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燔者的收容游戏》 第1章 第 1 章 “他说他遇到了一只长着嘴的茶壶，茶壶把他的脑袋吞下去了。” 庭芝坐在沙发上，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向母亲和妹妹讲述她的遭遇。 几个小时前，庭芝刚拎着行李坐上回家的高铁。大学生回家的旅途无聊且安静，但庭芝并不幸运地遇上了意外。 当时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把座椅靠背调得很低，抱着背包正在打盹。庭芝塞着耳机，在平稳的列车上也即将陷入梦乡。 突然，男人猛地扔下背包，从座位上跳起来。 “茶壶！把我的头吃了……我的头……我还活着么……怪物！好多怪物！这个世界……我要回家啊啊啊啊啊！” 那人长得很高，又坐在靠窗一侧，手舞足蹈乱蹦乱跳之下，他的头狠狠地撞到了行李架上。 但男人似乎一丁点都没感觉到疼痛，反而就着那一撞的动势俯下身来对庭芝喊道： “你！我看到了，下一个就是你！你会死！” 庭芝避开几乎要喷到身上的吐沫星子，挥开男人要抓过来，准备摇晃她肩膀的手，站起身和发疯的人拉开距离，向乘务员举手道： “这里。有个疯子。”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庭芝顺手拿起妹妹上供的小零食，把长条的膨化食品扔进嘴里嚼得咔咔响，“除了茶壶嚼头之外，那人还说了一通会咬人脑袋的大花啊、会啃人脑袋的吹风机啊之类的，他说这些玩意都是‘异常’。” “可能是个疯子，这脑洞适合写网文。”庭芝评价道，把最后两根小零食塞进妹妹嘴里，“不过他遇上的这些玩意儿都跟脑袋过不去，想象力匮乏，估计写了也没人看。” 妹妹庭兰听到这里发出一阵怪笑，嘴里的小零食喷了一桌子，惹来母亲的当头锤击。 “这类型的怪物里头还可以加入爆人脑袋的疯狂母亲。”庭兰一边擦桌子上的零食残骸，一边嘟囔道。 母亲很快让庭兰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爆人脑袋的疯狂母亲”。 庭芝一屁股坐到母亲和妹妹中间。在她们对面，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今日新闻。 新闻播报到高铁上一男子精神失常，送医后猝死。 主持人用正统的播音腔提醒观众朋友，注意压力纾解，维持健康人生。 那个人死了。庭芝背脊一阵发冷。 庭兰抱着庭芝，露出一个脑袋，和妈妈炫耀自己联合几个朋友，让学校小卖部的物价统统降了五毛。 母亲用一种夸张的语调对庭兰进行了毫无保留的赞美，庭兰发出桀桀桀的怪笑，听起来小辫子已经翘到了天上。 新闻主持人突然作出疑惑的表情，接下来屏幕一转，一段紧急通知开始播报。 但庭芝没听清电视里说了什么。母亲和妹妹的声音都远去了，她意识模糊，一阵失重的坠落感猛然袭来。 剧烈的失重感里，庭芝只想起高铁上男人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容，以及他谶言似的预告。 “下一个是你！你会死！下一个是你！你会死！下一个是你！你会死！” -----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停止。庭芝发现自己置身于虚空之中，四面都是无尽的白雾。 庭芝往前走了两步，白雾随着她的脚步向四周退散，给她留出一个一人大小的空间。 一个虚拟荧幕在她眼前展开，占据了她的大半视野。 “载入完成。恭喜您启动收容系统。” 庭芝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还没从这令人不知所措的惊变中缓过神来。 “系统？系统？”庭芝喊了两声，那个机械音却再没有反应。 庭芝自认没有修理电子设备的能耐，更何况这个所谓“系统”甚至没有实体。于是她秉持着“电子产品出问题时敲打两下”的经验，试着往自己头上敲了两下。 也许是她这病急乱投医式的修理方法有所成效，系统在她眼前投影出一行字，发布了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收容异常，找到回家的线索。】 【姓名：庭芝（？）】 【个人能力：燔者】 【等级：1/10】 【收容值：0/500】 【系统提示：收容异常，可以提升异能等级。】 【下一等级奖励：“燔者”额外能力 1】 又是“异常”。 今天这个词的出现频率疑似有些太高了。 庭芝还没来得及再问系统，就感到心脏处一阵剧痛。接下来，白雾散去，另一个机械音尖锐地响起： “监测到用户二十秒前突发心跳骤停！检测到用户二十秒前突发心脏骤停！是否需要向最近医疗机构报警？十秒内无应答则将自动报警——十、九……” 这声音用的并非庭芝所使用的语言，而是另一种陌生的语种，初步听起来不属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语系。 但庭芝听懂了。 庭芝猛地睁开眼睛。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间不大的房间之中。 简单的“身处”二字可能太过美化庭芝的处境，她实际上是瘫倒在一张桌子上，耳鸣不已，视野模糊，眼前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色块。 但她的意识尚且清醒，很快反应过来，引起她现在这副凄惨处境的是自己剧痛的胸口。 缓了几秒，庭芝才从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虽然胸口仍然在发出放射性的疼痛，但好在已经可以起身自由行动。 庭芝下意识地将那个响着刺耳声音的东西举到眼前。那是一个边长约两厘米的电子屏，识别到庭芝的面容，便弹出一个半透明的虚拟屏幕： 【是否关闭报警系统？】 庭芝点了“是”，才开始环顾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里是一间标准的单人公寓，墙皮脱落，整个屋子三十平方米左右，小得一眼就能看完里面的陈设。 是梦吗？ 庭芝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她的胸口仍在疼痛，痛感现在已经并不剧烈，但如此真实、清晰，提醒着她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梦一场。 窗户上挂着窗帘，遮光效果无限趋近于零，给了庭芝可以看清寝室内部布设的光源。 庭芝走到窗前。她本以为现在是白天，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远处是成片的高楼和霓虹灯，即使是在这样的凌晨，它们也依然闪烁着，带来了近乎光污染的景象。 而她所在的地方，则是一片纯然的黑暗。低矮的、密不透风的楼房群里仅有几间屋子里亮着灯，和远处灯火辉煌的科幻场景大相径庭。 在她这栋楼楼下的路口处，则有一个公交站牌，旁边停着一辆花花绿绿的公交车。公交车上亮着灯，照亮了旁边的一圈空地。 如果忽视远处过于科幻的赛博场景，倒是和庭芝原来的世界没有什么差别。 庭芝收回目光，摸索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走到桌边，尝试找出原主的身份。 桌子上只有一个笔记本。庭芝打开本子，里面夹着一张工牌。 【庭芝 华盛科技 产品运营部】 【C-D-853396】 工牌很新，看起来刚拿到手没多久，下面压着大学毕业证和公民身份卡。 证件上的脸和庭芝在第一世界的脸有**分相似，嘴角天然向上，面容苍白浅淡，一张脸上只有瞳色漆黑。 看来这位“庭芝”是个职员，还是个刚满二十二岁，踏进职场不到一年的职员。 庭芝站起身，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但除了刚才发现的证件之外，再没有发现什么和这个身份有关的东西。 她悻悻坐回去，打开手腕上的智脑，输入“异常”。 智脑中跳出一大串词条。庭芝翻翻捡捡，终于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基本世界观。 除了已经发展到一定境界的科技之外，这个世界有一些并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人类将之统称为“异常”。其中，有一部分异常对人类有攻击性。 世界的绝大部分已经被异常侵蚀，幸存的人们组建了“幸存者联盟”，龟缩在“墙”内。为了减轻异常对人类的威胁，墙里的人们成立了异常调查局，对侵扰人类社会的异常进行调查与收容。 异常……庭芝想起在高铁上遇到的那个疯子。 这样看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人。但这个世界怎么看怎么危险，不知道还有没有回家的机会。 ——自己上有老母下有小妹，总不能留在这里，给那个华盛科技打工吧。 要趁着招惹上异常之前找到离开的办法。 庭芝这样想着，手上却没停，打开电脑旁边，那个她刚才没有打开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是原主的日记。里面的字迹整洁，和庭芝本人的字有**分相似。 3月21日 三点十二分。我看见了一辆公交车。 这个街区不是已经接通了悬浮电轨吗？怎么还会有公交车？ 3月22日 又是三点十二分。这车还挺准时，也不知道是谁坐这班车……这得加班到几点啊？ 车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3月23日 三点十二分……我又醒了。公交车仍然停在那里。 今天我看清了它的样子。它像是那种杂技团表演时演员会坐的花车。 这次我看清了车里的东西！ 车里没有乘客。只有一个小丑。 它好像一直在看着我，说能给我带来快乐。 只要我……上车…… 要不要上车呢？ 最近很多烦心事，如果上车能让我忘记烦恼，似乎也不错。 第2章 第 2 章 3月24日 三点十二分。我又准时醒了。 为什么每天都是三点十二分一秒不差地醒来？这好像是有科学根据的，但是……的确有点吓人啊。 花车还是一直停在那里。 小丑还在车里，它一直在看我，一直在和我说话。 它说……上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它说我会忘记一切烦恼。 我要上车。 等等……这很明显不对吧！ 3月25日 老时候，我又醒了。 我想上车。痛快地笑一场。 小丑一整天都在我耳边轻声说话。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上车。 这很可怕，我完全不能工作。 我认为这辆花车是一种异常，也许我应该向异常调查局寻求帮助。 3月26日 我又在三点十二分醒了，小丑还在车上，它想让我上车。 它是一种异常。我完全明白这一点。 它很危险。 但没有用。上车的**达到了最高点，我甚至想在下班后等在楼下，一直等到三点十二分花车来接我。 不对。那是异常。我不能上车，上车就是给异常送人头。 我给异常调查局发了报警邮件，他们很快给我回了消息，让我不要慌张，原地待命。 调查局多半顾不上我这边，这一点他们知道，我也知道，只是互相都没有说出来罢了。我想跟他们大喊一通，但是那是徒劳的，一切都不会被改变。 最近这两个自然月，镀金区的异常越来越多了。这里恐怕很快就不是官方认证的安全区了，沦落到大矿区的地步，也不需要几个月吧。幸亏我还没在这里买房…… 我该上车了。 3月27日 不对我该上车了不能上车我该……不对……想……办法……想到办法……我该上车…… 怎么办……神啊……救救我！救救我！ 我能看见我自己写下的这些文字……所以！所以！如果你是调查局的人！如果你看见了……立刻去调查局……小丑……正在吸引我…… 结束了。我该去大笑一场了。 3月28日 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我该上车了（大段的字迹混乱） 我的神……救我。 3月29日 你该上车了。 ----- 坏消息是，自己穿越了。 坏消息是，自己要上班了。 坏消息是，自己已经被异常盯上了。 这三个递进的坏消息简直给庭芝带来迎头痛击。她沉重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重新向窗外看去。 公交车，她熟。 刚才她看见这辆车时，还感叹这东西颇有她之前那个世界的感觉，略起思乡之情。 没想到这东西非但不能送她回家，反倒能送她上西天。 公交车离庭芝有几百米远，理论上庭芝绝不可能看清它的样子。 但她还是看清了。 那是一辆老旧的公交车，上面遍布铁锈。它被装饰得花花绿绿，诡异得很。 车窗里有什么在看着她。 是什么呢…… 庭芝稳定心神，眯着眼睛仔细看去。 一个小丑，一个脸上画得姹紫嫣红的小丑，正在黑暗的花车车窗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该上车了。 庭芝心里突然无端端地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部分异常会影响人的心智，从而使得猎物自投罗网。 庭芝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剧痛让她的心智瞬间回笼。她快速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自己不知为何来到这个存在“异常”的世界，而在自己到来之前，这位同样叫作“庭芝”的身体原主恐怕已经死亡。 考虑到自己醒时心口的剧痛，以及日记里原主日渐疯癫的精神状态……恐怕原主的死因应该是恐惧导致的心脏骤停。 从原主看见公交车异常，到几乎抵抗不住异常的心智侵蚀，再到猝死，一共过了九天的时间。 可以说，异常对原主的侵蚀已经到了终末期。 但庭芝在“庭芝”的壳子里醒来，却没有感受到公交车异常的太大影响——起码现在没有。 或许是因为，作为一个新的“灵魂”，公交车异常对她的影响刷新了；也或许是因为，庭芝本人san值奇高，对这辆车的吸引有天然的抗性。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庭芝还有起码九天的时间，去寻找对付公交车的办法。 但现在，自己的武力值似乎略低。 庭芝皱了皱眉。 她脑子里的系统说，自己现在有“基础技能”。 似乎叫……“燔者”？ 庭芝抬起手。 顺理成章地，一团明亮的火焰出现在她的指尖。 系统唰唰唰地在她的眼前投屏。 【系统提示：恭喜您，初次使用个人能力“燔者”。】 【您已获得成就：走出洞穴。】 【备注：最初的人类从洞穴里走出的时候，手里擎着一团火。】 【这是属于您的火焰。您可以用它烤熟您的食物、消灭您的敌人、照亮您的世界。】 看来这就是她的能力了。 【系统提示：收容异常，可以提高个人能力等级】 “怎么收容异常？”庭芝问。 【您可以将阵营为“敌对”的异常作为食物进行收容。至于收容方式，像您平时一样，用嘴部进食就可以了。】 【主线任务：收容异常，找到回家的线索。】 【支线任务：接触敌对异常0/1】 【任务完成奖励：200收容值】 庭芝试着催动火焰，火焰在她手上凝成一个篮球大小的球体。 这个球体扩大到能装进三个人类头颅的大小时，庭芝开始感到微微的头痛。 这应该是她能使用的最高限度。她打了个响指，火球便凭空消散，只有房间里微微上升的温度昭示着曾有一个火球存在。 很帅。 庭芝喜欢这个技能，看起来像个巫师。 哪个女孩子小时候没有做过巫师梦呢。 庭芝把火球“唰”一声收起。空气中还残留着火焰的温度，但庭芝突然觉得…… 好饿。 她刚醒来时，因为胸口的疼痛太过，她忽略了胃部的疼痛。现在胸口疼痛逐渐散去，难捱的饥饿感显露出来。 饥饿还处于能忍受的状态，但也并不好受。胃部似乎在灼烧，庭芝觉得原主起码一整天没有吃饭。 为什么这么饿？ 【系统提示：异常等同于您的食物。收容敌对异常是您获取维生能量的唯一方式。】 庭芝：？ 今后水煮肉片烤鱿鱼酱板鸭等等一系列美味，都要从庭芝的食谱里消失了。 她只能吃异常。还得是敌对异常。 也不知道能不能稍微烹饪一下异常……如果不能的话，这和直接追着猪啃猪肉有什么区别？ 饥饿感一点点地反上来，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庭芝必须在饿死之前找到一些“食物”。 等等。 “敌对异常”。 庭芝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小丑。小丑仍然咧着嘴看着她，但庭芝看小丑的眼神变了。 这不是……正有一个送上门来的吗？ 够敌对。是异常。 庭芝本想从长计议，选择一些更保守的解决小丑的方式。但她饥饿的肚子告诉她，还是激进一些比较好。 小丑，我来收容你了。 庭芝四下里一望，一根撬棍正和两根鞋拔子一起，安安静静地挂在玄关的柜子上。 庭芝把撬棍从两根鞋拔子中间拿起来。 在她的手碰到撬棍的一瞬间，系统“叮”地响了一声。 【系统提示：您已接触到C级异常“微积分圣剑”。】 【异常阵营：中立】 【异常特质：手握撬棍，并做出挥舞动作时，可以将一百五十公斤以内的固态物体击退一百五十公分。】 【备注：现在你叫我撬棍，在高等数学课本上，你该尊称我一句微积分圣剑。】 这是一个……异常？ 在这个世界，中立、友善阵营的异常可以被买卖，但是很贵。即使是像这根撬棍一样的C级，也需要花费庭芝五年的工资。 所以，原主这样的小职员，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根异常？ 但庭芝很快就忽略了这件事情。 因为，当一根长条形的物体被拿在手里的时候，人类很难抑制住挥舞它的冲动。这无关性别，无关年龄，简直像刻在人类身体里的本能。 于是庭芝遵从自己本能的**，挥了挥撬棍。 撬棍比她之前用过的都要重上一倍，挥起来发出呼呼的破风声。 庭芝花了十分钟时间，用撬棍平等地击打了家里的每一个物件，小到桌子上的笔记本，大到阳台上的冰箱。 最后她得出结论，撬棍很好用。 冰凉的撬棍拿在手里，变成了温暖的安心感。 庭芝在衣柜里翻出一件冲锋衣，在头上扣了顶鸭舌帽，再把冲锋衣的帽子罩在头上。 然后她又在抽屉里翻出一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确保自己的脸不会被别人看见。 想了想，她又从衣柜下面的箱子里翻出一副泳镜，扣在眼睛上。 她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具体科技水平，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是否有监控系统。 但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穿越者，把自己藏好才是最重要的。 凌晨三点五十，庭芝顶着一副滑雪爱好者和游泳爱好者看了都会震怒的时尚穿搭，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原主的家在六楼。庭芝一级级台阶走下去，昏黄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在她身后暗下去。 一楼的大门是铁皮做的，一旁墙上裸露的电线证明这里曾有一个密码锁。 但现在，密码锁被不知什么人抠走了，铁皮大门也被扯走了一半。由是观之，带走它们的人很缺钱，且这个居民楼显然没有物业。 被抠走的密码锁旁边有一个名牌，上面写着“幸福里 4号楼 3单元”。 地上积水不少，似乎刚下过雨，浑浊的污水肆无忌惮地纵横流淌。 一个流浪汉蜷缩在房檐下，浑身湿透。他看着庭芝走过，站起身来想要进行一番零元购。 但很显然，这位流浪汉有眼睛。 他看见了庭芝的打扮和她手里的撬棍，很识相地没有马上发难，而是暗暗跟在庭芝后面，伺机偷袭。 这人的跟踪脚法并不高明，庭芝任他跟着，观察着他的表现。 走近公交车，庭芝才发现，这的确更像一辆马戏团的花车。 公交车上喷着红白相间的喷漆，车顶的铁皮被掀开了一块，用油漆写着“马戏团”。花花绿绿的彩带和彩灯不要钱似的，围着公交车的车顶绕了一整圈，整辆车浮现出诡异的、欢跃的氛围。 “你能看见那辆车吗？”庭芝突然回身，直勾勾地看着流浪汉，问道。 流浪汉被突然转头的庭芝吓了一跳。 “你能看见那辆车吗？”庭芝指着公交车，又问了一遍。 流浪汉看了看庭芝诡异的装扮，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撬棍，再看了看她手指的，空无一物的空地。 好像是个疯的。 “说啊？你能看见那辆车吗？” “啊……什么车？” 流浪汉面对着庭芝，一步步后退。退到安全距离后，他迅速转身，拔腿就跑。 庭芝甚至能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看来这辆车，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第3章 第 3 章 【系统提示：您已接触B级异常“零号公交车”。】 【异常阵营：中立】 【异常特质：第一个登上零号公交车的人为“驾驶员”，获得公交车的所有权。只有被“驾驶员”选中者可以看见公交车。】 【备注：曾经是在午夜的最后一班公交车，所有午夜下班职员的怨念让它不负众望地变成了异常。它现在已经不载加班的乘客，它承载更多的欢乐与笑声。】 “欢迎欢迎！我们的新成员！” 一个身高刚到她腰间的小丑从花车上探出头来。它戴着一个紫色的面具，上面用红白油彩画出大笑的弧度。面具边缘深深嵌在脸上，和脸上的皮肉融为一体。 小丑叫道：“小丑已经在车上等你九天了！九天！九天！足足九天！” 小丑用夸张的声音怪叫，乱蹦乱跳，甚至在车上跳了一段踢踏舞，震得花车哗啦啦地响，车顶装饰的彩带和灯条掉了一地。 快乐的小丑结束了狂欢，回过头来，在大开的车门处睁大眼睛盯着庭芝。 眼前的人类一看就是做小丑的好材料。你看她匀称的身体，手里拎着的撬棍，以及——平静的……表情？ 它已经盯了庭芝九天。它看着这个小丑预备役的心理防线逐渐垮塌，看着她渴望上车，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笑，以及让别人酣畅淋漓地大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丑疑惑地抓挠自己的头发。它的头发是红黄两色，在它手底下一根根地掉在地上。 “不对！”小丑忽略了自己的脱发问题，大叫道。 “我已经盯了你九天！你怎么还是这副扑克脸！你怎么还不笑！” 扑克脸庭芝疑惑地回望它。 【系统提示：您已接触B级异常“小丑面具”。】 【异常阵营：敌对】 【异常特质：？？？（敌对阵营特质请您自行探索）】 【备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您已完成支线任务：接触敌对异常1/1】 【触发新支线任务：收容任意等级敌对异常×1】 【支线任务奖励：100收容值】 【当前收容值：200/500（一级）】 撬棍和花车都是“中立”，对人类不产生威胁；而这个小丑则是“敌对”。 “没关系！不笑没关系！”小丑很快从疑惑中恢复过来，一只眼睛向上看，一只眼睛向下看，对着庭芝做出一个鬼脸，“现在你可以笑了！” 它的皮肉还在渗血，和面具上的猩红笑容相连，使得这张笑着的嘴像是咧到耳根。 “笑起来呀……笑起来呀……”小丑在车上尖声狂笑。 “好吃！” 庭芝只来得及闻到小丑的香味，发出“好吃！”的念头，就感到一阵眩晕。 完蛋。要被食物单杀。 从庭芝的胸腔中，缓缓升腾起一阵想要大笑的冲动。 她开始理解原主日记里，越来越强烈的，上车的**。 原来是这样。 小丑能带来快乐。 这世界上糟糕的事情太多了。庭芝想。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这里有已经盯上她的异常，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但就算回去又能如何呢？ 她和妈妈妹妹住在破旧的公寓里。她刚刚签约了一个月薪五千的私企，毕业之后即刻上岗。 她的人生一眼能看得到头。 她不能避免妹妹走上和她一样的，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 原来自己的生活这么无趣。那些琐碎的、并不紧要的事情似乎永远像蛛网一样缠绕着她。 现在有一个机会。庭芝眼前浮现出小丑快乐的脸。 有一个机会，什么都不用思考，放弃一切，沉浸在无边的、永恒的欢笑里—— “笑起来呀……笑起来呀……”小丑怪叫。 庭芝的肋间肌在颤抖，她的胸腔快速地收缩和扩张，她的声带振动，然后她的嘴张开，越张越大，直到发出和小丑一样的笑声。 庭芝第一次感受到，笑这个动作，竟然如此舒适。像是夏天跳进游泳池，冬天靠近燃着火焰的壁炉。 这个身体的原主是什么人不重要了，这个诡异的世界不重要了，怎么回家……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笑，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笑……我只需要笑。大笑…… 但自己笑还不够……应该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笑声。 不能让别人和我一样无趣。 应该笑起来呀！ 应该笑起来呀！ “自己笑怎么够——接过面具，让人们笑起来吧！用你的嘴巴，你的眼睛，你漂亮的手和健壮的腿，用你的鲜血！”小丑发出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用我的嘴巴，我的眼睛，我漂亮的手和健壮的腿，用我的鲜血…… 所有人都应该大笑。 “你要拿上我的面具吗？”小丑站在公交车上，居高临下地说。 “戴上我的面具。你会给更多人带来欢笑。”小丑的眉毛快乐地挑起来，它已经把面具摘下了一半，肉芽和粘稠的血在面具上粘连出长长的细丝，像是被加热过的芝士。 庭芝的脸上浮现出和小丑一模一样的扭曲笑容。 但是不对。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庭芝混混沌沌地想，她的思绪被小丑的笑声打断，一触即溃。 “你只需要笑。” 小丑仍旧锲而不舍地鼓动着。 庭芝觉得小丑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她的整个视野都快要被小丑的脸占满。 不是小丑在靠近她！ 而是她在一步步地走向小丑！ 庭芝离花车还有五步。 不对。庭芝在癫狂的笑声和起伏的胸腔之中想。很重要的。她要回家的。 妈妈和妹妹还在家里。她还没有听妹妹讲她是怎么把小卖部的物价打下来的。 家里的菜也还没买。 回去要煮骨头汤。 妹妹一米五五，太矮了，还要长个子。 庭芝从粘稠的、无所不在的笑声之中挣脱出来。 “什么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笑。” 小丑还在笑，但庭芝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和笑声对抗的方法。 小丑的笑声类似精神污染。而减弱精神污染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逻辑压过污染的逻辑。 她努力地想象自己经历过的，真实的片段，努力和笑声对抗。 四步。 妈妈和妹妹的脸逐渐模糊。 “……”小丑听见庭芝说了些什么。 小丑侧耳去听。 “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 “还有……你。” 小丑：？？ “你想清蒸，还是油焖呢？” 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让回忆填满自己的大脑，从而达到减轻精神污染的效果。但是，大量的文字可以。 虽然这一幕看起来很搞笑，但是，总而言之，菜名压过了笑声。 庭芝一边报着菜名，一边收起笑容，看向车上的小丑。 她离公交车只有三步远。小丑正从车上探出半个身子，伸长手臂，想要摘下她的泳镜和口罩，并把面具扣到她脸上。 摘下面具的小丑真的很丑。它五官中，除了嘴的其余三官都最大限度地萎缩，眼睛和鼻子只剩下一道小小的缝隙，半张脸都被那张巨大的嘴占据。 巨大的、鲜红的嘴张得很大。从大张的嘴里，可以看见它的扁桃体，与翕动着的声带。 看到自己对庭芝施加的影响失效，小丑忙缩进车里，把面具扣回自己脸上，又发出一串夸张的笑声。 这阵笑声仍然带着蛊惑性，庭芝很快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它攫取，吸引，几乎是立刻就要回到笑声中去。 小丑的笑声停止了。 这并不是因为它良心发现，或者自知不能影响庭芝导致自暴自弃，而是因为庭芝一边报着菜名，一边用微积分圣剑狠狠地捣了它的扁桃体和悬雍垂。 微积分圣剑顶端被庭芝附上了一个火球，这在带给小丑物理攻击的同时，也附加了一些魔法攻击。 小丑尖叫一声，被击退一米半，嘭一声撞在公交车的投币箱上。 它的小眼睛透过面具，恶狠狠地看着庭芝，身体却忠实地退了两步，直退到公交车深处，撬棍的攻击范围之外。 然后它大嘴一咧，又要开始大笑。 庭芝：“等等。” “听你说，我是你们的新成员。”庭芝将火球灭掉，把撬棍仔仔细细地在公交车的装饰上蹭了蹭，蹭掉它顶端沾上的小丑的血，把撬棍藏到背后，很有诚意地谈判道，“欢迎新成员怎么不下车，多没诚意。” “哦？”小丑眼睛一转，用充满恶意的语气喊道，“你愿意加入我们马戏团！” 它立刻从车顶的天窗爬出来，倒挂在车上向庭芝喊道： “欢迎！欢迎！请上车！” 庭芝施施然走上车，小丑从天窗翻下来，跳到庭芝面前。 小丑：“戴上面具吧！” 庭芝没答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车里闲逛。车上空空如也，后排大多数座位都被拆掉了，堆放着高跷、蹦床和演出服。 车门上方是一块电子站牌，上面始发站是“幸福里”，终点站是“马戏团”。 中间还有几个站名，那几个站名一闪一闪，像是故障了一样。庭芝看了半天没看清楚，只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个站名是“青年实训基地”。 庭芝一边缓缓往车门处走动，一边问：“马戏团成员需要做什么呢？” 小丑生怕庭芝改变主意下车，先堵住了车门：“当然是逗大家笑！让所有人忘记痛苦，忘记悲伤，只是笑！快乐地笑！” “这样啊。”庭芝走到小丑面前，“笑当然是好事。我现在就有一个好笑的把戏，你想不想看？” 小丑一抖。它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危险，猛然向庭芝扑去！ 晚了。 微积分圣剑在半空中击中了小丑的身体。 撬棍的击退效果让小丑在空中停顿半秒，在台阶上滚了两圈，掉在车外的地上。 “你的弱点都要写在脸上了。”庭芝收起撬棍，施施然走下车，蹲在小丑身边。 小丑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车。连在她被大笑的幻象控制的时候，它那么急迫地想要给她戴上面具，也只是从车里探出身子伸长手。 明明只需要下车走上一步，就可以给她戴上面具，但小丑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于是她用撬棍试探了一下。小丑顺利地被击退在投币箱上，证明它确实是可以被击退的、一百公斤以下的实体。 有足够控制并杀死普通人的力量，一定的心智和自我意识，但是似乎并不大聪明。 庭芝评价道。 小丑坐起身，环视四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在尖叫声中，它的身体开始融化，最后化成一滩红白相间的血水，脸上戴着的面具还在兀自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九天！九天！我看了你整整九个晚上！你昨天不是已经被我控制住了吗！不是已经忍不住要上车来了吗！不是要当我马戏团的新成员吗！” “你知道我这九天是怎么过的吗！” “现在车没了，我的小丑也没了！我要被马戏团开除了！” “你还拿撬棍打我！” “你还骗我！” 面具大吵大闹，大喊大叫。如果它还被戴在刚才那只小丑的脸上，它的表情一定是痛苦的、悲伤的。 但现在没有了小丑，它只是一张面具。 于是它只能保持着上扬的笑容，向庭芝控诉她的罪状。 【系统提示：您已接触到C级异常“没了小丑的小丑面具”。】 【异常阵营：食物】 【是否收容？】 不知何时，“食物”两个字已经取代了“敌对”，在庭芝眼前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