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告白》 第1章 chapter 01 外头午夜深沉,但「黑雪」气氛近乎腐烂的炽热,彷佛带着钩子,引诱人沉沦、交缠. 黑雪,A市极为隐密的gay吧,凡是知道黑雪的人,也算是[阅览无数]了. 贺峋和楚辞在这场子混的最久,资历深厚,战绩卓越.前者是极端得克制,后者是放荡得极端.在黑雪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一杯威士忌.” 玩够了,楚辞回到吧台,坐在高脚凳上,百无聊赖地喝了一口琥珀色的酒. 贺峋那尊大佛,今儿没来镇场,场子里的人气散了几乎近半. 环顾四周,依旧没有丑人,可入得了楚辞法眼,能撩拨他那点所剩无几兴致的,凤毛麟角. “楚人美,今晚约吗?” 在黑雪,人都是出来放纵的,用真名反而很累赘,为避免以后麻烦,很多人心照不宣,都用花名称呼。 “楚人美”就是楚辞凭着张勾人的脸,挣出来的诨号,顾名思义,人长的好看。 性子嘛……… 色中恶鬼. 楚辞侧过头,打量着身旁的人。 新面孔,长的还可以,劲劲儿的小狼狗,浑身上下一股儿拽劲,挺招人稀罕。 后者也在打量着楚辞,像是盯着块肉似地看着他。 180+的模特身材,眼尾有颗痣,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一看就不是个清纯的人。 因此,小狼狗欲/火难耐地舔了下嘴唇. 在旁人眼里,小狼狗这款或许是天菜级别,性张力拉满,然而在楚辞眼里,只觉得这人得了狂犬病,欠一顿调教。 可惜啊…… 这款不是他楚辞的菜。 于是,楚辞平静地移开视线,问道:“多大了?” “16cm.” 呵,这小子答非所问. 这么明晃晃的暗示,楚辞要是听不出来,这些年算是白混了. “想上我?”楚辞慢悠悠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钩子,轻佻地盯着人,“可惜啊,咱俩撞号了.老子只操人,不被人操.” 这小狼狗呢…… 明显不想当下面的那个,却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他梗着脖子不走,自信道:“我活儿好,包能伺候好你,给不给上?” 楚辞瞬间变得笑意盈盈,像罂粟花淬了毒,绚烂又致命,可他笑得越艳,下手越黑。 “那么想断子绝孙啊.”楚辞声音轻飘飘的,眼神却利得像把刀,一寸寸下移。 落在对方那紧绷的胯间,仿佛在掂量从哪里下刀最利落,“老子可以帮你一把.”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炸开,直窜上天灵盖。小狼狗浑身寒毛倒竖,双腿下意识夹紧,脸色唰地惨白. 见此,楚辞鼻腔里滚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呵,这么怂啊,那还敢往我身边凑!” 刚起身准备走,酒吧经理一把拽住楚辞,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惊惶道:“辞哥!峋总…峋总在包厢不对劲!您...您快去!” 楚辞眉头倏地锁死,低骂道:“操!他不是说不来吗?!那个包厢?!” 包厢内气氛阴沉,所有灯光都被关了,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浓得化不开的酒气和烟草焦油味,两者之间混合着某种压抑的疯狂,沉沉地压在空气里. 楚辞一脚踹开门,嗓音在死寂中炸开:“你丫的,贺峋,想睡觉回去睡,老子这是gay吧,不是旅馆.” 躺在沙发上的人完全没有心思回应,神情淡淡的,有种颓废的疯感. 打开灯后,楚辞见到满地的酒瓶和烟头,瞪圆了眼睛. 这还是那个“以茶代酒,不沾烟草”、自律到近乎刻板的贺峋吗?! 不对……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 按楚辞的混账话讲,贺峋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像他老爹的种儿. 别看楚辞这个人浪得要死,他可是出身于正经良家. 父亲是有名望的儒商,母亲是国学大家、北大教授. 贺峋替父出面和楚辞家谈生意时,楚辞他妈就形容过贺峋—— 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贺峋这孩子,整个人就像是副一气呵成、意阔墨重的冷雨竹枝图. 不用鲜艳的色彩粉饰,便已夺目,性子也是谦谦君子竹有节那范儿的. 楚辞不像他妈那么文邹邹的,对贺峋初印象一句话概括就成:woc!这人绝了,老子想上他. 就在一系列骚操作下,楚辞发现贺峋这人能上……个屁,不被对方生吞活剥就不错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贺峋丫得看着挺随和,不显山不露水的,背地里藏着不见底的心机和不择手段的狠辣. 简而言之,一个披着君子皮的顶级疯子. 两人斗得你死我活,竟斗出了点诡异的惺惺相惜,最后干脆拜了关二爷. 贺峋是大哥,楚辞是二弟,哪怕楚辞还虚长两岁. 别问,问就是实力压不住。 不服不行. “发生了啥,贺峋你被三个嫩模骑了?弄成这副鬼样子.”楚辞试探地问. 这次他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还是贺峋的. 贺峋终于有了反应,只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警告你,别试探我.” 看这反应…… 背后绝对有八卦,而且是大瓜。 楚辞目光落到贺峋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那是一张照片。 少年穿着高中校服,手里捧着束向日葵,开得灿烂。 他迎着光,站在数学奥赛颁奖台上,笑得干净、明亮,纯粹到让人觉得不谙世事 【初恋白月光款啊,这款自己好久没碰了。】 楚辞只敢在心里嘀咕,兄弟妻不可欺,这话要是嘴炮出去,有他好受的,毕竟有前车之鉴。 不过,这谁啊? 楚辞眯起眼,盯着照片一顿瞧,终于看清了挂在少年左侧胸膛的校牌。 “淮…淮郁是吧,这是你前男友?” “他也配!”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一股无名火自贺峋心底升起,他那张克己守礼的面具裂开了道缝. 得嘞,是情伤. 楚辞了然,嘴角恶劣地勾起,故意道:“不是前男友啊,那行,你说是谁,我找人废了他,给你出气.” “废了他?”贺峋缓缓坐起身,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火苗“啪”地一声蹿起. 他看也没看,直接烧了那张照片. “滋啦——” 一股胶片烧焦的气味弥漫开. 照片上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孔,在幽蓝火舌舔舐下瞬间发黑,扭曲,蜷缩. 贺峋死死地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淡淡地道:“如果让我再见到他,我一定会.....” “杀了他!” 这一刻的贺峋,眼神里的杀意沉重到兜不住丝毫. 楚辞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冻住。 取而代之的是…… 惊悚和不可置信. 在他的印象里—— 贺峋是个沉默,理智、清醒到近乎冷漠的人,一切利益至上. 从不与异性深交,对来自同性的追求也敬谢不敏. 既不大喜大怒,也少有惊讶、激动或厌恶,从未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原来在情事上受过挫啊。 不过…… “这多大仇啊!你恨成这样!你丫不会被绿了吧?”楚辞心直口快,嘴皮子上下一碰,话就说出去了. 贺峋转过头,面沉如水,目光只定定地看过来,就看得楚辞心里直发毛. 楚辞连忙找补。 “算我嘴贱!贺大佬!您今儿是祖宗!想怎么着都成,有事儿您吱声,二弟包您满意.” 贺峋回过头,只冷静地说了一句,“楚辞,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 楚辞叹了口气,沉默地离开包厢. 出来后,他靠在包厢门上,狠狠吸了口烟,几圈烟吐出后,定了定脑子,身上的玩世不恭顿时烟消云散。 只剩下楚家少爷的矜贵与精明. 楚辞摸出手机,拨通秘书号码,声音沉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查贺峋今天所有的行踪.重点查他高中同学,一个叫‘淮郁’的人,把这人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干净!” “明白.” 既然楚辞打了电话过来,秘书就把刚刚得到的消息一块说了,“不过辞总,当务之急是你的事.” “什么事?”楚辞皱眉. “太太已经给你物色好联姻对象,温渡,物流大王家的千金,八岁去了美国读书.” “温氏那边的消息,温小姐明天就回国,大概三天后,会安排你们见面.” “……” 这次楚辞罕见地沉默了。 他们这个圈子,镀着金边也爬满了虱子. 利益至上,资本为王,情爱是点缀,联姻是工具,各取所需,条件可谈. 无非我借你的权势,汇集财富;你借我的财富,创新权威,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盘,能不能做的更大、更强。 楚辞是圈儿里浪荡派的金字招牌,玩得花是本事,但底线清晰. 对于他来说,无论怎么滥情,在外面怎么闹,只要聪明得做到两点就行:别闹出人命官司。不留私生子隐患. 贺沉则是保守派的标杆,自然不会有此顾虑. 他们二人的未来可以说,早已规划妥当,权衡利弊后,选个合适的联姻对象,然后继承家业,生育下一任继承人. 谁能想到?最容易爆雷的人稳如老狗,最该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的那个却起了波澜,甚至还有狂风暴雨的苗头.追根究底,淮郁才是症结所在。 对此,楚辞不得不在心里感概—— 这淮郁丫得到底是谁啊!竟然能拿得下贺峋这尊疯佛,我这个情场老手,使劲浑身解数都拿不下。 “喂,辞总,您还好吗?”见楚辞久久不开口,秘书关心道. 楚辞思忱了下,开口道:“最重要的是贺峋,先弄他的事,至于联姻的事……我自己看着办吧.” 楚辞早就知道自己将来会联姻,板上钉钉的事儿,只是没想到,会是在当下,他才二十七岁,还没浪够本。 楚辞自认烂人一个,没几分真心,但贺峋算其中一份.既是盟友,也是兄弟,见不得对方出岔子。于是,楚辞吩咐道:“联姻的事情放一边,先把贺峋的事情搞清楚。” 另一侧,贺峋任由自己堕入黑暗,好似是慵懒地躺在那,可眼中浸透了冰寒.浑身上下有种淡淡的死感. 就这么久久地静默着,时间在他身上好像都停滞了. 只长夜漫漫陪着他,直到新的一天降临. 晨光如刃,斜斜地切进书房,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楚辞一觉醒来,就是对好兄弟贺峋满腹的抱怨,宿醉的沙哑黏在他喉间:“你丫的贺峋,昨晚醉的跟个死人似的,还不是要老子送你回去!” 紧靠书架的真皮沙发上,楚辞歪歪扭扭地躺着,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他醒了醒神,指尖夹了根未点燃的烟,对身旁的秘书问:“查到了?” “是,辞总.” 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调出档案后,将平板电脑递过来。 “重点在峋总高中时期的社交圈.” “淮郁、峋总,加上个女生,当年是全校皆知的‘铁三角’,关系很好.” 屏幕里有张老照片,不算清晰—— 篮球场,阳光刺眼. 贺峋穿着球衣站在篮筐的阴影下,微微侧着脸,面对着镜头竟理都没理,目光则却像生了根,长在了不远处并肩坐着的两个人身上. 扎高马尾的女生,笑弯了眼,像月牙. 旁边的男生,白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一截清瘦的小臂,正低头给女生递水. 清俊的侧脸轮廓,即使在泛黄的旧照片里,也扎眼得过分。 楚辞右眉微微抬了一下,这男生好像是淮郁。 “这个女生是谁?”楚辞指尖点在照片上,准确的说,是点在淮郁身旁的女生。 “女生是淮郁当时的女朋友.从高一就在一起,是全校皆知的情侣.”秘书回答道。 “至于那时的峋总……” “用同学的话说,是‘跟在后面的影子.” 楚辞嗤笑一声,指尖点在照片里的贺峋:“他也有当影子的时候?” 照片里的少年贺峋。 眉眼间已凝着生人勿近的冷冽. 背脊挺直,像株憋着劲往上长的竹. 楚辞实在难以想象,那双淡然的眼睛会如此执着地黏在个人身上. “呃...那时候峋总确实很不一样,旷课、睡觉和泡吧,成绩垫底,在全校第一,又是学生会主席的淮郁面前……” 秘书顿了顿,选词谨慎,“确实显得……黯淡.” 楚辞在北京长大,在北京求学,大学毕业后随父母迁至上海,从而认识了贺峋. 高中时发生在贺峋身上的事儿,楚辞毫不知情。 可以说,贺峋的年少时期,从未有过他楚辞一席之地. 第2章 chapter 02 楚辞烦躁地将烟叼在嘴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暗恋?就这点破事!能让他昨晚失魂落魄成那样?说重点!” 秘书略过一大段信息,挑重点道:“有同学回忆,峋总给淮郁占图书馆座位,整整三年。” “替淮郁给女朋友,抄过一整学期笔记——据说因为淮郁太忙.” “让别人替他照顾女朋友?”楚辞的视线刀子般刮过淮郁,带着审视的冷意,冷眼瞧他那份温良,“这淮郁,倒是个会使唤人的主,然后呢?” 秘书阐述的声音应时响起:“高三那年,淮郁家破产,父亲卷款跑路国外.” “他女朋友家里立刻划清界限,强行分手,闹得很难看.” “女方被紧急送出国,做了交换生.” “那段时间,有人看到峋总在天台拦住淮郁,两个人吵了一架.” “峋总第一次在学校里动了手,把淮郁按在栏杆上,差点掉下去.” 楚辞指尖一顿,他太了解贺峋了. 这人骨子里再疯,表面也永远是滴水不漏的体面,报复都像精密的棋局,从不让自己失控. 公共场合动手? “咔嗒.”一声,打火机的火苗窜起,点燃了楚辞唇间的烟. 灰白的烟雾腾起,模糊了眼底翻涌的暗色,楚辞冷冷吐出两个字,“原因?” 秘书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点开一张图片,“……其中牵扯到了峋总的哥哥.” 一张监控截图弹出,像素粗粝,却足够清晰. 楚辞夹烟的手指停在半空. 这是张吻照. 空旷的、光线昏暗的楼道里,淮郁正和个男生吻得难舍难分. 这个人是谁呢? 不言而喻. 楚辞他没说话,沉默地吸了一口烟. 这个圈子谁不知道,贺家这对兄弟是死仇,水火不容,明面上都恨不得算计死对方. 后来,贺峋哥哥离家出走,音讯全无. 贺峋则成了贺家继承人. 原来这滩污血烂泥里,还有这么一段…… “吻照拍摄的时间点,”秘书的声音平静地补充,“淮郁和他那位女朋友,尚未分手.” “够恶心.”楚辞低骂一声,烟蒂被他按在水晶烟灰缸里,烟火“嗞”地一声灭了. “还有些传闻,捕风捉影,没有实据.”秘书继续道. 剩下的文字楚辞一目十行扫过,指尖不耐烦地滑动,直接翻到底. 最下面,是三张人物照片,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干净得刺眼. 淮郁. 淮郁女友. 贺峋哥哥. 十六七岁的年纪,嫩得能掐出水. 楚辞盯着那三张脸,忽然笑了。 他昨晚真的一语成谶:贺峋这家伙,丫的真被三个嫩模给欺负了. 之后,楚辞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敲了敲,放大了照片,里面淮郁对着镜头,笑得温良。 “贺峋昨天是不是见这姓淮的了?” “可能没有.”秘书如实回答. “峋总昨天下午在公司,晚上去了高中同学聚会。” “酒店经理确认,聚会上没有淮郁这个人.” “峋总只和个男士简短交谈了两句,便提前离场,之后去了Dirty snow。” “有传言,峋总他哥哥已经在国外领证结婚,同性婚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淮郁.” 如此看来..... 那根刺,还扎在贺峋肉里,烂着,发着炎. 楚辞又点了烟,深吸了一口,问道,“那淮郁人呢?” “查无此人.”秘书的回答干脆利落,“非常奇怪,他的账户近七年没有任何资金流动,无出入境记录.” “国内最后一条消费记录,定格在七年前。” “这种情况,要么死了,要么人……偷渡去了国外.” “淮郁父母同样如此.” “呵.”楚辞把平板丢回去,笑意未达眼底,只余一片冰冷的烦躁,“真是……让人头疼.” 楚辞明白,淮郁不出现,贺峋心里的那根刺,永远拔不出来. 秘书瞥了眼腕表,恰到好处地提醒: “辞总,这个时间点,您的联姻对象,温渡小姐,乘坐的航班应该快要落地了.” 楚辞:“……” ------------- “女士们和先生们.” “本次航班即将抵达上海市,当地气温26度,天气多云,提前祝大家旅途愉快!” 即将在半小时后落地上海的飞机上,预告抵达的播报音响起. 来自各个国家的乘客被吵醒,眨着惺忪的睡眼. 前排德国佬起身去上厕所,走到机舱最后,眼神直愣愣地看着一处,膀胱里那点儿三急转瞬抛到脑后. 清俊少年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此刻少年斜倚着,单手支着下颌,稍长的黑发凌乱地垂落额角. 一身纯黑。 黑衬衫紧贴着清瘦的身形,黑西裤裹着笔直的长腿。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好似上好的骨瓷. 尤其是—— 那双好看的眼睛. 那感觉说不上来,温柔得像瓦尔登湖,却也像沾了露水的长刀。他只是坐在那,就给人种温柔且坚韧的感觉。 德国佬看着少年细白脖颈处沉默片刻,那里戴了根Choker颈链,于是惊艳的目光变了味儿. choker. 这词儿本意是“被窒息的人”. 在国外某些有暴虐倾向的变态文化里,choker项链有着见不得光的特殊含义:敢将它明晃晃地勒在喉间,招摇过市,说明这里拴着只迷途的、亟待主人认领的小狗. “我将在A市独身进行一周的旅行,你可以做我的玩伴吗?”从厕所里出来的德国佬,用蹩脚的中文询问着窗边少年,掏出手机后打出了行英文,将屏幕转向少年. [baby,how much can you be my ** dog?] **裸的文字落入少年眼底. 这个位置不光少年能看到。 坐在少年邻座的年轻女孩也看清了,火气腾地就起来了。 在中国人地盘上,还敢调戏我们同胞,你tmd不想活了. “你什么意思?!”年轻女孩愤怒地喊,一副要立刻扑上去替天行道的架势. 这一嗓子,成功地将机舱里还尚存的睡意嚎散了.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警惕的,齐刷刷地望过来. 就在女孩怒火中烧,准备再次出声呵斥时,胳膊却被人轻轻拍了拍. 一道清澈温润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别生气,我没事的。” 女孩侧过头. 下一刻,身旁的少年竟接过了德国佬手机,脸上依旧温温柔柔,竟然没生气。他用娴熟、标准的英伦腔说道:“Call this number if you need to reach me.” 少年顿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继续补充,声音依旧温和得不可思议.“and please specify that you are seeking ad/ult services.” 德国佬满意一笑,回道:“ok.” Ad/ult services?! 年轻女孩瞪大了眼睛,怒意更胜刚才,对着不争气的少年低声骂道,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你....你真是干这个的!” 出国留学这么多年,这是女孩第一次被自己人背刺. 顶着女孩恨铁不成钢的怒视,少年输完手机号.先给女孩看了下,便递回给德国佬. 德国佬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串新鲜的数字,自以为已经得逞,笑得油腻又恶心,说道:“下次见哦.” 这语气,仿佛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手的鸭子。德国佬转身往回走时,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甚至,还得意地吹了两声不成调的口哨. 女孩则在德国佬转身的刹那,猛地将头沉沉低下,仿佛羞于见人.可肩膀却不受控制,剧烈地抖动起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爆笑冲破喉咙. 她伸出手,对少年竖起了个大拇指,忍笑道,“哥们儿,还是你牛.” 因为女孩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少年输入的那串“联系方式”,根本不是他本人号码,而是两个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热线”: 一个全民政务服务热线——12345 另一个则是全民报警热线——110. 这哪里是顺从? 这分明是四两拨千斤、杀人不见血的绝妙杀招!打这两个电话说需要ad/ult services? 这德国佬怕不是想把自己送进去吃牢饭. 少年温柔一笑,"谢谢夸奖." 云层渐渐稀薄,城市的轮廓在窗外清晰可见. 飞机即将落地. “看不出来啊.”女孩彻底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少年. 不,应该是青年。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你居然都二十五了?” “嗯......可能我长得显小.” 有了方才一致对外的革命经历,两个人聊了起来,相谈甚欢. “交个朋友呗?我叫温渡.温暖的温,渡口的渡.” 女孩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对上那双仿佛漾着温涟的眼眸. 眼前人笑了,笑时那双左右相称的眼下痣,好看又特别,点头回应了一句,“我叫淮郁.淮水的淮,葱郁的郁.” 航空公司规定,乘客携带的宠物不得带入客舱,要放入宠物箱办理托运手续,方可随机托运. 飞机落地后,温渡并不着急走,就随淮郁去了机场的宠物寄运处.她等在门口,看着淮郁拎着个全封闭的宠物箱出来. 箱子很厚实,材料也不透光,里面的小可爱显然不安分,一直在窸窸窣窣地动着. 温渡觉得这动静很熟悉,很像她之前养的仓鼠,用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刨着木屑. "淮郁,你养的什么?"温渡好奇地问. 淮郁想了会,笑道:“嗯...一只小猫.” 这话说出口,宠物箱里面的动静更大了,淮郁因此脸上有了些许焦虑. 温渡秀气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关心道,“它……这是怎么了?很不舒服的样子?” 淮郁只淡淡一笑,“许是.....狂躁期到了吧.” 温渡建议道,“可以做个绝育手术,很多猫猫易怒大多因为激素原因,对它们身体也好.” 淮郁却摇了摇头,拒绝道,“呃....还是不要了吧,我怕它咬我。” “毕竟……” “这是件关乎到子孙兴亡的大事.” 大约十分钟后,前来接温渡的人到了. 一辆线条硬朗、气势迫人的奔驰大G停在不远处.温渡拉开车门,侧身坐进去前,朝淮郁扬了扬手,喊道:“下次见,淮郁.” 站在哪里的淮郁,额前稀碎的黑发被风撩起,瞳仁里是纯粹的柔和.一身黑也没敛住他身上的清矜,像触手可及的月,并不冷. 淮郁微弯眼眸,温和的笑意直达眼底,也朝温渡招了招手,回应道:“好,下次见.” 话落,黑色的车子载着温渡迅速驶离,汇入机场的车流,消失不见. 待人彻底离开视线,淮郁才敢安抚宠物的狂躁.他微微低下头,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隔着箱壁,安抚性地点了几下:“Bluemoon,刚才要是放你出来,会吓到人家女孩子的.” 宠物箱里的小家伙更加躁动,在用身体撞击,想要逃出禁锢。 “好啦,不关着你,让你出来透口气.” 于是,淮郁去了机场的洗手间,还特意挑里面没人的时段. 顶灯惨白的光泼在瓷砖上,像结了一层冰. 淮郁将宠物箱搁在盥洗台,指尖搭上卡扣,轻轻一拨,“咔哒"一声,牢笼开了锁. 这时,有个大叔从厕所隔间里推门出来,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 看了一眼淮郁后,大叔瞳孔骤然收缩,头皮发麻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 还有人会养这晦气玩意?! 一条通体深蓝的小蛇,正贴着宠物箱口缓缓地游移,鳞片在亮光下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颗高高昂起的头,轮廓分明,呈清晰的三角形,不断吐出细长的蛇信. 淮郁伸出手. 蛇熟练地探上人的手掌,肌肉紧紧绷着,爬行地相当迅速,最后缠上冷白的腕间. 淮郁最喜欢,蓝月亮缠在他腕间时,冰冷的鳞片滑过皮肤的凉意. “不要惊慌,它很温顺的.”淮郁指尖捏着蓝月亮的蛇头,深感抱歉道. “好...好的.”大叔强装镇定道,说完加急脚步离开了. 出来后,机场广播还在循环着抵达信息,人声嘈杂. 淮郁融入人流. 他行李极少,只有装着蓝月亮的箱子和一个随身背包. 走出机场大厅,上海初夏的阳光带着久违的、略带浑浊的热度扑面而来. 淮郁眯了眯眼,仿佛不适应这光亮. 他没有叫车,走向机场巴士站牌,背影融入等车的普通旅客中. 过路的人有时会停下来,甚至还会拿出手机,偷偷拍照,或和同伴窃窃私语. 总之,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有观众. 第3章 chapter 03 到了下班的时段. 空旷的马路再次川流不息,奔波的人群和车流都随着城市的音律,堵在了晚高峰的路口前. 放学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背着书包驰骋在大街小巷中.风撩起他们衣袖,仅短短几瞬,都能感觉到他们的意气风发. 渐渐地,太阳下了山. 褪去白日的疲惫,城市从黑夜中重生,华灯初上,灯火璀璨. 夜生活正式开始. 沪市出了名的酒吧街,被人称为“极乐街”. 白日里略显冷清的门脸,此刻被光怪陆离的霓虹彻底点燃 ,人潮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 贺峋今晚没去{黑雪}。 他此时斜靠在车上,五官深邃,身材挺拔劲瘦,惹眼的很. 身后的迈巴赫S680停在极乐街最不起眼的巷子里.巷道逼仄,两侧是斑驳的老墙. 与主街的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近乎过分. 巷子尽头,竟有间酒吧. 招牌格外简单.纯白色的底,黑色的字,字体四方工整,只围了圈彩灯,名字叫“良夜”. 出乎意料,里头并不冷清. 舞台中央,那个抱吉他的男人,指尖轻拨琴弦,垂着眼唱歌,歌声沙哑又伤感. 吧台后面,一片昏昧的光影里,留着大波浪的美女调酒师,熟稔地摆弄着调酒壶,好看又养眼. 贺峋找了个位子,干脆利落地坐下. 服务员立马迎了上来,“请问喝点什么?” “我找你们老板.”贺峋点了店里最贵的酒水,付完钱说道。 酒吧的老板,是个酷gril儿,齐耳短发,浑身肌肉.虽是紧身的打扮,但从不让人觉得低俗,反而力量感十足.酒吧的员工都叫她——阿姐. 阿姐从二楼下来,看清来人后,她英眉一挑,说道:“稀客啊!” 店里的服务员神色微惊,今晚来的这个高富帅,竟会和他们老板有交集,于是凑近阿姐,低声问道:“阿姐,这人你认识?” 阿姐坦然道,“当然认识,老同学啊.” 落座后,阿姐调侃了一句,“今儿吹了那股神风啊?竟把你个神经病送来了.” 贺峋没搭腔,嘴唇微抿,从头到脚,浑身透着股克制,只说了俩个字,“谈谈.” “我出台费很高的,要不让我们店里的几个头牌陪你聊会天?”对他的来意,阿姐心里有了个大概,嘴上打着岔子,用浑话敷衍着. 贺峋看都没看那些所谓的“头牌”,冷声道:“我不是什么都吃.” “看不上?啧,眼光还挺挑.”阿姐交叉的双腿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 “但是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珠在贺峋身上溜了一圈,“我倒瞧你不错,我们这招兼职,来不来这当头牌?” 如今的贺峋,已经不复当年.时光磨砺了他,青涩的五官变得深邃硬朗,早已褪去了当年的桀骜.身材更加高瘦,估摸着得有190 。 身上虽然穿着纯黑色的T恤,但不见轻狂,只有沉稳和克制。 对于阿姐这近乎调戏的混账话,贺峋眉宇动都没动,神色没起一丝波澜.他没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告诉我,有没有淮郁的消息?” 阿姐脸上的轻傲瞬间收敛了几分.她坐直身体,双手环抱胸前,迎上贺峋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干脆道:“没有.” 贺峋增加筹码,拿出张黑卡,开口道:“只要告诉我,价钱随便提.” 店里的那些“头牌”,此时都悄摸摸地躲在旁面听墙角,齐齐捏了把汗。 凭他们阿姐的那财迷属性,肯定狮子大开口!这个富哥儿要大出血喽. “我有良心,这福气,我消受不起.”阿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卡推了回去,她双手交叉,罕见地柔声道:“我也想知道淮郁的近况,就算知道,我也不会拿这件事换钱.” 贺峋微微点头,没说话. “不过,贺峋,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你真的不考虑下,来我这.....当个头牌?”阿姐挑了下眉,语气非常认真,眼神近乎恳切. 这真的不是玩笑. 贺峋冷冷道,“你做梦,这辈子,都别想.” “好嘞.”阿姐就等这句话,立刻顺杆爬,直接送客,手往门口方向一扬,语气利落. “门口右转,您慢走,好走不送!” 很明显,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好,回见.”道别后,贺峋他站起身,迈着长腿,朝大门走去. 这时,阿姐的声音喊了过来. “喂,你点的酒不要了?五万一瓶呢!” 贺峋脚步都没停,只说道:“送你了.” 阿姐顿时语塞. 呃..... 天杀的有钱人. 外面,晚风温凉,霓虹灯一串接着一串,在夜里尤其迷人. 贺峋低着头,坐在车里。 漆黑微冷的眉眼,即使灯火的光晕落入眸中,也留不下丝毫暖意。 他叼了根烟在嘴里,掏出打火机,刚想点燃,手却一顿,思考片刻,又将唇边的那根烟扔了. {良夜}酒吧的门对面,是家门面不大的连锁网吧.其实这网吧都没几个人光顾,却能长期经营下去,实属罕见. 这时,网吧的玻璃门被推开,老板探出身,径直走到迈巴赫的车窗前,毫不客套地敲了敲:“贺峋,这么晚还亲自过来盯梢?” 这家网吧是贺峋出资开的,老板原来是个私家侦探. 贺峋抬眼,就见张市侩精明的脸,贴在车窗上.降下车窗后,他只是淡淡地问:“最近有什么发现?” “我可一直盯着啊!这酒吧熟客就那么多,压根没淮郁这号人来!“谈到此,网吧老板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感,抱怨道:“还有这破网吧,一天到晚小猫两三只.这个月,就今晚开了张,来了个小年轻.” 贺峋默默地听着. 巷子里的风,似乎更凉了. “继续盯着,总有一天,会看到他的.”他贺峋笃定,淮郁回来后,一定会来这间酒吧. “得令.” 这份工作,网吧老板很爱干. 活儿少,工资高,包住宿,环境还好,还能体验下当老板的瘾. 更重要的是—— 金主本人事少! 金主事少! 事少! 完全不磋磨人. 可以说,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就吩咐了一句话,贺大金主将车子点着火,开出了巷口,离开了.没错,确实事少. 目送人远去后,网吧老板重新回到店里,坐回了前台.没一会儿,角落唯一亮着的电脑,关上了机. 那小年轻起身,走过来退机.人捂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见.背着个黑色的包,还拎着个挺厚实的宠物箱. 网吧老板好奇地看了眼,啧,个倒挺高,身高180妥妥的. 退完机,小年轻直接去了对面酒吧.酒吧内,阿姐正靠在吧台边,一边心不在焉地擦着酒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调酒师妹子闲聊. 忽然,酒吧那扇厚重的红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夜晚微凉的空气.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头上戴了兜帽,帽檐投下的阴影将他大半张脸藏了进去. “请问,你们这里缺我这个兼职吗?”帽子下说话的嗓音极为好听. 阿姐一怔. 这声音...... 下一秒,来人抬手,缓缓摘下了兜帽. 他说道:"我叫淮郁." 额前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露出了整张脸. 冷白的皮肤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近乎透明,那双眼睛——温柔似水. 在阿姐看来,既熟悉又陌生,仿佛隔着层雾.这层雾,毕竟持续了七年.阿姐手中的玻璃杯“啪”一声轻响,掉落在吧台厚实的垫子上,幸而未碎. “我们这.....”阿姐满脸惊诧,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缺!很缺!非常缺!” 阿姐绕过吧台,几步跨到淮郁跟前,她张了张嘴,喉头有些发紧,只挤出一句干涩的:“淮郁?真的是你?” 淮郁听了,随即眉梢轻扬,嘴角的那点笑意像是浸透了阳光,竟带出几分少年般的鲜活狡黠:“所以,现下要证明我....是我嘛?” 这句话像按下了阿姐的某种开关,她猛地弹起,右手臂如铁箍般勒住他的脖颈,另外的手在他蓬松的头发里揉搓着,动作粗暴:“这些年你他妈死哪去了?!” “美…国.”淮郁被她勒得气息不稳,勉强从齿缝挤出两个字,“读书.” “读你的鬼书!”阿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更气了,手上力道因此更重了,“读的什么?!《消失的艺术》?!这些年连个信儿都没有?!” 淮郁被她勒得眼前发黑,竟没挣扎,反而从喉间溢出几声笑,断断续续地讨饶:“松…手…快松手…再勒下去…我真要…去给《消失的艺术》…当活教材了…” 阿姐没松手,恶狠狠地瞪着他:“快点,给老娘道歉.” 识时务者为俊杰. 淮郁听话照做,“对不起.” 三个字落地的瞬间,阿姐的力道骤然松了,她猛地推开他,指节戳着他胸口:"说!这些年在外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淮郁揉了揉被勒疼的脖子,眼睫微垂,声音温柔:“嗯……我过得挺好的.” “挺好?!”阿姐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八度,控诉的火焰几乎要喷出来.“你知道,老娘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 “茶不思!饭不想!魂都他妈快丢了!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论别人指责你,你如何绿茶地回复. 以下,懵懂无辜型. 淮郁牌绿茶上线,语气无辜又可怜,“啊?我怎么了呀?我不知道欠下那么多债?” “可不可以,在这里打工,卖身还债?” 阿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茶香四溢”噎得一滞。随即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暴戾被戏谑取代.损友在线调侃:“啧啧,几年不见,这茶艺功夫见长啊,小绿茶!” 下一刻,她收敛了玩笑,正色起来,像面试普通员工一样问淮郁:“你说要还债,会什么?调酒?唱歌?还是……当吉祥物?” 淮郁温和一笑,看向舞台角落闲置的吉他. “唱歌,跳舞,调酒,或者……”他顿了顿,尾音拖长,带点暧昧又自嘲的意味,“哄客人开心?” 阿姐大手一挥:“好!就今晚!你先热热场子!不过……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淮郁看着她骤然转变的神色,心尖莫名一跳,脸上的温和淡了些许:“什么事?” 阿姐直视着他的眼睛,提醒道:“贺峋在找你.” 听此,淮郁的温柔倏忽褪尽,只剩底下的冰冷.他没有震惊,没有慌乱.只是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沉淀下去,变得幽深难测. 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所有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一片温和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悄然凝起一柄冰刃,寒光内敛. 淮郁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第4章 chapter 04 与此同时,外滩江景餐厅。 餐厅经理特意和侍应生吩咐,今晚的酒不用醒透,六分就可以,菜品要控制好火候,还有把气温调低一些…… 包间内,早到了的楚辞靠在进口沙发椅里,姿态慵懒,无聊得拨弄着酒杯里剔透的冰块,眼神望着窗外的景色—— 外滩的夜,像是被鎏金给浸过了的。 高楼咬碎了千万盏灯火,差不多都揉进了江水里,静静淌着,浮动着碎金。 现在是晚餐时段,这家餐厅出了名的江景餐室,还是楚辞靠人脉紧急预订下来的,因为相亲时间被提前了. 对面女方提出的。 楚辞喝了口酒,心里有了成算:对于这桩婚事,温家这位千金似乎比他还着急. 到了约定的时间,餐室门被准时推开. 温渡走进来,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下面穿的浅蓝色高腰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长发两侧夹着miumiu发卡,小脸没施粉黛,有点过分素净了. 没有精致的妆容,也没有华丽的服饰,与楚辞预想中的珠光宝气很不同,他还以为有人走错了,可对方却径直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还很利落. “楚辞?”温渡先确认了下,说话声很清透,像山涧泠泠作响的溪水. “你好,温小姐.”楚辞将手边厚重的菜单推过去,“看看想吃点什么?这里的鹅肝和松露口碑不错.” “我最近减肥。”温渡直接把菜单推了回去,之后对旁边侍立的服务生说道:“一杯冰美式,不加糖,谢谢。” 服务生训练有素,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包间里,静的可以听见空调的送风声,以及窗外隐约的城市喧嚣,气氛不算尴尬,却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楚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身体微微向后靠,桃花眼里没有惯常流转的风情,此刻只有直白的漠然。 他这样的纨绔,有一点很有意思,对应场合的礼数永远做尽,世家子弟的教养,是刻进骨子里的,让人永远挑不出错。 然而再好的教养,也压不住皮囊下的顽劣,面对着联姻对象,楚辞将自己的风流直接摆在了台面上:“温小姐是聪明人,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的结合,是楚、温两家资源整合的需要.” “我尊重这个结果,也会履行一个‘丈夫’在公众场合和家族利益层面应尽的义务,但忠诚不在我的义务清单里。” “我滥情,在外面怎么玩,是我的自由,你的私人生活,只要足够低调,不影响两家的声誉和利益,我绝不干涉.” 楚辞靠回椅背,姿态放松,却又带着倨傲:“我们之间,只有利益,不谈感情,各取所需,各玩各的,仅此而已。” “这条件,温小姐能接受吗?” 此情此景此刻,根本不像谈婚事,倒像生意场上商谈条款. 温渡喝了一口冰美式,黑咖的苦涩竟对她毫无影响。放下杯子时,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了然的平静. “很公平.”她抬眼,迎上楚辞审视的目光,清亮又坦荡,“辞总快人快语,单刀直入,倒省去了大家虚与委蛇的功夫,这种婚姻模式,我没意见.” 楚辞的眉梢惊喜地挑了一下,她的平静和接受,比他预想的更干脆. “不过.....”温渡话锋一转,指尖无意识地在咖啡杯壁上轻轻划着圈,“我这边有两点要求,辞总,能不能做到?" 楚辞不予置否,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于是,温渡不在拐弯抹角,说的很直接,但并不尖锐:“注意安全,做好防护,你是玩家,我不干涉,但别染上什么不该染的脏病回来,这关乎双方的健康和基本体面。”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别弄出私生子。” 楚辞翘起了二郎腿,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慵懒,“你心放肚子里,我玩男人,而且,只玩干净的、男人.” 听完这话,温渡沉默了片刻,她在试图理解这句话,并且正努力地消化着这话里的信息量。 之后她点了下头,表示可以接受,也说道:“给你打个预防针,我新认识个男生,感觉还不错,可能会试着交往看看。” “辞总放心,时间不会长,大概就三个月,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任何影响。” 楚辞笑了笑,这笑里带着点无所谓的轻松:“我完全没意见,另外发我张他的照片,我联系下公关部,出事后可以给你善后.” 豪门联姻,外界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小道消息,都能上头版大字报,楚辞如此做的用意很明白了—— 我非但不介意你送我了顶绿帽子,并且还对这顶绿帽子包后期维修服务. 温渡挑了下眉,说道:“楚辞,你倒是大方。” 她划开手机屏幕,点开相册,翻到昨天在机场抓拍的一张侧影,发了过去。 发过来的微信照片很唯美—— 阳光正好,青年低着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清晰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 但是楚辞点开后,他嘴角的无所谓僵住了,一瞬间满头的感叹号与问号. ???????!!!!!!!!!!!! 我操啊! 怎么他妈又是淮郁?攻略不下的好兄弟疑似喜欢,未来老婆明确表示“有意思”想交往,这妖孽是专门给我做局来了吧? 玩我呢! “双情敌”局啊! 相亲坦白局终于结束,楚辞强压着满腹的“卧槽”和“TMD”,才体面地送走了温渡。 他一钻进自己的车,就立刻拨通了助手的电话:“听着,立刻给我盯紧一个人!淮郁!照片和基本信息马上发你!他刚回国,昨天在机场出现过.” “现在很可能还在上海!动用所有资源,把他给我找出来,盯死!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记住,绝对、绝对不能让贺峋知道这个人回来了!听清楚了吗?!” 然而....... 已经为时已晚. 另一边,贺峋的车,刚转过第三个路口,手机就在副驾上疯狂震动起来.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是私家侦探的号码。 贺峋指节在方向盘上叩了叩,才接了起来,对面的声音直接是从手机里吼出来的,焦急道:“贺峋!你快看我刚发的监控截图!对面酒吧今早出来个小子,摘了帽子我一看,好像是——” 话还未说尽,贺峋就知道要说的是谁,心脏激烈跳动,一下一下砸着胸膛。 他猛踩刹车,动作太急,轮胎因此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车最后停在了路边. 点开图片—— 里面的青年正从酒吧离开,侧脸被门口的路灯照得清楚,鼻梁高挺,下唇右侧有颗极淡的痣。 这个人即使化成灰,他都会认识. 终于找到了! 贺峋嘴角微勾,平时的克制荡然无存,浑身压抑不住的狂热,压着声音问:“淮郁人在哪?” “顺着他走的方向,我黑了几家沿街商铺的摄像头。”电话那头语速飞快.“最后他好像去了……北恒高中.” -------------- 北恒高中藏在老城区最里面,不算顶气派,却带着老学校独有的温吞气。 校门口的老槐树怕是有几十年了,枝桠斜斜地探过红砖墙. 淮郁此时站在校门口. "唉,小伙子,校外人士不能进."门卫室里换了新面孔,是个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的保安大叔,出来拦住了淮郁. “师傅您好,我是这里毕业的校友,好多年没回来了,想进去看看.”淮郁语气温和. 保安大叔眉头紧锁,挑剔的目光将人从头到脚犁了一遍,白衬衫,蓝牛仔裤,非常平常的打扮. 随即,下巴朝旁边一努,公事公办地指了指旁边墙上贴着的《校园出入管理规定》: “小伙子,不是我不通融.学校有规定,上课期间,外来人员一律不得入内,校友也不行.” “你看这白纸黑字写着呢.要参观,等周末开放日,或者联系校办开证明.” 意料之中。 淮郁转身,没作纠缠,却没离开的打算,去了反方向.沿着围墙一直走,转过西北角,哪里有排高大的法国梧桐. 这里呢...... 是校园的“后门”—— 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没有人总睡过头,但总有人睡过头,悄摸地翻墙进学校。那些逃课和泡吧的同学,更是这里的常客. 其中有颗相对矮小的,树干上有几道划痕,有旧的,也有新的,代代相传,都是少年们留下的“勋章”。 初夏的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淮郁身上投下星点的光亮,他站在树下,仰起头,好像在打量着什么——嗯……问题不大。 紧接着,他向后撤几步,又猛地向前冲刺,衔接一个跃起,抓住根粗壮的树枝,脚在树干上借力一蹬,轻巧地翻上墙头. 坐在墙头上,淮郁晃着长腿,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带着燥热的风还在吹,蝉鸣依旧聒噪,远处的篮球声、读书声隐约传来……… 这一切,衬得淮郁的高中时期,像一场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梦. 回忆完,淮郁低头看了眼墙根下,杂草茂密疯长,他毫不犹豫,从墙头纵身跳下,落地时轻巧无声。 教学楼外墙刷新了漆色,从纯白色变成了明黄教室窗框里都嵌上了空调外机,操场跑道似乎也翻新过——时光改变了很多. 淮郁在学校里逛了一会儿,来到了主教学楼前的空地,他想去天台看看,只有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校园。 沿着干净的楼梯向上走去,光线越来越亮,快要到最顶层时,楼梯口里照进来的光亮突然被个人挡住. 人很高大,自上而下倾斜下来的阴影,基本快要把淮郁都罩住了。 淮郁好奇是谁,他抬起头,呼吸却猛地一滞—— 贺峋站在前面,穿了身黑色西装,七年没见过面,曾经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脸上的棱角已经凌厉分明,眉眼深邃,以前整个人透着的一股子冷意好像淡了稍许,但也只是看起来不冷漠罢了。 他此刻倚着门框,轻阖双眸,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包括淮郁,似笑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 “淮郁,好久不见。” “咱两个人久别重逢,不说点什么?” 听了这话,淮郁表情变了,不再温和,眼神像开了刃的刀,锋芒毕露,浑身上下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野性。 “呵...."淮郁滚出的笑,满满的讽刺味儿,一字一句道:“我倒想再也不见.....” “你、这、条、疯、狗.” 贺峋听了这近乎羞辱的话,没恼,只低笑了一声,随即站直身体,沉默地走下台阶,一步又一步。 高大的身形顿时像傲然的山,倾轧而来,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压迫感,就这样慢慢靠近他的“猎物”。 因逆着光,光线贪婪地吞噬着猎人的面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暗. 最后,贺峋站在淮郁身前,他眸色冷凝,冷冷凝视着对方,薄唇滚出一声轻笑:“我确实是条疯狗,可是狗是会咬人的,何况是疯的?” 淮郁微眯眼睛,第六感察觉到危险的寒意,对此的第一反应是: 惹了个所有情绪都沉到底的疯子,就不要想着沟通,因为以正常人的思维,你是预料不到那些阴暗想法的,所以赶紧跑。 然而贺峋动作却快得超出预期,下一秒掐着对方的脖子,将逃跑的淮郁直接逼在了墙上。 脖颈间的choker项链刺得他手掌疼,他淡淡瞥了一眼,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笑,掺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都戴上狗链子了,比起我这条疯狗,你倒是更像条被圈养的狗.”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颈链硌得淮郁脖颈间生出一阵剧痛,疼得他难耐地皱起了眉,“贺峋……,你给我放手。” 贺峋倒也听话,骤然卸了力道。 淮郁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直接挥出一拳,拳头裹着风声,直逼对方面门,这一下他用了十成的力道,指尖握得发白。 可贺峋连眼神都没变,只偏了偏头,拳锋擦着他耳际碎发掠过,连衣领都没沾到,他甚至还勾了下唇角,“就这点本事?淮郁你倒是有了长进,但不多。” 这七年里,淮郁特意练过身手,他觉得应该能让贺峋吃点苦头,紧接着侧踢扫向膝窝,肘击瞄准咽喉,招招狠厉,真是蛮凛冽的杀气。 就在侧踢即将踢上膝窝时,贺峋的腿看似随意地一抬一磕,精准地压在淮郁最脆弱的脚踝受力点上。 一阵酸麻瞬间窜上淮郁的大腿,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就是这毫秒的破绽想,让贺峋切入优势区域。 淮郁蓄势待发的肘击,还是朝着贺峋的咽喉撞去,却被贺峋抢先一步,手掌如铁钳般稳稳攥住了袭来的手腕。 淮郁反应也快,另一只手化拳为掌,直劈贺峋颈侧。 贺峋却仿佛早有预料,头微微一偏,同时膝盖以很大的力道,重重顶在淮郁毫无防护的腹部。 “呃——!” 剧痛让淮郁眼前一黑,所有攻势烟消云灭,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 贺峋没有任何因此放过淮郁的意思,攥着手腕的那只手顺势向后一拧,另一只手则扣住另一侧的肩膀,将整个人狠狠掼向冰冷的墙壁。 淮郁的胸膛与墙壁剧烈撞击,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常年累积的灰尘因此簌簌落下,呛得人红了眼。 贺峋则俯下身,用身体将淮郁死死压在墙上,力道之大,让淮郁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被捏碎,根本动弹不得。 “高中的时候,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何况现在?”贺峋的唇几乎要贴上淮郁的耳垂,语气里尽是嘲讽,“淮郁,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了。” 淮郁剧烈地挣扎,却撼动不了身后分毫,力量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贺峋的压制不仅是技巧,更是绝对力量的倾轧。 贺峋似乎很享受淮郁这种徒劳的反抗,扣着淮郁手腕的指腹,恶意地碾着那块突起的腕骨。 “忘了告诉你,”他声音很轻,却浸着种宣告所有权的残忍意味,“疯狗一旦认准了猎物,咬住了,就至死方休。” “你回来了,就别再想着能逃掉。” “贺峋,你想怎样都可以,不过能松开我吗?”淮郁放弃挣扎,不是累得,而是没招了,实力差距有点悬殊,只能智取,决定先虚与委蛇下。 “这可是你说的。”贺峋答应下来,真的放开了淮郁,退到了三步远的位置。 这片刻的喘息间,淮郁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眼神始终盯着贺峋,十分警惕。 就在这时,贺峋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银色的刀,精致小巧,并且开了刃。 “贺峋,你想干什么?”淮郁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下一刻,寒光一闪,只轻轻一划,锋利的刀尖划过手掌,皮肉被割破,血液慢慢渗出,红得瘆人。 从始至终,刀尖都没有对着淮郁,而是贺峋他自己。 贺峋知道,淮郁有晕血的毛病。 淮郁眼前发灰,心中万分惊惧,他根本不确定,自已晕过去后贺峋会做什么,但肯定会是场凌虐。 这种你对身体的掌控权渐渐消失,之后全凭个疯子生杀予夺的感觉,真的让人想直接晕死过去,永远不要醒! 这晕血效应堪比迷药,等人彻底晕过去,贺峋走上前,弯下腰,手臂穿过淮郁的膝弯,将其稳稳地打横抱起. 昏迷的淮郁,靠在贺峋胸前,头枕着贺峋肩窝,身体温软,看起来只是平常地睡着。 贺峋抱着他,沉稳地走下天台楼梯,楼梯口照进来的那点光亮被他甩在身后。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着,直至身影彻底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第5章 chapter 05 别墅卧室内,墙壁上的电子钟表红影闪烁,数字嘀嗒. 18:51:36 18:51:37 ............ 19:58:15 时间悄然间流逝。 渐渐地,黑暗吞噬所有,房间里变得没有丝毫光亮。 唯有清列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像一柄在暗夜中打磨过的银色刀刃,极为锋利。 斜斜地刺入,恰好落在贺峋的侧脸上,他站在床边微低着头,高大的身影融进黑暗。 床上的淮郁睡得很沉,阖着双眸,呼吸均匀有节奏,额前发丝乱糟糟的,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不知怎的,他睫毛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在做着噩梦. 贺峋眼神牢牢锁着床上之人,眸色乌黑,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幽邃,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点在淮郁眉心,慢慢往下游移。 顺着高挺的鼻梁,掠过微凉的鼻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停驻在那片柔软的唇瓣上——准确地说,是唇上的一颗小红痣. 我的人偶. 这个念头浮起的刹那,贺峋眼底那潭死水终于翻涌起浓烈欲色,他难耐地扯了下西装领带,抬腿上床,拽起淮郁的左手腕,拿在手中细细摩挲。 淮郁身高很高,足足有183,体重却仅有120斤,皮肤又很薄,薄如白纸,手腕处的动脉血管因此清晰可见。 如今,这里马上要被贺峋勒上束缚的枷锁,除非有钥匙,否则永远不可能挣脱。 如果人偶不听话,想要逃跑呢?贺峋勾了勾嘴角,答案清晰无比——那就锁起来,锁到他学会顺从,锁到他骨子里都刻上自己的名字为止。 “咔嚓—”一声,手铐落了锁。 一副银色手铐牢牢锁住淮郁的左手腕,长长的锁链堆在床下,闪着幽冷的光。 可当要给右手腕也戴上手铐时,贺峋的动作一顿—— 淮郁腕间处有了处纹身,刺在白皙的皮肤上,扎眼得很。 克莱因蓝色的文字,会跟随主人跳动的脉搏,微微颤动,每次呼吸都会赋予它生命力。 这是一串细细的英文。 nottoday。 淮郁曾经告诉过他,不要脑袋一热去纹身,最后结果大概都是后悔,要想好纹身的意义是什么? 他当时问淮郁:“你什么情况下会想纹身。” 淮郁认真思考了下,“嗯……可能会和爱情有关吧。” 一丝阴鸷掠过贺峋眼底,不管这七年你去了哪里,谈过几次恋爱,心里装着谁,都无所谓。 从今往后,你都只能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因此他利落地将铐环扣上,尽量无视那行碍眼的蓝色,接下来便是淮郁那白皙瘦削的脚踝,被同样的方法锁住。 当一切完成,把人彻底圈禁后,贺峋半跪在床上,沉默地看着淮郁,像在欣赏件被完美固定在展架上的珍贵珠宝—— 淮郁被禁锢在床榻之上,手腕和脚踝无不被桎梏囚住,冷色的金属手铐与他的温润肤色形成了极致对比,艺术性的张力像弓弦般拉满,然而这般浪漫终将是残忍的。 渐渐地,贺峋嘴角弯起个满意的弧度—— 这是一个…… 猎人看着猎物终于踏入自己领地的微笑. 此时的淮郁,好似感觉到异样,耸了耸鼻尖,身体微微蜷缩,翻了个身,向另一侧躲闪。 贺峋眸色一暗,向前挪动了几步,侧躺在淮郁对面,单手不由分说地抚上对方侧脸,之后缱绻地凑近,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 掌下的皮肤温热细腻,睡颜恬静安详,领口微微敞开。里面白皙的胸膛随呼吸起伏,有一下没一下地蹭上来,引诱着饥渴的猎人。 贺峋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喉结因此滚动了一下。身体里有股熊熊燃烧的野火,阵阵冲击着理智,血液在沸腾,心脏在狂跳。 邪火越烧越旺,下腹那股渴望疯狂的欲念抬了头,叫嚣着占有、掠夺。 贺峋没忍住,指尖触上面前人微张的唇。 唇下那颗鲜艳的小红痣,在朦胧月色下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邀请、挑衅。 他几乎能想象出吻上后,这唇瓣的柔软触感,并且距离尝到其中的甘甜,只差毫厘。 然而,贺峋却起身去了浴室,拧开冷水阀,冰冷的水迎面浇了下来,他微仰着头,紧闭双眼,任由寒意浸透皮肤。 洗澡水顺着皮肤滑落,划过优越的下颌线,沿着肌肉劲瘦的胸膛和背脊一路流淌,试图浇熄那从深处燃起的野火。 可冷水非但没有让他冷静,反而将那些躁动逼入了更深的骨髓,积蓄着,酝酿着更猛烈的爆发,越烧越旺。 淮郁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触感、视觉,甚至好奇被侵占后那张温柔的脸会是怎样的,都成了最烈的助燃剂。 贺峋关掉水阀,扯过浴巾围在腰间,重新回到卧室,停在床边,沉默地凝视着床上之人,他身体里的火还在烧,甚至因为近距离的靠近而愈发炽烈,叫嚣着要将眼前之人吞噬殆尽。 淮郁仍沉睡着,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对自己身处的境地毫无所觉。 贺峋上了床,缓缓俯身,阴影将淮郁完全笼罩,他拿起淮郁的手,覆上自己裸露灼热的腹肌,继续向下…… 他要淮郁,渴望触碰,渴望占有,渴望在这具身体上留下印记,直到他里里外外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但不是失去意识的淮郁,他要的必须是对方清醒时的沉沦。 ————————————— 次日,临近黄昏。 夕阳慢慢染红一切,别墅内的光影也渐渐消弭于微黄中. 这一觉,淮郁他睡了两天一夜. 房间里,贺沉早已睡醒离开. 黑暗中,淮郁浓密的睫毛如濒死的蝶翼般,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掀开。 初醒的迷蒙如同薄雾,他没有立刻起床,只是静静地躺着。 身下是昂贵丝绸的柔软,鼻腔里隐约残留着贺身上那股檀香木质调,气味冷冽,闻起来舒压醒神。 整个身体没有任何被殴打和折磨的剧痛,什么痛苦也没有,不过右手掌好像微微有点酸。 但是手腕和脚踝上的束缚感,紧紧绷着,令人无法忽视。 淮郁尝试着抬了一下左手。 “哗啦——” 金属碰撞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骤然响起,清脆又沉重,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淮郁起床的动作顿住了,他侧过头,发现禁锢自己的是对硬钢做的镣铐,长长的链条拖曳在白色地板上,另一端则被牢牢钉进墙壁里。 脑子逐渐从迷蒙模糊变得清醒明朗. 此刻的淮郁,没有一丝刚醒的迷蒙,也没有一丝被囚禁的恐慌,甚至连惊讶都欠奉,而是一种落入死对头手中,近乎决绝的冷静. 接着,淮郁微微屈了一下膝盖. “哗啦…哗啦…” 脚踝处的镣铐,也发出了沉闷的回应,链条绷紧后,又松弛下来。 淮郁确认了件事,他的自由已被彻底剥夺. 这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好事. 认清现实后,淮郁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带着略微的头痛,慵懒地爬起来,下了床。 虽然镣铐是很精细的,甚至还绕了圈柔软的丝绒,可镣铐就是镣铐,走起来,总是很拖累的. 淮郁只能缓缓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后,才发现整个世界藏匿进黑夜,外面一片漆黑. 淮郁皱眉,看了眼墙壁上的电子钟表,原来已经到了次日晚上. 淮郁向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无论是在成年前,还是在成年后. 这是他第一次睡午觉,还是连着把两个下午睡掉…… 说实话,这感觉可不好,醒来后见到的是寂寥的黑夜,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打开灯后,黑暗的空间顿时明亮起来,淮郁神色一愣,随后捏了捏疲倦的双眼,重新确认了遍周遭——没有看错,这房间的装修陈设......… 与他以前的房间一模一样! 之后,淮郁走到房间门外一寸处,锁链的长度也只能让他走到这,果然在别墅的二楼. 淮郁确认了个事实,整栋别墅是他们家以前的老宅,他们家破产后,为了填补巨大的资金亏空,他父母名下的所有资产能抵押的抵押,拍卖的拍卖. 淮郁记得,这栋老宅被香港的一个富商拍了下来,与贺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今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贺沉将这栋老宅重新买了下来,并作为囚禁他的牢笼.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淮郁重新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心服口服道。 环顾四周,这房间与以前唯有的不同点——角落里放着个木制画架,上面放着的画被垂下的白布盖住. 淮郁好奇翻开,是张素描图,只是画的是他的睡颜:微闭眼睛,唇边红痣,脖颈的choker颈链,画中人静静沉睡于夜的呢喃。 画作笔触温情,能看出绘画者对画中人深深的情感.聪明如淮郁怎么反应不过来,他自嘲一笑:“贺沉,原来你喜欢我啊.” “可是一个疯子的喜欢,谁会想要呢?”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落回那个久远的高中时代。 那时的贺沉,与如今这个西装革履、气场迫人的贺氏继承人,判若云泥,抽烟酗酒、泡吧打架……什么都沾,劣迹斑斑。 老师眼中无可救药的问题学生,成绩常年垫底,却又并非那种呼风唤雨的校霸,他沉默,阴郁,像一块被遗忘在潮湿角落、布满苔藓的顽石。 高中的很多事,时光太久远,淮郁已经记不清了,只一件事情,淮郁记忆尤新,每每想起时,他都脊背发凉,也彻底认清了贺沉表象下的本质—— 一个伪装地极好的疯子。 并且对他怀有偏执到病态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疯狂到了什么地步,疯狂到想毁掉他当时的女朋友,甚至还想杀了他。 想到这儿,淮郁眼神晦暗不明,如果知道他们之间会是这样的结果,大概他当初是不会接近贺峋吧。 然而淮郁不是预言家。 这样的事情,他也是说不准的。 第6章 chapter 06 故事开头,开始于十年前的夏天。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炽热的骄阳、聒噪的蝉鸣、林荫树下的斑驳,还有狂肆疯长的少年。或许,年少轻狂本就是场喧嚣的盛夏。 然而—— 贺峋的青春,就是一场阴沉的暴雨,晦涩潮湿,却企图从别人那里,偷走温柔的暖阳。 ———————————— “叮咚叮咚——” 早自习下课预备铃响起,高一九班内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停了下来,随后卷子翻页声、椅子挪动声、困倦的哈欠和嘈杂的交谈从教室里涌了出来。 英语课代表是个急性子,天生的大嗓门,此刻他站在讲台上吆喝:“收英语卷子!快点的!下节课老班坐镇!” 收到最后一排时,英语课代表面色犹豫,但还是弯起手指,敲了两下桌面。 趴在桌子上的人睡得很沉,动都懒得动——这是个胆子大到上学竟然敢不穿校服的少年。 课代表又敲了两下桌子,轻声说话,就怕得罪人:“贺峋,你的英语卷子。” 贺峋身子猛地一颤,惊醒过来,眼神迷茫地聚焦。看清是谁后,他下意识皱了下眉,被人打扰了清梦,明显很不爽:“干嘛?” “......英语卷子。”课代表顿时惊觉不妙,吓得他吞了下口水。 “哦。”贺峋应了一声,在桌洞里一通乱找,找到后迅速递了出去。 课代表接过后,低头放到了试卷堆中,这样全班的作业就收齐了。 贺峋的那张卷子,在一众工整的作业里简直像个异类,大片的空白,仅有几道选择题写了答案,字母却也写得歪七扭八,难看得要死。 其中一个选项旁,还用红笔嚣张地打了个叉,潦草地写着几个英文单词:[How are you?]。 一套试卷被写成这样,还不如当初死在印刷厂里,何至于受如此大辱? 结束收作业这个小插曲,贺峋重新趴了下来,他从不愿参与进身边人的热聊中。 贺峋的孤僻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教也是出了名的—— 一天到晚戴着个兜帽,阴鸷在自己的世界,不惹他还好,惹急了就是条疯犬,没人能打得过。 即使安分地穿了校服,衬衫纽扣永远系不好,口袋里永远有烟,耳钉首饰从来不摘,还纹了身。 教导主任好几次把他拎在校园广播点名批评,逃课,上课睡觉,聚众打架,还连累到了学生会被扣分。 这弄得学生会都想治贺峋,尤其是纪律部,清查仪表的严格指标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片刻后,高一九班后面的门被推开。 教室里细碎的说话声瞬间低了下去,不少人下意识地调整领口或坐姿,只贺峋仍然趴在桌子上,因着没穿校服的缘故,很突兀。 “笃、笃。”桌面又被人极其轻缓地叩了两下,吵得贺峋肩膀绷紧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强行从睡梦中拽离出来的烦躁,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 浓黑的眉毛拧着,眼神利得像刚打磨好的砍刀,几乎想要砍死站在他桌旁的人,“想死啊!” 贺峋的戾气毫不掩饰。 可是对方反而声音温和,劝他道:“同学,纪律部抽查仪容仪表,请配合一下。” “纪律部的?”贺峋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向椅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很漫不经心,却又野性拉满,“生面孔啊,新的纪律委员?” 这位纪律委员左胸戴着校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淮郁两个大字,一个令他十分陌生的名字。 贺峋并不认识,但淮郁可认识他,他的名字在学生会内部会议上被反复提及,几乎成了“纪律顽疾”的代名词。 “例行检查,请你理解配合,交出你身上的违禁品,比如香烟。” “违禁品?”贺峋眼神牢牢锁在淮郁温和的脸上,“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反问的语气,让这句话的挑衅意味儿更浓郁了。 好学生与坏学生之间,本就横着道深沟。 比如少年身上那浓烈的烟草味,强势地侵入淮郁的鼻腔,让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贺峋察觉到淮郁的厌恶,心里嗤笑一声,原来还是个乖乖仔啊。 乖乖仔眼神清澈,直视着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丝毫不怕,似乎还打量了他几眼。 贺峋挑眉,这个乖乖仔似乎还有几分脾气。 “贺峋同学,遵守校规,是每个同学的责任,配合检查,也是你应尽的义务,请你理解。”淮郁重申了遍规则和责任,依旧保持着那份平稳的温和。 贺峋却无视了淮郁的温和,反而更近一步,手猛地撑在淮郁身侧的桌沿上,将人半圈在自己和课桌之间,极具压迫感。 这过近的距离和充满侮辱性的挑衅,让淮郁的眉头蹙了一下。 “想查我啊?”贺峋的手故意探向校服口袋,手指在里面摸索着。 淮郁低头,就见个硬质长方形的轮廓,清晰地从薄薄的校服布料凸出来,好像是盒香烟。 “知道这是什么吗?”贺峋继续释放嘲讽技能 “告诉你,这是避/孕/套。”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轻,只够淮郁一人听清,很明显在刻意刺激淮郁的底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刻—— “砰!”地一声,教室前门被人大力推开,班主任黄峰夹着教案,面色不虞地走了进来。 贺峋的动作顿住了。 淮郁抓住这瞬间的间隙,向侧后方退开一小步,脱离开贺峋的压迫范围,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他迅速在记录本上写下几笔—— [高一九班贺峋,仪容不整,态度不配合,疑似携带违禁品,因此记录在案,上报德育处。] 虽是九班的班主任,黄峰却认识淮郁,年级第一,清北预备役,是每个老师都眼热的好苗子。 淮郁离开后,黄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贺峋,对他们班的这个叛逆分子,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黄峰也只能劝道:“贺峋!你能不能安分点?!别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影响其他同学!” 贺峋哦了一声,缓缓坐回椅子上。 上课后,黄峰宣布了件好消息:“今天周五放周假,还刚考完期中考试,我就不布置数学作业了,好好放松下。” 台下的同学们顿时鼓掌叫好,那兴奋劲儿就差把手怕烂了。 贺峋连头都没抬,脑袋埋进臂弯里,缓缓阖上眼皮,再次睡了过去。 坐在前面的沈奇瞅了他一眼,吐槽了一句:“一天天的,从早到晚睡个没完,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肾虚样。”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 与平常不同,上完第二节课就放学。 下课铃声响起,高一年级收拾完东西,一窝蜂地涌出了教学楼。 出了校门,两天小假期就开始了。 操场上,夕阳的余晖将塑胶跑道染成橘红,篮球架孤零零地投下长长的影子。 本该空旷的操场角落,此刻却拥挤不堪。 沈奇接到电话时,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一帮傻缺玩意儿,招惹贺峋那杀星干啥,嫌他揍得不够狠? “我们人多,不用愁.”那头的狗友不怕死地扔下这句,就挂了电话。 背景音是模糊的叫骂和沉闷的撞击声。 人多也没用啊。 沈奇早就见识过了,贺峋狠起来能玩命的那种,他抓起刚拿的棒球棍,就往学校操场冲,边跑边把各路神仙求了个遍: “阿弥陀佛、上帝、耶稣、观音、菩萨!” “只要保佑我不被贺峋揍,我沈奇保证清明节烧纸钱给你们。” 于是,沈奇他一路狂奔,远远就看到操场角落围着一小圈人。 还没靠近,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结束了? 贺峋被打惨了? 好,老子上去再给他补上一棍。 第7章 chapter 07 沈奇假装热血上涌,高举棒球棍,大吼着冲过去:“贺峋,tmd惹了我兄弟!今天你别想——” 下一刻,话音戛然而止。 沈奇硬生生刹住脚步,棒球棍吓得差点脱手。 塑胶跑道上,横七竖八歪倒着七八个人影,个个鼻青脸肿,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呻吟。 其中有个男生捂着小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嘴角还挂着血沫子。 而在这片“战场”中央,只站着一个人。 贺峋身形颀长,黑色T恤的短袖随意挽到肩膀,小臂上沾着灰尘和零星血迹。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高挺的眉骨上,右边眉梢刻意断了一截,逼人的桀骜感扑面而来。 他抬起手,用指节蹭掉嘴角渗出的血丝,又在身上随意拍了几下,拍掉了黑T恤上蹭到的灰土。 手里捏着把黑色折叠军工刀,刀尖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光,然后慢悠悠地蹲下身,垂眸看着地上那个最狼狈的寸头男生。 贺峋拿着刀,用刀身拍了拍寸头男惨白的脸:“刚才说什么?威胁我是吗?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寸头男双目紧闭,心中暗道:TMD,装晕都装得胆战心惊。 但是,装晕也是需要胆量的,寸头男让贺峋那么一吓,终于装不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哥……哥,误会……我、我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哦?”贺峋尾音微扬,带着点嘲弄,“那下次记得多带点人,就可以这么说了。” “……” 沈奇尴尬地把棒球棍藏到身后,心里直呼卧槽,他数了数,地上躺了八个人,看体格都比贺峋壮实,结果全被放翻了! 两个星期没见,这贺峋的战力值又升级了?! 贺峋站起身,看了一眼沈奇,问道:“你也是来找揍的?” 沈奇顿时如临大敌,觉得跟被死神点名没两样,浑身汗毛倒竖,于是当机立断,直接投降,抱大腿道:“别误会,峋哥,咱俩都是高一九班的,我是您小迷弟,就坐你前桌。” 贺峋盯着沈奇的脸看了会儿,和记忆中的一张脸对上了号,好像这人是九班的。 出于同班同学的关怀心理,他只呵了一声,就随手把折叠刀揣进口袋,丢下一句:“我走了,你随意。” 等等…… 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啦? 直到贺峋走出好几步,沈奇才从震惊中回神,连忙拎着棒球棍追上去。 “峋哥,等等我。” 两人沉默地走出操场。 今天已经周五,学校已经放了周假。 北恒高中的规矩,高一和高二两周休息一天,高三则三周放次假。 周边冷冷清清,只有高三楼亮着灯。 贺峋拐进熟悉的便利店,沈奇则像甩不掉的小尾巴,一直跟在他身后。 老板娘看到贺峋脸上的伤,吓了一跳,“小帅哥,干什么了,搞成这样?” 贺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时候被拐杖绊倒了,没事,一点小伤。” 沈奇:“……” 停停停,这对吗?! 扯谎也不能这么扯吧。 这说谎水平…… 峋哥,咱还是打打草稿吧! 沈奇刚才跑累了,此时一屁股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灌了一大口冰镇饮料后,他才缓过劲儿,但仍不忘拍贺峋马屁,说道:“峋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一夫当关战群雄啊!” 贺峋买了包消毒湿巾,在他旁边坐下,扯出一张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和血:“下次人多了,就打不过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沈奇急了,“打不过又怎么了,那你跑啊!” “累。”贺峋打断他,言简意赅,“不想跑。” 沈奇:“……” 行吧,您老打架不累,跑步累。 贺峋脸上挂了彩,颧骨青了一块,嘴角破皮渗血,黑色T恤更是蹭得脏污不堪,活像刚从泥地里滚过。 就擦了两下,湿巾很快就蹭了一大片脏污。 贺峋索性将其揉成一团:“我今晚去网吧打游戏,警告你,别跟着我。” “大哥,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上网?”沈奇掏出手机,按着语音键,故意嚷嚷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贺峋一个人把高二那群傻逼全干趴下了!” “八个人呢!一个能打过他的都没有!” 贺峋挑眉:“你还叫人了?” “那必须的!不然怎么保护峋哥你啊!”沈奇撒谎不打草稿,一套套的。 他沈奇秉持的原则:毕竟出来混的,见风使舵的本事一定要有,不然遇到事不好跑。 “对了,那刀……?” 沈奇又瞄了眼贺峋的口袋,他当然知道这刀是谁的,故意这么说才能当朵“小白花”。 “哦,领头那个人的,人挺菜,但用的刀挺好。”贺峋语气平淡。 这刀的主人身手不怎么样,武器倒不少,双截棍、指虎和折刀,除了左轮手枪,□□电影里出现的武器都备齐了—— 怎么不算是…… 另一种差生文具多呢。 “操!堵你一个人还带刀?!要不要脸!”沈奇假装紧张地看着他,“峋哥,伤着没?!” 贺峋跟看傻子似的:“你没长眼?” 沈奇:“……” 这剧本不对啊,就那么直接戳穿自己的客套话吗?! 他怕贺峋看出点什么,连忙岔开话题:“峋哥,我先回个消息啊。” 贺峋没搭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下午五点,能打三局游戏。 沈奇在语音里跟人吹嘘:“我跟你说,今天我峋哥一个打八个,揍得那些人跟孙子似的,躺地上装死呢!!!” “你们没看见他们那怂样,笑死个人。” 放下手机,沈奇转头看见贺峋正拿着湿巾往嘴角的伤口上怼,动作粗暴,于是倒吸了口凉气。 这次没演戏,是真情实感地觉得疼。 “嘶——贺峋,不,峋哥,要不……你轻点!”沈奇看得牙酸。 贺峋却很疑惑,“我受的伤,关你什么事?” “我看着疼啊!”沈奇想了想,“要不……咱去趟校医院看看?” 然而,这点伤根本不值得去看医生。 贺峋呵了一声,指着校医院方向:“行,我们现在去校医室。” “到时候就怕伤口愈合了,校医阿姨一看,呦,来了两个傻子。” 沈奇:“……” 得,白操心。 他重新坐下,忧心忡忡:“伤哪不好,全伤脸上。大后天开学,纪律部看到你这脸,肯定又找你事。” 所有人都知道,纪律部和贺峋对着干,抓着他点小错往死里整。 提到纪律部,贺峋下意识朝亮着灯的教学楼瞥了一眼,脑子里想起了今早上的那个“好好先生。” 这时,教学楼里出来了几个学生,每个年级的校服不一样,这几个人明显是高二生。 “高二怎么也在?”贺峋问。 “补课呗,苦逼。”沈奇喝着饮料,“听说我们高一年级也要搞个尖子班,年纪前几十在里面卷呢。” “啧啧,当尖子生真惨。” 贺峋淡淡地“嗯”了一声,收回目光。 这时,对街炸串摊的香气飘了过来,孜然混合着油脂的焦香格外诱人。 沈奇肚子咕咕叫,坐不住了:“峋哥,打了半天饿了吧?走,整点炸串补补!” “不去。”贺峋摆摆手,“你去吧。” “行,你等我,我打包回来!”跑去买炸串时,沈奇兜里的手机又开始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沈奇也懒得看,肯定是狐朋狗友群里的人又在讨伐他改投门派这事儿。 又一声铃声隐约从教学楼传来,不一会儿,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买东西。 两个女生挽着手,说说笑笑地出来。 “唉,这次发的卷子太难了,最后大题我完全没思路。你呢?” “别提了,估计又垫底。真不知道我怎么混进尖子班的,跟你们这些学霸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说完,女生伸了个懒腰,“我这成绩,下周肯定被调回普通班,有时候我是真想咸鱼躺,不想努力了。” “唉,不说了,我要喝瓶鸡尾酒冷静冷静,把所有的烦闷都喝进去。” “好啊。” 两人刚朝方向走了两步,提议的女生突然死死攥住同伴的胳膊,硬把她拽了回来。 “怎么了?”同伴不解。 “别……别过去……”女生声音压得极低,眼神惊恐地看向便利店外,“你看……看那是谁!” 同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便利店外,夕阳的余晖下,只有贺峋坐在长椅上。 他坐姿极其散漫,一双长腿肆意伸展,几乎占了半条过道。 额前略长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脸上的青紫伤痕格外显眼,尽管嘴角的血迹有些凝固。 周围的学生都穿着整齐的夏季校服,只有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色T恤。 更让两个女生心惊胆战的是,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把玩着一把黑色的折叠刀。 锋利的刀刃被他一次次拨弄出来,寒光闪烁。 贺峋甚至还用刀尖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轻轻比划,似乎在测试它的锋利程度。 不认识的女生声音发颤:“他……他是谁啊?” “贺峋!高一九班的贺峋!”认识的女生声音带着恐惧,“天啊,他脸上……肯定又打架了!” “贺峋?我好像在校园广播的批评名单里听过很多次……” “何止听过!”女生语速飞快,眼睛还紧紧盯着那边的贺峋,“我表弟跟他同班!他高一刚开学就把高三的学长打哭了!” “平时不是翘课就是睡觉,脾气爆得吓人!” “听说有人多看他两眼,他就直接拿拳头招呼人家!” “好像还跟老师动过手……总之,超级可怕!离他远点!” 这么凶残? 女生吓得脸色发白,刚想说那饮料不喝了,远处长椅上的贺峋突然有了动作。 他眼神一暗,手上一个用力,刀刃在他手背上划出道细细的血线,瞬间渗出细小的血珠。 女生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下意识想惊呼,却见贺峋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刀收进口袋,扯了张纸巾随意往伤口上一摁。 然后,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朝她们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那眼神冰冷,眼里满是戾气。 女生只觉得心脏骤停—— 完了!他会不会冲过来? 然而下一秒,她发现贺峋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们,落在了她们身后。 女孩们僵硬地回过头。 只见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面相温和的男生。 男生穿着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单肩背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书包。 校服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整个人像棵挺拔干净的雪松。 此刻,男生正安静地站在她们身后,目光和刚才的她们一样,落在便利店外长椅上的贺峋身上。 两个女生认出来了—— 这是那个成绩优秀到被老师公开表扬,每次大考稳坐市第一宝座的学神。 贺峋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只是没想到,当他看过去时,对方不仅没有躲开视线,反而坦坦荡荡地迎着他的目光。 甚至—— 在看到他脸上和手上的伤时,那好看的眉头蹙了一下。 这一蹙,像根火柴,“嗤”地一声,点燃了贺峋心头刚被压下去的火气—— 呵呵,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早上的那个“好好先生”嘛。 第8章 chapter 08 贺峋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嘴角扯出个恶劣的笑,他拿起折刀,慢条斯理地在手里把玩着,挑衅着淮郁:“喂,看够没?再看一下,我挖了你的眼睛。” 贺峋又抬了抬下巴,手拍了两下自己旁边的空位,眼神带着野性的锋芒,“要是你过来认我当大哥,我可以放你一马。” “贺同学,我确实在看你,或者说在观察你。”淮郁根本没怕,反而诚实地承认了。 这句话落到被夹在中间的两个女生耳中,自动做了阅读理解——我就是在看你,并且还没看够,你能咋的。 这根本就是宣战。 她们对视一眼,当即决定跑路。 贺峋也认为淮郁在挑衅自己,低头嗤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同样慢腾腾地走过来,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淮郁,先开口放了句狠话,“那么想找死啊?我可以提前送你一程。”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现在已经放了学,此刻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已经放学的学生,他们自是看热闹不嫌费时间,但又怕殃及池鱼,都站的远远地。 有些人还拿这事打赌,赌输的人给赢的人买两个星期零食,若是都押一个人,则参加赌局的所有人凑凑钱,今晚下馆子去吃顿好的。 贺峋恶名在外,自然有不少人押他赢。 还是有人押淮郁赢的。 无非是看两个人身材差不多,身高上难分伯仲。比起贺峋的张扬舞爪,淮郁依旧笑得温柔,没有丝毫怒色,一时间觉得高下立判。 或许淮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 武侠小说里不都这路数? 两个星期的免费零食实在是太诱人了。 参与进这次赌局的人很多,连年级里赫赫有名的小神婆都来了。 小神婆照例掏出塔罗牌占卜,结果出来后,她大脑直接宕机,“这……” 命运之轮牌(正位) 星星牌(正位) 关键是—— 最后一张tmd是正位恋人牌。 俩男的之间竟然占卜出了组正缘爱情牌!!!! 小神婆默默退出赌局,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占出这组牌的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前遇到点小事就乱占卜,导致她周围的磁场乱了,星盘出了大问题。 “我并不想找死。”那边的淮郁依旧笑得温柔。 这温柔的笑,落在贺峋眼里很刺眼,他更恼火了。 就在贺峋抬手要打人时,一道讨人厌的公鸭嗓喊了出来:“放学了不回家,都围在这干吗呢?!” 贺峋眼皮跳了一下,歪着脑袋往人群外扫了一眼。 来人身材已经发育的很高,在群高一高二的小个子里,一眼就能看清楚—— 开学就被贺峋揍哭了的高三学长,也是纪律部的,暗地里没少给他使绊子。 呵,又来个找死的。 贺峋站直身子,默默握紧了拳头。 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可心知肚明还有谁来了,眨眼间散了个干净。 高三学长身后跟着个人,是个身材略微矮胖,手上握着保温杯的中年男人,是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姓缪,所以都叫他缪胖。 看清引起骚动的人,缪胖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贺峋?怎么又是你!你是高一的吧,还待在学校做什么?” “……” 贺峋刚绷起来的那股劲瞬间散了,又变成懒洋洋的样子。 高三学长默默退到教导主任身后,得意地瞪了贺峋一眼,就怕深藏了功与名,对方不知道。 贺峋眼神暗了暗。 纪律部基本全是高三学长的人,对待他都是明刀暗枪的,总之他名声臭的要死,其中有纪律部一半的功劳,可以说是大功臣呢。 贺峋看了眼教导主任,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假穿自己衣服,在校外小吃街溜达一圈,这也不行了?” “……” 教导主任哑了两秒,看清他的脸后又瞪起眼,“还有你这脸上怎么回事?又跟人打架斗殴了是吧?” 贺峋:“做好人好事摔的。” “摔的?!”教导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少糊弄我,在哪能摔成这样?” 贺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远,要不我带您去现场看看?” 教导主任被气到胸口疼,做了个深呼吸,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你等着,明天我就找你们班主任。” 缪胖指着贺峋放完话,才转头去看身边站着的淮郁,有那么一瞬间,贺峋以为自己在看川剧变脸。 “淮郁,准备回家了?”教导主任亲切地笑着。 贺峋冷眼看着这位“好好先生”终于把审视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挪开,依旧满脸温和。 “是的,老师。”淮郁的声音清朗温和。 教导主任拍了拍淮郁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期许:“才高一就杀进了市数学竞赛,好好努力,争取能参加全国竞赛,到时候不用高考,直接保送清北。” 这夸奖,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竖着耳朵的学生们听个真切。 说完,教导主任再转向贺峋时,那脸又沉得能拧出墨水来:“还有你!没事赶紧回家去,不要跟个混混一样到处乱晃!” 周围的学生:“……” 您是觉得这位现在身上哪处不像混混?眼神不驯,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狠劲儿,尤其是脸上还带着打架留下的伤。 这般殷切地嘱托完,教导主任起身去不远处停放自行车的挡雨棚,准备骑上自己的小电驴下班。 贺峋懒洋洋地抬起手,敷衍地晃了两下,跟教导主任摆手道别。 目送着教导主任离开后,贺峋正准备扭回脑袋,找那个欠收拾的高三学长算账。 “淮郁,我正好找你有事,你跟我回学校处理下。” “好的,学长。” 循声望去,人家两个人已经走出去百米远了。 跟在高三学长身边一块回学校的淮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温柔地向他招手告别。 “操!”贺峋顿感烦躁,狠狠搓了把后脖颈,低声骂了句,“装你妈的正人君子!” 学校里的事儿传的很快,尤其是放了假,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论坛瞬间刷屏到99 。 没过多久,沈奇拎着个油滋滋的炸串袋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一脸焦急道:“峋哥!刚是不是纪律部那帮孙子又找你茬了?你没事吧?” “那些人没那么大本事,也就耍点不入流的小阴招。”贺峋看了他一眼,“你跑那么急干什么?着急投胎?” 沈奇松一口气,坐到他旁边:“我不是担心峋哥你嘛,万一再干起来,我好给你搭把手啊!” 他咬了口炸串,含糊不清地问:“不过,刚才谁招惹你了?离得太远了,我都没看清人……” 贺峋想了想,脑子里闪过那张温润含笑的脸,脱口道:“他叫淮郁。” 沈奇咀嚼的动作一顿,眉头拧起:“嘶——原来是他啊。” 贺峋:“你知道他?” “不就一班那个校草,风云人物……”沈奇话说一半,猛地停住,惊讶地看着贺峋,“你不知道他?” 贺峋:“我需要知道他?” 沈奇咋舌,这话够狂,够对他胃口。 但是—— “峋哥,你这心可真够大的。我要是你,我绝对能记淮郁这人一辈子!” 贺峋不知缘由,皱眉道:“我今天才认识他,你觉得,他值得我记一辈子?!” 沈奇恍然大悟,顿觉和贺峋脑回路不在同频道上。 “峋哥,你还记得自己上学期在全校面前念过一次检讨么?”沈奇小心翼翼地问。 贺峋认真地想了一下:“嗯,有印象,怎么了” “有印象就好,要连这都忘了,那可真没救了。” 倒还有点做错事的羞耻心,沈奇暗自肺腑了一句,接着往下说。 “你那次念完检讨下来,紧跟着上台的就是淮郁,不过人家是去领奖发言的。” “那天高一年级站上台的就你们两个人,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贺峋:“……” 他想起来了,那次堪称公开处刑,当着全体师生的面,教导主任把他批得体无完肤,在他之后,教导主任好像是大肆夸奖过个人,原来那个人就是淮郁啊。 沈奇还在絮叨:“每次月考都贴得满墙都是的年级红榜,淮郁的名字雷打不动在第一个。” “呃……峋哥,这个你不知道也正常,你估计连榜在哪儿贴着都不清楚。” “听说,最近他被选拔进了学生会,进了纪律部,是学校的重点栽培对象。” 哦,是个天之骄子。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贺峋心头,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那么招他烦。 沈奇饿得前胸贴后背,埋头猛吃了几口,才又想起关键问题: “不对啊峋哥,淮郁那人出了名的好脾气,跟谁说话都带笑,刚怎么惹着你了?” “没怎么。”贺峋低头玩手机,“你能安静吃东西么?” “峋哥,我也想啊!”沈奇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可这美食刺激分泌的多巴胺太让人兴奋了,管不住嘴啊……” 沈奇嚼着食物,看了眼身边的贺峋,随即一惊,伸手去扯住他的胳膊炸串差点掉地上。 “我草,峋哥!你手怎么了?怎么划了一道?刚才打架没看见这伤啊?” 贺峋头也不抬:“我自己不小心划的。” 到底是不是“不小心”,只有贺峋自己心里清楚。 沈奇看他跟个没事人似的,震惊道:“这也能不小心!” “这么长一道口子,你不疼啊?” “来来来,我给你呼呼,痛痛飞走……”沈奇说着,作势朝他的手背上吹了两口气。 贺峋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眼神凌厉:“你想死?!” 沈奇赶紧举手投降:“别别别!峋哥我错了!我闭嘴!我专心吃!” 说完,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对于手上的伤,刀刃划开血肉的那一刻,贺峋确实没感觉到疼,即使伤口很深,也不觉得疼,甚至有种隐晦的爽感。 这在贺峋身上并不奇怪。 他早已认清现实—— 自己骨子里,大概就是个怪物,这个认知从六岁时就有了。 因此贺峋心里有了个计划,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会杀了自己,并且还要拉个人一起死。 那么,高三学长这个人值得被杀吗? 贺峋曾经如此反问自己。 答案只用了两秒就出来了。 根本不值得。 此时的贺峋,盯着手背看了几秒。 回过神时已经晚了,屏幕里他操控的炸弹喵被其他玩家干掉,游戏结束。 贺峋兴致缺缺地关了手机,起身说:“我回去了。” “峋哥,你不去打游戏了?”沈奇说,“街角新开了家网吧,开业七折呢。” “不去了。”贺峋把T恤后的兜帽往头上一扣,“你想上网,去街对面第三家商铺的二楼,报我名字,老板不收你钱。” 贺峋径直走向公交站点,片刻后,他上了公交车,身影淹没在了挤车的乘客中。 “老子兜里就可怜巴巴两百块零花。”解决完剩下的炸串,沈奇抹了把嘴角的油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一进网吧就嚷道:“老板,我是贺峋的朋友,来这里上网。” 听了名字后,老板打开电脑,点开会员系统,输入了几个字。 沈奇因此瞥见了电脑屏幕,这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贺峋的会员账户里竟然有三万多块。 不是,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第9章 chapter 09 “下一站,幸福村站,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到站后,贺峋下了车,双手插兜,低头在弯弯绕绕的街巷里穿行,拐进条破旧的巷子。 “大叔,买东西。”他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超市前,用力敲了敲生锈的铁栏杆。 不久后脚步声响起,铁栏后的小窗被拉开,露出个中年大叔的脸。 “呦,贺峋,才放学?”大叔熟稔地招呼,“老样子?” 贺峋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隔着铁栏递过去。 过了会儿,大叔从铁栏后递过来两包烟,四罐啤酒,还有面包。 这片区的未成年混混都知道,这里的烟便宜,还从不查身份证。 贺峋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兜里,转身往家走。 幸福村是近几年新建的社区,房价低廉,物业管理倒还算严格。 最关键的是,从这里到市中心通勤时间不到一小时,因此吸引了不少租客。 贺峋刚走到自家单元楼下,就看到了几辆小货车,斜斜地停在单元门楼前。 这堵了大半去路,只留了条堪堪能挤进去的窄缝。 车旁站着两个人正热络地聊着,一个是管着整个五楼的王阿姨,另一个女人看着眼生,应该是新租客。 “我们小区治安没的说!你一个单亲妈妈带女儿住这儿,安全绝对放心!”房东王阿姨拍着胸脯保证。 “以后有啥事,尽管上楼找姐!咱们这人情味儿也浓,街坊邻居都热心肠!” “谢谢姐。”女人感激地笑笑,“我从老家带了点土特产,等收拾好屋子,挨家给大家送去尝尝鲜。” “客气啥……”王阿姨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哦对了,401那屋你千万别去啊。” “啊?怎么了?”女人好奇地问。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阿姨语气带着点忌讳,“就是听说那家有遗传的疯病,生的孩子不是杀人犯就是自杀的……” “唉,造孽啊。” “不过,他们家女儿未婚先孕生下了个儿子,家里就剩下这么个小辈还没疯,可都说那是迟早的事儿,这叫啥来着……” 王阿姨想了会:“对,因基出了问题。” 单亲妈妈显然读过书,小声纠正:“姐,是‘基因’吧?” 王阿姨噎了一下,摆摆手:“管他什么因基、基因的!反正你记住,离远点就对了!” 两个大人聊得投入,一时没看住孩子。 小女孩跑出了单元楼,穿着粉色防晒衣,遮阳帽是浅蓝色的,活像颗裹着彩色糖纸的小粽子。 她攥着刚买的冰棍,正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可爱极了。 也许是阳光太烈,又或是脚上的小凉鞋不太合脚,没蹦跶几步,小女孩手脚便不自觉地顺了拐。 还没跑出多远,她前脚猛地绊上后脚,小小的身子瞬间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一直靠在墙角阴影里的贺峋,本能地动了,几步冲上前,几乎同时弯下腰去,长臂一伸。 小女孩瞬间被稳稳拽住,整个身体悬在半空,手里紧紧攥着冰棍,脸上满是懵懂的惊吓,遮阳帽因此歪到了一边。 单亲妈妈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冲上前,蹲下身一把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夏日单薄的衣衫被冷汗浸湿了一层。 确认孩子无恙后,她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抬头:“谢谢你……” 话音未落,沉默的少年已然松了手,利落地转身,快步闪进了刚好打开的电梯门。 电梯门迅速合拢,单亲妈妈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瘦的背影消失在缝隙里。 王阿姨认出了贺峋,她脸色变了变,赶紧拉住女人低声告诫:“看见没?刚才那个就是401的小疯子!” “你可千万记住他的长相,以后见着他就绕道走!” 单亲妈妈面上称着是,心里已然对王阿姨的话有了不认可—— 能愿意帮助她孩子的人,怎么是小疯子呢? 小疯子回到家,直接摊在了沙发上,没完没了的噪音灌入耳朵里,隔壁住着个耳聋的老大爷,电视音量永远开到最大。 另一边则是情侣的吵架声,有时能吵个通宵,贺峋就倒霉地住在两者之间。 他家里的设施很简单,只有一张旧沙发和一张桌子,还有摆在窗台上的收音机,以及很多的人偶,层层叠叠地摆满了四周。 它们姿态各异,或坐或立,或微笑或沉思,都是他母亲留下的遗产。 贺峋母亲生前是位人偶师,也是王阿姨口中他们家那个自杀的疯子,她惧怕人群,厌恶社交,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的唯一方式,是和人偶说话。 贺峋觉得应该是遗传的缘故,他好像也是如此。 小疯子? 也许吧。 他自嘲一笑,伸手拿起旁边矮柜上的人偶,人偶的面容画得极其精致,嘴角永远带着微笑,玻璃眼珠很好看。 “有时候.....”小疯子对着人偶低声开口,明显习惯了这种单向的交流,“觉得你们比那些人可爱多了。” 房间里只隔壁的噪音回应他。 “至少你们不会变脸,不会装模作样,不会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看我。” “更不会问那么多蠢问题。” “你们就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不会背叛,不会嘲笑,也不会用遗传疯病这种话来恶心人。” “挺好相处的,对不对?” 然而—— 人偶只是块被塑了形的泥巴,永远不会有回应,空荡荡的客厅仍是安静的,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在说话。 "妈妈,晚上我想吃旺仔小馒头。" 小疯子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一角,楼下,搬家工人和王阿姨还在忙碌。 那个穿粉色防晒衣的小女孩,此刻正坐在个纸箱上,小口小口吃着刚才差点摔掉的冰棍,两条小腿晃悠着。 那个单亲妈妈,正弯着腰和小女孩说着什么,眼神慈爱。 小疯子靠在墙壁上,隔着玻璃,歪着头看这些正常人的烟火气,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却照不进那双沉寂的眼睛。 那些属于少年人的开朗,于贺峋而言,倒像是成了雾霭里的虚影。 又看了一会,贺峋觉得无趣,转身走到桌前,拿起一罐啤酒,“嗤啦”一声,扯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之后,点燃了根烟,叼在嘴里,猛吸一口烟,再灌自己口啤酒,酒精的辛辣和吞云吐雾的快感交织,试图在麻痹神经。 那对母女搬进了五楼,好像就在他们家楼上,头顶隐隐传来小女孩的笑声,女人温柔的低语,还有搬动家具的声响。 她们新的生活开始了,与他就隔着个天花板。 小疯子把买回来的面包塞进嘴里后,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桌上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家里没别人,贺峋到桌旁拿起手机。 沈奇的微信头像右上角,赫然显示着红色数字24。 他边看消息边擦头发。 【峋哥,周一会有教育局领导来视察。】 【小道消息,纪律部早自习会严查学生仪容仪表和学风规范。】 【要不你还是注意下吧,这可是个大把柄,不然又得上廖胖的暗杀名单,何必呢?】 看到这,贺峋想了下:呃....仪容仪表的标准是什么来着? 【人呢?】 【哎哎,峋哥,理理人家呀。】 【冷暴力要不得。】 【哦,对了。】 【峋哥,假期作业要不要发你一份?你抄一下敷衍下老师?】 贺峋喝了口啤酒,慢吞吞打字。 【我从来不写作业。】 沈奇懵逼了:【啥?那你怎么交作业?】 贺峋只回了两个字,【空白。】 沈奇发过来个吃惊的表情包,【峋哥,你不怕被老班叫家长啊。】 贺峋:【怕?为什么怕?想叫就叫。】 沈奇:【得勒,峋哥还是你牛,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面还跟了个五体投地磕头的动态图。 手机还没放下,屏幕骤然亮起,有人打了个电话过来,是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 贺峋点了免提,电话里面是命令时的语气,“贺峋,你收拾一下,今天贺总出差回家。” 下达完毕,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贺峋握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嘟嘟声,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他扯下头上的毛巾扔在沙发上,黑发湿漉漉的,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能遮住部分淤青,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在阴影里却更幽暗了。 打电话的人是贺家的司机,黑色的轿车不久就到了,停在了楼门口,于是贺峋走到狭小的衣橱前,里面挂着的几件衣服都透着股廉价感。 他随手扯出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套上,拉链拉到顶,堪堪遮住下颌的伤痕,裤子是最普通的深色牛仔裤,浑身上下唯一值点钱的,大概只有脚上那双半旧的球鞋。 下了楼后,司机老陈恭敬地拉开车门,目光却在他伤口处掠过,随即垂下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对这种刻意的忽视,贺峋早已习惯。 或者说…… 麻木。 第10章 chapter 10 黑色轿车驶进了座独栋别墅,白木栅栏,同样白色的尖塔形斜顶,青绿草坪,中央修了个中式亭台,建筑设计的中与西结合得很和谐,奢华得低调。 贺家这地方,外头看着光鲜,里头什么样,贺峋心里门清儿,他就是这华丽壳子上那块最扎眼的疤——一个谁都不待见的私生子。 客厅里灯火通明,晃得人眼晕,文雅安窝在沙发里,端着杯红茶,她保养精致的脸带着温婉,看到他立刻招呼道:“小沉回来啦,怎么这么晚,路上堵车了?” “哎呀!你这脸上……还有手!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快让妈妈看看!” 与此同时,贺峋名义上的哥哥也抬起了头,与文雅安不同,他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诮。 贺耀独占着单人沙发,手里把玩着最新款动漫手办:“哟,我的好弟弟终于舍得回来了,又行侠仗义去了?伤得够威风的!” 贺峋连眼神都没给他们,径直走向楼梯,只丢下冷冰冰的一句:“不劳费心。” “站住,我和我妈在跟你说话呢!”贺耀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贺峋,你还真是条养不熟的野狗,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学会?” “耀耀,别这样说话,小沉他可能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心情不好。”文雅安脸上那层温婉的画皮依旧挂着。 “快跟你弟弟道个歉,都是一家人,别闹得这么僵,你看你弟弟这一身伤,妈妈看着心疼死了。” 贺耀死活张不开嘴。 “谁稀罕你们的对不起。”贺峋也没给机会,说完就拐上了楼梯,背影消失在拐角。 “你看他那样!”贺耀气得一脚踹在茶几腿上,“妈,你对他就是太客气!” “这种白眼狼,就该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 “耀耀,急什么,万事沉住气。”文雅安垂下双眸,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杯茶,“跟他计较什么。” 再抬眼时,贵妇人的眼里全是算计与笃定:“你顾好你自己,好好学习。” “你的成绩再好点,妈妈可以送你出国读世界名校,别的你不用管。” 文雅安算盘打得极清—— 给贺峋钱,大把的钱,远远超出他那帮同学的零花钱,并且纵着惯着,不加明里暗里怂恿贺峋往声色犬马里沉,就盼着他一头扎进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里。 文雅安要的,就是让贺峋彻彻底底烂掉,烂透,烂成流氓渣子,社会败类,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烂得永远翻不了身。 如此而已…… 那在贺家,就谁也动不了贺耀的位置。 二楼尽头的书房,门缝里透出光,贺明远在里面。 贺峋没去问好。 小疯子很小就明白,贺明远对自己这个私生子,是典型的眼不见心不烦,感情上吝啬得像块盐碱地。 径直进了卧室,贺峋咔哒一声,反锁上门。 他地盘意识强,烦别人打扰他。 可即使如此,贺峋直到凌晨两点都还没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发育的原因,他这几天睡眠都很差,于是他躺上沙发,打开电视,夹了根点燃的烟在手里。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静静躺着,身上穿着的黑T恤掀到胸前,腹部肌肉横七竖八,浑身透着一股野蛮又冷漠的狠劲儿。 转头看向窗外。 世界安静极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好不好?贺峋烦躁抓了把头发,决定放弃挣扎,起床去客厅喝水。 刚接完半杯水,一转身,竟迎面撞上了贺明远。 贺明远,沪市贺家掌权人,贺氏集团首席执行官,从年少起就是个十分有腔调的人。 近些年,年纪上来了,胶原蛋白流失,所以有浅浅的泪沟,颧骨高挺,典型的社会精英相。 不过,贺峋连个眼神都没给这个所谓的父亲,直接掠过对方。 贺明远似乎也没料到,看到贺峋时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沉稳:“贺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的事,需要向你报备?” 贺明远被他这态度激怒了:“贺峋!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我是你父亲!” 贺峋终于正眼看他:“要我叫你声爸?可以。那你告诉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对我妈?” 贺明远呼吸重了重,出乎意料地坦诚:“我爱她,从高中的时候,我心里就只有你妈。” 贺峋眼神闪过不解:“可是你并不愿意娶她。” 贺明远捏了捏疲惫的眼角:“对于我这样的男人,要结婚的对象一定是自带资源、能给事业助益的名媛。” “婚姻的本质就是资源的整合和利益的配对,你妈明显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与文雅安的婚姻就是因为如此,但比文雅安优秀的名媛有很多,其中只有她还算长得像贺峋母亲,且能容忍婚姻关系中存在着第三人,这完美符合贺明远的需求。 否则像贺明远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选择文雅安这样的豪门私生女? “但我无法忍受你妈妈和别人结婚。”贺明远继续道,声音里透出偏执的冷硬,“她必须是我的。” 贺峋很聪明地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所以就有了我。” 这句话不是反问,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口的。 贺明远挑眉,这个儿子还不算蠢:“没错,像你妈妈那样温柔坚韧的女人,不用些手段,是不会安分地待在我身边的。” 贺明远当然知道捆住个女人最快最彻底的方式是什么——孩子。 贺峋母亲喜欢人偶,贺明远那就创造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人偶,这个人偶就是贺峋。 贺峋轻呵一声,淡淡道:“感谢你的坦诚,我的父亲,但很遗憾,我似乎并没能如你所愿,捆住我母亲,不是吗?” 说这话时,少年声线很冷,又刚吸过烟,烟雾浸染过的嗓子,沙哑中透着厌倦。帽衫一直兜在头上,黑发松散地盖着眼睛,可浑身的戾气根本藏不住。 这样明显刺激到了贺明远,他冷哼一声:“所以,在我眼里,你始终是个失败品。” “安分点,当个废物。” “贺家总还不至于少了你一口饭吃。” 贺峋低头笑了出来,笑声很低沉,可听着却让人心头一颤,“好啊,贺明远,这口饭我会好、好吃。” 对于自己儿子直呼大名的行为,贺明远抿了抿唇,转身就走,根本不想管。 盯着贺明远的背影,贺峋脸上的笑敛了下去,眼神幽暗,里面的狠毒足以噬人。 他摸了摸后脖颈,挺拔的身形懒懒散散地靠在吧台前,如释重负的样子,像是决定好了件事—— 十八岁要跟他一起死的那个人,已经被选好了。 ---------------- “小沉,文总让我通知你,让你跟她们去港市祝寿。 天刚蒙蒙亮,保姆阿姨就过来传话,贺峋被敲门声吵醒。 他应都没应一声,门外的人似乎也懒得等他回应,脚步声渐远。 下午机场碰头时,贺耀一脸不耐烦,白眼几乎要翻到天花板上:“妈,带他去干嘛?丢人现眼吗?” 文雅安拍拍儿子的手,声音轻柔:“说什么傻话,你外公大寿,小沉也是晚辈,自然该去。” “你外公最喜欢热闹,看到小辈们都去,肯定开心。” 她眼风扫过贺峋,见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黑T恤,破洞牛仔裤,心里乐得都开花了。 这下那群眼高于顶的亲戚,谁还会看她笑话,说她没本事,被外面的女人骑到脖子上撒野。 贺明远则冷漠地盯着他:“知道为什么让你去?” 贺峋点头:“知道。” 他私生子的身份,能参加那种场合,只能因为是个瑕疵品,而且是个即将被精心展示的瑕疵品。 飞机降落维多利亚港畔,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繁华都市特有的喧嚣。 一出机场,派来接应文雅安的人,很热情地迎了上来。 文雅安的娘家有些说道,港市数一数二的豪门,她不随父姓笛,而是随母姓文,文雅安的母亲则是笛氏掌权人笛德豪的第三房太太。 笛家老宅坐落于半山,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城堡,极尽奢华。 文雅安一进门,全副武装,更加八面玲珑,周旋于各路亲戚之间,她特意拉着贺峋,逢人便介绍:“这是明远的小儿子,贺峋。” “孩子内向,不太会说话,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这些人目光逐渐变得微妙,好奇、鄙夷与轻蔑,根本毫不掩饰,很快其他人就自觉避开了他。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像是精心描画的面具。 贺峋独自一人,待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演,看了一会后,他转身就往宴会厅侧面的阳台走去。 阳台上海风微凉,吹散了厅内的闷热和喧嚣。 “你就是沪市贺家的那个?”一个略带港普口音,含着几分轻佻的声音响起。 贺峋眼皮都懒得抬,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文雅安的弟弟,十**岁左右,他打量着贺峋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衣着:“啧,我姐倒是心大,真敢带你来。” “怎么,在内地混不下去了,想来港市讨生活?” 贺峋终于侧过头,帽檐下的目光冰冷如刀:“跟你有关?” 文雅安弟弟被那眼神看得一窒,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呵,脾气倒不小。”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摆什么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贺峋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所以呢?” “所以?”文雅安弟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你最好识相点,别在这儿碍眼,要不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你连大门都进不来。” 这个时候—— 一个嚣张的少女声音陡然响起。 “呵,有些人的脸真大!你们三房的面子,能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