路子。 卖什么? 吃的!这是最贴近生活,最容易打开局面的品类。而且,她有信心,用现代的眼光和知识,在这个时代做出降维打击的产品。 接下来的两天,林巧巧一边“虚弱”地养病,应付着王氏派来探视的人,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构思她的商业计划。 她让桃枝借着出府采买针线的机会,买回了一些面粉,砂糖,猪油,以及几种市面上常见的水果和干花。最关键的是,她特意嘱咐桃枝,去找药铺买一点“石膏”,或者说,是经过她简单描述后,桃枝能理解的那种“白色的,细细的,能点豆腐的粉末”——她要的是食品级的凝固剂。 材料有限,工具简陋,但这难不倒她。 小院里有个废弃的小厨房,平时不用,正好成了她的秘密实验室。 她指挥着桃枝生起小火,自己则挽起袖子,开始动手。将水果捣碎取汁,混合砂糖熬煮,加入处理过的粉末,利用温度控制和简单的物理方法,进行提纯和结晶…… 失败了好几次,浪费了不少材料,桃枝看得心疼不已。 但林巧巧没有气馁。终于,在一次次尝试后,她成功了! 当那几块呈现出半透明质感,色泽莹润,如同上好琥珀或琉璃般的糕点从简陋的模具中脱出时,桃枝惊得捂住了嘴。 “小,小姐……这……这是糕点?这分明是……是宝石吧!” 那糕点通体澄澈,内里镶嵌着细碎的,颜色娇艳的花瓣或果肉,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晶莹剔透,宛如艺术品。 林巧巧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口感Q弹爽滑,甜而不腻,带着天然花果的清新香气。 完美! 这就是她的拳头产品——琉璃糕!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巧意琉璃糕”! “桃枝,我们明天就出府。”林巧巧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去找个好地方,摆摊!”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巧巧换上了一身半旧但干净的素色衣裙,用一块布帕包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她拎着一个盖着干净白布的食盒,带着同样做普通丫鬟打扮,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桃枝,趁着府中下人开门洒扫的混乱,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清晨的苏州城,渐渐苏醒。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挑着担子的货郎穿行其间,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林巧巧没有选择那些最热闹的主街,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清净,但往来行人衣着体面,不乏富家女眷和书生打扮之人的街道。她看中了街角一棵大柳树下的一块空地。 “就这里了。”她放下食盒,让桃枝铺开一块提前准备好的,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刹那间,周围路过的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来。 那食盒里铺着深色的衬布,越发衬得那几块“琉璃糕”流光溢彩,晶莹可爱。阳光透过柳树的缝隙洒下,落在糕点上,仿佛它们自身在发光。 “咦?那是什么东西?真好看!” “是糕点吗?怎地像琉璃似的?” “没见过这样的点心……” 窃窃私语声响起,好奇的目光越聚越多。 林巧巧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引人怜弱的怯生生,却又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吸引力: “各位叔伯婶娘,哥哥姐姐,小妹家传手艺,新制的‘巧意琉璃糕’,今日初试售卖。用料干净,清甜不腻,赏光看一看嘞……” 她拿起一小块提前切好的,用作试吃的糕点,用干净的竹签插着,递给离得最近的一位带着小女孩的妇人。 “这位姐姐,给您家小姑娘尝一口?不要钱。” 那妇人衣着不俗,小女孩更是眼巴巴地看着那漂亮的糕点,咽着口水。妇人犹豫了一下,接过,小心地喂给女儿。 小女孩咬了一小口,眼睛瞬间亮了,扯着母亲的衣袖:“娘亲!甜!好吃!还要!” 妇人自己也尝了尝剩下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 这口感,这味道,确实前所未见! “小姑娘,这糕点怎么卖?”妇人问道。 林巧巧早就想好了定价策略。这东西走的就是高端,稀缺路线。 “姐姐,这琉璃糕制作不易,用料也精细,今日只得这些。一块卖二十文钱。” 二十文!足够买好几斤白米了!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这价格,可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 然而,那妇人只是略一沉吟,便道:“给我来两块。” 开门红! 有了第一个顾客,尤其是看起来颇有身份的顾客带头,其他人的顾虑似乎也打消了不少。加上那琉璃糕的卖相实在太过惊艳,好奇心和对“稀罕物”的追求,驱使着一些家境殷实的人纷纷掏钱。 “给我也来一块!” “我要三块!” “剩下的我全要了!” 食盒里的琉璃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铜钱叮叮当当地落入桃枝紧紧抱着的钱袋里。 桃枝激动得脸都红了,看向林巧巧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林巧巧心中也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她一边收钱,一边熟练地用干净的油纸给客人包好糕点,动作麻利,态度不卑不亢。 就在最后几块糕点即将售罄之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小娘子卖的是什么好东西?让爷们也瞧瞧!” 三个穿着短打,歪戴着帽子,一看就是地痞混混的男人挤开了人群,围到了摊子前。为首的是个刀疤脸,目光淫邪地在林巧巧身上扫来扫去,又盯着那所剩无几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糕。 “看着是不错。这点心,还有你这个人,爷都要了!跟爷回去,保你吃香喝辣!”说着,伸手就要来抓林巧巧的手腕。 桃枝吓得惊叫一声,挡在林巧巧身前。 周围的人群立刻散开了一圈,敢怒不敢言。 林巧巧心脏一紧,暗叫不好。果然是树大招风,这才刚开张,就惹来了麻烦!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硬拼肯定不行,呼救?这些地头蛇,寻常百姓谁敢惹? 就在那刀疤脸的脏手即将碰到桃枝的瞬间—— “住手。” 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中气不足的,略显虚弱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那刀疤脸的动作顿住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街对面,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看似朴素的青篷马车。车帘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面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唇色很淡,五官却清俊得惊人,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沉静无波。他穿着月白色的直缀,外罩一件同色的薄氅,更显得身形清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用手帕掩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才抬眼看向这边,目光平静地掠过那几个地痞,最后落在被桃枝护在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林巧巧身上。 他的眼神,在她那双因为紧张和警惕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上,停顿了一瞬。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欺凌弱女,成何体统。”男子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久居上位的淡漠。 那刀疤脸显然不认识这病秧子似的公子哥,但看他气度不凡,乘坐的马车虽不华丽,细节处却透着精致,心里也有些打鼓,嘴上却还硬着:“你是什么人?少多管闲事!” 车旁的侍卫模样的人眼神一厉,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 车中的男子却摆了摆手,示意侍卫稍安勿躁。他看着刀疤脸,淡淡道:“我姓萧。” 仅仅两个字。 刀疤脸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猛地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萧……萧……”他结巴着,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萧公子!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说完,竟是连滚带爬,带着另外两个同样面如土色的混混,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跑了,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一场危机,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看向马车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萧?难道是那个萧家?” “江南首富萧家?难怪……” “那位就是传说中萧家那位病弱的二公子?” 林巧巧心中也是巨震。 萧家?江南首富萧家? 她穿越过来这些天,对苏州城的势力分布也有了个大概了解。萧家,那是真正的巨富,跺跺脚整个江南商界都要抖三抖的存在。难怪那几个地痞吓成那样。 这位……就是萧家那位据说先天不足,常年卧病,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的二公子,萧墨珩? 她下意识地看向马车。 恰好,车中那位萧公子的目光也再次投向她。 四目相对。 他依旧用手帕轻掩着唇,面色苍白,眼神却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与她此刻“柔弱小摊贩”身份格格不入的,冷静的审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布帕的遮掩,看进她故作惊慌实则飞速盘算的内心。 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车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街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周围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是不少人离开时,还忍不住回头多看林巧巧和她那空了的食盒几眼。 桃枝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小姐,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多亏了那位萧公子……” 林巧巧却没有说话。 她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萧墨珩……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巧合吗? 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摸了摸怀里那个已经变得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亲手赚到的第一笔钱。本该是纯粹的喜悦,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开局算是顺利,第一桶金到手。 但前有嫡母逼婚,后有地痞骚扰,现在,似乎又引起了更麻烦的人物的注意…… 这古代经商路,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波澜壮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 不管怎么样,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有了钱,就有了周旋的底气。 “桃枝,我们回去。”林巧巧拉起还在后怕的小丫鬟,声音恢复了冷静,“明天,我们继续。” 第2章 第二章 林巧巧带着桃枝回到林府侧门时,日头已经升高。门房老王正倚在门框上打盹,听见动静,掀开眼皮懒懒地瞥了她们一眼,见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出三小姐和她的小丫鬟,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又阖上眼,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这种被彻底忽视的态度,此刻正合林巧巧的心意。她低眉顺眼,拉着桃枝,脚步轻快地穿过熟悉的角门,沿着抄手游廊,一路避着人,回到了自己那个偏僻的小院。 直到院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落了栓,桃枝才猛地松了口气,后背抵着门板,拍着胸口,脸上又是后怕又是兴奋:“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赚到钱了!”她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双手捧着,递到林巧巧面前,眼睛亮得惊人。 铜钱碰撞发出沉闷实在的声响。 林巧巧接过钱袋,掂了掂,唇角弯起一个真实的,带着成就感的弧度。她倒出铜钱,在屋里那张掉漆的旧木桌上一枚一枚数着。除去成本,净赚了将近三百文。 不多,但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开始。是她在绝境中,亲手凿开的第一道缝隙,透进来的光和希望。 “收好。”她将大部分钱重新装回钱袋,递给桃枝,“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桃枝用力点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谨慎地藏到床下一个隐秘的墙砖后面。 “小姐,那位萧公子……”藏好钱,桃枝忍不住又想起街上的惊魂一幕,以及那位苍白清俊,一句话就吓退地痞的贵人,“他……他怎么会帮我们?” 林巧巧正在盆里净手,闻言动作顿了顿。水流划过她纤细的手指,带着初夏井水的凉意。 “不知道。”她回答得很干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布巾擦干,“或许只是路过,顺手为之。那种人家,心思不是我们能猜的。” 她不想过多纠结于此。无论那位萧公子是出于何种目的,目前的局面对她有利无害。她需要关注的,是接下来该怎么走。 “琉璃糕”一炮而红,证明了她的思路是对的。但仅仅靠摆摊,风险大,收益也不稳定。今天遇到地痞,明天可能就会遇到巡街的衙役,或者被其他眼红的摊贩排挤。 必须尽快有一个固定的店面。 而且,产品也需要更新迭代。单一的“琉璃糕”虽然新奇,但久了难免失去吸引力。她需要开发新的产品线,形成品牌效应。 “桃枝,”她转过身,眼神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天我们不去摆摊了。” “啊?”桃枝愣住,“为什么?生意那么好……” “生意好是好事,但也招风。”林巧巧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几竿翠竹,“我们要换个方式。你明天再去一趟市集,多买几种不同的果子,还有……看看有没有牛乳,若能买到,尽量买些回来。另外,再买些细腻的瓷瓶或者琉璃小罐,要干净雅致的。” 她要尝试制作果酱,还有类似奶油冻之类的甜品。这个时代,糖是奢侈品,甜味本身就能带来愉悦,若能搭配出新颖的口感和外观,不愁没有市场。 桃枝虽然不明白小姐具体要做什么,但经过今天,她对林巧巧已是无条件的信服,立刻点头应下。 主仆二人简单用了些午膳,多是清汤寡水,唯一的荤腥是一小碟没什么油光的咸菜。林巧巧也不在意,脑子里全是对未来店铺和产品的规划。 下午,她借口要静养,打发走了例行来探视的,王氏院里的一个小丫鬟,便关起门来,铺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烧剩的炭条,开始勾画她心目中的“巧意坊”草图。 铺面不用太大,但要干净明亮,位置最好在那些售卖胭脂水粉,绸缎首饰的店铺附近,能精准接触到有消费能力的女客。装修要雅致,要有独特的标识…… 她画得专注,连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光都未曾留意。 与此同时,苏州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的巨大宅邸内。 这宅子外面看着与江南其他富户的庭院并无太大不同,白墙黛瓦,低调内敛。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移步换景,一草一木皆见匠心,奢华中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底蕴。 宅邸深处,一间书房内。 窗扉半开,窗外是一池碧水,几尾锦鲤悠闲地游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檀香,压住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萧墨珩褪去了外出时那件薄氅,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直缀,更显得身形清瘦颀长。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账册,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低垂的眼眸里,却毫无病弱之气,只有深潭般的沉静和锐利。 一个穿着青色劲装,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垂手立在下方,正是今日随行护卫的其中一人,名叫萧十一。 “公子,查清楚了。”萧十一声音不高,语速平稳,“今日街上那卖糕点的女子,是城东林家的庶出三女,名叫林巧巧。其生母原是林家主母王氏的陪嫁丫鬟,早几年病故了。这林三小姐在府中并不受重视,据说性子怯懦。前些日子落水病了一场,险些没救过来。” 萧墨珩翻动账册的手指未停,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萧十一继续道:“林家主要做绸缎和茶叶生意,规模尚可,但在苏州城里排不上号。最近,林家似乎有意巴结城西的盐商刘炳荣,有风声说,想将这林三小姐送给刘炳荣做妾。” 听到“刘炳荣”三个字,萧墨珩翻页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刘炳荣,江南盐课提举司副提举的小舅子,明面上是盐商,暗地里……他手中正在翻看的这本账册,有几笔不清不楚的巨额款项,最终流向的影子,就与刘家有关。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窗外那池碧水上,声音平淡无波:“落水病了一场,就忽然会做那样精巧的糕点,还敢当街叫卖了?” 萧十一低头:“属下也觉得蹊跷。据林家下人说,这位三小姐此前并无任何出众之处,女红平平,识字也不多。今日她所售卖的‘琉璃糕’,属下暗中观察过,确实精巧异常,市面上从未见过。而且她定价二十文一块,显然走的不是平民路子,颇懂些经营之道。” 一个备受冷落,怯懦无知的庶女,一场大病之后,竟似脱胎换骨。 有趣。 萧墨珩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今日并非特意去那条街,只是恰好路过。掀开车帘,本是想透透气,却一眼就被那柳树下的小摊吸引了。 吸引他的,倒不全是那几块晶莹剔透的糕点。而是那个包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 周围是嘈杂的市井,往来是各色目光,她站在那里,身形看似单薄柔弱,微微低着头,似乎很紧张。但那双眼睛,在偶尔抬起看向顾客,看向那盛放糕点的食盒时,里面没有怯懦,没有惶恐,只有一种极力掩饰的,锐利的冷静和一种……近乎狂妄的自信。 那是一种,与周围环境,与她所扮演的身份,格格不入的眼神。 像一颗被尘埃掩盖的明珠,偶然擦去一点浮灰,泄露出的那一丝光芒,锐利得惊人。 然后,便是地痞闹事。 他本不欲管这等闲事,萧家的身份,也不便轻易暴露。但在那地痞伸手的瞬间,他看到她藏在袖中骤然握紧的拳头,看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是害怕,而是冰冷的权衡和……一丝杀意?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深闺庶女该有的反应。 于是,他开了口。并非全然为了解围,更多是……一种试探。 他想看看,这枚看似蒙尘的棋子,究竟能引出怎样的变数。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江南棋局里,多一个意外,或许能搅动一池死水。 “盯着她。”萧墨珩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账册上,语气淡漠,“不必干涉,看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特别是,她和林家,和刘家,还有没有别的牵扯。” “是。”萧十一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微响,和窗外偶尔响起的鱼尾拨动水花的轻音。 萧墨珩的目光停留在账册某一页的数字上,心思却微微飘远到了那个已然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手工作坊的院子里。 按照林巧巧的吩咐,桃枝买回了各种材料,林巧巧便带她一起,在那个废弃的小厨房里埋头试验。 牛乳不易保存,她便尝试加入果汁,花露,利用温差和简单的工具进行打发和定型,折腾了许久,终于做出了类似奶油和慕斯口感的东西,虽然稳定性差些,但入口即化,奶香混合着果香,味道极佳。 她还成功熬制出了几种不同口味的果酱,色泽鲜亮,浓稠适中,装在桃枝买回来的那些小巧的白瓷罐里,显得格外诱人。 “小姐,这个……这个真好吃!”桃枝舔着勺子上残留的一点草莓酱,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比铺子里卖的饴糖,蜜饯好吃多了!” 林巧巧看着摆放在桌上的几样新品——改良后口味更多的“琉璃糕”,新做的“奶冻”,还有几小罐果酱,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产品线初步丰富起来了。 但开店的本钱还远远不够。摆摊的收入,除去购买材料的成本,剩下的积攒起来也太慢。 她需要一笔快钱,也需要一个契机,让“巧意坊”这个名字,在真正有消费能力的人群中先打响知名度。 机会很快来了。 这日午后,桃枝从外面打听消息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和兴奋。 “小姐,奴婢听说,过几日,知府大人家的小姐要在城外的别院办一场赏荷宴,请了不少城里的夫人小姐呢!” 赏荷宴? 林巧巧心中一动。这可是绝佳的□□会!若能把她做的这些甜品送进那样的场合,让那些高门女眷尝到…… “知府小姐喜欢什么?可有什么特别的偏好?”她立刻问道。 桃枝歪着头想了想:“奴婢听门房那几个婆子嚼舌根,说知府小姐最爱风雅,尤其喜欢收集各种精巧的香囊,扇坠子,对吃食也挺挑剔的,好像……特别喜欢甜食,但又怕腻。” 喜欢甜食,又怕腻? 林巧巧的目光落在那些晶莹剔透,口感清爽的琉璃糕和奶冻上,嘴角微微勾起。 正中下怀。 “桃枝,准备一下。”她站起身,眼神灼灼,“我们得想办法,让知府小姐在赏荷宴前,先‘偶然’尝到我们的点心。” 直接上门推销肯定不行,她们连知府家的门都进不去。必须借力。 林巧巧沉吟片刻,问道:“知府小姐,平日和城中哪家小姐交往比较密切?” 桃枝努力回忆着:“好像……和通判家的李小姐,还有几位书香门第的小姐走得近些。” 通判李家……林巧巧在记忆里搜寻着。原主似乎和李家一位不太起眼的庶女,在某个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这条路也行不通。 看来,只能从外部寻找机会了。 “桃枝,你再去打听一下,知府家负责采买点心果子的,是外院的哪个管事?或者,小姐院里的丫鬟婆子,有没有哪个是能说上话,又比较活络的?” 她就不信,银子开路,会找不到一个缝隙。 桃枝领命去了。 林巧巧走到桌前,看着那些精心制作的甜品。它们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她摆脱命运,安身立命的武器。 必须成功。 她拿起一块点缀着薄荷叶的奶冻,轻轻咬了一口。清凉滑嫩,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样的东西,不应该被埋没在这个小院里,更不该成为她换取自由的唯一筹码,它们值得被更多人看见,品尝,而林巧巧,她也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第3章 第三章 暮色渐浓,小厨房里还残留着甜香。林巧巧将最后一点熬好的樱桃酱仔细封进白瓷小罐,指尖被冰凉的罐壁激得微微发红。桃枝在一旁收拾着灶台,动作轻快,嘴里还忍不住念叨:“小姐,那秋露姐姐瞧着是个稳当的,可毕竟是知府小姐跟前的人,胃口怕是不小……” 林巧巧用布巾擦净手,目光扫过桌上那几个特意挑出来的,品相最完美的琉璃糕和两小罐果酱。这是她准备的“敲门砖”。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东西能送到正主眼前,让她尝到,这点本钱值得。”她声音平静。打通关节的银钱,加上这几样精心准备的样品,是她目前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桃枝点点头,还是有些忐忑:“就怕……万一知府小姐看不上……” “那就再想别的法子。”林巧巧打断她,语气里没有半点犹豫。退路是想出来的,不是怕出来的。 第二日,桃枝揣着东西和一小块碎银子,又悄悄出了门。林巧巧留在小院里,表面上是继续“静养”,实则心也悬着。她铺开炭笔和草纸,却难得地有些静不下心,笔下的线条也有些凌乱。这一步棋,至关重要。 直到午后,桃枝才匆匆回来,脸颊因快步行走而泛红,眼睛却亮晶晶的。 “小姐!成了!”她一进门就压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奴婢按小姐说的,等在知府后门那条巷子,好不容易等到秋露姐姐出来替小姐买丝线。奴婢把东西和银子给了她,说了小姐教的那番话……秋露姐姐起初还推辞,看了咱们的琉璃糕和果酱,眼睛亮了一下,后来收了银子,只说会尽力试试,让奴婢别声张。” 林巧巧悬着的心落下一半。收了,就好办。 “辛苦了。”她拉过桃枝的手,发现小丫鬟掌心都是汗,“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待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林巧巧强迫自己沉下心来,继续完善她的“巧意坊”规划,又试验了几种新的点心配方,但总忍不住分神去听院外的动静,猜测着知府后院可能发生的一切。 三天后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林巧巧正就着一点残光查看草纸上的铺面布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不是府里下人那种大大咧咧的拍打,而是带着点谨慎的,有节奏的三下。 桃枝一个激灵,看向林巧巧。林巧巧心脏微微一提,示意她去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外面站着的竟是桃枝日前见过的那个丫鬟秋露。她穿着一身比普通丫鬟略好些的浅碧色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到林巧巧,飞快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比上次热络了许多。 “林三小姐。”秋露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我们小姐让奴婢来传个话。” 林巧巧将她让进屋里,桃枝机警地守在门边。 “秋露姐姐请讲。” “小姐说,前几日您让丫鬟送来的点心,她尝了,很是喜欢。”秋露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荷包,放在桌上,“特别是那樱桃酱,抹在饽饽上,我们小姐连着用了两日早膳。这点心意,是我们小姐赏的,说是不能白吃了您的好东西。” 林巧巧看着那荷包,心中一定,知道事情成了大半。她没有立刻去拿荷包,而是微笑道:“知府小姐喜欢,是我的荣幸。一点粗陋手艺,不敢当赏。” 秋露见她宠辱不惊,心下又高看了几分,继续道:“小姐还说了,后日的赏荷宴,想请您也过去坐坐,顺便……带些您做的点心果子,让赴宴的夫人小姐们也尝尝鲜。” 来了! 林巧巧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依旧平静:“承蒙小姐抬爱,我一定准时赴约,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秋露点点头,又客气了两句,便匆匆告辞离去,像是生怕被人看见。 门一关上,桃枝几乎要跳起来:“小姐!成了!真的成了!知府小姐请您去赏荷宴!” 林巧巧拿起那个荷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好几块成色不错的碎银子,估摸着有十两之多。这不仅仅是赏钱,更是一种认可和预付的订金。 “桃枝,把这些银子收好。”她将荷包递给桃枝,眼神明亮如星,“我们的本钱,又多了一些。”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林巧巧的小厨房灯火几乎未熄。她调动了所有能用的材料,精心准备了数量充足的琉璃糕,不同花香的奶冻,以及几种口味的果酱。每一样都力求外形精致,口感完美。她还让桃枝找来一些干净的阔口浅碟,将不同颜色的糕点和奶冻错落摆放,间或点缀上可食用的新鲜花瓣和薄荷叶,力求在视觉上就先声夺人。 赏荷宴当日,林巧巧依旧是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只在发间簪了一朵新鲜的玉兰花,略作点缀。她带着拎着两个大食盒,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桃枝,拿着秋露前一天悄悄送来的帖子,顺利进入了城外的知府别院。 别院临水而建,此时荷花初绽,碧叶连天,清风送来阵阵荷香。水榭凉亭里,早已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各家的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言笑晏晏。 林巧巧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她身份低微,又是生面孔,只被引到靠近水边的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 她也不在意,安静地观察着场中的情形。主位上那位被众人簇拥着,穿着鹅黄缕金纱裙的少女,想必就是知府千金赵小姐了。旁边几位衣着华贵的,应该是通判,同知家的小姐。 很快,宴席开始,精致的菜肴流水般呈上。待到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活络时,赵小姐笑着拍了拍手,对众人道:“今日荷香怡人,我这儿还得了几样新奇的点心果子,与市面上常见的不同,请诸位姐妹也品评品评。” 她话音落下,几个丫鬟便端着林巧巧准备好的那些碟子,步履轻盈地走入席间,将一份份色彩清雅,造型别致的点心送到各位夫人小姐面前的案几上。 刹那间,低低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呀!这是点心?怎地像玉做的一般?” “真好看!瞧着就清凉。” “这是什么味道?似有花香……” 有好奇的,已经拿起旁边备好的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奶冻,或是掰下一块琉璃糕送入唇中。 随即,赞叹声变得真切起来。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好生特别!” “这琉璃糕口感爽滑,带着薄荷凉意,正合这时节。” “这果酱……酸甜适口,果味浓郁,比我府上厨子做的好上许多!” 赵小姐看着众人的反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朝林巧巧这边扫了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很快,便有丫鬟走到林巧巧身边,低声道:“林三小姐,我们小姐有请。” 林巧巧深吸一口气,起身,在不少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走向主位。 她依礼向赵小姐和几位身份高贵的少女行礼问安,姿态不卑不亢。 “林三妹妹不必多礼。”赵小姐语气和善,带着几分好奇打量她,“这点心,当真是你亲手所做?” “回小姐话,确是民女闲来无事琢磨的,用料粗浅,能入小姐和各位夫人的口,是民女的造化。”林巧巧声音清晰柔婉。 “林三妹妹过谦了。”旁边一位穿着湖蓝衣裙的小姐开口,她是通判家的李小姐,“这点心不仅模样别致,味道更是清新,不知妹妹可有什么名堂?” 林巧巧微微垂首:“民女胡乱起了个名字,叫‘巧意琉璃糕’,‘茉莉奶冻’。” “巧意……倒是贴切。”赵小姐点点头,又问道,“我瞧着,这点心似乎不易存放?可是要现做现吃才好?” 林巧巧心知这是关键问题,答道:“小姐明鉴。这类点心追求口感的鲜润,确是以当日现做风味最佳。民女平日也只是做些自家尝尝,或赠与相近的姐妹。”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产品的稀缺性和独特性,又暗示了自己并非专业的糕点师傅,维持了一种清高的,不以此牟利的姿态,更符合她目前“商户庶女”的身份,不至于跌份。 果然,赵小姐和几位贵女听了,眼中兴趣更浓。物以稀为贵,越是难得,越是能彰显身份和品味。 “如此说来,我们今日倒是真有口福了。”赵小姐笑道,又赏了林巧巧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林巧巧知道,火候已到,不必再多言。她安静地退回自己的座位,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刚才多了许多,带着各种意味。 宴席快结束时,秋露再次悄悄过来,低声对林巧巧道:“林三小姐,我们小姐和几位夫人小姐都很喜欢您的点心,私下问询的人不少。小姐的意思,若是您日后得了闲,方便时能否再做一些,遣人送到府上?银钱上好说。” 林巧巧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她知道,她的“巧意坊”尚未挂牌,但第一批高端客户群,已经成功打开了。 “秋露姐姐客气了,能为小姐和各位夫人效劳,是民女的福分。但有所需,但凭吩咐。” 回府的马车上,桃枝激动得脸颊通红,抱着已经空了的食盒,一遍遍回味着宴席上的情景。 “小姐!您看到了吗?那些夫人小姐都喜欢咱们的点心!连知府小姐都夸您呢!这下好了,咱们以后不愁卖了!” 林巧巧靠在晃动的车厢壁上,唇边也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但眼神依旧清明。 “这只是开始,桃枝。”她轻声道,“靠给高门送点心,能赚些钱,但终究是仰人鼻息,不成气候。” 她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招牌,一个能独立运营,不断壮大的事业。 赏荷宴的效应比林巧巧预想的还要快。 转过天,便有不止一户人家的丫鬟婆子,循着模糊的线索打听到林家,试图通过门房或者内院的管事,向这位“会做新奇点心”的林三小姐下订单。开出的价格,都颇为可观。 王氏那边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看着周妈妈报上来的,其他府上递来的,指明要三小姐制作点心的帖子和预付的银钱,脸色惊疑不定。 那个一向被她视作无用,准备随手打发送人的庶女,何时有了这样的本事?竟能不声不响地搭上知府小姐那条线,还引得这么多人家关注?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帖子,指尖有些发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她用林巧巧换取盐商刘炳荣支持的盘算。刘家那边,已经透了口风,颇为满意,只等择日过礼了。 如今这情形,倒叫她有些投鼠忌器了。 “夫人,您看这……”周妈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王氏沉吟片刻,将帖子丢在桌上,冷哼一声:“既然她有这本事,能为家里挣些脸面,倒也省得我白养着她。告诉下面的人,她要什么材料,只要不过分,便给她。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她心里盘算着,一个庶女,再怎么能折腾,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眼下先由着她,等这阵风头过去,或者等她没了利用价值,再处置不迟。毕竟,与刘家的联姻,带来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林巧巧发现,她院里的份例突然变得充足起来,她去小厨房捣鼓,也没人再来过问甚至阻挠。她知道,这是王氏暂时的默许,也是她利用价值提升的体现。 她抓紧这个机会,一边应付着越来越多的私人订单,赚取着积累开店的资金,一边更加隐秘地物色着合适的铺面。 这日,她让桃枝去城西一家新开的书铺买些纸笔,顺便探探那边铺面的行情。桃枝回来时,却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小姐,奴婢在书铺附近,好像……好像看到萧家那位公子了。”桃枝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巧巧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落在草纸上,洇开一小团污迹。 “你看清了?” “隔得远,奴婢不敢确定。但瞧着身形气度,有七八分像。他进了一家笔墨铺子,身边只跟着一个随从。”桃枝回忆着,“小姐,您说……萧公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去城西那边?那边虽说也挺热闹,但比起城东,总归是差了些。” 林巧巧放下笔,看着纸上那团墨迹,心头也笼上一丝疑云。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那位病弱的,深居简出的萧家二公子,似乎……出现得有些频繁了。 她捻了捻指尖,将那份疑虑暂且压下。无论那位萧公子意欲何为,目前并未对她造成阻碍,反而间接帮过她一次。 眼下,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重新铺开一张草纸,沾墨,继续勾勒。线条流畅,渐渐显露出一间雅致小店的雏形,门楣上,是三个清秀却有力的字。 ——巧饴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