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期待我的到来》 第1章 走调的晨曲 七点半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透过窗帘的缝隙,精准地落在江绵绵脸上。她像只畏光的猫,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 昨晚练耳到太晚,此刻她的脑袋里像灌满了铅,每一个音符都在梦里打转,就是不肯汇聚成起床的意志。 门被轻轻推开,宋卿竹已经穿戴整齐,深蓝色的校服外套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她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茧”,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是刘教授的视唱练耳课,那个以严厉和随堂测验闻名、绝不容许迟到的老教授。 “绵绵,第几次了?”宋卿竹的声音清冽,像清晨的露水,“今天是刘教授的课。” 被子里的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哀鸣:“耳朵…睡着了…起不来…” 宋卿竹走到窗边,这次没有一下子拉开窗帘,而是先调整了角度,让光线温和地铺满房间,而不是直接攻击。“再睡下去,你的耳朵今天就要错过最重要的节奏听辨了。上周的小测,你差点不及格。” 她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那团被子:“需要我告诉你刘教授上次怎么处理迟到的同学吗?站在教室后面唱谱,全程。” 这个威胁显然起了作用。被子猛地被掀开一角,露出江绵绵乱糟糟的头发和一双写满惊恐的眼睛:“…别说了,我起。” 然而她的身体像是被床封印了,挣扎了两下,又瘫软下去,眼神可怜巴巴地望向宋卿竹,像只求助的小动物:“卿竹…拉我一把…” 宋卿竹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伸出手,不是拉,而是探了探江绵绵的额头:“没发烧。只是懒病犯了。” 她的手指微凉,碰在江绵绵温热的皮肤上,让后者轻轻一颤,莫名清醒了一点。 “刘教授今天肯定会点你。”宋卿竹收回手,开始陈述事实,“你上次那条增四度音程听辨没写出来,他记得你。” 江绵绵彻底醒了,是被吓醒的。她猛地坐起来,抓过床头的闹钟一看,顿时慌了:“完了完了!只剩二十分钟了!” 她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头发乱翘也顾不上了。 宋卿竹已经帮她挤好了牙膏,水杯也接满了温水。“先洗漱。书包我帮你收拾好了。”她语气平稳,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江绵绵一半的慌乱。 江绵绵冲进卫生间,嘴里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问:“卿竹,音程听辨有什么诀窍来着?” “靠感觉和记忆,多听。”宋卿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整理书本的轻响,“别想太多,相信你的第一感觉。还有,注意听根音。” 江绵绵潦草地洗了把脸,冲出来。宋卿竹已经拿着梳子和发绳等在那边。 “转身。” 手指穿梭在发间,熟练地拢起长发,盘成一个利落的发髻。江绵绵能感觉到宋卿竹的动作比平时稍快了一些,但依旧稳定。 “好了。”宋卿竹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早餐是豆沙包和豆浆,路上吃。” 江绵绵接过还温热的早餐袋和书包,被宋卿竹半推着出了门。清晨的空气微凉,她咬了一口豆沙包,甜腻的滋味在嘴里化开,让她彻底回了神。 “那条增四度到底怎么区分啊…他们在一起都一样啊…”她一边快步走一边嘟囔,眉头紧锁。 “别纠结单个音程,”宋卿竹走在她身侧,声音冷静,“放在和弦进行里感受它的张力。刘教授喜欢那样考。” 教学楼铃声响彻校园,两人相视一笑,手拉手冲向教室,长发在身后飘扬,如同青春最美好的注脚。 快到音乐学院大楼时,已经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钢琴声和练声片段。江绵绵越来越紧张,下意识地抓住了宋卿竹的手腕:“我要是又被点名怎么办…” 宋卿竹停下脚步,转头看她。阳光照在江绵绵写满焦虑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因为不安而颤动着。 她反手轻轻握了一下江绵绵的手,很快松开,语气是独有的令人安心的笃定:“你只是起床时迷糊,耳朵没问题。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就这么一句话,奇异地驱散了江绵绵心中大半的忐忑。 琴房近在眼前,已经能听到刘教授严厉的咳嗽声。江绵绵深吸一口气,像是从宋卿竹那里汲取了无限的勇气。 “我进去了!” 她推开门,迎着满室的目光和钢琴声走去。宋卿竹站在走廊的阳光下,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琴房门关上,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教室。 窗明几净的视唱教室内,钢琴弹出一串不协和音程。 刘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视教室:“江绵绵同学。” 刚坐下的江绵绵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手心微微出汗。 “告诉我,刚才最后一条是什么音程?” 江绵绵闭上眼,回忆着那几个音的色彩,回忆着宋卿竹那句“相信你的第一感觉”。 她睁开眼,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确定: “是减五度,老师。” 刘教授严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几秒后,他点了点头:“坐下吧。下次回答快点。” 江绵绵松了口气,坐下的瞬间,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那个让她安心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 今天的视唱课,音符似乎都变得格外听话了。 第2章 期待的和声 视唱练耳课的琴房里,钢琴流淌出复杂的节奏型,同学们跟着拍子敲击桌面,发出噼啪的声响。刘教授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窗边那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女生身上。 “江绵绵同学,”教授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请你模唱一下刚才这条旋律。” 江绵绵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她刚才完全没听,满脑子都是宋卿竹拒绝她时平静的眼神和那句“我要学习,你也安心上课”。每次都这样… “呃…是…是la…”她支支吾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同桌小声提示了一个音,她却听错了,开口就跑调,引来几声压抑的窃笑。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刘教授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她坐下:“注意力集中。下课后把我刚才弹的第三条旋律抄十遍。” 江绵绵羞愧地低下头,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她不是故意的,可那些音符就是进不了脑子,反而宋卿竹那句“下课再说”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像一段顽固的耳虫旋律。 她又忍不住想:卿竹是不是嫌我太烦了?是不是觉得我总是打扰她学习?是不是会觉得我好蠢?她是不是…其实并不那么想见到我? 这种念头让她心里发慌,比面对任何复杂的音程听辨都要无措。 与此同时,在另一栋教学楼安静的自习室里。 宋卿竹面前摊开着《中国近现代史纲要》,笔尖却久久没有移动。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计算着视唱课下课的时间。 她知道江绵绵一定会来。 甚至能想象出对方那副模样:一定是耷拉着脑袋,可能还带着点被拒绝后的小委屈和小心翼翼,手里或许会拿着没吃完的零食或者画了涂鸦的纸条,找个“顺便路过”的借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想到这里,宋卿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当然期待江绵绵来。那个女孩像一道活泼的光,总能轻易打破她周围过于沉寂的空气。只是比起短暂的嬉闹,她更希望江绵绵能好好上课,尤其是那么重要的视唱课。她也需要完成自己的学习计划,这样才能更安心、更专注地…等待她的到来。 她重新低下头,努力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但耳根却微微发热,心思早已飘向了即将响起的下课铃声和那阵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 终于,下课铃响了。 江绵绵几乎是第一个冲出琴房的人。她甚至忘了要去拿被罚抄的谱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卿竹。 她跑到那间熟悉的自习室门口,却突然胆怯了。她扒着门框,只探出半个脑袋,像只谨慎观察环境的小动物。 宋卿竹若有所觉,抬起头。 四目相对。 江绵绵立刻缩回头,心跳得飞快。几秒后,她又慢慢探出头,小声地、带着点试探地喊了一声:“…卿竹?” 宋卿竹看着她那副想靠近又怕被再次拒绝的模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她合上手中的书,朝门口那个忐忑的身影招了招手,眼神温和。 “过来吧。” 简单的三个字,瞬间驱散了江绵绵所有的不安和委屈。她立刻弯起眼睛,像只被召唤的小猫,轻手轻脚却又快速地溜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宋卿竹身边。 “我被刘教授罚抄谱子了…”她小声抱怨,带着点求安慰的撒娇意味。 “嗯,猜到了。”宋卿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笔记本和一支她喜欢的卡通图案水笔,推到她面前,“现在这里写吧。安静点。”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纵容。 江绵绵看着眼前准备好的纸笔,愣了一下,心里那点小小的别扭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胀的、暖融融的喜悦。原来她都知道。 她乖乖地“哦”了一声,拿起笔,开始旋律。自习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经济学复杂的曲线图旁,是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奇异地和谐共存。 江绵绵抄着抄着,心思又活络起来,她用笔尾轻轻戳了戳宋卿竹的手臂,压低声音:“卿竹,晚上我们吃糖醋排骨好不好?” 宋卿竹没有抬头,笔下不停,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江绵绵立刻心满意足,低下头,嘴角噙着藏不住的笑,连笔下抄写的音符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宋卿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安静的侧脸和那抹笑容,自己也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拒绝是为了更好的相遇,而等待,让最终的靠近变得更加甜蜜。 窗外的阳光正好,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3章 心照不宣的午餐时间 午休时分,阳光透过出租屋厨房的窗户,在流理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米饭的蒸汽和红烧鸡块的浓郁香气。 江绵绵盘腿坐在客厅的小地毯上,下巴搁在茶几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开放式厨房里那个系着围裙的忙碌身影。 宋卿竹正低头专注地切着青椒,丝切得均匀细长,嗒嗒嗒的切菜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感。她做饭的样子和做题时一样,认真、利落,一丝不苟。 这本该是让人放松惬意的画面,江绵绵的眉头却微微蹙着,手里的漫画书半天没翻一页。 她脑子里的小剧场正飞速运转,像一团被猫咪玩乱的毛线球: 「下午第一节没课…两点十分她肯定要去图书馆。」 「用什么理由跟她一起去呢?」 「问…中国近代史的题?不行不行,上次问过类似的,她肯定觉得我好笨…」 「说我也想去借书?不行不行…她都知道我只看漫画和小说的…」 「或者…干脆就直接说想陪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绵绵自己的脸先微微热了一下。她赶紧把半张脸埋进胳膊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偷偷看着宋卿竹。 宋卿竹似乎察觉到了她那道黏着的目光,关小火,转过头来,眼神带着询问。 江绵绵立刻做贼心虚地坐直,假装对漫画情节产生了极大兴趣,手指胡乱指着某一格:“这个…这个反派真好笑!” 宋卿竹瞥了一眼那本色彩鲜艳的漫画,又看看眼神飘忽的江绵绵,没说什么,只是嘴角似乎弯了一下,转回身继续翻炒锅里的鸡块。 “吃饭了。” 没多久,宋卿竹的声音传来。简单的两菜一汤被端上桌,色香味俱全。 两人面对面坐下。江绵绵扒拉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鸡块——宋卿竹给她夹的——吃一口,就偷偷瞄一眼对面的人。 宋卿竹吃饭的样子也很认真,细嚼慢咽,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卿竹啊…”江绵绵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时小了一点。 “嗯?”宋卿竹抬起头,目光清澈。 “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去图书馆?”话一出口,江绵绵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问题太蠢了,答案明明是肯定的。她紧张地等待着那个预料中的“嗯”。 宋卿竹看着她,筷子尖轻轻点了一下碗沿,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到了江绵绵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沉默了两秒,就在江绵绵的心慢慢沉下去的时候,才开口,语气平淡无奇:“嗯。不过…” 江绵绵立刻抬起头。 “图书馆西区靠窗的那个位置空调太冷,”宋卿竹像是随口抱怨,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饭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如果没事,记得带件外套过来。” 江绵绵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雀跃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睛。卿竹她…她这不是拒绝!她甚至…帮她把理由都想好了! “有事!我没事!”江绵绵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开心而提高了不少,又赶紧压低,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我正好也想去借本…呃…参考书!对!参考书!而且我怕冷,我肯定带外套!” 她语无伦次,快乐得像只快要摇尾巴的小狗。 宋卿竹看着她那副喜形于色、恨不得马上就去拿外套的模样,低下头,假装喝汤,掩住了自己唇角那一抹再也藏不住的笑意。 这个傻瓜,那些绞尽脑汁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明明一眼就能看穿。 她当然知道江绵绵不是真的想去图书馆学习,就像她知道自已拒绝之后,对方在视唱课上肯定又会走神一样。 有些期待,是心照不宣的双向秘密。 “快吃饭。”宋卿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淡,却伸出筷子,又给江绵绵夹了一块最大的鸡翅,“吃完把碗洗了。” “嗯!保证完成任务!”江绵绵声音响亮,扒饭的动作变得欢快无比,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早已消失无踪。 阳光洒在餐桌上,盘子里的饭菜冒着热气。江绵绵吃着饭,时不时偷看一眼对面安静吃饭的宋卿竹,只觉得今天的鸡块格外美味,连碗底的白米饭都透着甜味。 她已经开始期待下午图书馆里,那个靠窗的、有点冷的座位了。 第4章 图书馆的靠窗座位 洗完碗,江绵绵几乎是蹦跳着冲回自己房间,打开衣柜,开始认真地挑选“去图书馆要穿的外套”。 这件蓝色的太厚了,图书馆暖气足,卿竹说了靠窗的位置冷,但也不至于穿这么厚…这件白色的毛衣呢?好像又太居家了不够正式…她纠结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米色的薄款针织开衫,软乎乎的,看起来既温暖又不会太刻意。 她换好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又把宋卿竹早上给她扎的丸子头稍微整理了一下,确保有几缕碎发自然地落在颊边——她记得卿竹有一次说过这样看起来挺可爱的。 当她背上装着漫画书和素描本(以及那件针织开衫)的小包走出房间时,宋卿竹已经站在门口等她。她也换了件衣服,是一件简单的棉麻衬衫,看起来清爽又知性。 “走吧。”宋卿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看起来就没装几本正经书的小包,“我帮你拿。” “哦…好。”江绵绵心里甜丝丝的,乖乖跟在她身后。 午后的阳光正好,两人并肩走在去往图书馆的林荫小道上。江绵绵心情雀跃,叽叽喳喳地说着视唱课上的趣事,抱怨刘教授的严厉,偶尔还会模仿一下同学走调的模样。 宋卿竹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模仿得特别夸张时,会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很低,却像羽毛一样搔过江绵绵的心尖。 图书馆里果然安静肃穆。宋卿竹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走向西区那个靠窗的座位。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和木头的香气。 那个位置果然如宋卿竹所说,空调冷气有点足。 江绵绵立刻拿出准备好的开衫穿上,还有点得意地看了宋卿竹一眼,仿佛在说“你看我准备充分吧”。 宋卿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将自己带来的一件薄外套轻轻披在江绵绵腿上:“膝盖也要保暖。” 说完,她便不再看她,自顾自地拿出中国近代史的厚厚课本、笔记和笔记本电脑,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专注而平静,世界仿佛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键盘偶尔的敲击声。 江绵绵也装模作样地拿出素描本和笔。 她原本的计划是偷偷画宋卿竹,或者看藏在素描本下面的漫画书。 可是,当她看着身边完全沉浸在学习中的宋卿竹,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自带一种宁静的磁场。窗外的光晕勾勒着她认真的眉眼,长而密的睫毛偶尔轻轻颤动一下。 江绵绵看着看着,原本那些躁动的小心思奇异地平复了下来。她忽然觉得,在这里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好像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好、很满足的事情。 她不再试图搞小动作,也真的拿起笔,开始对着窗外的一棵大树写生。画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宋卿竹学习,看她微微蹙眉思考的样子,看她流畅地写下笔记的样子。 看着看着,眼皮渐渐沉重。昨晚练耳到太晚的困意袭来,图书馆里安静的氛围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最后轻轻地、小心地,靠在了宋卿竹平放在桌面的手臂上。 宋卿竹打字的手指倏然停住。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枕在她手臂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江绵绵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淡淡的粉色,毫无防备的样子像个孩子。她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宋卿竹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便放松下来。她没有抽回手臂,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依赖。 阳光温暖地笼罩着她们。 许久,宋卿竹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法言说的纵容和温柔。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将自已腿上的外套又往上拉了拉,轻轻盖在了江绵绵的肩上。 然后,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上的历史学模型,努力集中精神。 只是她的右手臂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再也没有移动分毫。嘴角,却无声地向上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窗外的树影悄悄偏移,图书馆的时钟滴答行走。 一个安静的下午,一个靠窗的座位,一个沉浸在学习里的女孩,和一个枕着她手臂熟睡的女孩。 构成了一幅无人打扰、温柔至极的画面。 第5章 心照不宣的陪伴 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颜色变得浓郁,像打翻的橙汁,泼洒在图书馆的木地板上。 江绵绵是在一种极其温暖安心的感觉中醒来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干净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宋卿竹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熟悉的薄外套,正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什么,温暖而柔软,还有轻微的起伏。 是宋卿竹的手臂。 这个认知像一小簇电流,瞬间让她彻底清醒,但身体却僵硬着不敢动。她居然…枕着卿竹的手臂睡着了?!睡了多久?她手麻了吗?为什么没有推开我?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心跳如鼓。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点头,想偷看宋卿竹的表情。 映入眼帘的是宋卿竹依旧专注的侧脸。她似乎完全没受到干扰,左手正流畅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右手臂——被她枕着的那只——则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平静如常。 仿佛一个熟睡的人枕着她的手臂,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江绵绵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又甜蜜的暖流。她不敢再动,生怕打破这片刻的静谧和温柔,只好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假装自己还没醒,偷偷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亲密。 其实宋卿竹并非毫无察觉。 从江绵绵的呼吸频率改变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醒了。手臂上传来的细微僵硬感和那偷偷打量她的视线,根本无所遁形。 但她没有点破。 她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看着屏幕上的文献,尽管右臂早已从轻微的麻木过渡到几乎失去知觉。可她舍不得动。 女孩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皮肤,依赖又信任地靠着她,这种被全然依靠的感觉奇妙地填补了她内心某个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隙。这是一种比任何经济学模型都更难以解析,却更令人愉悦的情绪。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宋卿竹才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段落,极其自然地、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动作轻缓,仿佛只是无意识地调整一下姿势。 骤然失去依靠,江绵绵心里空落了一下,只好假装刚刚醒来,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嘟囔:“嗯…我居然睡着了…” “嗯。”宋卿竹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她活动了一下终于获得自由、酸麻不已的右手腕,目光却没离开屏幕,“快五点了。” “啊?我睡了这么久?”江绵绵真的惊讶了,她看向窗外,夕阳果然已经染红了天边,“你的手…是不是麻了?”她忍不住小声问,带着浓浓的歉意。 “还好。”宋卿竹轻描淡写,终于转过头看她。睡痕还印在江绵绵白皙的脸上,头发也有些乱,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愧疚,像只做错了事的小动物。 宋卿竹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 她伸出手,不是去揉自己发麻的手臂,而是再自然不过地帮江绵绵把滑落到肩头的外套拉好,指尖无意间掠过她的脖颈皮肤。 “图书馆空调冷,刚睡醒别着凉。”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那个当了整整一下午人肉枕头的人不是她。 这个细微的触碰和关心让江绵绵从脖子到耳根都悄悄漫上一层粉色。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外套的衣角,心里像是有无数个泡泡在噗噗地往上冒。 “哦…”她小声应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 宋卿竹开始收拾东西,动作不疾不徐。江绵绵也赶紧把自己的素描本和笔塞进包里。 “晚上想吃什么?”宋卿竹拉上书包拉链,状似随意地问道。 “糖醋排骨!”江绵绵立刻回答,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中午就约定好的。 “嗯。”宋卿竹站起身,“先去超市买排骨。”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江绵绵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身旁步伐平稳的宋卿竹,目光最终落在她自然垂落的右手上。 那只手臂,刚才给她当了很久的枕头。 鬼使神差地,江绵绵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小拇指轻轻勾住了宋卿竹的右手小拇指。 宋卿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也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默许了这份小心翼翼的亲昵。她的耳廓在夕阳下,悄悄染上了一层和天边云霞一样的绯色。 江绵绵的心跳瞬间加速,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包裹了她。她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勾着那根小拇指,像分享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空气里弥漫着黄昏温暖的气息,和一种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有些陪伴,无需言说,早已融入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和每一次心跳的合拍里。 第6章 朋友的问候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交织在林荫小道上。江绵绵的小心照不宣的陪伴与朋友的问候拇指还勾着宋卿竹的,心里像揣了只快乐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她们正商量着是买肋排还是小排,糖醋汁里要不要稍微多加一点番茄酱。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熟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卿竹!绵绵!等等我!”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运动系短裙、扎着高马尾、身材高挑的女生笑着朝她们快步走来。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容爽朗,眼睛弯成月牙,浑身散发着阳光活力的气息。是沈佳麦,宋卿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们共同的朋友。 “佳麦。”宋卿竹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那是见到熟悉朋友时自然放松的神情。她并没有立刻抽回被江绵绵勾住的手。 江绵绵也笑起来,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佳麦姐!你训练完啦?”她和沈佳麦关系也很好,很喜欢这个开朗又照顾人的学姐。 “刚结束,累瘫了!”沈佳麦很自然地走到她们身边,很顺手地把胳膊搭在宋卿竹的另一边肩膀上,凑近看了看,“你们这是…从图书馆出来?一股书卷气。”她说着,又笑嘻嘻地看向江绵绵,“绵绵,今天没在卿竹旁边睡着吧?上次我去找你们,你睡得可香了。” 江绵绵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佳麦姐,你就别取笑我了!”她下意识地勾紧了宋卿竹的小拇指,像是在寻求认同。宋卿竹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 “正准备去超市买菜。”宋卿竹回答沈佳麦,语气比平时和外人说话时柔和不少。 “真羡慕!我又得吃食堂了。”沈佳麦哀叹一声,随即又眼睛一亮,“对了卿竹,微观经济学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呗?今天课上走神了,没听全。” “好,明天带给你。”宋卿竹点点头。 “够意思!”沈佳麦开心地拍拍她,然后像是才注意到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手指,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哟,感情真好呀!这是怕绵绵走丢了吗卿竹?” 宋卿竹耳根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但表情依旧镇定,没承认也没否认。 江绵绵却有点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想松开,却被宋卿竹的小拇指轻轻勾住,没让她逃开。 “佳麦姐,你别瞎说!”江绵绵脸红红地抗议,心里却因为宋卿竹下意识的挽留而甜滋滋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沈佳麦笑得更大声了,她看看宋卿竹,又看看脸颊泛红的江绵绵,眼神里满是善意的调侃,“那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啦!记得我的笔记啊卿竹!” “忘不了。”宋卿竹无奈地摇摇头。 “拜拜!享受你们的晚餐!”沈佳麦挥挥手,转身活力十足地跑开了,高马尾在空中划出青春的弧线。 朋友爽朗的笑声远去,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傍晚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暖融融的氛围。 沈佳麦的插曲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带来了短暂的涟漪,却并未打破原有的平静,反而让某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感更加清晰。 宋卿竹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依旧勾在一起的小指,然后很自然地松开,转而轻轻握住江绵绵的整个手掌,将她微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风有点凉了。”她目视前方,声音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牵手的动作却温柔而坚定,“走吧,排骨不等人。”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感让江绵绵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比刚才被沈佳麦调侃时还要烫。她紧紧回握住宋卿竹的手,手指钻进她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扣。 “嗯!”她用力点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快走快走!我要吃两大块!” 夕阳的余晖将她们紧握的双手和依偎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朋友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她们的世界,依然稳稳地向前行进,朝着有糖醋排骨和彼此陪伴的家的方向。 第7章 心墙之隔 黑暗像柔软的绒布,包裹着房间,却包裹不住江绵绵纷乱的心事。身边传来宋卿竹平稳规律的呼吸声,仿佛已经沉入梦乡。 可江绵绵知道,她没有睡。 就像她们一起长大的这十几年里,无数次同榻而眠的夜晚一样,她熟悉她真正入睡时呼吸的频率,不是现在这样,带着刻意控制的平稳。 原来…从小到大的情分,才是那堵最厚的墙。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从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就有宋卿竹。比她高一点点,总是很安静,却会把所有好吃的糖果留给她,会在她摔跤时第一个跑过来,笨拙又认真地给她吹伤口。 别的小孩笑她是“爸妈不要的孩子”,宋卿竹冷着小脸把那些孩子赶跑,然后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的父母很爱我而且我有绵绵。” 卿竹的父母,那对浪漫又洒脱的艺术家,热衷于环游世界,享受二人生活。江家宽敞温暖的别墅,几乎成了宋卿竹真正的家。江爸爸江妈妈心疼这个早慧安静的孩子,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而宋卿竹,则用她自己的方式,回报着这份温暖——那就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江家真正的小公主,江绵绵。 她帮她辅导功课,给她扎小辫,在她怕黑时陪她睡觉,在她挑食时想办法把蔬菜藏进她爱吃的食物里… 江绵绵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种依赖和眷恋变了质的呢? 也许是初中时,看到有人偷偷给宋卿竹塞情书,她会一整天闷闷不乐,甚至故意去捣乱。 也许是高中毕业晚会上,看到有人邀请宋卿竹跳舞,她会气得偷偷跑掉,最后被宋卿竹在天台找到。那天晚上,宋卿竹只是叹了口气,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什么也没问,陪她看了很久的星星。 她知道,在宋卿竹心里,她一直是那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需要她负起责任的“妹妹”。是江家给予她家庭温暖的纽带,是一份甜蜜的负担。 这份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常年累月地扎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平时不觉得,一旦触碰,就泛起绵密的疼。 她贪恋着宋卿竹的温柔,却又痛苦于这温柔背后,可能仅仅是责任和习惯。 刚才那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宋卿竹一如既往的回避,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蠢蠢欲动的火苗。 黑暗里,江绵绵悄悄地转过身,面向宋卿竹的背影。她极轻极轻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小兽,额头几乎要抵到宋卿竹的后背,却终究隔着一线距离,不敢真正靠近。 她闻得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感觉得到她身体传来的温热。 那么近,又那么远。 一滴温热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不知道,几乎在她转身的同时,那个“熟睡”的人,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宋卿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受着身后那道小心翼翼、带着泪意的目光,感受着那几乎要贴近却又克制着的距离。她的背脊僵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她怎么会不懂? 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江绵绵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动作背后隐藏的情绪,她都看得分明。 从那个跟在她身后跌跌撞撞的小团子,到如今会因为她一个回避的眼神而偷偷掉眼泪的少女…她怎么可能不懂那份依赖早已悄然变质? 可她不敢接。 她拥有的东西太少。江家给予的温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锚点,而绵绵,是这份温暖的绝对中心。她害怕任何不确定的改变,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平衡。她习惯了扮演守护者和照顾者的角色,这是她立足的方式,也是她回报的方式。 “妹妹”这个身份,安全而牢固。 一旦越过那条线,她怕自己最终会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所以,她只能选择在黑暗中,屏住呼吸,假装沉睡,任由那无声的泪水浸湿彼此的夜晚。 直到身后那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渐渐消失,被疲惫的睡眠取代,宋卿竹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微弱地照亮了江绵绵带着泪痕的睡颜。 宋卿竹的眼神在那一刻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挣扎。她伸出手指,悬在空中,颤抖着,最终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揩去了那抹湿痕。 她的指尖停留在江绵绵的脸颊,贪恋着那柔软的触感,几秒之后,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 她重新转过身,背对着江绵绵,将自己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夜很长。 隔着一拳的距离,是两个同样无法安眠的灵魂,和一份同样沉重却无法同步的心意。 一个在委屈和迷茫中睡去,一个在克制与挣扎中清醒。 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此刻成了最甜蜜也最残忍的枷锁。 第8章 错位的季节 日子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江绵绵不再赖床了。她甚至比闹钟醒得更早,在熹微的晨光中静静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听到宋卿竹轻声关门离开后,她才会起身,沉默地吃掉桌上那份日渐简单、最后变成袋装面包和盒装牛奶的早餐,然后独自去上学。 她不再去那个靠窗的自习室,不再在课间跑去宋卿竹的教学楼,不再发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她把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了琴房、固定的教室和图书馆一个离西区很远的角落。 她在躲着宋卿竹,用一种比宋卿竹更彻底的沉默。 起初,宋卿竹是松了一口气的。 那令人窒息的试探停止了,那灼热得让她想要逃避的目光消失了。她可以更加专注地投入到各种活动和学业中,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试图将心里那份莫名的焦躁和空落也一并驱逐。 她赢得了更多的掌声和赞誉,书包里的奖状和证书越来越厚。可当她深夜回到那个寂静的出租屋,看着江绵绵紧闭的房门下没有透出丝毫光亮时,一种比疲惫更深沉的东西会悄然攫住她。 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冰箱运作的嗡鸣,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开始注意到一些细节。 江绵绵常用的那个马克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洗手池了。 沙发上,原本总是随意丢着江绵绵的外套和漫画书,现在整洁得过分。 餐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碗筷。 有一次,她提前结束活动回家,推开门,正好看到江绵绵抱着素描本从自己房间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江绵绵像是受惊的小鹿,眼神慌乱地闪躲开,低低地说了声“我回来拿东西”,便匆匆与她擦肩而过,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家。 那仓惶逃离的背影,像一根细刺,扎进了宋卿竹的心里。 她站在空荡荡的玄关,忽然意识到,她成功了。她成功地让江绵绵退回到了“安全距离”,甚至更远。 可为什么,心里没有半点轻松,反而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不明白自己對江绵绵的感情。 那不是简单的姐妹之情。没有哪个姐姐会在妹妹靠着自己睡着时,心跳失序,手臂麻木也甘之如饴。没有哪个姐姐会在妹妹试探着勾住她小指时,心底泛起隐秘的、无法与人言的悸动。 可那是什么? 是习惯性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吗?是因为从小到大的责任,让她无法接受绵绵将这份依赖转移到别人身上吗? 她分不清。 她害怕那未知的、汹涌的感情会摧毁现有的一切。她习惯了规划,习惯了掌控,而这份对江绵绵超出常理的情感,是她人生计划里最大的意外和变量。 她无法回应。 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份感情,该如何安放这颗因为江绵绵的疏远而日益焦灼的心。 于是,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继续。 一个在拼命地逃,逃向没有对方的世界。 一个在茫然地追,用忙碌填补对方留下的空白,却不知自己真正想要追寻的是什么。 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生活在两个错位的季节。 一个已然步入寒冬,心灰意冷。 一个却还固执地停留在秋天的末尾,不肯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雪,任由困惑和某种说不清的思念,在心底无声地堆积。 第9章 渐醒的回音 宋卿竹发现自己开始在意一些以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她注意到江绵绵最近总是戴着耳机,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校园里,那双总是弯着的眼睛,似乎沉寂了许多。 她注意到江绵绵常去第三食堂的角落,因为那里离她的活动范围最远。 她注意到江绵绵的视唱练耳成绩单上,刘教授严厉的评语旁边,终于有了一个“优-”,但那女孩脸上并没有露出她预想中那种像得到糖果般满足又得意的笑容。 这些发现像细小的沙砾,悄无声息地堆积在她心里,磨得她有些不舒服。 忙碌带来的充实感开始褪色,奖状和证书堆积在角落,像失去意义的装饰品。那些曾经让她觉得开阔和自由的活动与会议,渐渐变得冗长而乏味。她坐在热闹的讨论室中间,看着周围人唇齿开合,思绪却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家,飘向那个躲着她的身影。 一种陌生的、焦灼的空虚感,在她胸腔里生根发芽。 她开始提前结束活动。 第一次提前回去,她推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江绵绵还没回来。她站在客厅中央,竟有些手足无措。那天晚上,她等到很晚,直到听见钥匙在锁孔里极轻地转动,然后是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快速溜回房间,关门落锁。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没有一声问候。 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声的谴责。 第二次,她回来得早一些,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厨房,系上了那条闲置许久的围裙。她甚至没有多想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凭着肌肉记忆,淘米,洗菜,切肉。当锅里传来红烧排骨熟悉的咕嘟声时,她看着氤氲的蒸汽,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找回一点过去的痕迹。 饭菜摆上桌,色香味俱全,都是江绵绵爱吃的。 她坐在餐桌旁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菜渐渐凉透,油花凝结。窗外华灯初上,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江绵绵没有回来。 她最终收到一条简短的信息:「佳麦姐约我吃饭,不回去了。」 宋卿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沈佳麦…那个总是活力四射、能轻易逗笑绵绵的女生。她们在一起,绵绵是不是又会露出那种毫无阴霾的、灿烂的笑容? 这个想象让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酸涩得发胀。 她沉默地拿起碗,独自吃着冰冷的饭菜,味同嚼蜡。 那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她在意。 她在意江绵绵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她在意江绵绵不再需要她的照顾。 她在意那个家里没有了她等待的身影和声音。 她在意得…心里发慌。 这份迟来的、汹涌的在意,像潮水般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用以自我欺骗的堤坝。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强行归咎于“责任”和“习惯”的瞬间,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不是因为责任才在她靠着自己时心跳加速。 她不是因为习惯才纵容她所有的小任性和亲昵。 她只是…害怕。害怕改变,害怕失去,害怕承认这份离经叛道的情感,会毁掉她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 而现在,她似乎正在失去。以一种更彻底、更安静的方式。 宋卿竹放下筷子,再也无法下咽。她走到江绵绵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想要敲门,手臂却沉重得无法落下。 她该说什么? 说“我好像很在意你”?说“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需要我”? 这太可笑了。将人推开的是她,现在感到不适、想要挽回的也是她。 她最终只是无力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对抗着内心那片终于无法忽视的、名为“江绵绵”的惊涛骇浪。 回音在空荡的心里反复撞击,震耳欲聋。 她终于开始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震耳欲聋地宣告它的存在。 第10章 破冰的瞬间 江绵绵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乐谱,低头匆匆往家走。连日来的阴郁心情和刻意减少的饮食,让她有些低血糖,脑袋昏沉沉的。在拐过最后一个街角,眼看就要到出租屋楼下时,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墙壁,却抓了个空,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 预想中撞击水泥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跌入了一个带着熟悉清冽气息的、温暖而急切的怀抱里。几本乐谱散落一地。 宋卿竹几乎是扔掉了手里刚买的、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那是江绵绵小时候心情不好时,她唯一能哄她开心的东西。她本能地、用尽全力接住了那个倒下的身影,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 “绵绵?!” 江绵绵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额头上温暖干燥的掌心,和耳边那道熟悉到让她想落泪的、带着无法掩饰惊惶的声音。 她睁开眼,正对上宋卿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甚至还有一丝…水光? 江绵绵想挣脱,身体却使不上力气。 “放开我…”她的声音微弱,带着赌气和疏离。 宋卿竹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动!你刚才晕倒了!” 这时江绵绵才注意到,她们正坐在路边的花坛边缘,宋卿竹半抱着她,旁边是散落的乐谱和滚了一地的、金灿灿的糖炒栗子。 那是…她最爱吃的那家。 江绵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扭过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 “不用你管…”她哽咽着,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了。” “江绵绵!”宋卿竹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崩溃的情绪,“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江绵绵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委屈和难过的闸门。 “我要怎么样?”她猛地转回头,泪水决堤而出,冲着宋卿竹喊道,“我想要你像以前一样!我想你叫我起床!想和你一起吃饭!想下了课就能看到你!我不想你躲着我!我不想我们变得像陌生人一样!”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积压了太久的情绪汹涌而出:“可是你不要!你只会躲着我!用那些破比赛和活动当借口!宋卿竹,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 喊出最后一句违心的话,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宋卿竹怀里,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抽泣。 宋卿竹僵住了。 怀里的人哭得浑身发抖,温热的眼泪浸湿了她胸前的衣襟,那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也烫穿了她一直以来用以自我保护的重重盔甲。 听着江绵绵带着哭腔的控诉,看着她苍白脸上肆意的泪水,宋卿竹一直紧绷着、困惑着、逃避着的那根弦,砰然断裂。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虑、所有的害怕,在江绵绵晕倒在她怀里那一刻,在她绝望的哭喊声中,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她可以赢得全世界的奖项,可以处理好所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以规划好看似完美的未来。 可她不能没有江绵绵。 不能没有这个会赖床、会迷糊、会因为她一个回避就哭得像个孩子的江绵绵。 她一直不明白的那种感情,在此刻清晰得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那不是责任,不是习惯。 是喜欢。 是想要独占的、无法割舍的、让她变得不再像自己的喜欢。 宋卿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迷茫和挣扎都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晰和温柔。 她抬起手,不是推开,而是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江绵绵脸上的泪水,动作笨拙却充满了珍视。 “对不起…”她低声说,声音沙哑,“绵绵,对不起。” 江绵绵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她抬起朦胧的泪眼,茫然地看着她。 宋卿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江绵绵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温热的呼吸交融。 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江绵绵彻底忘记了哭泣,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听到宋卿竹用她这一生听过最温柔、最确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没有讨厌你。” “我躲着你,是因为…我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在乎你。” “在乎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街角的喧嚣,傍晚的风声,都消失了。 江绵绵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那里面的温柔和坦诚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宋卿竹看着她呆住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对某种强大的力量投降。她微微偏过头,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落在了江绵绵还挂着泪珠的眼睫上。 “别哭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温柔,“我们回家。我给你买糖炒栗子,买很多很多。” 地上的糖炒栗子散发着甜香,如同这个混乱却又崭新的开始。 冰封的冬季,终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暖意悄然渗透。 有些答案,无需言语,早已在心跳和眼泪中,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