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宿敌变男妈妈》 第1章 第 1 章 昆仑宗的大师姐白月明死了,在封魔之战中死在了她的宿敌魔尊池顾手上。 可有人说在葬礼上也没瞧见大师姐的尸体啊? 害,早被池顾这个大魔头早挫骨扬灰了。 胡说,我在宗门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大师姐是被池顾趁虚而入一掌重伤身亡,坠落到九幽下魂飞魄散,才导致尸骨无存,战场上只剩下一柄破裂的凌霄剑。据说她死的那天,昆仑宗鸣钟九百九十九下,追悼七天,以示哀悼。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不是这个版本,传闻是九幽魔气爆发,仙门中只有白月明能进入,灭魔窟,斩千魔,封印九幽,谁知魔尊池顾蹲在结界,趁虚而入,杀了白月明,昆仑宗发觉时只看到杀人魔头。各仙门对魔尊池顾深恨痛觉,积怨已久,逢魔便杀,隔月组织了大围剿,逼得魔尊池顾引用魔气以九幽为界限自封魔界,邪魔不出,仙人不入,各自井水犯不着河水,天地清朗。 都怪池顾这个魔头搞出魔气这鬼东西,祸害苍生,让人变成魔鬼!我听闻池顾以前似乎出身昆仑宗,怎么步入邪门歪道....... 哎,昆仑宗的人可不承认池顾这欺师灭祖的残暴叛徒,归根到底是池顾心术不正,品德有缺,妄想一步登天修炼邪道成魔,害人害已。 白月明在世时,能跟他制衡一二,现如今.......他蜗居一方,说不定是以退为进,养精蓄悦,他日定卷土重来未可知,仙门还是早日灭了这祸害才好。 说得到轻巧,如今谁人能渡过魔气结界去取池顾人头? 一阵唏嘘之后,又开始议论纷纷,可无论哪一个版本,都在说明了白月明已死的事实! ------------------------------------- 白月明她没死。 重伤躺在九幽荒凉的地上的白月明,默默听着身旁碎裂有点失灵的传讯境灵网传出断断续续的八卦声浪,内心疯狂表示:我还活着!!!请坚持来人搜查九幽,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啊。 可惜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无法呼救脱困。 当初封魔战中背后受池顾的那一掌,使她筋脉尽断,法力尽失,坠入了被自己封印的九幽境,幸亏身戴魂铃法宝护身,护住了魂魄性命在这具伤痕累累、破碎不堪的□□中,魂玲替她挡灾,避免她摔成肉泥。但她因此成为了一个植物人,躺在此地受风吹日晒,听着失灵的传讯境灵网八卦度日。 所幸九幽的魔物都被她灭尽了,只剩下她一个半死不活之人,不然早成魔物的腹中餐,死无葬身之地。 阳光微凉,白月明正欲闭眼假寐,练习吐纳调息,希望能重新引灵气入体,恢复身体,修炼法力。 一片黑影覆盖她的身上,出现在她视野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血色的脸。池顾就那样俯身看着她,鲜红的衣领恣意散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与紧实的胸肌轮廓,几缕墨色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上,发尖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麻痒。 白月明眯缝的双眼瞬间怒目圆瞪,竭力想啐他一口,但是碍于身体重伤,无法动弹。眼中的火苗高升,想焚烧掉眼前人,哪怕同归与尽也好。 而池顾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双血眸翻涌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九幽的风在莫名的对持中缓缓流动。 居然被池顾寻到了自己,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而且她此时根本无任何反击的余地,池顾想杀死她,跟用一根手指碾死蚂蚁简单轻松。 真是可恼可怒,气煞她也! 可转念一想,跟他缠斗了数百年,如今败落被杀,生死也不过一眨眼间,人头落地,命丧黄泉。 她此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灭魔封九幽,魔界自封,不扰苍生,以此看,倒是无愧,只是有憾,未能劝师弟回头....... 想着想着,白月明安心闭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滴落在她脸上滑过,留下一道微湿的痕迹。 她愕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池顾。只见池顾双眼通红注视着自己,水雾盈眶,流露出一种近乎破损的心疼。 “你怎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的颤抖,与平日冷酷魔尊的形象判若两人,“伤得这般严重?” 突如其来的转变,这柔软到近乎诡异的语调,让白月明瞬间愣怔。恍惚间,好似看到了他还是一个软萌温柔的小师弟,她们回到之前在师门和谐相处的日子,不是如今针锋相对的仇敌。 是啊,他如今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是亲手害自己伤残险些丧命的凶手,这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嘲弄! 白月明永远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入魔叛离,甚至欺骗自己,屠杀同门,她明明想劝他回头是岸,可最后反将两人越拉越远,直到你死我活方休。 又一滴泪坠落。 让白月明从久远记忆中回神过来,感到一阵恶寒,好似看到阎王爷故作姿态扶老妪上山然后推她坠崖。 明知故问,这都是拜谁所赐。恐怕是存心要戏弄她,想看她笑话。 白月明气哼哼翻了一个白眼,不理会。 “告诉我,”池顾的声音愈发轻柔,仿佛未瞧见白月明反感神色,带着一种诡异的哄劝,他伸出手,指尖极其小心地拂开她额前被血污黏住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稀世珍宝,“是谁伤了你?我一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白月明内心冷笑咆哮:是你!池顾!有本事你现在就自戕当场,再扬了你自己的骨灰! 然而,更让她头皮发麻的言语接踵而至。 池顾凝视着她,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种母性的怜爱?他轻轻地说道:“宝宝,不要害怕,妈妈来救你了,带你回家,以后再也不会有别人欺负你了。” 白月明:???谁是你宝宝?你是谁妈妈??? 白月明愕然,快速眨巴几下眼,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开始怀疑自己在做白日梦。 杀她之前,还要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践踏她的尊严吗?好毒的心机,有被成功膈应到了。白月明浑身僵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池顾似乎完全沉浸在这个荒诞的角色里。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她的头顶,渡入魔力,柔声问:“这样子好点了吗?” 白月明皱眉闭眼,整张脸皱得像苦瓜,谢谢,更加反胃了。 仙魔有别,魔气对修仙者宛如毒药,强行灌入,无异于将她放入油炸锅里煎熬。 即使她天生对魔气有一定的抵抗力,但是一下子接收到如此大量纯粹魔气入筋脉,她顿感似被火烧,焚灼五脏六腑。 头顶上的人兀自低语,语气带着某种怪异的自责,“抱歉啊,宝宝,我当妈妈不是很称职,不过,宝宝,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努力当好的。” 白月明绝望地闭上眼,只求一个痛快。 但池顾接下来的行为,却与她预想的虐杀截然不同。他竟真的开始细致地清理她身上的污垢和血痂,动作缓慢而专注。随后,他运转魔力,魔力变得异常柔和似一股清流,开始一点点修复她□□上严重的创伤,治愈损伤的筋脉。皮肤触及感觉像一盘凉水慢慢浇灭通红滚烫的烧炭,最后痛觉消失。 更诡异的是,池顾似乎能感知到她的紧绷与不安。 他微笑着调整坐姿,小心翼翼拥抱她入怀,像平常母亲哄睡宝宝般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随后他低声哼唱起一首旋律古老而诡异的歌谣,好像是魔界流传的安魂曲调。歌声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安抚灵魂最深处的躁动。 白月明惊骇地发现,她真的有种似躺在母亲胞宫的温暖羊水中安心舒服的错觉,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所有的烦恼伤痛一扫而净。一种深沉的困意如潮水般涌上,意识渐渐模糊。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低笑,随即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歌谣的节奏越发轻快,她昏昏沉沉最后的一个念头是竟真被哄睡过去了。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纹样,与她昔日在昆仑山居所内的陈设几乎一模一样,仿佛之前只是她的一场噩梦。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魔气,无情地提醒着她实际身在魔宫。 她不由自主地思索,这一定是个别有用心的报复计划。 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身侧散发出深深的杀意和寒气。 第2章 第 2 章 “白月明?!” 是一声惊疑交加的女声,绝非池顾。 白月明勉力侧过头,余光瞥见一位狼女正恶狠狠地盯着她。对方手托餐盘,指骨因极度愤怒而紧绷得发白,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死寂般的对视中,狼女显然认出了她——这个被尊上小心翼翼藏起来、要求“精心照顾”的柔弱之人,竟是魔族不共戴天的血仇,白月明! “桀桀......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还被藏在魔宫里。”狼女发出刺耳的尖笑,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快意,“感谢尊上的恩典,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撒手掷开餐盘,伴随着布帛撕裂之声,那双纤细白嫩的手瞬间化为覆盖着灰褐色毛发的粗壮狼爪,带着腥风,张牙舞爪地朝床上动弹不得的白月明扑来! 尖利的爪指闪烁着寒光,方寸之间,便能戳爆那双清冷的眼瞳,撕裂脆弱的咽喉! 然而,就在爪尖即将触及白月明肌肤的刹那,狼女的动作骤然僵滞。她整个人维持着飞扑厮杀的姿态,诡异地凝固在半空之中,离白月明仅咫尺之遥。 室内烛火不安地摇曳,空气中泛起几缕肉眼难辨的暖光流丝,映照出无数缠绕在狼女四肢关节上的透明银丝——她如同一个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傀儡,任凭如何咬牙切齿,拼尽全身妖力,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砰——!” 一声巨响轰然炸开!熟悉的、带着暴戾气息的魔气破空而至。狼女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坚硬的墙壁上,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她像一滩烂泥,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墙面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比起浑身散架般的剧痛,狼女内心深处涌起的是更深的恐惧。魔气的主人已如鬼魅般闪现至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是一种视她如蝼蚁、如死物的骇人目光,属于上位者的恐怖威压让她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 “尊......尊上......”她强忍着剧痛,试图辩解,“她是......是我们魔族的仇人!属下是在为......” “我让你照顾贵客,谁准你自作主张,动我的人?!”池顾的声音低沉如闷雷,蕴含着滔天怒意。若他再迟回片刻......这个念头让他心底一阵窒息般的抽痛,他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次失去。 狼女的话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扼杀在喉咙里。在她倍感窒息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提到半空,右手违背她的意志,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不......尊上,她会害了我们......”狼女费力地喘息,挣扎着吐出残破的字句。 话音未落,一股无可抗拒的毁灭性力量瞬间降临。 “噗——” 没有任何预兆,狼女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震,随即化作一团浓重的血雾,砰然爆散。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池顾嫌恶地拂袖,魔气流转间,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驱散殆尽。他快步走到床边,见白月明安然无恙地躺着,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与她毫无干系,他紧绷的心弦才微微一松。 他站在床边,目光复杂地落在白月明平静无波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放心。”他嗓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重伤躺卧的人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他兀自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从魔宫的琐事到外面的天气,直到现实冰冷的墙壁将他的声音彻底吞没。他终于从自说自话的幻梦中清醒,对上白月明那双毫无神采、宛如死鱼般的眼眸,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轻叹。他俯身,默默拾起地上散乱的餐具,转身离去。 “自导自演么?为了博取信任?”白月明心中冷笑,“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反复思量,却始终参不透这诡异行径背后的动机。 没过多久,池顾去而复返,手中端着新的食盘。 白月明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目光却骤然定住。他竟换下了一身标志性的红黑魔尊袍服,穿上了一袭水蓝色的女子襦裙,用一支再普通不过的木钗松松垮垮地半挽着长发。这衣裙怎么看都无比眼熟,分明是她早年于凡间修行时,最常穿的款式。 与他往日邪气霸道的形象截然不同,这身装扮离奇地冲淡了他周身的戾气,竟意外地勾勒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柔与清丽,甚至显得有些无害。 池顾显然很满意白月明此刻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将餐盘轻轻放下,声音是刻意放柔的语调:“宝宝,该起床洗漱吃饭了。” 白月明胃部一阵生理性的不适,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适感中,她猛地感到身体一轻,四肢百骸不再受自己掌控——唰地一下,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起,下床,步伐僵硬地走向洗漱台。沾了温水的毛巾被操控着,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一遍,力道粗鲁,刘海被弄得乱糟糟地贴在额前,脸颊更是被搓得一片通红。 “啪嗒——”毛巾被重重摔回水盆,溅起一片水花。操控者似乎才意识到力度失控,带着一丝歉然道:“第一次做这些,有些生疏,宝宝别生气。” 白月明胸中怒火翻涌。明明一个最简单的清洁法诀就能解决的事,他偏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折腾她,实在可恨! 紧接着,她如同一个关节锈住的提线木偶,动作卡顿而缓慢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池顾走到她身后,一手隐在袖中微动,维系着傀儡丝的操控,另一只手则拿起木梳。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轻柔,一下,又一下,梳理着她披散的长发。 铜镜中,映出她紧蹙的眉头,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也映出身后人专注而愉悦的神情。白月明感到每一根发丝都在叫嚣着抗拒这陌生的、令人不适的掌控。自七岁起,她便学会了自己打理一切,早已不习惯,更不信任旁人的接近。更何况,是来自池顾的、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亲密”。 ‘把梳子给我!’她在心中呐喊,恨不得立刻夺过那梳子。 “嗯?是我弄痛你了吗?”池顾从镜中捕捉到她痛苦隐忍的表情,梳理的动作微微一顿,“我已经很轻,很慢了。” 说着,他手上的动作放得更加轻缓,如同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不——!快点结束!白月明拼命地眨动眼睛,试图传递自己的抗议。 池顾:“?” 他放下木梳,俯下身,俊脸凑近,仔细端详她的眼睛,困惑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白月明气冲冲地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冷哼,以及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生气了?是因为太饿了吗?”池顾依旧不明所以。 恰在此时,白月明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但她强烈怀疑,这恐怕也是池顾暗中搞的鬼。 池顾不再追问,手法生疏地替她也挽了一个松散的低髻,然后操控着她坐到餐桌旁。他单手舀起一勺早已温凉的白粥,煞有介事地放到唇边细细吹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喂到白月明嘴边。 白月明木然地张开嘴,机械地咀嚼、吞咽。粥已是温凉,吹气之举显得多余而可笑,更带着一种令人反胃的矫饰。 这场荒谬的、如同过家家般的“照顾”游戏,终于在喂完第二碗粥后宣告结束。白月明被重新安置回床上,感觉胃里沉甸甸的,难以消化。 几个时辰后,池顾再次归来,已换回那身象征权势与力量的红黑衣袍。他身后跟着一位双眼以黑纱蒙住的女巫。 “如实转述她的心音,”池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魔尊的威压尽显无遗,“若有半字虚假,魂飞魄散。” 女巫战战兢兢地应诺,小心地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白月明冰凉的手。 池顾转向白月明,语气瞬间变得轻柔:“宝宝,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她,她能读懂你的心。” 良久,室内一片沉寂。女巫感受到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压迫目光,额角渗出冷汗,终于颤抖着开口:“她......她希望恢复身体和功力,离开......这里。” “只有这些?!”池顾眉头一拧,声音骤寒,“你在隐瞒什么?说!” 女巫身体一颤,犹豫再三,才艰难道:“还......还有一些,是......是冒犯尊上的话......” “说!饶你无罪。”池顾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她希望......不要再接受尊上您......糟糕的照顾。还有......别再穿......不合适的女装了。”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知道了,下去吧。”池顾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女巫如蒙大赦,恭敬地行礼后,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除了自己,他无法信任这魔宫中任何一人。他们会趁他不在时伤害她,会扭曲她真实的想法。必须尽快让她恢复,拥有自保之力,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魔宫中活下去。 可她却如此抗拒他的照顾,池顾难过地看向床上依旧面无表情的白月明,深深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掌心轻轻覆盖上她的双眼,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引人沉沦的魔力:“好好睡一觉吧,耐心等待几天,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随着他的低语,一股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白月明抵抗不及,眼睫颤动了几下,终是缓缓阖上,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不知沉睡了多久,白月明是被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唤醒的。 她感到四肢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受控制地自行起身,盘膝打坐。睁开眼,便看见池顾同样端坐于对面,模样却狼狈凄惨得多——满身血污,袍服破碎,脸色苍白如纸。然而,他那双眼眸中却闪烁着近乎狂喜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华丽的锦盒捧到她面前。 盒中,一颗流光溢彩、仙气氤氲的丹药静静躺着,散发出磅礴的生命气息。 “你经脉尽断,灵根枯竭,”池顾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服下这颗白玉续魂丹,可续接经脉。之后,我再为你重塑灵根。” 白玉续魂丹!仙宗至宝,百年方能成丹一颗。他这般快拿到手,还弄得一身重伤,只怕是强行闯山,硬抢回来的。白月明心中微动,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 丹药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她口中,入口即化。精纯温和的仙力如春水般流淌过干涸的经脉,所过之处,枯萎的脉络如逢甘霖,开始复苏、舒展。久违的力量感丝丝缕缕地回归,她的手指终于能微微动弹,尽管仍被傀儡丝束缚,无法自主。 “你......”久未开口的嗓子异常沙哑,她刚吐出一个字,池顾已闪电般出手,指尖蕴含魔力,精准地点在她周身几处大穴之上,强行打通了她闭塞的任督二脉。 “凝神,静心!”池顾闭目低喝,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白月明依言闭目,收敛心神。傀儡丝引导着她的双臂缓缓抬起,与池顾的双掌相合。 下一刻,一股灼热而霸道的魔气,顺着傀儡丝缠绕而上,蛮横地渗入她刚刚修复的脆弱经脉。这魔气与她体内残存的仙气本应水火不容,此刻却诡异地开始交融,化作一股温润而强大的暖流,潺潺流淌,滋润着每一寸血肉。那原本彻底枯萎死寂的灵根,在这奇异力量的滋养下,竟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贪婪地汲取着来自池顾的、精纯而磅礴的魔气。 他竟在用他的本源魔气,为她重塑灵根! 不行!如此一来,她岂非也要堕入魔道?! 白月明骤然睁眼,开始剧烈挣扎,试图摆脱傀儡丝的控制。 “别抗拒......”池顾感受到她的反抗,声音低沉而强硬。他猛地用力,手指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变掌合为十指紧紧相扣。他引导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缓缓置于膝上。 他的俊脸倏然逼近,两人的额头紧密相贴。一股带着安抚意味的温和魔力渡入她的识海,奇异地抚平了她的焦躁与抗拒,让她如同漂浮在温暖的海水上,身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你我气息相连,血肉相融,已是这世间最亲近之人。” “不要拒绝我。” “很快......就好了。” 白月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着,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充沛。反观池顾,情况却急转直下,他额上冷汗涔涔,唇色愈发深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显然是为她输送了过多的本源魔力。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力竭,猛地收回傀儡丝,身体一晃,疲惫不堪地昏倒在了一旁。 “呼——”白月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舒展手掌,感受着久违的、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力量感。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浅笑,“竟然......真的恢复了。只是这灵根......竟是仙魔同体么?” “池顾?”白月明试探唤了几声,又伸手戳了戳他脸颊。昏睡的人一动不动,毫无发应,呼吸微弱而均匀。 看着他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白月明看着有点心生不忍。 转身默默取干净的毛巾,沾湿拧干,仔细替他擦洗血污,将他沉重的身躯挪正,替他盖好薄被。 “算我还你之前的照顾。” 做完这一切的白月明才有闲暇打量这间寝室,目光扫过书桌时,被上面杂乱堆放的纸张吸引。那是池顾的字迹,却写得狂乱潦草难以辨认。她随手抽出一张,凝神细看,才勉强认出上面反复涂写的字句: “谁杀了白师姐?” “他为什么杀白师姐?” “不是我!” “白师姐未死,未弃我!” 她垂眸,看向桌上堆积如山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竟全是重复着这几句话! 看得白月明眼花缭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的发慌。 白月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跳动不安的心,目光复杂投向床上未醒的人。 第3章 第 3 章 白月明凝视着池顾昏睡的侧脸,那张褪去了暴戾与偏执的脸,依稀还能窥见几分少年时的清俊模样。 “乘人之危,非正道所为。”她低声自语,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更何况,他方才耗尽魔力为她重塑灵根是事实,那一身狰狞的伤,也是为了抢夺白玉续魂丹。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试图牵引那丝微薄的仙气,却只激起几点微不足道的星火,反倒是体内那股新生的、温顺蛰伏的魔气,隐隐与之呼应。 仙魔同体……这究竟是福是祸?若被师门知晓,她白月明还能算得上是正道弟子吗?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一紧,某种酸涩的情绪漫了上来。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然后无力地松开,最终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 就在这时,榻上的池顾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眉头紧蹙,额上渗出更多冷汗,似是陷入了极痛苦的梦魇。 “师姐……别走……不是我……” 这声模糊的呼唤,唤醒了白月明久远的记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拿起之前为他擦拭后还未完全干透的毛巾,走到床边。 动作有些僵硬,带着几分不情愿,但她还是伸出手,用毛巾轻柔地拭去他额角的汗珠。指尖偶尔碰到他冰冷的皮肤,她能感觉到他体内魔气亏空后的虚弱。 “池顾?”她又唤了一声,声音比之前缓和了些许。 昏睡中的人似乎感知到了这份熟悉的、不带杀意的靠近,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无意识地偏向她手的方向,像寻求温暖的小兽。 白月明的手顿住了。 她看着他这般情状,想起从前在师门时,那个总会跟在她身后,眼神清澈地唤她“师姐”的小师弟。那时他练功受伤,她也曾这般照顾过他。 宗门的原则在告诫她,池顾已坠入魔道,为魔祸害一方,不可心软,必须根除。 可内心深处那份被时光掩埋的情谊,却在悄然复苏。 她轻叹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 “罢了。”她低语,“在你醒来之后再清算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她替他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她退回到桌边,不再看他,而是盘膝坐下,尝试着去理解和引导体内那陌生的魔气,以及如何让那丝微弱的仙气与之共存。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坐一卧的两人,复杂的情绪在静谧的空气中无声流淌。 ------------------------------------- 池顾是在一片虚弱的暖意中苏醒的。 魔气耗尽的锐痛并未如预期般撕裂他的经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陌生的安宁。脸上和颈间令人作呕的血污黏腻感消失了,身体被妥帖地安置在柔软的被褥里。 这异常的美好,像淬了蜜的毒针,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倏地睁开眼,在瞬间锁定床畔的身影。 白月明背对着他,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流转的气息却极为古怪——一丝微弱却顽固的仙气,与她体内那股新生、温顺得不可思议的魔气,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相互缠绕、共存。 一股混杂着狂喜、占有和某种扭曲成就感的战栗掠过池顾的脊髓。她没离开,并体贴替他清理过污秽,在慢慢接受自己。 他撑起身子,动作因虚弱而略显迟缓,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白月明几乎在他动的同时就收敛了气息,恢复成看似平静无波的状态。但她没有立刻回头,仿佛仍在入定。 “宝宝……”池顾的嗓音因昏迷初醒而低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感觉如何?” 白月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之前的全然敌视或愤怒,而是掺杂了审视、困惑,以及一丝极力压抑的、类似于怀念的情绪?这眼神让池顾心头莫名一躁。 “暂无大碍。”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池顾浅笑,欲下床,然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断了他所有的动作:“池顾。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池顾的心沉了一下,他紧紧盯着她,随即绽放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强装的嗔怪和不容置疑:“宝宝啊,你就是我的宝宝啊!” “这不是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冰锥,试图凿开他坚固的伪装,“这出戏,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池顾坚定道:“你就是我的宝宝。”池顾他执拗地重复,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对抗某种内在的崩塌。却在触及她越来越冰冷的目光中,语气和声音渐渐弱下去,直至无声。 最终,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颓然倒回床上,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翻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蜷缩的、拒绝的背影。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委屈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你不认我,我知道的,接你回来之后,你从来都没有唤过我一声母亲。我不怪你。毕竟是我亏欠你的。可是......你不能厌弃我......” 白月明闭上眼,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与一个完全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沟通,徒劳且令人疲惫。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池顾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的“啧”。他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那团被子开始蠕动。他把自己裹得更紧,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蜷缩着,一点点艰难地向床沿挪动,试图离开。 “没事的,没事的,”他背对着她,声音闷哑,“母亲是包容的……我去拿干净被子……你还没吃东西……我……我去做……” 就在他双脚触地,即将逃离的瞬间,白月明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凌击碎凝滞的空气: “我父亲是谁?” 池顾的动作骤然定格。他缓缓转过身,眼神开始慌乱地游移,不敢与她对视。他支支吾吾,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床沿,最终像是放弃了挣扎,用一种破罐破摔的语气快速说道:“……也是我。” 白月明:“……” 白月明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她猛地转身,从散乱的书桌上精准地抽出一张纸——那张写着狂乱字迹的“谁杀了白师姐?”。她将纸张直面池顾,声音放缓,带着探究,“这个白师姐不是你,对不对?” 池顾的目光触及那淋漓的墨迹,瞳孔骤然收缩。 “我也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宝宝。其实,她才是你的母亲”说着,他双眼泛红,水汽氤氲,哀怨而脆弱道,“她不愿要我们父女,我没办法,只好当爹又当娘,我怕......我怕你长歪........我怕有人欺负你.......” 白月明嘴角抽搐,沉默地看着他表演,心中那份“他已彻底疯魔”的判断愈发清晰。她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他飘忽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比起那些,我更想知道“谁杀了白师姐。”” “砰!” 裹挟在池顾身上的被子应声落地。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猛地朝她冲来,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一把夺过那张纸,看也不看便狠狠揉成一团,仿佛那是烧红的烙铁。随即,他脸上所有伪装的哀怨和偏执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原始的、脆弱的恐惧和痛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嘶哑地低吼,话语破碎,眼神涣散,像陷入噩梦中,“不是我!不是我,世人都说是我......但不是的,不是我!我看到......我看到......” 白月明心头一震。他此刻的状态作不得假,那从灵魂深处透出的恐惧与绝望,真实得令人窒息。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池顾猛地抬头,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骨头,语无伦次地嘶喊:“千万不要抛弃我,离开我,他们会害你,我一定会保护你,保护你。你不会死的!不能死!不能......” 白月明没有挣脱,她任由他抓着,静静地站着,垂眸俯视着这个蜷缩在她脚下、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魔尊。 池顾是受她死亡的的冲击而疯魔吗? 当年那场变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那个几乎将她置于死地的凶手,真的如外界传言,是池顾吗? 他如今这偏执的疯魔,这将她错认为骨肉的扭曲执念,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痛苦?是因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仙气与魔气能同存非师尊所说的水火不容? 一个个疑问如重重迷雾,使她看不清前路,陷入无边泥沼中,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压在心口。 但是她知道,必须查明真相,或许池顾恢复有关记忆是破解的关键线索。她需要借他魔气重修功体恢复实力。 她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好。” “我没有走,我不会死,你会保护我,教我修炼,对吧。”白月明刻意放语气,她俯下身,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住了他蜷缩颤抖的身体。 池顾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紧绷到极致的肌肉如同冰雪消融般,一点点松弛下来。 “对。”他嘶哑地回应,几乎是虔诚地用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肩颈处,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流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