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种田日志》 第1章 第一章:开局一个碗 --- 齐墨是被饿醒的。 胃里像是揣了一团火,烧得她四肢发软,眼前发黑。冰冷的土炕硌得她骨头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她花了三秒钟确认,这里不是她的实验室,也不是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属于另一个“齐墨”的记忆。 北宋,政和七年。山东,东溪村。一个刚死了丈夫、无儿无女、即将被宗族吞并最后一点家产的……小寡妇。 “真是……地狱开局。”齐墨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原主是活活饿死的。就在昨天,最后的存粮被所谓的“叔伯”以操办丧事为由搜刮而去,只留下这摇摇欲坠的茅屋和空荡荡的米缸。 屋外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夹杂着孩童细弱的啼哭。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死气。 齐墨挣扎着爬下炕,走到那裂了缝的水缸前,舀起半碗浑浊的冷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胃部的灼烧感,却让头脑异常清醒。 她是农学博士齐墨,国家重点实验室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不是在试验田里折腾,就是在实验室里分析数据。一场意外,将她送到了这个在中国历史上以“丰亨豫大”著称,实则底层百姓挣扎求生的时代。 《水浒传》?她回忆着。东溪村,不就是托塔天王晁盖的庄子所在吗?记忆里,那座青砖高墙的大庄院,与周边这些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形成了鲜明对比。 正当她思索时,破旧的木门被“嘭”一声推开。 一个穿着打着补丁短褐、面黄肌瘦的半大小子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墨、墨嫂子,不好了!石碣村那边……那边来人了!” 石碣村?阮氏三雄? 齐墨心头一凛。按照原著,这个时间点,梁山泊虽未成气候,但周边渔村的好汉们,已开始劫富济贫——或者说,开始用武力获取生存资源。 她这个家徒四壁的寡妇,显然不属于“富”的范畴,但那些好汉若是路过,顺手牵羊,或者强索些吃食,也足以要了她这刚穿越来的小命。 “来了几个?到哪儿了?”齐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 那小子叫狗儿,是邻居家的孩子,平时多得原主偶尔的接济。他急道:“三、三个,划着船来的,正在村头王屠户家……怕是,怕是来‘借粮’的!” 借粮?说得轻巧。这年月,谁家有余粮可借? 齐墨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屋内,最终落在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瓦罐上。那是原主丈夫生前偶尔帮人写书信,攒钱买的一个粗陶碗,一直舍不得用。 她走过去,拿起那个碗,擦去灰尘。 碗很粗糙,却异常结实。 “狗儿,”齐墨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帮嫂子一个忙,去告诉那几位好汉,就说东溪村尾的齐氏,有笔大买卖要和他们谈。” “啊?”狗儿惊呆了,“墨嫂子,你疯了?他们……他们是……” “快去!”齐墨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就说,我能让他们,还有石碣村的乡亲,从此不再饿肚子。” 狗儿被她眼中的光芒慑住,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齐墨握着那只粗陶碗,走到水缸边,仔仔细细地将其洗净。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麻布衣裙,尽管虚弱,却竭力挺直了脊背。 她知道自己在冒险。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但她更知道,在这个秩序崩坏的前夜,循规蹈矩只有死路一条。她一无所有,唯一的资本,就是脑子里超越千年的知识。 她要主动出击,把潜在的“风险”,变成自己的“第一批客户”或者说,“合作伙伴”。 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鱼腥和水汽味逼近。三个精壮的汉子出现在门口,挡住了本就昏暗的光线。为首一人,赤着上身,肌肉虬结,面色黝黑,眼神里带着打量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兀那妇人,就是你说有买卖要跟俺们谈?”他的声音洪亮,震得屋顶簌簌落灰,“俺是立地太岁阮小二!你最好真有什么法子,不然,消遣爷爷的后果……” 齐墨压下心中的悸动,抬起眼,平静地看向这位日后名震水浒的天罡星。她没有畏惧,反而向前一步,将那只洗净的空碗,稳稳地放在众人之间的破木桌上。 “阮二哥,”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我的买卖很简单。” 她指着那只空碗。 “我能让这个碗,永远装满粮食。” 她的目光扫过阮小二和他身后两人脸上毫不相信的神情,缓缓地,露出了穿越后的第一个笑容,带着属于农学博士齐墨的绝对自信。 “不是靠抢,不是靠借。是靠种。” “用你们看不起的、长满了芦苇的沼泽地,种出比良田还多的粮食。” 风吹过破败的门框,带来一丝凉意。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阮小二逐渐变得锐利起来的目光,牢牢锁在齐墨身上。 --- 第2章 第二章:空碗里的乾坤 --- 齐墨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激起的不是涟漪,是阮小二眉宇间骤起的风暴和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怀疑。 “妇人,你莫不是饿疯了,拿俺们消遣?”阮小二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水匪特有的狠厉,“那芦苇荡,鸟不拉屎的地方,能种出粮食?老子看你是想提前去见你那死鬼男人!” 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也面露凶光,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屋内的空气瞬间绷紧,狗儿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墙角。 齐墨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不是空口说白话,她必须抛出一点真东西,镇住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 她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著阮小二审视的目光,指尖点着空碗的内壁,清晰地说道: “阮二哥可知,为何良田沃土,年复一年,产出却有限?而芦苇荡,看似无用,却能芦苇疯长?” 不等阮小二回答,她自问自答:“土地肥力有尽时,不懂轮作休耕,不懂施肥追肥,便是良田也会变薄田。而芦苇荡,水泽淤积,底下的淤泥看似污浊,实则是天然肥库,只是寻常作物受不住那深水浸泡,无法利用。” “你……”阮小二眉头紧锁,他一个打鱼的,听得懂“肥力”、“淤泥”,却听不懂什么“轮作”、“追肥”,但齐墨话语里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他一时没有发作。 “我能找到一种稻。”齐墨抛出第一个诱饵,语气斩钉截铁,“一种不怕深水,能在芦苇荡里生长的稻!杆子比芦苇还高,能直接在水中结穗!” 这是她知识库里的东西——深水稻。在古代中国或许已有雏形,但绝对没有经过系统选育和科学种植。对她而言,培育出适合本地的高产深水稻种,只是时间和资源问题。 阮小二和他身后的汉子都愣住了。不怕水的稻子?还能在芦苇荡里长?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荒谬!”阮小二身后一个汉子忍不住喝道,“二哥,别听这疯婆子胡扯!” “是不是胡扯,一试便知。”齐墨立刻接口,目光紧紧锁住阮小二,“阮二哥,你们‘借粮’,能借多久?能养活石碣村老小多久?一次?两次?等到官府围剿,或者惹怒了真正的大户,引官兵清剿,石碣村又能抵挡几次?”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好汉们表面风光下的生存窘境。 “但若你们有自己的粮源,藏在茫茫水泊之中,自给自足,官府难寻,还能用多余的粮食换取盐铁布匹……届时,谁还能卡住你们的脖子?” 阮小二的瞳孔微微收缩。齐墨描绘的场景,太过诱人,也太过……匪夷所思。 “你凭什么?”阮小二死死盯着齐墨,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花来,“就凭你空口白牙?” “凭我能让东溪村后山那块连草都长不旺的坡地,在三个月内,产出足够十人吃一季的菜蔬。”齐墨抛出了一个短期内可以验证的承诺。改良小块土地的肥力,对她而言是入门级操作。“若我做不到,阮二哥届时再来取我性命不迟。于我,你们并无损失;于你们,却可能抓住一条活路。” 她将选择权,看似卑微,实则巧妙地交还给了阮小二。 赌的就是这些被逼上梁山(虽然现在还没上)的好汉心中,除了悍勇,还有一丝对“活路”的渴望。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阮小二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再次上下打量了齐墨一遍,这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小寡妇。 “有点意思。”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野兽般的兴趣和审视,“妇人,你成功让俺……不想立刻掐死你了。” 他大手一挥:“那块坡地在哪儿?带路!俺倒要看看,你怎么变出粮食来!” “二哥!”身后汉子还想劝阻。 阮小二摆手打断:“横竖今日无事,看她耍什么把戏!若真是戏弄俺们,哼,这东溪村,俺们也不是白来的!” 齐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第一关,算是险险过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对缩在墙角的狗儿道:“狗儿,去帮我找些东西来……”她低声吩咐了几样田间地头常见,却常人不知其用的植物和腐殖土。 然后,她转向阮小二,微微侧身:“阮二哥,请。” 阳光从破门照进,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粗陶碗上,碗沿反射出一点微光。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被填满。 --- 第3章 第三章:第一课:肥地先养土 --- 东溪村后山那块坡地,确实贫瘠得可怜。土壤泛着不健康的灰白,碎石遍布,只零星长着些顽强的茅草,在风中显得有气无力。 阮小二抱着臂,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虬结,他斜睨着齐墨,嘴角挂着一丝等着看笑话的嘲弄:“就这?鸟都不在这儿拉屎的地,你能种出菜来?” 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一个叫王鳝,一个叫李泥,也都是满脸不信,东张西望,似乎觉得跟个妇人在这里浪费时间甚是无聊。 齐墨没理会他们的质疑。她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指尖捻了捻。土壤干涩,缺乏粘性,有机质含量极低。 “狗儿,东西找来了吗?”她回头问道。 狗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捧着几样物事——一堆腐烂发黑的树叶,一些带着湿气的黑色腐殖土,还有几把看起来像是野草的植物,根部还带着泥土。 “墨嫂子,按你说的,腐叶土,林下黑土,还有这‘肥田草’(紫云英),都找来了!”狗儿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齐墨点点头,开始指挥:“阮二哥,麻烦您几位,用随身的家伙,把这地浅浅翻一遍,深度……大概一拃(约十五厘米)即可,把大的石头捡出来。” 让未来梁山的天罡星帮她翻地?阮小二眉头一拧,差点发作。但看着齐墨那副理所当然、专注于土地的神情,他莫名地把火气压了下去,哼了一声,对王鳝李泥挥挥手:“愣着干什么?动手!老子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三个精壮汉子,舞惯了刀叉船桨,如今却笨拙地拿起锄头(还是狗儿从邻居家借来的)开始翻地,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齐墨也没闲着,她将狗儿找来的腐叶土、林下黑土与翻松的表土混合,又将那些“肥田草”的根系小心地埋进几个特定的区域。 “你这是做什么?”阮小二一边胡乱挥着锄头,一边忍不住问。他看不懂,这些烂树叶野草能有什么用? “养地。”齐墨言简意赅,“土地贫瘠,是因为‘饿’了,没了力气。这些腐叶和黑土,就是给它吃的‘细粮’,能增加肥力。这肥田草,它的根瘤能固氮……嗯,就是一种能让土地变肥的力气。”她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根瘤?固氮?”阮小二听得云里雾里,但“让土地变肥”他是懂的。他看向齐墨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探究。这妇人,说的东西古里古怪,却又似乎有点道理。 初步整理好一小块地后,齐墨又让狗儿去找些草木灰和收集人畜粪便兑水发酵的“肥水”(目前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她则拿出几颗小心翼翼保存在怀里的、看起来干瘪瘪的种子——这是原主不知从哪里得来,一直没种的菘菜(白菜古称)种子。 她示范着将种子均匀撒在整理好的土地上,浅浅覆上一层薄土,再轻轻洒上些清水。 “这就完了?”阮小二看着那不到半分(约三十平米)的小小地块,觉得这努力和收获似乎不成正比。 “这只是开始。”齐墨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映出了一点红晕。“接下来需要每日照料,间苗,除草,追肥。阮二哥,我可以教你们的人如何照看这片地,也可以把这种养地、选种的法子教给石碣村的乡亲。但前提是——”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阮小二:“在我证明这块地能产出之前,我和这孩子的安全,以及这片地,需要阮二哥的人帮忙看顾。我不希望被村里其他人打扰,尤其是我的那些‘叔伯’。” 她知道这是借势,但在自身力量不足时,借助外力是必要的。阮小二这群人,目前就是最好的“保护伞”。 阮小二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笑声洪亮,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好!有点意思!你这妇人,胆子大,心眼也多!成!”他拍板道,“王鳝,你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别让闲杂人等靠近这块地。至于石碣村……”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等你真种出东西来,再说!” 他没有完全承诺,但给予了初步的庇护。这对齐墨来说,已经够了。 离开后山时,阮小二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块被精心整理过的小小土地,以及站在地边,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的齐墨。 “大哥,你说这妇人……真能成?”王鳝忍不住低声问。 阮小二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复杂:“谁知道呢?但她说对了一点,光靠抢,不是长久之计。要是真能在水泊里种出粮食……”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王鳝和李泥都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齐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寄托了她最初希望的土地。 开局一个碗,她算是把第一捧土,放进碗里了。 --- 第4章 第四章:绿苗与恶客 --- 日子一天天过去,齐墨的生活重心完全落在了后山那块小小的试验田上。 她每日精心照料,根据土壤湿度和菘菜苗的长势,调配着稀释的“肥水”。狗儿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这孩子机灵,对齐墨言听计从,也学得飞快。 期间,王鳝果然依言隔三差五就来转转,起初是抱着监视和看热闹的心态,但当他看到那些干瘪的种子真的破土而出,长出嫩绿的、生机勃勃的幼芽时,眼神里的怀疑渐渐被惊奇取代。 “齐……齐娘子,”王鳝的称呼在不自觉间变得客气了些,“这地,真让你给盘活了?” 齐墨蹲在田埂上,小心地拔掉一棵抢夺养分的杂草,头也没抬:“只是开了个头。土地有灵,你予它心血,它便回馈你生机。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王鳝看着那些在贫瘠土地上格外显眼的翠绿菜苗,咂咂嘴,没再说话,回去向阮小二报告时,语气也郑重了许多。 半个月后,那片菘菜苗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叶片肥厚,颜色深绿,与周围蔫黄的野草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小小的绿色奇迹,不仅吸引了王鳝和偶尔来看热闹的阮小二,也终于引来了村里的注意。 这天上午,齐墨正指导狗儿如何间苗,让菜苗有足够的生长空间,几个不速之客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原主的远房叔伯,名叫齐老三,身后跟着他那两个游手好闲的儿子。他们早就听说齐墨在后山瞎鼓捣,还跟石碣村的“匪人”有了牵扯,一直憋着劲想来找麻烦,顺便再榨点油水。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守寡的好侄媳妇!”齐老三阴阳怪气地开口,三角眼贪婪地扫过那片长势喜人的菜地,“不在家好好守着贞节,跑这荒山野岭来抛头露面,还种上地了?怎么,是嫌我们之前照顾不周,想自己另立门户了?” 狗儿吓得往后缩了缩,紧紧抓住齐墨的衣角。 齐墨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神色平静无波:“三叔说笑了。我只是不想饿死,开点荒地,种点口粮,有何不可?” “口粮?”齐老三的一个儿子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用脚踢了踢田埂,“这村里的地,哪一块不是有主的?你问过谁了?就敢随便乱种?我看你这菜长得不错,正好,孝敬你三叔我家,就当是租地的钱了!” 说着,他就要弯腰去拔那菜苗。 “你敢!”齐墨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冽的意味,“这地,是石碣村阮二哥点头让我种的。动这里的土和苗,你们是想亲自去跟阮二哥分说分说?” “阮小二?”齐老三脸色微变,显然对石碣村那伙亡命之徒心存忌惮。但他随即梗着脖子道:“你少拿匪人吓唬我!这是我们齐家的事!你一个寡妇,不守妇道,勾结匪类,信不信我禀明里正,将你沉塘!”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却带着煞气的声音从旁边树林里响起: “哦?谁要把我阮小二的合伙人沉塘?” 只见阮小二带着王鳝和李泥,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鱼叉,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齐老三几人。 齐老三父子三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腿肚子都在打颤。他们没想到阮小二竟然真的在,还亲自为这寡妇出头! “阮、阮二哥……”齐老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就是来看看侄女……” “看完了?”阮小二打断他,鱼叉尖有意无意地指向齐老三的胸口,“看完了就滚。以后这地方,还有这齐娘子,归我阮小二罩着。再让我看见你们来聒噪……”他冷哼一声,后面的话没说,但那森然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是是!我们滚,马上滚!”齐老三如蒙大赦,带着儿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阮小二这才走到齐墨身边,低头看了看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赞赏。 “行啊,齐娘子,真有你的!”他由衷地说道,“这地方以前种啥死啥,到你手里,还真成了宝地了。” 齐墨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这次危机算是借助阮小二的力量度过了。她指着菜地道:“再过半月,第一批菘菜就能采收。阮二哥可以带些回去,让石碣村的乡亲们也尝尝鲜。这只是开始。” 阮小二看着她,目光深沉。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如今却真切地看到了成果,也看到了这妇人手段和心性的不凡。 “好。”阮小二点头,第一次用真正平等的、看待合作者的语气说道,“这菜,我收了。以后你在村里,有什么麻烦,直接报我阮小二的名字。”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道:“等这批菜收了,我带你去见个人。或许,你那种在芦苇荡里长稻子的法子,真能成。” 齐墨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机会,或许要来了。 她看向那片绿意盎然的菜地,阳光下,菜苗上的露珠闪烁着微光。 她的碗里,终于有了第一抹扎实的绿色。 --- 第5章 第五章:智见吴学究 --- 石碣村的“拜访”比齐墨预想中来得要快。 就在菘菜堪堪可以采摘的当口,阮小二再次出现在了齐墨的茅屋前。这一次,他身边只带了一个人。 此人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眉清目秀,面白须长,头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着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一身书卷气,与阮小二的粗豪悍勇截然不同。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折扇,虽未展开,却更添了几分儒雅。 但齐墨一眼就看出,这人看似温和的眼眸深处,藏着的是审视与计算的精光。 “齐娘子,这位是吴学究,俺们村最有学问的人,也是俺最信重的兄弟。”阮小二介绍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敬重。 吴学究?吴用! 齐墨心头一跳。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梁山泊的灵魂智囊,日后的“智多星”。她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依着这时代的礼节,微微敛衽:“见过吴先生。” 吴用微微一笑,还了一礼,声音温和:“齐娘子不必多礼。小二回来,将娘子之事说得神乎其神,吴某心中好奇,特来叨扰,望娘子勿怪。”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已飞快地将齐墨和她这简陋的居所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墙角那个被齐墨洗净后、如今用来盛放清水的粗陶碗上,目光微微一顿。 “吴先生言重了,乡野村妇,胡乱折腾,不敢当‘神乎其神’四字。”齐墨谦逊了一句,侧身将两人让进屋内。地方狭小,只能搬来几个树墩充当坐具。 吴用也不嫌弃,安然坐下,开门见山:“听闻娘子有妙法,可使不毛之地生五谷,甚至能让深水芦苇荡,产出稻米?不知此法,源于何典?师从何人?” 来了。齐墨心道,这是探她的底细和根脚。她一个寡居妇人,突然懂得这些,难免引人怀疑。 齐墨早已打好腹稿,她垂下眼睫,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与追忆:“先夫在世时,曾偶得几卷残破古籍,似是前朝隐士所著农书,其中多有奇思妙想。妾身闲来无事,随先夫认得几个字,便胡乱翻阅,强记于心。先前浑浑噩噩,几乎忘却,直至山穷水尽,那些字句反倒清晰起来……或许,是先夫在天之灵,给妾身指的一条活路。” 她将一切推给死无对证的“古籍”和“亡夫托梦”,这是这个时代最容易接受,也最难查证的理由。 吴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未深究。乱世之中,奇人异士辈出,有些失传的技艺现世也并不稀奇。他更关心的是实际效果。 “原来如此,娘子节哀。”吴用安慰一句,话锋随即一转,“不知娘子可否将那‘深水稻’之法,细细道来?吴某虽不才,于农事也略知一二,或可参详参详。” 这是考较。若齐墨只是夸夸其谈,立刻就会露馅。 齐墨心中镇定,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吴用:“吴先生既问,妾身便直言。那深水稻,关键在于‘种’与‘法’。” “其一,选种。需在现有稻种中,择其植株最高、最耐水淹者,代代优选,积年累月,方可得到真正适合深水之种。此非一蹴而就,需有耐心与恒心。” “其二,水深。并非越深越好,需根据稻种耐性,逐步调控水位,幼苗期水浅,随其生长逐步加深,最高可达数尺(约一米多),但仍需露出穗头,方能结实。” “其三,肥力。水泊淤泥虽肥,却需懂得如何利用。可养殖鱼鸭于稻田之中,其粪便可为肥,鱼鸭游动可松土、除虫,形成共生之利。此即为‘稻鱼鸭共生’之法。” 她侃侃而谈,将现代生态农业的雏形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描述出来。没有提及任何超越时代的术语,却勾勒出一幅生动而高效的农业图景。 吴用起初只是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但听着听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专注,继而凝重,最后,眼中已满是震惊与思索。 选种、控水、共生……这些理念看似简单,组合起来却蕴含着极其精妙的道理,远超当下农人的经验之谈。尤其是“稻鱼鸭共生”,简直是闻所未闻,细想之下却又合情合理,若能实现,一块水田,产出三重收获! 阮小二在一旁听得半懂不懂,但他看得懂吴用的表情。见自己这位足智多谋的兄弟都露出这般神色,他心中对齐墨的评价不由得又拔高了几分。 吴用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娘子此法,若成,一亩水泊,年产几何?” 齐墨略一沉吟,给出了一个保守但依旧惊人的数字:“若风调雨顺,管理得当,深水稻亩产或可达两石(约120公斤)以上,加之鱼鸭之利,总收益远超寻常旱地。” 这个数字在宋代已是高产,尤其是对于原本无法耕种的沼泽地而言。 吴用深吸了一口气。他深知石碣村乃至梁山泊周边百姓的困苦,若能将这些看似无用的芦苇荡变为粮仓,其意义何等重大!这已不仅仅是解决一时饥荒,而是足以支撑一方势力长久发展的根基! 他站起身,对着齐墨,郑重地长揖一礼:“娘子大才,吴用佩服!先前多有疑虑,还望娘子海涵。” 这一礼,意味着他真正将齐墨放在了平等,甚至是需要仰仗的位置上。 齐墨侧身避开:“吴先生折煞妾身了。此法虽道理上可行,但实践起来,千头万绪,需众人合力,非我一人之功。” 吴用直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是谋士看到绝佳棋局时的神情:“娘子不必过谦。合力之事,自有吴某与小二等人操持。只是……”他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娘子如此倾囊相授,不知欲求何报?可是为报小二兄庇护之恩?或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如此奇术,所图必然不小。 齐墨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候,也是决定她未来在这盘棋局中地位的时刻。 她走到门口,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烟波浩渺的梁山泊,缓缓道:“妾身一介女流,所求不多,亦不少。” “一,求一安身立命之所,不受人欺凌,能凭本事吃饭。” “二,求一施展所学之平台,让我脑中知识,不至于埋没黄土。” “三,”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吴用和阮小二,“若他日此法有成,水泊周边百姓能因此得温饱,请二位务必记得,此法源于此地,惠及此地之民。而非成为少数人敛财聚势,进一步盘剥乡里的工具。” 她没有直接要求金银财宝,也没有要求权势地位,而是提出了一个关于“生存权”、“发展权”和“初心”的要求。 吴用浑身一震,看向齐墨的眼神彻底变了。这妇人,不仅身怀奇术,更有如此格局与心胸!她所图,竟是“普惠”与“根基”!这与他们最初只因义气、或因活不下去而聚义的想法,高下立判。 阮小二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齐墨话语中深意,但也觉得胸中一股热气上涌,大声道:“齐娘子放心!俺阮小二在此立誓,若真能成事,绝不负娘子今日之托!谁敢用你这法子盘剥百姓,俺第一个不答应!” 吴用缓缓点头,神色肃然:“娘子仁心,吴用感佩。此事,我代石碣村,乃至……更多可能受益的乡亲,应下了!” 茅屋之内,一盏粗茶,三个身份迥异的人,却因齐墨带来的知识与理念,达成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初步同盟。 齐墨知道,她的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那只空碗,不仅装上了土,种出了苗,如今,更承载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与希望。 --- 第6章 第六章:点泥成金术 --- 吴用和阮小二离开后,齐墨的生活并未立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一种微妙的改变已然发生。 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从之前的怜悯、轻视,或带着恶意的觊觎,变成了混杂着畏惧、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齐老三一家彻底销声匿迹,再不敢在她面前露面。甚至连村里的里正,路上遇见她,也会略显尴尬地点点头。 这份安宁,是阮小二的鱼叉和吴用的智慧共同为她赢得的。齐墨很清楚,这份庇护并非无条件,她必须持续不断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后山的那片菘菜地,成了最好的广告。当水灵灵、绿油油的第一批菘菜被齐墨慷慨地分送给左邻右舍,尤其是曾经暗中接济过原主的几户人家时,引起的轰动远超她想象。在这青黄不接的时节,如此鲜嫩的蔬菜,简直是奢侈品。 “墨嫂子,你这菜是咋种的?咋能长得这么好?”有妇人忍不住问道。 齐墨没有藏私,她将改良土壤、适时追肥、合理间苗的要点,用最浅白的话解释给她们听。起初,人们将信将疑,但看到狗儿家按照齐墨指点,在屋后一小块地上种出的菜苗也明显壮实许多后,信服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齐墨知道,改变需要从点滴开始。她并不急于推广深水稻那样宏大的计划,而是从这些小处着手,慢慢建立信任,积累声望。 与此同时,石碣村那边的“合作”也正式启动。 阮小二派来了三个年轻人,名义上是帮齐墨干活,实则也是学习。领头的是个叫石秀的小伙子,人如其名,透着股精明利落劲儿(此石秀非彼“拼命三郎”石秀,为重名巧合)。他原本对来跟一个妇人学种地颇有些不以为然,但看到后山那片菜地,又听了齐墨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后,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齐娘子,吴学究让我们都听您的。您说,咱们下一步该干啥?”石秀问道。 齐墨拿出几张她根据记忆绘制的简单草图。“第一步,不是种稻,是‘摸家底’。”她指着图纸上的各种区域划分,“我们需要弄清楚,梁山泊周边,哪些水域深浅适合,淤泥厚度如何,水质怎样。还要寻找我所说的那种高大的野生稻,以及可以用来肥田的水草。” 她将三人分成两组,一组负责勘测水域,一组负责寻找合适的植物样本。她甚至教了他们一些简单的测量土办法,比如用绳索系重物测水深,用不同颜色的布条标记区域。 几天后,石秀等人带回了初步结果和一大堆植物样本。齐墨仔细翻看辨认,竟然真的找到了一种杆茎异常高大、耐水性极强的野生稗草,以及几种生长迅速、易于腐烂的水生植物,是绝佳的绿肥原料。 “太好了!”齐墨难得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就是我们未来的‘种子’和‘肥料’的基础!” 她立刻着手,指导石秀等人在水边开辟了一小块苗圃,将那些野生稗草小心移栽,进行初步的培育和观察。同时,也开始尝试堆沤那些水生植物,制作简易的液肥。 这个过程琐碎而漫长,远没有刀光剑影来得刺激。但石秀等人看着齐墨每日不辞辛劳地观察记录,亲力亲为地调配肥料,眼神中的敬佩越来越深。他们开始明白,这位齐娘子胸中的沟壑,并非凭空想象,而是建立在无数次细致的观察和扎实的行动之上。 期间,吴用又悄悄来过一次。他没有惊动旁人,只是默默观察了齐墨的工作,查看了苗圃和堆肥的情况。当他看到齐墨那本用木炭头在粗糙麻纸上记录的、画满了只有她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和图形的“工作日志”时,他沉默了许久。 离开时,他对阮小二感叹:“此女之能,恐不在卧龙岗耕读之时孔明之下。其所行之事,看似琐碎,实则步步为营,根基深厚。小二,此人乃天赐我等于水泊的瑰宝,定要护她周全。” 阮小二重重一拍胸膛:“哥哥放心!有俺阮小二在,谁也动不了齐娘子!” 一个月后,当齐墨苗圃里那些经过初步选育的稗草长得越发茁壮,她配置的液肥也让水边一小块试验区的芦苇明显更加茂盛时,阮小二兴冲冲地划船而来,带来了一個消息和一个“大买卖”的雏形。 “齐娘子!吴学究和晁保正(晁盖)商议了,觉得你这法子大有可为!保正说了,可以先在石碣村外的浅水湾,划出五十亩水荡,交由你全权打理,人手、物料,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五十亩水荡!齐墨心中一震。这不再是后山那一分试验田,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项目”!这意味着,晁盖、吴用他们已经初步认可了她的能力,愿意投入资源。 “至于‘大买卖’……”阮小二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野性的光芒,“保正和学究正在谋划一桩大事,若能成,便可获得一笔巨大的启动资财!届时,莫说五十亩,便是五百亩、五千亩,也能支撑得起!” 齐墨立刻明白,这所谓的“大事”,恐怕就是名震天下的“智取生辰纲”了。 历史的车轮,似乎正因为她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在细微处开始偏转。她提供的,不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农业蓝图,而是可能直接影响这场“大事”后勤保障和未来根基的实实在在的潜力。 她看着兴奋的阮小二,又看了看自己那本写满笔记的麻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期待,也有一丝隐忧。 她这只技术型的蝴蝶,能否在这即将风起云涌的水泊世界,真正扇动起一场属于自己的风暴? 她的点泥成金术,才刚刚开始展现威力。而那只曾经空空如也的碗,如今已盛满了泥土、绿意、希望,以及……一份沉甸甸的、即将到来的时代浪潮。 --- 第7章 第七章:水泊筑基,初试锋芒 夏日的炎热尚未完全褪去,水泊上空的天却仿佛一夜之间变了颜色。 关于“生辰纲”的种种骇人传闻,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山东地界飞速流传。十万贯金珠宝贝不翼而飞,押运官兵死伤惨重,济州府尹震怒,海捕文书雪片般发往各州各县……紧张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连东溪村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齐墨心知肚明,这场震动朝野的大案,终究是发生了。她依旧每日去往后山和浅水湾,照料她的菜地和苗圃,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却在密切关注着石碣村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阮小二再次悄然来访。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略显疲惫却眼神晶亮的吴用。 “齐娘子,事成了!”阮小二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兴奋,尽管刻意压低,仍能感受到那股扬眉吐气的快意。 吴用则要沉稳得多,他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笑道:“幸不辱命。如今,我等确是有了一些‘启动资财’,娘子先前所言的五十亩水荡,乃至更大规模的拓垦,如今便可提上日程了。” 齐墨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有了资财,许多事情便可加快步伐。”她目光转向吴用,“吴先生,不知保正与诸位好汉,对这片水泊的未来,有何具体章程?” 她问得直接,吴用答得也坦率:“不瞒娘子,如今我等虽得资财,却已成官府眼中钉、肉中刺,这石碣村乃至水泊,便是我等最后的退路与根基。保正之意,是欲以此为基础,广纳四方豪杰,共聚大义。而娘子之能,乃固本培元之关键。这水泊田亩之事,保正与吴某皆认为,非娘子莫属。” 这是明确的授权,也是将她彻底绑上战车的表态。 齐墨沉吟片刻,抬起眼,目光清亮:“承蒙保正与先生信重,妾身必当尽力。然,欲行非常之事,需有非常之权。妾身有三请,望先生转达保正。” “娘子请讲。”吴用神色一肃,做出倾听状。 “其一,水泊垦殖,需独立成体系。妾身需有独立调配人手、物资之权,至少在此事上,需有决断之权,遇急事可先行后奏。琐事纷扰,请示往返,恐误农时。” 这是要人事和物资的自主权。 “其二,垦殖所得,需明确章程。几成用于维系扩张,几成储备,几成按劳、按功分配于出力者,几成上缴公用,需有定例,方能激励人心,长久维持。” 这是要财务和分配制度的制定权。 “其三,亦是妾身初衷,垦殖之本,在于养民。无论将来局势如何,水泊所产,当优先保障追随我等、于此地生息之百姓的基本温饱。此条,需为铁律。” 这是重申她的核心原则,也是为自己和依附的百姓争取一道护身符。 吴用听完,眼中闪过激赏。这三个要求,条条切中要害,既考虑了效率,也顾及了公平与长远,更暗含了制衡之意,避免将来有人将垦殖体系纯粹视为钱粮工具而涸泽而渔。此女之眼界,确实远超寻常男子。 “娘子所请,合情合理,更是老成谋国之言。”吴用郑重道,“吴某在此便可代保正应下。具体细则,稍后可与娘子共同拟定,形成条文,晓谕众人。” 权力框架初步达成,齐墨心中稍定。她知道,在这个即将形成的权力集团内部,她必须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和独立的运作空间,才能确保自己的理念得以贯彻,而非沦为纯粹的工匠或附庸。 次日,在阮小二的引荐下,齐墨正式见到了那位名震江湖的“托塔天王”晁盖。晁盖身材魁梧,面相豪迈,虽处危局,却依旧气度沉雄。他对齐墨甚是客气,显然已从吴用处听闻了她的不凡,当面再次确认了对她全权负责水泊垦殖的授权。 有了晁盖的明确支持和吴用的鼎力协助,齐墨的“水泊筑基”计划,终于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石碣村东的浅水湾,成为了第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兄弟及其麾下熟悉水性的汉子们,成为了开垦的主力。在齐墨的指挥下,他们利用带来的资财,购置、打造了大量的工具。首先进行的,是清理过于茂密的芦苇丛,但并非全部清除,而是按照齐墨规划的网格状,保留部分作为天然屏障和调节水流的设施。 接着,便是最关键的一步——修筑圩田。齐墨采用了宋代已然出现但尚未广泛应用于深水区域的圩田技术,并结合自己的知识进行了优化。她指导众人用木桩和竹篾编织的“籪”固定圩田边界,然后挖掘淤泥,堆高田埂,形成一块块被水环绕、低于外部水面的“围田”。 “齐娘子,这田在水里,咋排水?咋灌水?”阮小七抹了把汗,看着这前所未见的田地,好奇地问。 齐墨指着田埂上预留的缺口和安装的简易木制水闸(涵窦)解释道:“水位高时,可开闸放水入田;水位低或需晒田时,可关闭水闸,或用龙骨水车将田内水排出。我们修建的沟渠,便是联通各块圩田的血脉。” 与此同时,苗圃的扩张和育种工作也在加速。那批野生菰被精心培育,齐墨开始尝试进行人工授粉和筛选,以期加速优种的诞生。堆肥的规模也扩大了数倍,不仅利用水生植物,还收集牲畜粪便、人类秽物(谨慎处理),开始系统化地生产基肥和追肥。 齐墨将带来的人手分成勘测规划、工程建设、育种施肥等不同小组,各司其职。她每日奔走于各个工段,解决技术难题,协调物资分配,常常是满身泥泞,嗓音沙哑。她的务实、专业和与众人同甘共苦的态度,迅速赢得了这些原本桀骜不驯的汉子们的由衷敬佩。就连最初对她抱有疑虑的阮小五,在看到一块块规整的圩田雏形在水中浮现,苗圃里生机勃勃的景象后,也彻底服气,干活格外卖力。 吴用则主要负责对外情报、物资采购以及与晁盖等人的联络,同时协助齐墨处理一些文书和统筹工作。他时常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日益变化的浅水湾,看着那条理分明的沟渠和田埂,看着那些忙碌而充满希望的身影,心中对齐墨的评价越来越高。此女不仅有点石成金之技,更有将技术落地的强大执行力和组织能力。 一个月后,首批规划的二十亩圩田初步建成。放水、培肥、移植选育的菰苗……当翠绿的菰苗在新建的圩田中随风摇曳,与波光粼粼的水面相映成趣时,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几十亩田地,这是在绝境中,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的一片新生的希望之地。 齐墨站在田埂上,晚风吹拂着她沾满尘灰的发丝。她看着这片初具规模的基地,心中默默计算着:等到这批菰米收获,证明深水种植的可行性后,下一步便是引入稻鱼鸭共生系统,进一步挖掘生产力。同时,相关的配套手工业,如粮食加工、鱼类腌制、编织、甚至最简单的工具修理,也需要逐步建立起来。 她知道,自己播下的,不仅仅是粮食的种子,更是一套全新的生产模式和一种立足于根基、谋求长远发展的理念。 然而,她也敏锐地察觉到,随着生辰纲事件影响的发酵,前来投奔晁盖的江湖人物日渐增多,水泊之外的世界,正变得越来越不太平。她这片苦心经营的“世外桃源”,能否在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中安然无恙?她所追求的“技术筑基”之路,又能在这崇尚武力与义气的梁山集团中走多远? 初试锋芒,虽见成效,但前路,依旧漫长而莫测。 --- 第8章 第八章:以工代兵,初显峥嵘 浅水湾的圩田在夏日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新移栽的菰苗已稳稳扎根,呈现出勃勃生机。齐墨正指导几个妇人如何利用采集来的水草和厨余制作简单的液肥,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水泊的宁静。 吴用与阮小二联袂而至,两人脸上都带着少见的凝重。 “齐娘子,情况有变。”吴用开门见山,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济州府派了团练使黄安,率领五百官兵,并征调附近州县乡勇,合计近千人,已到李家道口,不日便要进剿石碣村!” 阮小二咬牙切齿:“来得正好!正好拿他们祭旗,叫官府知道俺们不是好惹的!” 齐墨心中一惊,面上却竭力保持镇定。该来的终究来了。她沉吟片刻,问道:“吴先生,保正与诸位好汉作何打算?正面迎敌,我方有多少胜算?” 吴用眉头紧锁:“保正已召集众兄弟商议。我等兄弟虽勇,然初聚不久,能战者不过百余人,且兵器甲胄不全。官兵势大,若正面硬撼,胜负难料,即便胜了,也必是惨胜,恐伤及村中老弱。” 这正是齐墨最担忧的。她深知,梁山好汉早期的生存,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水泊的天险和官军的无能,但第一次面对大规模围剿,风险依然巨大。 “先生,可否将周边地形图与我一观?”齐墨忽然道。 吴用虽有些疑惑,还是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粗略绘制的羊皮地图。齐墨接过,目光迅速扫过石碣村、水泊、芦苇荡以及官军可能的进军路线。 她的手指点在石碣村通往水泊深处的几条主要水道和陆路要冲上,脑中飞速运转。硬拼绝非上策,必须利用地利,而地利,不仅仅是可以藏身的芦苇荡……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吴先生,阮二哥,妾身有一策,或可退敌,至少可滞敌、耗敌,使其知难而退。”齐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哦?娘子有何妙计,快快讲来!”阮小二急道。 “此法,名为‘以工代兵’。”齐墨指着地图,“我们不与他们比拼刀枪,我们与他们比拼……‘改造环境’的能力。” 她详细解释道:“官军主力必从陆路而来,欲攻石碣村,需经过村前那片开阔地,并依赖几条主要水道运输辎重甚至进攻。我们即刻动员所有能动用的人手,不在村内固守,而是外出‘施工’。” “第一,在官军必经的陆路开阔地带,并非挖掘简单的陷坑,而是结合灌溉需求,开挖大量纵横交错的、深过一人、底部插有削尖竹签的‘沟渠网络’。将挖出的泥土堆砌成矮墙、土垒,形成阻碍。这些沟渠平时可用于排水,将来或可引水成为护村河的一部分,并非无用之功。” “第二,在那几条主要水道的关键狭窄处,并非简单地设置木栅栏。我们连夜打下更密集、更深的木桩,木桩之间用粗大藤蔓、废弃渔网、甚至坠以巨石缠绕连接,形成水下障碍。同时,在这些障碍上游,利用旧船、竹排、大量捆扎的芦苇,构建浮动的、可随时点燃的‘火障区’。” “第三,动员老弱妇孺,大量制作简易的远程武器。不需要强弓硬弩,只需将库房中那些不甚锋利的旧鱼叉、镰刀头,绑在长杆上,制成超长的‘矛’,用于从沟渠对岸或矮墙后刺击。再赶制一批用兽皮或厚布制作的简易大盾,用于防护箭矢。” 阮小二听得眼睛发亮:“挖沟!设障!这法子好!让他们寸步难行!” 吴用却想得更深,他抚须沉吟:“娘子此计,妙在将防御工事与日后生产相结合,沟渠、水障皆非一次性消耗。且示敌以弱,避其锋芒,以地利与工事消磨其锐气与兵力。只是……时间紧迫,恐难以周全。” “所以需要立刻动员,分工协作。”齐墨果断道,“阮二哥熟悉地形与水道,负责带领水性好的兄弟布置水障与火障。石秀带一队人,负责指挥开挖沟渠、构筑土垒。我带其余人手和老弱,赶制简易武器和盾牌。吴先生统筹全局,并派出哨探,密切关注官军动向。” 她的安排条理清晰,责任明确,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吴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犹豫:“就依娘子之计!小二,你即刻去禀报保正,并召集人手!齐娘子,这‘以工代兵’之策,便由你全权指挥调度!” 晁盖在听闻吴用转述的计划后,虽觉新奇,但出于对吴用和齐墨能力的信任,也立刻拍板支持。 顷刻间,整个石碣村及其周边如同一个巨大的工地般运转起来。没有战前的恐慌,只有一种同仇敌忾、与时间赛跑的紧张与有序。 阮氏兄弟率领众水鬼,趁着夜色,如同鱼儿般潜入水中,奋力打桩、布网、设置浮障。号子声在水面上低沉地回荡。 陆地上,火光通明。石秀挥汗如雨,指挥着数百青壮,按照齐墨划定的白线,奋力挖掘沟渠。齐墨穿梭其间,不时纠正沟渠的深度、角度,指导如何加固土垒。她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坚定。 妇孺老人们则聚集在村中空地上,在齐墨和几位老匠人的指导下,将各种材料加工成简陋却实用的防具和加长矛。 三天后,当团练使黄安骑着高头大马,率领黑压压的官兵抵达石碣村外时,看到的并非严阵以待的贼寇,而是一片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地形。 原本可供大队人马展开的开阔地,如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沟和土垒,仿佛巨大的棋盘,只有几条狭窄、曲折的小径可供通行。沟壑之后,隐约可见手持超长矛、依托土垒防守的人影。 黄安试图派兵试探性进攻,士兵们刚进入沟渠区域,便行动迟缓,不时有人跌入深沟,被竹签所伤。而从土垒后冷不丁刺出的长矛,更是让他们防不胜防。 “岂有此理!一群土贼,竟敢如此!”黄安大怒,下令强攻。然而,地形限制了大部队的展开,官兵的优势兵力无法发挥,只能在沟渠土垒间与防守者进行残酷的消耗战,进展缓慢,伤亡却不断增加。 与此同时,黄安派出的试图从水路包抄的几艘小船,也在水道狭窄处撞上了水下暗桩和缠人的渔网,进退不得。更有一艘船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火箭引燃了上游漂浮的芦苇捆,瞬间陷入火海,损失惨重。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官兵士气低落,疲惫不堪。反观防守一方,凭借工事以逸待劳,损失微乎其微。 黄安见进攻受阻,水陆皆不顺利,又听闻梁山贼寇诡计多端,恐有埋伏,加之天色渐晚,只得咬牙切齿地下令退兵,驻扎在十里外,再图后计。 消息传回石碣村和浅水湾工地,顿时一片欢腾! “胜了!我们胜了!”人们欢呼着,看向齐墨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与感激。是她的奇谋,让他们以极小的代价,击退了十倍于己的敌人! 阮小二激动地拍着齐墨的肩膀(幸好及时收力):“齐娘子!你真是女中诸葛!俺阮小二服了!” 吴用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波澜起伏。他原以为齐墨之长在于格物稼穑,没想到临机决断、排兵布阵竟也有如此韬略!此女之才,简直深不可测! 晁盖亲自来到前线,看着那巧夺天工的防御工事,听着阮小二和吴用汇报齐墨在此战中的决定性作用,他豪迈地大笑,对着齐墨郑重拱手:“齐娘子真乃神人也!晁盖代众兄弟,谢过娘子救命之恩!自此以后,水泊之内,娘子之事,便是我晁盖之事!” 经此一役,齐墨在梁山集团中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她不再仅仅是备受尊重的“技术人才”,更是一跃成为在关键时刻能左右战局、拯救团体于危难的“核心谋士”与“功勋元老”。 她的“以工代兵”之策,不仅击退了官军,更向所有人证明,知识、规划与组织,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夜色下,齐墨独自站在新建的圩田边,听着远处庆祝的隐约喧闹,心中却无比清醒。击退黄安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经过这一次,她对自己选择的这条“技术筑基”之路,更加充满了信心。 她低头,看着水中倒映的星光,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在这乱世中,一点点开辟出的、越来越清晰的未来。 第9章 第九章:秩序初立,暗流隐现 黄安退兵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在水泊周边炸开了锅。不仅石碣村与东溪村,就连更远处的村落,也听闻了“梁山好汉”凭借鬼神莫测之手段,以弱胜强,击退千余官兵的传奇。 这传奇的核心,并非某位好汉的万夫不当之勇,而是一个名字——齐墨。 “听说是位女先生,手指一点,平地起沟壑,水泊变天堑!” “可不是!还能引天火焚船,官兵连人影都没摸着就败了!” “那是诸葛武侯再世!不,是女中神仙!” 传言在口耳相传中越发玄奇,将齐墨的形象烘托得近乎神异。这带来最直接的变化,便是涌向石碣村和浅水湾的人口,开始急剧增加。 最初是周边村落活不下去的贫苦渔民、佃户,拖家带口前来投奔,只求一口饭吃,一片瓦遮头。随后,一些在老家犯了事、或被官府豪强逼得走投无路的江湖人物、手工业者,也慕名而来,想在这片能挡住官兵的“乐土”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浅水湾那片初具规模的圩田和井然有序的工地,成了吸引他们的最大磁石。 人,是发展的根本,也是混乱的源泉。 骤然增加的人口,让原本还算宽裕的粮食储备迅速变得紧张,临时搭建的窝棚杂乱无章地蔓延,卫生条件开始恶化,小小的摩擦争端时有发生。阮小二等头领习惯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对于如何管理这日益庞杂的琐事,却显得束手无策,头疼不已。 这一日,几个新来的汉子因为争抢搭建窝棚的好位置,从口角发展到推搡,眼看就要动起手来,引得众人围观,场面一片混乱。 “都住手!”一个清冷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齐墨不知何时已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堆上。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面容平静,但那双眸子扫过众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纷乱的场面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聚于此地,是为求生,非为寻死。”齐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自家门前尚不能安宁,何谈抵御外侮,共建家园?” 她目光转向那几位闹事者:“你等有力气争斗,不如去疏通新规划的排水沟渠,出力多者,自有优先选择住处的资格,还可多得一份口粮。若只知内耗,便请自行离去,我处不养闲人,更不容害群之马!” 几句话,恩威并施,条理分明。闹事者面红耳赤,讷讷不敢言。围观人群中有人喊道:“齐娘子说得对!俺们听齐娘子的!” 一直在旁观察的吴用,适时地站了出来,朗声道:“保正有令,水泊之内,凡垦殖、营造、安置流民等一应内政事务,皆由齐娘子决断!众人须当遵从号令,不得有违!” 这是晁盖集团正式将内政权柄,交付到了齐墨手中。 齐墨深知,乱世用重典,亦需立规矩。她没有任何推辞,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首先,她借助吴用的文笔和自己的规划,颁布了《水泊暂行管理条例》。 第一条便是 “以工代赈,按劳分配” 。所有投奔而来的青壮,必须参与劳动,无论是垦荒、修筑、运输还是手工业生产,依据劳动强度和贡献换取“工分”,凭工分兑换口粮、盐布等生活物资。杜绝不劳而获,激励生产。 第二条,“定编户籍,划区而治” 。对所有流入人口进行登记造册,按来源、技能分组。在浅水湾旁规划出生活区、仓储区、手工业区,要求按统一标准搭建房屋,挖掘公共厕所,指定垃圾堆放点,并安排专人负责清扫,维持基本卫生。 第三条,“技能选拔,人尽其才” 。登记时特别注意有无木工、铁匠、瓦匠、织工、郎中等特殊技能者,一经发现,立即给予更好待遇,组织起来成立相应工坊,服务于整体建设。 第四条,“纠纷调解,禁令森严” 。设立仲裁处,由齐墨、吴用及几位公认公正的老人共同处理日常纠纷。严禁私斗、偷盗、□□,违者视情节轻重,处以劳役、鞭刑乃至驱逐。初犯容情,再犯严惩不贷。 条例初颁,难免有人不适应,甚至暗中抱怨。但在齐墨坚决的执行和阮小二等人武力的支撑下,秩序被迅速建立起来。当人们发现,只要付出劳动就能获得稳定口粮,居住环境变得整洁安全,争端有人主持公道时,抵触情绪很快转化为拥护和归属感。 浅水湾的扩张速度因此大大加快。新的圩田不断被开辟出来,除了深水菰,齐墨也开始尝试引进耐涝的旱稻品种,进行适应性种植。第一批简易的砖窑、木工坊、铁匠铺冒起了烟火。甚至还有一个略懂医术的落魄郎中,被组织起来,建立了第一个简陋的“医护所”。 齐墨每日忙碌异常,巡查工地、审核账目、处理纠纷、规划下一步发展。她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将繁杂的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吴用从旁协助,负责对外情报和部分文书,看着齐墨将一团乱麻般的人口和资源,逐渐整合成一部开始高效运转的机器,心中的惊叹无以复加。 这一日傍晚,齐墨与吴用站在新建成的瞭望台上,俯瞰着下方灯火初上、人声熙攘的浅水湾基地。 “娘子真乃治世之能臣。”吴用由衷赞道,“短短月余,便能将这纷乱之局,梳理得如此清明,吴某佩服。” 齐墨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却依旧清醒:“先生过誉。不过是形势所迫,尽力而为。如今规模尚小,尚可维持。若再扩大数倍,十倍,现有条规便需进一步细化,管理之人也需培养,否则必有疏漏。” 她顿了顿,望向黑暗中更广阔的水域:“况且,我等根基仍浅。黄安虽退,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黄安这等人物了。” 吴用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娘子所虑极是。据探报,济州府已上报朝廷,恐不日将有更大规模的征剿。此外……周边一些山寨,见我等势起,亦有觊觎之心。” 内政刚有起色,外部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就在这时,石秀匆匆来报:“齐娘子,吴学究,哨探在西南三十里外的水域,发现陌生船只窥探,形迹可疑,不似寻常渔家,亦不似官军样式!” 齐墨与吴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新的风雨,已然不远。她这初立的秩序,能否经受住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 浅水湾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如同这乱世中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种,无人知晓,它能否最终燎原,又或者,会在这四面环伺的暗流中,倏然熄灭。 第10章 第十章:人心为田,深耕不辍 浅水湾的秩序初立,如同给躁动的人心筑起了一道堤坝,将混乱暂时约束在规划的河道里。然而,水面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 齐墨颁布的《水泊暂行管理条例》,核心是“以工代赈,按劳分配”。这打破了以往江湖聚义,更多依靠头领威望和兄弟义气进行松散管理的模式,也触动了一些人的固有观念和利益。 矛盾首先在阮小七身上爆发出来。 这日,齐墨正在新建的简易工坊区,查看铁匠铺尝试修复一批破损的兵器,并探讨能否利用现有条件打造些更实用的农具。阮小七带着几个相熟的汉子,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 “齐娘子!”阮小七嗓门洪亮,带着明显的不满,“俺们兄弟投奔晁天王,是来干大事,快意恩仇的!不是来天天挖土、种地、听娘们儿调派的!你整日让俺们做这些琐碎活计,工分还卡得那么死,连想多打点酒喝都要抠抠搜攒半天,这鸟气,俺受够了!” 他身后几个汉子也纷纷附和,面露不忿。他们都是过惯了刀头舔血、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子的悍勇之辈,对于齐墨这套精细化管理、强调积累和规划的模式,感到极大的束缚和不适。 工坊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望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齐墨放下手中一块铁料,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怒色,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她没有立刻反驳阮小七,而是目光扫过他和他身后的几人,最后落在阮小七脸上。 “七哥,”她用了尊称,语气平和,“你可知,我们如今每日消耗多少粮食?盐巴还剩几袋?若官兵明日便来围困,我们凭现有存粮,能支撑几日?” 阮小七被问得一怔,他哪想过这些?支吾道:“这……总有办法,出去借,出去抢便是!” “向谁借?抢谁?”齐墨追问,声音依旧平稳,“周边村落,百姓困苦,已无多少油水。富户大庄,戒备森严。上次黄安来攻,我们凭借工事侥幸得胜,若下次来的是更精锐的官军,封锁水陆,困上我们三个月,无需交战,我们便已饿死大半。”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七哥以为,挥舞刀枪,冲锋陷阵便是干大事。我却以为,能让跟随我们的数千兄弟家小,在这乱世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受伤了有人治,幼童能平安长大,这才是真正天大的事!是比劫十趟生辰纲,更实在、更艰难的大事!”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工分不是束缚,是公平。”齐墨继续道,“它让每一个出力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汗水换来了什么,让偷奸耍滑者无所遁形。没有这公平,人心便散了,再高的寨墙,也挡不住内部的崩塌。” 她指着远处正在挖掘新排水渠的人群,又指了指铁匠铺:“七哥你看,挖渠是为了防涝防灾,也是为了将来引水灌溉更多田地。修复兵器是为了自保,打造农具是为了明年能开垦更多荒地,收获更多粮食。今日我们流汗耕耘,是为了明日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必再像今日这般,朝不保夕,只能靠刀口舔血度日!” “若只知抢掠,与那些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又有何本质区别?我们聚义于此,所求的,难道不应该是打造一个能让普通人也能安稳活下去的世道吗?” 一番话,从生存现实讲到长远理想,从管理原则讲到聚义初心,层层递进,有理有据,更有情。 阮小七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几个汉子也低下了头,面露惭色。他们或许不懂大道理,但齐墨描绘的那个“安稳活下去”的图景,却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朴素的渴望。 一直在旁沉默的吴用,此刻适时开口,声音沉缓:“小七,齐娘子所言,方是立足之本,长治久安之策。匹夫之勇,可退一时之敌;齐娘子之谋,可养万世之基。你等莫要自误,更莫要寒了齐娘子这片为公之心。” 阮小七猛地一跺脚,抱拳对着齐墨深深一躬:“齐娘子!是俺阮小七糊涂,鼠目寸光!今后俺这条命,就交给娘子调遣!你说挖渠,俺绝不种田!你说向东,俺绝不往西!” 这场风波,以阮小七的心悦诚服而告终。经此一事,齐墨的权威不仅未被挑战,反而更加稳固。她那番关于“生存”与“道义”的论述,也随着当事人的传播,在底层喽啰和投奔的流民中广泛流传,进一步凝聚了人心。 齐墨深知,思想上的统一,需要制度和文化来巩固。她与吴用商议后,决定推行两项新策。 其一,设立“讲习所”。每旬抽一晚,由齐墨、吴用或指定的识字之人,向众人讲解条例、通报基地建设情况、传授简单的农事或卫生知识,甚至讲述一些历史上兴衰更替的故事,潜移默化地进行思想引导和组织纪律教育。 其二,建立“功勋簿”。不仅记录战斗功劳,更重点记录在垦殖、营造、手工业生产、管理协调等方面有突出贡献者。定期公示,并给予额外的工分、物资奖励乃至名誉称号,引导人们认识到,建设与生产,同样是光荣且有价值的功勋。 内部治理逐渐走向深化和精细化的同时,外部的机遇也开始显现。 之前派往西南方向侦察的小队传回更确切的消息:那支形迹可疑的船队,并非官府探子,亦非敌对山寨,而是来自百里外、以造船技艺闻名的“金沙帮”。他们似乎是在寻找新的、安全的木材来源和潜在的贸易对象。 同时,之前齐墨派出的、寻找各类工匠和特殊人才的行动,也有了意外收获。一个名叫汤隆的汉子,带着几个徒弟前来投奔。此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自称祖辈都是铁匠,擅长打造军器,但因性情耿直,得罪了当地豪强,只得远走他乡。 齐墨亲自接见了汤隆,并带他参观了正在努力运作的铁匠铺。汤隆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直言不讳地指出了火炉结构、风力利用、淬火工艺等处的诸多不足。 “若有足够的好铁和炭,俺能打出更好的刀,更坚固的甲!”汤隆拍着胸脯,眼中闪烁着对技艺的自信光芒。 齐墨心中大喜,这正是她急需的专业人才!她立刻给予汤隆极高的待遇和权限,让他全权负责改进铁匠铺,并着手规划建立一座更具规模、能进行更复杂金属加工的工坊。 人才的汇聚,如同给高速运转的机器添加了优质的润滑油。浅水湾的发展,开始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夜色下,齐墨再次站在瞭望台上。下方的基地灯火比以往更密集,隐约还能听到讲习所方向传来的、石秀正在讲解新圩田排水要点的声音。 吴用站在她身旁,轻摇羽扇(这是他新近养成的习惯),感叹道:“娘子不仅善治田,更善治人。如今人心渐附,根基日固,虽外有强敌,内有隐忧,然大势已起,非轻易可撼动了。” 齐墨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更遥远的黑暗。她知道,内部的管理与整合是一场永不停止的深耕,而外部的挑战,也绝不会因一次谈话、几项制度而消失。 金沙帮是敌是友?汤隆的到来能否带来技术的飞跃?下一次官军的围剿又会何等酷烈? 她这片刚刚开始播种的“人心之田”,能否在未知的风雨中,迎来丰硕的收获? 答案,写在即将展开的、波澜壮阔的未来里。 第11章 第十一章:金沙为契,龙骨翻波 汤隆的到来,如同在浅水湾这锅已开始沸腾的水下,又添了一把猛火。 齐墨给予他的不仅是优渥的待遇和全权的信任,更是一个技术狂人梦寐以求的、几乎不受限制的发挥空间。在仔细勘察了现有条件和周边资源后,汤隆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首先指向了铁匠铺旁那条水量丰沛的溪流。 “齐娘子,人力有穷时,水力无穷尽!”汤隆指着溪流一处天然落差,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在此处建一水排(水力鼓风机),可省去数人拉拽风箱之力,炉火更旺,锻打更易!若有足够水力,甚至可驱动重锤,进行更大器物的锻打!” 这正是齐墨知识体系中的东西,但她并未直接点破,而是引导道:“汤师傅所言极是!若能借用水力,不仅铁匠铺受益,将来粮食加工,如碾米、磨面,亦可效仿。只是这水排构造,还需汤师傅费心。” “包在俺身上!”汤隆拍着胸脯,立刻带着徒弟和分配给他的人手,投入到水排的建造中。他利用现成的木材、石材,巧妙地设计齿轮和连杆,不过十余日,一座结构精巧、利用溪流动力自动鼓风的水排便宣告建成。 当炉火在水排的鼓动下发出比以往猛烈数倍的呼啸,将铁料更快地烧红、软化时,整个铁匠铺都沸腾了。效率的提升是肉眼可见的,原本需要数人轮流奋力鼓风才能达到的温度,如今依靠水流自然之力便轻松超越。 汤隆趁热打铁,开始尝试修复那些破损严重的兵甲,甚至利用齐墨提供的、关于“夹钢”“灌钢”的模糊理念(齐墨只提了复合结构的概念和优点,具体工艺由汤隆自行摸索),进行锻造工艺的改良试验。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伴随着水流的哗哗声,奏响了浅水湾工业化的第一曲乐章。 铁匠铺的突破只是一个开始。齐墨的目光,投向了更关乎生存根本的粮食问题。 圩田中的深水菰长势良好,但收获尚需时日。而基地人口仍在持续增加,粮食压力与日俱增。现有的石臼、石磨加工效率低下,大量人力被束缚在简单的粮食加工上。 “必须解放这部分劳力。”齐墨对吴用说道,“我们需要效率更高的加工工具。” 她凭着记忆,画出了脚踏式龙骨水车(翻车)和水力碾磨的简易原理图。虽然细节缺失,但核心的链轮传动、刮板提水以及水力驱动石磨的概念已然清晰。 吴用看着图纸,眼中异彩连连:“娘子之思,真是天马行空,却又暗合物理!此物若成,提水灌溉,粮食加工,效率何止倍增!” 齐墨苦笑道:“原理如此,然具体打造,非我所长,还需倚仗汤师傅和木工坊的巧手。” 她将图纸交给汤隆和木工坊的负责人。汤隆对机械传动部分极为感兴趣,与木工们日夜钻研,反复试验。过程中遇到了无数难题:木质齿轮强度不够易损,链节连接不牢易脱,水**小与水流速度不匹配……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齐墨没有催促,只是不断鼓励,并提供必要的物资支持。她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是理论知识落地必须付出的试错成本。 就在汤隆和木工们为“龙骨水车”和“水力碾磨”呕心沥血时,西南方向那支神秘的“金沙帮”船队,终于有了明确的动向。 他们派来了一艘轻舟,打着使者的旗号,径直来到了浅水湾的码头。来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面容精悍、手指关节粗大的汉子,自称姓沙,是金沙帮的一位管事。 吴用与齐墨共同接待了这位沙管事。 沙管事言辞颇为客气,但眼神中的审视与试探毫不掩饰:“久闻梁山泊晁天王仗义疏财,近日更听闻贵处能人辈出,不仅击退官军,更将这水泊荒地经营得有声有色。我金沙帮以造船为业,素来敬重好汉。此次冒昧来访,一是表达敬意,二是……想与贵处谈一笔生意。” “哦?不知沙管事欲谈何生意?”吴用摇着羽扇,不动声色地问。 沙管事道:“我帮需大量优质木材打造船舶,听闻贵泊周边山林茂密,不知可否允我帮派人入山伐木?我帮愿以合理价格,用粮食、盐铁或银钱支付。此外,贵处若有所需,我帮打造的船只,无论是货运漕船还是快艇走舸,皆可优先供应,价格从优。”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金沙帮需要原材料,而梁山泊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未开发的山林。用木材换取急需的粮食、盐铁,甚至获得稳定的船只来源,对正在快速扩张的梁山集团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然而,齐墨和吴用都瞬间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 吴用沉吟道:“沙管事好意,我等心领。只是,这山林虽广,亦是我等安身立命之屏障。大规模伐木,恐损地利,且易引人注目,招致官府察觉……” 齐墨接口道,她的角度更为实际:“沙管事,木材可以交易。但交易方式,或可商榷。贵帮派人入山伐木,人员往来频繁,目标太大,于双方安全皆是不利。不若由我方组织人手,按贵帮要求采伐木材,于指定地点交割。如此,可减少贵帮人力消耗,亦更能保障交易隐秘。” 沙管事目光微动,看向齐墨:“这位便是齐娘子吧?果然名不虚传。娘子的提议,确有道理。只是……木材品质、规格,以及交割数量、时间,需有保证。” “这是自然。”齐墨从容道,“我们可以订立契约,明确双方权责。我方保证木材品质,贵方保证支付对价。此外,我另有一事,想与沙管事探讨。” “娘子请讲。” “我观贵帮船只,于此水泊中来去自如,想必对船舶制造极有心得。”齐墨话锋一转,“我处正尝试制造一些水力机械,如提水灌溉之水车,水力驱动之碾磨,其中涉及诸多传动结构与轴承,需坚固耐磨之木质构件,甚至可能需要一些特殊的金属配件。不知贵帮工匠,于此等领域,可有涉猎?或许,我们除了木材交易,还能在器械制造上,有所合作。” 沙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原以为对方只是些草莽豪杰,至多有个别能人,没想到竟已开始尝试制造水力机械!这齐娘子,果然不简单! “不瞒娘子,”沙管事态度更郑重了几分,“我帮工匠,于木工、捻缝自是拿手,对于舟船之上的滑轮、绞盘等物也颇为熟稔。只是娘子所言水力机械,结构或更复杂,需具体看图样,或观摩实物,方能判断能否相助。”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齐墨心中微喜,若能借助金沙帮的工匠经验,弥补汤隆等人只在金属锻造上精通、而在复杂木结构设计上经验不足的短板,那些水力机械的研发进程必将大大加快。 “如此甚好。”齐墨点头,“待我等将图样进一步完善,或待初步实物制成,再请贵帮工匠指点。” 首次接触,在友好而富有建设性的氛围中结束。沙管事带着初步的木材交易意向和对方可能存在的技术合作需求返回复命。而齐墨和吴用,则获得了一个潜在的、稳定的外部资源渠道和技术外援的可能。 送走沙管事,吴用感叹:“此帮实力不俗,且似有长远眼光,并非寻常水匪。与之交易,利弊参半,需谨慎把握分寸。” 齐墨深以为然:“利益可以捆绑,技术可以交流,但核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木材交易可解燃眉之急,但绝不能形成依赖。我们的根本,还是在于自身生产能力的提升。”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铁匠铺和木工坊方向。那里,汤隆等人对“龙骨水车”的攻关,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几天后,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从溪边传来。齐墨与吴用匆匆赶去,只见一座高达两丈余的木质水车已然矗立在溪流中,水流冲击着叶片,带动主轴缓缓旋转。通过一系列木质齿轮和连杆,动力传递到一条长长的、带有刮板的木质链带上(即“龙骨”),链带在木槽中循环转动,将溪水源源不断地提升到岸边的沟渠中! 成功了!尽管这第一台原型机还显得有些笨重,传动效率也有待优化,但它确确实实地将水流的力量,转化为了提灌的动力! “成了!哈哈哈!成了!”汤隆浑身湿透,脸上却洋溢着孩子般的狂喜,指着那翻波逐浪的“龙骨”,“齐娘子!你看!它动了!水真的自己上来了!” 周围参与建造的工匠和围观的人群,也都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神迹。 齐墨走到水车旁,感受着那巨大的木质结构运转时带来的震动,听着水流与木器碰撞的哗啦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是知识的力量,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是在这古老时代,点燃的第一束属于工业文明的星火。 “汤师傅,诸位,辛苦了!”齐墨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物之功,不下于万千劳力!我为大家记上大功!” 她转向吴用,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先生,以此为始,我们可将这‘龙骨水车’推广至所有需要提水灌溉之处。下一步,水力碾磨也必须加快!有了更高效的粮食加工,我们就能解放更多劳力,去开垦更多的土地,建设更强的防御!” 吴用重重颔首,看着齐墨的目光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意味。此女,不仅有点石成金之术,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竟真能将纸上构想,化为这撼动人心的现实。水泊得此女,真不知是幸,还是……他内心深处,一丝极其微妙的、关于未来权力格局的隐忧,悄然浮现,又被他迅速压下。 此刻,浅水湾上空,阳光正好。巨大的水车投下转动的阴影,溪水被“龙骨”携带着,翻涌而上,注入沟渠,流向远方亟待滋润的田亩。 那哗啦啦的水声,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序曲,已然在这片水泊之地,悄然奏响。 而齐墨知道,与金沙帮的博弈,水力机械的推广,官军下一次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雷霆打击,都将是这首序曲之后,更加激昂、也更加危险的乐章。 她的筑基之路,在技术的突破与外部势力的交织下,正通往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莫测的未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风雨欲来,铁壁初成 “龙骨水车”的成功,如同给高速发展的浅水湾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那巨大的木质骨架在溪流中不知疲倦地转动,将汩汩清流提升至沟渠,不仅灌溉了圩田,更灌溉了每个人心中对于“人定胜天”的信念与希望。工匠们备受鼓舞,在水车的基础上,开始全力攻关结构更为复杂的“水力碾磨”。 与金沙帮的木材交易也初步达成协议。由石秀带队,组织人手进入指定山林,按金沙帮要求的规格采伐木材,在几处隐蔽的河湾进行交割。第一批换回的粮食和盐铁,有效缓解了基地的物资压力。沙管事再次来访时,看到那已然投入使用的“龙骨水车”,震惊之余,态度更为热切,不仅爽快支付了物资,还主动提出下次可派两名熟悉滑轮绞盘的工匠前来“交流学习”。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齐墨和吴用都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着巨大的暗流。黄安败退已近两月,官府绝无可能就此罢休。哨探派出的频率越来越高,范围也越来越广。 这日黄昏,数匹快马带着滚滚烟尘冲入浅水湾,马上的哨探几乎是滚鞍落马,声音嘶哑而急促: “报!济州府点齐三千兵马,由新任团练使‘双鞭’呼延灼统领,已抵李家道口!另……另有探得,那呼延灼麾下,有‘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为先锋,更……更有连环甲马助阵!” 消息传来,如同晴天霹雳,整个浅水湾瞬间笼罩在一片肃杀与凝滞的氛围中。 三千兵马!是上次黄安兵力的三倍!更有呼延灼这等名将统领,韩滔、彭玘为爪牙!最令人心悸的,是那“连环甲马”!在这个时代,重甲骑兵几乎是战场上的噩梦,尤其是在相对平坦开阔的地带,其冲击力堪称毁灭性。 原本因水车成功和交易顺利而带来的乐观情绪,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所取代。即便是最悍勇如阮小七,听到“连环甲马”四个字,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聚义堂(一处新建的较大木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晁盖面沉如水,阮氏兄弟、刘唐等一众好汉皆默然不语,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吴用,最终,更多落在了齐墨身上。 上一次,是她的奇谋妙计,让众人以极小代价击退了黄安。 这一次,面对数倍于前、装备精良、更有悍将强兵的正规军,她还能有回天之力吗? 吴用轻摇羽扇,眉头紧锁:“呼延灼乃名门之后,将门虎子,非黄安庸碌之辈可比。其连环甲马,更是攻坚利器,我等寨墙尚未完全建成,若被其冲入开阔地带,后果不堪设想。” 阮小二闷声道:“怕他个鸟!大不了俺们退回水泊深处,凭俺们的水性,官军还能追上来不成?” “退?”齐墨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我们可以退,这刚刚开垦的圩田,这新建的工坊,这投奔而来的数千百姓,他们往哪里退?一旦退却,数月心血毁于一旦,人心必然涣散,再想聚拢,难如登天。”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日益精细的沙盘前(这是她指导制作的),目光锐利如刀:“我们不能退,也无需退。呼延灼虽强,亦有弱点。” “其一,劳师远征,补给线长,粮草转运困难。” “其二,其优势在于平原冲阵,而我水泊地带,港汊纵横,芦苇丛生,不利大队骑兵展开。” “其三,连环甲马虽强,却笨重迟缓,转向不便,更惧水火与特殊地形。”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让众人精神一振。 “齐娘子,你有何对策,快快讲来!”晁盖迫不及待地问道。 齐墨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指向几个关键点:“此次,我们需水陆联防,层层阻击,要将这石碣村与浅水湾,打造成一个巨大的‘沼泽泥潭’,让呼延灼的雷霆重拳,如同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她开始详细阐述她的防御方案,这方案比之上次对付黄安,更为系统、狠辣,也更具前瞻性: 一、陆地:沟壑纵横,步步杀机。 ·纵深防御带:在原有沟渠土垒的基础上,向外延伸,构筑三道以上的防御地带。不再是简单的沟壑,而是蜂窝状陷阱区。挖掘更多、更密集的陷坑、绊马坑,坑内不仅插竹签,更埋设削尖的硬木、甚至涂抹污物以增加伤口感染风险。陷阱之间,以仅容一人通过的曲折小径相连。 ·强化障碍:在所有主要通道和可能被骑兵利用的开阔地,大量设置拒马枪、铁蒺藜(由汤隆铁匠铺加紧打造)。砍伐树木,制作简易的鹿砦,层层阻隔。 ·火力升级:将库存的火油、鱼油集中使用,制作更多的□□(陶罐填充油脂、布条)。同时,大量制作简易投石索和大型弹弓,用于投掷拳头大小的石块,虽然威力不及正规投石机,但胜在制造简单,可用于中距离骚扰和杀伤无甲目标。 二、水域:铁锁横江,火攻伏击。 ·水下屏障升级:由阮氏兄弟负责,在所有主要水道的关键节点,设置更坚固、更隐蔽的水下暗桩和沉底铁索(利用与金沙帮交易获得的铁料)。同时,准备大量柴草油脂,绑扎成筏,隐藏在芦苇深处,构成可随时发动的火攻阵。 ·机动水军:挑选熟悉水性、身手敏捷者,组成多支小型突击队,配备快船、渔叉、弓弩和火种。他们的任务不是正面决战,而是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进行骚扰、偷袭敌船、焚烧辎重,甚至伺机破坏敌方架设的浮桥。 三、指挥与协同: ·烽火传讯:建立完善的烽火台和哨探体系,确保敌情能迅速传递至指挥部。 ·统一号令:由晁盖坐镇中枢,吴用统筹全局,齐墨负责所有防御工事的协调与应急调度。各防御区域指定负责人,明确职责。 ·全民皆兵:再次进行动员,明确“保家卫园”的口号。所有非直接战斗人员,包括妇孺,也需承担后勤支援、伤员救护、器械运输等任务。 齐墨的方案,将防御的哲学从“硬碰硬”提升到了“体系对抗”的层面。她不仅要消耗敌人,更要利用环境,剥夺敌人的优势,将其拖入最不适应的战斗模式。 “此外,”齐墨最后补充道,目光扫过众人,“我们需要一支最强的‘钉子’,一支能够在最关键时刻,顶住甚至反击敌军最锐利锋芒的力量!” 她的目光落在了晁盖、刘唐以及几位公认武艺最高强的头领身上。 晁盖霍然起身,豪气干云:“好!便依齐娘子之计!俺晁盖便来做这颗钉子!倒要看看那呼延灼的双鞭,能否砸得动俺的托塔天王!” 整个浅水湾乃至石碣村,再次以惊人的效率运转起来。这一次,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血火考验后的沉稳与坚定。人们都知道,这一战,将决定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深挖沟,广设陷,造器械,练协同……日夜不息。 汤隆的铁匠铺炉火日夜不熄,全力打造铁蒺藜、枪头,修复加固兵器。木工坊则疯狂产出拒马、鹿砦和改良后的盾牌。甚至连那台尚未完全成功的水力碾磨,也被临时改造,尝试用来驱动一个巨大的砂轮,用以快速打磨兵器,虽然效果不尽如人意,却代表了在这种极限压力下,人们对于技术应用的极致渴望。 齐墨更是几乎不眠不休,巡查每一处工事,解决每一个突发问题。她的身影出现在泥泞的壕沟边,出现在忙碌的工坊里,出现在紧张训练的水军队列前。她的冷静、果决和对细节的苛求,感染着每一个人。 数日后,远方地平线上,尘土大起,旌旗招展,如同乌云压境。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颤。 呼延灼的大军,终于兵临水泊。 站在加固后的瞭望台上,齐墨能清晰地看到官军那森严的阵势,尤其是中军那一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重甲骑兵——连环甲马,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她为这片新生之地打造的“铁壁”,能否经受住这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答案,即将在这水泊之畔,用鲜血与烈火来书写。 第13章 十三章:泥潭初陷,智挫锋芒 呼延灼的大军在石碣村外三里处扎下营寨,连绵的营盘旌旗招展,刀枪映日,军容鼎盛,与远处水泊边那片看似杂乱无章的工事形成了鲜明对比。 中军大帐内,呼延灼身披重甲,面如淡金,不怒自威。他听取了先锋韩滔、彭玘对前方地形的回报,眉头微蹙。 “沟壑纵横,土垒遍布,陷阱无数?”呼延灼冷哼一声,“看来这群草寇,倒也并非全然乌合之众,知些守土之法。然,在绝对实力面前,些许伎俩,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久经战阵,虽看出对方防御颇有章法,但对自己麾下精锐,尤其是那五百连环甲马,有着绝对的自信。 “韩滔!”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一千步卒,先行试探,扫清前沿障碍,探明虚实。若遇贼寇主力,不必恋战,退回即可。” “得令!” 韩滔领命而去,点齐兵马,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小心翼翼地向着石碣村外的第一道防御地带推进。 然而,甫一进入那片被齐墨改造过的区域,韩滔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地面看似平坦,却暗藏杀机。不时有士兵踩中伪装巧妙的陷坑,惨叫着跌入插满尖锐竹木的深坑。曲折狭窄的小径迫使队伍拉得极长,首尾难以相顾,两侧土垒后不时射来冷箭,或是用超长的竹矛从难以触及的角度捅刺,防不胜防。 试图结阵推进,却又被纵横交错的沟渠分割开来。想要填平沟渠,土垒后立刻飞来一阵密集的石块,虽不致命,却砸得盾牌砰砰作响,士卒头破血流,士气备受打击。 韩滔试图派出小队精锐,强行突破某处看似薄弱的土垒,却往往陷入更复杂的陷阱群中,损失折将。整个推进过程,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泥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却连贼寇的主力影子都没看到。 “将军,贼人狡诈,地形太过刁钻!我军空有气力,无处施展啊!”一个校尉狼狈地跑来汇报,头盔都被石块砸歪了。 韩滔脸色铁青,他自诩勇武,何曾打过如此憋屈的仗?看着麾下儿郎在泥泞和陷阱中挣扎,他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继续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最终,在丢下数十具尸体和更多伤员后,韩滔只得咬牙下令退兵。 首战失利,官军士气为之一挫。 呼延灼闻报,面沉如水。他亲自策马来到阵前观察,看着那片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土地,以及韩滔军退下来时狼狈的模样,眼中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看来,是俺小觑了这伙贼人。”呼延灼对身边的彭玘道,“其营中必有善于守御、精通地利之人。如此工事,非一日之功。” 彭玘建议道:“将军,贼人倚仗地利,陆路难进,不若以水师辅攻,两面夹击?” 呼延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军水师不善此间水文,贼人必于水路亦有防备。强攻恐中埋伏。”他目光扫过那片水泊,最终定格在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防御地带,“明日,俺亲率连环甲马,倒要看看,这些沟沟坎坎,能否挡得住俺的铁骑冲阵!” 翌日,朝阳初升,战鼓擂动。 呼延灼亲自披挂上阵,五百连环甲马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缓缓开出营寨。战马皆披重甲,只露四蹄与眼目,骑士亦是全身覆甲,手持长矛马槊,人马相连,三匹一组,用铁环扣锁,行动如一。沉重的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大地为之震颤。 这是这个时代堪称无解的力量! 浅水湾瞭望台上,晁盖、吴用、齐墨以及众头领皆在。看到那如同钢铁洪流般的连环马阵,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众人依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来了!”阮小七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干。 齐墨神色不变,只是深吸一口气,对身旁待命的传令兵沉声道:“传令各队,按第二套方案,执行‘陷马’战术!没有我的号令,绝不可后退半步!告诉晁天王,请他务必顶住第一波冲击!” 命令迅速通过旗号和哨音传递下去。防御工事后的士卒们,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怪物,不少人脸色发白,手心冒汗,但想起齐娘子之前的反复演练和叮嘱,还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矛、石块,或是检查着身边的□□。 呼延灼一马当先,双鞭一指:“儿郎们,随俺踏平贼巢!冲!” “踏平贼巢!” 轰隆隆! 五百连环甲马开始加速,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向着石碣村外的防御地带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气势之盛,仿佛能摧毁前方一切障碍! 然而,就在连环马阵冲入那片蜂窝状陷阱区边缘时,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面的几组连环马,突然马失前蹄,伴随着凄厉的嘶鸣,轰然栽倒!巨大的惯性让后面的战马收势不及,狠狠地撞上前方倒地的同伴,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是铁蒺藜和特制的绊马坑! 汤隆打造的这些铁蒺藜,无论怎样抛洒,总有一尖朝上,专门对付马蹄。而那些绊马坑,口小肚大,底部同样插有尖刺,表面用草皮浮土掩饰,专等重物踩踏。 连环甲马防御虽强,但马蹄却是相对脆弱之处。一旦马匹受伤倒地,沉重的铠甲和相互连接的铁环,反而成了累赘,使得骑士难以挣脱,倒地的战马和骑士互相挤压碰撞,非死即伤! 第一波冲锋,尚未接触到核心工事,连环甲马就自己陷入了混乱! “不要乱!稳住!继续冲!”呼延灼又惊又怒,挥舞双鞭大喝。他试图重整队形,绕过那些明显是陷阱的区域。 但齐墨精心设计的防御地带,岂是那么容易绕过的? 陷阱分布极有讲究,看似有通路,实则通往更密集的陷阱区或是被沟渠、土垒封锁的死角。侥幸绕过铁蒺藜和绊马坑的连环马,又面临着拒马枪和鹿砦的阻挡,速度不得不降下来。 一旦速度降下,连环甲马的冲击优势便大打折扣。 就在这时,土垒后一声梆子响! “放!” 早已准备多时的投石索和大型弹弓同时发力,拳头大的石块如同冰雹般砸向速度减缓、队形混乱的连环马阵! 噼里啪啦! 石块砸在铁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虽然难以直接破甲,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震得里面的骑士气血翻腾,头晕眼花。更有石块精准地砸在马眼、马腿上,引发更大的混乱。 “火攻队,上前!” 数十名胆大心细的士卒,在盾牌掩护下,猛地从土垒后跃出,将手中的□□奋力掷向混乱的马阵! 陶罐碎裂,火油四溅,遇火即燃! 轰!火焰瞬间升腾而起! 战马天生惧火,身上沾染了火焰,顿时受惊,疯狂地跳跃、嘶鸣,试图挣脱束缚,反而将阵型搅得更加混乱。铁甲被火烤得滚烫,里面的骑士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惨叫声不绝于耳。 “弓箭手,瞄准马腿、缝隙,自由散射!”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各处工事中射出,虽然对重甲骑士威胁不大,但在这种混乱状态下,总能找到一些铠甲缝隙或者无甲防护的马腿,造成持续的杀伤。 呼延灼双目赤红,他挥舞双鞭,磕飞了几支射来的箭矢和一块石头,看着麾下精兵在泥潭陷阱、飞石火焰中挣扎,心痛如绞。他勇武过人,个人或许能冲破这些阻碍,但整个连环马阵却已深陷泥沼,寸步难行! “撤!鸣金收兵!”呼延灼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铛铛铛——! 清脆的鸣金声响起,残余的连环甲马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向后撤退,丢下了一地人马尸体和仍在燃烧的残骸。 官军阵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无往不利的连环甲马,竟然……败了?败得如此狼狈,如此彻底! 浅水湾方向,则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胜了!我们又胜了!” “齐娘子万岁!” 工事后的守军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再一次,凭借智慧和准备,战胜了看似不可战胜的强敌! 晁盖狠狠一拳砸在瞭望台的栏杆上,豪迈大笑:“哈哈哈!好!好啊!齐娘子,你真是俺梁山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吴用轻摇羽扇,看着下方那片狼藉的战场和欢呼的人群,又看向身旁虽然疲惫却目光沉静的齐墨,心中波澜起伏。此女之能,已近乎妖。算无遗策,料敌机先,更难得的是,能将种种奇思妙想,化为这实实在在的杀阵。 齐墨轻轻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这只是挫败了敌人的第一次猛攻,呼延灼绝非易与之辈,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无论如何,这第一阵,他们赢了!赢得漂亮!这足以极大地提振士气,也为后续的防御,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她望向官军大营方向,目光深邃。 呼延灼,接下来,你又会如何出招? 第14章 第十四章:铸犁为剑,暗夜微光 呼延灼精心策划的连环甲马冲锋,在齐墨布下的“泥潭陷阵”前撞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战场上遗留的燃烧残骸、扭曲的甲胄与哀鸣倒毙的战马,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败绩的惨烈。官军大营士气低落,昔日昂扬的斗志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挫败感和隐隐的恐惧所取代。 与之相反,石碣村与浅水湾内,则是一片劫后余生的欢腾与对未来的坚定信心。齐墨的威望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女中诸葛”的名号已不足以形容,在一些底层军士和流民口中,她几乎被神化,视为引领他们在这乱世生存下去的“星主”。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齐墨却丝毫没有松懈。胜利的喜悦在她心中只停留了片刻,便被更深沉的思虑所取代。 “呼延灼非庸才,此次受挫,必不会甘心。”聚义堂内,灯火通明,齐墨指着沙盘上敌我态势,声音清晰而冷静,“他已知陆路难行,强攻代价巨大。接下来,其用兵策略必会调整。” 吴用颔首表示赞同:“娘子所虑极是。呼延灼可能采取几种策略:其一,长期围困,断我外援,耗我粮草;其二,分兵扰袭,寻找我防御薄弱之处;其三,或许会设法招降纳叛,从内部分化我等。” 晁盖眉头紧锁:“围困?俺们粮草虽加紧生产,又得金沙帮交易接济,但若数千大军长期围困,终究不是办法。”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齐墨目光锐利,“需以攻代守,至少,要展现出我们有持续反击、让其不得安宁的能力。同时,内部整肃与技术升级,一刻也不能停。” 她随即提出几项紧迫任务: 第一,工事加固与技术反制。针对呼延灼可能使用的投石机等远程攻城器械,齐墨要求汤隆和木工坊,不仅要继续加固现有土垒木寨,更要尝试制造属于己方的、更大型的远程武器。她根据记忆,画出了配重式投石机(回回炮)的简易原理图,虽然细节仍需摸索,但其远超人力抛射的威力和射程概念,让汤隆等人眼前一亮,立刻投入钻研。同时,加紧赶制更多铁蒺藜、□□,并开始尝试制作毒烟罐(用硝石、硫磺及某些有毒植物混合,威力与效果待验证),以应对可能的密集进攻。 第二,水军力量强化。阮氏三兄弟被赋予更大权限,除了继续利用水障和火攻战术骚扰敌军,更要挑选精锐,训练水下潜袭、夜袭等特种战术。齐墨甚至提出,可以利用现有条件,尝试改装一些速度快、吃水浅的小船,加装撞角或小型拍杆,用于水上的突击和反制。 第三,情报与反间。加派精干哨探,不仅监视官军大营动向,更要留意周边州县有无援军或物资调动。对内,则由吴用亲自负责,借助其心细如发的观察力和人际网络,严密排查内部有无被收买或意志不坚定者,防患于未然。 第四,人心凝聚与生产激励。齐墨深知,长期战争消耗的不仅是物资,更是人心。她与吴用商议后,决定正式启用“功勋簿”制度,将此次防御战中的有功人员,无论是指挥者还是普通士卒、乃至参与后勤的民夫,皆记录在案,公开表彰,并兑现物质奖励。同时,进一步明确“按劳分配”原则,将垦殖、工坊产出与个人工分紧密挂钩,让所有人清晰看到努力与回报的关系,维持生产热情。 整个基地在胜利后并未陷入懈怠,反而以一种更高效率、更具针对性的节奏运转起来。铁匠铺的炉火更旺,叮当之声彻夜不息;木工坊内,工匠们围着那张投石机草图激烈讨论;水寨中,操练的号子声与波浪声交织在一起。 然而,就在齐墨全力应对呼延灼的潜在威胁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悄然降临。 这夜,月黑风高。齐墨仍在自己的营房内(她已从东溪村的茅屋搬至浅水湾一处相对坚固的木屋,便于指挥)对着沙盘和图纸沉思,忽闻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如同夜枭鸣叫般的三声叩响。 这是与特定哨探约定的暗号。 齐墨心中一凛,悄然起身,手握住了枕边一把短匕(阮小二所赠),低声道:“何人?” 窗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陌生的声音:“可是齐娘子?小人奉林教头之命,特来送信。” 林教头?林冲?! 齐墨瞳孔微缩。豹子头林冲,他怎会派人来找自己?而且是在这两军对垒的敏感时刻! 她谨慎地开了一道窗缝,只见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穿着水靠的精悍汉子,脸上涂抹着泥浆,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那人见窗开,迅速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筒塞了进来,低声道:“林教头言,信中所言,关乎娘子与梁山存亡,阅后即焚。”说完,不待齐墨回应,身形一扭,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齐墨关紧窗户,心脏怦怦直跳。她回到灯下,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封短信,字迹仓促却筋骨遒劲: “齐娘子台鉴:呼延灼新败,然朝廷震怒,已密令凌州‘神火将’魏定国、“圣水将”单廷珪率本部精兵,携破城火器、毒水前来助战,不日即到。此二人手段酷烈,非呼延灼堂堂之师可比。此外,军中已有议和招安之声,然条件苛刻,恐非善途。望娘子早做筹谋,珍重。林冲顿首。” 信的内容不长,却如同惊雷,在齐墨脑中炸响! 凌州援军!神火、圣水将军! 这意味着敌人不仅增加了兵力,更带来了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超越常规认知的“化学武器”或特殊攻城手段!火器、毒水……这将对现有的土木防御工事构成致命威胁! 而招安之声……齐墨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这并不意外,历史上梁山最终也走了这条路。但林冲特意点出“条件苛刻,恐非善途”,显然是在提醒她,朝廷或者说地方官府,并无诚意,可能只是想借此分化瓦解,甚至诱杀头领。 内忧外患,瞬间升级! 林冲为何要冒险给自己报信?是出于对晁盖等旧识的情谊?是对自己这个“异数”的好奇与某种程度的认可?还是……他也在这复杂的局势中,看到了某种不同于招安的、新的可能性? 齐墨无暇细究林冲的动机,当务之急是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她将信纸就着灯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她沉静而坚毅的脸庞。 “神火……圣水……”她低声自语,“看来,光是铸犁为剑,还不够。必须要有能对抗‘水火’的盾,甚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目光再次投向沙盘,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新的防御方案,以及……如何利用这短暂的空隙,给即将到来的、更残酷的战斗,增加一些意想不到的筹码。 夜色更深,浅水湾的灯火大部分已熄灭,唯有齐墨的窗口,依旧亮着微光,如同这乱世迷途中,一盏不肯熄灭的孤灯,顽强地照亮着前路,也预示着更加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15章 第十五章:水火淬砺,未雨绸缪 林冲密信带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投下了一块巨石。齐墨深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神火将魏定国、圣水将单廷珪的到来,将彻底改变战场形态,呼延灼的正兵攻坚结合此二人的奇技诡道,威胁程度呈指数级上升。 她没有丝毫迟疑,天刚蒙蒙亮,便紧急召集了吴用、晁盖、阮氏兄弟、汤隆以及各工坊负责人。 “诸位,刚获密报。”齐墨开门见山,语气凝重,“朝廷已调凌州魏定国、单廷珪率精兵助战,此二人擅用火攻、毒水等非常手段,不日即到。” 众人闻言,皆尽变色。火攻、毒水!这已超出了他们以往面对的常规战争范畴。 “火攻……毒水……”晁盖倒吸一口凉气,“俺们这木寨土垒,如何抵挡?” 阮小二亦是眉头紧锁:“若其用毒污染水源,我等危矣!” “正因如此,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应对。”齐墨斩钉截铁,“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我们要在他们到来之前,尽可能提升我们的防御等级,并准备好反制手段!” 她迅速下达了一系列针对性极强的指令,整个浅水湾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效率运转起来: 一、 防火!全民防火! ·防火涂料与隔离带:齐墨指导众人,利用现有的黏土、石灰,甚至尝试加入耐火的石棉纤维(她记得附近山中有类似矿物,立刻派人寻找),混合制成原始的防火泥浆。所有临敌面的木制寨墙、工事,全部涂抹加厚。在工事外围,紧急开辟出更宽阔的防火隔离带,清除所有可燃物,并挖掘蓄水池,储备沙土,以备灭火之需。 ·个人防护:命令后勤赶制大量浸过水的厚布、棉被,分发至各防守单元,用于在火攻时遮蔽自身或扑灭火焰。同时,开始尝试制作极其简陋的“湿面巾”,以备应对可能的毒烟。 ·反制火器:汤隆的铁匠铺任务再次加重。除了继续攻关投石机,齐墨要求他集中精力,尝试打造一批大型铁火铳或喷筒式□□的雏形。她只提供了最基本的“利用火药或猛火油喷射”的概念,具体设计和安全测试由汤隆负责。这无疑是危险的尝试,但面对魏定国的“神火”,必须要有对等的威慑。 二、 防水!保障水源! ·水源保护与净化:这是重中之重。阮氏兄弟亲自带队,加强对所有取水点的巡逻和警戒,尤其是在夜间,防止敌方投毒。齐墨则紧急回忆并口述了几种简单的水质检测和净化方法:利用活性炭(烧制木炭碾碎)、明矾沉淀、甚至煮沸消毒的理念,组织专人负责对饮用水进行初步处理和监测。同时,开挖更多备用水井,并严加看管。 ·应对“圣水”:对于单廷珪可能使用的“毒水”或腐蚀性液体,齐墨能想到的防御手段相对有限。她要求加高、加固所有临水工事的基础,防止被液体侵蚀坍塌。同时,准备大量生石灰,因其遇水放热且呈碱性,或可中和某些酸性毒物。这更多是一种基于化学常识的推测性准备。 三、 战术调整与情报优先 ·弹性防御:齐墨意识到,在面对非常规攻击时,固守一点的风险太大。她提出构建更多、更小的卫星防御节点和预备阵地,各节点之间通过地道或隐蔽交通壕连接,形成可相互支援、又能独立作战的网状防御体系。一旦某点遭受毁灭性打击,可迅速放弃,退守二线,避免被一锅端。 ·主动侦察与破袭:加大对外侦察力度,不仅要掌握凌州援军的准确抵达时间,更要尽可能摸清魏定国、单廷珪所部携带的特殊装备情况。阮小七主动请缨,要求带领精锐水鬼,伺机对敌方可能存放火器、毒物的后勤辎重进行水下渗透和破坏。 ·心理建设:吴用负责加强对内的宣传和解释工作,既要让众人明白新威胁的严重性,避免轻敌,又要稳定军心,强调己方已有应对之策,防止恐慌蔓延。 整个基地的气氛,从战胜呼延灼后的振奋,转变为一种带着紧迫感的、高度专注的肃穆。人们不再欢呼,而是沉默地、高效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防火泥的土腥味、铁匠铺的硫磺硝石味、新挖泥土的潮湿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汤隆的工坊成为了最忙碌也最危险的地方。试验火药配比时,难免发生小规模的爆炸和起火,有一次甚至差点引燃了半个工棚,幸而扑救及时。汤隆本人脸上多了几处烫伤,眼神却越发狂热。他带着徒弟们,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齐墨提供的模糊方向上艰难摸索。 数日后,第一批“成果”勉强出炉:几管粗笨不堪、需要两人操作、射程和精度都惨不忍睹的“竹制火喷筒”,以及几尊需要固定发射、后坐力巨大、装填缓慢的“铁铸大火铳”。它们远未达到可实战的标准,更像是一堆危险的爆竹。但汤隆捧着它们,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齐娘子!成了!虽然还不顺手,但……但这路子是对的!给俺时间,俺一定能造出更好的!”汤隆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齐墨看着这些粗糙甚至可笑的原始火器,心中并无失望,反而升起一股敬意。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一群勇敢者向着未知领域迈出的最艰难一步。 “汤师傅,辛苦了!此乃大功一件!”齐墨郑重道,“继续改进,注意安全!我们需要它们,越快越好!” 与此同时,阮小七的侦察队也带回了更确切的消息:凌州援军前锋已过凌州地界,最多五日,便可与呼延灼汇合。他们还观察到,魏定国的部队携带有大量特制的车辆和桶罐,而单廷珪的部队则配备了许多奇异的水囊和喷筒状器具。 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 齐墨站在加固加高后的瞭望台上,远眺官军大营的方向。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与下方加紧备战的忙碌景象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她为这片新生之地打造的“铁壁”,将迎来“水火”的双重淬炼。她所倚仗的知识、组织与人心,能否再次创造奇迹? 答案,将在不久之后,由烈火与毒水,共同书写。 第16章 第十六章:烈焰焚江,智守孤城 五日之期,转瞬即至。 凌州援军如期抵达呼延灼大营,旌旗招展,军容更盛。尤其是那两支特色鲜明的部队——魏定国麾下士卒,红衣红甲,车辆上装载着密封的桐油罐、硝石硫磺包,以及形制奇特的喷火筒和抛射装置;单廷珪所部则着蓝衣,背负奇异皮囊,手持长杆喷筒,隐隐散发着一股刺鼻气味。 呼延灼亲自出营迎接,双方将领密议半日。次日清晨,战鼓再响,这一次,官军的阵势明显不同。 魏定国的“神火营”被推至阵前,数十架经过改装的抛石机(旋风炮)列阵完毕,旁边堆满了浸透油脂的麻团、干草束,以及密封的陶罐——那里面,很可能就是魏定国仗之成名的“神火油”。 呼延灼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未让连环甲马轻易出击,而是以重盾步兵在前,掩护“神火营”缓缓推进至射程边缘。 浅水湾瞭望台上,齐墨等人屏息凝神。 “来了。”吴用羽扇轻摇的动作略显滞涩,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齐墨目光沉静,下令道:“传令,各防火单位就位!水龙队(组织起来负责灭火的队伍)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工事!” 话音刚落,官军阵中一声梆子响! “放!” 魏定国令旗一挥,数十架旋风炮同时发动!点燃的油罐、火球如同流星火雨,划破天空,带着凄厉的呼啸,向着石碣村前沿工事和更内部的浅水湾基地砸落! 轰!轰!轰! 陶罐碎裂,火油四溅,遇物即燃!瞬间,多处木制寨墙、窝棚被点燃,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更有火球落入水中,竟也能在水面燃烧片刻,试图引燃停泊的船只! “灭火!快灭火!”各工事负责人声嘶力竭地呼喊。 早已准备多时的守军,利用沙土、浸水棉被、以及简陋的“水龙”(利用活塞原理制造的竹制压力喷水器,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奋力扑救。涂抹了防火泥的工事起到了关键作用,火焰往往只能在表面燃烧,难以深入。但仍有不少地方火势蔓延,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哈哈哈!烧!给俺狠狠地烧!”魏定国在阵前看得心花怒放,仿佛已看到贼寇在火海中化为灰烬的景象。 呼延灼亦是微微点头,如此猛烈的火攻,看你们这些沟壑土垒还能有何用! 然而,就在官军以为胜券在握之时,浅水湾方向,几处看似不起眼的土垒后,突然推出了数尊黑黝黝的铁管! 正是汤隆连日赶工、勉强堪用的铁铸大火铳! 操作它们的,是汤隆亲自挑选的、胆大心细的徒弟。他们紧张地按照汤隆反复叮嘱的步骤,装填火药、压实、放入碎石铁渣,然后用火绳点燃引信! 嗤——嘭!嘭!嘭! 几声沉闷如雷鸣的巨响陡然炸开!火光喷吐,浓烟弥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土垒都微微颤抖! 虽然射程依旧不远,精度更是惨不忍睹,但数斤重的碎石铁渣被火药的力量猛地推出,形成一片覆盖面极广的霰弹,劈头盖脸地砸向了正在推进、准备发射第二波火攻的“神火营”阵地! 噗嗤!啊! 惨叫声顿时响起!虽然大部分碎石被盾牌挡住,但仍有一些穿透了缝隙,或将操作旋风炮的官军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击碎了几架旋风炮的木质构件!官军阵型出现了一阵骚动! “那……那是什么东西?!”魏定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那几尊还在冒烟的铁管子。 呼延灼也是瞳孔一缩:“贼寇竟也有此等火器?!” 虽然这轮反击造成的实际伤亡不大,但其带来的心理震撼和战术干扰是巨大的。“神火营”的攻势为之一滞。 趁此机会,浅水湾的守军奋力扑打,终于将大部分明火控制住。 第一轮火攻,虽造成了一定损失和混乱,但并未伤及根本,反而被齐墨预备的、粗糙的反制手段打了回去。 魏定国恼羞成怒,正要下令不惜代价,抵近发射更猛烈的火焰。忽然,水泊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阮小七率领的水鬼突击队,不知何时已潜游至官军水师侧翼,利用特制的水底凿船工具(由汤隆根据齐墨描述的理念打造),对几艘装载火油等物资的辎重船发动了突袭!虽然未能击沉大型船只,但也造成了数艘小船漏水,并成功点燃了一艘靠近岸边的火油运输船,引发了不小的混乱,迫使官军分兵救援水寨。 陆上受挫,水路遇袭,呼延灼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魏定国,又望向那片看似被烧得焦黑、却依旧顽强挺立的防御工事,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无力感。 这些贼寇,怎么如此难缠?!火攻不行,那就…… 他转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单廷珪:“单将军,看你的了!” 单廷珪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一挥手。他麾下的“圣水营”士卒,背负皮囊,手持长杆喷筒,在盾牌掩护下,开始向着之前火攻最猛烈、寨墙被烧得脆弱不堪的区域逼近。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用腐蚀性的“毒水”,摧毁那些焦黑的木质结构,并试图污染其后的水源和土地! 瞭望台上,齐墨眼神一凛。 “来了!传令‘石灰队’上前!目标,敌军喷水手!各水源看守加倍警惕!” 一场不同于烈焰灼烤的、更为阴险诡异的攻防战,即将在这水泊之畔,悄然展开。齐墨知道,应对这无形无质的“圣水”,将比对抗熊熊烈火,更加考验她的智慧与准备。 第17章 第十七章:毒雾弥津,砥柱中流 单廷珪的“圣水营”行动悄无声息,与魏定国那声势浩大的火攻截然不同。他们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借着之前火攻造成的混乱和烟尘掩护,悄然逼近前沿被烈焰灼烧过的脆弱工事。 这些蓝衣士卒动作迅捷,两人一组,一人持厚重皮盾掩护,另一人则端起那造型奇特的长杆喷筒,对准焦黑开裂的木栅、土垒的缝隙,猛地按压机关! 嗤——! 一股股浑浊、带有刺鼻酸臭气味的液体,如同毒蛇的信子,激射而出!液体溅射在烧焦的木头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冒出淡淡的黄绿色烟雾,木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酥软、发黑!溅落到泥土上,则迅速渗透,留下深色的污渍,周围的野草迅速枯萎。 “小心毒水!闭气!石灰队,上!” 防守此段的头领是石秀,他早已得到齐墨严令,见状虽惊不乱,大声呼喝。早已待命多时的“石灰队”士卒,立刻从掩体后冲出,他们戴着浸湿的厚布口罩(齐墨紧急要求赶制的简陋防护),手持木锹,将大把大把的生石灰奋力抛洒向那些喷射毒液的“圣水营”士兵以及被毒水污染的区域! 生石灰遇水(包括空气中的湿气和毒水本身)立刻发生剧烈反应,放出大量热量,并产生白色烟雾和具有碱性的氢氧化钙。这虽然无法完全中和所有类型的毒物,但升腾的白色烟尘和放热反应,有效地干扰了“圣水营”的视线和行动,那碱性环境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某些酸性毒液的腐蚀性。 “啊!我的眼睛!” 有“圣水营”士兵被扬起的石灰粉迷了眼睛,惨叫着后退。喷射的毒水也被弥漫的石灰粉尘部分阻挡、稀释。 “放箭!压制他们!”石秀抓住机会,命令弓弩手从两侧未被波及的工事中放箭,虽然准头因烟雾受到影响,但也迫使“圣水营”无法从容作业。 单廷珪在后方看得眉头紧皱。他这“圣水”乃秘法配制,腐蚀性极强,寻常手段难以抵挡,却没料到对方竟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扬石灰”之法来应对,虽然效果有限,却打乱了他的节奏,增加了己方伤亡。 第一次“圣水”袭击,在守军有所准备和针对性反击下,未能取得预期中的突破性战果,只造成了部分工事的进一步损坏和少量守军因吸入毒烟或溅到毒液而出现呕吐、皮肤溃烂等中毒症状,被迅速抬往后方由那位落魄郎中(现在已是医护所负责人)进行紧急处理。 齐墨在瞭望台上密切关注着战况。看到石灰战术起到了一定效果,心中稍定,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单廷珪的毒水,成分不明,腐蚀性强,且可能具有毒性。”她对身旁的吴用说道,“石灰只能应急,长久下去,工事被持续腐蚀,土地水源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必须想办法摧毁或缴获他们的毒水源头。” 吴用点头:“娘子所言极是。然单廷珪必对其毒水严加看管,强攻难取。” “或许,不必强攻。”齐墨目光闪动,看向水泊方向,“阮七哥的水鬼队,或许可以再立奇功。” 就在齐墨谋划反击之时,基地内部,一股潜藏的暗流,开始悄然涌动。 连续的高强度防御战,尤其是面对火攻毒水这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恐怖手段,对士气的消耗是巨大的。尽管有之前的胜利和齐墨的种种措施维系,但恐惧和疲惫依旧在部分人中蔓延。 更关键的是,林冲密信中提到的“招安之声”,并非空穴来风。 这日晚间,负责内部监察的吴用,面色凝重地找到齐墨。 “娘子,发现些异常。”吴用低声道,“有几个新近投奔、原本在官府中有些关系的头目,近日私下接触频繁,言语间……似对前途有些悲观,认为与朝廷硬抗终非长久之计,隐隐有试探招安可能之意。” 齐墨心中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可知是哪些人?为首者是谁?”齐墨问道,声音冷静。 吴用报了几个名字,皆是些本领平平、但资格较老或因某种特殊技能(如某个懂些文书的小吏)而被安置在不太重要岗位上的头领。 “为首者,似是那‘白日鼠’白胜。”吴用补充道。 白胜?齐墨记起此人,原是闲汉,参与了智取生辰纲,但意志不坚,原著中便有被官府捉拿后招供的前科。看来,历史的惯性依然强大,此人在压力下,极易动摇。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齐墨沉吟片刻,“严密监视其动向,尤其是与外界可能的联系渠道。同时,晁天王那边……” “保正处我已暗示过,他性情刚烈,对招安之说深恶痛绝。”吴用道,“只是,若此等言论扩散,恐惑乱军心。” “我明白。”齐墨点头,“光靠压制不行,需得让大多数人看到,我们不仅有守住的能力,更有光明的未来。” 她立刻与吴用商议,决定采取两项措施: 第一,强化宣传,凝聚共识。利用“讲习所”,由吴用亲自出面,结合当前战局,大讲“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的道理,痛斥朝廷**、官军残暴,强调梁山聚义是为了求一条活路,而招安不过是朝廷的缓兵之计,绝无好下场。同时,大力宣扬齐墨领导的垦殖、工坊建设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描绘自给自足、安居乐业的美好蓝图,将抵抗到底的决心与对未来的希望紧密捆绑。 第二,主动出击,提振士气。光说不练假把式。齐墨决定,必须尽快策划一次对官军的有效反击,哪怕规模不大,也要打出威风,让所有人看到,官军并非不可战胜,我们拥有主动出击的实力! 目标,就锁定在单廷珪那令人忌惮的“毒水”上! 她召来阮小七和汤隆,进行了一番密议。 “七哥,我需要你再次带队,目标不是船只,而是岸上敌军存放‘圣水’的营帐或仓库!能找到并破坏最好,若不能,也要制造混乱,让他们无法安心使用!” “汤师傅,你那些‘火喷筒’和‘大火铳’,是时候拉出去试试真正的威力了!不求杀敌多少,但要够响,够吓人!” 阮小七摩拳擦掌:“齐娘子放心,俺一定把那些腌臜玩意给他掀个底朝天!” 汤隆也是满脸兴奋:“好!俺这就去准备!定叫那些官军尝尝俺‘雷火’的厉害!” 夜色,再次成为最好的掩护。一场针对“毒水”源头的小规模奇袭,以及一场旨在震慑敌军、鼓舞己心的火力示威,即将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展开。 齐墨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暗流滋生,但她知道,越是艰难的时刻,越是不能退缩。她必须像中流砥柱一般,稳住这艘在惊涛骇浪中前行的航船。 人心,才是这场战争中,最需要坚守,也最难坚守的阵地。 第18章 第十八章:夜焚毒窟,内患乍起 子夜时分,月隐星稀,水泊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正是潜行匿迹的绝佳时机。 阮小七精挑了十余名最善水性、胆大心细的水鬼,人人身着黑色水靠,口衔利刃,背负着特制的火折与几罐由汤隆工坊提供的、燃烧性更强的“猛火油”(基于齐墨理念的初步改良品)。他们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向着官军沿岸营地的方向潜游而去。 与此同时,在靠近敌军营地的一处隐蔽芦苇荡中,汤隆亲自带着几个徒弟,将三尊最为“成熟”的铁铸大火铳和五架竹制火喷筒秘密架设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目标并非直接杀伤人员,而是指向敌军营地中灯火最为集中、疑似辎重存放的区域,尤其是白日里观察到“圣水营”频繁出入的几个大型营帐。 齐墨与吴用坐镇浅水湾指挥中心,虽表面平静,但紧握的拳头透露着内心的紧张。此次行动风险极大,若成功,可重挫敌军锐气,稳固己方人心;若失败,则可能折损精锐,动摇根本。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约莫一个时辰后,官军营地方向,突然爆起一团耀眼的火光!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 成功了!阮小七他们得手了! 几乎是同时,汤隆那边也发出了信号! “放!”汤隆低吼一声,亲自点燃了引信。 嗤——嘭!嘭!嘭! 三声比白日更加沉浑的巨响划破夜空!火铳喷吐出长达数尺的炽热火焰,将沉重的弹丸(这次换成了更易制造的石弹)狠狠砸向预定区域!虽然依旧谈不上精准,但石弹落入营地,砸塌营帐,击碎车辆,引发的混乱可想而知! 紧接着,五道粗壮的火龙从芦苇荡中呼啸而出!火喷筒射出的猛烈火焰虽然射程有限,但那奔腾咆哮的火焰长龙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骇人,瞬间点燃了靠近水边的几处哨塔和堆放杂物的区域! 官军营地顿时炸开了锅! “敌袭!敌袭!” “火!好大的火!” “是贼寇的火器!他们杀过来了!” 救火的呼喊声、士兵的惊叫声、军官的呵斥声、以及被点燃的物资发出的噼啪爆裂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片。尤其是那存放“圣水”的区域,火势借助猛火油蔓延极快,几个巨大的皮囊和木桶被引燃,甚至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墨绿色、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四处飞溅,反而对附近的官军造成了二次伤害! 魏定国气得暴跳如雷,他的火营还没发威,反倒被贼寇烧了!单廷珪则是脸色煞白,看着自己苦心积攒的“圣水”在火焰中化为乌有,心痛得几乎滴血。呼延灼一面下令全力救火,一面派兵搜索袭击者,防止贼寇趁乱劫营,整个大营彻夜未眠,疲惫不堪。 而阮小七等人,早在得手后便迅速潜回水中,借着混乱与夜色掩护,安全撤离。汤隆也在发射完毕后,立刻 dismantle(拆卸)火器,迅速转移。 黎明时分,当浅水湾的守军看到对岸官军营地依旧袅袅升起的黑烟和隐约传来的混乱声响时,压抑了数日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胜了!我们又胜了!” “齐娘子神机妙算!阮七哥威武!汤师傅厉害!” 欢呼声此起彼伏,士气大振!昨日火攻毒水带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信心和自豪!连那些原本有些动摇的人,此刻也不禁挺直了腰杆。 齐墨和吴用相视一笑,心中一块大石暂时落地。这次反击,不仅打击了敌军,更关键的是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们有能力主动出击,有能力让敌人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这胜利的喜悦弥漫之际,吴用安插在白胜身边的人,传来了一个紧急消息——白胜昨夜曾试图悄悄离开营地,前往水泊另一侧一个废弃的鱼寮,形迹可疑,但因官军营地大乱,巡逻加强,未能成行,又悻悻返回。 “他要与外界联系!”吴用眼神锐利,“那废弃鱼寮,很可能就是他与官军约定的接头地点!” 齐墨目光一寒:“果然按捺不住了。看来,我们的胜利,反而让他感到了恐慌,急于向主子表功了。” “娘子,是否立刻……”吴用做了一个擒拿的手势。 齐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捉贼捉赃。他现在还未实际行动,贸然拿下,恐难以服众,甚至可能被其反咬一口,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既然知道了他的计划和地点……” 一个将计就计的想法,在她脑中迅速形成。 “先生,可否设法,让他‘顺利’地去一次鱼寮?”齐墨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我们给他准备一份‘大礼’,也让呼延灼尝尝,被自己人‘背叛’的滋味。” 吴用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齐墨的意图,抚掌轻笑:“妙!娘子此计,可谓一石二鸟!既能清除内患,又能迷惑打击敌军!吴某这就去安排!” 当白胜在忐忑不安中,发现自己原本觉得棘手的巡逻漏洞突然变得“顺畅”时,他心中窃喜,以为是天助我也,却不知自己已然一步步踏入了齐墨和吴用为他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内忧外患,在这一刻交织。齐墨在化解外部危机的同时,也开始着手清理内部的毒瘤。这场战争,远远不止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与烈火毒水。 第19章 第十九章:将计就计,釜底抽薪 白胜觉得自己运气来了。昨夜官军大乱,今日巡逻虽严,他却“意外”发现了一条通往废弃鱼寮的隐蔽小路,似乎守军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前线。他心中窃喜,认定这是上天赐予他将功折罪、投靠朝廷的良机。 他怀揣着偷偷记下的、关于浅水湾防御布局、粮草囤积点以及几位头领动向的粗糙情报,趁着黄昏时分天色昏暗,像一只真正的“白日鼠”般,溜出了营地,熟门熟路地钻入了芦苇荡,向着那废弃鱼寮摸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后不远处,石秀带着两名身手矫健的心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缀着。更远处的水域,阮小七的快船也已在预定位置就位。 鱼寮破败,散发着腐朽的鱼腥味。白胜按照约定,在门口摆了三块石头,然后忐忑不安地躲在里面等待。 约莫一炷香后,一个穿着普通渔民服饰、眼神却异常精明的汉子,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可是白胜兄弟?”那汉子压低声音问道。 “正是小人!阁下是……”白胜连忙应道,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呼延将军麾下探事官。”那汉子确认了白胜身份,语气急切,“昨夜贼寇猖獗,将军震怒。白胜兄弟,你之前传递的消息很有用,将军甚是嘉许。如今可有新的要紧情报?将军说了,若能助大军破贼,保你一个官身!” 白胜闻言,心头火热,连忙将怀中的情报掏出,压低声音道:“有有有!这是贼寇最新的布防图,还有他们的粮草……呃!”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石秀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收回了手刀。 那“探事官”脸色剧变,刚要动作,左右两侧同时伸出两把冰冷的短刃,抵住了他的腰眼。阮小七也从破窗翻身而入,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官爷,等急了吧?”阮小七戏谑道,“俺们齐娘子,托俺给您带个话。” 那探事官面如死灰,知道中了圈套。 石秀迅速从白胜怀中搜出情报,又从那探事官身上搜出了身份凭证和一小锭作为定金的金子。人赃并获。 “七哥,这人交给你了,按齐娘子吩咐的办。”石秀将瘫软的探事官推向阮小七。 阮小七狞笑一声,像提小鸡一样将那探事官拎起:“放心,俺一定让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得干干净净!” 当晚,聚义堂内灯火通明,气氛肃杀。白胜被冷水泼醒,看到堂上端坐的晁盖、吴用、齐墨以及两旁怒目而视的众头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天王饶命!学究饶命!齐娘子饶命啊!小人……小人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啊!” 吴用将搜出的情报和金子掷于他面前,冷声道:“白胜,你还有何话说?” 证据确凿,白胜无从抵赖,只得哭嚎着将如何被官军暗中接触,如何许以官位钱财,如何动摇,并计划传递情报的过程一五一十地招供出来,只求饶得一命。 晁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无耻鼠辈!忘恩负义!留你何用!推出去砍了!” “天王息怒。”齐墨适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白胜罪该万死,但此刻杀他,于事无补,反而可能让官军警觉。” 她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尤其是那几个曾与白胜有过接触、神色不安的头领,朗声道:“白胜背信弃义,私通官军,按律当斩!然,念其尚未造成重大损害,且我等正值用人之际,暂留其性命,押入地牢,严加看管!以观后效!” 她此举,既明确了白胜的罪行,震慑了潜在动摇者,又展现了并非一味嗜杀的气度,给了某些心思浮动者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那几个头领闻言,明显松了口气,看向齐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与敬畏。 处理完白胜,齐墨转向晁盖和吴用:“内患虽暂除,然官军经此夜袭与反间失败,必不会善罢甘休。呼延灼下一步,恐会更加疯狂。” 果然,次日官军营地气氛凝重,巡逻哨卡增加了数倍。呼延灼似乎暂时放弃了正面强攻和奇袭,转而采取了更令人窒息的策略——长期围困。 官军开始在水泊外围关键水道设立更多的水寨栅栏,派出游骑不断巡弋,明显是要切断浅水湾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与金沙帮的木材交易路线。同时,小股部队不断进行骚扰性攻击,疲敌扰敌,消耗守军精力。 战争陷入了僵持阶段。 这对浅水湾是极其不利的。虽然之前储备了一些粮草,又与金沙帮交易过,但坐吃山空,人口众多,长期消耗下去,必生内乱。 “必须打破封锁,获得新的物资来源,尤其是粮食和药品。”齐墨对吴用说道,眉头紧锁,“与金沙帮的陆路交易几乎被切断,水路也风险极大。” 吴用叹道:“如今水陆皆被看得死死的,如何能得?” 齐墨走到沙盘前,目光在水泊纵横的港汊芦苇荡中逡巡,最终,手指点向一片位于官军包围圈侧后方的、面积广阔的沼泽无人区。 “或许,我们的目光不能只盯着外面。”齐墨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这片沼泽,官军疏于防范,认为无法通行,无利可图。但我们不同。” “娘子的意思是?” “组织一支精干的小队,由最熟悉本地水文地形的人带领,穿越这片沼泽!”齐墨斩钉截铁,“不是为了作战,而是为了寻找新的食物来源和草药!沼泽中多有鱼虾、水鸟、野藕、茭白,甚至可能找到一些疗伤的草药!同时,尝试寻找一条能绕过官军封锁,与外界联系的隐秘通道!” 这是一个大胆且充满风险的计划。沼泽中危机四伏,毒虫瘴气,陷坑泥潭,每一步都可能致命。 但这也是在绝境中,寻求生机的一步。 阮小二主动请缨:“齐娘子,俺阮小二别的不敢说,在这水泊泥沼里打滚了半辈子,熟悉!俺带人去!” 齐墨看着阮小二坚毅的眼神,点了点头:“好!就有劳二哥!但切记,此行以探查和采集为主,务必谨慎,安全第一!我会准备好驱虫防瘴的药物和必要的装备。” 一个新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行动,即将展开。浅水湾的生存之战,从明面上的攻防,转向了更为隐秘的资源争夺与生存极限的挑战。齐墨知道,他们必须像水泊中的芦苇一样,根系深扎于淤泥,顽强地寻找着每一丝阳光和养分,才能在这严酷的围困中,等待转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