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璟谭阳》 第1章 再次相见 俞璟阳坐在床上，宿醉般的昏沉感死死压着眼皮。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自行停用安眠药的第三天，身体给了他最残酷的答案。 开学在即，什么都能忍，唯独白天无法控制的嗜睡不行。可连续三天的“试验”证明：没有药，他连沉睡的边都摸不到，只能在浅眠的泥沼里浮沉一夜，醒来比彻夜不眠更累。 他盘腿坐着，试图凝聚涣散的精神。窗外的鸟鸣和楼下模糊的车流声，混成一片白噪音。房门就在这时被敲响，俞程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小心：“崽崽，醒了吗？爸爸进来了。” 俞璟阳含糊地“嗯”了一声，轻得立刻消散在空气里。他伸手摸过枕边的手机，敲了几个字发出去。 【小崽】：早上好。 房门这才被打开。 俞程乐呵呵地走进来，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瞬间刺破昏暗，屋内顿时明朗：“醒了就快起来，小朋友。等下爸爸的大学同学来家里吃饭。” 他走到床边，手心自然地贴上俞璟阳的额头，温度正常，却摸到一层细密的虚汗。 “昨晚还是没睡好？”俞程的声音软了下来。 俞璟阳垂下眼睫，掀开被子下床，含糊地应了句：“还行。” 俞程心里顿时明了——这是又失败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这个学期总会去的吧？高二了，再不去学校可真要说不过去了。”话是这么说，但他其实还是不放心的，心里总有点说不出的不安感。 俞璟阳听出了那声叹息里的担忧，走向卫生间时，语气放轻了些，带着安抚意味地说：“会去的，爸爸。我会注意。” 俞程看着儿子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发了一会儿呆，才提高声音：“换好衣服快出来吃早餐，要凉了。” 衡阳是省里顶顶有名的高中，多少家长挤破脑袋也要把孩子往里面塞，可惜这里只看分数，没有关系户。 俞璟阳因心理疾病休学一年而没上高一，这也是突然性的。 临近中考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些不对劲，但俞程当时没太在意，只当是快中考了压力大惹的。再加上他那段时间忙的三餐不顾，每天早出晚归，实在抽不出空闲来开导家中这位小学霸。心里想着等考完后带他出去散散心。 可谁知到那时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虽然休学了一学年，但一次大小考也没有落下，每当大考时总会被学校要求返校考试，小考也会去保安室取卷子。 结果就是，突然杀出的一匹黑马占据了年级各科分数排名榜榜首，且没怎么掉下来过，不禁让人怀疑这位同学是人是牛马。 毕竟能考进这里的都绝非‘善茬’，各有各的亮点，各有各的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成绩。 因此俞璟阳这个名字也很快在高一新生中脱颖而出。 但由于他每次考完试就无声地离了校，很少有人见到他，关于他的长相，流传的版本无非是“好看”、“清冷”、“很乖”。老师对外只说是身体原因休学。 当然，他没被留级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成绩在说没必要。 看似嚣张，实则事实。 俞璟阳换好衣服出来，看了眼岛台上的早餐，目光晃过那怀热牛奶，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安静地吃了起来。 人没睡好，精神也不好，他缓慢咀嚼了几下后大脑就又开始放空了。 俞程在周围走来走去地忙活，一会给花喷喷水，一会拿扫把扫扫一尘不染的地。察觉到他又在发呆，路过时揉了揉他的头发：“吃快点吧小祖宗，都快凉了”。 俞璟阳淡声应了他爸，吃得快了些，吃完便回了房间。 十点多，门铃被按响时，俞璟阳正对着一道物理题走神，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俞程则在客厅看早间新闻。 闻声便起身走向门口，门刚打开就迎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宋临海拍拍他的背，“好久不见啊小程老弟。” 俞程笑笑，“是啊，好久没见了。” 寒暄间，俞程的目光落到宋临海身后的少年身上，笑着招呼：“这是小谭吧？长这么高了！” “俞叔好！”宋子谭笑着问好，眉眼舒展。 “好、好，快进来吧。”俞程笑说。 走进玄关处，前面二人谈笑风声，宋子谭落尾。 他停在玄关尽头，打量着鱼缸里的金鱼，把手指抵在缸壁上，很快就引来几条好奇的傻鱼，宋子谭盯着看了它们一会，随后敲了敲玻璃将他们吓跑。看着四散而逃的鱼群，他浅浅笑了下，好看的笑就倒映在了玻璃壁上。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家。极简的装修，大量使用的浅色系和全景落地玻璃窗，让空间异常明亮通透。他心下有些诧异：这个朝向的房子采光极佳，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精力安这么多玻璃墙面？ 像是……生怕有一点阴暗的角落出现在这个家里一样。 当他随着父亲走到客厅延伸区时，旁边一扇门打开，俞璟阳正好端着水杯走出来。 他漫无目地继续跟随着前面二人往里走，又发现房子里的温度和湿度都很适宜，推测是装了五恒系统。 当走到从走廊延伸出来的客厅区域，他看到刚好从房间出来接水喝的俞璟阳，两人四目相对。在目光对齐的一瞬间，宋子谭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漏了一拍。 虽然他们不久前‘单方面’见过，但像这样的正式见面还是十年来的第一次。 宋子谭还清晰地记得，那年春天。 他们一家四口去了江城有名的佑民寺祈福。春风和煦，暖阳洒在身上让人有一种极为温暖的触感。他们站在铜佛殿大门不远处，宋临海牵着女儿去爬山了，只剩他和妈妈一起。 六岁的宋子谭揪着妈妈的衣摆，歪着脑袋问:“妈妈，这个庙真的可以许愿吗？灵吗？” 见她没有回答，宋子谭依旧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林黎晓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柔声道:“灵，快去许愿吧。” 看到儿子一蹦一跳的跑到庙前虔诚地祈福，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林黎晓身材好性格好，气质极佳，即使生了二胎宋子谭也丝豪看不出有年老的气息。 看到儿子这么开心，她也不由得放松了身心，正当她松懈下来时，又是一阵衣服下摆传来的拉扯感，不过这次不是宋子谭，而是一个长的很精致的小男孩。 又大又乌黑的眼睛跟两颗沾水的玛瑙似的，可怜极了，眼眶也微微发红，小孩的鼻子一抽一抽的，边流着泪水边抬起头，用着一口有些哽咽的奶音对林黎晓说:“阿姨......我找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了...” 小孩说完又不禁开始哭起来，豆大的泪水不停往下落，像是串断了线的珍珠手链。林黎晓见状赶忙蹲下身，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小朋友，那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呀？” “呜呃…记得。” “那你告诉阿姨，阿姨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好不好？” “嗯...” “不哭了啊。”林黎晓摸他的头，输入了他刚刚报出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宋子谭虔诚的默念了三遍愿望后，站起身，准备去跟妈妈汇报，结果转身就看见了林黎晓身旁的俞璟阳。 眼睛一亮。 菩萨这么快就发派下来了吗！ 电话已经接通了，林黎晓站起身，离开前摸了摸小孩的头，走到一旁的围栏边上跟对面说明着情况。 俞璟阳也很快注意到了不远处比自己大一岁的宋子谭。 宋子谭正上下打量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团子，很快便将他列入了‘单纯无害’那一栏。 很巧的是，他刚才许下的愿望就是——我想要一个可爱的弟弟。 所以他又很快给俞璟阳打上了弟弟的标签。确认过眼神，他就是对的人！于是宋子谭小跑过去，牵起弟弟的手，郑重地自我介绍道。 “你好弟弟，我叫宋子谭！扬子谭经去的子谭。你叫什么名字？” 俞璟阳手里还揣着刚才林黎晓递给他的纸，吸了吸鼻涕，一边抽噎着一边回他:“我叫…俞璟阳，”他顿了下，又补道，“王字旁的璟，阳光的阳。” 当年那个小哭包已长成清冷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灰裤，阳光为他微微翘起的外层头发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脖颈上一条别致的项链衬得皮肤愈发白皙。那双眼睛，依旧像浸在湖水里的玛瑙，只是少了儿时的水汽，多了几分疏离。 宋子谭压下胸腔里失控的心跳，努力展现出一个自然的微笑。 俞璟阳的目光与他轻轻一碰，便移开了，径直走向客厅。 俞程回头招呼：“小璟，来跟宋叔叔问好。”又对宋子谭笑道，“小谭别客气，坐。” 俞璟阳乖巧地躬身：“宋叔叔好。” 那副懂事模样让宋临海赞不绝口：“小阳真乖，不像我家这小子。” 宋子谭立刻抗议：“宋先生，您儿子也不差好吗？” 闲聊中，俞程想起什么：“小谭是比阳阳大一岁吧？” “对，06年的。”宋临海接过话，“我们房子买在天桥路那边，公司也安排好了。我打算让子谭也转去衡阳，两个孩子互相有个照应，你觉得怎么样？” 俞璟阳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便端着水杯回了房间。书桌上摊着未写完的物理卷，他却无心继续。拉开抽屉，里面是各式药盒。他取出两粒药片，和水吞下。目光瞥见被药盒半掩着的一张旧合照。 他将照片从一堆药盒中抽出，照片里是一个笑容满面的女人和两个孩子。女人半蹲下来，一只手揽着一个小男孩，另一只手比着耶。背景是喷泉湖。 两个小孩满脸欢笑，一个将另一个搂在怀里，人物边缘还有一丝模糊的虚影，像是在拍摄的最后几秒才将人抱进怀里的。 没等他细细回忆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俞璟阳将它放重新塞回抽屉里关好。正准备去开门，房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那个…”一个脑袋探了进来，笑了笑，说:“俞叔让我来陪你聊会儿天。”宋子谭有些拘谨地说完，不敢进门。 “嗯，你进来吧。”俞璟阳淡声道。 得了准许后宋子谭小心地走进来，轻轻带上门。房间是温暖的卡其色调，布置简洁，唯有那面拉上灰色窗帘的阳台透出强光，显得有些突兀。 气氛微妙的沉默中，宋子谭晃了晃手机，找到话题：“那个……我们先加个微信？” 其实那个，我连大纲都没有，提着笔就上了[化了]，但我曾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故事，大概构思是有的 注：前两张写的比较卡，怎么改都很卡。后面加入配角就顺滑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再次相见 第2章 刺眼的光 俞璟阳知道是俞程叫的人，于是点了点头，淡声道：“好。”便拿出手机扫码。 两人互加完联系方式后又是一片寂静。 宋子谭看着眼前的人，久久开不了口，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脑海里思绪飞扬地越过了好几句台词，又被他一句句p掉。 俞璟阳很白，书桌上的学习灯更是把他的皮肤照的莹透，他的眼睛比普通男生的要大些，微长的刘海遮过了眉，有些卷翘，鼻梁左边点着一颗小小的痣。 这颗痣就像点睛之笔，位置长的刚刚好。 宋子谭在心里感慨。目光划到了他的唇上，还没来得及看清，少年就转过身去了。 俞璟阳走到窗帘边，两只手扯了一下面前的吊线，窗帘就自动回弹地拉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推拉玻璃门。他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回头对着门口发愣的宋子谭开口，“不是说陪我聊天吗？” 少年眼里没有笑意，神情冷淡，语气平静，让宋子谭的心又往下跌了一点。 他跟着前面的人进了阳台，阳光普照。低头一看，便可以看到不远处马路上的车流。9月份的夏天，在接近正午出来外面晒太阳？ 宋子谭眯起了眼，用眼缝去看站在阳光里的人。阳台是半圆形的，那人就手肘撑着围栏，神情淡淡的望着马路，几秒之后，应该是反应过来了，他抬起头，浅笑了下，开口：“抱歉，没注意到外面的天气。” 看得出来他有些尴尬，也确实注意到了他其实一直在走神，所以尽管在被那个笑容定住了神态，也不忘回应他：“没事，还好。” 这时围栏上落下了一只鸟，俞璟阳也刚好进了房间。 他坐在墙边的一套小沙发上，对着正在关门的宋子谭问：“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声音轻轻的，春风和煦的感觉。听得耳朵很舒服。 宋子谭走近他，不小心撇到了他手里的手机界面，正是编辑朋友资料的界面上。 便朝他伸出了手：“给我。” 俞璟阳把手机递给了他，宋子谭动了几下手指，很快就递了回来，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俞璟阳看着聊天界面上的那三个字，记了下来。 “那你的呢？是哪几个字？”宋子谭淡笑着问他。一双好看的眼弯了起来，戛有股蛊惑的意味。 他当然知道是哪几个字，只不过想多听他说几句话罢了。 果然，俞璟阳淡淡的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的回答了他：“你知道的”，那是笃定的语气。“你不是看到了吗？” 指的是桌上的卷子。 那双浓黑的瞳望向宋子谭，静静的。惹得宋子谭先是惊了一瞬，而后笑出了声，俞璟阳不解的看着他，心道在笑什么。 宋子谭笑了会儿停下来，看着俞璟阳那张貌似带了点疑惑的脸，“被你发现了…”他的声音还沾染着笑意，眼睛更弯了，是一个极其张扬的笑。 一颗有些尖的虎牙挂在唇上若隐若现。 俞璟阳觉得有些刺眼。 他很少从同龄人身上见到这么明媚的笑容，就像被阳光罩住了一样，又热又刺眼的要命。他移开了视线，看着桌上的卷子思考起了宋子谭这个有点奇怪的人，为什么会和自己打上交道。 “俞璟阳，”那个带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双浓黑的眼睛带他找到了声音的主人。那张脸依旧带着笑容，嘴唇张合着。那个声音又响了。 说：“我们可能就要在一个学校了。” 其实不是可能，而是已经定了。 外面的两位父亲已经商讨完毕，他们不仅要在同一个学校，还要安排在同一个班。不曾想，此时房间内的两人还在用‘可能’这个词来预估是否同校这件事。 沙发上的宋临海吸了口烟，有些斟酌的问道：“小璟的那事儿，好些了吗？” 这两位老同学一直都有联系，只不过两家孩子各过各的，一直没什么交集。 当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俞程就向宋临海咨询了。俞璟阳现在的主治医师就是当年宋临海帮忙联系的，据说是在美国深耕领域数年，还创立了专属青少年的诊疗方案，融合认知行为疗法等多种前沿技术。 医生回国一周后俞程就带着儿子去了。诊疗了两次后就从中锁定出了病症根源，开始对症下药，进入脱敏治疗阶段。 现在的俞璟阳已经能主动和俞程交流了，安眠药的剂量也在慢慢地减少。也学着养养花，还会去楼下喂喂流浪猫。除了话少点，一切都在变好。 不求他活泼开朗，只求他健康平安，这是俞程在俞璟阳渐渐长大后确定的。至于好些了吗这个问题—— 他突然很浅的笑了一下，“好多啦…好多啦”。默了几秒，俞程又轻轻念道：“比那时好太多了。” 宋临海看着他，也放下了那半颗悬着的心。 谁也没有提起那天的那个、一如往常的夜晚。鲜血、以及夜的喧嚣。 此时房间里的二人也相对放松了些，开始聊起了天。仅管大部分时间都是宋子谭在问，俞璟阳回答，某人也乐此不疲的享受着。 宋子谭来之前就知道眼前的人出了些小状况，觉得那个病就像这个灵魂里的一个小bug，有时会让这个人痛苦，有时bug又像修好了一样，正常运转着身体。 他不清楚抑郁症这个病，但只要是病，那就一定是伴随着痛苦的。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能帮到他，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忧郁。 宋子谭没接触过这样的人，他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是活跃一派的，很少有这么安静的人出现在身边，还和自己产生交集。 就像一片汹涌的海浪顿时安静了下来，收起了迸发的水滴，小心的靠近岸上怕水的流浪猫。 那猫虽然害怕，却也不躲，支楞着那四条细腿傻站着。那双幽深的大眼睛就直直的望着自己，好似再靠近一点它就会尽全力扑过来似的，这让宋子谭觉得很有趣。 明明看不透这个人却硬要和他强下去，看谁先服软。 宋子谭在心里给他们设了个只有自己知晓的较量。 临走时，他看着玄关口的俞璟阳，挥了挥手，说：“我们周二学校见！” 俞璟阳看着他，不出声，也并没有把今天遇见个刺眼的人这件事放在心上。俞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别站着了，快回屋吧。爸去送送他们。” 就这样看着他们一行人都走了。整个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能听见墙上挂钟指针转动的哒哒声。 俞璟阳最后看了眼电梯，转身进去了。 地下停车场里，宋临海去开车了，只剩下俞程和宋子谭站在出口处，俞程看着他的侧脸，又看向别处。 “你知道阳阳的事吧。”俞程的声音有些疲惫，透露出一种无力感。 宋子谭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又低头：“嗯，爸跟我讲了。” 俞程很轻的吸了一口气，又很缓慢的呼出来。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其实让璟阳回学校这个决定…我也还是有些担心的，”他这句话顿了很久，才又继续说道。 “我担心他在那里会不开心，害怕他会受伤。他还生着病呢…所以叔让你来衡阳可能也包含了点私心。” 俞程抬起眼望着他，担心儿子是真的，包含私心也是真的。 宋子谭看着他，害怕他下一秒就要跟自己道歉，屏了下气，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我能上这所学校是因为分够，我过来这座城市呢也是因为爸在这边有产业。”宋子谭笑颜看向他，“所以不用有负担。我乐意的。” 乐意和俞璟阳在一所学校，乐意继续和俞璟阳相处，呼吸同一片区域的氧气。 俞程愣了两秒才像重新开机了一般，笑的轻快。 “那俞叔就先谢谢小谭了。” 宋临海公司有事，把他放楼下就走了。刚回到俞家，还在玄关口换鞋呢，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听到：“咋样儿子，见到你那心心念念的弟弟了吗？”中年女人从沙发上探出了头。 林黎晓留着一头波浪卷发，唇色红润，那双眼睛柔情似水，笑的有些顽皮。 宋子谭走进门，应她：“见到了。” 想到俞璟阳对他好似陌生人初次见面，他“啊”了一声，顺势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但他不记得我了…” 林黎晓捂着嘴笑的一脸俏皮，“谁让你不去找他？” “老说你想见他，让你坐车去找他又不敢，你这窝囊样都不知道随了谁。” “别说了。我那不是不好意思吗…现在不是一有正当机会就去了吗？所以快别说了~~”宋子谭抱头在沙发上滚了一下，被调戏的耳尖发热。 突然想到半个月前在市图书馆‘单方面’偶遇了对方就加更脸热了。 回想起自己当时因为猝不及防的相遇先是激动了一下，平静下来后又开始紧张，不敢上前，站在角落里假装找书，一直在那个位置站到对方离开，才匆匆的结了那本被他捏了半天的《幸福的勇气》。 现在越想越后悔。 不然…还可以给这次的见面当个铺垫。 林黎晓看着他那快红透了的脖颈，疑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内向了？交个朋友回来至于吗，脖子都快熟了。” “那是被你打趣的！”宋子谭咆哮道。 就这样，他们的再一次正式见面，以流浪猫的害怕收了尾。 周二的开学日，俞程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拿着儿子的书包开始一样一样检查物品，像对待第一次离开巢穴的鸟儿一样严谨。 正当他把几个药盒往里装时，俞璟阳的声音响起：“爸，这个就不带去了吧。我中午就回来了。” 俞程笑了下，“好，好，小崽不想带，那就不带了。”俞程又检查了一遍包才拉好拉链，嘱咐道：“那你自己要小心，有事一定要给爸爸打电话，啊。” “还有监测手环一定要记得带，尽量别摘下来，知道没？” 俞程絮絮叨叨地说，俞璟阳一一答应，最后背上书包出门了。 司机龚裴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看着父子俩从小区出来，灭了手上的烟上前去：“老板。” 俞程点头，“走吧，我陪他去报道。” 衡阳高中门口左右各放着一个气球人，是学校吉祥物的形象。两个小人拉开一张横幅，红底黄字写着：热烈欢迎二二届新生报道 热烈欢迎零零二一届老生返校 感谢各位家长选择贵校。周围还挂着一堆氢气球，礼炮也排了一排，只等打钟后拉响了。 校长亲自站在入口迎接学生，排面很大。 “衡阳不愧是省升学率排第二的高中，这排场！”一位家长拉着自家小孩路过时说道。 俞程和俞璟阳下车后，龚裴从窗里递了把伞：“太阳太烈了，挡着点。” “谢了啊，小裴。” 俞程接过伞，刚准备跟着俞璟阳往前走就他被拦住了，“爸爸，我自己进去吧。我自己能找到班级的，学校里有指路标。” 俞程刚提起的一丁点激动就这样落了下来，他退一步的说：“那爸爸就进里面参观一下学校环境，不跟你一起，好吧？” 俞璟阳浅浅提了提嘴角，笑了：“嗯。” 这是满意的笑，俞程知道。 他跟着自家儿子进了校门，在路过教学楼楼下的荣誉墙时停下了脚步。在二十个榜位里，那张足够熟悉的面孔占了八个。 这张照片还是高一新生入学时拍的证件照。藏蓝色带白色条纹的衣领，右领上有个刺绣工艺的小太阳，纯白的校服之上是那张略有些稚嫩的脸。以及名字下的个人格言：「玉的光彩，玉之光彩。」 璟，玉之光彩。 俞程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 他其实经常希望俞璟阳成绩不用那么好，如果还是那么好……那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 和妈妈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呢？ 98分是年级第一，但95分也很优秀啊。 俞程摸了摸儿子分数榜上的那几个数字，在心里感慨。 年级第一的位置真的很高，需要爸爸举起手才能碰到，那你何尝不是也垫起了脚呢…… 剧情很慢，是故事。 刺眼的光既是俞璟阳眼中宋子谭的笑，也是在俞程视角下 抬头望向俞璟阳分数时、正巧刺眼的阳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刺眼的光 第3章 新的故事 俞璟阳根据一楼贴的分班表找到了三楼靠楼梯口的教室：高二(3)班。 班里来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入学一年了，就算不在一个班，也或多或少的打过照面，现在正三三两两的扎着堆。 他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刚坐下，前面的男生就迫不及待的转过头来，声音有些小兴奋的说：“你就是俞璟阳吧！休学的那个。” 后话：休学还把荣誉墙占了快一排的那个。 当然，这句可不幸说，一不小心会被当成是嫉妒的。自己可是崇拜的啊！ 本来以为像这种牛马级别的人应该是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胡茬，手握一个保温杯，用着一种略显奇怪的走路姿势进入3班的大门……谁敢想他们班的黑马长这样啊… 谁敢想谁敢想？ 不曾想不曾想。 俞璟阳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那离谱的心理活动，睁着双毫不知情的眼睛，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你可算是来了啊！这下我们班不用担心校排名了，毕竟黑马都在咱班了。”那男生笑嘻嘻的说道。 俞璟阳听得有些状况外，问了句：“什么？” “你啊，黑马。别人都要很努力才能挤上前三的位置，你就跟玩似的，又上又下的哈哈哈。我猜你肯定是没有注意过前三名的其他两个人吧？几乎每次都是不同的名字。”男生笑笑，眉眼垂了垂，“说你稳定呢，又一二三名来回跳，说你不稳定呢，你又一直在前三呆着，我特别崇拜你的。” 俞璟阳第一次听别人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不过根据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捕捉到了是在夸奖自己，木纳的答了一句“谢谢”。 谁知对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作势埋怨的对俞璟阳说：“哎呀，你怎么呆愣愣的？活跃一点嘛。” “哎对了，”祝好转回身，拿了自己桌上的本子又转回来：“聊了半天都忘了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祝好，你好的好。”他边说边写，写完把本子转过去给俞璟阳看。 很简单的两个字被对方写在纸上给自己看，俞璟阳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这时祝好身后来了个比他们都高壮些的男生，那人放下抓着书包肩带的手，用那只手拍了拍祝好的肩：“你的早餐。” 祝好刚要说什么就被打断了。惊喜的回头：“大树！你终于来了~~，快饿死我了。”他一把接过袋子，抱怨道：“你太慢了，你干嘛去了啊？” 那男生坐在了祝好旁边的空位上，脱下书包整理好。 先纠正了祝好对自己的称呼，“都说了别叫我大树…”才回答了他的问题，“堵车了，我下车走过来的。外面全是送新生来报道的家长。” “哦…”祝好安静的低着头，从刚才就开始摆弄着手里的袋子，像是在思索。 实则在用手小心地掰开包子，看里面是什么馅，心里打着如果开到肉包，就把这袋包子甩回去那人怀里的算盘。 他小心的眯着眼看包子肚皮缓缓裂开的缝隙，内心祈祷：不要肉包不要肉包不要肉包……要豆沙要豆沙要豆沙…… 旁边对此毫不知情的‘那人’不知道他应的哪句话，但还是准备安慰一下。只是刚要开口，就见面前的人突然抬起头，身体向后转，冲着后面的人说道：“幸好我们来的早，对吧璟阳。” 俞璟阳牵起一个很淡的笑，“对啊。” 这时已经敲响了预备铃，班里的空位也陆陆续续要坐满了，嘈杂声大了些。祝好的声音也加大了点，他扯着身旁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好哥们儿，陈艺树。我俩能说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从小玩到大。” 被扯着袖子的人拔了拔对方的手，没弄掉，看了祝好一眼，有些无奈的对着俞璟阳笑：“你好。” 俞璟阳直白的说：“你的名字很特别。很好听。” 一旁啃着包子的祝好闻言，骄傲道：“那~是！不仅好听，还好看呢。”他边嚼包子边用另一只手拿过了自己桌上的笔，把笔头对着陈艺树，陈艺树给他拔开了。他哼哼了声，底头在俞璟阳桌上的那本本子上写： ‘陈。’ ‘艺。’ ‘树。’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生怕写丑了一样。写完把笔递了回去，陈某人把笔帽盖上，放了回去。 “怎么样？好看吧？”祝好用鼻孔对着俞璟阳，俞璟阳底头用头顶对了回去。 他看着本子上那三个字，不知道祝好问的是‘字好看’还是‘名好看’，折中的回了句：“都好看。” 祝好满意的点点头，一拍脑袋想起刚刚被打断的话，“对了，想起个事儿，当时我刚要说就被大树给打断了。” 他旁边的陈艺树：…… “什么事？”俞璟阳问。 “就是我们班要进个转校生啊，你们没听说？那边那群女生刚就在聊。” 俞璟阳突然想到什么，嘴比意识快的问了一句“男的女的？”，问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那四个字念的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一般。 祝好听见了，就回他：“不知道啊，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 这时陈艺树从后面扯了扯祝好的衣摆，祝好拍开，继续说道：“不过我希望是个男的，毕竟我们班男女比例都失衡了。26个女生18个男生，我们——”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又被人扯了扯衣摆。祝好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去，眼睛还没抬起来就对着陈艺树凶道：“哎呀你干嘛呀…” “祝好！我都盯了你半天了，还讲！”中年男人站在讲台冲着四组吼道。 整个班级瞬间安静下来，原本在讲小话的女生吓了一跳，不敢说了。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向四组第五排看齐。 祝好被吓得一激灵，头发都立起来了。咬牙切齿的对陈艺树发出威胁：“陈艺树你死定了……” 俞璟阳看着前面的人缓缓站起身，对着讲台上那边卖惨。 “哎呀老师~~，我这不是没有见过学霸本人嘛，好不容易见到了，就问了他几道题…”越讲越心虚，祝好编不下去了。扯了扯陈艺树的袖口。 陈艺树也没办法，用手掌遮住眼睛，低下了头。后面的俞璟阳也跟着轻笑了一下，身体跟着放松了不少。 陶礼又说教了几句就让他坐下了，眼睛扫了一圈，目光掠过俞璟阳身旁，问：“怎么会多出一个座？桌椅数量都是按班级人数申请的，不会多的。大家互相看看还有谁没来。” 班里的人摇晃着脑袋，硬是想不出少了谁。直到二组第一排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老师，那个转校生还没来。” 话音刚落，教室门口就冲出一个身影。 “不好意思老师！走错教室了…”宋子谭停在门口，喘息着说。额角还流着汗珠，脸也憋的有些红，想必这个经历是非常窘迫了。 陶礼望着门口那傻大个，以后就是自己班的了……“这都能找错，你走哪去了？”声音里是满满的叹息。 宋子谭尴尬的回答他：“走去高三（3）班了…” 台下一片唏嘘。 众所周知，高三年级在对面那栋楼，从另一栋楼的三楼冲刺过来这，尽管二楼有连廊也是不小的距离。 陶礼让他进来了。把他拉到讲台上，对着班里的人说：“这位就是我们班这学期来的转校生，虽然出场有点慢，啊，但也不枉大家等待，是吧？” 指的是这位转校生的长相。大家心知肚明。 “好了，你在这儿做个自我介绍吧，免得下台了一堆人问你。” 宋子谭被迫站在了讲台中央，他随便一瞟，就刚好撞上那双浓黑的眼。 俞璟阳坐在位置上，突然想到等下他就要下台了，抬起头转了一圈：没有别的空位了……他抬头看向讲台，刚好和那人对视上。 唉，俞璟阳在心里叹了声气，走神的看着讲台上的人嘴唇张合着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抬手从盒子里拿了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了字。 他慢慢回神，视野变得清晰起来，“宋子谭”这几个字也映入了眼帘，俞璟阳心想，居然写的还挺好。接着再回过神，就发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最后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我就说周二学校见吧？” 宋子谭心情挺好，仅管几分钟前还闹了笑话，但最后还是得偿所愿的和小猫坐在了一起。 讲台边上的陶礼走回中间：“哎，差点忘了，咱们年级休学的那位同学也复学了。虽然大家对他的名字应该已经很熟悉了，但我呢，还是要请他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俞璟阳看着这个刚登上同桌位的转校生，“你也没说是面对面见…” “俞璟阳。” 台上的陶礼叫道。 俞璟阳一脸懵的站起身，明显处在状况外。 前面的祝好转过头来，压低声音提醒道：“他让你上去做自我介绍呢——” 噢。俞璟阳心里应了一声，从转校生兼新同桌的椅子后面挤了出去，走上了讲台。 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下，开口：“我叫俞璟阳，王字旁加风景的景，阳光的阳。”说完后顿了下，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我在前三名反复横跳不是在玩。是有时候懒得写答案，答案太长了，干脆不要那几分了。不要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一旁的陶礼被他这段发言惊到了，忙走上前打着哈哈，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台下倒是其乐融融，让人感觉和这个看着冷淡的学霸少了些距离。 但是台上的陶礼还是准备把他们的思维掰回来。对着俞璟阳教育道：“但是大考可不能这样，啊，大考1分都难求，别说1分了，0.5分都是很宝贵的。” 声音从前面的柔和，到后面的严肃。让班里又安静了几分。 等俞程阳回座位上时，路过陈艺树身旁，陈艺树对他敬佩道：“可以啊俞璟阳，那句话太狂了，酷。” 俞璟阳微微一笑，对着他回了句“谢谢”。 当然，陈艺树旁边的祝某就不是很好了，想不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被人家记住了！别人可能听不懂，但他想听不懂也难了啊！ 他抱着头倒在桌上，连陈艺树给他递豆浆也不搭理。 下课铃一打，陈艺树就转过身来了，问了句：“你们两个认识？”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又立马转过头看着陈艺树，异口同声道：“不认识。” 陈艺树了然，“哦，那就是认识了。” 宋子谭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了：“行，你觉得认识就认识。” 陈艺树听他说完这话后也绷不住笑了，伸出一只拳头给宋子谭。 “我叫陈艺树。” 宋子谭露笑的露出颗虎牙，举拳对上面前的拳头。 “宋子谭。” 祝某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被安慰了 大树：唉来晚了，有点对不起，刚还让他别叫我大树，他好像有点失落，还是安慰一下吧 小好：这家伙不能给我买成肉包子吧？？不会吧 大树：[小丑]？ [橙心]是副c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新的故事 第4章 友谊的线 因为是周二开学，所以这周不用升旗，教室里闹哄哄的吵作一团。 校园广播开着，正在播放开学典礼报道，男主持人的声音慷慨激昂，语调忽高忽低，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艺术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听得小部分人脑瓜子一阵一阵的。 祝好就属于那一小部分。 他捂着耳朵喊道：“怎么这样念稿啊！那个语调就跟幼儿园老师在跟小朋友讲话一样。听的我好尴尬啊——！” 宋子潭听了笑笑，对他说：“你行你上啊。” 祝好听了被激起了劲，就着广播现在播到的那几句复述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还挺正式的。开口：“引一缕阳光抚慰你我年少的心灵！播一只悠扬的曲子放飞你我追逐的梦想！用声音传递真诚…噗…我不行了。”祝好双手捂着脸笑。 俞璟阳听着还可以，看着他客观评价道：“确实比主持人的好。” 祝好听得翘起了鼻子。笑完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口袋里掏了掏，然后自然地拿出了手机，对着后面的两个人说：“咱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我拉个四人小群。” 宋子谭看到他手里的手机，惊的嘴巴微张，然后震惊道：“这个能带？？” “肯定不能啊~，不过开学第一天，没人管你的。老师都忙成什么样了，哪有闲工夫管这个啊。” 看着祝好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宋子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也带了。 他又看向旁边一直不发言的陈艺树：“你不会也带了吧？” 陈艺树顶着他渴望的目光沉重地点头。 宋子谭又崩了一点，他感觉自己裂掉了。 俞璟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顺其自然的把手插进兜里，拿出自己抽屉里的手机，用着淡淡的语气，却语调上扬地说道：“原来不可以带手机吗？我爸都没跟我说。” 宋子谭彻底裂开了：……原来好学生都是这样的吗？ 俞璟阳看他这反应，心里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愉悦感。那个在自己面前游刃有余的人也有这种时候啊。 眼神都空洞了，看来伤害不小。 俞璟阳勾了点嘴角，不再理会一旁碎掉的某人，打开微信扫一扫对着自己前面的人说：“他没带手机，我们俩加吧。” 祝好看学霸主动要加自己微信，兴奋的不得了，全然忽略掉了角落里那位‘没带手机’的宋子谭，迅速点开了自己的个人名片。 只听“嘀”的一声，友谊的线就这么牵上了。 在旁边看完全过程的陈艺树拍了拍宋子谭的肩，眼神好像在说：‘没事的兄弟’。 宋子谭委屈极了，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被来人给打断了。 “那个。” 他抬眼一看：是一个戴着眼镜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而其余三人：哦~，是那个发现迟到的是宋子谭的男生。 那男生看了他们一圈，扶了下眼镜，轻轻柔柔的开口：“宋同学，俞同学，陶老师让你们去一趟办公室。” “叫我去办公室干嘛？”宋子谭问的一脸心虚。心想不会是因为自己今早上迟到，陶礼迟来的怒火找上来了吧？ 那男生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拿校服和校徽。”接着又抬头朝里面的俞璟阳说：“你也是，校徽。” 男生看着他们起身，补了一句，“我叫陶帆，是数学课代表兼班长。以后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陶帆……？ 陶…帆…… 陶礼！ 一旁的祝好猛地炸起，像是发现了什么宇宙终极奥秘一般，惊讶道：“难道你是…！” 班主任的儿子？！ 其余三人都被他这一惊一乍给吓了一跳。 陈艺树在他猛地站起来时就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冲出去打人。 跟他们比起来，陶帆就平静多了。 像是见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一样，他语气淡淡的解释：“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祝好瞪着眼睛，不知道大脑里又在想着什么，突然猛的抬起手，更惊讶了。 他用手指指了一下眼前的人，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话，又把手指换成手掌对着陶帆说：“那你就是……！”跟着再婚的母亲嫁过去当的继子！ 陶帆依旧风平浪静，像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一样，他侧身给出来的两人让位，边开口：“也不是。我们就是普通的陌生人，他是我高一的班主任。就这么简单。我不是什么卧底……” “呼…那就好那就好。”祝好拍着胸脯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等到三人离开后，陈艺树才一脸懵逼的问他：“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懂？” 祝好无语的看着他：“手机啊，手机！班长看到啦。万一他去跟老陶打小报告怎么办？还有啊，我以为他是陶老师的儿子！不过幸好不是，只是陌生人而已。”祝好放心的呼着气，好像自己刚刚解决了一大危机。 去办公室的路上。两人乖乖跟在班长后面，也不主动跟对方交流，就各自看自己那边的风景。 俞璟阳朝外，转头一望就是楼下种的几颗梧桐树，枝繁叶茂。宋子谭看着这边各各班级的不同形态和更多的陌生面孔，眼神里的躁动慢慢沉下去了，心情平静了些。 但想到刚才俞璟阳故意这么说话时的样子，心里又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劲。就像感觉他在故意勾我，但又没证据的无力感。 他在心里轻叹了口气，不想让俞璟阳发现自己成功了…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宋子谭立志要让俞璟阳也上一次勾，嘴角就不自觉就勾起了一抹准备干坏事的笑。 前面的陶帆走了一段路，突然回过头：“那种情况我都遇到过好多次了……真的有那么像吗？长相。” 宋子谭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过倒很快接上线了，盯着他的脸端详片刻，答道：“不像。” 于是陶帆又看向另一个人。 俞璟阳也看了半晌，不过没有给出有用的答案，只提醒道：“你要撞墙了。”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帆莫名其妙的转回头去，迎面就要撞上前面走廊转折区的墙，连忙刹住了脚。 差点就要和墙面亲密接触的陶帆被吓得惊呼一声：“卄啊……吓我一跳！” “你怎么不说具体点啊，”陶大班长自己拍了拍胸脯安慰了下自己，顺着转角拐了个弯才继续说道：“而且声音也没有起伏，根本察觉不出有危险啊……” 俞璟阳听完，沉默了一下，觉得确实占理，于是说了句：“抱歉。” 陶帆一听急得连连摆手：“啊没事儿没事儿，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再说也是我自己没看路嘛，你道什么歉啊。”陶帆笑着说，脸上也带了点歉意。 俞璟阳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尽管他本来就话少。 宋子谭察觉到俞璟阳的小异状，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就感觉到眼前的人好像伤心了些，周围的欢乐分子都比刚才低了一点。 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这时前面的人就停下了脚步，对他们说：“到了，你们自己进去吧。” 陶帆回头朝他们挥挥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宋子谭点头，“谢了啊。” 人走后，他又低头看了眼那只有些受伤的猫，给他顺了顺背上的毛。 俞璟阳被吓的一颤，抬起头紧盯了他一会，发现好像没什么用，又把头转开了。走之前还拍了一下宋子谭的手背，像在凶他。 “别摸我。变态……” 后面那个字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宋子谭捕捉到了，他低头看了眼被猫抓了的手背，轻轻一笑。 心想好有礼貌，走之前还会用爪子跟我打声招呼！ 想到他刚刚对自己说的那两个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不错，会骂我了，肯定是因为我们变熟了。 他这么想着，就哼着小曲调调，跟着前面的人晃晃荡荡的走进了办公室。 陶礼坐在第二排的一个工位上，听见声响抬了抬眼，看见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人，淡淡的说了句：“来了啊。” 然后就拍了拍桌上的两套校服，抬头对着宋子谭道：“喏，你订的校服。” 随后又低头拉开办公桌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掏了几个小玩意放在桌上。 校徽。 还是磁吸的。 “一学期两个啊，掉了可就没得补了。所以收起你们那些乱丢乱放的坏习惯。”陶礼状似随意的说道。 宋子谭刚抱起校服，陶礼就转移目光，看了眼桌上的四个校徽，然后用手抓了两个，放在宋子谭手心，说道：“这两个是你的。” 又伸手抓起剩下两个，递给俞璟阳，“剩下这两个是你的。” 宋子谭满头雾水。不就是校徽吗，干嘛还要分一下？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问，就这样带着这个疑惑回到了教室。 刚在座位上坐下后宋大少爷就开始抱怨起来：“不都一样吗，干嘛还这个我的这个你的……” 他边说边摆弄着手里的校徽，突然扬起脖子瞟了一眼俞璟阳的。 2—0—2—1—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接着回过头看自己的。 一样。 又继续往那边看：007 回头。 006。 再继续对照：0720 看看自己的：0510……是自己的生日。 宋子谭放弃探索了，用笔戳了戳前面的陈艺树，“诶，大树，为什么我跟他校徽上的那圈数字不一样啊？” 陈艺树已经懒得再纠正称呼这件事了，看着他道：“因为是自己的学号。每个人的都是不一样的。” 他旁边原本趴桌上写写画画的祝好也凑热闹地转过身来，接过陈艺树的话尾：“老师没说吗？一学期只有两个，你弄丢了也没有了，只能等下学期发了。” 陈艺树肯定的嗯了一声，然后对着宋子谭说：“他上学期才过了两周就把两个都弄丢了，直接把我们班的校徽扣分项给自己续成了黄金VIP。” “噗……” 宋子谭惊异的回想：我刚笑了吗？ 反应了一下，没有。 他又抬头看了眼一本正经的陈艺树，和在他旁边恼羞成怒的祝好，最后把头转向左边—— 俞璟阳在笑？ 俞璟阳笑了？ 窗外的阳光洒落一点在对方身上，给那个人镶了层泛着光的边。 那人微微低头笑着，手肘撑着桌面，嘴巴对上自然蜷起手掌侧面，笑得温和淡雅。整个人盛着光辉。 宋子谭看着看着，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忙用手捂了下左胸口—— 糟糕…感觉心脏又要出逃了…… 承认吧宋某，你是心动了[狗头叼玫瑰]。还有啊，这么想和老婆的校徽一样，我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来你在想要什么[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友谊的线 第5章 关系进度 结束上午的课程回到家，俞程早早就在餐桌旁候着了。 从俞璟阳进门起就跟在身后，又是提包又是递水的，走来走去半天才问出那句：“怎么样？还好吧？” 俞璟阳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还行，很好。” 身后的俞程暗暗松了口气，就又听到儿子说，“同学都很有趣。” 那就是真的很好了，毕竟能让儿子亲口说出这种话。 俞程心里吊着的那块大石头稍稍落了了一点，有些欣慰的笑了。 吃过饭后俞璟阳就回了房间，坐在书桌前掏出手机，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他带着疑惑点开，发现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那个大金毛头像。 一个没说过话的聊天界面突兀的挂着两条白气泡—— [宋子谭：我爸妈说要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宋子谭：你可愿意［玫瑰］[玫瑰]？] 玫瑰花？ 好土…… 俞璟阳看着那四个字，心想，谁家的古风小生，快来领走。 他微皱着眉打字：[不去] 几秒后又补了一条：[不愿意] 他看着聊天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十秒后收到了对面的回复。 [宋子谭：抱歉，你爸爸比你先答应了［玫瑰］] [宋子谭：所以我们下午见［爱心］［爱心］！] 俞璟阳无语：…… 中午俞程送他去学校时的路上，对他说：“今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去你宋叔叔家吃饭。所以下午小裴就不来接你了，到时候你直接坐子谭家的车过去？” 俞程下午有点事，刚好和俞璟阳的放学时间错了个开，与其让龚裴绕路跑一趟宋家回来，不如让俩小孩儿坐一块去，刚好也能培养一下感情。 俞程是能看出儿子的一些小变化的，就像他今天中午说出口的那句，‘同学都很有趣’。让俞程觉得，回学校这个决定也许是正确的。 也许是会让俞璟阳变的开心的途径之一。 俞璟阳知道俞程这么做一定有什么原因，什么也没问，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下午放学铃打后，宋某人就一直追在自己身边吵吵，从班级走廊到一楼的半封闭大操场。话题也从他的妈妈讲到了他家快一岁半的狗。 “我家养了只黄色的大金毛，就我头像上那只。它已经快一岁半了，名字叫回响。他最喜欢玩的就是……”他像是不会累似的，一直在大脑里翻找着，希望能有个足够有趣的话题，来引起俞璟阳的注意。 最好能让他再露出一个，像今早在教室里的笑容。 俞璟阳打着伞在他旁边走着，突然落他一步，把手中的伞柄往后举了举，让视野扩大了些。 看着宋子谭那张晒得有些红的帅脸，叹了口气地开口：“要不你还是进来吧，你不热吗？” 宋子谭叭叭不停的小嘴突然没声了，俞璟阳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此时顶着一张通红帅脸的宋某人内心：‘他这是在邀请我吗？’ ‘就是的吧！’ ‘都让我进来了，那一定是很亲密的关系才可以的呀！’ 嗯！就是的！ 于是俞璟阳就看到刚刚还呆愣愣的人突然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然后就低着头朝自己伞下撞过来。 黑色的伞面晃动了一下，停稳了。 宋子谭举着伞，说：“我来拿吧。” 俞璟阳看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反正举着也手累。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路过门口的一个个小摊贩的推车，停在宋家的车前。 宋子谭合了伞，帮俞璟阳拉开了后车门，洋意道：“上吧上吧。” 等人坐进去后，宋子谭才倾身坐进车里。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讲，俞璟阳只呆呆的望着窗外，看着街边往后倒退的高楼与行人。 这辆车正开向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天桥路。’ 待车辆行驶上桥面，对面又是另一片富人区，寸土寸金。 这里都是独栋的小别墅，一户一户的错落在这一片片精心养护的草地上。 一年前的俞璟阳也曾居住在这里，在母亲离开前后的八年里。 离开前是四年，离开后又是四年。都生活在这里。 在这片影子里。 直到中考完的那个暑假，某天傍晚之后…… 俞程从医院出来后，用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就带着俞璟阳搬离了那座、留有母亲回忆的小别墅。住在了现在的小区。 现在的俞璟阳早已记不清那年的那栋别墅了，包括那个女人的模样。 ‘妈妈’，对他来说是一个既亲近、又陌生的词。 亲近是因为，他也曾有过，有过从嗓子里发出“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陌生则是因为，这六年，母亲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父母离婚的那天，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唯一不同的是，原本应该在书房里等着俞璟阳的许惠夏并不在。 因为她不在，俞璟阳才难得了一次不用被关在书房里做题的自由。 许惠夏对俞璟阳的成绩要求非常苛刻，苛刻到接近疯魔的程度。俞程这几年又正是事业上升期，忙的脚不着地，顾不上家，所以并不知道许惠夏对一个仅刚步入小学的孩子施加了多少压力。 就连梦里都在演绎着白天做的奥数题。 于是这天，在强压的学习重担下，俞璟阳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他在自家院子里和几个住在附近的同龄孩子玩，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直到邻居家比他大一岁的姐姐冲进了院子——对方气都还没缓匀就开始讲话，对着俞璟阳叫道：“俞璟阳…！别玩儿了，你…你爸爸妈妈要离婚了！这会儿应该快到民政局了。快！快去！” 俞璟阳手里捧着的球“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从这到民政局还有好远，如果有车就好了…… 俞璟阳转头，看向其中一个小伙伴的自行车，边走边快速从兜里掏出俞程给的一百零用钱塞到对方手里，说道：“陈忠，借你的自行车用一下。晚点还你。”说完就扶起车骑了上去。 那个叫陈忠的男生看着他骑出了院门才后知后觉的喊道：“没事！我不急！你慢点骑——！” 俞璟阳已经顾不上什么快慢了，耳边已经有了风声，也只能听见风声，刮着他紧绷地神经。腿也已经不听使唤地自己就在蹬了，脑子里在编排着到时候拦下爸妈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说，‘妈妈，我会尽力考第一名不给你丢人的。’ 说，‘妈妈，我会听话的，你别跟爸爸离婚好不好？’ 说，‘妈妈，你们别离婚…这次的考试我有把握上年级前三的，您不等等结果吗？’ 说，‘爸爸，你们真的会离婚吗？’ 如果是真的…… 俞璟阳的双腿越蹬越快，眼看着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他的心脏开始急切地跳动。 可谁知在穿过十字路口时被一辆闯红灯的摩托给截住了，他被撞倒在地上，身体因为冲力在马路上擦了几厘米的距离，停下时自行车刚好压在了他的左腿上。俞璟阳被撞得意识有些模糊，朦胧地听见有人在喊叫。 听不太清…… 那人好像在喊：“前面撞到人啦！快快，快叫救护车！” 最后只记得那天是个晴天……太阳很大，他躺在地上，光照在他身上，很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当俞璟阳再醒来时，先入眼的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再是扶额靠在床边的俞程。周围很静，这个病房里只有他和俞程，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爸…妈妈呢？”俞璟阳试探的问道。用着略带沙哑的声线。 面前的俞程猛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了儿子那双浓墨的眼，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俞程不擅长撒谎，从他脸上僵住的表情俞璟阳就猜到了。 自己来晚了。 是妈妈抛下了我们。 他想安慰俞程，说自己没事。可是左腿上固定的夹板又在道破这一事实。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俞程的大手晃了晃，对他露出一点笑来。 没有了许惠夏，俞璟阳也还是那个俞璟阳。被许惠夏设定好程序的俞璟阳。 俞程那段时间的工作松缓了一点，待到俞璟阳出院后才又忙碌了起来，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冰冷的分数检验器…… 可是俞璟阳又知道，那个并没有消失。那台机器早已经根深蒂固的驻扎进了他的大脑里了—— “俞璟阳……” “俞璟阳？” 宋子谭晃了晃他的手臂，把他唤回这个时空。 俞璟阳有些怔愣的对上宋子谭担忧的脸。听见宋子谭问他，“你晕车吗？哪里不舒服啊。” 俞璟阳低着头皱了皱眉，摇了两下，轻声说：“没事…刚刚在想事情。” 宋子谭看着他，还是打开了窗，让夏日躁热的风灌进了车内。他告诉俞璟阳：“快到了。” 俞璟阳还是低垂着头，宋子谭看着，心里莫名涌股酸麻的劲，将整颗心脏包裹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笑着问道：“你头发是有点自然卷的吗？” 本意是想让俞璟阳转移一下注意力的，谁曾想既然这么软，宋子谭有些爱不释手了，觉得有种撸‘回响’的爽感。 可怜的俞璟阳并不知道对方把他当成了某只大型犬来撸，还在试图回想着那个女人的面貌。 许惠夏是卷发吗？好想是带点。 直到下车，俞璟阳也没有回答某人的问题。 宋子谭跳下车后，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宋回响！爸爸回来了！” “汪！” 接着就冲出一只金黄色毛发的大型犬朝这边跑来，于是刚下车的俞璟阳就看到了在院门口抱在一起的一人一狗…… 那大金毛也发现了一旁的俞璟阳，兴奋地摇起了尾巴，接着朝他一晃一晃地走了过来。 俞璟阳很少跟小动物接触，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小狗的热情。好在前面的宋子谭出声提醒：“俞璟阳，你摸摸它，它不咬人的。” 俞璟阳站在院门边，犹豫了一下，朝着不停甩尾巴的回响伸出了手，轻轻在它头上摸了摸。 小狗得了宠，尾巴摇的更欢了，把俞璟阳堵在门口进不了门。 俞璟阳无奈的笑笑，又揉了下它的头，温声道：“好啦，好啦。”脸上挂着淡笑。 这可把宋子谭搞不乐意了，合着自己逗了半天没逗笑的人被一条狗给逗笑了？？ 宋子谭不服。走上前去拽了把回响的项圈，嘴里凶道：“宋回响，不许对客人这么没礼貌！跟个舔狗似的。” 等人把狗拽走后俞璟阳才踏进了院门。 入眼的是一栋三层别墅。院子里的草坪上有一座长椅秋千，旁边还有个狗窝，白色栅栏边缘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在阳光下开的正艳。 林黎晓从自家儿子喊的那一嗓子时就被惊动了，只是不好太热情地出来迎接人家，怕吓着。 早就了解到俞璟阳和自家两个小孩不一样，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而内向的孩子往往需要用柔和的方式打开。 于是她这才估摸着时间打开门来，笑脸迎了上去：“小阳到了啊，怎么半天不进来呢？是不是我家那小子拦着你呢。”林黎晓说完就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家那小子。 宋子谭心想：天杀的我拦他啊！ 怎么好处全被狗占了？？ “我没有！”宋子谭无语，作势凶了一下林黎晓，然后走上前去拉住了俞璟阳的手腕，把人带进去了。 俞璟阳还没准备走，毕竟招呼都没打。 他被扯的跌跌撞撞，边回头望向林黎晓，礼貌的问了个好。 林黎晓笑的温和，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家居服，朝着前面正在换鞋的两人说：“好了，你们先去玩会儿吧，吃饭的时候叫你们。” 看到俩儿小孩手拉手的，这不关系还不错嘛，林黎晓不理解自家儿子怎么一脸被人家给霸凌了的可怜样。 宋子谭：so？我连我的狗都不如吗？？ 小生不才，误入了你的红尘，却又不知归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关系进度 第6章 观察日记 俞璟阳被拉着走过旋转楼梯，在二楼的走廊上路过一幅幅画作。他可以看出这些作品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笔下。 那些风景描绘的如梦似幻，色彩的搭配运用让人心跳震颤，笔触是可以看出的自由与热烈。 没有属名的画作就这样挂遍了整个二楼的墙面，像一场小型画展。 他被吸引的移不开目光，瞳孔映出了色彩，似是要迸出瞳膜的颜料一般。让重墨的双眼生出了一线亮光，短暂的破开了眼底的阴霾。 宋子谭拉着他，让这条路变的有点长，有了些指引。 “宋子谭…”俞璟阳犹豫地叫着他。 宋子谭回过头，应他：“嗯？怎么了？” 俞璟阳抬头对上了宋子谭的眼，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呆呆地微张着唇。样子有些呆愣。 刚刚只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仅仅而已。 可是对方好像在自己眼中找到了藏起的话语，并回答了他。 “那些画都是我妈画的。她是个大画家。”宋子谭说着，语气里不失得意。 在俞璟阳找回声音之际，一道女声先一步出现了：“宋子谭。” 是宋余茜。 从头到脚打扮精致的人站在三楼的大平台上，双肘平撑着玻璃围栏，正微低着头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偏向一旁的俞璟阳。 宋子谭身上的毛微微立起，叫了一声：“姐。” 谁知宋余茜并不理会自家弟弟，开口冲着俞璟阳道：“俞璟阳，又见面啦。” 指的是一周前。 刚买完教辅资料的俞璟阳从店里出来，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响，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叫喊声。 “来人啊！有人抢包啊！麻烦帮我拦住他——” 街上人流如潮，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那声叫喊很快就被淹没了。周围听见动静的人群也来不及抓住那个身影，让那人从人群的间隙钻了出去。 俞璟阳头上戴了顶半空顶的鸭舌帽，正低头检查着还缺什么，周围熙熙攘攘，人群松散，他突然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眼。 看着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步伐混乱的挤出了人流，眼神乱瞟一圈后朝着这边走来。俞璟阳没什么表情，低下头摘了帽子，随意扇了两下，又戴上，然后在对方快路过自己身边时‘无意间’伸出了脚。 “砰”的一声，那人摔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嘴里似乎还爆了句粗。周围的人四散而开，有人惊呼地叫了一声。 俞璟阳把人压在地上，还在思索怎么制住身下的人，人群里就出来了几个长相平凡的成年男子，上来就把那个男人压的死死的，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俞璟阳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弯腰捡起地上散出的书和那只棕色皮包，对那几个热心大哥说了谢谢。 后面报了警追上来的宋余茜看见这场面，一时不知道该谢谁。 她先走到压制住歹徒的两人面前：“谢谢啊，谢谢！我刚刚已经报警了，管这片的人马上就来了，只能麻烦你们再压一会了…” “没事儿美女！日行一善嘛。”其中一个男人露着大白牙笑道。 宋余茜还是连连道了几声谢才走开。 俞璟阳看着她，把包递上去：“你的包。” 周围的人群已经恢复了流动，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般平静。宋余茜接过包，打开翻了翻，说道：“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这些文件很重要，我正要给我爸送去呢。真的非常感谢你啊！不然我就完了…” 俞璟阳看着她失而复得的高兴样子，耐心地听她说完，回了句：“不客气。”就准备转身离开。 “哎…！你等一下。”手中的袋子被人扯住，俞璟阳停下动作，等着她。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我，说不定能帮上你。” “我叫宋余茜。”女生眼神坚定，就像确信自己以后真的能帮上俞璟阳似的。 周围嘈杂声不断，俞璟阳垂眸看着名片上的字，鼻梁处那颗痣被宋余茜身后背对着的霞光染红，他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张名片。 “谢谢。我叫俞璟阳，很高兴认识你。” 他把名片放进袋子里，礼貌的道谢，礼貌的回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就那样分离。并在回去的路上接受了多了个朋友的事实。 想到这里，俞璟阳对着平台上认出自己的宋余茜回了个礼貌性的笑。 “姐。” 房间里。宋子谭百思不得其解，“不是…你们怎么会认识啊？！” 两个没有理由产生交集的人居然先认识了？？ 俞璟阳在逛他书柜上的书，闻言回道：“说来话长……”视线注意到角落里那抹鲜艳的红，把那本书抽出来，在看到书名后挑了挑眉。对宋子谭问：“你还看心理学？” 宋子谭还在追问他为什么会和宋余茜认识，闻言一脸懵地抬起头。 “什么心理学？” 俞璟阳把那本书递到他面前，宋子谭刚看清就红了耳尖，心想这书怎么给塞书架上了啊，这要我怎么解释。 那天宋某人跟被夺了魂似的飘回了家，无精打采的上楼、回房间，动作缓慢呆滞。然后顺手把手里装着书的袋子扔在地毯上，直到在床边刷了半小时衡阳的校园论坛才想起来那本书。 下床拿出来一看，人麻了。 他一直没注意看书名，只记得有个“勇气”。好一个《幸福的勇气》。 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林黎晓口中的‘窝囊’。 于是窝囊的宋子谭把这本好一个的书塞进了书柜的角落里，希望这本书能窝囊的在那里吃灰，不要出来勾起自己今天的回忆。 现在这本窝囊的书被俞璟阳揪了出来，拿到了自己面前，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宋子谭大脑飞速旋转！脱口而出：“应该是我姐的，她放叉了。” 张口就来。宋子谭在心里骂自己。 其实就算说这本书是自己的也没什么，只是心里那点子不甘心不允许他这样做。心理学的书他确实不看，不过可以帮到俞璟阳的话，看看也不是不可以，宋子谭这样想。 这书俞璟阳倒是看过，只不过是初中的事了，后来吃药多了，内容也就都快记不清了。隐约还记得一句，但不清楚是不是出自这本书里了。 [世界是个巨大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一个人是无法生存下来的，人脱离不了人际关系，脱离不了人际交往……] 因为那时俞璟阳就是处在‘逃离’共同体的阶段，他没办法不被这句话所吸引，再加上那时候他已经开始阅读困难，注意力难以集中了，所以这句话被读了好多遍，因此记忆犹深。 俞璟阳嘴上应着宋子谭的话，但思绪已经不在这了。 宋子谭发现了他在走神，也发现了俞璟阳的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就像现在这个。他走神在想其它事情的时候，瞳孔是不聚焦的，眼神放空，但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不易察觉。 还有，俞璟阳不满的时候，会短暂的皱一下眉，很快恢复。这个也不易被发现。 目前宋子谭只发现了两个，但依然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发现俞璟阳的小动作让他觉得很好玩，像在寻宝。而俞璟阳好像全身都是宝藏，在他眼里每一处都在发光。 发掘俞璟阳的小表情也很有趣，因为他的表情真的太少啦，宋子谭就只见过几个常用款的，其中为数不多的两个笑还都不是对着自己的！这让宋子谭感到有些挫败，但他刚巧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 于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又让他发现了俞璟阳的一个习惯，然后他的小本本里就又多了一条： ‘他不吃辣。’ 这个壮举更让他肯定了那句：只要不放弃，都是在前进。 于是越挫越勇的某人开始正式观察起了自己同桌。 不过这个观察在距离正式开始还不到五分钟就被俞璟阳给瞪回来了。 他们的位置刚好在两对面，俞璟阳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那人跟痴汉一样的望着自己。坐在俞璟阳旁两个座位的林黎晓也发现了两人之间一丝无声的战火味，忙转头看向自家儿子，结果就看到正一脸痴笑的宋子谭。 “宋子谭，你不吃饭看人家小阳做什么？” 俞璟阳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舀了一勺汤喝起来。一旁的俞程听了笑呵呵的，不以为意道：“爱看就看嘛，又不是在打架，让他们玩去吧。”说着又用公筷给俞璟阳夹了块糖醋排骨。 俞璟阳看了眼碗里的排骨，很轻的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恢复，默默把那块排骨吃掉了。这些小动作俞程都没有注意到。 对面的宋子谭可看乐呵了，心里猜测着原因。 应该是吃太多觉得腻了。 于是宋某人自顾自把盘子里仅剩的那几块、俞璟阳吃腻味了的排骨，全部搜刮到了自己碗里。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身旁的宋余茜递了个眼刀。 于是窝囊的宋子谭又夹起一块排骨，轻轻地放在了亲姐姐身前的碗碟里。这个动作重复了三次后，被宋余茜抬手叫停了。 后半程的时间都是三个大人们在闲聊，小孩在吃饭后甜点。宋余茜拿了块小蛋糕就没有别的动作了，只专心吃手边的甜品，存在感极低。只有目光在向着两个方向转动。 她觉得宋子谭变的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宋子谭看着俞璟阳把蛋糕上的樱桃摘下来，放到一旁的小碟子里，然后用叉子挖了一块奶油吃了，眼睛好像亮了亮，才去挖了第二口，不过这次是连着里面的蛋糕胚一起。 在试毒。宋子谭总结。 备注，俞璟阳不吃蛋糕上的樱桃，不知道其它方式吃不吃，有待探索。 俞璟阳发现这个蛋糕还挺好吃，甜而不腻，口感也很好，总之就是很对自己胃口。但很快他又发现，里面放了火龙果。他皱了一下眉，觉得自己夸早了，有些后悔。 俞璟阳盯着夹层里火龙果丁看了几秒，在犹豫是把它吃掉，还是挑出来扔掉好。 又纠结了几秒，他才下定决心般地把火龙果丁挑了出来，和那个樱桃一起，放在了那个干净的碟子里，然后轻轻推给身旁的俞程。 俞程正在和宋临海聊着工作上的事，看到俞璟阳微微耷拉的嘴角，又看了眼碟子里的两样水果，会过了意。 “你呀。”俞程点了下空气，笑他。 俞璟阳看他接了过去，露出了满意的笑，样子看起来很乖。把不远处的林黎晓看得有些羡慕，心道如果这么可爱的儿子是自己家的就好了，多乖啊。 对面的宋子谭：好乖。这么乖的笑是在表达满意吗？那是不是我表现好也可以对我表达满意？ 宋余茜看着自己一脸猥琐的弟弟，百思不得其解。 观察了自家弟弟半天的宋余茜依旧没得出什么结果，只当是宋子谭在犯贱。她百无聊赖地站起身，跟餐桌上的人说了声后就上楼了。 宋子谭看着俞璟阳吃完整块蛋糕后也起身道：“走啦，不是说想跟回响玩吗？再不玩就没时间咯~” 俞璟阳擦了嘴，忙站起来，倾在俞程耳边说了句什么，就有些着急的跟着宋子谭去了后院。 宋子谭的舔dog日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观察日记 第7章 霞光拯救 在房间里的时候，俞璟阳就问了：“我等下可以再去看看回响吗？” 语气轻轻，眼睛也亮亮的。脑袋随着他一动一动的腿轻微点着，带动了鼻梁旁的那颗痣。 俞璟阳半躺在阳台那个藤制吊椅上，双腿离了地，怀里抱着那本宋子谭塞在角落里的书，小腿一动一动的晃。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也跟着抬起，看向宋子谭。 宋子谭原本还在脑子里询问老天，为什么宋回响那么招俞璟阳喜欢，现在看着眼前人对自己露出这幅可爱到要死的表情—— 还纠结什么啊！喜欢就送他呗！ 到时候还可以借这理由去见他…… 俞璟阳看他皱眉，以为他不愿意，有些费劲的从吊椅上坐起身：“不可以吗？” “没有！可以！吃完饭就去！”宋子谭顶着一张有点严肃的表情回答他。 俞璟阳被他的三连击打懵了，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举着手里的书盖在脸上，倒回了躺椅上。 书里发出清脆的笑声。 和现在的一样。重合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宋子谭你快点过来！回响它好重啊…我要被压扁了——” 俞璟阳坐在草地上，高举的左手握着一只橄榄球，另一只手撑在身侧，宋回响一个劲地往他身上挤，他整个身体被推的后仰，眼晴眯成了一条孤线，脸颊笑的微微发红。 发丝在夏季的黄昏前也多了丝欢快，自由地跟随主人敞开在翠绿的草地上。 而上空，是落日余晖，金光洒满他们周身，宋子谭却静止住了。 只剩心跳依旧鲜活又热烈的跳动着。 俞璟阳叫他，他才回神，走上前，把人拉起来，又拿过对方手里的橄榄球，一抡手——将球扔向了远处。宋回响箭似的冲出去，又以最快的速度叼回来，他听见俞璟阳夸它聪明。 自由的时间总是很快，大人们的聊天结束后，他们也一同坐上了去往学校的车。俞璟阳又坐上了宋家的车。 原因，顺路。 宋子谭看着安静下来的俞璟阳，觉得十几分钟前的那些场景都是幻觉。草地、晚霞、一个少年的笑声、一只比人重的大金毛，还有那只……开心的流浪猫。 不，不是流浪猫了。 是只…聪明乖巧的少爷猫。 宋子谭在在心里悄悄修正道。 看着他，宋子谭不自觉的问出口：“这么喜欢狗，为什么不养一只呢？”养了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遛狗了。 回答这句话的是车内的一片寂静和车窗外闪过的黄昏光晕，对方没有说话。正当他准备换一个话题时，俞璟阳才迟到的开了口。 “以前捡回来过一只，但被我妈妈打死了。”俞璟阳抬头看着外面的街景，又缓缓道：“她说……这是玩物丧志。” 最后那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踩在云上一样，没有实感，让宋子谭辩不出俞璟阳到底有没有说出来。还是说，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这是俞璟阳第一次说自己的事。 提起的却是妈妈。 他的脑袋一直看着窗外那繁华的街，一动不动。 现在正是抓着晚霞尾巴的时际，余晖很红，把靠西边坐着的俞璟阳整个笼在了光里。这次，不再是刺眼的阳光了，是粉红的霞光，光罩在他身上，显得他辛苦建起的数米高墙也不过如此。 他变的有些脆弱。 宋子谭不自觉的抬起了左手，升高、再升高，最后向前，落在了那人头顶。但这是，那人没躲。 俞璟阳转过头来，背对着光。 “我没事…已经过去好久了，我早就记不清了。”他牵起嘴角冲宋子谭笑了一下。 宋子谭看着他，一股火气不知从何而来。 后面他才知道，是因为心疼。源于心疼。 笨蛋，记不清了又怎么会提起呢，还用那种语气说出来…看起来平静的像个旁观者在说，其实就是因为痛到逃出来了，因为不敢站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视角说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记不清’了。 俞璟阳记得可清了。 宋子谭不满：“听她乱讲！她哪来依据啊？”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个度。 俞璟阳看着他说，眼睛微微睁大，这是惊讶。 他这一刻觉得宋子谭很勇敢，是自己身上没有的那种勇敢，这让他在这个瞬间觉得自己在仰望一个很厉害的人类。一个身上发着光的人。 宋子谭还在控诉着，俞璟阳没在听了，他又走神了。 不过即使走神，心里也还是暖的。因为有人，在拯救自己的那天童年。 在心理学临床实践中，有一种针对治疗‘童年’阴影的疗愈方法，叫“直面创伤治疗”。如其名，其核心在于通过系统化干预帮助患者正视、处理并整合创伤记忆，进而达到心理修复与实现‘治疗童年’的效果。 通俗的讲，就是在大脑里回到当时的场景，或在现实里模拟那个情景，不断循序渐进的再次经历那场事故，但是，会有一点不同，有人会进入你的场景中，改变这次的结局。 多重复几次，即可篡改你的记忆。 让你误以为事情本该是这样，原先的只是幻想，是做的一场噩梦。 所以在这时，七岁的俞璟阳看到了八岁的宋子谭挡在自己面前，对着妈妈喊出了：“你乱说！你哪来的依据啊？？你凭什么说养狗是玩物丧志？” “你的这种思想是不对的！”小宋子谭说完就拉起俞璟阳的手，对俞璟阳非常坚定的说：“我们走，别管你妈妈了。等她想清楚了，让她来给你道歉！”说完他就被拉着跑出了别墅的大门。 自己被宋子谭拉着跑，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大耳朵小狗，俞璟阳低头看着小狗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瞳孔里一下子盈满了橙红的霞光。 他看到的是宋子谭的背影，听到的是那个背影的碎碎念，他们跑出了那个原本晦暗的下午，回到了充满暑气的现实。 自行车的铃声“叮铃铃”的从身边响过，学生的嬉笑声也在周围绵绵不断。俩人并肩走进校门，不过是一小段距离就又有了出汗的势头，正巧路过一个同班的，那人拍了下宋子谭肩。 “宋子谭？真巧，你俩一起来的啊？”是个有些面熟的男生。 “李…享？是叫这个吧？”宋子谭犹豫。 李享撸了把头发，笑的两眼成缝：“对啊，就叫这个。” “那就好。”宋子谭笑笑。 李享打完招呼也没自己先走，就走在宋子谭右侧搭着话，俞璟阳在左侧。他拿起自己的项链看了眼，饰品在光下闪了一下。 突然的，肩上多了些重量，宋子谭用手臂圈住他：“走啊小阳，我们去小卖部买雪糕吧？我请客。” 俞璟阳没拒绝，跟着他们去了。 小卖部开设在银杏道上，进校门后的右边就是一条大道，道路两侧种满了银杏树，因而给这条道路取名为‘银杏道’。 树顶上的枝叶相互交织在一起，挡住了暑气，鸟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宋子谭扯住了俞璟阳的衣摆，抱怨道：“你走的好快。” 俞璟阳被他拉住，走的慢了些，解释道：“我想吃雪糕，好热。” 李享双臂枕在脑后，悠哉悠哉的走在他们后面，用一副老年人的腔调开导他们，“小卖部距离校门口三百多米呢，怎么说也得走个500步，所以啊，心静~自然凉~~” 宋子谭看着他汗湿的后背：“你真的凉吗？” “不好意思，快热炸了。” 三人走在道上，借着不断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带动的风来降温，小卖部的对面就是车亭，专门建来给学生放自行车的，挡风挡雨挡太阳。而绕着环道再走走，就是教学楼了。 整个学校的环道周长足足一千五百米，光银杏道的银杏就种了五百米。 宋子谭握着手里的海盐味冰棍，望着前面还剩的一百多米的银杏树，内心感叹道： 学校好有钱…… 好大方—— 俞璟阳从冰柜抓一把，转头朝后面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叫：“宋子谭，结账。” “啊、好。”宋子谭转过身来，也没问俞璟阳拿那么多干嘛，直接就伸手接过来，帮着老板装了袋。 “一共35。现金还是学生卡？” “学生卡。” 老板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睛很亮。他看着宋子谭，“小同学挺面生啊。” 李享在外面撕了包装进来，刚巧听见，就替宋子谭答了。 “啊，东哥，他是这学期新来的，刚转来我们班。” 刘易东眉一挑：“难怪这么面生。这儿的学生我天天看着，怎么着也是见过一两面的，这俩倒是都面生。” “跟着你来的，又不可能是高一新生。”刘易东看着他笑笑，朝着宋子谭他们说：“你俩叫什么名字啊？同学。” 语气温煦，声音慵懒，脸上挂着放松的笑，看得出他是个很有风趣的人。 “宋子谭。”俞璟阳替他答了。 “俞璟阳。”宋子谭报了他的名。 两人四目一对，宋子谭先笑了，对着不知情人士解释道：“他叫俞璟阳，我叫宋子谭。” “璟阳…子谭，”刘易东念了一遍，笑的更大了：“你俩儿名字取的真好，寓意也很妙，虽然没看是哪几个字，但光凭这音就很顺耳了。” 刘易东扎了扎袋子，系好。“我叫刘易东，学生们都喊我东哥，你们看着随便叫吧。对了，衡阳真的很大，你们应该抽空去逛逛，不然到时候时践课找不着教室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李享从后面咋咋呼呼的走上来，伸手挥开他。 “哎停停停！咱班里那么多人呢，用不着担心这个！别在这里制造恐慌。” 刘易东举着双手投降：“好好好，行行行，我不就看他们俩长的好看提醒一下嘛。干嘛这么敏感~” “好好做你的生意吧！”李享说完这句就转头出去了。 几秒后又踏进店门，“你们走不走啊！快要打铃了！” 还站在店内、单方面品尝宋子谭海盐冰棍的俞璟阳：“咸的。” 废话！再不走你的眼泪也是咸的！李享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了！他走上去拉起‘性格温顺’的俞璟阳：“要迟到了祖宗，三分钟赶不回去我们就要be了！” 俞璟阳的雪糕还没拆，攥在手里，人被拉着跑，边抬腿边问。 “为什么会be？不好的结局。” “因为陶礼会让你跑学校的环道！跑完你就没命了。” 路上闲聊偶然得知环道长一千五百米的宋子谭：？？ 跑环道？一千五多？？他拎着手里的袋子就开跑了，仅用了五秒就超过了前面俩人。 周围也有不少正在奔跑的学生，宋子谭疑惑地回头，问：“那他们跑什么啊？” 李享已经松开了俞璟阳，边跑边喘地回：“陶礼是主任…！这个归他管！全部统一…！” 开学第一天的傍晚——三人同跑在银杏道上，耳边只有青春肆意的风声和同龄人们的嬉闹声。 宋子谭看俞璟阳没人拉着速度就减半了，于是又拉起了他的手，带他跑，但是自己却压着速度，没刚才冲得那么快了。 俞璟阳是真的不行，小时候还好一点，现在不行了，跑多了心脏会突突地跳，像要顶出肺了一样，很容易喘不上气。所以他们俩人很快就被李享落在了后头，被甩了几十米，只能看见他那个在远处卖力狂奔地小小背影…… 小谭这么迅速的接过小羊手里的雪糕是因为怕他冻着手。小羊会笑的，只是很少，所以别觉得奇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霞光拯救 第8章 小阳小羊 由于衡阳是全科制高中，晚自习分配是二四上课，一三自习，周五一早开始周测，从早上到晚自习，一直考到周六上午放学。 对于刚进衡阳的新生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崩开局，地域级别，连着24小时不停用脑，结果第二天睁开眼还有三科在等着自己，一度让新生们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而老生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那个灵魂早就被磨灭了，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一到周五就进入考试机器模式，毫无感情、毫无杂念，一直到回家彻底解放。 当然，俞璟阳和宋子谭除外。 两人目前对此毫不知情。俞璟阳的周考卷大多都是龚裴去取回来的，他只需要在家等着，除非极少情况下，例如龚裴跟着俞程出差去了，那就只能俞璟阳亲自跑一趟了。 他收到卷子就直接做，也没关注过衡阳的考试规则，但他会定时，按衡阳的标准。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现在，一概不知的两人外加一个倒霉李享，很不幸的迟到了四分钟，但又很幸的是，陶礼没在。 打头阵的李享顿时松了口气，气还没吐完，坐在第一排的陶帆就开口对他们做出了审判。 “你们三个迟到了四分钟，已经记起来了。” 跟在李享后面的两人，就数宋子谭的脸色最难看，他“啊？”的一声，全班都抬起了头，他又赶紧把嘴闭上，摆摆手，假装无事发生地走进去。 宋子谭把袋子放在俞璟阳桌上，俞璟阳坐下后戳戳前面的人。 祝好正被陈艺树监视着做白天刚发的物理练习册，俞璟阳碰他，他开心的不得了，总算是有个正当理由停笔了！ 老师没来，祝好以最快的速度转过了身，觉得慢一秒都是对学霸的不尊重！ “咋啦小阳？”心情极好。 俞璟阳扒开袋子，“雪糕，快点拿去吃，应该已经化了些了。” “卧靠——！！”祝好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忙用手去扒拉一旁沉浸在学海里的陈艺树。 “大树大树，是雪糕！快快快回头！” 陈艺树转过来，接住迎面而来的、祝好递来的雪糕，“给你，刚好有香橙味的！真巧。”祝好说完又接着去翻袋子。 他又从袋子里搜拿出一包，惊喜道：“谁挑的啊？怎么这么对我们味口！连我喜欢的哈密瓜味都有！” 祝好视若珍宝的捧着手里的哈密瓜味冰棍，看看俞璟阳又看看宋子谭。 因为袋子是被宋子谭提进来的，他借着伸懒腰的劲偷看到的，所以不确定是谁买的。毕竟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当然，加起来就不知道了。 被祝好感激的目光晃过的宋子谭：“别错付了啊，不是我，是俞璟阳自己去拿的。” 于是那道炽热的目光转回到了俞璟阳身上，还没等俞璟阳开口，祝好就自顾自唱了起来。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俞璟阳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保持沉默。 祝好：“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 陈艺树叼着冰棒，特意拿下来，对着他发出忠告：“你再不吃就全化成水了。” 俞璟阳点头表示赞同，并对祝好解释：“我就随手抓了一把，没看什么口味。” 祝好毫不在意，依旧对俞璟阳充满感激，俞璟阳只好补充道：“钱也不是我付的，要算也是宋子谭请的。” “没事没事，都好都好~”祝好美滋滋的吃着哈密瓜味冰棒，心里在为短暂的逃离物理题而开心，因此他吃的很慢，像是舍不得似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就被陈艺树看穿了想法。 太明显了，陈艺树心道。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俞璟阳把剩下的传过去给陶帆那边了，此时的陶帆正一脸懵的寻找着第一人。目光晃过四组后排，对上宋子谭那张俊脸，一顿，内心了然。 他转回身，在草稿纸上写了行字，撒下来折了几下，让人传过去了。 宋子谭看着那张条传到自己这桌，以为是什么感谢话，结果打开来一看，气笑了。 ‘其实我没有记你们的名字，不用这样。我不是那么较真的人’ 他把纸条甩在俞璟阳桌上，一脸生气样。俞璟阳看了上面的内容后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拿到自己面前想了下，然后对着那边回信到： ‘不是，只是单纯买给你们的，不过快化了。祝好他们的都化了1/3了，你的还往后拖了几分钟，希望还能吃…’ 宋子谭看着他写，等他写完后拿过来，补了一句：其实记了也没事——SZT 只是觉得白跑了…… 如果结局都是罚，那还不如散着步回来。 宋子谭传完纸条后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头顶的空调不断吐着冷气，也没把他那点不甘心浇灭。俞璟阳在他旁边写题，很安静，宋子谭趴下来，眼睛望着他。 光照得他好白净……一个男生为什么会这么白，他不出门的吗？ 也是，他应该确实不怎么出门，不然也不会只碰见两次。 搬过来这座城市一个多月，只碰见了两次，虽然按概率论算已经算多的了，但宋子谭觉得不够。 这一个月他经常在外面闲逛，美名其曰熟悉环境。 第一次单方面偶遇是在宠物店。 他特意在平台上挑了家评分最高的宠物店，带着宋回响去洗澡。在里间看着自家大傻儿被涂满泡沫，拿手机拍了几张发到了‘四人一汪之家’。 看着群里不断弹出的消息，在旁边笑的肩膀一抖一抖，这时门口的感应门铃突兀的响起。 “欢迎光临百岁宠物店~”电子女音念道。 宋子谭隔着里间的帘子缝隙看了一眼，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弟弟。他在他爸手机上见过照片：初中毕业照。 毕业那年七月，两位父亲刚互发了各自儿子的毕业照，互夸了一顿，然后就被遛狗回来‘假装路过’的宋子谭给望见了，那时他心里想的是：这男生怎么长这么乖啊，一看就是个乖乖小孩。 于是他就开口了，“呦，爸，这谁啊？不会是你——” 知道自家儿子什么德性，宋临海立马白了他一眼，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真是对你无语了。这是我大学室友的儿子，人家考上衡阳啦。” 宋临海把手机朝儿子面前一举，“你俩小时候还见过嘞，玩了一天你就念了人家好几年，你妈说带你去你又转话题，说不好意思……” 那时他就缠着他爸把照片发自己一份，还被数落了一顿。 现在照片里的人出现在了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对着收银台前的老板开口。 “姐姐，我捡到一窝小猫，但是养不了，你这里收吗？” 声音也好乖，和他的长相一样。 宋子谭坐着有轮子的椅子，用腿一蹬，滑到了墙后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被叫姐姐的老板听起来很开心，声音是笑着的。 “收的收的~弟弟这么有爱心呐……呦，这些小猫品相都不错呢，你真的不养一只吗？” 宋子谭听着，几秒后那个很乖的声音响起。 “我养不了。快开学了，没有时间照顾它。”声音里似乎藏着点遗憾。 老板又和他聊了几句，然后宋子谭再次听到了电子播报音。 “欢迎下次光临~” 他离开了。留下了那窝小猫。 第二次就是图书馆，宋子谭不想再想起了。 真窝囊……他在心里对那时的自己埋怨道。 宋子谭手枕的不舒服，抽了本书垫上，又趴下来看着对方。俞璟阳丝毫不受影响，动作很快，笔先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遍，然后把答案写上就算完事，一题一题做下去，连停顿都没有。 “俞璟阳，”宋子谭就着这个姿势，用左手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等到对方抬起头望过来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我以后可以叫你小羊吗？” “你今天不是叫着了吗？” 宋子谭动了下，稍微抬起点身子，凑过去：“不一样，是那个‘羊’，吃草的羊。”他用气音小声解释。 俞璟阳手里的按动笔无意识地重复着按压，发出“哒哒”的声响。 他垂着眼，像是思索一般。宋子谭看得喉咙里瞬间吊起一口气，心脏紧张地砰砰声在脑子里响着，七秒后，俞璟阳启唇：“可以，你叫吧。” 俞璟阳声音很平淡，说完又继续去看题了。留宋子谭一个人在原地无声尖叫着，跺跺脚，跳了几下，然后在脑子转了五圈，把刚才的坏心情全扫空了。 在心里念了几遍这个刚被批准的称呼，越叫越上瘾。 ‘小羊。’ ‘小羊——’ ‘小羊……’ 现在就想叫叫他……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小羊…”宋子谭趴在自己桌上喃喃道，脑子里让俞璟阳和小羊的形象无限贴近。 温顺乖巧，善良纯真，坚强勇敢……还可爱。 全都对上了！宋子谭觉得自己很有取昵称的天赋。 简直就是天赋异禀！他在心里给自己肯定道。 俞璟阳是在思索这个称呼的可行性，发现并没有什么越界行为，自己名字里也有个同音字，别人听起来只会认为宋子谭叫的是“小阳”，而不是“小羊”。 于是确认安全后的他给了宋子谭一个允许的答复。 现在听到他叫出口，心里又清楚地知道对方叫的是“小羊”，并不是俞璟阳的‘阳’，有种轻微地不适应感。 有点紧张。 俞璟阳不确定自己当下的感受要用什么词形容，应该是紧张吧。 他犹豫了一下，应他：“怎么了？” 小羊… 怎么了？ 宋子谭在心里反复嚼了好几遍，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上了。 俞璟阳看着自己一脸呆傻的同桌，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他说道：“要不你也做点题吧。你是不是很无聊？” 宋子谭一惊！他怎么知道我很无聊的？！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吗？？ 那是不是再过半个月我就没有**了？ 太恐怖了吧！ 宋子谭装作平静的回答他：“没有啊，我挺忙的。我得收拾收拾书，太乱了。”都没位置睡觉了。 说着他就开始当着俞璟阳的面收拾了起来，俞璟阳看他真忙起来了，转回了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题。可是思绪被打断，一下子接不起来，他愣是呆了半分钟才开始继续动笔。 这一节课陶礼都没来，真就上了一整节自习，直到下课他才匆匆赶来。 高二的晚自习结束是九点五十分。比高一多二十分钟，又比高三少半个小时。 五十六分，俞璟阳坐上了自家的车。 龚裴问他：“小阳，在学校第一天怎么样啊？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龚裴没比俞璟阳大多少，才二十出头，但已经做了俞家四年多的司机了。俞璟阳一直喊他裴哥，龚裴也没对这个弟弟生分，叫他小阳。 俞璟阳想了下，折中的答了个“还好”，又思考起了第二个问题，想了一路，直到下车也没想出答案。 他被龚裴送到家门口，龚裴看着他进去了才离开。 关上门后，俞璟阳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翻了下，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那边发了一条有点奇怪的消息。 ［小问题：陈忠，我好像交到了一个朋友] 我们小谭还见过老婆的初中毕业照呢。这里就要问了，小羊小羊，你怎么这么乖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小阳小羊 第9章 陈忠视角 陈忠，一个贯穿俞璟阳小学和高中的人。 上小学的时候，二年级，陈忠和俞璟阳被分配成了同桌，后来发现他们住的也很近，两人关系就慢慢近了，成了朋友。 那时的俞璟阳和一般男孩子没差，只是长得清秀乖巧，在人群中略显突出，但该玩儿的都玩，也会和同龄人打闹。 三年级时，俞璟阳的成绩还不是那么稳定，总有小范围的浮动，但都是在正常范围内的进退，可却一点不如许惠夏的意。 俞璟阳考得差时，会哭着不敢回家，但在陈忠眼里，这个分数并不差，是属于优等生范畴内的。 但考得好的时候，再见到他时也是哭丧着脸的。 “俞璟阳，你怎么了啊？” “我妈妈说我考的太差了…” “怎么会呢？你可是全班第一啊！” 俞璟阳垂着脑袋，眼尾有点红，瓮声道：“可我不是年级第一啊…我才年级第五。” 他是看得最清楚的。 要说离婚前和离婚后的俞璟阳，陈忠认为，还是有变化的。从那之后的排名就可以看出来。 借给他自行车的那天之后，陈忠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到俞璟阳。 但是在事发的第二天，俞程亲自上门送回了自行车，并告知陈忠俞璟阳受伤了，目前正在住院治疗。 话音刚落下，陈忠当即就问：“严重吗？” 俞程摇了摇头，回答他：“不过可能一个月都不能去学校了。” 俞程走后，陈忠看着那辆最新款的、爸妈不给买的自行车，愣了很久。 父母离婚后的俞璟阳变得比之前安静了很多，虽然偶尔也会和陈忠嬉笑一下，但这个笑好像并不怎么轻松，像是压着重量。 像是……偷来的。 陈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只是看着他与从前别无二致但又有些许不同的笑，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个词。尽管以前的俞璟阳也很少笑。 初中的他们也在一个班，幸运的是，初中三年都不分班。 陈忠觉得初中的俞璟阳变得有些奇怪，不，又好像要更早一点，说不出个具体的时间。 俞璟阳经常走神，很多次陈忠看他时，他都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他说话时，他的回应也变得迟顿，记性也开始变差。 初二，在他们又一次排到同桌时，陈忠发现了更多的可疑点。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月考，只进行了三十分钟，俞璟阳就主动停笔了，监考老师看了半天，走过去，俯身问他怎么了，陈忠听不清他的回答。考试结束后去问他，他也只是左手攥着右手地说不知道，说突然不想写了。 陈忠没有再追问原因。 因为俞璟阳当时的表情有些痛苦。 而且他不愿意说，陈忠也不忍心揭开这层薄沙，不敢看清真相。 他知道许惠夏对俞璟阳成绩的苛刻与严厉，从二年级就知道了，因为许惠夏不让俞璟阳和同龄人走太近，怕学坏，怕成绩下降。也知道俞璟阳没考好回去是要被打手心和罚站的，一罚就是两个小时。 许惠夏走后的俞璟阳并没有获得自由，反而被自己囚?禁在了原地。 那次月考后的某天，俞璟阳跟陈忠说自己做了个噩梦，陈忠问他梦见了什么，俞璟阳说： ‘梦见……我妈说、我能有现在的成绩，都是她的功劳。还有…我在梦里写着很长的数学试卷，她就在旁边看着我写，她看着，我就老是出错……然后她就说我没用，是个废物。她说后悔生了我。’ 俞璟阳的眼神带着无助与恐惧。 当时的陈忠听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朋友，只能走上前去，在他眼里的泪水掉落之前、先拥抱住了他。 让眼泪砸在自己的肩上，没让它落地。 “俞璟阳，难过就哭出来吧，这儿又没人，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最后他还是没哭，只对陈忠道了谢。 后来他每做一次，都会和陈忠说。 ‘我又梦见了……上次那个梦。’ 陈忠突然发现，向前走的好像只有时间，俞璟阳并没有跟上。 初三那年，俞璟阳已经建起了一层厚厚的保护罩，把所有人都隔离在了外面，偶尔会放陈忠进来。 也只有陈忠能进来。 因为陈忠和他认识得最久，也离他最近。 那时的陈忠并不能找出原因，只能近距离的看着俞璟阳的变化，一天又一天地在变，直到毕业也没来得及抓住他的病魔。 毕业那年暑假，某一天陈忠接到了俞璟阳打来的电话，但对面说话的却是俞程。 那边简单的几句话让陈忠好像从地面上一瞬间落入了湖水里，深不见底，呼吸困难。 电话挂断后，他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站了很久。 久到双腿开始发麻，他才猛地惊醒。 脑子里还在回荡着电话里那几个关键词—— “俞璟阳…自残了。” “现在在住院……” “医生说……是抑郁症。” “重度抑郁。” “…重度焦虑。” 躯体化症状很严重…… 陈忠猛地想起当时俞璟阳紧握住的右手…… 那时候就开始了吗？ 还有最后几个月时他经常盯着手掌看的动作、他眼里的疲惫、时常的走神、忘记事情后的迷茫、发呆的时间开始变长…… 很多很多明显的细节，陈忠愣是没往那方面想！ 他觉得自己蠢爆了。 为什么自己那么笨？ 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如果自己先发现了，带他去医院，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反正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陈忠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一点都不疼，只有心脏依旧传来阵阵顿痛感，没有丝毫减少。 接到电话后的第二天，陈忠中午就赶到了俞璟阳所在的那家医院，冲进了俞璟阳的病房！ “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陈忠眼眶通红，喘着粗气，眼神非常笃定。 以俞璟阳的脑子，肯定早就知道知道自己生病了，那为什么不说呢？ 如果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瞒着的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陈忠喃喃地问出口。 俞璟阳躺在床上看着他，白色的床单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他脸上挂着很浅的笑，轻轻地说。 “我以为不会有事呢。” 陈忠站在病床边咬了咬牙，还想再骂些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他静静的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地板。 俞璟阳看他冷静下来了，对他开口：“我没有想死啊，你不要这样。” “我不是好好的吗？就手臂上划了几条，我爸爸说得太严重了。” 俞璟阳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用那只完好的手臂往上撑了撑身子。 “你哭了吗？陈忠。” 那个背影颤了一下，“没哭…！谁像你一样啊！”指的是俞璟阳上次落他肩上的那几滴泪。 俞璟阳看见他抬手擦了下眼睛，心里有点发堵。 “对不起。”俞璟阳对他道歉。 陈忠听了激动地转过身来：“谁要你道歉了啊！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陈忠的眼泪一直往下掉，俞璟阳爬起来给他递纸，帮他擦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一些。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了，但是我又想不通，我脑子在这方面不好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忠气鼓鼓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 俞璟阳看起来是真的很无奈，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以为我没事。而且我本来打算中考后就告诉爸爸的，但又往后拖了一下，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 他说的很轻巧，仿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这让陈忠更气愤了。 但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病人，他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无奈的陪他聊了会天，在临走时警告了一句“如果你再有什么事不跟我说的话，我们就绝交吧！” 他用他们八年的友谊来威胁俞璟阳，结果果然很有用。 俞璟阳的大小事都会跟他知会一声了。大到住院，小到复诊，再小到药物减量。 他们的友谊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陈忠的脑子不够，没能跟他考上一所学校，考去了临城的江中。两城的距离要两小时车程，也不算太远。 江中下晚自习的时间比衡阳早些，九点三十分。 此时的陈忠刚洗完澡，正擦着头发，拿起手机就看到了这条被顶上来的聊天框。 他看着这句话莫名地失笑了一下，冲那头的‘小问题’打字。 [陈忠：为什么说好像？] 半分钟没有得到回复后，陈忠猜测俞璟阳在洗澡，便也放下了手机，去吹头发了。 要说为什么给俞璟阳备注成‘小问题’呢，陈忠也道不清。 只是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备注就改了。 从“阳崽”改成了“小问题”。 因为在陈忠眼里，这就是个小问题啊。 不管能不能治好，不管复发多少次，都只是小问题，不要给俞璟阳带去压力，让‘小问题’知道这只是个小问题。陈忠是这么想的。 俞璟阳洗完澡出来，看到小绿方块上的红点，有点急切地点开。可看到消息后，又把他给难住了。 为什么说好像？俞璟阳也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明确表明我们是朋友吧？应该是的。 [小问题：因为他没有说我们是朋友，我不确定] 陈忠回了个哈哈大笑的兔子表情包，然后接道：[那你直接问他啊，不知道就问，没什么的] 俞璟阳皱了下眉，[我不要。很丢人] [陈忠：这有什么丢人的？问问题是很勇敢的，你去问问他] [陈忠：哎等等！男的女的啊？] [小问题：和我们一样的。] 陈忠在客厅里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家小阳崽早恋了。他轻快地按着语音键，说：“那你去问，明天我要知道结果。” 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威胁，反而是玩味的笑意。 俞璟阳听完，妥协了，对着那边回了个“好”。 周三这天，陶礼终于舍得告知他们周五的周测了。 一大早，刚下了早读，陶礼就进来对着一群昏昏欲睡的脑袋拍了拍手，宣布道：“这周五就开始周测了啊，别以为是小考就可以掉以轻心！开学第一考的成绩是非常重要的，啊，决定了你以后在这个学校的地位！” 话毕。台下一大半的脑袋都望向了四组后排。 众人心想，地位不就在这么？ 祝好在前面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身后的俞璟阳对众人的目光毫不知情，人已经倒下去有一会了。 宋子谭本来也想睡的，结果听到考试就清醒了。 台上的陶礼还在接着讲。 “千万不要因为答案太长就不写——！也不要因为答案太长就略写！我们阅卷老师该扣的都会扣的，啊，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班里那批刚转回去的脑袋又转了回来，看向已经睡着的某人。 被戳中的俞璟阳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宋子谭看着面朝他睡着的小羊羔，心里那点对周考的压力全没了。 台上的陶礼扫视一圈，在睡了的那几个人中点中了俞璟阳，朝四组指了指，让宋子谭把他叫醒。 宋某人哪舍得叫啊，万一叫醒了再睡的时候面朝窗户怎么办？ 于是他对着陶礼摇了摇头，并打着一连串手势表示俞璟阳不舒服。 陶礼看的云里雾里，不过也没再让他叫醒那位嫌答案太长的黑马，继续说了起来。 “也给我收收你们的狗爬字，啊，看不懂看不清的我们直接判零分！看得懂看不清的给友情分1分，这是对你们的仁慈！” 潜台词：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吧！ 陈忠，一款嘴硬会哭的好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陈忠视角 第10章 情书风波 陶礼离开后，离打铃也不过几分钟了，宋子谭正想着怎么把身旁的人叫醒，那人就自己动了下，转着脑袋在双臂间拱了拱，像在寻找一个舒服的点。 宋子谭看着他又把脸转回来，面向着自己，双眼迷惘。 班里的人大多都已经被陶礼的那番话给震清醒了，现在周围闹哄哄的，唉声叹气一片。通电的时间一到，头顶的空调也开始了运作，往外吐着冷气。 宋子谭看着俞璟阳张嘴，问了句。 “宋子谭，我们是朋友吗？” 陈忠催的不行了，比当事人还急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昨天俞璟阳忘了问，晚上就收到了陈忠的连环轰炸。 [陈忠：你问了吗？] [陈忠：你问了吗？] [陈忠：你问了吗？] [陈忠：炸弹.emoji] 俞璟阳看着被炸地震颤的屏幕，叹气地回复道：[我忘了…] [陈忠：你到底是忘了还是不敢？] 俞璟阳已经能想象到陈忠那副有些痞的嘻笑表情了，挑了挑嘴角。 回复，[我问]。 俞璟阳问出口后心想，就当是替陈忠问的，然后抬眼盯着宋子谭看。 也说不上有什么很强的期待感，但总归是有一点点的，俞璟阳自己都不知道的。可能是好奇心作祟，也可能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仅此而已。 宋子谭听了他的问题，呆了一下，脑子瞬间被炸清醒了！震惊道：“那你这几天把我当什么？？” “？同桌。？” 艹。宋子谭在心里骂了一声。 然后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般的表情，对俞璟阳说：“是啊，怎么不是啊？不然你以为呢？嗯？”他歪头与俞璟阳趴着的脸目光平齐。 最后一个字的语调上扬，用气音哼出来的，听起来可怜极了。 俞璟阳被他的突然靠近惊地往后挪了一点，有些警惕的看着他，怕他再往前凑。宋子谭停在那，等着他。 “小羊，是朋友。早就是了。” 他看着俞璟阳清明的眼睛，声音轻缓，像在开导。 俞璟阳和他四目相对，窗外的光越过了自己，照在对方脸上，把宋子谭的瞳孔映成了亮棕色。很漂亮，像宝石。 他像被蛊惑了似的，学着宋子谭的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是朋友…早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有多早，但最早也就只有来家里吃饭那次吧，俞璟阳偷偷的想。也不是很早。 宋子谭突然站起身，抬手把窗帘拉上了。光线暗了一点，俞璟阳发亮的眼睛依旧盯着他看。宋子谭只好俯下身凑近他。 “不要怀疑我们的关系，你想的第一种可能性就是答案。” 宋子谭觉得他能问，那就是想过，问了，只是因为不确定，既然不确定，那就让他确定好了。 不仅要确定，还要让他肯定。 俞璟阳没听懂他这句话，皱了下眉，没有问他，直起身子把垫在手臂下的校服外套塞抽屉里去了。 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刚打响，周围原本热闹的讲话声便小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语速很快的读书声，仔细听一下，全在读文言文。 苏雅琴昨天在课上宣布这两篇文言文今早要抽背，现在一眼望过去，个个都在埋头苦读，也分不清谁在临时抱佛脚，谁在复习了，但这种紧迫感倒是实实在在被拉了起来。 前面的祝好突然一个猛转身看向两位后桌！ “你俩背了没啊？！” 俞璟阳垂眼翻着课本，淡声回他。 “忘了。现在看看。” 祝好震惊地张大嘴。这对吗？ 这不对吧？？ 正当他被震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另一位后桌的反应就显得正常多了。宋子谭叫了一声，急切地询问：“背哪篇背哪篇？？” “论语十二章和师说。”陈艺树开口。 宋子谭听完没再说话，迅速翻到那页开始“复习”。 是的，复习。 可怜的祝好以为他俩都没背，隐隐松了口气，直到上课听到宋子谭对苏雅琴的提问对答如流也以为是运气好而已。 陈艺树听着他碎碎念了几句，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出三秒就被当事人发现了。 “你看我做什么啊？你会了吗？” “比你会。” “哼！了不起喔！” 祝好哼哼着把椅子往墙边移了点，好离‘陈学霸’远些，但还没挪几下就被陈艺树抓着椅子腿拖了回去，位置貌似比之前离得还近了。 后面这两位，宋子谭本来想从抽屉里拿本草稿纸出来，结果伸手往桌肚里一摸：一堆类似信封状的纸质东西。 他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预感，把摸到的东西缓缓抽出来。 果然。 宋子谭看着手里的四张粉色信封陷入了沉思，脑子里飞速旋转！ 什么时候放的？？ 现在居然还有人写情书吗？ 俞璟阳余光里看他半天不动，也转过头来，刚好看见他手里那抹突兀的粉色，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一起沉默了。 显然俩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正在这时，他们的其中一个后桌开口打破了僵局。 那人突然趴着身子往前凑，用书挡着半边脸，微微压着声音冲他们说道：“哦！今早我到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女生鬼鬼祟祟的，合着是来塞情书的啊！” 俞璟阳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上课被点了好几次了，连着他的同桌一起，几乎每节课都会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想不认识都难。 刘子奇看两人都注意到自己了，就把身子缩了回去，然后一脸疑惑地开口。 “诶不对啊，既然宋子谭你有了，那你同桌不可能没有啊。” 毕竟两人长得都……怎么说呢？比较出众，又刚好是同着新生们进来的新面孔，自然会引起大家的新鲜感。 那既来宋子谭都有了，俞璟阳这种更吃香的长相不可能没动静啊！ 刘子奇在心里分析的有理有据，坚定的认为另一位抽屉里也绝对有情书。 俞璟阳听了，先是回头看了眼正在讲台上讲课的苏雅琴，然后才低头查看起了抽屉。里面塞着校服外套，什么也看不见。 他把外套小心地往外抽，抽到一半，大小不同的信封就陆续掉了出来，啪啪的轻响成功引起了前方祝好和陈艺树的注意。 “卧靠……”祝好震惊。 “妈呀你俩…”陈艺树感叹。 刘子奇正为自己的猜想正确而得意着，他的同桌却突然有些牵强的咳了咳，咳嗽声一停，再一看，前面四个人迅速回归原位，低着头看起书来，一片祥和。 下一秒苏雅琴就出现在了刘子奇身后，正打量着他的书面。 还好前半节课做了些笔记，不至于太空旷，苏雅琴只停留了五秒就继续向前走去，站到了宋子谭身旁。 宋子谭歪着身子挡住俞璟阳桌下没来得及捡起的信封，尴尬的读了两句课文，假装认真。 五秒之后，老师依然在身边。宋子谭慌了，他小心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苏雅琴，发现她并没有看着自己！ 而是在看自己身侧的俞璟阳。 宋子谭也顺着苏雅琴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俞璟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了默写！并且还差一段就写完了！ 两道目光就一起看着他写完。宋子谭松了口气，这总该走了吧？结果等了几秒，发现苏雅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俞璟阳写完看苏雅琴在那等着自己，就把本子递给她。 苏雅琴算得上是年轻教师了，才三十出头，留着半长的头发，化着淡妆，没什么表情时看不到皱纹。她举着俞璟阳的本子细细看下来，最后评价道。 “嗯，不错。字也和人一样秀气。继续保持。” 待苏雅琴离开后，宋子谭的心跳才渐渐平息下来。心想，原来不止有俞璟阳能控制我的心跳啊。 他呆愣了片刻才转头去问俞璟阳。 “你什么时候开始写的啊？” 俞璟阳看着他：“在你举着粉色信封发呆的时候。”然后低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信封了。 宋子谭看着他抓起那些信封，问道：“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老师已经越过了陈艺树他们那桌，这时前面两人又转了回来。 陈艺树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他俩：“你俩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应该要拒绝吧？”宋子谭单手撑着脸，心不在焉地拿笔在课本上随意画着。 祝好：“肯定要拒绝啊，你都不认识她们。” 至于要怎么拒绝，那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宋子谭看着空白处那只新鲜的小羊简笔画，又拿着笔在羊身旁加了个箭头，另一头写上了俞璟阳名字的缩写。 又不能太残忍，不能直接站到女孩子面前说我不喜欢你之类的话，万一人家当场哭出来怎么办？宋子谭可见过太多太多了。 不想把人家弄哭，可开口也只能是说出拒绝的话。唉。 身后刘子奇的同桌出主意道：“先打开看看内容呗，如果是情书的话，就塞张纸条回拒，然后让人把信送回去她们班里。” 宋子谭看着李言西，发问道：“这要怎么送啊，总不能本人去吧？” “本人肯定是不能去的，太大排场了。到现在下课都有女生假装从后门路过偷偷看你们呢，去了岂不是让人家空欢喜一场。” 祝好、陈艺树、刘子奇一致点头，然后统一看向俩事发人。 宋子谭看着俞璟阳，俞璟阳没有犹豫地开口：“就按李言西说的方式吧。” 于是过完剩下十几分钟的课程下课后，两人就开启了回拒模式，大概扫了一眼信的内容，确定是告白之类的，两人一致写下拒绝的话。 宋子谭这边：很高兴收到你的喜欢与赞扬，但我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我想我们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成为更好的自己。 宋子谭写完看了一遍，觉得会不会太官方了，跟模板似的…然后回头看了下俞璟阳的—— 嚯，瞬间开朗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温柔委婉型！ 祝好看着后桌写，写一个字念一个字。 “抱歉，不早恋。谢谢。” 祝好念完内容：嚯，还谢谢，学霸不愧是学霸，好有礼貌！！ 两人决定好模板之后，剩下的纸条全部复制粘贴上了，直到宋某人一句“卧槽”一出。 “不是，你们学校这么高知的吗？情书还用纯英文？？”宋子不可置信地问。 陈艺树凑过去一看，“嗤”的一声笑出来，倒下了。 笑倒了一个后祝好也好奇地的过去看，“噗”的一声又倒了一个。 身后两位被点常客也下位来观摩这两位的回拒流水线，不巧，刚笑倒了俩，现在又来两个。 宋子谭和俞璟阳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看了半天，最先倒下的陈艺树先活了过来，对头顶雾水的两人解释。 “我们学校去年也出现过纯英文情书事件，但那封情书很不幸的落入了一位英语老师手里，又很巧的，那位写情书的女生就是她主班里的……”讲到这里说书人倒下了。 第二倒下去的祝好爬起来，接着讲下去：“她看里面的语法错误百出，用词不当，跟中英直译的一样，很生气，觉得自己不可能把英语教成这样，拿着那封情书去找那女生当面对质了…哈哈哈…我不行了……下一个！” 眼看着就要到**部分，李言西抢答道：“那老师说！我要是谁谁谁…看你英语烂成这样，死都不会答应当你对象的！” “好了，到最后了，我来。”刘子奇举着手，开口：“后来大反转了！女生用了一个月苦学英语，然后给那位老师写了封情书！把那老师吓得准备辞职的时候那女生才解释说—！” 刘子奇咳了咳，模仿着女生委屈又小心的腔调，学道：“老师…你看我写成这样，他会喜欢我吗？” “那老师甩下手里的辞职信对女生说，他喜不喜欢你我不确定，但我差点就成‘死都不当你对象’了！” 宋子谭听完这场绘声绘色的轮流讲解，笑着问道：“那后来呢？” 祝好：“后来那女生真表白成功了！男生很感动，答应了她。这件事当时在校园墙挂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俩毕业结婚后还回来墙里报备了！” 其实最应该感谢的是那个老师吧，无意间的神助攻。 宋子谭眼带笑意，嘴上打着哈哈，手上把模板译成了英文写在了纸条上，连着那封信件一起，塞回了信封里。 两人战绩分别是俞璟阳七封，宋子谭四封。 最后因为两位主人公不能亲自出面，任务就交给了剩下四人。 万幸的是，衡阳送情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信封背面一定会写上班级和座位号，方便各路大神回信。 于是四个人在当天中午放学十分钟后，鬼鬼祟祟的潜进了别班教室，将信封分别投送好，又悄声离开了。 嘻嘻[眼镜]，副cp的小互动和新角色[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情书风波 第11章 是巧合吗 下午，刚到校时还生龙活虎的学生在第一节课结束后就变的东倒西歪了，铃声一响就像集体被掏空了魂魄，整齐划一的倒下去。 陶礼看着倒下去的四十多号人，抽了抽嘴角，心想我还没走呢。 他拿着整理好的教案走到班门口时，迎面碰上了来上下节课的柳乐平，打招呼：“柳老师来的真早啊，我人都还没走呢。” 柳乐平穿着教师们的统一服装，黑框眼镜下的那双丹凤眼弯下来，轻笑道：“提前来导一下PPT，免得浪费上课时间。” 陶礼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青年，拍拍他的肩：“也是，看来我也要向你学习一下了。” “哈哈，陶老师你过奖了。” 班里安静的只剩风扇吹动书页的沙沙声，柳乐平看他们都睡着，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尽量不打扰到他们。 陈艺树是唯数不多的课间清醒派，此时正复习着上节课的内容，手上做着陶礼布置下来的课后作业。旁边的祝好早在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就倒下了，现在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风扇把祝好顶层的头发吹得凌乱，陈艺树用手钩了一缕缠在手指上卷了卷，又轻轻放开，把它拨好，继续看题了。 到预备铃响起的时候，班上的人才陆陆续续地起身，动了动被压的发麻的胳膊。身后的宋子谭发出一声抽气声，小心地缓慢移动了下那只手臂。 靠，全麻。 宋子谭转头看了眼俞璟阳，这不看还好，一看心脏又跟人跑了！ 这小孩怕压着手，竟然是直接把侧脸贴在衣服上睡的！两只手就攥成拳乖乖放在两侧，面朝向自己，安安静静，睡得有点沉。 俞璟阳的睫毛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外层的头发微微翘着，又被风吹得凌乱。下午的阳光照不到窗户，窗帘被拉开了，抬眼一望，就可以看见窗外的枝丫，深浅的绿叶交叠着，随着微风轻微晃动。 宋子谭再低头看面前的人时，发现他又埋着脸在衣服布料上蹭着，和上午的拱手臂差不多，看样子应该很舒服。 像猫一样。 宋子谭对着刚把脸露出来的俞璟猫打趣道：“你真可爱。” 俞璟阳正迷糊着，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含糊地“唔”了声，想着敷衍过去。毕竟又不能不理人。 宋子谭看得心痒痒，又想揉揉他的头发了，但现在应该不行，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于是他只好按耐住心里那股躁动，转头在桌上翻找起了化学书。 教室里每个人的书都垒的很高，安全感满满。只是当你要用底下的书时，就有点子费劲了。 宋子谭正一手扶着那垒书的中段，一只手慢慢地抽底部的化学书，好不容易抽出来了，发现练习册也在底下。 真是有苦无处说。 宋子谭在这边默默抽书，神态严谨的仿佛在拆炸弹，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带着点慵懒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上面的书抱下来啊…” 俞璟阳正揉着眼睛，看样子还有些困。 宋子谭终于把练习册也拯救出来了，笑着对他回道：“懒得搬啊。” “哦…” 陈艺树写完最后一题，看快上课了，轻轻把身边的人摇醒。祝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眼陈艺树，又看了眼正在讲台上忙活的柳乐平，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 “哦，原来换安眠药了啊。” 一句话成功暴露了祝同学的学渣本性，宋子谭有幸听见，笑着问陈艺树：“他这样是怎么考上衡阳的啊？” 祝好听见这话，原本迷迷瞪瞪的表情一下清醒了，主动抢答道。 “被大树强拉硬拽考上来的啊！你没看开学第一天他就压着我做物理题么！” 陈艺树在一旁看着他笑，问道：“你没听过笨鸟先飞吗？” “飞你个头！哪有把人挂排气口上飞的！”指的是飞机用来排气的装置。因为他是擦边考上来的。 虽然不是擦的最边，但也是入取线里的最后几名之一。 祝好：“再说我也没说错啊，明明就是事实。你们难道不觉得每天上课就是看着不同品牌的安眠药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吗？” “噗…！”宋子谭被祝好的大胆发言给逗笑了，顺势附和道：“我也觉得。” 祝好一听被肯定，更起劲了。 “对呀对呀，大树还笑我！真是一点都不懂我。” “是啊，这都不懂。” 祝好听完宋‘挑拨’子‘离间’谭这一连串的肯定，一脸自信的转头对陈艺树开口唱道：“你不懂我的心~~假装冷静~你不懂——唔！” 陈艺树一把捂住祝好的嘴，没让他再唱下去。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宋挑拨离间谭，揪着祝好转回去听课了。 铃才刚刚打响，课就已经进入正题了。 柳乐平在台上切换着白板上的PPT页面，边讲解道：“我们来看这个化学反应方程式，当改变反应物的浓度时，根据勒夏特列原理，平衡会向减弱这种改变的方向移动。比如说——” 俞璟阳还是很困，昨晚他又偷偷把安眠药藏起来了。 不想吃…如果不吃药也能睡着就好了。 为什么这个病这么难治？如果能快点康复就好了……俞璟阳撇向身旁正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的人，细细看了一会，发现宋子谭好像在画什么简笔画，因为好奇，他稍稍把身子凑过去一点，这才看清了他在画什么。 小羊。 像个球。 像白色棉花糖上长了一张脸和一对长耳朵。没有画手脚，显得有些怪异。 俞璟阳把身子转回来，脑子里拿这幅简笔画和他家走廊的艺术画对比了一下。 看来是一点艺术天赋也没遗传到啊。 有点惨。 俞璟阳带着点同情的目光看向一旁正笑的傻兮兮的同桌，叹了口气。 看着宋子谭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脸上挂着满意的笑，一脸骄傲的样子，俞璟阳又叹了第二口气。他转回脑袋接着听课，用笔在书上划拉了几条公式，就又发起了呆。 很奇怪，俞璟阳思维是活的时候、就像刚刚看着宋子谭想的那些时，他都能听见柳乐平讲的话，而在他发起呆时，身边就万籁俱寂了。听不见一点声响。 像活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如果没有人打断的话，他可能会一直生活在这里。 仔细想想，宋子谭从出现时就表现得很奇怪，俞璟阳也说不上哪里怪。第一次对视的时候，他看见宋子谭眼里倏的亮起了一簇光，但转瞬即逝，让俞程阳怀疑那是错觉。可是后来相处的这些天，他的眼里也还总是会亮起光来，持续的时间更久了。 还有开学那天的迟到，他并不认为宋子谭会走错，毕竟错的太离谱了，而且楼下也有志愿者，这不合理。 是巧合吗？刚好就剩我旁边的座位。 是巧合吗？因为我们的爸爸是大学室友。 是巧合吗？这么多人里，只有他让我觉得刺眼。 俞璟阳想不通，又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了。他觉得宋子谭是特别的存在，但又没有依据去证明这个观点。 学校变得有趣了，和从前不一样，俞璟阳不确定感官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可能是因为治疗起了效果，或者……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奇怪的人吗。 俞璟阳几乎一下午都在观察宋子谭，发现这人总是莫名其妙对自己笑，但是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很刺眼、很亮。 会让俞璟阳总是想偏移目光。 他走在楼道上，那人就追在后面，对他说很多话，有点聒噪。但俞璟阳脾气很好，几乎不生气，他安安静静地走，偶尔回应一下身后的人。 宋子谭跟他说了几句，觉得俞璟阳有点怪，于是走上前几步和他并肩，侧头去看他的表情。 “俞璟阳，你怪怪的。” 表情正常，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我在想东西。” “你在想什么？”宋子谭跟他一起拐过楼梯拐角，猛一下听见他的回答。 “想你。” 俞璟阳语气平静，垂着眉眼看路，一副思考状。 宋子谭一惊！想我？？ “你想我什么啊？” 俞璟阳沉思着，脑子里想着东西，嘴上回应他：“觉得你有点奇怪。” 宋子谭又问为什么觉得奇怪，俞璟阳不说话了，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像是还没想出答案。宋子谭也不再追问，扯着他的校服衣摆：“小羊啊小羊，我发现你上课一直在看我，说吧，你在看什么？” 他们走出了一楼平层，阳光倾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宋子谭顺势抽出俞璟阳书包侧格的伞，按了一下，阴影笼罩上俞璟阳，宋子谭听见他轻声开口。 “看你的书。” 宋子谭一听，有事瞒我。这气息不对。于是追着问道：“书上的什么？” 俞璟阳声音更小了，毕竟偷看别人是不对的，他弱弱地回：“画…” “画？什么画？哪来的画？” 宋子谭觉得逗俞璟阳很有趣，因为他的弟弟很可爱。他看着俞璟阳皱眉，好像很纠结似的，憋了几秒才开口回答。 “你画在书上的简笔画。你明明知道。” 是啊，我是知道，但我怎么知道小羊知不知道？只好问喽。 宋子谭笑了两声，不再逗他了，凑近些轻声问：“那小羊可爱吗？” 俞璟阳回想了下那个简笔画，虽然不能和林黎晓的画比，但还是可爱的，胖呼呼的。 “可爱。” 声音很柔和，很可爱，恢复了平常的音量。宋子谭听的很悦耳，应和道：“对呀，我也觉得小羊很可爱~” 宋子谭声音带着笑意，目光柔和的看着他。 俞璟阳觉得这句话说的怪怪的，但眼看着就快走到自家车边了，他伸手想拿过伞柄，手却不小心附上了那只比自己大一圈的手背。 皮肤比自己黄，体温也比自己高的宋子谭的手。他一下子移开，有些尴尬地又重新找了个位置拿。 宋子谭被碰到时心里一惊，差点就把手上的伞给扔了！ 还好受惊的是心脏，身体倒是僵住的。 那只在夏日里都有些微凉的手很快就移开了，落在了他的手下方的伞柄，宋子谭松了手，把伞交给他，抬头才意识到竟然已经快到俞家的车前了。他对着俞璟阳告别，心里想着他刚才那副被追问得没办法的表情，愉快的坐上了自家的车。 结果回到家——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学啊！” 宋子谭一到家就被宋余茜追着问俞璟阳的事，烦的不行，直到宋余茜再次问出那句“你和那俞家小少爷到底什么关系啊？”时，他终于爆发了，喊出了那句毫无杀伤力的话。 什么时候开学？ 宋余茜想了下。 “快了，九月中旬我就开学了。”还有一周左右。 宋子谭生无可恋，双手捂着脸喊道：“我求你快去上学吧，知不知道一山容不下二虎！” 宋余茜听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弟弟房间里的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笑：“什么一山容不下二虎？就你这样也能叫虎吗？” 宋子谭哑口，不回了。 因为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窝囊时刻。 沙发上的人看自己弟弟终于安静了，才又开口，带着那么一丁点乞求的语气说：“哎呀，我就是很好奇嘛，我都要开学了，你就跟我说点吧。” 宋子谭已经走到床边坐下了，抬着眼警惕的看着宋余茜。 宋余茜一看有希望！就立马开口道：“上次吃饭就觉得你俩气氛怪怪的，说吧，你们什么关系？” “…朋友。” 沙发上的宋余茜仰头大笑一声：“屁嘞！” “你眼睛都快长到人家脸上去了！你跟我说是朋友？你跟妈说，妈都不信你！” 宋子谭无语。 “爱信不信。” 最后姐弟俩的对话就以此落幕。 硝烟纷飞。 宋子谭上学唯一的乐趣就是可以逗老婆[摊手]。另外，祝好那句关于安眠药的话，是网上刷到的视频，很有意思，很像是祝好能说出来的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是巧合吗 第12章 哪也不去 俞璟阳不喜欢吃药，有些甚至让他感到恶心。一开始的他也是不会吞药的，一直是让医生磨成粉末，然后冲水吃进去。 直到确诊病历单下达到手里，才发觉要吃药真的太多太多了，磨成粉末药效会降低，也会增加副作用风险，他只能学着吞咽了。 刚开始的俞程也很不安，毕竟儿子又不是突然没法吞药的，是从小就吞不进去的，他也没有强求过，因为有没那么痛苦的解决方法，何必要跟痛苦的方法硬刚呢？所以俞璟阳直至十五岁之前生病都是喝的冲泡药剂。 在拿到药的当天，俞璟阳就开始尝试吞药了，俞程看着他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扔了一颗药片进去，灌水，吞咽。 “吞下去了吗？”俞程轻声问。 俞璟阳微微摇头，然后又喝了一口水，再次下咽。 俞程在旁边站着，看着坐在床边的俞璟阳，眉头紧皱。是心疼。 看着他张开嘴，把舌头上的药片露出来，又看见儿子皱着的眉和痛苦的表情，心脏更像是被大手攥着一样，连呼吸都带着绞痛。 药片经过两次泡水已经开始消融了，奇怪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不算苦，但是很怪。滋味很不好受。 本来在这个阶段易哭情绪就很严重，现在经过两次尝试都没成功，俞璟阳鼻头有点酸了。他低头把药片吐进垃圾桶，又用杯子里剩下的水漱了漱口，然后抬眼看着俞程，发现俞程正红着眼眶望着自己，不说话。 俞璟阳不甘心，接了杯水又继续尝试。可舌头仿佛有自己的防御机制，只让水进去，把药片抵在外面，最后两杯水下了肚也没成功。 俞璟阳不敢抬头去看俞程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听见俞程哑着的声音说道：“没事，吃不下我们就不吃了。” 俞程那晚陪着儿子躺了一夜，现在这种情况，他也睡不着。 但他不动也不出声，俞璟阳就以为他睡着了，开始轻轻的翻身，辗转反侧起来。 到后半夜，天光微微亮起的时候，俞程开始有些困倦了，正当他要昏沉下去的时候，就听见身边的人起身，立马清醒了。 俞程看见俞璟阳走到门口，很轻的打开房门，出去了。 不久后是浴室门的声音，俞程一下子警惕了，全身的神经都绷着，立马起身冲向卫生间。俞璟阳被吓了一跳，看着应该睡着了的父亲突然光着脚出现在门口。 “爸爸？”俞璟阳轻声叫他。 俞程回神，啊了一声，看着他滴水的下巴，又看他左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察觉到他的目光，俞璟阳举起那只手臂朝他挥了挥。 “放心，没有弄湿。” 然后又道：“没有药我好像真的睡不着……”后来就又开始了尝试，俞程在旁边看着他。 不知道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有一颗药片逃过了舌尖的阻挡，咽了进去，俞璟阳心里有了些小小的轻快，再试了几次后，他好像找到了方法。 可以吞进去了，可以睡觉了，俞璟阳开心了些，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病魔很快就缠了上来，将他的四肢包裹住—— 没有了中考的那种紧迫感，全身心都放松了，清醒的沉沦进了病魔的怀里。开始变得不出门，不下床，不进食，就连只是单单的清醒着都累，连本能的呼吸都觉得疲惫。 那年俞程在家陪了他整个暑假，又不止一个暑假。 新搬的房子很敞亮，有很多面落地窗，客厅、廊道，包括俞璟阳房间的露天阳台。 俞程尽量给俞璟阳明亮的环境，所以光设计方案就改了七版。才让这套房子充满了阳光，让光从各个地方洒落进来。 屋里是暖的，俞璟阳因为疾病而发凉的皮肤也暖了起来。 暑假结束后开学，俞璟阳休学，从学校办完手续回来，俞璟阳就对俞程说：“爸，你去工作吧。” 俞程看出了他的心思，把他抱进怀里，拍抚他的后背：“没事啊小崽，爸爸在家也能工作。不用有负担。” “爸就是想在家陪陪你而已…” 俞璟阳起初还有点推拒的意思，听完俞程的最后一句话就安静了，俞程以为他听进去了，刚想再说什么，就听见怀里的人又开口。 “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在家里安监控……我房间里也可以，厕所也行。”俞璟阳的声音很轻，很柔和。 就连平时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都带了点乞求的意味。 他想让俞程回去工作，不应该用那么多时间陪着自己。 俞璟阳搞不懂他明明那么忙，怎么会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呆在家陪自己。 现在自己已经没事了，情况也稳定了，不应该再让俞程任性下去。 俞程不能只围着自己转。 俞璟阳说出的那番话把俞程镇的久久不能回神。他半响才松开怀抱，盯着儿子看了会，当对上俞璟阳那双坚定的眼时，心里一抖。俞程突然觉得俞璟阳好像长大了好多—— 明明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他身边，却还是没来得及抓住儿子长大的瞬间。他有些不甘地握了握拳，直到指节发白才松开，声音沙哑地回答他：“好。” 然后第二天俞璟阳就带上了那只监测手环。俞程他们公司研发的、特定群体使用的手环。 抑郁症患者静息心率通常比健康人高5至15 bpm，焦虑发作时心率可达120至160 bpm。 手环一共有三个等级的预警机制，当单项指标超标、如心率达到110bpm时则为黄色预警，手环会给绑定人发送“注意关察患者情绪”的短信。 若两项指标同时超标，例如心率达到125bpm加上血氧大于90%(正常范围)时，则为橙色预警，手环会自动发送定位短信给紧急联系人，好让监护人第一时间知道患者的情况。 第三个红色预警会在心率、血氧、皮肤导电等三项指标超标时才会触发。监测手环会自动拨打120并播放呼吸引导音频，帮助患者调节呼吸模式，同时还会给监护人振铃，让监护人尽快知道患者情况。 俞璟阳看完这一大长串的说明书，没有什么波动，很自然的接受了左手腕上多出来的检测手环。 想着，如果这样能让俞程放心些的话也无妨。 于是第二天，俞程终于提心吊胆的离开了这间充满阳光的房子，回了公司。好在俞璟阳也并没有出什么事，一直安静的呆在家里解题看书。 俞程给他请了顶级家教去家里上课，但也只教了一学期就被俞璟阳告退了，俞璟阳觉得吵，尽管家教老师是随叫随到的也很影响自己的作息。于是剩下的课程都是俞璟阳自学的，再有不会的也是上网找资料，从来没让俞程担心过。 那年的夏夜逐渐和现在的夜晚重合。温风吹过阳台，顺着没有拉严实的玻璃门钻进了俞璟阳的房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舍曲林那种古怪的味道产生反胃了，难以下咽，强烈反胃，以至于刚吞下喉道的红色药片就被呕了出来，连带着晚上吃的那点餐食。 眼角都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俞程本来是想看着儿子吃完药再走的，这下把他给吓慌了，他忙抽了几张纸去给俞璟阳擦。 “怎么了啊这是……是呛到了吗？”俞程给他擦了嘴，又换了张纸给他擦眼角激出来的泪，另一只手不停揉搓着他的后背。 俞程的心脏猛跳得厉害，刚刚那一瞬间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倒流了，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紧张地盯着儿子看，担心他还想不想吐。 俞璟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色苍白，眼尾都冲红了，喉头里还在一跳一跳的，阵阵恶心感把他逼的不敢喘气了，心里有种说不出口的委屈感。 他有点想哭了。 俞程站在他身旁，俞璟阳坐着，这个姿势让俞程能很好的把他抱进怀里。俞程轻拍着他的背，语气缓慢。 “是因为这个药吗？是吃太久了觉得反胃吗？那我们换一个，换一个别的，让你不会这么难受的药，好不好…？” 声音很轻，语调很慢，耳鸣声彻底消失后，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俞璟阳缩进父亲的怀里，动了下脑袋，好让整个右耳都贴在俞程的左胸腔上。 听他的心跳。 生命真的可以很顽强……俞璟阳在心里念道。 他很突然地想起了那只小狗。 他没有告诉宋子谭，小狗后来被他和爸爸抱去了医院。医生说虽然骨头被打断了，但好在没有挤压到内脏，骨头可以做手术接上，但是要养好长一段时间，要治疗很久很久。当时小小的他无助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爸爸和医生在救小狗，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小狗受的伤害…也是他带来的。 现在的他好像也没怎么变。 只不过成了缩在父亲怀里的小狗。 想到这，他忽然又感到有点喘不上气了，那股深深的无力感让他觉得窒息。他抱紧俞程的腰，指节用力到泛白。 “爸爸……” 俞璟阳气息微弱地叫着俞程，声音埋在衣服布料里，穿透不开。 俞程眼角好似泛起了一点皱纹，但声音还是很年轻：“爸爸在呢，你听到爸爸说的话了吗？” “这些都没有关系的，地板可以打扫干净，那个药可以换成同功效的另一种，安眠药断不了我们就不断，睡不着也没关系，睡很久也没关系，没有人会怪你的。没有人会觉得你不好……我们都很好。” 俞程说着，一直说着，直到俞璟阳缓过劲来才停住，安静地看着他。 一双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心疼与爱惜，让俞璟阳心也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他深喘了口气，用双手捂着脸，声音变得哽咽：“爸爸。如果我一直好不了怎么办啊……已经这么久了，不应该是越来越好吗？我吃了那么多药了…为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以为我好了的……因为这几天，我心里…都很开心。没有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 结果最后只是一粒药丸就把他打倒了，这让之前辛苦建起来的高塔全都倒塌了。 就像海市蜃楼。像一场短暂到不需要醒来就结束的梦。 这晚俞程陪在他身边，直到他药效发作入睡了，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一点多了。 俞程拉掉了他床边的小夜灯，站起身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地合上门，在走廊上看着玻璃外面的都市夜景，站了足足五分钟，才边往房间走，边拿起手机请假。 他给俞璟阳和自己各请了半天的假。 儿子这样，他又能去哪里呢？ 俞璟阳就是俞程的全部了，他哪也不想去。但是不行，他要尽量赚到更多的钱，好让小崽以后不用面对社会那么多的压力。 bpm：指心率单位，即每分钟心跳次数。 这个章节名呼应着俞程那句：儿子这样，我又能去哪里呢？答案是哪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哪也不去 第13章 一本诗集 俞璟阳梦见了那只大耳朵小狗。 在一片青草地上，那只狗在远处，白白的，小小一团，正背对着自己。 俞璟阳有些不敢相信，步伐迟疑的朝那边走过去，脚下发出的窸窣声很快就被那个小团子察觉到，小白狗立起耳朵，回过头来，看见是俞璟阳后便摇着尾巴往这边狂奔。 俞璟阳看它往这边冲，也不走了，蹲下身，张开双手，接住了这个很有冲击力的小棉花团。 小狗直往他怀里扑，舔他的下巴，尾巴摇得很用力，像在说…… ‘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 这是脑海里传出来的声音。没有来由的，俞璟阳就确定了是怀里的小狗对他说的。 即使已经抱住了，小狗也还在往他身上扑腾着，俞璟阳还是呆着的，反应了一下才开始摸小狗的头。它的眼睛真的很大，又圆又亮，耳朵也很大，四肢很短，但是脚背很大。 俞璟阳后来在网上查过这只小狗的品种，知道了它叫杰克罗素梗犬，也知道了白色是很稀有的，是极少数情况。 有可能是基因突变，也可能是混血，总之，是一只很特别的小狗。现在他正和它在一起，在遍野的草地上。在春天里。 风扶过带着笑的脸，吹过小狗的白毛，飘向了未知。 俞璟阳一直睡到早上九点半才醒，像是要把这几天没睡的觉补回来一样。 出到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又踢踏着拖鞋走到书房门口，门敞开着，俞程戴着眼镜正在办公，看见他，一下子露出了笑容。 “崽崽，这么快就醒了？爸给你请了半天假，不急，还困就再去睡会。” 俞璟阳踩着地毯走到办公桌旁：“不困了。有点饿。” 刚睡醒，他的声音黏黏的，头发翘起来些，看起来很好摸。 俞程听了这话，忙站起身，先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很棉软。然后笑嘻嘻地说：“瞧爸给忘的……”昨晚吐了就没再吃了，今早又睡到这么晚，孩子肯定饿坏了。 俞程问：“爸去给你下碗馄饨，要吃什么馅的？” “虾儿仁…” 声音拖着他特有的小调调，像孩子撒娇一样。他睁着一双刚睡醒、还有些朦胧的眼睛冲俞程看去。俞程只听这个调子就懂了。 他家崽刚睡醒正向自己撒娇呢嘛。 俞程心里冒出泡泡，紧张了一晚上的心也往下落了一点。俞璟阳没事，状态看起来也还好。俞程站在他面前，双手捧起儿子的两边脸颊往中间推，肉被挤在一起，样子有点滑稽。 他冲俞璟阳笑：“这么大了还冲爸爸撒娇呢…我家小崽是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俞璟阳的脸红了一点。他想起昨天放学被宋子谭揭穿上课一直看他的行为，有点脸热。 于是他尽快岔开话题，就着现在这个被推着脸的样子对俞程重复道：“好饿。要吃你做的虾仁馄饨。”再次撒娇。 俞程看他认了，心里开出了花，一下就把到手的宝贝撒了，应道：“好嘞，一碗虾仁馄饨。” 俞璟阳看着他走出书房的背影，摸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出了书房。 由于早上吃的太晚，导致俞璟阳到饭点时并不饿。阿姨给俞程做了份单人份的餐就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嘱咐俞璟阳饿了给自己发消息，她随时上来做。俞璟阳看着阿姨走进电梯的身影，扶着门框对她道了谢。 俞璟阳没什么兴趣爱好，但偶尔会翻翻诗集，尝试一下别人口中的诗与远方。 这个表述的其中一个版本是：‘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诗和，远方的田野。 俞璟阳有股冲动了，他想去看绿色的田野。但那想法也只是暂时，因为一旦过了这个时限就不会想去了，去了也并不会有什么感触。如果真的要实行的话，只能在他一有这个想法时就将他带到田野，一分一秒都不拖延。 俞璟阳回到房间，坐在床边翻起了一本诗集，一位患有双相的作者创作出来的诗集。 俞璟阳觉得比起诗集，这更像是一本病案录。 因为里面大部分作品都充斥着绝望的气息，让人有股窒息感，但绝望之中又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像是奇迹一般地、让绝望与希望共存。 让读者既能感受到作者那时奄奄一息的记录，同时又让读者感受到她体内拥有强烈的生命力——像是把心跳给到读者，把她的心脏安在了读者身体里，一起感受……她的感受。 俞璟阳随手打开了一页，翻到的是第48篇，题名：。 开头第一句就是：[爱是野蛮生长的玫瑰，我是初遇灯塔的航船。] ——[我爱上你，亦是你指引的我、你吸引的我。] ——[而我被你的灵魂所吸引，均是我自愿的。] 这是第一小节。 俞璟阳品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了黑夜、航船、灯塔。还有玫瑰。 他能想象到一艘在大海里迷失方向的航船，在绝望中遇到了灯塔。灯塔照亮了方向，指引着它。因为它愿意跟随灯光的方向行驶，是它自愿的，所以后面爱上了‘它’，也一并是它自愿的。 它。一个没有具体代指的对象。 是隐晦的。神秘又不可控。 后面还有三段，除去最后一段的重复第一段，只剩中间两小节了。 俞璟阳大致扫了一遍，确定是在讲爱情。看到最后，发现作者还写了后话： [爱，就是双向臣服。谁都可以是上位者，谁也都可以做臣服者，两个相爱的人走在一起就是携手共进，所以上下并无所谓，因为深爱着对方。] 这时，床边的手机开始震动，俞璟阳把书放到一边，拿起手机点开。是宋子谭打来的语音通话。 俞璟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但又不敢说话，只好等对面先开口。他低头扣着棉制睡衣的布料边缘，因为在等待，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是紧张。 有点紧张。 还有点害怕。 那边原本响起的呼呼风声突然变安静了，然后就是……很多条腿奔跑的声音。？接着就听见一声摔地上的闷响和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 俞璟阳表情有些困惑，直到对面终于开口。 “小羊。”宋子谭的声音带着笑，身边好像还有个类似粗喘息的声音，俞璟阳举着手机听着，辩不出来。 他应了一声：“嗯…” 另一边的宋子谭：狼狈的坐在自家门口的瓷砖地上，一只手用力摁着不断往上扑的孽子，另一只手高举着手机把扬声口贴近耳朵旁，脖子仰着。 今早去到学校的时候俞璟阳的座位还是空的，宋子谭以为是自己来早了，结果直到打早读铃也没见着人影。他问了一圈身边的人，都不知道。直到下早读陶礼下到班里才得知俞璟阳请了半天假。 宋子谭心想，不会是感冒了吧？ 可是昨天晚自习都还好好的啊，怎么回家睡一觉就感冒了？ 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系那个人，他煎熬的上完了上午的课程，刚坐上自家的车就让司机开快点，有急事。 结果急还是心更急，车都没跑过他的心。在快到的时候他才想起车上有一部自己的备用机，立马左转右转的翻了出来，登上了绿方块。 快是挺快。只是在他打过去等待接通时，车就已经到了自家门口。他刚下车手里的电话就接通了，但眼前还有个更着急的事。 宋回响冲他撞过来了！ 这货甩尾巴抽到大腿都能痛死个人！这要是撞上来不得飞出十米远啊！？ 宋子谭只好举着手机在院子外面跑了一圈，好让这大狗能有点缓冲，不至于这么迅猛的撞上来。 他在外面绕了一圈，就在他跑进院子离家门越来越近时！就被宋回响撵上了。他被狗一把扑倒在地，摔了个屁股蹲，你刚想臭骂自己儿子，突然想起手机正在通话中，只好憋了回去。 他摁着宋回响的狗头从地上蹲起来，也没起身，就着这个姿势和对面讲起了话。因为没跟俞璟阳打过电话，所以一下不知道该用来做开场白，憋了几秒，才终于想到个词。 “小羊。” 一叫这个词他的语调就会不自觉上扬，带着笑意。然后对面应了一声，声音含含糊糊的，可爱的要死！ 幸好是我弟弟！ 琢磨了一上午俞璟阳的请假原因，在听到他的声音没有鼻音之类的后，放了点心。竟然心放下了，那就起身吧，他一把推开体重和他相当的宋回响，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到门口。 边输密码边问：“你上午为什么没来啊？” 俞璟阳垂眼看着聊下的地毯，声音淡淡道：“在睡觉。” “啊~？睡觉？你昨晚干嘛了？” 宋子谭已经进了家门，一把将书包甩在换鞋凳上，打开冰箱给自己拿了瓶水。 俞璟阳在想要怎么说，又不能和人说自己哭了，丢人。 他斟酌了一下，小声说：“写题写太晚了…”声音越来越小，一副心虚的样子。 宋子谭用脖子和侧脸夹住手机，拧开了那瓶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一口。他没纠结俞璟阳话里的真假，只是问：“那你下午会来吗？” “会。” “OK。” 然后他们就在校门口相遇了。龚裴打着伞准备把俞璟阳送到门口去，结果就被身后的一道声音给叫停了脚步。 “俞璟阳—！” 伞下的俞璟阳停步，回头望去，看见了刚跳下车的宋子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轻快感。他对龚裴说：“裴哥，把伞给我，我自己进去。” 龚裴有些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有点毛躁的少年，并不信任，不过最后还是把伞递给他了。 “谢谢哥送我，下午见。”俞璟阳对龚裴摆手。 龚裴朝他点了下头，转身向着卡宴走去了，直到两人进了校门看不见人影，那辆卡宴也迟迟没有动，就停在人来人往的校园路口。 龚裴坐在车里，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低头给备注为‘老板’的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五分钟后，他灭了烟，一脚油门踩下去，车辆平稳的行驶进了车流里，一下就找不到踪影了。 两人走在一起，宋子谭又自觉地拿了伞，举在彼此中间，俞璟阳也开始渐渐习惯他这种行为了。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子谭要帮自己撑伞，不过这次俞璟阳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因为宋子谭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 一个在自己面前就会显得很奇怪的人。 不过这种奇怪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除了有时候会把自己缠住以外，一切都好。 宋子谭举着俞璟阳的黑色遮阳伞，单手插兜走在他身旁。伞顶晃动间闯进来的阳光把俞璟阳的皮肤照得瓷白，像在发光。 想到眼前这个人皮肤的微凉触感又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是吃药吃的、还是身体太差，但总归都不是好的。他有点想去问问俞程了，但又不好开口，也开不了口。 没办法开口啊这种……很容易引起误会的，尽管自己也是无意间发现。 两人进了教学楼，宋子谭合上伞，插进自己书包兜里了。俞璟阳回头看他，表情疑惑。宋子谭勾起嘴角笑笑，走上前去把他揽进怀里，顺势捏了捏他有些微凉的胳膊。 “走啦，反正下午我们也一起的啊。” 确实。俞璟阳下意识在心里回了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并肩共撑一把伞，到现在自然而然地认为本就该一起走，也才用了不过四天而已。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俞璟阳跟着他的力往前走，边迈步边想。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同行，自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了。 诗的完整版请移至隔壁《阳安》诗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一本诗集 第14章 终身复发 俞程在办公室里收到来自龚裴的报备，只不过这次的比往常多了句话：[老板，小阳进去了。还有一个，他最近和一孩子走的比较近，没关系吗？] 俞程放下手上的事，盯着这句话，手指悬浮在屏幕上，迟迟未动。 他猜想应该是宋子谭，不然儿子不会轻易和别人走太近的，他太了解了。但因为担心，还是不确定地问道：[是宋家那小子吗？] [是。] 俞程看到回复心里有底了，放下心来：[不用管。小谭是个好孩子，看得出来他想和小崽做朋友。不干涉，让他们自己相处去吧] 龚裴那边很快回复，[好。] 俞程的办公室位于这栋楼的20层，有一面落地窗，正朝着阳，但由于右边的墙面转折，刚好可以挡住阳光照射到办公桌的这小片区域。俞程看了眼桌上摆的小相框，心情愉悦。 办公桌正前方不远处摆了一套和俞璟阳卧室的同款沙发套组，在这间办公室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而这套沙发的左侧，靠墙的角落里还有一套皮质办公沙发，相比起那套浅黄色的布艺沙发，这套更像是这里的标配。 俞璟阳偶尔会来这里，但次数真的很少，为数不多的那几次还都是被俞程打包过来的。 俞璟阳的免疫系统天生不完善，这就导致他抵抗力比同龄人弱很多，每到换季总要往医院跑几次，感冒发烧反反复复也不见好。俞程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家，就连人带被地把他抱过来了。 只一次，俞程就马上又订了一套沙发摆那，好让俞璟阳呆的舒服些。 那个位置总能照到阳光，俞璟阳坐在那，被笼在光里，很安静。不吵不闹。俞程每看一眼都心疼一次。 他就这一只小崽，怎么会不心疼呢。 那个冬天的俞璟阳和夏天那个叫着自己快回去工作的俞璟阳截然相反。在俞程陪着他的那个暑假里，他恢复的很快，自己走时的状态也很好，请的家教辞退后他也能自学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就在越来越好时，当所有人都以为康复了的那个节点，在去年冬天——又一次暴发了。 明明一直在吃药，遵循医嘱，一次也没有落下，定期复诊也都去，一次也没有延误过。可上天却好像给他们开了一个自私的玩笑，随意拨动着手上的棋子，让好不容易重新充起希望的人回到起点，站在原地。 被束缚上枷锁。 俞璟阳的那个冬天过得格外痛苦，他下不了床，像被藤蔓缠住一样，动弹不得，动一步都费劲，进食量也少得可怜，少到可以连续两天不吃东西。俞程说要带他去医院，俞璟阳非常抗拒，最后只好做罢，请了医生来家里看。 医生给他挂了两瓶葡萄糖，又提了些建议和注意事项，最后说：“要让他自己有求生意识，他把自己困住了。” 这时远在八十四公里外的老两口坐不住了，第二天就提着行李登门拜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一家老小团在一起，比之前热闹多了，老两口话多，那时的俞璟阳也不嫌吵，精神好的时候会坐起来陪爷爷奶奶聊两句，回答都很简短，但老两口很知足。 再好一点的时候他会自己去阳台边望着下面的车流看会，顺便晒晒冬天的暖阳。会陪俞青山下下棋，跟苏晓兰出门买下菜，有想吃的东西也会主动开口跟大人们说，一切又都在变好，顺心顺意。 但这次众人都没再放松警惕，刻刻考虑，处处保护着。以至于持续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恶化的势头。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但由于天气炎热，上课地点改成了室内体育馆。 这里除了他们班还有三个班级，一个年级各一个，人多嘈杂，各种声音混合着被关在这偌大的场馆里，沉闷得像湖水。 因为是这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隐秘的激动。女生们已经各自扎好了堆，正小声嬉笑着，男生这边倒是懒懒散散的分散开来，跟同性相斥似的，各发各的呆，各看各的地板。 除了个例。 俞璟阳和宋子谭外加前桌两人以及后桌两人，共六人扎成了一小堆。祝好就是个话唠，和刘子奇这位外向人士刚好凑成一对，很聊得来，连一旁的陈艺树都插不上话。 不过也不影响什么，陈艺树转头向身旁的宋子谭搭话：“你家住哪的？” “天桥路那边的小区。” 别墅区。 陈艺树笑着转回头，目光落在祝好身上，说：“有点远。” 宋子谭非常认同，点头道：“我也觉得。” 当时选房的时候宋子谭还在上学，林黎晓也在外地跑展会，房是宋临海和宋余茜去看的，当天看上就签了合同，连着选家具的重大任务也一气呵成地做完了，等他放假的时候就被带着直接搬了过来。真是一点也没掺和上… 俞璟阳坐在旁边的一张长椅上，两条小腿搭在一起，手撑在大腿两侧，眼睛看向面前的、宋子谭的腰上，样子很乖，不知道是在听他们说话还是在发呆。 宋子谭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继续和陈艺树闲聊。李言西坐在俞璟阳旁边，刚好宽裕地将这张长椅坐满。 “你和宋子谭很熟吗？感觉你俩形影不离的。”李言西语气平常，里面并没有探究的意味。 他个子比俞璟阳高一点，皮肤也算是男生里比较白的，眉眼周正，校服整洁，一副好学生样。俞璟阳看了一会，才有些迟疑地回：“我不知道，我们也才认识不久。” “啊？不会吧，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他转过来都不跟身边的人玩，只和你说话诶。” 俞璟阳想了下，反驳他：“他也和陈艺树他们说话了。”语气带着点执拗的劲。 李言西笑他：“是吗？” 俞璟阳低下头看自己的腿，调整了下右腿的姿势，回道：“是的。”然后又抬头望着宋子谭的身影。李言西看着，觉得他比起偷听，更像是在观察什么。 说不清。 这时体育老师才迟到的赶来，边往这边走边吹响口哨，拍拍手掌，冲人堆里喊道：“高二3班过来这边集合！从矮到高排成四排。” 人群这才开始动了起来，纷纷转头对比着自己的身高走动着。前两排都是女生，俞璟阳站在第三排，左边是个留着八字刘海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右边是李言西。那女生转头看他，轻声对俞璟阳说：“你好呀，我叫沈梦婷，认识一下？” 俞璟阳看着前面女生的背影对齐了下位置，才把头转过来，看着沈梦婷说：“你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语气和神态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沈梦婷笑着把头转回去了，看样子很开心，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这让俞璟阳心里隐秘地松了口气。 他不擅长笑，每次心里都有种轻微的不适应感，好像做了多余的表情，会不由地紧张。除了某些时候，会不自觉挂上淡笑。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体育委员在前面带着做热身，嘴里喊着口令，俞璟阳分神做着，心里在琢磨沈梦婷为什么会和自己搭话。 沈梦婷，人如其名，为人热情，性格洒脱，在后排经常可以听到从前排人群里传来的、她豪爽的笑声。同时又是文艺委员，这几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出后排黑板的防溺水主题板报，和小姐妹们聊天时总会被声俞璟阳不小心听到一点，不过好在自己听不懂，不然会感觉不太礼貌。 已有前车‘偷看同桌简笔画’之鉴的俞璟阳小心多了。虽然现在还隐约记得几个词，但已经没什么用了。 什么“公兽”什么“互工”，还有“追妻火葬场”之类的。除了最后一个在电视剧里听过外，其他的都奇奇怪怪的，记不住。 宋子谭在第四排，但是位置靠左，他侧头看着前面俞璟阳单薄的背影，第一次恨自己长的不够高。然后又转头看了眼自己右边的男生，发现他也在往那个方向看，只不过目光落在俞璟阳旁边的那个女生身上。 宋子谭一笑，呦，暗恋。 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眼神。 庄众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干嘛？”语气有点不耐。 “！没事。”宋子谭赶忙转回头不去看他。 做到坐位体前屈了，宋子谭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叫道：怎么还是个断眉啊！样子怪凶的。 不过好酷。 庄众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热身运动做完，体育老师让课代表带着跑一圈，又说：“第一节体育课，就不给你们上难度了，你们跑完这一圈就自由活动吧。想玩什么器材室里都有，不过要在下课之前物归原位，明白了没？” 众人异口同声地拖着长调：“明白了——” 然后队伍就以高潘为首动了起来，但刚跑了不到两分钟就有女生喊太快了，让高潘跑慢点，高潘就又放了点速度，蹬着略带委屈地小碎步带完了一圈。 自由活动时间，人群又各自分散开了，已经和别的班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俞璟阳坐在看台上，祝好在他身边。蓝球场上有一群男生在打球，室内一整圈的风扇呼呼吹着，窗户大开，时不时有温风吹进场馆内，拨拨俞璟阳的发丝，又刮过他的脸。 一团一团的人群像蚂蚁在小聚，正用触角触碰着交流。俞璟阳望着篮球场的方向，目光跟着宋子谭在人堆里游走。 略显青涩的肉/体碰在一起，又分开，球在众人手中传递，最后飞向篮框。 撞了一下，进了。 一旁的祝好站起身，用双手圈在嘴边当扩音器，冲着那个方向喊：“陈艺树帅死啦——” 球场上正掀着衣服擦汗的身影颤了一下，往这边看来。祝好对着那人竖了个拇指，陈艺树点了下头，移开了目光。 祝好收起自己的大拇哥，小声冲着台上骂道：“切！装什么高冷啊！莫名其妙。” 然后拉起一旁的俞璟阳道：“走，我们去买水吧。” 体育馆每个入口进门不远处都放置了几台自动贩卖机，学生除了用学生卡还可以直接输自己的学号来购买，钱从学生账户里扣除。 俞程开学时大手一挥往里面充了一千，俞璟阳花销少，至今连十块都没花到，于是他开口对祝好说：“我请吧。他们所有人的。” 指的是球场上那群。 因为觉得只给认识的宋子谭和陈艺树买会让别人尴尬，干脆全买上，反正这些钱一个学期自己也花不玩。 祝好听了他的话吓一跳：“为什么啊？？” “卡里钱太多，花不完。” 俞璟阳淡淡地简述道，全然不顾身旁祝好嘴巴的死活。 祝好嘴巴张得越来越大，直到完全不能再开了才闭上。他又冲俞璟阳竖了个拇指，俞璟阳看了一眼，说了声谢谢。 祝好追着喊：“爸爸，义父！仗义，豪爽！男人的味道！” 俞璟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应他。走到贩卖机前输学号，然后让祝好选。 祝好蹲在贩卖机前疯狂往外掏着饮料，矿泉水只拿了少量，俞璟阳看着他掏了一会，从贩卖机侧面的抽拉盒里扯了个袋子，蹲下身往里装着饮料。 祝好抬头露出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崇拜道：“俞璟阳！我觉得你刚才面无表情输学号的样子特别帅！” 太帅了！等我有钱我也这么干！ 俞璟阳没抬头，回他：“我不输学号的时候应该也帅。” 肯定句。 因为上次那堆情书里，每封都有一句“我觉得你很帅”，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也是“帅”字。好几封里面都列了一堆干什么的样子帅，总觉得她们把自己干过的事全说完了。 写题、听课、跑操、听别人说话、淡笑、发呆、问好……已经是把他在学校做过的全说完了。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被人安了监控。 感觉被人做了局一样。 庄众和沈梦婷是一对，从校园到婚纱的关系。 根据临床数据显示，规范治疗下85%的患者能达到临床痊愈，但仍有20%的复发。很遗憾，小羊就是那少量的20%。 首先小羊有过一段时间的擅自停药行为，但后来被俞程发现了，然后就每次都要盯着他吃完才走。 其次就是个人心理特质，就像医生说的，“他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困在了一个怪圈里。 环境因素这里就排除了，因为父亲用七次修改方案让这个家里充满了阳光。 最后就是童年创伤，童年一般都是记忆模糊的，但一旦有重大事件就会很容易铭记一生。更不用说小羊坚持了三年，从6到9。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有小谭还有爸爸在，复发周期会变得很长，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终身复发 第15章 疤痕之下 两人正装着水时，沈梦婷和另一个女生刚好从门口进来，看见他们这架势，先是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笑着朝他们道：“你们怎么买这么多啊，请客吗？” 祝好这个小交际花在这几天就已经把班里大半的人都聊了个遍了，没聊过的也多多少少叫得出名字。不过巧了，这个不仅聊过，关系还不错。 “婷姐！真巧。”祝好打了声招呼，又想起沈梦婷的问题，回道：“嘿嘿，是请客！不过不是‘我’们买，是小阳一个人请的。” 我字的音压地很重，在重点强调，沈梦婷听了，把目光又放回那人身上，脸上挂着礼貌的笑。 语气真诚道：“真大方。” 俞璟阳抬头看了她一下，然后随手拿起一瓶还没来得及装袋的阿萨姆，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很温和的说：“你喝吗？” 沈梦婷很意外地看向那只手，愣了一瞬，然后笑着摆摆手：“我不喝这个口味，可以换成橙汁吗？” 俞璟阳没回她，垂着眼从袋子里抽了瓶橙汁出来，就着蹲下的姿势递给她。等她接过后，又问她身旁那个扎双马尾的女生。 “你要什么？” 那女生对上俞璟阳如平静湖水的眼睛，有些紧张，声音也很胆怯。她小声开口道：“汽水可以吗？” 一旁的祝好手上刚好拿的就是，于是顺手递给她：“我这里有。” 那女生小心地接过，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说完后，三人都下意识觉得俞璟阳不会回，谁知面前的人却站起身抖了抖腿，把贴在腿上的布料晃开，让人意外地回了一句。 “不客气。” 声音没刚才那么平淡了，沾了些许轻快，显得更加温和起来。 那女生面色红了一点，拉了拉旁边的沈梦婷，沈梦婷这才反应过来，晃了晃手里的那瓶橙汁，语气轻快地对他们说：“那我也谢谢啦~，我们就先过去喽？” 这次俞璟阳没回，他在点数，然后又回头刷了几瓶。祝好倒是注意到了沈梦婷的告别，抬头对她们笑着道：“好嘞。待会儿见！” 两个女生离开后，俞璟阳刚好把剩下的几瓶水装进去，刚要扎袋，祝好就阻止道：“哎哎！等一下，我的还没拿出来。” 俞璟阳停下动作，把袋子重新打开，看着祝好埋着脑袋在袋子里摸索了一下，最后抽出一瓶饮料和矿泉水，这才满意的对俞璟阳笑：“好啦，你绑吧。” 两人走到篮球场时，他们像是刚好结束一场，正在休息。 祝好一看时机正好，便拎着袋子一路小跑过去，把袋子甩在篮球场中心。 “来来来！咱们俞少爷请客啊，一人一瓶。”喊完就往某个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宋子谭正拿着纸巾擦着汗，面色潮红，闻言也朝人群走过去，但走到一半发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并不在中心，于是又停下脚步，转着脑袋扫视了一圈，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寻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也不管渴不渴了，抬起腿就大步往俞璟阳的方向冲去。 俞璟阳刚捧着一瓶牛奶坐下，就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阵阵脚步声。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同桌正往这个方向冲来。 不，准确的说是往自己冲来。 看他那架势，如果真冲过来都能把自己撞飞出去，俞璟阳心里竟奇迹般地生出一丝恐惧感。 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躲一下，那人就在10米外的地方开始减速了。 于是俞璟阳也不动了，安静的坐在原位等着他过来。 宋子谭看他本来挪动了一小寸的腿又收了回来，安静的看着自己，心跳得更快了。本来刚刚打球就激情过盛，结束后心脏都还在快速搏动着，现在一看到那条收回去的小腿，他感觉自己要兴奋死了。 如果自己死了，那就要他负责。 不是因为他害的，而是他想讹一讹自己的弟弟，当做他忘记自己的惩罚。 宋子谭跑到他面前，又没有靠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透露出渴望。 俞璟阳觉得自己好像能看到他狂甩的尾巴。 像宋回响一样。 那人看着自己又不说话，让俞程阳有些不自在，他不安地动了动搭在左小腿上的另一条小腿，抬眼看着宋子谭。 宋子谭看出了俞璟阳有些不自在，于是站在原地解释道：“我刚打球出汗了，很臭。”语气里带着一丝浓重的嫌弃意味。 俞璟阳心想，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自己还能嫌弃自己。 不过他不嫌弃他，毕竟人都会出汗，而且这个是刚出的，又没有放好几天。放好几天那才臭呢。于是俞璟阳对着垂下尾巴的宋子谭说：“你过来吧，我不嫌弃你。” 宋子谭闻言心里一喜，刚才局促的样子眨眼间就不见了，后面那条尾巴又晃了起来。俞璟阳看着他恢复生机，心里也跟着轻快了些。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又挂上了淡笑。 也没有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可以影响自己的心情。 等宋子谭终于走到了他面前，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俞璟阳面前，自上往下的俯视着眼前的人。像在端详着什么。 老师来之前就看他坐得很端正，两条小腿互搭在一起样子还怪乖的，可是现在也一样，就感觉有些奇怪了。 这不像是一个坐姿习惯，反倒像在遮掩什么，宋子谭第一反应是俞璟阳受伤了，但不敢和别人说，可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在他刚才移动小腿的时候，交互的那块皮肤露了出来，并没有出现伤口。 现在那两条腿还是贴在一起，不由地让宋子谭感到些许不安，预感好像自己就要发现什么了。他的秘密。 俞璟阳看他不动，还一直皱眉盯着自己看，又有点别扭了，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强烈的紧张感让他的小腹有些隐隐作痛。他把手上的舒化奶握的紧了些，捏了起来，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面前的人就先一步动作了。 宋子谭突然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一只手掌搭在他的左膝盖上，用了点力度往外推，像是在指示俞璟阳张开腿，又用带着点喘息的口吻问：“给我看看。是不是受伤了？” 仰着头，下额线上还挂着滴汗水，眼睫毛因为出汗而粘连成一簇一簇的，从侧面看起来又长又翘，宋子谭单膝跪地的看着俞璟阳，两只手都搭在了他的膝盖上，眼神带着担忧。 周围有人侧目看向他们，小声说笑着。伴随着膝盖骨传来的热量，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凝固了，俞璟阳低着头不去看他，小声说：“我没受伤。” “好。那你让我看一下，我得确认一下真实性。” 俞璟阳皱眉了，有股想踢眼前人的冲动，但是又不能这么做，于是只能皱着眉头跟自己的思维犟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放下了那只有点别扭的右腿。 左小腿露了出来，宋子谭移动了下自己的位置，好让光线照过来。 皮肤刚被照亮，那条疤痕就变得无处可藏了，**裸的展现在他眼里。 宋子谭蹙起眉，右手小心地捏起他的小腿看了下。 那条疤足足有五厘米长，亮白色的一条，像一片落叶的侧面。放在远处看的话是不明显的，但如果周围环境光亮的话还是会很容易发现，近处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显眼的有些刺眼。 俞璟阳觉得被他握着的那块皮肤生出了强烈的灼烧感，想躲，但是被握的太紧了，弄不开。 他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他们，声音有些发颤，伸手抓住宋子谭的那只手腕：“我真没事…就是想挡着而已。” 他的衣服都是俞程搭好放进柜子里的，早上起来太困，也不会去在意穿的是长裤短裤。加上秋季的长裤布料确实比短裤厚实点，夏天穿会有点闷热，俞程担心他闷腿，所以这几天搭的都是短的。放平常，初中的时候他也没遮过。 只是觉得现在不行。 被别人看到没什么感觉，但被宋子谭发现会有点奇怪。 感觉羞耻。 可明明自己遮的这么好，李言西坐自己身旁都没有发现，祝好和自己聊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现，怎么就被宋子谭发现了呢？这很奇怪。 不过宋子谭也很奇怪。现在握着自己的腿不动了。 “怎么弄的？”他毫无防备的听见宋子谭开口。 这个声音有点阴沉，像快要下雨时打的闷雷。俞璟阳抖抖被对方松开的小腿，还是感觉到烫，有点生气。于是沉闷道：“骑自行车摔的。” 宋子谭坐他旁边了，转头看着他，尾巴也消失了，整个人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的样子。 他的目光又游移到俞璟阳握的那瓶牛奶上，嚼了嚼对方刚才的回答，再开口时却说了句题外话。 “我渴了。” “……” “我买水了。你没有吗？” 俞璟阳回头看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奶瓶的表面，感觉到身旁的人心情好像不太好，还是把自己手里的牛奶供奉上去了。 “那给你喝吧。” 反正我也没运动，不渴。 宋子谭看着包装盒上的蓝色小人发愣，没有动。俞璟阳又把牛奶塞到他虚握的两只掌心空隙里，动作很霸道，不容反抗。 宋子谭盯着手心里的牛奶笑了下，心里轻快了些，慢慢道：“那你以后告诉我吧。” 俞璟阳晃着腿的身形一顿：“告诉你什么？” “你的事。” 另一边，祝好猛地抬手把瓶子扔向陈艺树，嘴里喊道：“你个王八蛋！我不是给你拿矿泉水了吗？干嘛还要喝我的！” “再说了，你不是不喝饮料的吗？！我特、意、给你拿的矿泉水！你还要喝我的！喝就算了，你还全喝完了，我才喝了几口！我才不要喝你这破矿泉水！” 祝好没东西扔了，能扔的都扔过去了。陈艺树就顶着头顶的两件校服外套、脚边的三个羽毛球、身后的两个毽子、还有手里刚接住的矿泉水瓶，表情笑的一脸玩味，丝毫没有被骂的羞辱感。 看得祝好更是一股无名火！眼眶都气红了。 他看了一会，最后愤愤地对陈艺树说：“你就知道欺负我…！”然后头也不回的朝洗手间方向走了。 身后的陈艺树身形一僵，意识到自己玩过了，赶忙扔了东西追上去。 边跑边叫道：“我给你买，再给你买好不好？” 祝好红着眼眶眨眨眼，头也不回、充耳不闻。 陈艺树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嘴里哄道：“我再给你买过。要多少瓶都买。你别难过啦。” 祝好吸吸鼻子，不理他，就着现在红着的鼻头对陈艺树眨了眨自己水盈盈的眼睛，豆大的泪水就落了下来，砸在地板上。 陈艺树慌了，赶忙扯起自己的衣服下摆就往他脸上招呼，结果被祝好一手拍开。 “有病啊！臭死啦！”祝好偏开头，小声道：“别往我脸上抹…” “好。” 周围人来人往，祝好又在掉眼泪，陈艺树转头看了一圈，发现这离洗生间就还有几步远了，拉起他的手就往洗手间走去，祝好单手擦着脸上的泪，没再反抗。 小宋在阳阳这里逐渐变地特别了啊，开始在意了。说明我们小宋成功挤进了小羊的生活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疤痕之下 第16章 劳拉西泮 马上快打下课铃了，洗手间里没什么人。陈艺树拉着祝好的手腕站在抽纸盒旁，一边帮祝好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继续哄着。 他语气尽力压的温和，单手握着祝好的下颚，让他微微抬起，轻声道：“好啦，你别哭了，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欺负我吧。” 祝好张着的嘴一闭，咽了口口水，问：“真的？” 他的样子有点呆，眼角还挂着没掉下来的泪，陈艺树给他捏着鼻子让他醒鼻涕，祝好照做，醒完后又问他：“真的给我欺负吗？” 陈艺树看着他的眼神暗了暗，哑着声音问：“你要听实话么？” “难道你还准备了假话吗？” 祝好是真的不可置信，没想到自己哭一哭就能让这人退这么大步？？ 那我干嘛不早点哭？就当着他面哭！吓死他去。 陈艺树把手里的废纸扔在一旁的纸笼里，勾着嘴角笑，不说话。祝好看着他慢条不急地洗手，然后抽了几张纸细心地擦干手指，又把纸扔到废纸笼里……当着他的面走出去了？ 祝好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追问道：“真的吗？” 陈艺树回头看他：眼尾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的，一副可怜样。最后还是开口说：“你去把那些收拾了，我就告诉你。”指的是那三个羽毛球和两个毽子。 外加两件校服外套和半瓶矿泉水。 祝好撇了撇嘴，信了。 可能是明天要周测了的原因，今天的晚自习格外安静，就连平常一向聒噪的祝好也不讲话了。 就是因为太安静了，自然就没有人敢开口打破这个‘温馨时刻’。 是的，老师眼里的温馨时刻。 这节自习还是大伙托陶帆的福换来的，理由是：“老师，明天就要周测了，如果今晚还讲课的话，我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复习了。这样既没复习到旧知识，也没办法学进新知识。您看呢？” 带着课件准备讲新知识点的柳乐平闻言沉思了起来，最后考虑到这个提议的合理性，退一步地说道：“那就给你们把第一节晚自习的时间空出来，用来复习，可以吗大家？” 他把目光转向台下，众人兴奋的声音响起，统一欢呼道：“可以可以！” “太可以了！” “谢谢柳老师！” …… 班里四十多号人稀稀拉拉地谢了一通才安静下来，开始静下心来复习。 除了宋子谭。 他侧身嗅了嗅自己白白净净的同桌，轻声开口道：“小羊你好香啊……”一脸痴迷的表情。 俞璟阳正在解题，没空搭理他，敷衍道：“嗯。” “这是什么味道呀？香香的。” “花露水。” 宋子谭又凑近闻了闻，就快碰上人家手臂了，最后又感叹了一句：“真好闻。” 俞璟阳被他喷洒出的鼻息搞得有点痒，让了让手，离宋子谭远了一些。宋子谭看他真的很忙，便也安分了下来，看起了物理公式，看着看着就陷进去了，没再抬过一次头。 俞璟阳中途还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没发现。 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真的会过地很快，一晃五十分钟一节的晚自习就结束了。 下课铃刚打响，努力了一节课的学子们就晃晃脑袋甩出了刚进脑知识，开始了玩乐。教室马上从考场演变成了街边菜市场，吵闹声不停。 和刚才上课时的安静简直就是两极反转。 但前面的祝好依然没有动静，连俞璟阳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和宋子谭对视一眼，然后自己伸手戳了戳祝好的背。 “祝好，把你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 俞璟阳刚说完就察觉到身旁的目光，转过头看见宋子谭夸张的口语：‘你干嘛找人家要作业啊！’ 他前面的陈艺树也同样震惊地看过来。 俞璟阳垂垂眼。 宋子谭：他在思考。 不过没等他想出什么来，前面的祝好就转过头了。眼睛轻微肿着。 俞璟阳惊了一下，平时这么开朗的一个人也会哭吗？ 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因为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于是干巴巴的问了句：“你怎么了？” 面前的人揉了揉有点发肿的眼睛，委屈道：“被人给骗了。” 轮到宋子谭震惊了：“为什么会被骗？骗的什么？钱吗？” “不是……是感情。” 一旁的陈艺树：…… 祝好把大概的来龙去脉给两人讲了一遍，让骗感情的陈艺树统一获得了四双白眼。 要问为什么是四双，因为：“好啊陈艺树！干嘛欺负我们小好啊？！人家不是都给你带水了吗！” 刘子奇经过下午的体育课闲聊和祝好关系已经更近一步了，这时听见自己的好兄弟被自己竹马欺负了……不是、竹马也不能这样啊！ 李言西也听了事发经过，此时正认同着自己同桌的话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罪魁祸首。 陈艺树顶着众人的目光道歉：“对不起，只是突然想喝你的。”因为当时你的样子太可爱了。 给自己小跑着来送了水，还有求夸时的眼睛亮亮的，然后喝自己手里的那瓶茉莉蜜茶，小样子傲地不行，让陈艺树怎么忍得住不逗他？ 本来也确实是想逗逗他而已，结果玩过头了。 不过喝光确实是故意的，因为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虽然最后确实看到了，但不超一分钟就发现人哭了。自己也慌了。 祝好听了他的道歉并没有变得好些，反而声音高了几个度。 “你觉得这是重点吗？你觉得我在乎的是那瓶水吗？！我说的是你骗我感情！感情懂不懂？你、骗、我。”祝好红着眼睛道。 这让陈艺树恍然大悟。 确实骗了。 骗祝好去把那堆东西给收拾了，虽然最后是自己拿回去器材室的，祝好只负责把他扔在地上的捡起来。但陈艺树没说，因为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忙活完了自己没给他欺负，让小炮仗生气了，还是不太好哄的那种。 陈艺树自知理亏，于是认输般地轻声问：“那你想怎么欺负我啊？” 此话一出、众人又把目光转向了祝好！一副吃瓜的表情。 惹得祝好同学的一张帅脸一阵红一阵白，又瞪了一眼自己同桌。 众人仅用一秒就察觉到是家事！立马又把脑袋低下去了，瓜也不吃了，怕被吓到。 除了俞璟阳。 我们小俞同学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接着问道：“那你要怎么欺负陈艺树？”语气里透出懵懂和天真。 祝好本来也尴尬，现在正好有人问了，就一句话回两个人的说：“不知道，看他表现。” 俞璟阳听完点点头，表示懂了，然后继续低下头去写题，使得刚才那场对话仿佛就像个插曲一样，转瞬即逝，一点也没影响他什么。一旁的宋子谭倒是看了他好久，目光都没怎么移开过。 他总感觉，俞璟阳又变得奇怪了—— 天黑尽，夜色浓重起来，蝉鸣.声不止息。俞璟阳走出校门，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几秒之后，又有一个同样的黑影向他的影子靠近，俞璟阳转头逆着夜晚的风看过去，刘海被风拨开了，伴着夜晚蒸发的青草气息扑向他的眼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宋子谭正朝着自己走过来，越来越近。 身后不远处还有正在拌嘴吵架祝好和陈艺树，可俞璟阳视线聚焦的中心只有最初看见的那人。 “小羊。”那人叫道。 因为顺着风走来，宋子谭的头发被刮向前方，变的凌乱。加上他身后那盏路灯暖黄的光晕，那些发丝开始发光了，变得像幻觉一样……感觉不真切。 俞璟阳喉头发紧，小声叫了声他的名字。宋子谭来到他面前，看着他笑：“怎么不等我？” “我忘了。” “哦？又忘了？”宋子谭想了想：“那怎样才可以让你记住我呢？” 又来了，他的笑容好刺眼。比路灯的光还刺眼。 俞璟阳紧张的憋了下气，说话的时候才慢慢吐出。“已经记住了…” 他的双手握紧了两边的肩带，微低着头，看着宋子谭的影子。 宋子谭盯着他的发顶看了会，然后抬手扶了把他的额头，顺势撩起他的刘海，看着那双波动起来的眼睛说：“好哦，希望小羊说的是真的。”语气依旧是温和且带着笑意的，好像一直都没变过。 俞璟阳的瞳孔被身后的路灯映的很亮，他迟顿抬手抓住眼前人的手腕，将那只手拉了下来，眼神坚定道：“是真的。不骗你。” 宋子谭被他的话逗笑，在心里打趣道：今天还骗我来着呢，坏猫。 他收起了点脸上的笑意，幼稚的对着坏猫学舌：“是真的~，不骗你。” 然后看着面前的人慢慢蹙起眉头。 很有趣。 这时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打断了他们现在的姿势，两人分开了些，回头看着祝好。陈艺树在他身后摆手，表示与自己无关。 周围同批下课的学生已经快走完了，现在往门口这边出的太多是高三的学生，祝好就站在人潮中，对着俞璟阳他们喊道：“明天考试加油啊！” 俞璟阳比了个OK的手势，结果身后的人却：“加油——！” 大型社死现场。 对面的祝好赶忙躲在陈艺树身后，不敢出来面对亮光。 陈艺树看都没看祝好一眼，一把就拉着他的书包提手把人扯出来了，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朝另外两人摆摆手，带着人向着他们的反方向走了。 周围的小摊贩很多，就在校门口前的这一大片空地上，也没有人驱赶，学校大门前的大灯正好照亮了他们与学生，人群围在摊位前，热闹非凡。画面里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俞璟阳站在人群外，已经走过了路灯下的那片光明，又迎来了阴影。 停在路边的那辆卡宴前，龚裴已经站在车门外等着了。正望向两人。 马上就要到分离的时际了，俞璟阳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像在走神。这时宋子谭耐不住了，叫了他一声。 “小羊。” 俞璟阳侧头看他，眼里不再有先前的波动，很平静。他等着宋子谭的后话。 谁知那人却不按套路出牌，又突然凑到他面前，贴的有点近，但已经来不及躲了。 宋子谭像说悄悄话一样，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晚安。” 话音落下时，他们刚好走进最后一盏路灯的光圈里。 世界又亮了… 车内，龚裴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后座上的人，又马上移开目光。片刻后斟酌的问道：“小阳，和朋友们相处的怎么样啊？” 后排右侧的车窗已经被开到最大，晚风不断地灌进来。俞璟阳面朝着外面，脸上的光影浮动跳跃。 他脑子里还在循环那些古诗词，又从古诗词跳转到物理公式，然后是一连串的英语短文，直到龚裴又叫了声，他才回神般的看向前排的背影。 “嗯…？” 龚裴从镜子里笑着看他：“又走神啦？我问你在学校和朋友们相处的怎么样呢。” 俞璟阳回道：“还行。” “每次问你，你都说还行，这要我怎么分辨呢？”龚裴语气婉转，目光看向前方的车流。话语里藏着担忧。 后排的人又不说话了，龚裴知道他在思考，也没有催促，就专心开着车。 直到转过前面的十字路口时，才听到回答。 “你可以分辨的出来。”俞璟阳语气肯定，目光却还是在看向都市霓虹。 前面的龚裴笑了，认同了这个看法。 到家门口时，龚裴照常看着他进去，并向俞程汇报完了才走进电梯。 俞璟阳进门之后的流程也照常，只是在吃药时，原本平常一共六粒的药、他今晚只吃了五粒。 少了一片‘劳拉西泮’。 大树：我就说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捂脸笑哭]这个哄是真的‘哄’。 劳拉西泮是安眠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劳拉西泮 第17章 帕罗西汀 这晚宋子谭反常的失了眠，他很少有这种情况。 是白天太兴奋了吗？还是晚上？他有点想去厅里跑几圈了，但百分百会被宋余茜那个大魔头骂，宋子谭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躺了会儿，在脑子里播放着无聊的历史课酝酿困意，但播着播着就变成了俞璟阳站起身回答问题时的画面，一阵心跳后他连忙坐起身。 不行了。 他拍亮床头灯，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十二点四十三分。 又拿起手机解锁，打开就是关闭时停留的微信界面，刚好看到被顶上来的聊天框。 是他以前学校的兄弟，柏卓煊。 连名字都透着富有的气息。 纯纯富家执绔子弟一枚，家里的富三代。从小生活环境就优渥，但脾气却挺好，初中跟宋子谭打了一架后两人就成了朋友。友谊也一直延续到现在。 [柏公子：宋子谭！你说转就转说搬就搬兄弟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去街边撒钱了啊] 就这一条，还是十二点零一发的。 宋子谭没什么波动，无情的打字道：[浪费钱。不如用来给我儿子铺床] 对面秒回过来，就跟等着他似的。 [柏公子：呦，还没睡呢？干嘛呢你] [宋狗：别说了，失眠了。] 对面甩了一连串的大笑表情包过来，宋子谭看得有点躁，没回了。他切出界面点进了[小羊]的聊天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通三分多钟的语音通话上，没再聊别的。 宋子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转而点进了红色大脑金鱼的头像的主页。看朋友圈。 内容不多，就八条。 最下面一条是21年的1月1日零点，配图是和一个男生的合照。俞璟阳稍显稚嫩的脸上挂着淡笑，很可爱。另一个则是张大了嘴的笑，脸都糊了，没小羊好看。宋子谭在心里默默评价。 背景像是家里，但不是俞璟阳家，应该是那个男生家。后面还有一群大人，看样子像在喝酒，没见着俞程。 配的字和俞璟阳人一样，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跨年了。 往上看，[2021年2月11日8点40分：新年快乐，和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在一起。]没有配图。 [2021年3月12日13点14分：和爸爸在家里种下了一棵桂花树。] 配图是一棵小树苗。 [2021年6月21日2点20分：以为是天亮了，原来只是下雨。]没有配图。 宋子谭盯着这条看了好久，觉得怪怪的。心里有点发酸。 总感觉里面是很悲伤的，因为自己现在的情绪就变得低低的了。 但没想到后面会变得更加低落—— [2022年7月6日6点整：我的猜想是真的。] [2022年7月11日16点30分：陈忠你哭起来好丑，不过我以后不会瞒你了] [2022年9月3日9点31分：他终于回去工作了，明明这样才是对的。] 很怪。内容很怪，自己的心情也很奇怪。他隐隐有了些猜想，但又不敢去往下深想，不敢去深究里面的含义。 怕见到真相。 但真相却离他越来越近了。 [2022年12月24日3点59分：原来我一直在原地啊] 内容戛然而止。 俞程回到家已经是零点过半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儿子已经睡了，就没开灯，跟着地脚的灯条往卧室走。 结果在路过俞璟阳房间时看见了门缝底下透出的一点微光。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敲了敲门，朝里面唤道：“崽崽？” 片刻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俞璟阳穿着淡黄色带有白色方格的长款睡衣，头发还没干透，微微耷拉着垂在耳旁，眼神有一丝空洞。 “爸爸，你回来的好晚。”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浅的撒娇意味，俞程听出来了。抬手拨了拨他半干的头发，眉眼柔和，放轻调子问：“那是吵到你了吗？” 俞璟阳愣愣地回：“没有。” 俞程：“今天怎么现在都还没睡，是不是饿了？” “不饿，还不困而已。” 俞程拉着儿子的手往卫生间走，边询问：“那药吃了吗？新换的帕罗西汀感觉怎么样，还会觉得反胃吗？” 盐酸帕罗西汀是与舍曲林同功效的药物，除了抗抑郁外，还有治疗焦虑症和社交恐惧症等心理疾病。 昨晚俞程给两人各请完假后就发了消息给俞璟阳的主治医生，并说明了情况，第二天中午就收到了那边寄过来的药。当天下午他没有问，而是等吃了几次后才问出来，因为要看一下俞璟阳的可接受度。 如果不行，那就再换。 现在刚好吃了有三餐了，虽然俞璟阳没有给反馈就应该是可以接受的，但俞程害怕，担心他难受但不说，依旧会反胃却不告诉自己。 他不想让俞璟阳痛苦了。所以自己尽力给到最好。 想弥补他们的过去。 好让那些难过的回忆早点被覆盖掉，永远埋在深处，不要再浮现出来。不要再让儿子感到害怕和压力。 ‘母亲’早已成了父子俩的禁忌。 俞程给自家小崽吹着头发，一边拨动着一边看向镜子里垂着眼的人。 俞璟阳没感觉到反胃之类的，应该是还行，就微仰了点脑袋，对俞程回道：“吃了。还行，不会反胃。” 他的儿子就是个乖乖小孩，连问题都是一个一个地回，从不会落下。 尽管有时候需要等待，那也是他在认真思考，想要真诚回答的样子。因为出现了这个想法，所以让每次等待都变得充满了幸福感。 不再是焦急的需要一个答案。 你只需要静静的候着，他想好了以后，很快就会给一个认真又真诚的回答。 这样就算回答不如意也没关系，因为那也是他经过认真思考后给出的、真实的答复。不会有谎言。 因为他是个真诚的小孩……从小就是。 这晚的俞璟阳没有困意。因为没有药物，就不会产生困意，只有头昏。 昏和困他还是分得清的——因为太不一样了。昏是不会睡着的，而困可以。 前者是清醒的混沌，后者则是疲惫的坠入。也可以把这两个症状结合起来，称作‘睡不着的那种困’。成为一个模糊概念。 书桌的护眼灯亮着，俞璟阳坐在桌前。阳台外的蝉鸣声伴进风里，变得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明天的周考于他而言应该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但还是会让他感到紧迫，有种喘不过气的紧张感。 明明自己不需要紧张，但自己还是在紧张，为什么呢？ 这不是俞璟阳的本意，像是身体里另一个自己的本意，所以连带着现在的他、也开始紧张了。 俞程没有对他吃药的事起疑，只是嘱咐道：“爸知道明天要周考，但也不要学那么晚，你身体会吃不消的。那只是一个小测试，让老师对你们有个大概的估量而已，不用紧张。” 俞璟阳垂着眼，看地脚的灯带，几秒之后才闷闷地应了俞程一声，算是答应。 俞程看了他片刻，还是双手捧起了他的脸，跟俞璟阳碰了下额头。 俞程：“那你不要骗我。” 俞璟阳没应声了。只跟俞程道了句晚安，然后走向卧室，轻轻关上了房门。 走廊外，俞程还是站在那，只是缓慢地转了身，面向着那面玻璃。 因为外面是黑的，里面是亮的，所以很清晰地就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镜中的他好似又苍老了几分，但也只是转瞬之间。 因为再一眨眼，‘他’又变回了现在的俞程。 这个能陪着俞璟阳的俞程。 俞璟阳书桌上的护眼灯是在三点多熄灭的。他脑袋昏沉地爬上床，然后在手掌碰到枕头时失力地倒下去，陷进柔软的床铺里，又伸手拉上被子把自己包了进去。 当闭上眼时，头还在一阵一阵地眩晕，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动。而在这阵长久的浪潮里，他还是于四点临近时昏睡了过去。 早上到学校时桌子已经被排好了。因为周考是不用打乱座位的，只需要把桌子拉开，相隔出一定距离就行。 俞璟阳头晕，喝了半瓶牛奶就趴桌上了。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只能眯一下，补充点体力，不至于开考时头还这么晕。 班里的同学已经陆续到了，毕竟要考试，迟到就死翘翘了。现在大多都垂着脑袋正在看书复习，有的还在吃早餐，正一手举着包子一手翻着书，眼睛就没离开过书面，仿佛入眼的每一行字都是要考的一样。 当然，导致大家这么紧迫复习的还有一个原因。 一个遭几十届学生诟病、引发万人疯狂吐槽的问题。 那就是衡阳的周考不会提前告诉你先考什么，也没有什么考试顺序表，真的就是随机。电脑随机转盘随机或者老师抽签决定，这些全都充满不确定因素，所以一度让想临时抱点佛脚的学生都无济于事。 只好每科都复习一点，每科都背一点。 只有在选项排除时，压力才会减少。 例如，当考完一科时，那就只剩八个选项，当考完两科时，那就只剩七个选项，以此类推。 所以像现在考完0科时，你的选项就有九个。 门口，祝好嘴里叼着油条风风火火地冲进班里，一下扑到陶帆课桌上，把人吓了一跳后他又急忙拿下嘴里的油条，对着陶帆道：“班长大人你知道第一科考什么吗？快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想临时抱一下佛脚。” 陶帆扶了一下差点被祝好撞掉的眼镜，很遗憾的宣布：“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上哪知道去…其实我也挺想知道先考哪科的。” 祝好听完傻了，遗憾地叫出声：“艹啊啊啊啊啊啊——学校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嗯嗯嗯……就这么怕我们抱佛脚吗啊啊啊啊——” 声音越哭越大，让抱着英语作业从祝好身后路过的沈梦婷都受不了了，一脸嫌弃的对他说：“哎呀祝好你别叫了，吵死啦…就算知道了先考哪科又怎么样？该不会的不还是不会。” 一语击中要害，祝好同学感觉自己被全世界伤害了，委屈的更想哭了。 就在这时，他的青梅竹马好兄弟出现在了班级门口，手上拎着两杯豆浆一脸平静的走进来，如救世主降临一般。祝好忙抽了张陶帆桌上纸抹了把嘴上的油，然后举着油条就往那边去了。 边跑边哭：“大树呃啊啊啊，怎么办啊，昨天打游戏打入迷了，我没复习啊啊啊……” 陈艺树还没走到班门口就听见祝好如杀猪般的嚎叫了，现在更大了。 他躲开那人手上举着的半根油条，侧着身把其中一杯豆浆递给他，并安慰道：“没事，我昨晚也没复习。”因为昨晚早睡了，今早才复的习。 祝好听了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暗下去了。 “你本来成绩就比我好啊，并没办法安慰到我。”祝好撇着嘴接过了那杯豆浆，朝四组后排走去。 身后的陈艺树意外的挑了下眉，心想居然变聪明了。 宋子谭来的时候俞璟阳还在趴着，他也没去叫，因为自己也要困扁了。昨晚因为失眠翻了下红色大脑金鱼的朋友圈，结果更失眠了。 现在刚坐下没多久考试预备铃就打响了，宋子谭无力地叹了口气。 真是有苦没处说。 祝好的心态倒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兴致挺高，连着幸运值也不由得高了些，因为他刚转过身就看到正苏醒过来的黑马！ 刚准备去蹭蹭学霸的光环，结果就看到了俞璟阳眼下的乌青，忍不住爆了句：“我艹…” “你咋啦？”祝好问完又转头去看昨晚和学霸在一起的宋子谭，结果又是一句：“我艹……” 祝好：“你俩怎么都顶着黑眼圈？你们昨晚上干嘛去了？？”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祝好又看了会，突然想到宋子谭是转校生！ 那进度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吧？！ 于是他把目光全投向了某人，仿佛眼里只有他了。他内心激动地猜测着，声音向下压地很沉，语气轻调道：“子谭……你是不是昨晚想临时抱佛脚，然后学习到很晚？” 被点到的某人被他这声亲昵的叫法给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子谭在嘴里嚼了几遍失眠这俩字，最后还是取少的说：“嗯。” 谁知祝好更激动了：“我就知道！”他坚定的握起其中一只熊猫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和你一样的！我们差不多。” 宋子谭觉得别扭，想抽开，但一下竟没有抽出来。抬头无心对上了祝好的目光。 祝好：“那就让我们共同进步吧——！” 考试铃正式打响，卷子从前排传过来，传到了祝好手里，但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迎来了开庭暴击。 第一科考数学—！ 此时众人的心声：‘艹，一大早考数学？这么烧脑！’ ‘先考一科烧脑的好让我们清醒的考剩下的吗？？行，资本你赢了。’ ‘完了完了完了，化学白复习了！临时抱佛脚抱错佛脚了呜呜呜’ ‘死定了，谁能让我现在这一脑子的古诗词滚出去啊？’ ‘失策了……千算万算没算到是主三科。’ ‘学校真是有病！以往都不先考这三科的！’ …… 四十多号人就在这样边骂边算的氛围里进行完了一整场考试。 里面的世界都是虚构的，是根据我现实中见过的拼凑起来的，所以如果有撞上的，纯属巧合。不过如果真的有非常相似的，我也想去看看。看看他们存在过的地方 小羊那八条朋友圈都是伏笔。如果想弄清就得看着内容对着时间线来摸索。 不过很可惜，我还没有写到最主要的经过。所以先放弃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帕罗西汀 第18章 会有奖励 当结束铃打响时，答题卡开始从后向前传递着，交完答题卡的人也还在呆着，脑子里可能在回顾着那几道大题，一时间没人说话。 直到有人用平常的音量爆了句粗大家才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回到了这间教室里。 “操…怎么感觉我们被学校耍了？” “把感觉去掉，就是被耍了。平常不都把主科放下午考的吗？这次怎么突然抽了。” “哈啊——我完蛋了，这次排名肯定要下降了。” “别高兴的太早，还没考完呢，才考了一科。” “我这他m是高兴吗！” 时间往前推两个钟，回到刚开考时—— 俞璟阳在接到答题卡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有些躁热。 空调要在下早读五分钟后才会通电，现在大家都靠着头顶那几台风扇压着自身温度。 祝好脑门都闷出汗了，还在纠结着第三小题是选A还是B，本来考数学就费脑，大脑一转就会燃烧，燃烧以后身体就会开始变得躁热，他边在心里骂着出题人边点数，最后选了个C。 俞璟阳虽然前面昏了一会儿，但做了几题后就进入了状态，越写越清醒。 空调也赶在他出汗前通上了电，叶片缓缓打开，开始向外吐着冷气。坐在边上的人也纷纷自觉地关上窗户，将外面的鸟鸣与暑气一并挡在了窗外。 俞璟阳最后望了一眼窗外交支着的梧桐叶，也关上了那扇玻璃窗。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在卷子上书写发出的沙沙声了。 一旁的宋子谭已经进入了奋笔疾书的状态了，结果等他好不容易写完，转头就发现自己同桌早就睡了！ 样子还是很乖。 依旧是将校服外套垫在身下，侧着脑袋靠在衣服上，两只手微微蜷成拳头，整个人蜷缩成一种趴着的姿态，样子很安静，透着一种温顺的感觉。 宋子谭越看越深陷其中，想让对方叫哥哥的欲/望也越来越大。 要知道，人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就想得到全部了。 想让他只和我做朋友，只叫我哥哥。 考试结束后俞璟阳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大家走动的身影后，他又失力地趴回了校服上，正着脸在上面蹭了蹭，让额头反复与那略微粗糙质感的校服布料摩擦，缓解着头晕的症状。 其实他平时吃药的时候也会头晕，只不过没那么严重而已。 这次不吃药是为了防止那条会导致嗜睡的副作用。 平时课间的话还能补补觉，可是考试根本没时间补，所以他在困和昏中选择了昏，好减少损失。 一科中途休息十分钟，和平时课间一样，但是需要用来复习。 可是俞璟阳太晕了，很久没这么晕过了，一下子受不了，感觉很难受。 他微皱着眉头趴在桌上，周围的吵杂声很助眠，俞璟阳犹豫着要不要睡几分钟，可是又怕会越睡越昏沉。 正当他迷迷糊糊想着时，一只手掌忽然贴上了他的额头，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人又先开口说了话。 “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发烧了？”宋子谭用手掌贴了贴感觉不出来，又换成手背。 俞璟阳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昏还是困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能睡着了。 可惜这个感觉出现的时机不对，因为还有两科要考，没办法现在睡。 他埋在衣服里哼唧了两下，又用额头拱了拱那只微凉的手背，觉得好像又缓解了一点头晕的症状。 宋子谭看着他的行为，已经没有以往的心跳了，脑子里只剩担心。 不会真发烧了吧？也不烫啊… 早上来就看他没什么精神，现在看起来又那么难受。要不还是去找老师吧？ 正当他踌躇不前时，祝好突然窜了过来。看他们俩这样，一脸不解，凑到宋子谭身边小声问：“怎么啦？” “我看他挺难受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我摸不出来。” 祝好听了也伸手探了探：“不烫啊，应该没烧。是不是没睡好啊？你看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祝好这么一说，宋子谭还真就俯下身去看俞璟阳有些苍白的脸。 确实挺严重的。 他抬手揉了揉俞璟阳绵软的头发，轻声问他：“俞璟阳，你是不是很难受？” 俞璟阳抬起迷惘的眼看着他，看了半响才迟钝回道：“我没事，有点困而已。”声音有些沙哑发闷。 宋子谭将信将疑地收回手，没去打扰他了，让他睡着。但目光就没怎么移开过，一直在隐秘的关注着他的状态。 祝好过来问他问题，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颗心都吊那人身上了，等人走后回头一想，发现连祝好问的什么，自己回的什么都没印象了。 考试铃又在这时催命似打响，宋子谭看见俞璟阳还趴着，但样子应该是没睡，他松了口气。 但等他接过答题卡再往旁边看时，那人已经板板正正地坐起来了，一点也没有刚才病恹恹的样子，这让他又松了一口气。 同时又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还在考试进行的很顺利，只是休息时间俞璟阳总趴在桌上，让人有点担心。 就连坐在一组后排的高潘也注意到了俞璟阳的状态，特意从那边走了过来。 高潘：“他真的没事吗？我考试好几次从那边往这边窗外看他都是睡着的。” 宋子谭摆摆手，觉得高潘应该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考试时间他趴着是写完了才趴的，并不是一整场考试都在睡。” 高潘瞳孔地震了一下，然后又说：“那需要送他去医务室吗？去擦点风油精什么的。” 上午的考试已经都结束了，但大家都默契的不急着走，在讲台上围成一圈，对着那张数学试卷开启了第二轮的探讨，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自己的解法，那场面像是好几个教授在进行着学术交流。 空调已经随着最后一声打铃断了电，宋子谭把俞璟阳身旁的窗拉开了，让冷气散的快了些。 他站在俞璟阳身旁的狭小过道上，一只手正轻轻揉捏着对方的后颈，另一只提着他的书包，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对热心的体委回道：“不用了，反正已经放学了，让他回家去睡吧，别折腾他了。” 高潘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敌意，但又不知道从何而来，愣愣的回应了声：“也是哈，那你看着点他吧。” 宋子谭：“嗯，放心吧。” 待那人走后宋子谭才收起刚才温和的笑意，转过身来叫俞璟阳，结果发现人好像被自己给哄睡着了…… 宋子谭呆了，按揉后颈是什么新型的哄睡方式吗？ 不过他也没闲着，伸手捏了捏人家的脸。 确实很软。 然后才半俯下身去叫他，边叫还边拨着眼前人的刘海，看他光洁的额头和下垂的睫毛。 “俞璟阳，起来了。”没反应。 “放学了小羊。”宋子谭轻轻晃他。 俞璟阳微睁开眼，意识还没聚拢，就先含糊的回了句：“好困…”声音带着股粘粘的劲。 宋子谭听清了，对他说：“好困也要回家睡啊，要我背你吗？” “不要。”他说完就开始缓慢地直起身来。 看了眼宋子谭手里自己的书包，没有说什么。又整理了一下被某人弄乱的刘海就站起身了。 先在原地跺了跺脚，以防太久没走会突然腿软，然后拿起了桌角剩的舒化摇了摇，还有半瓶。 俞璟阳刚到的时候一下喝了半瓶，后面饱了就更困了，小歇了下，再后面就没空喝了，一有时间就倒了。 不过比吃药时的状态好多了。 不然硬扛嗜睡的话思维会很迟缓，做题速度会变慢。 今天中午的日头没有平常的烈了，甚至有点温和适中，不时还有微风吹过。照在地上的阳光时隐时出，这是要变天的迹象。 两人都没有撑伞，就伴着风走进温和的阳光下。 考试期间，即使放学这么久了校园里也还有很多学生在走动，并不急着走。并且衡阳的外宿生白天也是可以留校的，考试期间中午和下午都可以，平时只有下午放学才行，这也给考生们提供了便利。 学生可以自行在图书馆里自习，用于复习，午饭是可以直接去学校食堂刷卡用餐的，吃完后步行百来米就可以到自习室了。 俞璟阳在路过垃圾桶时把手里的空牛奶瓶扔了进去，然后又从宋子谭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背上，一套动作进行得行云流水。 人也安安静静的，乖得很。 宋子谭看着那个身影看得心痒痒，又想逗逗他了。 于是他真就坏心眼的开了口：“Lambkine over here.” 他在说，小羊羔，过来这里。 整句话的调子完完全全就是逗弄的意味，让他整个人都生出了一丝痞气。 俞璟阳听懂了。 他走在前面的身影顿了下，回过头去看离自己几步距离远的宋子谭。眼里带了点不易察觉到的震惊。 宋子谭说逗就逗，当即就站在原地不动了，等着他过来。 这之间又刮过一阵风，从他们的距离里路过，带下了树上的几片叶子，一并落在他们之间。归于平静。 宋子谭见他还在犹豫，诱惑道：“A nice reward awaits you.” 方才还普照的阳光此刻又阴了回去，俞璟阳现在也没那么昏了。即使他并不需要那份‘神秘奖励’，也还是被宋子谭的那个语气给蛊惑到了。 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宋子谭的方向走去。 嘴里应道：“Alright, I''ll give in and meet your wish.”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现在那抹震惊的神色传到了宋子谭脸上，他的心脏像被猫爪勾住一般，一阵细密酥麻的感觉沿着胸腔蔓延到了全身，最后直抵大脑。 他有些兴奋了。眼前的人总是会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让他一次次心甘情愿地扑向“火堆”，义无反顾地沉沦进去。 在这一刻，他终于承认自己输了。 那个只有宋子谭知道的单向赌约。 他输得彻彻底底，心甘情愿。 他愿意沉进猫儿的眼睛里，洞悉一切。 因为他太想看清这个人。 俞璟阳已经来到了他面前，仰着头继续用英文问他：“Where''s my reward？”语气里染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 他的五官线条很柔和，浑身透着股冷淡的气质，像自带了一层保护膜。 但只要这人稍微弯下眉或勾下唇角，那层罩子就会消失一瞬，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清晰起来。 成为自己眼里的一抹亮色彩。 是一朵盛放的向日葵。 在宋子谭眼中，他语气里那抹轻挑过于明亮了。 明晃晃地出现在俞璟阳本就乌黑的瞳仁里，让那双眼都清透了一瞬。 他笑着俯下身，贴在俞璟阳耳边，沉着声线念道：“Right here…”手已经伸向了俞璟阳的书包提手。 这时，收回去的阳光又肆意地盛放出来，洒在地面上，晃得人刺眼。 宋子谭：“我帮你背到你家车那。” 说着就将书包拎了起来，从俞璟阳双臂中脱出，单肩背在了自己身上。 俞璟阳没说什么，对着他露出一个淡笑，算是默认了这个‘奖励’。 不过这次他是知道的。 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笑。 翻译。小谭最开始说的那句逗弄的话是：“小羊羔，过来这边/到这里来。” 然后又引诱小羊：“你会得到一份不错的奖励。” 小羊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过去时说道：“好吧，我让步，满足你的愿望。” 到面前时仰着头问小谭：“我的奖励在哪里？” 小谭凑近他耳边说，“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会有奖励 第19章 第三句话 衡阳从进校门入眼的就是块巨石牌匾，听说是往届学生自发集资捐赠的。 牌匾一长条放在进校的那一大片草坪里，上面用红漆镌刻着：“恒守热忱，自信成长。”在牌匾的右下角，还跟着一句：“热爱是梦的开始，但放弃不是梦的终止。” 但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没写出的后话，但衡阳的学生都心知肚明。只因为在国旗下，校长曾高声地向他们解释了千万遍，才让这句话语一届又一届地向下传承着。 这里是人类的生长园，而代表希望的阳光铺满了这里。 现在校园墙的置顶帖便是以牌匾上的大字为起始，以那句后话：“去寻找你的梦吧，生命远不止于此”为终止。 路过那片大草坪时，俞璟阳的目光在那块牌匾上停了好久。 他也是知道那句后话的。 因为在去年的新生欢迎仪式里，他也在现场，爸爸在他身边，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他们没有进入人群中，而是在教务处办理着休学手续。 但当他们从门里出来，站在五楼的围栏边时，依旧可以清楚的听到，校长用激昂地话语告诉新生们：“梦永不止息——！” 你们未来可期。 俞璟阳突然开口，看着身旁的人问：“你知道那块牌匾上的第三句话吗？”说着用手指向那块石头。 宋子谭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上面只刻了两句话。 第三句话…… 宋子谭念了石头上的那两句话好几遍，才突然想起什么，开口：“是‘去寻找你的梦吧，生命远不止于此’吗？” “对。” 俞璟阳刚好刷脸出校门，出来后回头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子谭刚转过来这边，再加上广播的开学会议也没讲过，小俞同学是真的很好奇。他突然想起祝好那个小话唠，于是又问：“是祝好告诉你的吗？” 宋子谭见他那一脸问号的小表情，笑着摇头。看着他说：“校园墙。挂在置顶帖上了，每次点进去都能看见。” 俞璟阳已经没看他了，正低头踩着地上的三色线走，淡淡的告诉他：“我没进。” 宋子谭双手插兜跟在他身后晃，边说：“我拉你进。” 俞璟阳跟着地上的线转弯，道了声：“谢谢。” 宋子谭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有趣，也跟着拐弯，对他回：“不用谢。” 可爱死了。 俞璟阳不是呆呆的，是淡淡的。 气质里透着一股子韧劲。 这很对宋子谭的味口。从小就对。 他甚至可以合理怀疑眼前的人就是照着自己喜好长的，这不是命中注定还能是什么？ 校门口稀稀拉拉站着几位家长，应该是高一新生的父母爷奶，正等着接自家孩子放学呢。 俞家的车依旧停在老地方，那颗枫树下，在俞璟阳一眼就可以看见的位置。 龚裴已经在车门前等着了，此时的天色又突然暗了下去。俞璟阳跟宋子谭道别，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摆了摆手，对他说：“下午见。” 宋子谭点头，也回了句同样的话，而后两人就分别走向了自家的车。 俞璟阳朝着龚裴走去，抬眸叫了声：“裴哥。”接着解释道：“考试下来晚了。” 龚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伸手取下他背上的书包拿在手里：“不晚，不晚。饿坏了吧？后座上有小蛋糕。”说着就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等俞璟阳坐进去后，龚裴才关上车门，走向车头。 他坐进车里后先看了眼后视镜里抱着蛋糕盒的小孩，才边启动车子边解释道：“我经过唯新路的时候看那新开了家蛋糕店，就进去买了几个。你爸爸说你今早睡晚了走得急，没吃多少，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吧。” 俞璟阳两只手抱着蛋糕盒，看着驾驶座上的背影很浅的笑了下。 “谢谢哥。” 龚裴看着前面的路，没有回头，应道：“哎，跟哥谢什么，你叫我一声哥我还能让你饿着嘛。快尝尝好不好吃，好吃下次就去这家买。” 俞璟阳轻轻应了声，开始拆蛋糕的包装盒。 他其实不是很饿，刚还喝掉了早上剩的半瓶牛奶，现在已经是处于不饥不饱的状态了。 但他确实是偏爱甜食的，就是有点挑，俞程和龚裴都知道。再加上他现在服用的抗抑郁药品不建议食用这些甜食，会干扰药物效果，所以只能偶而少量摄入一点，并且要在安全范围内。 必要时刻还需谨慎注意蛋糕的成分，以防里面的某些成分会与药物有潜在的相互作用。 这样一排除下来可供选择的品类就少了很多。 所以每次买就跟开盲盒一样，总希望能开到个俞璟阳喜欢的，让他开心一些。 小蛋糕的样式十分童真，像是那种幼儿园小朋友会哭着闹着叫大人买的款。 里面一共有四个，其中一个整体为淡绿色，是做的青草，中间有只胖乎乎的小白狗，周围摆了圈切开的阳光玫瑰。 但俞璟阳的注意力只在那只小狗身上，所以他先吃了这个。 他承认自己还是会想念那只小狗，自己也确实喜欢小白狗，但是他没有时间养。 况且他自己都是个需要别人处处照顾的病人，要怎么样才能照顾好小狗呢？ 他一直都知道大人们对自己的处处照顾，很多不好的事也都避着他，不会跟他讲，怕影响情绪。 但其实……自己也没那么脆弱吧。也许呢？ 也许吧。 俞璟阳用蛋糕店赠送的小勺子挖了块蛋糕上的阳光玫瑰，很甜。 又去刮上面的淡绿色奶油，奶油打的很细腻，还行。 他围着那个小蛋糕吃了一圈，就是没动上面的小白狗。直到快下车了，他才有些不舍的挖掉了小狗的白色脑袋。 刚到家，龚裴把剩下的几个蛋糕包装妥当，放进冰箱，并叮嘱道：“小阳，这个蛋糕不能放太久，两天内要吃完啊。吃不了也可以带去学校跟朋友分享，不要放坏掉了。” 俞璟阳正在厨房里拿碗盛饭，闻言回道：“知道了哥。” 龚裴踱步到桌前看了下今天的菜品。其中有道是煎蛋卷，里面加了培根和火腿，他看到后蹙了下眉。 对着阿姨指了指那道菜，唤道：“刘姨，麻烦把这道菜下了，他吃的药里不能吃培根和火腿这些高脂肪食物。” 一旁的刘姨听了忙走上前，应道：“哎哎，好嘞。” 然后就在俞璟阳期待的目光中把那盘蛋卷给下了。刘姨还边走边说：“哎呀，瞧我这粗心的，差点出大事了！” 龚裴笑笑：“也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吃了会降低药物的疗效，不会危及生命的。” 刘姨还是在拍胸脯，紧张地说：“那也不行啊，孩子吃药那么辛苦，降低疗效岂不是白吃啦？” 坐在饭桌前失去蛋卷的俞璟阳除了失望，也升起来了一丝感动。 刘姨平时看似默默无闻，想不到这些她都知道。 刘姨是从俞璟阳上四年级开始在他们家做住家保姆的，从以前住的天桥路跟到现在住的永安府。 俞程离婚后，工作也还是忙的。他没办法每天回来做饭，又不能总让儿子自己糊弄三餐，怕营养跟不上。所以在许夏惠离开半年后，刘姨就来到了父子俩身边，悄然融入了他们生活里。 刘姨没有和他们同住，但俞程给她提供的住宿离得不远，确保能在十分钟内赶过来。 刘姨无儿无女，老伴也走得早，孤家寡人一个。 那天她在桥边卖菜，俞程刚好从她面前路过。已经是到快入冬的时候了，身上却还是穿着薄衫，冷风直往她胸口和袖口里钻，俞程见着可怜，便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听到那些回答后，就决心要把人带过来干活了。 给了住所发了工资，他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他知道世界上可怜的老人还有很多，数不胜数。但是，他就只刚好遇见了这一个。 这也许是缘分。 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刘姨待俞璟阳很好，当自己孩子一样服侍，生怕伤着。 小学时上下学都是她去接送的。后来上了初中，学校离得远了，俞程就不让她来回折腾了。不过刚好，同年龚裴也毕业了，马不停蹄地去考了驾照，随后就开始跟在俞程身边做事。 他们都见证了俞璟阳成长与蜕变，可故事的主人公却依旧被困在沼泽地里。 病情是会反复的，就像四季一样，春去秋来。 总也好不了。 吃药也确实是痛苦的，每一次吃药于他而言都是一场煎熬，想吐。 但是没办法，医生说吃药才会有康复的可能。才会有希望，不那么痛苦。 俞璟阳也时常会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永远不用再吃那些药了。 现在的他，哪怕只是普通的感冒药都有些抗拒。 俞程中午有事要加班，发消息说可能回不来，俞璟阳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后就默默地回了房间。流程规范的像台机器。 刘姨等人进去了才从一旁走出来收拾碗筷。 今天早上的餐食剩得多，她没舍得倒掉，快到饭点的时候自己饿了就刚好端出来吃了，到现在都还有饱腹感。又因为怕俞璟阳问起，就先走到一旁去了，不过好在，俞璟阳并没有关注到。 桌上的四道菜也就西红柿炒鸡蛋动得多了些，其它的更像是尝尝味，并没有多吃。 刘姨看着桌上没见少的菜，边收拾着边叹了口气，念道：“怎么才吃这么点啊，小阳今天不是考试吗？” 站在玄关口看完俞璟阳吃饭又回了房间的龚裴，刚给俞程汇报完，就听见了刘姨的担忧声。 他笑着朝刘姨那边摆摆手，说：“我接他放学的时候让他先吃了个小蛋糕垫垫肚子，应该是吃饱了。放心吧，饿不着的。” 刘姨只好将信将疑地把那些菜收起来了。 俞璟阳是真的很累，本来一天就算不做什么都很累，更别提睡眠不足还要参加考试的时候了。 他倒在床上不到五分钟就入了睡，也算是这半年里的一次睡眠奇迹。 [柏公子：好啊你，还跟我玩失踪！这周末我就过去找你，你等着] [柏公子：微笑.emoji] 宋子谭看着这两条他凌晨没心情回，现在才点进去的消息。沉默良久。 在纠结着是理还是忽视。 半响后还是打字：[你来吧]，然后就给对面甩了个定位。 宋临海和林黎晓俩人都不在家，家里只剩他和三楼的那个大魔头，再外加一条比人重的狗。 结果狗还跟那大魔头跑了，只剩宋子谭一个人。 他瘫在床上叹了口气，然后又开始回味起了俞璟阳放学时对自己说英文的那个腔调，清冷又乖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挑逗……好吊胃口。 听起来好苏。 严重怀疑他在勾我，但我依然没有证据。 My little lamb… 生病了的小羊…… 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弹起身，拿过一旁的手机点开度娘就开始啪啪打字。 ‘怎么知道抑郁症患者的情绪？’ 点击搜索。 然后看着跳出来的搜索结果沉思良久，又点退出。 停在输入界面发呆。 俞璟阳每天的兴致都不高，也不太会主动说话，需要自己引导一下才会跟着开口。不然宋子会谭真的会觉得，他是可以做到一整天不说话的。 俞璟阳今天不是很开心，这个感觉在早上的互动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直到最后的末点，他身上那抹鲜活的亮色彩才逐渐显露出来。 宋子谭这才看到他身上被掩埋的生机。只需要注入一点点阳光，这朵向日葵就会无忌地绽放。 那才是真正活着的俞璟阳。鲜活的。 不再是平淡的浅色调。 宋子谭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俞璟阳浅淡色的灵魂里面是含有忧郁成分的。 是无法与生命体剥离的。 与生俱来。 这时窗台刮进了一阵风，外面的天也阴沉沉的，但始终没落下一滴雨来，也没有雷声，平静的就像是天气普通的由晴转为阴。 宋子谭安静的看着搜索界面，不知道还能再了解点什么。 刚才的那条搜索词条已经挂在记录里了，后面还跟着好几条相似字样的问题，排成整齐的两列。 [怎么知道抑郁症患者的情绪？] [如何和抑郁症患者相处？] [抑郁症的治疗方法] [抑郁症的常见症状] [和抑郁症患者的交流技巧] …… 他只是想问问老天，怎么样才能让他的小羊羔开心一些。 排除掉病因的问。 仅此而已。 宋子谭去到观音菩萨面前，跪地仰头真诚道：“菩萨菩萨，请告诉我让小羊开心的办法——” 前情提要： 安心是即使走过了路灯下的光圈迎来黑暗，但在最后一盏光亮前他还是会在自己身边。 安心是俞璟阳被迫关上却又会被宋子谭打开的窗。 他不止一次为俞璟阳打开过那扇窗。 小羊是有点晕车的，尤其是夏天开了空调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三句话 第20章 我也需要 俞璟阳最后是被俞程叫醒的。俞程回来后时间还早，离俞璟阳上学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就先吃了个饭。 一开始以为自家小学霸又在做题，结果开门就发现桌前没人，被子倒是鼓鼓一团。 俞程很轻地呼了口气，庆幸自己进来时没有敲门。他在床边看了熟睡的儿子很久才缓缓退出去，用尽可能小的声音关上了房门。 出去后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激动，要知道俞璟阳在没有安眠药的作用下是很难入睡的，更别提杂声很多的午后了。现在能睡得那么沉，简直是奇迹降临，是奢望都奢望不来的运气，能摆宴席的那种程度！ 不过心里静下来一点后，俞程又反应过来，俞璟阳是真的累坏了。 他昨晚肯定是晚睡了。不用看手环的监测数据都知道。 但俞程要装作不知道，毕竟要慢慢来，现在对分数有压力是正常的，不能去揭发他，强迫他不去在意。 他在心里不断重复着主治医师的叮咐：“不要去强行让他不去在意，那样只是治标不治本，要在能保证他安全的范畴下给他最大的自由，不要让他感受到周边有压力。他自己创造的压力他自己会解决下去，但如果是别人给的，他会感到很难办的。” 俞璟阳被俞程叫醒的时候都还是懵的。想不到自己就这么睡着了？还睡了一个多小时。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心情似乎轻快了些。有一点高兴的情愫一晃而过。 俞程这个点刚好要去北城区办点事，正好顺路，于是就对在床上看手机的人说：“走，爸也送你上学。” 俞璟阳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看着俞程，眼神似乎在询问：‘真？’ 于是俞程又尴尬地补道：“爸爸去北城区办事，顺路。” 他笑着打哈哈，没想到儿子一眼就看出了他有别的事。 俞璟阳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嗯。” 他正在看那个大金毛头像发过来的「衡阳校园墙[链接]」。抬手点了一下，页面跳进了小程序，然后就直接进入了主页。 映入眼帘的就是宋子谭说的那条置顶帖——醒目的红黄色……果然每次进去都能看到。 这想不看到都难。 这个墙是经过往届学生会成员向上递交纸质申请书后，再经过学校审批才有的，也算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 不过有了学校的认可，各方面也多了层保障。 校园墙注册账号要用自己的学号加姓名再进行实名认证，并且昵称背后的真实姓名在管理员那边是透明的，以防出现某些恶劣情况而抓不到人。 不仅如此，衡阳的校园墙还纳入了学校防火墙体系，这样不仅内部不会乱，外部也攻击不了。既可以防止内部信息泄露，也加强了内容审核，访问权限也受到了控制。 对校外人员的访问进行限制，需要经过授权的人员才能在一定范围内访问里面的部分信息。非常安全。 不过俞璟阳现在没空注册账号了，因为他发现俞程晚叫了自己八分钟，现在已经是一点四十三分，而开考时间是两点十分。于是他又抬头看向俞程，并用手指指着屏幕上的时间。 叫道：“爸——” “嗐！我看你睡这么香没舍得叫…”接着就是一摆手，对着儿子开导道：“不是什么大事，开快点就好了。” 他生怕俞璟阳把自己绕进去死胡同里，提前给出了解药。 “上午考了数学…语文，还有思政”祝好点着手指念道，眉头紧皱，继续说道：“那就还剩六科了！加油吧我们—！” 宋子谭掀起眼帘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误会越来越深地祝好，想解释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认命般地点点头。 “嗯，加油…” 祝好坐在陈艺树位置上，正两手抱着座椅靠背，反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宋子谭说话。周围现在都还能听见数学大题的各种解题思路，已然没有开考前那些唉声叹气和谩骂了，个个都生龙活虎，已经接受良好。 学校正是拿准了这个年纪孩子接受度高的强大内核，不然也不会把学生拿捏得这么准。虽有抱怨，却又没有一个真的受不了。 衡阳的考试时间向来紧凑，连喘息的时间都不太有。不过祸福向来相依，他们也因为这个考试安排获得了双休的机会。 因为一般考到周六时就只剩一科了，不管怎么算也比平常放学的时间早得多，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双休，这在附近的普高里是十分难得的。 宋子谭听着祝好激情地讲述着他凌晨的那场枪战，面上挂着应和的笑，到需要反馈的时候，便简单的问上一句。正当他觉得无聊，视线随意扫荡时，刚好就看到了被语文科代表堵在门口的同桌。 这下好了，本来就不在这儿的心思现在是一点都不在了。 他看到俞璟阳正一脸茫然地听着面前的女生讲话，时不时张嘴简单应一声。直到那个女生的背影弯了弯，走开后，俞璟阳才对着女生的方向笑了一下，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朝着四组后排走来。 俞璟阳的状态比上午好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看来是睡过觉了，宋子谭心想。 不过现在人正被祝好拉着蹭手，说是什么‘沾点学霸的能力’，这让一旁的宋子谭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又很快恢复，还把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 他头枕着一只手臂靠在桌上，正举着另一只手横在那条短距离的过道上，笑着对俞璟阳开口：“大学霸，我也需要蹭蹭。” 他表情戏谑，露着自己那仅一边有的虎牙。 俞璟阳忍不住蹙了下眉，看着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古怪。因为他见过宋子谭做题的样子，跟祝好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也根本不需要蹭自己的什么‘好运’。 他又搞不懂宋子谭了。 但握着俞璟阳手的祝好同学倒是感受到了危机感，一脸警惕的看着宋子谭：“你怎么还跟风呢？”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宋子谭和自己是一个等级的，就是平常表现得太学霸了，总是让人不小心忽略掉。于是他又小心道：“那你别蹭太多啊，不然会影响学霸发挥了。” 宋子谭笑笑，没应声，举着那只手在过道上晃了晃，直到几秒后被俞璟阳牵上才安分下来。嘴角荡开一个孩子气的笑：“谢谢小羊~” 下午的考试从2:10分一直持续到5:45，一共考了三科，分别是六十分钟的历史、七十五分钟的化学和六十分钟的地理。 考完后的祝好刚把答题卡传上去，就激动地站起来喊道：“终于快结束了！就还剩三科了兄弟们！” 祝好这个小交际花几乎是一呼百应，话音刚落下就有好几个人站起来附和。 “耶！！我都已经想好回家要干嘛了！” “加一加一！” “哎甜甜，周六放学一起去逛街吗？” “好呀！我刚好听说步行街那新开了家甜品店。” …… “我赌晚上第一科考物理！有没有要下注的？” 说这话的正是物理科代表李言西，他正笑着晃起手里的几张草稿纸，看向周围一圈人。 当然，要数最积极的还是祝好，他一个劲儿的冲着后排举手，嘴里叫道：“我下我下！下五块！” 结果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好你就收收那五块钱吧！” “哈哈哈哈哈哈小好——” “言西我下六块！别理祝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十块——”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好惨一好！” 祝好：“你们都死——！我祝你们全考零蛋！！” “哈哈哈哈哈哈好呀……还能吃呢！”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快别欺负小好了，他快碎了。” 班里的吵闹声响成一片，大家伙完全没有对晚上考试应有的紧张感，满满的松弛。就连站在讲台上清点答题卡的监考老师都忍不住调侃道：“看来都是小学霸啊，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吗？” 台下立马就有人应和道：“老师你不懂——！” “对呀，这种感觉你不懂的~！” “紧张有个屁用啦！会写才是正道！” 监考老师无奈笑笑，回道：“也是呵，那就祝你们逢考必过，考试顺利咯？” 班里又瞬间整齐划一起来，异口同声道：“谢谢老师——” 考试期间一般放学时间都会延迟，因为考试结束后通常已经超出正常放学时间几十分钟了，所以才会有那条外宿生留校的人性化管理。 平常的下午放学时间是五点半，打考试铃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五分了，再加上考完后的一些小插曲，现在也已经快六点了。 所以经过祝好、陈艺树、俞璟阳和宋子谭四人商讨后决定：留校！因为回到家也待不了多久了，还得来回一趟，浪费时间，于是几人就各找各家长开始了报备。 要说学校还是人性化的。虽然说收了手机，必要时刻没办法联系家长，但是他给每个班级门口都装了电子班牌啊！ 又能签到又能通话的，有重要信息还能直接下达到班牌里，这个样子也确实用不上什么手机了…… 一开始的衡阳学生：我们被资本做局了—— 现在的衡阳学生：哎嘿，学校还真人性化！ 俞璟阳并没有拨给俞程，而是拔了龚裴的号，反正到时候都会知道的。刚好电子班牌里他的账号只存了俞程和龚裴的名片，也不需要输号码，很省时，他很快就拔通了自家司机的号码。 “裴哥，你先回去吧，我在食堂吃，太晚了。” 龚裴：“确定吗？我们可以在外面吃完我再送你回来。” “嗯…”俞璟阳脑子里突然想到宋子谭蹭他手背时表情，咬了下嘴唇，开口道：“我在食堂吃。” 对面没再说什么了，静了几秒才回：“那你要注意一些，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知道吗？” 俞璟阳：“好。” 几人都跟家里报备完就拿上饭卡往食堂的方向去了。 学校的两栋教学楼从上面看是一个类似于‘古’字的形，只是没有出头。他们所在的教学楼就相当于‘古’的那一横，而食堂和这一横就隔了两栋楼——一栋是正对着升旗台的行政楼，一栋是行政楼与食堂中间夹的图书馆。 距离还是很可观的…… “好远啊！我要饿扁了…”祝好揪着陈艺树的校服衣摆，仰天大喊道。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看清几人后便移不开目光了，一直粘在他们身上，直到他们走远变成背影。 上午还阴沉沉的天此刻又放晴了，阳光不再那么炽热，此时正出着太阳刮着微风，温度适中。校园广播里正放着周深唱的《生活总该迎着光亮》。 每天播放的歌曲大多是学生们的投稿。那些经过审批的作品会在第二天放学时分准时响起，都是青春正能量或励志类的。 不过学生投稿的自然就不会是什么老掉牙的曲儿了。就像有段时间，衡阳连着放了半个月的《少年》，那时正是这首歌刚爆火的时期。 学生们不仅在网上把这首歌听出茧了，没想到来了学校也能听到了，连自习课脑子都在播放歌曲的**。 几人说说笑笑经过行政楼前时，这道歌曲也正好播到**部分。 “生活总该迎着光亮——” “再跌跌撞撞也要坚强——” 由于广播的安装位置，声音还是呈环绕式的，萦绕在他们耳边。俞璟阳听清歌词的内容后，动作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表情也有了点细微地变化，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他落在三人后面，没有人发现。俞璟阳的担心也一下子消散了。 不过这时走在他前面几步远、和陈艺树讲着话的人却突然回过头来，一双笑得微微弯起的眼刚好对上俞璟阳那略带紧张的目光。 宋子谭朝身后伸出了手：“小羊，快过来。” 俞璟阳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疑，走得更慢了些，明显大脑还在宕机。 他脑子里乱乱的，这是又开始焦虑了的征兆。 一下子被人点到名字，还没办法反应过来。他的反射弧从吃药后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但也只有偶尔会宕机，就比如现在这种时候。 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走上前去，可是大脑还是控制不住地在解那团黑线，无法给身体发出指令。不过好在，宋子谭拿到了他身体的控制权，把人给拉了过去，牵在自己身边。 宋子谭看着俞璟阳那有些失神的目光，一下就明白了，他可能正在想东西。 不，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在焦虑。 但是俞璟阳不说，他就没办法从言语上给到帮助。于是宋子谭用那只牵着他的手摩挲了下俞璟阳的手背，以示安抚。 一旁的陈艺树用余光瞥了一眼他们拉着的手，继续开口道：“你要是这次周考分达不到860，下周我就跟阿姨说让她没收你手机。”这是对祝好说的。 本来还因为化学没留空而高兴的祝好此时天都塌了，上一秒还蹦蹦跳跳的身影突然安静下来，头发也不翘了，转过脸就是一句：“都还没考完，你就开始威胁我了？” “不是威胁，是警告。” “啊——”祝好对着发出警告的陈艺树大叫，立马威胁道：“那我要上墙挂你！给你挂黑帖！让他们和我一起骂你。” “你不会的。”陈艺树很淡定地陈述。 “不！我会的。” 本来昨天就可以更新的，别问我为什么今天才更，因为我写到学校路段的时候临时去画了两个小时的学校地形图[小丑]。我发Vb了，好奇的可以去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我也需要 第21章 叫我哥哥 食堂一共有三层，其中，一楼是教师食堂，二楼和三楼是学生食堂。几人本来因为祝好的嚎叫决定就在二楼用餐的，奈何人太多，就又拉着鬼哭狼嚎的祝好再爬了一层。 上到三楼，宋子谭牵着人的手松了，转头问俞璟阳：“累吗？” 俞璟阳摇头。 他都是在无意识地跟着宋子谭走，根本没什么感觉。现在除了思维有点滞慢，其它都属于正常范围。 学生食堂每层都有十一个窗口，每个窗口的菜品搭配会有点细微不一样，除了这些打饭的窗口，在一大段距离后还有个卖饮品的大窗口，里面还有些面包、汉堡、双皮奶之类的吃食。 四人刷完餐后就找了个窗户边坐下，刚好坐满这张桌。 他们几个人里，就数宋子谭和俞璟阳第一次吃食堂餐，祝好和陈艺树以往的考试期也是在食堂吃的，已经差不多吃习惯了。 这里的饭菜卖相还行，再不济也有加餐补上。祝好已经开始啃他那个三元人民币的卤鸡腿了，巴唧着嘴说：“你俩吃啊！放心没毒，大树亲测有效！” 大树：“……” 这事陈艺树还真替祝好干过。 第一次在食堂就餐时，祝好早已经被短视频里的‘学校食堂卫生不达标’、‘学生在菜里吃出蟑螂’、‘学生因吃食堂饭菜集体中毒’等词条给恐吓到了，愣是不肯下嘴，还红着眼睛求陈艺树“试毒”。 陈艺树没办法，为了让他放心，还真就把祝好餐盘里每道菜都吃了一遍，向他证明没有毒，可以吃。祝好这才放心地吃起来。 现在对于两位新来的饭搭子，祝好同学居然还在用陈艺树当年给自己试的毒来作证，陈艺树对此表示无语。 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俞璟阳平时吃刘姨做的饭菜吃惯了，一下子吃这种大锅炖还真有点接受不来，认真吃了几口后就没什么胃口了，在宋子谭对面安安静静地挑起了土豆炖排骨里的葱姜蒜。 一点也不闹脾气，样子乖得很。 宋子谭边看着他挑边吃自己的餐食……正拿俞璟阳认真挑配料的乖乖样子下饭呢。 等人好不容易挑干净了，就把人家餐盘里的排骨全收自己盘里了。 俞璟阳抬眼看着他。侧对着窗的那半边脸被窗外的落日照得橙黄，连带着他鼻梁上的那颗痣一起，笼入了绚烂之中。 这扇窗户外面对着的是一部分跑道，而环形跑道的中间是足球场，刚好可以看见几个足球队的成员在训练，跑道不远处又是篮球场，有几位男教师正在打球——在三楼，身体阻挡足球的闷响夹杂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听得失真。 俞璟阳不说话，看了会宋子谭的笑脸又低下头去，吃起了另一道酸辣土豆丝。结果吃了不下五口，舌头就经过重叠的微辣尝到了中辣的度，一下就放下筷子不说话了。 也不抬头，就低着脑袋假装发呆。 但即使这样也已经被对面的人看出来了。 宋子谭看他抖上面的辣椒碎抖半天了，一小筷子土豆丝要抖好几下，结果人好好的突然又不吃了，那就只有这一个原因了。 于是他就开口：“你们喝水吗？我去刷。” 祝好和陈艺树也已经吃完了，就一起开口说道：“不用。” 祝好：“反正都吃完了，就一起过去呗。” 陈艺树点头，然后端起自己的餐盘就开始往倒饭口走。 他们坐的桌子是靠最左边，而倒饭口和饮品窗口都在右边，于是衡量之下还是决定全员同行。 宋子谭站在窗口边看了会，回头问俞璟阳：“有纯牛奶，喝吗？” 俞璟阳看了眼那个白色方盒，微皱着眉摇头，答道：“不要。没味道。” 宋子谭听了，走上前打了两瓶矿泉水和一袋面包，外加五个蛋挞。然后走到俞璟阳面前把水递了过去，疑惑的问：“那你常喝的那个不是纯牛奶吗？我看是同一个牌子的啊。” “不一样，那个有味道。”俞璟阳接过冰水，简短地答道。 祝好他们还在排队，于是两人就坐在外面的一张长椅上等着，微风偶尔拂过他们身上，带着点夏日傍晚的温热。 周围来就餐的学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有些嘈杂。俞璟阳就在桌子下面抬手拧了下瓶盖，不过没拧开来。因为手根本使不出力。 他有些难过，慢慢把水从身下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上。 口腔还是很辣。 他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地对着某人开口：“宋子谭…可以帮我拧一下吗？我手使不上……” 力。 人话都还没说完，某人就把水从他手里接了过去，又在俞璟阳还愣着时把没了盖的矿泉水递了回去。 俞璟阳被手里的水冻得一激灵，立马回神了，嗫嚅了声“谢谢”就喝了起来。宋子谭在一旁单手撑着脸，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上被辣出来的微红，另一只手拎着一袋吃的，嘴角眼睛都噙着笑。 这表情要是被他的损友柏公子看见了，肯定会把他调侃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宋子谭庆幸自己事先查过很多资料，提前了解了这个疾病本身的这些症状和抗抑郁药物的副作用。但他没有选择直接拧开递给对方，而是等对方先开口。 因为他怕会让俞璟阳觉得难堪。 毕竟大家都是男生，没有什么谁弱谁强的道理。 几人从食堂出来就直奔图书馆，空着手去，满着脑子出来。 图书馆里该有的资料都有，根本不需要拿书。他们就那样一直待到了考试预备里打响，随着人流出来了。 但宋子谭始终没动那袋吃的，一直拎回了教室。 当第一科结束铃打响时，班里一半的人都炸了，爆炸原因就是下午的那个赌约。 祝好交完答题卡就站起身，冲着后面喊道：“李言西我再也不信你了！你下的什么屁赌注啊，你自己看看英语和物理擦得上边吗？！” 小交际花又是一呼百应，他这声一出来，立马就有人站起来共频了。 “李言西你真没用，一点都没预言上！” “建议取消这个物理课代表，理由是引导大众舆论！” “臣附议——” 刘子奇：“我抗议。” 众人立马调转视线看向这个异类。 刘子奇只好解释道：“因为我赌对了……” 众人：“……” 刘子奇：“哎呀…谁让你们要顺着他走呢，就应该跟他的反方向走……因为我和他玩赌他都是这样输的。” 众人：“哦~~” “行啊，那下次我们就往反方向走了。” “我也！” 祝好：“加一。”说着还用中指鄙视了一下某人。 李某本某：“……” 夹在中间的俞璟阳和宋子谭两人正抖着肩膀憋笑，默默对视了一眼。 等战火渐渐平息，第二节考试铃也刚好打响，这下是彻底安静了。 再等到试卷传下来，班里更安静了，几乎是落针可闻。 因为他们喜爱的物理来了！它带着答题卡走来了！ 等结束两科后的考生已经精疲力尽了。俞璟阳晚饭没吃多少，水倒是喝了快半瓶，现在也感觉到饿了。 他又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不好吃也吃一点了。 可是差距那么大，并不是第一餐就能吃下那么一点的…… 就在他懊恼之时，旁边伸出了一只拎着一袋蛋挞的手。俞璟阳顺着看过去，发现宋子谭正对着自己笑。 宋子谭：“我猜到你饿了~” 他说话的语调带着点哄小朋友的幼稚腔调，不过对俞璟阳很受用，可能是俞程就经常这样跟他讲话吧。有点亲近感了。 他接过那袋蛋挞，又想说句谢谢，可是被人手动闭麦了。 宋子谭倾身过来，伸手在俞璟阳刚张开的唇边比了个‘1’，然后开口道：“我不要谢谢。” 俞璟阳两只手捏着袋子，心跳被吓得有点快。他有些紧张地问：“那你要什么？” 宋子谭刚准备开口，又突然想到什么，神秘地告诉他：“回家再告诉你。” 俞璟阳不说话了，安静地吃了四个蛋挞，给宋子谭留了一个，递过去。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要不是宋子谭有他声音的雷达，可能都听不见那句：“给你吃。” 得了宠的宋仆从高兴得不得了，一直到坐上自家的车都还在冒泡。不过因为他还记得俞璟阳在食堂的那句“不一样，那个有味道”，所以又让司机在超市门口停了下车。 他平时不喝牛奶，家里两种都没有，所以为了更好的对比味道，他决定把两种都买下来。 但当走到舒化区时他傻眼了。 这咋啥颜色都有啊？ 紫的绿的蓝的粉的……看得人头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拿了俞璟阳常喝的蓝色款。 但是可怜的宋公子并不知道牛奶还有散装的卖，拎着两箱奶就上了后座。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奶’一眼，什么都没说，一脚油门就把这大少爷送回了家。 宋子谭盘腿坐在自家客厅的地毯上，周边是两箱已经拆了盒的奶，此人正一脸严肃得仿佛在研制什么化学炸药。 他把两瓶牛奶都各插好了吸管，先拿起一边的白盒子蓝弧线的喝了一口，又眨巴着嘴品了品。 还真没味。 接着拿起另一边的舒化，又是一口下去品了品，随后眼睛一亮，又猛吸了一口！ 好像……还真有点味儿？ 等他再把两瓶奶反复品过几次后确定：舒化真的有味！有一点甜味！ 好了，破完案的宋检察官一脚踢开了那箱‘没味儿’的纯牛奶，抱着另一箱带点甜味的舒化美滋滋地上了楼。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当晚回来的宋余茜臭骂了一顿。 刚和好闺蜜约会完的宋余茜到家就看到了地毯上那一箱来历不明的牛奶，爸妈这几天都不在家，也没听说有客人会来，所以唯一始作俑者就只可能是自己的那个“傻弟弟”。她当即就一嗓子把人从二楼叫了下来。 “宋子谭你有毛病啊？不喝你买回来干嘛？！还买一箱！”宋余茜指着地上那箱开了封只拿了一瓶、并且那一瓶连半瓶都没有喝到的牛奶大骂道。 她本来是脾气挺好的一个人，但面对自家这个蠢弟弟时又总是收不住火气。但现在一看见宋子谭低眉顺眼的一副乖巧样，火气又奇迹般的消下去了一半。 宋子谭半低着头去看地毯的毛边，双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 宋子谭：“我就是想尝尝……” 宋余茜：“那尝完了，然后呢？！” “报儿喝。”宋子谭撇着嘴，眉头紧皱。很是不满的样子。 好了，宋余茜刚刚消下去的那股火气又窜上来了。对着面前这蠢货就是一通骂：“想尝尝你不会买散装的吗？！你就不能买一瓶吗？？你抱一箱回来，我们家又没人喝！你说怎么办？！” 宋子谭嘴撇的更偏了：“我又不知道有散装的卖……” “这还用知道吗！？你眼睛不会看吗？！那你天天眉毛下面挂两蛋是干嘛用的？？！” 宋余茜骂的口干，呼了口气，继续道：“我不管，这箱牛奶明天之内给我处理掉！如果明天凌晨我还看到这箱牛奶出现在家里我就全给他挤你嘴里去！” 宋子谭认输：“好的姐姐。” “滚。” “好的姐姐~” 宋余茜：恶心。 宋子谭：恶俗！ 另一边，刚洗完澡的俞璟阳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宋子谭六分钟前发的消息。 就五个字，但难度非常之大。 [宋子谭：想要你叫我哥哥爱心.emoji]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天知道我在写姐弟片段的时候一直在憋笑[捂脸笑哭]。真的好好笑，可惜没什么人看 完了完了，怎么走成轻松搞笑风了[小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叫我哥哥 第22章 我不凶的 俞璟阳对此选择忽略，反正对面也不会知道自己看没看见。 他转而点进这条信息上面的那个链接，再次进入了那个小程序。经过一系列繁杂的身份验证后，他终于注册好了账号，进入了正式界面。 又经过一番浏览，发现这还真是什么都有人说。小到学校里种的一株花的品种丑，被众人吐槽，大到——这个俞璟阳还不清楚，总之退出校园墙之后他就看到了宋子谭刚发过来的两条消息。 [宋子谭：喂？是没发出去吗？我说我想听你叫我哥—] [宋子谭：叫我哥哥——] 俞璟阳：…… 继续忽略。 从早上七点十分开考的数学，截止到晚上九点三十五分的物理，已经考完了八科，只剩下明天早上的生物了。这让俞璟阳绷着的神经松了一点。但是紧张感一旦松懈下来，心里就漫上了一股难以言喻地悲伤。 没有来由的。 他感到难过了。 但夜晚很静，听不见一点声响。 今晚的阳台比昨天凉快些，风透着凉意。快要下雨了…他想到。 俞璟阳难过的时候会站在高处望着低处发呆，他也时常会害怕自己某一刻就踏出那一步。但是又有一个执念告诉自己你不会。 身下不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在夜晚的黑幕下拉起了光芒的屏障，像那群大楼的保护罩。商铺也都还没到闭店的时候，个个小口都亮着光，和门口道路上的路灯光融在一起，看不出分别。 车辆飞驰在马路上，一辆接一辆地踩着尾巴，俞璟阳看的有些出神，瞳孔失去了聚焦。一阵风吹过他微凉的皮肤，是温的，很舒服。 他莫明想起了那本诗集里一首悲观、又带着与自己和解的，关于病痛的诗。 叫……。 是和病魔共生的‘共生’。 因为对那首诗产生的触感太深，俞璟阳只看了一遍就记下了。 他依稀记得是那位作者的第二本诗集，第18篇。 [我想回家，但我没有理由回去。 我回不去了，可能永远。 没人愿意看见我这副样子， 但我只能这样，我是我。 少了病魔， 我便不再是我。] 明明病人自己都与疾病和解了，可是她的家人却做不到。 这位作者后来去世了，在第三本诗集创作到一半的时候。 不知道是自杀还是…… 意外。 俞璟阳想到这里自己都愣了。 他为什么会以为是自杀呢？就因为作者的疾病吗？ 可是明明作者都与自己和解了，也告诉了读者们，为什么？ 俞璟阳不再去想了，强迫自己转移思绪，开始思考起了明天的考试。 夜晚的风很大，刮得玻璃门前的窗帘来回飞动。俞程一开门就没看到儿子的身影，只有不断灌进来的风在告诉他人的去处。他猛地迈开步子跑到了阳台前，这又把俞璟阳吓了一跳。 他看着惊慌失措地的俞程，表情先是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缓慢的向他走过去。 俞程也不说话，看人好好的站在那心脏就慢慢落回原处了，依旧卖力地鼓动着，一刻也不停息。这是生命。 他看着儿子走到自己面前，没什么表情地抱了一下他，头发被风刮得凌乱，喷洒在右肩上的鼻息很轻，呼吸很弱，就像某一秒就会随着一阵风消亡掉，成为散落的分子。 飞向世界各处。 但都不会是在俞程的怀里。 起码现在在。 在我怀里。 俞璟阳今晚没怎么复习，被俞程看着吃完药就早早爬上了床。不过药效还没发作，他有最少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看手机。 结果一打开就停在和某人的聊天框里。 俞璟阳纠结再三，还是礼貌性的回了个表情包。一只大眼小白狗的落泪表情。浅浅的蓝绿色背景，样子很可爱，这也是俞璟阳近期发现到的。 他自己很少发表情包，微信也没下载过，但是那天在学生群里有人发了这个，他一眼就喜欢上了，把它手动下载了下来，存在输入框笑脸里的比耶手右侧，成了他的第一个表情包系列。 消息刚发过去不到五秒对面就开始‘正在输入’了，下一秒回复就弹了出来。不是放弃，是难度升级。 「宋子谭：要语音[爱心.emoji]」 俞璟阳盯着这句话五秒，好像多看一会它就能变成“那算了吧”一样。 他又后悔了。还不如直接打字呢。 何苦。他在心里问自己。 何苦呢。 十秒过后那串字依旧没有变，于是小俞同学再次选择了忽略，他觉得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第二天一早，离开考还有五分钟时，他就被自己昨晚那个“明智”的选择给背刺了。 现在小俞本俞正被比自己高七公分的宋子谭逼到了墙边，脊背贴上了冰凉的墙面，退无可退—— 宋子谭正顶着眼下的两圈乌黑，一手撑着面前人左耳旁的墙面，一手勾着人脖颈上的项链，表情有些无奈，又气又好笑的样子。简称‘气笑了’。 天知道昨晚他有多兴奋。 结果守了一个小时的手机都没等来他那声期期艾艾的“哥哥”。 好啊俞璟阳，你就是个‘坏猫’！他一气之下就把原来的备注[小羊]改成了现在的[坏猫]。 再现在的他就要开始收昨晚的‘蛋挞费’了。他把自己的声音往下压了些，冷冷地说道：“快叫，就现在。” 俞璟阳微仰着头看着他，微卷的头发翘着边，眼睛很大，脸很乖，但就是不说话，只看着他。 宋子谭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快把持不住了，这小样子太他妈乖了！ 好可爱！！爱心爱心emoji！ 艹。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坚定着必须要在开考前听到那声哥哥的伟大决定！于是他又压着声线，气泡音都给压出来了，用威胁的口吻朝被困住的俞璟猫继续说：“你不叫我俩就都别考试了。好吗？” 顺带着把表情也管理了一下，扮了个凶。 可俞璟阳看着还是没太大反应，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只是好像可怜了点……不对、他转移视线了。 他低头了。 低头干嘛？看什么？ 宋子谭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了，要叫了吗？ 俞璟阳垂着头看着宋子谭腰腹的部位……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白色校服。他看着那抹变得晃眼的白，心里越琢磨越觉得委屈，可头上的人还在催促着、在威胁自己，他最后还是抬头了。 宋子谭愣住了。 看着俞璟阳泛红的眼眶，心脏先是猛跳，反应过来后又停了，跟死了一样。 他看着俞璟阳滚了水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想把他藏起来……但是那人突然开口了。 宋子谭看着俞璟阳颤抖了几下地睫毛，很小声地说了句—— “你好凶…” 声音染上了哭腔，带着一点点鼻音。 俞璟阳说完后感觉眼睛里的泪水要盛不住了，于是又当着眼前人的面低下头，轻轻眨了眨。干嘛这么凶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心脏好难受。俞璟阳觉得自己对宋子谭的好感度减分了，减大分！ ……一定要记大过！ 结果刚在心里凶完，下一秒人就被抱进了怀里……拍背了？ 宋子谭反应过来把人逼狠了身体就立马先动了，把人一把抄进怀里哄着。 结果摸到他后背的衣服布料都被冰冷的墙壁给贴凉了，更心疼了，给他拍着背摸着毛，嘴上开始放软了声音说些人话。 “嗯小羊对不起，原谅我吧。我装的，真的装的，我一点都不凶的…宋回响还骑我头上呢，它都不怕我，说明我没凶过它是不是？不然它就不和我亲近了它那么聪明…我真的是装的——” 俞璟阳有点泪失禁了，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抽，这可把宋子谭吓坏了，把怀里人推开一瞧，还好还好，没在哭了，是被气的。 宋子谭松了口气。根本不知道俞璟阳是觉得委屈才抽气的。 把人给委屈坏了。 俞璟阳用力推开他…… 其实也用不上什么力。 每天需要吃这么多药，力气早就被副作用给吞噬了。只不过宋子谭顺着他的力道退后了而已。 不过周围的人倒是看了一场好戏，只是如同做了“夫妻”一般、都默契的不出声，让两人尽情发挥。 不。 应该是让宋子谭本谭尽情演绎，尽情发挥出他的‘用狗类比法’哄人技术。 班里没有一个人笑场，全都是专业群演。 就连最前排的祝好也憋笑憋的很好，一点都没有让两人察觉到。 考试铃如期而至的打响，大家也就更没有反馈的机会了，都想着赶紧考完回家放肆。只有我们宋回响的‘老父亲’忧心忡忡。他转头看了眼俞璟阳，人已经没在哭了，做题做得正认真呢。 只是身体还在轻微的抽动着，不明显。 他后悔死了，感觉自己就是个坏人，跟坏猫比起来猫都不坏了，成了绝世大好猫。他又想到刚才把人抱怀里手感……很瘦，但软软的，香香的…是奶香味。好像还有点烫？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自己气到的。 八点二十五分，结束零准时打响。众人像倒放一样抬手把答题卡往回传递，整齐划一。 放学路上，祝好、李言西、刘子奇、陶帆四人轮流上阵，跟俞璟阳找着话题，想逗他开心。但俞璟阳依旧像平常那样，淡淡的笑着，简短的回应每一句话，一切并无异样。于是几人就放心的离开了。 只有可怜的宋子谭在后面追了一路。 教学楼外，天阴沉沉的，大雨马上就要落下了。中途不断有风钻进衣摆，把校服顶得鼓包。狂风刮着念家的人，像推也像拖。 不过这天气倒像是给某人布置好的、演苦情剧的舞台。外人们不知情，又刚好成了合格的群演，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俞璟阳觉得在他面前掉了眼泪很丢人，并不想跟他说话。但还是会一句一句地解释自己没事，没有生气。 毕竟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 还是直到现在都无法改变的。 易哭。 从那年开始就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哭，平时在家发呆也会不知不觉地掉眼泪，更别说被人给逼到墙角‘威胁’了。 宋子谭还是在后面追着他道歉，俞璟阳已经说没关系说累了。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还说了这么多同样的话，已经感到有些疲惫了。 他无奈地转回头去，对着身后一直追却始终不追上来的宋子谭说：“我真没有生气…”想了想，又对比道：“我生气的话早就踹你了，你不会好好的在这跑。” 俞璟阳：“知道了吗？” 宋追追：“知道了……” 于是宋子谭不追着道歉了，在俞璟阳旁边比划着说要把整个食堂的蛋挞都买下来给他赔罪。 俞璟阳：…… 原来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唉。 俞璟阳冷漠地坐进了自家的车，没再理他。结果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下起了倾盆暴雨，就差一点，衣服就要沾上湿冷的水气了。 进到房间，他感到有些头晕，自己伸手探了下额头，应该是低烧，就没在意，安静地去冲了包感冒药。没告诉任何人。 考试结束的三小时后，高二3班的学生群先炸了。 这时窗外的暴雨早就停了，室外温度骤降，不过还留有阳光，正普照着被雨水洗礼过的生长园。 学生群内，陶帆发言道：[我好像发现了周考的排科规律。] 一石激起千层浪，班里所有人都吻了上去，对着陶大班长就是一顿亲切的问候。俞璟阳看着大家刷屏式的发言，根本看不过来，于是只等着陶帆说话。 在同学们又刷了几面屏之后，陶大班长终于舍得张开金口了。 [陶帆：我看了下我们这次周考的排科顺序，目前是数学、语文、思政、历史、化学、地理、外语、物理、生物。我发现文科相关的在前中段聚集，理科相关的在后段聚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复习文科，后补理科。] 这条消息出来后的三分钟都没有人再说话。直到有一位顶着“好好好”的昵称开口说了句[切~]。然后群里就跟刷弹幕一样飘过好几面的[切~]，整齐划一。 但陶大班长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发言道：[如果连续三次考试都是这个排科规律，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这个理论。] [好好好：行] [tian：行] [太阳：行] [xql99：行] [坛子：行] …… [LYX：行] [李言西他爹：行] [LYX：？] 众人默契地安静三秒。 [LYX：刘子奇你死定了。] [李言西的狗：哈哈，什么] 1：其实那首诗是作者的绝望——因为少了病魔，就少了我。是小羊理解错了，误认为是希望。那位作者是自杀的，这个小羊没猜错。她在一个冬季跳进了湖水里，然后又因为她的影响力很广，所以被封锁了消息，只告诉了读者她已经去世的结局。 2：抑郁症就是会易哭的，他们会把很多事情从悲观的角度无限放大，然后被窒息和不安感笼罩。因为小羊是男孩子，所以没有写的很过，没有一丁点小事就写他哭，因为很多人都理解不了这个疾病的痛苦，怕大家没办法理解、觉得他矫情。所以只让你们看到这种确实有些“合理原因”的哭。如果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退出。 3：身上的奶香味并不是那种什么‘奶嗝文学’，绝对没有！后面会写到。不过其实第一章就有伏笔。 其实想进度快一点的，但每次写着写着剧情就拖慢了，章纲只走了一部分(其实没有，只是在脑子里想好要写到哪个事件)。但我就是顺着剧情写下去的，跟着两个角色走，他们就是发生了这些。 可能他们活了吧，每一天都要我记录下来。不过这本本来就偏日常文，所以让时间慢慢走吧，他们不用着急长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我不凶的 第23章 只有一个 当天中午俞璟阳就从低烧发展成了高烧。 他的房门没关，大敞着打开，俞程回来看到儿子躺在床上，想着走进去看看他有没有睡着。结果就发现俞璟阳面色潮红，嘴唇也发干，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一簇一簇的贴在额头上。 俞程温度都不用探了，确定他这是发烧，抽了几张纸给俞璟阳擦了下额头就把人裹去了市医院。中途俞璟阳难受得一直哭，意识也不清醒，嘴里喃喃着难受。龚裴听了先靠边停了车，下去买了瓶冰水和毛巾回来，就着冰水打湿的毛巾让俞程先给他擦擦。 到了医院直接去挂了个急诊。要知道俞璟阳目前体质特殊，什么事都要加倍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多抑郁症患者都可能因为长期的情绪问题、缺乏运动、饮食不规律等存在一些潜在的身体问题，比如心血管系统较为脆弱。 而高烧又刚好会使患者心率加快，导致心脏负担加重，严重的话可能会诱发心律失常、心绞痛等一系列并发症。 俞璟阳现在就在大喘气，这是呼吸困难的表现。 意识也一直都是朦胧的，敷上冰毛巾后就没再说话了，只掉眼泪。只怕这样哭下去要脱水了。 俞程抱着他坐在诊室里量体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水气很重。诊室里开了冷气，俞程只好把包着俞璟阳的薄被子裹紧了些。 这个疾病本身就会导致免疫系统功能下降，而高烧就是身体的免疫系统在与病原体作斗争的表现。不确定俞璟阳的免疫系统有多不完善，但是能在27℃的夏末烧成这样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38.7℃。 女护士看着体温计上的温度叹了口气，拿出听诊器开始给俞璟阳测心率。结束后向俞程问道：“怎么会烧得这么高，孩子洗冷水澡了？” “没有洗冷水。他的免疫系统有点小问题，应该是着凉了。” 护士看俞璟阳也不是感染了病毒，于是继续按常规问道：“那他有没有什么慢性病或者长期服用什么药物吗？” 俞程情绪有点低，声音没什么起伏地答：“有心理疾病，需要长期服用抗抑郁类药物……” 又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护士给俞程开了张单子让他去缴费，然后就可以去挂水了。俞程把单子给了龚裴，轻声说道：“去开间单人房吧。等他挂完水先在那睡会儿，再观察一下情况。” 龚裴点了头，去了。 扎针的时候因为俞璟阳手背的血管太细，这种情况不好进行静脉穿刺，于是护士便让俞程扶住他的小臂，在前臂静脉为他进行了静脉穿刺打针。 过程中俞璟阳先是疼的抖了一下，然后就不再动了，安安静静的躺在俞程怀里，嘴里在念着什么。俞程凑近去听，一开始很模糊，听不清，但俞璟阳重复了几遍后他听清了。 他在说：“手好痛。” 俞程怔了一下，后又就着俯身的动作跟俞璟阳说了句：“马上就不痛了，挂完水就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俞璟阳当然是听不见的。他还是在说痛。 那年在左手臂上划下的那几刀太深了，以至于过去了这么久，每到下雨天、空气潮湿时，还是会隐隐作痛，有种里面要长出点什么来的架势。是…痛苦。 是陈伤里面生长出的、长久的痛苦。 它在告诉俞璟阳过去留下的痕迹，提醒他你很痛苦。 病魔总是会试图操控他人的生死，这对它来说轻而易举。可是那天的傍晚它失败了，它低估了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少年。 本以为他的生命很轻、很淡，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它消散掉。可惜不是。 俞璟阳的生命很坚韧、很强大，连着他的灵魂一起，变得坚不可摧。 他拥有着浅淡色的灵魂，却有着重墨的生命。所以那次交接自己失利了，十五岁的少年凭一己之力调转了自己的命运，在只有自杀这一个选项里——强硬地闯出了第二条选项，选择自残。 剧烈的疼痛让俞璟阳瞬间清醒，看清了自己在做什么。 病魔失利了，因为它错判了少年的选择。 俞璟阳并没有绝望想离开的心，因为他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想到——「俞程不能没有他。」 「俞程只有他。」 不仅如此，世界也只有一个「俞璟阳」。 一个有着浅淡色的灵魂却总能发出光芒的「俞璟阳」。 正是有了这一条条一件件的特殊证明，才让这个亮色彩的魂魄留在了人间。让死神空手而归。 即使病魔依旧在体内生长，但只要有一次，就有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俞璟阳坚信人的生命是无限大的。 灵魂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人有两次生的机会。 当肉.体正在死亡时，爱就会让灵魂生长。所以让俞璟阳在清醒的最后一个瞬间想到了爸爸。爱、让他意识到“俞程不能没有俞璟阳”这条永恒的定理，从而摆脱了束缚，拿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俞程坐在陪护床上，口袋里的手机隔一段时间震动一下，他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但是不会去接，全改成了发消息。 俞璟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窗外又是那抹熟悉的橙黄色，照着白色的被子和床单，以及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小灵魂。 他安静的看着天花板，呼吸很轻，和睡着时没什么差别，以至于坐在一旁发呆的俞程一直都没有发现。 待墙上挂钟的秒针完整地转了一圈，俞璟阳才沙哑地开口，说：“我想回家。” 病房的气味也很难闻，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身上盖的被子也让他感到很难受，不是熟悉的味道，是完全陌生的。俞璟阳很不安，心跳开始变快了些。一旁的俞程听见声音怔愣地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 俞璟阳已经坐起身了，对着朝他走过来地俞程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回家。不想待在这里。” 俞程没应他，先伸手探他的额头，还有点低烧，得再看看。但是儿子又不喜欢这里，这让俞程纠结起来了。 俞璟阳看他爸那样就知道有戏，于是扮得精神了些，对着俞程乖巧地笑，又用比较轻快的语调继续说道：“我饿了，想回家吃刘姨蒸的鸡蛋羹。” 果然，俞程的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 俞程说：“好，回家。” 回家吃饭。 医院外的空气很清新，透着凉意。地面是湿的，路边的灌木丛上沾着不落的水珠，街上人来人往，孩子们在道口嬉笑着打闹。 俞璟阳闻久了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鼻腔有点疼，于是父子俩就打算在雨后的余晖下走走。俞程看着那群幼童，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凝聚着。 直到一小孩从俞璟阳身边跑过时被不平整的石板拌了一下，眼看着人就要磕地上了，俞璟阳侧弯了下身子，伸手一把捞住了小孩的身子才让她站稳。 小女孩微微喘着气，显然是被吓到了，现在正仰着脑袋望着拉了自己一把的俞璟阳。 俞璟阳对她来说是很高的，自己才到他膝盖往上一点儿。她缓好了气之后就笑了出来，对俞璟阳道谢：“谢谢哥哥救了我！我请你吃糖……”说着就低头在兜里找了起来。 俞璟阳看着她，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找到。俞程倒是在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俩小孩笑，显然是被自家儿子那模样给逗乐了。 俞程看着自家小孩蹲下了身，刚好和那个小女孩平视，那小孩就笑着把掏出来的糖放在了俞璟阳的手心里，又甜甜地说了句：“哥哥你真好看。”连头上的双马尾都跟着语调晃动了起来。 俞璟阳呆了下，没想到连这么小的孩子审美也和十六七岁的女生们差不多。 好看。 俞璟阳扬起嘴角，对着小女孩也夸了一句：“你也很可爱，你很有礼貌。”然后拿着手里的那小把糖果站起身，看着那个小女孩说：“谢谢你的糖。” 小孩仰着脑袋对着他笑，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两条小缝：“不客气~” 这两天俞璟阳还是在反复低烧，一直到周一早上才完全退下去，但俞程还是不放心，担心他在学校又烧起来，就让俞璟阳带片退热贴在身上，到时候买瓶冰水冻一下就能用了。俞璟阳非常不愿意，蹙着眉头对俞程说：“我不要…” 俞程：“那在学校又烧起来怎么办呢？都说给你请假了，才刚好一点。” 俞璟阳要去的，他上周都答应刘雨甜会上台发言了，现在才临时换人会给人添麻烦的……俞璟阳不想失言。他又抬头跟俞程撒娇：“烧起来我再请假啊，我现在想去。爸爸。” 餐桌上的早餐依旧清淡，这两天俞程和刘姨都跟着俞璟阳吃着‘病号餐’。现在人刚好，又要往学校跑，不知道学校有什么好……那两栋实验楼都还是自己捐的呢。俞程不解，但也不会问。 俞璟阳有什么事都会跟自己提一下，没说那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于是他最终还是让步，道：“你的身体更重要，成绩不重要的，爸爸不需要你的成绩，只需要你而已，你好好的就行。” 俞程在说心里话，真的就是怎么个想法就怎么说出来了。 他看见儿子眼睛湿了，盛着水盈盈的光，俞璟阳睫毛一盖，那滴泪就坠落下去，砸进俞程心里，俞程的心脏被烫得一抖。 他是最受不得俞璟阳哭的，看来是被小崽看出来了，现在正拿自己的眼泪来当筹码呢。俞程在心里乐道。 他看着俞璟阳连眨了几下眼睛，但一滴眼泪都没再下来，心道这是没水了呢。 俞程对着儿子笑哈哈，走上前去给他抹了把脸，对他完全妥协道：“行吧，你去吧，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我们说。我也会提前跟老师们打好招呼，让他们别太为难我们崽了——” 俞璟阳是真哭啊。 只是看俞程脸上的煽情一下子全不见了，转变成了一副看戏的神态，俞璟阳就哭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事，我们小俞学霸跟俞老板.板了一早上的脸。 虽然俞璟阳平时也不怎么有大表情，但是跟“板着脸”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平时的无表情是活的，现在的更生动了——皱着两条眉、眼神里刻意装出的冷漠、向下的嘴角和惜字如金的回答……俞璟阳觉得自己够凶够冷淡了，想让他爸快点发现他生气了。可惜没有，俞程觉得他很有趣。 因此在我们小俞学霸下车的时候特意把人家的头发给揉乱了，还没让本人察觉到。 结果就是被教室里的另一位男性给拔回去了。 宋子谭看见自己同桌的头发翘成那样，以为是他睡过头了，就伸手去给俞璟阳拔了拔。俞璟阳没动作，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垂着眼，让他弄。 宋子谭：“好啦。” 俞璟阳：“谢谢。” 然后宋子谭就看着俞璟阳站起身，看着他出了位置，然后走向门口，最后消失在了门口…… 愣了。 祝好在这时转过身来，本来想问一下宋子谭有没有去看公告栏的成绩单，结果就看见此人正眼神迷茫地望着门口。 祝好问：“你看啥呢？” 彼此沉默三秒。 宋子谭开口：“我羊走了。” 祝好满头问号：“羊？什么羊？——哦哦，你说学霸啊？没事儿。待会儿你就见到啦。” 没有了俞璟阳的家，俞程可能连活着的理由都没有。而且俞程会很难过，会非常痛苦和自责，俞璟阳不想让俞程变得痛苦和难过，所以有了那几条陈伤的疤。用长久的阵痛代替了可能会失去俞程的长久剧痛。生命是可贵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小羊的灵魂很淡，但他的魂魄是彩色的，亮彩色。 你也很特别，只是也许你没办法发现，因为你看不见自己的灵魂，但是爱你的人会帮你看见。活着，找到那个人，然后领取你的特别证据。再活着，继续遇到更多的人，收集更多关于你特别的相关证明，最后你就会发现你好像不能离开这里，因为世界只有一个你。你走了，世界也就失去了你，关于你的所有都会变成虚无缥缈的气体，然后被人们呼吸着吐出，变成无关紧要，变得不再特别。 人都会不甘心的，所以你还有一线生的希望。你只需要赢一次，证明你生命的强大，以后再回头看时，就会发现现在的困难根本打不倒你，概率不足20%。 所以真的要相信，生命是无限大的，当肉/体死亡时，灵魂就会开始生长。 1.我前面就说过啦，小羊的灵魂是浅淡色的，小宋能看出来，所以他们就是命中注定的人[摊手][橙心] 2.其实我觉得小羊挺反差萌的[橙心]。他会跟俞程撒娇，还会故意扮高冷，然后可能因为他的表情和性格吧，总是被误解，最后也不会去告诉别人，自己生闷气，结果在别人眼里非常可爱[捂脸笑哭]然后再被逗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只有一个 第24章 学生代表 果然说待会就真是“待会”。宋子谭在自己班的升旗队列里看到了正在台上发言的‘他的羊’。 早晨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不经意撒下的阳光也不显炽热，带着温和。升旗台旁的大屏里播放着台上的实时画面，两位主持人并排站在台上。 除开那个往届生们常见的固定主持人季以辞，另一位倒是个大家不常见的清秀面孔。 俞璟阳穿着整洁的校服站在台上，左手举着话简，谈吐从容，摄像机照得他鼻梁旁那颗痣隐隐闪烁。季以辞站在他旁边，表情挂着温和的笑，连带着声音都多了些亲和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对着台词，大屏跟随着说话的人切转画面，上空几架无人机也开始全方位的航拍，众人看这架势就知道是要放校园官网上，立马站直了身子管理好形象，生怕被拍到丑照。 屏幕里只放了讲话人的上半身，但在较前排的宋子谭能幸运地看见俞璟阳的全貌。 他看见台上人垂下的那只手里拿着几张文稿，但没见俞璟阳拿起来看过，发挥地稳定自如。他身后的那片草地正在被阳光侵袭，随着时间在向台上的人靠近。 俞璟阳顶着几千双眼睛念完了开场白，跟着流程引出校长的出场：“下面请我们的温校长上台进行开学典礼的致词——谢谢。” 声音清清冷冷，鞠完躬后在下台前把话筒递给了一位中年男人，那人笑着朝他轻点了几下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赏与肯定。俞璟阳看得不明所以，低着头下去了。 那天下午他刚进班就被语文科代表拦了下来。刘雨甜本来是另外一个主持人，但因为她这天临时有事没法到校，所以想让俞璟阳代她一次，这也是陶礼的意思。 一开始俞璟阳是推拒的，但知道是陶礼说的后就说考虑一下。 但是在那女生离开视线后，他又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另一道目光，于是下一秒就鬼使神差地转头，朝着刘雨甜说：“那我去吧。” 陶礼本来就把两人放在备选位上了，现在既然另一方到不了场，俞璟阳就刚好顺位上去。他光是成绩排名就很有权了，再加上外貌优势，妥妥的门面。 当时22届的新生录取名单里就数他最亮眼。总分排名位列第一，各科排名除语文外均为榜首，以752的高分成为衡阳去年的首录生。 同时，从他前学校上传上来的档案显示，他不仅履历漂亮、品学兼优，还没有过违规记录，妥妥的标准三好生。因此在俞璟阳开学即提出休学时，温之恒没有多做犹豫就同意了，毕竟这样合自己心意的学生已经不多见了。 这么多年来才出了这一个。 再者，俞程在俞璟阳收到录取通知书、并且确定要上这所学校后的第二天，就给衡阳高中捐了两栋楼，想着反正儿子以后也要用到，先建了再说。 现在，原本升旗台旁边两百米后的那一片大空地，立着两栋足有五层高的实验楼，且两栋楼中间还用了一条连廊将它们相接起来。长廊道侧对着操场，刚好是太阳落下的方向，那边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可以很好的观赏落日，成了学生们常去的放松打卡点。 至今俞璟阳都不知道这件事。 俞璟阳不知道俞程因为他以后会在‘那里’上学而给衡阳捐的那两栋实验楼。也不知道俞程仅因为龚裴提的一句‘发现他出校门后总是会先望向那棵树’、而买下了校门口那个停车位。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都在等着被他发现—— 台下的角落里，季以辞观察了这个小学弟良久，对他很感兴趣，于是鼓起朝他搭话道：“刘雨甜怎么没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俞璟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地回：“不知道。” 季以辞越接触觉得他有意思，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冷淡而退缩，反而觉得这很符合俞璟阳的长相气质。 看着俞璟阳冷冷清清的样子，季以辞更想让他多说点话了，台上温之恒的致词还没完，他抓紧时间问道：“我是高三7班的季以辞，你是几班的啊？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一连两个问。 这是俞璟阳今天第三次觉得莫明了，他觉得他们很奇怪。于是又自顾自把自己绕进了怪圈里。 他皱着眉看地面上石缝里长出的一株小草，脑子里在找着原因，忘记了回答旁边的人。 季以辞垂下眼皮去看他的侧脸，很精致。 像用瓷制作成的艺术品。 片刻后，他看见俞璟阳眨了眨睫毛，抬起头来，目光望向远处草地上快漫过来的阳光，开口道：“3班的。不能加联系方式。” 没有什么情绪的语调，平静得只有对陌生人的疏离。 从语气上俞璟阳就已经把两人拉得很开了。这明晃晃的拒绝让季以辞有些失落，但也让他觉得更有挑战性了，他这么想着，心里又舒服了些。 俞璟阳看着远处的阳光，很亮很亮，映得他瞳孔都闪着光。他又入神了，在心里默默想到——因为老师不让我们跟别的年级的人玩。 尤其是高年级的。 “上周，我去了一趟我们临城的江水一中，去出差。我在那里住了几天，所以让副校长延迟了开学典礼。不过现在，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周围的广播随着台上人落下的话音响起，开始播放背景音乐，台下响起了学生们热烈的掌声。温之恒继续说道：“现在让我们的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为新生扬起希望的船帆！” 俞璟阳被季以辞半推上台，手里被塞了一个话筒，俞璟阳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是代刘雨甜上台的主持人吗？ 怎么还要代学生代表？ 季以辞朝他仰了仰下巴，示意他上台。俞璟阳人都已经上了两个台阶了，也回不去了，就顺势拿起文稿翻看起演讲词，抬手翻掉已经临时背了的那页，发现第二页全是他的词！点名道姓地写着“学生代表/俞璟阳”。 学生代表：想下台。 温之恒看人上来了，就抬手把他往这边带，并介绍道：“这位同学当年可是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入我校的！大家好奇的话可以去翻‘衡阳高中22届新生录取名单’，头个就是他。分数也是公开性的，可以自己拿去和学长比比，看看哪科可以比过他。” 台下高二3班的队列，祝好震惊又欣慰地小声说道：“学霸不亏是学霸，太帅了！！” 宋子谭：……？？ 他看俞璟阳那个乖乖样，知道他成绩好，但没想到这么**…… 这和他那张脸不符啊！就和看他顶着那张脸打架一样震惊—— 班里内部已经开始躁动了，去年刚出分的时候只能看见排名，分数要开学一个月后才会解禁，而新生在衡阳活了一个月后人已经死一半了，早忘了去看放出来的排名分数。 就算看了，知道了这个人，也已经因为他休一年学给模糊掉了，等同于没有一个完全知情人。 连陶帆都忍不住爆了一句：“我艹……” 当年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中考状元进了衡阳，但也不知道是多少分，虽然分数解禁后也上过词条，但都被‘同校又同届’这批已死一半的新生给默契地忽略了。家长在一旁惊叹那位状元的分数时，大家也是统一的左耳进、右耳出，毕竟是别人又不是自己。 众人都抱着一种“与我无关”的佛系心态度过了那段时间，从而造就了今天迟来的震撼…… 原来学霸就在我身边！ 谁敢想谁敢想！同级新生藏状元？ 不曾想不曾想！学霸竟在吾身旁！ 在台下22届生还在大眼瞪小眼时，台上的俞璟阳已经被迫站上了C位，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垂眼看看文稿上的内容，松弛地开口：“大家好，我是高二3班的俞璟阳。新学期，新气象，今天由我来当23届新生的引导者，作为学长、给大家指路……” 他的语气连带着那颗痣都显得慵懒，在背后临近地阳光中安静地趴在鼻梁上，随着主人低头和抬头的动作晃动，时隐时现。 开学典礼后人群开始退场，俞璟阳退到升旗台旁的角落里，让学生走过。 人很多，很密集。 他感到有些喘不上气，隐隐有点呼吸困难的势头，心脏跳得很快，额上也生出些许虚汗。 人太多了。 这么大的空地上，全是摩肩接踵的人…… 有人要从这里过，俞璟阳又往后缩了点，他不敢挤进人群里，只能等着人散掉。中途路过他的学生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他，像在审视，这让俞璟阳感到更加不安了。周围的嘈杂声刺着他的神经，心跳越来越快，他越发想要逃离这里，去哪都行。 这里太多人了。 散场后的几人在教学楼旁没等到人，宋子谭不放心，跟其他几人打了声招呼就去找了。一开始以为会在广播室，结果没有，只有台上的另一位主持人。 季以辞也看见了他，他冲宋子谭挑眉，问：“同学，你找谁？” “和你一起演讲的那个学生代表呢？” 季以辞正在整理东西，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我没和他在一起。” 他拿着两个话筒就回来了，他刚走人群就开始解散了，于是季以辞又补了一句：“你去升旗台看看呢？” 结果放好东西转过身，发现门口早就没了人影。 俞璟阳微喘着气，身上也出了些汗，垂在身侧的手指指甲已经陷进了掌心里，把那块皮肤都压成了白色——还在细微地颤抖着。中途有女生看到他额头上的汗水给他递纸，俞璟阳没接，小声说了句：“谢谢，不过我不用…” 他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出现了。 “小羊——！” 宋子谭的声音很清亮，极具穿透性，一下子就把定在原地的俞璟阳拉回了热闹地人潮里。 宋子谭朝俞璟阳所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伸手不断拔开中间相隔的人群，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又说“借过一下谢谢…”，就这样一路拔到了俞璟阳面前。 俞璟阳看着一路挤到自己这里的人，呆愣地问：“你不回班吗？” 宋子谭看了他半响，皱着眉没说话，拉起他的手腕就要把人带走。 俞璟阳跟着他动起来，看他在前面开路，又有些出神，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他又固执地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回班呢？” 声音带着淡淡的疑惑，声线虚浮，像是在喃喃自语。 周围的人逐渐变少，人群不再那么密集了，俞璟阳才重新开始呼吸，眼神清明起来，心跳也渐渐慢下去。他跟着宋子谭走到一颗树坛旁，看着对方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摸，然后掏出几张叠好的纸巾，上来就要往俞璟阳脸上招呼。 俞璟阳刚想说不用，奈何嘴慢。 已经来不及了。 汗都已经被擦了一半了……，俞璟阳呆呆地想。 宋子谭还是皱着眉头，冷脸给人抹着额头上的汗，俞璟阳的前发也被撩起来了，被人给细致地擦干。他看着宋子谭的脸走了神，脑袋里又开始多出问号。 他经常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很奇怪，让人很难搞懂。还不如做题简单，有不同的方法相同的答案。或者……有很多个解。 但都是对的。 他想问宋子谭为什么要对他好，但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宋子谭是不是在对他好。这很复杂，有点绕。 他看着宋子谭把纸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走回来，看着自己说：“祝好和刘子奇他们说要去看分，然后我们就在教学楼旁边等你回来，但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去找了。” 俞璟阳下意识想问为什么要等我。但最后还是没问。解释道：“人太多了，走不出去。” 宋子谭“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让他拔开人群走出去之类的话，这让俞璟阳心里的那点紧张感消了一些，乖乖地放心跟着这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人走了。 1.小宋应该是在队列里看到季以辞搭讪小羊了，心情不好[摊手] 2.小羊是有点广场恐惧症的，一个人的话会很不安，但是如果身边有比较亲近的、或者他信赖的人就不会发作，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了，而不会聚集在自己身处的地方而焦虑。前面他去买教辅资料没事是因为那条街道他比较熟悉，再者是他在人群外，并不在人群中。 注：最近可能不常更新吧应该，因为我的主业来活了。这一章还是昨天写到今天的呢。 我也没有存稿，开学可能一周一更？这很坏了[化了][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学生代表 第25章 那个叠词 刘子奇率先看见了回来的两人，朝他们朝了几下手，又单手围在嘴边喊：“快点啊！等会儿打铃了！” 宋子谭拉着人，速度不变，冲着不远处的几人回：“知道了——” 陈艺树看出了他们的速度没变，转而盯着宋子谭的侧脸看了起来。他正在跟俞璟阳说着什么，直到后者点了下头他们的速度才快了一些。但从始至终，宋子谭一直拉着俞璟阳的手腕，没有松开过。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两人牵着的手上，挑了下眉。 好像发现了什么毫不意外的事。 俞璟阳觉得被拉着手过去很奇怪，于是小心挣动了下。没弄出来。 宋子谭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回过头去看他。他能感觉得到俞璟阳的手在细微地发颤，所以想拉着点……让他别再抖了。 这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的猫咪好像受惊了。 在人群外看到被人群包围住的俞璟阳时，就能感觉到他在害怕。人群中心的小猫很害怕、很无助。所以自己才会那样像失了神智一般地去拔开重重人群，想快点到达他的身边。 因为他很害怕，而我不想让他害怕。 就是这样。宋子谭为自己开解道。 可是当真的到了人面前时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能问，因为俞璟阳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知道他的事，甚至知道很多。 如果我突然揭发的话，他可能会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的吧—— 宋子谭不敢想象俞璟阳的那个眼神投在自己身上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害怕尝到那个滋味，所以忍住了即将呼之欲出的问题，将它咽了回去。 公告栏在一楼半封闭的廊厅里，整齐的排成了一长排，按年级来排的六大块。临近打铃时间，现在公告栏前没什么学生，祝好和刘子奇两人率先冲到高二年级的区域找了起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们班黑马的名字。 高二3班，俞璟阳，语文115，数学120，英语117……总分931，顺序排名1，倒序排名541。 祝好惊叫一声：“艹…刘子奇，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也注意到了首位的刘子奇：“不是…我好像也看见你太奶了……” 祝好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无语地骂道：“你自己没有太奶啊？看我太奶干嘛？！” 背上开始变得火辣的刘子奇：“……” 陈艺树站在他们身后嗤地一声笑出来，对着祝好友善提醒道：“赶紧去找你的排名，别忘了我上周的警告。” 祝好快烦死啦，陈艺树管他管得比他妈还严。 他撇撇嘴，嘟囔道：“我不是在找呢嘛……” 陈艺树又提醒他：“倒着找更快。” 快你大爷！老子就乐意正着找！从头到尾的看再猝不及防地和自己的名字相遇！当然，这些话都是不敢跟陈艺树讲的，于是他选择沉默，站在原位继续看。 结果就被站在身后的人给开盒了。 陈艺树目光锁定在某一处，开始徐徐念道：“高二3班，祝好，语文100，数学76，英语114，思政93，历史90，地理91……总分820，正序排名382，倒序排名259……生物太差了。” 陈艺树扭头看向祝好僵住的背影，冷冷道：“才考69分。明年高考还是选文科吧。”刚好差的都是理科。 祝好不开心了，不过既不是因为考差也不是因为陈艺树让他高考选文科，而是陈艺树真的！真的会告诉他妈没收他手机！ 完了完了完了！ 祝好觉得自己真的要见到太奶了。 宋子谭站在陈艺树旁边观摩了大半天，已经把俞璟阳的各科分数看了好几遍了，然后笑着转头对本人夸道：“小羊好厉害~” 俞璟阳看向宋子谭的排名：27。 然后又回头看着他，眼神里挂满了问号。 宋子谭笑笑，又用自己那颗若隐若现的虎牙刺人家的眼。 “怎么？以为我很差吗？” 俞璟阳摇头。 差就不会进衡阳了，更别说还是中途加进来的。 衡阳高中的死规矩之一，不收关系户，所以如果不是在前学校有点成绩的，这里根本不会破例收进来。俞璟阳当时看他真能转进来就知道这人不一般了，现在还只是跟着这里的教学方式学了一周的成绩，以后更不敢想。 也许还能超过自己。 他很厉害。俞璟阳想。 中午回到家的时候俞程还没回来，不过在校门口等侯多时的龚裴倒是一见到他就拿着体温枪往他脑门上“崩”了一下。 36.7℃。 就这样当着宋子谭的面，一秒钟都等不了…… 一看就是俞程吩咐人这么干的。 因为龚裴测完后就给体温枪上的绿幕拍了个照，然后才抬头跟俞璟阳说话。 龚裴拎着他的书包问饿不饿，然后没等俞璟阳回答就又自顾自地补齐了后话：“饿你也只能吃清淡的，你爸爸已经‘特意’跟刘姨吩咐过了。说你才刚好，还不能吃那些口味丰富的，所以别想着再拿清淡当借口吃几口，到时候饿坏了连初中生你都打不过……” 俞璟阳觉得龚裴变罗嗦了，比俞程还罗嗦一点。 他的步伐走得快了些，刚刚在校门口测体温就很丢人了，结果还在校门口说这么多把人当小孩的话，让同学听了还以为他是个爸宝男…呢……俞璟阳觉得丢死人了，连一旁的宋子谭都不想管了，抬腿就走，一句话都不想说，免得被人认出来。 他就差蹬腿跑起来了，结果被身后的两个人几大步追了上来。 宋子谭什么都不知道，就一头雾水地跟了上来。不过看体温枪也猜到了点大概，于是问俞璟阳：“你发烧了吗？” 俞璟阳头也不回的答：“没有。36.7。” 龚裴拎着他的书包，在另一旁又说道：“没有就没有啊，走这么快干什么。” “好饿，回家吃清淡的。” 龚裴笑了，跟着他往车的方向走，但跟着跟着前面的人又突然停下了，转身往周围扫了一圈，最后看着宋子谭。 和着周围的嘈杂声，俞璟阳开口说了一句：“宋子谭。下午见。” 俞程到家的时候看见俞璟阳在乖乖地吃饭，感到有些意外。 他本来以为自家小崽吃了这么多天病号餐，应该会趁自己好了就闹着要吃家常菜，不然宁愿悄悄饿着也不吃。结果人现在居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餐椅上吃着碗里的饭？样子还不吵不闹的，挺认真。 俞程放下手里的东西在餐桌前坐下，刘姨忙盛了碗饭端上来，俞程接过，顺便打探道：“孩子没闹着要吃别的？” 刘姨笑着摆摆手，回：“没呢，回来洗了手就坐下了，一句都没抱怨。” 听了这话，俞程“哦？”了一声，看向自家认真吃饭的小崽，又向他轻轻打探道：“为什么高兴？”语气里带着温沉地笑意。 俞璟阳夹鱼的筷子停顿了下，抬眼看着他爸。不说话。 俞程低着头帮他夹鱼肉，慵懒地开口：“让我猜猜啊…” 他手上动作不停，将几块鱼肉大概剃了下刺后就放到了俞璟阳碗里，接着说道：“是周考拿了第一名吗？” 戳着鱼肉的筷子不动了，俞璟阳安静的看着碗的边缘，过了一会儿才弯着嘴角，轻轻“嗯”了声。 饭桌上的刘姨和龚裴都被他这副样子给戳到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不笑还好，一笑把人耳朵尖都逗红了。俞璟阳被两人这么一笑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端起饭碗挡住了脸，不去看他们。 俞程倒是冷静，脸上挂着淡笑。 他一猜就猜中了。 没有问是不是考好了，因为他是知道儿子的那一点点好胜心的，是要拿了第一才会这么高兴，第二都不行，他会低落。 虽然不确定里面组成这种情绪的因素占比，但俞程还是希望更多的是源自于俞璟阳自己本来就有的好胜心，而不是因为童年产生的那些阴影—— 俞璟阳从小就是个安静的孩子，和那群同龄的小皮猴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他不爱主动去找人说话，但如果有人先找他说话的话，他也是会回的，玩也是一样，他自己不会主动去加入别人的游戏，但如果有人走出来邀请他一起的话，他也是愿意的。 俞璟阳好像一直是做为被动的一方。被动地接受被施予一切。 像只无论被怎么对待都会顺从的绵羊。 但其实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因为俞璟阳是会打架的，而且打起来很狠。并不是在和对方闹着玩儿。 他为了朋友，可以只在乎生命。名誉什么的，在确定动手的前一秒就从大脑里出去了，完全不会去在意。 不过这已经是上了初中以后的事了。 俞程刚离婚那会儿，俞璟阳出院后俞程又给他续了半个月的假，让他在家里静养一阵。回到家后那段时间的俞璟阳非常依赖俞程，经常半夜抱着枕头来俞程房间，说要跟爸爸一起睡。 有时不确定俞程有没有睡着，他就会站在外面礼貌地敲几下房门，声音很小，像被穿堂的风不小心撞到一样。但俞程总是能刚好听见。 然后打开门，就会看到正光着脚站在房门外的小孩。屋内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打在他身上，把小孩翘着的外层头发照得毛茸茸的。 俞璟阳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仰着脑袋，有些扭捏地问：“我今晚能和爸爸一起睡吗？” 俞程放他进来了。 刚开始时他还会问他怎么了，但俞璟阳不说，只摇头。次数多了，俞程也就不再问了。 当时他还以为是小孩子傲娇，害怕但又不好意思说，直到有一晚，俞程睡着时被一些小动静吵醒、又意识到是从身旁传来的抽气声时，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俞程拉亮了床头的夜灯去看熟睡中的儿子，发现俞璟阳脸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泪痕，紧闭的双眼还在不断地流出泪水，嘴里在抽着气，发出很小的呜咽声。俞程忙把人扶起来半抱在怀里，想要叫醒他，可怀里的人却始终锁着眉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于是俞程又调整了下姿势，将人更好的抱进怀里，手轻轻揉着俞璟阳的小胳膊，一边安抚他，一边唤他的小名：“崽崽、崽崽，睁开眼睛……是爸爸。爸爸在这呢，不哭了。” 怀中的人好像听到了外界的声音，皱着的眉头松了一点，但始终睁不开眼。 能看出人已经醒过来了，但像是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闭紧双眼，不敢睁开来。俞程抱着他，眉头也逐渐皱起来，他不知道俞璟阳怎么了。 他也开始害怕了。 他声音变得更轻、变得喑哑下来，细听还有些颤抖：“我是爸爸啊……快点醒过来、睁开眼睛好不好。” 俞程说着又低下头去碰了碰俞璟阳的额头。没有发热，但有点凉。 但当他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怀里人睁开的眼晴，裹着水汽。 俞璟阳还没完全从自己的意识里出来，也没看清人，就躺在俞程怀里接着哭起来，眼泪汹涌地往外流，像怎么都止不住一样。但他的嗓子里没再发出声音了，只很安静地流着泪。 俞程看得心疼坏了，开始继续引导他，边用手给他抹着眼泪。 可是抹断一截儿，又被后流出来的泪给抵下来。 怎么也擦不断。 俞程把他扶进怀里，让他靠着，拍着他的背，语气又轻又缓，“我家小崽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呀……是做噩梦了吗？” 他说完就开始观察着俞璟阳的眼神。对方的视线清明了点，仰头看向俞程的目光里带着点肯定，于是俞程又问他因为什么，但很久都没有声音，俞程就又问。 “因为什么事情呢？为什么要哭。” 连着问了好几遍，俞璟阳才小声地跟着开口，回答了他听懂的简单问题。 答案也很简短，就三个字：“做梦、了。” 得到了一点信息的俞程再次温和地开口，轻声问：“梦到了什么？” 俞璟阳又安静了很久，看着俞程很久。才哑着声音叫出了那个叠词。 这期的作者没话说。哦不对，有一点。 1.这个学校就当是我建的吧，毕竟地形图都是我画的，所以规矩也由我来定。主三科满分120，其余六科都是100，总分960。 2.小羊说的那句“回家吃清淡的”是在跟龚裴开玩笑，因为心情好。因为考了第一，高兴。他就是个小孩子脾气啦，除了不会闹脾气、无理取闹外，其他都像孩子一样，很好懂的。说话也很直接，委婉不了，也拐不了弯，但贵在真诚[摊手][橙心]。 注：回忆那里小羊才三年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那个叠词 第26章 受是什么 房间里始终只开着那盏暖黄色的小夜灯，光把俞程的半边面容给朦胧掉了，看不清表情。俞璟阳对突然安静的俞程感到疑惑，叫他：“爸爸。” 俞程的表情还是看不清儿，他眨了下眼睛，把眼眶里糊住的泪水眨掉。那两滴眼泪就顺着他柔和的脸部轮廓游走，最后在下巴处相聚，再次滴落。 他看清了，俞程脸上奇怪的表情。是很复杂的情绪。 是一个九岁小孩没办法解读的表情。 里面含盖太多太多于他而言的未知了。 这时俞程轻声开口，问他，“你想妈妈了吗？” 俞璟阳慢慢摇头，不说话。俞程就又问：“那为什么会哭。” 不是一个问句。 俞璟阳看着俞程，上牙死死咬住下嘴唇，这是又要哭了。俞程没办法，只好抱着儿子起身，想着在屋里头转转，因为他知道现在让俞璟阳再睡觉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可能会再回到那个梦里。 俞程半手抱着人下到一楼客厅，给俞璟阳拆了一瓶他喜欢的、但是平常不会让他多喝的牛奶。人很快就被哄好了，也不哭了，就两只手举着牛奶吸，喝的很慢，也不用担心他会呛到。俞程就这样抱着人在屋子里走动。 夜晚宁静，外面传来蝈蝈的叫声。 就这样在家里匀速走了几圈后，俞璟阳突然松了嘴里的吸管，小脸凑到俞程面前，说：“爸爸，你真的想听吗？” 嘴里温热的牛奶气息喷在俞程侧脸，声音带着满满的稚气，看样子是已经忘情绪了。 俞程跟他顶额头，笑着问：“那你愿意告诉爸爸吗？” 俞璟阳大眼睛一转，一只手掌举在嘴巴旁边，悄咪咪地回道：“妈妈不在，我就愿意。” 俞程一愣，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他对着俞璟阳这副小样子失笑地说：“那妈妈现在不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俞璟阳：“那她还会回来吗？” 俞程不知道儿子是希望那个人回来、还是不希望，所以只好折中地答：“我不知道。”接着又问他：“那你希望她回来吗？” “不要，我不要她回来。” “为什么？” “因为她会打我…然后还、还会骂我，不让我告诉……告诉你——”俞璟阳越说越哽咽，现在又哭了。俞程轻声叫他别说了，怕他边哭边讲话呛到风。但俞璟阳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俞程怎么也关不上，只好安抚性地拍他的背，给他顺气，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讲。 “呃我每天要做好多习题册……可是、我有些题不会…她说我很笨，没用，用鞭子抽我呜啊啊…上次我嗯…只呃、考了九十六分，但年级有个人、考了九十八分，她就、把我拉到走廊里跪了两个小时。她、她在旁边计时了，我看见了、两个小时……我是废物吗？啊，她还说…说她后悔生了我嗯—” 俞程听完后表情变了，脸色难看。这时真相的洪流才被揭开。 俞程压着心里头的怒火问他：“…还有吗？” 俞璟阳在哭，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不断向外涌出泪水，他根本看不清俞程的表情。 如果他看清了，就一定不会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还说我是个难养活的病秧子——” “很费钱…” 但其实现在的他对儿时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就像是触发了身体的某种保护机制，变成了碎片化的录像，偶尔会在他的梦里出现。 俞璟阳的大脑对俞程离婚前的记忆都自行做了修整，所以现在连他，也不确定是真是假了。也分不清哪些是脑补的、哪些是真实的。 全部都变成了梦中跳动地幻影。 有时是只能听见许惠夏的声音，自己却说不了话。 有时是自己能说话，但对方却没有声音，自己被迫成为了角落里的第三者，观看着一场名为的默片…… 人不会永远活在过去，因为我们还有现在。而现在又拼凑成了未来，有了无限的可能和生机。但俞璟阳想过了很多种可能，等了无数次生机，也都没有到来。 他好像被困在了模糊的影片里。又因为是主角，所以无法出去。 俞程早早就吃完了，坐在旁边给俞璟阳夹了块西兰花，俞璟阳吃了，俞程又给他夹。这次人顿了一下，还是吃了。俞程就顺势问他：“考了第一名，想要什么奖励？” 俞璟阳举着的筷子在半空停了两秒，才说：“不知道。现在没有。” 说完又往嘴里塞了块俞程夹的西兰花。 俞璟阳其实也不爱吃这个，俞程知道，但就是想趁着儿子心情好，淡忘了，让他多吃几块。事实也确实如他愿，给俞璟阳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俞程很享受这种投喂的行为。不过在俞璟阳眼里，他只觉得俞程有点粘人，像在撒娇。 俞程一直都把他当‘小孩子’养，很多时候俞璟阳都还是淡定的，但俞程已经急得不行了。 就像初一有一次跑操，俞璟阳不小心被人绊了一下，膝盖磕伤了，不严重，只是擦破了点皮，但回到家俞程看到后就说要带他去医院重新看一下。俞璟阳怕疼，扯着裤腿后退一步，轻声说：“已经在医务室擦过药了…” 俞程急得根本听不见，仿佛伤口再晚一秒就要大出血了一样。 没办法。最后俞璟阳还是‘陪’俞程去了趟医院，重新消了毒上好药，这才让俞程放心了些。 开学一个礼拜，各班干部也都快选完了。下午的最后一节班会课，我们祝好同学‘有幸’获得了一个卫生委员的职位。 台下，卫生委员祝好正抱着胳膊吐槽道：“还卫生委员，说好听一点就叫这个，说直接一点就是个管垃圾的…！我不想要。” 台上的的陶礼耳朵可尖着呢，再加上班里本来就安静，所以祝好的那句嘀咕清晰地传进了他耳朵里。陶礼简直又气又想笑，张嘴闭嘴半天，还是给气笑了。被怼的哑口无言。 但面上，他不说，只安慰了祝好一句：“要乐观积极一点嘛，凡事要往好处想，你说对不对？” 祝好用中指甩着刚从讲台上领回来的红色袖章，表情无聊道：“期末可以拿到一张‘卫生小标兵’的奖状吗？” 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陶礼也笑了，没想到这届学生会这么有乐子。 跟他们相处一天，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 陶礼被祝好这么说了也不恼，只纠正他：“干的好的话，会拿到一张优秀班干部的奖状。” 祝好衡量了一下自己成绩挤进全校前50的可能性，最终愉快地妥协道：“那好吧，我当。”结果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不过现在，陶礼还在宣布其它的班干部人员。 俞璟阳正在台下做物理练习册里的随堂卷，正拿陶礼的讲话声当白嗓音算着题，伴上耳边窗外的鸟鸣声，写得十分专注。 “陈艺树，纪律委员。”陶礼说着便望向四组后排，冲陈艺树道：“艺树啊，你主要就管好你旁边那个就行了。”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惹得班里本来还能忍住的人也都憋不住了，一阵哄笑声如潮水过境，又退下去。 祝好脸都憋红了，想不到陶礼居然还跟学生睚眦必报，幼稚！ 然后他就把头转向陈艺树，“大树，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吧？” “嗯，不会。” 祝好面上一喜！开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 陈艺树：“多给你布点题就好了，不需要管。” 已经有几页陈老师列的题的祝好：“……” 刚才窗户的顶上落了只麻雀，现在正对着梧桐树的枝桠丛里叫着，声音很大，有点吵。俞璟阳被打断了思维，仰头看向窗篷上的鸟，看着另一只鸟从树丛里跳出来，跃到了篷上，与那只鸟嬉戏。一片岁月静好的枯燥。 南方的天气变化无常，上周因为那场暴雨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回来，告诉他们秋天并没有到来，只是夏天在伪装而已。 这两天的南水市又回归了往日的气温，三十七八度的天，个个都不愿意踏出这间空调房，一呆就是一下午。下课铃一打响，除了要去冲宿舍洗澡和冲食堂抢饭的内宿生，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为数不多的外宿生了。 祝好兴冲冲地拉着陈艺树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喊了句：“我们有事儿先走啦！”陈艺树回过头来冲两人摆摆手，跟着祝好跑了。 宋子谭回头看还在算那道物理大题的某人，也安静地趴了回来，侧头看着他。在等待。 这时，教室里的广播也被班里的同学打开，外面隔着层薄纱的音乐声瞬间清晰起来，连着室内的一起，传入了这个安逸的空间里。 「你许下约定也要为她发亮」 「不想成为被平庸淹没的自己——」 「却始终不知是否离理想更近——」 沈梦婷站在电子白板前拍了拍手，哼着调子回到了座位上，低着头在桌肚里摆弄着什么。几分钟后她猛地抬起头！回头看了眼后排的两人又马上转回来，凑到同桌跟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曾雨安立马捂住了嘴，激动地小声说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这边俞璟阳刚把卷子夹进去书里准备起身，俩女生就站到了他面前，嘴唇用力抿着，像是在压住什么。 俞璟阳抬眼看她们，目光晃过沈梦婷又晃过她旁边的女生，但两人都不说话，俞璟阳只好先开口。问：“怎么了？” 语气淡淡，一副准备倾听的样子。 沈梦婷一听，立马把垂在下面的手举到了桌上，激动道：“墙上关于你今天国旗下讲话的那条帖子爆了！就今天早上拍的图。还有几张以前别人发的偷拍照也被顶上来了！你看吗，拍得可好啦！” 看到对方大咧咧拿出来的手机，一旁的宋子谭都要被吓死啦！立马转头看了眼走廊。 放学时期，廊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路过的同学，更别说老师巡查了——宋子谭猛地松了口气，他可是早在上周就见过衡阳查手机的严格程度了，是没带手机光看阵仗就要心虚的程度！当时还下意识以为自己带了准备藏呢…… 宋子谭看俞璟阳垂着眼挺认真地在看帖子，就也凑过去，两人脸挨得很近，就快贴上了。面前俩女生心里的尖叫声都快突破肉.体传出来了，憋得那叫一个痛苦。曾雨安脸都绷红了才终于等到其中一个男生直起身。 俞璟阳抬头看着曾雨安，一脸单纯地问：“受是什么？” 他没怎么看今天早上演讲的那条帖子，而是下意识先关注了有宋子谭一起的那条。 发布时间是上周，配图三张，确实是偷拍的角度。 帖主发的内容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的小男生！！求那个矮一点男生的班级姓名！虽然另一个也很帅但我更吃他的长相！真的超级乖啊呜呜呜！！//呀呀呀！观此俊逸少年郎，实乃风姿绰约！尤那身量稍矮之公子，真真是面若桃花啊！烦请告知此等出众人物究竟出自何班，又姓甚名谁？吾心甚切欲一探究竟！虽另一少年亦风神俊朗然，然吾独倾心于此公子之容颜！其乖巧姿态真真叫人怜爱不已！[合十][合十]」 第一张图是两人共撑一把伞的侧面照，只拍到了上半身，有点糊。俞璟阳露了一张侧脸，还是微仰着头的，正看向身边的人。 宋子谭在里面，身体被挡了一些，正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身旁人的书包提手，只露了下半张脸，还是朝着俞璟阳的。光遍布在他们周身，亮得晃眼，像是加了滤镜。 第二张图是俞璟阳的单人照。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找书的，怀里单手抱了几本，另一只手正举着，停留在一本书上犹豫不决。然后就被人拍下来了。 第三张照片拍的格外清晰，同时，掀起的水花也是最大的，评论里为讨论这张照片聊得热火朝天。 体育馆，墙边的长椅，从高处窗户投下光斑——落在少年的发上和身下人的鼻梁眼脸处。金光灿灿。 俞璟阳坐在长椅上，一只手里握着牛奶，另一只手盖在身下人的手背上，正低着头，垂眼看向身下的人。嘴唇微抿着，表情略显紧张。 宋子谭单膝跪在他面前，仰着头，两只正突显着青筋的大手覆在俞璟阳的膝盖处，手臂微微张开，像是想要掰开那两条紧贴的腿。性张力拉满。 下位者正仰着头望向对方的双眼，眼神虔诚、目光炽热，下巴挂着的那滴水珠刚好借助窗户投下的那抹光闪亮着，氛围营造得刚刚好。 这条帖子下面也就第一条评论是在正经帮忙了。 [1L：百宝典] 你是新生吧宝宝？那建议你去看一下教学楼下面的荣誉墙吧，那儿有。应该还没换照片，一般要等到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后才会更新。 [2L：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第三张第三张第三张第三张绝了绝了绝了呀！！那个手和小腿的性张力！有人能懂我吗有人能懂我一下吗？！妈呀楼主你先别知道了，让我先知道一下[炸弹][炸弹][炸弹]。 [3L：做饭的厨子] 回复2L：你的昵称已经暴露了你，我们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也一样。 [4L：柠曦夏和] 笑死我了，好贴心的楼主！还专门给古风小生转化了语言[笑哭]！ [5L：花太阳雨和你] 回复2L：我已经先知道了姐妹们，就是当时高一7班的那个！考完试就离校的那个！记得吧？现在回来了。妈呀…这张脸真的很抗打[哭][哭][炸弹]！！哦对了，回归正题，人目前在高二3班，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6L：下辈子当男的] 姓俞名璟阳，另一个高一点的是22届的转校生，宋子谭。有一次放学我从他们身边路过，我听见高的那个叫另一个“Lambkin”！！都知道什么意思吧？？我靠，这就是直男的兄弟情么？果然，坏人绞尽脑汁不如直男灵机一动[笑]。[磕到了][磕到了]俞璟阳就是个受[坏笑](bu shi)。 [7L：死磕男同] 回复6L：阁下方才所言真真属实否？？！ [8L：下辈子当男的] 回复6L：吾所言句句属实啊！胆敢有半分虚言！ [9L：眠希] 大家想知道为什么没有男的吗？因为都被吓跑了[笑]。留了一堆破看书的在这讨论[邪笑]。 [10L：榴莲？] 是我误闯天家了吗？怎么一堆古风小生？我这个现代人就先退下了[合十]。(Also, lambkins are really sweet!) [11L：怜城.] 回复10L： lambkins are really sweet! [12L：洛涔] 回复10L：lambkins are really sweet! …… 1.许惠夏就是有虐待行为，这个后面会解释。注：俞程真的并不知情！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所以后面也一直把小羊保护的很好。 2.那首歌是‘复旦大学团委学生艺术团官方’发布的《有光》，在酷dog上就有[摊手]。 3.后面那些昵称好难取，就从浇灌排行榜里选了几个。如果以后还需要用到，为了省我的脑力，我会找能联系到的读者，看看他们遇到这个会发言什么[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受是什么 第27章 虚无终点 一句话把在场的三人都给干蒙了。 罪魁祸首还在睁着那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两人。 被目光点到曾雨安尴尬地哈哈两声，然后在下面扯了扯沈梦婷的校服衣摆。 沈梦婷眯着眼睛对着面前的单纯小孩笑，皮下的大脑已经在飞速旋转了！ 死嘴快说啊！ 最后，“啊哈哈，受嘛就是瘦的意思啦！”说着用手叉了叉腰，给俞璟阳比了下是胖瘦的瘦，然后大脑再次卡壳，在桌下用脚碰了碰自己的好同桌。 曾雨安的脸都笑僵了，顿时灵光一闪，想起了网上网友给直男朋友讲解‘受’的意思玩地那个文字游戏。于是在脑子里飞快组织了下语言后，就一脸肯定地对上了俞璟阳的眼！坚定道：“对，就是梦婷说的那个意思！” “你看啊，‘受’字比‘瘦’字少个‘病’字旁，意思就是‘健康版的瘦子’！你看你腿这么细，你就是这个‘受’！大家是在暗示你多吃点呢。” 曾雨安一顿边说边比划，勉强圆上这个圈之后心脏还在突突地跳，一脸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宋子谭没说什么，一副思考状。俞璟阳倒是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然后就像被按了停止键一样低着头不动了，再抬起来时面上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说：“那我好像确实是受…？” 语气拖着迟疑的小调调！是很少能听到的。两女生看他快被洗脑了，接着道：“对呀对呀，天选之人！要长得超级好看的人才能当‘受’的！所以大家是在认同你的颜值。你看这几张照片！拍得多好呀！尤其是最后一张！直接能当杂志封面了。” 沈梦婷的话音一止曾雨安就接上：“你没发现今天下午总有女生停在我们班门口的走廊上看鸟吗？她们是在看你啊！就是假装路过假装停下看鸟看风景，但其实就是因为今天早上的演讲来看你的！就冲着这张脸。”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表情严肃认真。 俞璟阳已经收拾好东西了，站起身跟两人道了谢，谢的居然还是！ “谢谢你们给我解释，耽误你们时间了。快画黑板报吧，我们先走了。” 两女生：？？ 虽然确实是留下来画板报的，但是！ 但是——！ 俞程阳居然跟她们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两人本来憋笑憋得就很辛苦了，一唱一和的时候连声音都是颤的，现在见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后门，她们彼此对视一眼，曾雨安轻轻摇头，然后两人又憋了半分多钟，预估他们已经下到一楼了才开始大笑！边笑边拍打着宋子谭干净的课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哪想的那个文字游戏啊，笑死我了，居然还真解释得通！连我都要信了！”沈梦婷眼角都笑得泛出了泪花，眯着那只眼看曾雨安。 曾雨安也笑得快岔气了，平复下来一点后惊恐道：“我没想到他会注意到那条评论啊！我还以为他会略过呢！幸好我俩反应快！吓死我了……” 看着曾雨安拍胸脯那样儿，沈梦婷更想笑了，诉苦道：“雨安~~我连板报都不想画了，想上墙吃瓜——” “不行，上周就没画，明天就要拍照上传了！快找素材吧我们。”曾雨安催她，又接着说：“不过俞璟阳真的好淡啊…不是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那是淡。可能是气质的原因吧…” 沈梦婷正坐在祝好的椅子上翻着手机找素材，听完后停下来想了下，应道：“学霸嘛，可能气质就这样，清冷忧郁型的。” 曾雨安觉得有道理，毕竟用的都不是同一个大脑频道，那很正常了。 不过现在—— 清冷忧郁的学霸正被桌面干净的年级二十七拉着去吃路边摊。 而学霸家的司机龚裴正站在那颗枫树下黑着脸看向两人的身影。 宋子谭把人拉到烧烤摊前，叫道：“老板！这个来十串！”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头发长得扎在后脑上，脸上戴着个大口罩，手上戴着手套，身上还套了个围裙，声音混厚。他手里动作利落的往烤架上撒着调味料，五根手指夹着三瓶不同颜色的调料瓶狂抖，边说：“俩儿小同学这么晚出来啊？” 确实挺晚了。学生都快走完了。 现在摊前没有别的客人，直接就做上他们的那份了。宋子谭看老板动作快成那样，忙加了一句：“五串不要辣！” 老板甩着胳膊跟他说：“放心放心！还没做到那五串。” 宋子谭放心了，回答他刚开始的问题，“写题呢，作业太多了。” 老板：“高三生？” “不是。高二的。” “高二也那么累？” “不然你以为呢？那堆练习册都有你那么高！” 老板惊得抬头认真看了下面前的这两人，发现两个都挺显贵的……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忙收下客人递过来的红票子找零。他也是今年才开始在衡阳高中门口摆摊的，因为听说这学校的校长是允许的，不会驱赶他们这些为谋生计的底层人民。 事实也确实如此。 只要不挡着、不影响学生正常通行，卫生达标，戴好口罩手套这些防护品，不需要许可证也可以在阳光下摆摊了，不再需要躲躲藏藏的。学校会给他们担保。 但是，如果出了问题，责任还是他们自己负，这是理所应当的，众人都完全可以接受。毕竟在这，不会再有拉着车被城管追着跑的情况了—— 因为这件事，他对在这里面上学的学生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 可能是校长身上浓重的烟火味吧，带着他们这群低学历的底层人民也感受到了时代的不同。在变好。 他把烤好的十串大鱿鱼串分袋装好，笑着问摊前的两个少年：“你们哪个是不吃辣的呀？” 俞璟阳被人这么一问，突然觉得有点丢脸，红着耳朵根不敢认领。 宋子谭垂眸看了眼他，自己接过去了，应道：“我我我，我吃不了辣。” 老板把没放辣椒粉的那份递给了他，顺手把另一份加了辣的给了旁边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小孩，调笑道：“看不出来啊小兄弟，长这么结实不吃辣。” 宋子谭嘿嘿地冲老板笑，然后带着人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和俞璟阳对换了自己那份。他拉了一串出来，笑着跟身旁两手捧着袋子的人说：“原来小羊这么要面子呀，那如果我不在是不是就要丢一次人了？” “不会。”俞璟阳换了单手拿包装，学着宋子谭刚才的样子扯出一串，说：“我一个人不会去吃这个。” “那意思就是只和我去吃咯？”宋子谭笑道。 俞璟阳刚准备咬，就被他这句话给搞宕机了。停了一下，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 假设和祝好或者陈忠的话……自己好像也觉得丢人，应该会选择换个摊。 但是宋子谭拉着他去时，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所以才被人带去了摊前。 俞璟阳愣了一下，发觉自己想乱了。越想越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的头猛地刺痛了一下，脑内嗡鸣声持续了很久，直到被宋子谭叫醒、才回神般地看向他。 宋子谭一脸紧张，“你不舒服吗？是没睡好吗？” 人突然就皱着眉闭眼了，一副吃痛的样子，表情还很痛苦。 可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不会是什么共病症吧？ 宋子谭走前去，弯下腰去看他的脸，离得很近，恨不得看清眼前人的毛孔。俞璟阳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哑声道：“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头痛，现在没事了。” “真？” “嗯！” 宋子谭看他用力回答自己时的样子，被逗笑了。 俞璟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无果。自己也跟着低头吃了一口，还行。 龚裴看着走过来的自家小孩，刚想说什么，俞璟阳就把手里的纸袋向前一递。 “哥你吃吗？” 龚裴一甩头，看向别处，答道：“不吃。” 俞璟阳就问：“为什么？” …… 路边，两人蹲在这棵枫树的阴影下吃着鱿鱼串。 龚裴心想：自己怎么会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蹲在马路牙子上吃串。 俞璟阳吃得慢，带过来的时候就还有四串，最后这份串龚裴吃了仨儿，他吃了俩。吃完后龚裴就从车里抽了几张纸出来给人擦嘴擦手，免得顶一嘴油回去被老板看出来。 他一开始没阻止是因为看俞璟阳没有反抗，是自己愿意去的，那就是想吃的表达。 反正又不是不能吃这个，偶尔吃一点还是行的。孩子想吃，就吃一次吧，本来就不是什么有毒的。学校门口摊贩们的卫生他也知道，都是过关的，脏不到哪去。不然也不会站车边傻愣愣地看着了。 车上，龚裴咂巴咂巴嘴，问后座上的人：“辣吗？” “有点。” 俞璟阳已经把他那边的车窗开到最大，微仰起脸，让下午稍微平息了些躁动的风扑在脸上，撩起他的额发。 龚裴边开车边伸手到副驾上拿了瓶牛奶向后递，让他先喝。俞璟阳倾身过去接了下来，有点担忧地说：“喝饱了怎么办。” 龚裴：“那你就别喝饱啊，给你解辣的。你喝多了又不用吃饭了。” “哦。”俞璟阳没喝，塞前面靠背的袋子里了，然后又安静地趴门边上，去看车窗外快速变化着的街景。 结果两人到家还是被闻出了身上的串味儿。 刘姨正解着围群从厨房走出来，表情一凝，看着兄弟俩询问道：“吃路边摊啦？” 两人沉默。 刘姨：“外面的都不干净哒，想吃的话家里也可以弄啊，再说都饭点啦，等下吃饱了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呐……还傻站着干嘛？洗手吃饭去啦。” 这下两人才开始动作起来。俞璟阳把书包放回了卧室，去洗手。龚裴走进厨房端菜，刚出来，大门就刚好被俞程打开。两人心里暗道不好，俞璟阳把刚踏出房间的半个拖鞋给缩了回去，坚定地后退、关上门，然后换了套衣服出来，留龚裴一个被俞程抓包。 俞程：“小裴啊，你是去吃烧烤了吗？身上一股调味料的味。” 龚裴脸上带笑，答：“太香了，吃了点儿。” “下次别在他面前吃了，等下他也嘴馋。” 龚裴面上应着，心里道：谁勾引谁啊……！又到底是谁嘴馋啊—— 宋家那小子！ 宋子谭刚在餐桌前坐下就猛打了两个喷嚏，一旁的林黎晓忙担忧道：“大夏天的，不会是感冒了吧？” 宋余茜坐在林黎晓旁边，一听这话“呲”了一声，半是嘲讽半是关心的说：“虚狗，谁知道他是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了。教室空调开得挺低的吧？这么大一间教室，起码也得16℃。”说完后又给自己和宋子谭各倒了杯桌上的鲜果汁。 他们一家四口在市里一家有名的餐厅里吃饭，因为宋余茜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宋临海就想着带姐弟俩出来吃一顿，好好热闹一下，不然俩孩子在家里都各干各的，一天下来也不见着儿说几句话。结果出了门，也还是说不上。一说就跟炮仗见了火，一点即炸。 姐弟俩现在的关系不好，林黎晓也自知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当时忽略了女儿的感受，所以才让宋余茜一直对弟弟有着很深的误解与……怨恨。 宋余茜小时候对弟弟肯定是有怨恨的，因为小时候不懂事，认为是什么了就坚定地以为就是这样，不愿改变自己的观点。而现在不一样了，人越长大，看懂的事就越多。最后，即使内心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接受真实。 不得不承认儿时的自己那可笑的怨恨。 现实就是现实，宋余茜已经看懂了，也踏上她的梦。 一条和妈妈一样的路。 一个共同的终点。 是艺术永无止境，是一个虚无的终点。 1.其实我总觉得那个解释好像在哪里听过，很熟悉，但是又查不到是哪本书……有点担心被说抄袭[化了]。 2.我开的学校，我就是校长，我怎么规定就怎么规定，不要带入现实，谢谢[摊手][橙心]。 3.头痛是因为小羊焦虑了，真的很容易就会焦虑。其次焦虑症是抑郁症的并发症，真的会想着想着就想不通，然后会意识到自己想不通、想乱了，又忘记了一开始要想什么，找不到答案就会开始焦躁，变得烦躁。但因为小羊的本质是淡漠的，所以并不会大喊大叫，总是很乖[眼镜]。 4.后面会讲到小宋家庭关系。提示：妈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虚无终点 第28章 安稳幸福 现在的宋余茜对宋子谭依旧怀着矛盾的态度，既有愧疚，也有厌恶。 小时候以为大人们在重男轻女，所以经常对宋子谭恶语相向，给他使绊子，让他难过。但是当误会被解开时，一向对弟弟顺势而发的恶意却戛然止住了，她开始不知所措、开始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但是，宋子谭却对她说：“我没事，我知道你的原因。” ‘因为妈妈让我学画画，所以你以为妈妈只爱我。’ ‘但其实、她只是因为我太皮了，想让我学点文静的压压心。’ 宋子谭说这些话的时候才七岁，看得却比宋余茜清透。原来道理他都懂。旁观者也永远比当局者看得更清。 所以宋子谭走进了宋余茜给自己设的局中，告诉她：“爸爸妈妈他们都爱你的。妈妈说，她没想过让我们走这条路——” 因为这条路太难走了，即使林黎晓在前面带路，孩子也会走得很艰辛，会很累。当离开了这个家，走出了这个省后，他们都会直观地感受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天太广袤了，但是天之外却还有另一片天空。 没有人可以很好地接受这种落差，也很少有人能凭一己之力在艺术这条道上走出一条光明磊落的路。 这餐饭宋子谭吃得格外少，宋临海下意识地以为是姐弟俩开饭前的那场拌嘴影响了心情，便开口劝和道：“你俩倒是聊几句天啊，”他说完把头转向小的那个，语重心长地劝道：“明天姐姐就要出国了，不说句话吗？” 肚子里已经装了五大串鱿鱼的宋子谭，正拿筷子翻着桌上剩下一半的波士顿龙虾，懒洋洋地回道：“聊了啊~~，她不是叫我‘虚狗’吗？” 宋临海哑口。一旁的林黎晓出声道：“余茜，下次不可以这样说弟弟，感冒这事可大可小的。” 宋余茜在和人聊天，看着手机回：“好的好的，知道了妈。” 一餐给姐弟俩凑的缓和饭局就这么草草结束，气氛僵硬地收了场。 但其实，他们在私下和在父母面前的状态是稍微有些不同的。例如当晚，在宋余茜又一次清点物品时，在行李箱的内格里发现了莫名出现的三千元现金。 她一看就知道这钱出自谁手，当即就拿着那叠百元大钞下到二楼，敲响了自己弟弟的房门。十一点多，宋临海和林黎晓早早就睡了，宋子谭小心地打开门，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宋余茜走进他房间，一把将钱拍在他桌上，训斥道：“你给我塞钱干嘛？爸妈给的生活费和零用钱很够花，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家庭条件再好，三千块钱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讲也算是有些分量的了，再说宋子谭现在又不能赚钱，这几千都可能是他攒下来的。哪有这么搞的？拿一个赚不了钱的弟弟的钱。宋余茜看着宋子谭撇了下嘴，不应声，她只好缓和了下语气，跟他讲道理。 “这钱我真不需要，你看你现在又赚了不了钱，我都是能赚钱的人了，要给也是我给你钱啊，哪有弟弟给姐姐塞钱的道理？” 宋子谭举着水杯站在书桌旁，房间里没开大灯，只亮着一盏书灯，光就这样照着两人的侧身，在远处的墙面上投下两个对立的黑影。桌面上还摆了三本摊开的练习册，一看就是在轮着写，赶进度。 半响，宋子谭才放下手里的杯子，开口道：“你就收着吧……就当是红包那样？吉利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给宋余茜塞钱，但就是这么做了。怕她在外面受委屈。 虽然这样并没有办法保护到她，但还有爸爸妈妈。 他只是最后的那个后盾。是宋余茜最底下的防线。 他失然笑道：“你终于要开学了~，就给个面子，收下吧。” 宋余茜看他露出的那颗尖牙，发现讲不通，无奈地对着自家弟弟嘲道：“你给了我还剩多少？够谈对象吗？” “什么对象？我不谈对象。” “嗯？” “我不早恋，没意思。” 宋子谭说着便在桌前的转椅上坐了下来，把盖在他化学练习册上的那叠钱塞回宋余茜怀里。宋余茜下意识就接住了，怕不扶住撒一地，她欲言又止的望了宋子谭几秒，发现虽然他比自己高，但俯视他的时候又会是另一种心情。奇异的。 宋余茜站在原地良久，最后还是拿着钱走了。 宋子谭看着被重新关上的房门，心里松快了点。 那口气终于被呼出来了。 他转头，又把思绪放回到了面前的练习册上。 衡阳高中平时小考的卷子都是学校自编的，并非教育局下发的统一卷，而自编卷的难度相较于统一卷来说又要难上许多，所以衡阳的学生大多都更期待大考，像期中期末这种，题目相对难度小好几倍的题。 宋子谭转学前的那所学校也是省重点，只不过那边是可以入关系户的，不然柏卓煊也不会和他在一所学校了。 柏公子的成绩一般，偶尔发挥好了可以挤进中上游，但让他考上浙中还是太为难他了。再加上他父母觉得普高很乱，就想着把他弄进省重点里，但是他们没想过，能靠金钱进去的省重点可能会比普高还乱。抽烟、喝酒、打架、涉黄等等，比衡阳这边的乱多了。 不像这儿！还没开学就见到了乖乖小孩，开学当天又和乖乖小孩做上了同桌！这日子那叫一个快活，连着学习状态都变好了！ 想到这里他就打算去‘骚扰’一下那位乖乖小孩，打开聊天界面就把招呼发了过去。 [年级二十七]：小羊小羊^v^，在干嘛呀？ [俞璟猫]：在看书。 自上次把人逼哭了的那天中午，宋某一回家就把备注从[坏猫]改成了[俞璟猫]。是好猫的意思。他对这个备注非常满意，又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了。 天才现在正当着三本空白练习册的面笑着着朝对面打字。 [年级二十七]：什么书? 应该是在看书，俞璟阳过了片刻才回道：[一本诗集] 天才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好奇地继续打字、发送。 [年级二十七]：叫什么？ 这次对面回的很快。 [俞璟猫]：《阳安》。你看吗？ 很长的一次回答！天才宋子谭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年级二十七]：看。明天带给我吗？ [俞璟猫]：好的 好可爱—— 宋子谭脑子里浮现出‘小猫’抱着书跟自己说“好的”的场景！心里一阵亢奋，快速刷完那三科练习册的同步课程后爬上了床，翻倒在被子上一阵滚动，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但同一片夜空下的另一方却正被家长拉着谈心。 俞璟猫本猫现在正靠坐在床头上，小被子半盖不盖的只遮了肚子，侧脸顶着床头那盏小夜灯的暖黄光，使较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俞程看着他，继续说道：“这本书的内容太悲观了，你现在不适合看这种……有那么多的诗集，为什么只爱这本呢？” 俞程听过这个作者，22年冬天跳江自杀了，因为精神疾病。但消息刚放出来不久就被紧急封锁了，这本书也是作者在病期时创作的，躁期和郁期都有，出版时没有分类，全都混杂在一起。里面的内容他也去看过，虽然大多看得一知半懂，但是能感觉到整体是悲观的。 上次他已经没收了一本了，现在又被抓到一本。 这种内容会对治疗造成反作用，容易让患者的认知偏差加剧，对自我、世界、未来的消极看法也会加重，从而自我伤害的风险上升。是属于对这个疾病来说的“不健康”内容，是真的会对身心造成危害，这俞程哪敢放心啊。 俞璟阳垂着眼眸看被子上的小图案，半天才轻声答：“因为看这个心里会有感觉。”会有触感。 有时是刺痛，有时是窒息，有时是心跳加速。 因为也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所以心情才会和作者同频。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俞程听完回答愣住了，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同频，产生共鸣，所以喜欢。除开作者的文笔，那就只剩下“现实”了，贿足够的真实才会让读者念念不忘，无尽回味。 最后俞程妥协了，语气带着安抚意味，温和道：“那既然这么喜欢，就看吧。想不到我家小崽还这么文艺呢。” 俞璟阳这时才回头看他，瞳孔瞬间被灯光打亮，照成了亮棕色，闪着暖黄色的光波。他迟钝地开口：“真的吗？你不收走了吗？” “不收了——，留着看去吧。”俞程拖着调子给他肯定，又补道：“但是现在很晚了，还不愿意睡觉吗？” 距离那堆药片下肚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药效早就发作了，俞璟阳也早就困了。只是当时刚好收到宋子谭发来的消息，就又拖了一下，结果就被路过的俞程给抓包了。 画面似曾相识……上次的抓包过程好像也差不多。 一个坑栽两次，俞璟阳很勤快了。 不过现在真的得睡了，已经听到了俞程肯定的回答，他开心地拉起自己的小被子蒙上脸，露出了大腿以下的身体，留了双亮亮的眼睛，对着俞程道：“要睡了，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俞程：“我不信怎么办？” 俞璟阳一听这话，干脆把整张脸都蒙了起来，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那你信啊。” “信不了，你前科太多了。” 俞程刚说完就看见他头上的那个鼓包动了动，从下面探出一只手，刚好伸在了自己手边。俞璟阳勾起小指在床边晃了晃，说：“那我跟你拉勾。” 俞程失笑，说他幼稚，但还是边把小指伸了过去，和他勾着晃了晃，听他念那几句‘咒语’。 眼尾泛出的皱纹又深了些，像条小鱼的鱼尾正在水里摆动。 但其实不是‘水里’，是在安稳里。在安稳的幸福里摆动，漫过了岁月。 这一刻，俞程眼里的时光过得比钟表上的还要慢点儿，走得比儿子俞璟阳也还要慢点。 一旁的小夜灯渐渐暗下去，当它黑尽时，也意味着新的太阳就要升起了。 新的一天，宋子谭刚从车上下来就听见一个酷似祝好的声音从周围传出来，但没见着人，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就在他靠近学校大门时祝好猛地一嗓子喊出来！ “宋子谭你不要进来啊——！！” 这音量顿时吸引了周边几个学生的视线，一同望过去。 同时宋子谭也终于找到了声音的发源地：银杏道的围栏边，距离保安室很近。难怪叫那么小声。 不过现在保安去食堂打早饭了，保安室里没人，看来可怜的祝好并不知道。宋子谭朝他走过去，看着祝好问：“干嘛呢你，一大早给我吓一跳。” 祝好看人过来了，谨慎地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凑近宋子谭小声说道：“你帮我去附近商铺买根雪糕过来呗？” “哈？”宋子谭不解。 “哎呀…我就知道老礼没安好心！我们班包干区竟然在银杏道！！要扫二十棵树！两对面的加起来。”祝好碎碎念道：“一个小组六个人，我还要过来看着他们！我好命苦啊——” 宋子谭听完还是一头雾水，问：“那这和买雪糕有什么关系？再说学校不是有小卖部吗？” 祝好：“小卖部太远了，我们班就是扫校门口这边这二十棵树。好热啊，我想吃……大树都不和我一起来巡查。” 这下宋子谭听懂了，转头就去学校隔壁的小卖部里给命苦的祝好同学买了根哈密瓜冰棍，并表示道：“2块钱就不用转我了，算我请你的吧。” 祝好叼着雪糕在他身旁疯狂说谢谢，谢完后又叫道：“老谭，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潜力股！” 宋子谭一脸问号的看向他，“什么？” 两人正在往高二级的那栋教学楼连，刚进到‘口’里面人群的嬉笑打闹声就瞬间涌了上来，环绕在耳边。祝好只好拔高了点音量地回：“年级二十七！老谭牛逼—！” 这个称呼把年级二十七搞得两眼一黑。 宋子谭：“别叫我老谭。叫的跟口陈年老痰一样。” 祝好：“那叫老宋？老子？” 宋子谭两眼一黑又一黑，哑声道：“你就不能不加老吗…我老吗？” “也是，”祝好抬手咬了口冰棍，“那叫你谭哥？” 刚从一把年纪掉回来的宋子谭松了一口气，“这个行。” 同一时间，宋子谭躺在床上的手机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示。 显示账户进账五千元，备注：姐不用，你自己好好收着。 宋余茜站在登机口，冲着身后的父母告别，“爸妈！你们多注意休息！我走了——” 1.别忘了这本是双视角，所以跳到小宋这边一点也不意外[抱抱][玫瑰]。 2.提示，小宋的反抗与6岁和小羊的那次见面有关。 3.关于姐弟关系，宋余茜是矛盾的，宋子谭是别扭的。 Also, lambkins are really sweet![垂耳兔头][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安稳幸福 第29章 爸兜着你 临近早读的教室熙熙攘攘，大部分学生都在赶昨天布置下去的练习册进度，有的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分工合作，目的明确，各写各的领域。刘子奇和李享二人也包括在内。 宋子谭进班时，那群人堆里最先发现他的是李享，人刚走进班里他就冲着门口喊：“宋子谭！你物理化练习册写了吗？救救我们吧——” 其他人冲着他说话的方向抬头一看，也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地跟着喊：“救救我们吧——” 四五道声音叠在一起，震耳欲聋，跟个扩音器似的。宋子谭被叫得没办法，只好边脱书包边无奈地开口：“我跟你们很熟吗请问？” 人堆里顿时异口同声：“爸爸——！” 行。宋子谭满意了，把自己的三科练习册甩在他们桌上，然后忽略掉身后此起彼伏地道谢声，径直走向了四组后排。目光老早就锁定在了低着头的人身上。死死粘住。 直到他站到了人面前，俞璟阳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眼角一弯：“你来啦。” 你来啦。 你来啦— 来啦—— 啦—— 卄。 宋子谭被自己脑补过后的语气给吓得后退一步。 俞璟阳察觉到，歪头看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他看不懂宋子谭的表情，像惊慌，又混着紧张。 为什么？ 俞璟阳蹙了下眉头看他，似在怪罪。 宋子谭看到了他的小表情，察觉把人给吓着了，忙走上前去坐进位置里，笑着说：“没事，刚被窗外的风给吹倒了……” 结果一抬脸，就看见嘴里咬着雪糕棍的祝好正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被发现后又把头转回去了。他又转头去看自己同桌，发现俞璟阳也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俞璟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嘴唇微张，接着很突然地对着宋子谭笑了下，说：“你骗人。”语气婉转。 好了，宋子谭战败。 KO。 他对着俞璟阳承认道：“是啊，我骗你的，被你看出来了…好厉害~” 俞璟阳对着他眨眼，不知道怎么回。最后只低下头说了一句：“那你干嘛要后退。” 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明显的埋怨。 “没站稳。”宋子谭对着他回，后又低下头去凑近他，手臂贴上他的，问：“书带了吗，小羊。” 俞璟阳被他突然地靠近吓得呼吸一滞，嗓子里本能地泄出一丝闷哼，反应过来后表情一僵，迅速抬起手臂挡住下半张脸，将头转开。 又用另一只手在抽屉里摸了下，触到那本书的硬壳封面后一把将它掏出来，推到宋子谭的胸口上，把对方抵得后退了一些。又就着这个偏头的姿势小声提醒他：“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收课外书，你小心一点。” 宋子谭勾起嘴角，抬手压下书。期间还故意碰了下俞璟阳的手指，连着一起压了压，把人吓得一缩。 等人抽回手后他才握住那本书，笑着说：“好。” 头顶上的风扇呼呼吹着，现在还没到通电的时候，教室里的窗户都开着，楼下的吵杂声传上来，是教导主任的声音，正揪着两个打架的男生在树底下训斥。声音传上来模模糊糊的，像泡在水里一样，穿不透水面。 俞璟阳努力把注意力放回到语文课本上，尽量不去在意刚才对方在他手指上留下的余温。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说了句：“我操！那个不是我们班的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人都开始往这边靠近，站在窗户边看向这片种植区。 学校种植区的面积足有十余亩，周围种了一圈梧桐树来做隔断，他们这栋教学楼的窗就刚好对着那排种在边缘的梧桐。 现在梧桐树下站着庄众和另一个别班的另生，教导主任还在骂，这次声音更大了，清晰地传了上来。 “你们哪个班的？打架打到种植区来了！现在就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让他来领人！”说着那个背影就将手插进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先递给了庄众。 庄众接过手机翻了下，在对方的通迅录里找到了备注为‘陶主任’的号播了过去。整个人全程十分镇定，不慌不忙，语气平常。 楼上，全员惊恐。 祝好转过他那张震惊的脸看向陈艺树，悲痛地说：“大树——我们班这周的文明班级没有了…！搞不好连这个月的班级评优都！”说着便用双手捂住了脸，低下头去，绝望的倒下了。倒在了陈艺树腿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陈艺树看出了他的心思，没有管他，弯腰在抽屉里找起了语文书，再小心避开他的头抽出来。 后排的李言西这时也从窗外转回头来，对着祝好道：“你又不是班长，你干嘛这么难过？人家陶大班长都还好好的呢。” 说完还伸手拍了拍旁边下位过来看热闹的陶帆。拍了好几下，发现人没反应，李言西又转过头去看他，结果就对上了陶帆一脸忧郁的表情。 李言西：“……” 陶帆：“班级评优应该是没有了，打架是重罪。” 就在大家面色各异的时候，只有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沈梦婷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直到早读铃打响的时候班里都还是闹哄哄的。 苏雅琴一进班就开口训道：“都吵什么呢吵？早读还读不了？我在楼下就听到你们班的声音了，有这么兴奋吗？真的这么好奇要不要你也下去看一下？”她边说边扫视着班里的人。 除了庄众都到齐了。 最后她把目光定在了沈梦婷身上，叫道：“梦婷，陶主任找你。在二楼办公室。” 沈梦婷应了一声。随着她离开的身影，班里的躁动也彻底平静下来，跟着语文课代表的指令开始了早读。直到打铃，也没见着两人回来。 课间人群立马开启了八卦模式，都在分析着庄众打架的原因及后面的处分结果，另外就是和沈梦婷的关联，两人的关系。只有四组后排的两人坐在原位没动，也没加入讨论。 两人周围的座位都已经快空完了，他们现在就像一座被热闹遗忘的孤岛。 但其实不是。只是宋子谭不愿意加入罢了。 俞璟阳就更不说了，人已经趴桌上准备小憩一下了。 宋子谭抄完了白板上的笔记后也跟着他趴下，面向着他。发现俞璟阳貌似还没打算睡，眼睛正睁着，时不时眨一下，但神情是放空的。应该是又在出神了，宋子谭得出结论后又观察了他半响，也不说话，就静静地趴在他面前。 他觉得俞璟阳是看见了他的，但没什么精力去理，就连瞳孔都是失焦的。 俞璟阳的眼睛在现在的环境光下变得清透了许多，瞳色不像平时那么重墨了了，宋子谭看着看着，无意识地开口叫了他一声。 “小羊。” 俞璟阳听见了。轻轻应他：“嗯…？” “你打过架吗？” 俞璟阳怔了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了，聚焦在眼前人的那双眼里。他犹豫地启了下唇，声音沙哑，“打过。” 意料之外的答案。 宋子谭好奇地继续打探，“什么时候，为什么打架？你赢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细数下来不过三个问题，但俞璟阳的大脑现在转得很慢，是处在休息的时间。 他反应了一下，才迟钝地说：“嗯…好像是初二的时候。因为他造谣我朋友，就…打了。” “那赢了吗？” 俞璟阳想了下当时那个情况，不知道算不算赢。他迟疑地开口：“我不知道。” 当时两人被拉开后就分别被叫了家长，两边伤势对比明显，俞璟阳的要严重得多。他皮肤白，一掐一磕就容易见青，更别说和人扭打在一起了。现在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格外显眼。 这时，对方家长一见到班主任进来终于坐不住了，几乎是跳起来指着自家儿子的腿叫道：“你看啊，给我儿子大腿都踢黑了，都肿起来了！我不管啊，必须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俞璟阳觉得对方吵，抬起自己那双含着水气的眼看向那位母亲，刚好对上了她的视线。那女人愣了一下，顿时失语。 片刻后，她转开视线继续对着俞程说道：“你家孩子长得这么乖，下手这么狠！” 这时坐在主位上的班主任咳了下，抬手给两位家长都倒了杯热茶。再开口说明情况：“两位家长啊，先冷静一下。我经过了解和多方打听呢，已经确认是刘洋同学先造谣陈忠同学偷东西，后又去对方好友、也就是俞璟阳面前挑衅。但是动手呢…确实是俞同学先动的。不过，也是刘洋先拽俞同学衣领的，还往人脸上吐了口水。” 老师说完这段后很刻意的停了一下，看了眼双方家长，才继续开口：“经各科老师商讨过后决定——刘洋同学全责。” 听完最终审判，对方家长见这情况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谨慎地关注起了局势。 老师喝了口茶，看着俞程道：“这个你们是想私了呢，还是公开下处分？” 虽然这是废话，但她还是问了。 果不其然，俞程没什么犹豫地开口：“不私，公开处分。这孩子该扣学分扣学分，该开除开除，我们不接受私了。” 对方母亲急了，忙站起身来，笑着对俞程说：“哎呀，小孩子打打闹闹是正常的，大人不应该太干涉。”接着又俯身看着俞璟阳，语气变得温和，“同学啊，就看在你们都是同龄人的份上，私了吧？” “他都初二了，现在开除了没学校会要他了，他还这么小啊，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就当被狗踩了一脚，不计较了好不好？我们可以给钱，你和你爸爸可以开个合理的价。” 俞璟阳坐在俞程旁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在医务室简单处理过了，贴上了纱布和创可贴。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对着那位家长的大脸慢慢摇了下头，然后抬手扯了扯俞程的衬衫袖子，眼神里带着迫切。 俞程看懂了。 他站起身跟老师道了谢，接着表示道：“我家孩子有话要和‘我’讲，现在我们需要出去一趟，你们接着聊。”说完就带着俞璟阳出来了。 来到办公室隔壁的一间仓库房里，关上门。 里面只有几张空桌子和一些空白试卷，空气里漂浮着灰尘。俞程对着俞璟阳问：“想说什么？” 俞璟阳仰起头看俞程，声音冷冷的。 “不私了，也不想这么了。” 第一次见儿子这么生气，这让俞程觉得新奇。他用近一米九的身高，自上而下地看着儿子那双没么波动的眼，蹲下去，听他继续说。 俞璟阳的视线跟着俞程的动作下移，继续说：“我讨厌他。” 好了，俞程知道了。这是还没解气呢。 俞程失笑般地看着他。开口：“那是还想去揍他吗？” “嗯。” 俞璟阳垂眼，不敢去看俞程。但眼眶却又开始发热，里面逐渐被水汽充盈，视线又模糊了。俞璟阳低着脑袋眨了下眼，让水掉下去，砸在水泥地上。 视线粘在地上的那滴潮湿里。 用哭过的那种粘粘的声线，喑哑地说：“可是这么做不对。” 俞璟阳自认为自己在无理取闹。都已经打过了，还可能再让他打一次吗？ 这太孩子气了，他有些后悔对俞程讲出这种话。 但是俞程并不这么认为，他了解自己儿子。 俞璟阳性格好、脾气好、成绩好、人品也好，如果不是对方做了什么触及到他底线的事，他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也不可能会冲上去跟人打架。 …惹得自己一身伤。 俞程一走进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处理好伤口的俞璟阳时就感觉那些纱布刺眼及了。他自离婚后就一个人带着儿子，他可以保证这些年来俞璟阳身上受过的所有伤加在一起——都没有现在的多。 俞程对俞璟阳是真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处处小心保护着，以至于俞璟阳这么多年来都没受过什么伤。 现在人为了朋友把自己搞成这样，即使看出了双方的力量差距也要为了朋友的尊严去打这一场架。 因为只有发生了这种恶劣的事，老师们才会重视起他们自己口中所说的“小打小闹”。所以俞璟阳当了这个出头鸟，第一个飞出了虚伪的包围圈。 俞程心疼极了，伸手碰了一下俞璟阳胳膊上的纱布，轻声问：“还疼吗？” 俞璟阳摇头。 但其实是疼的，只是他不想让俞程这么担心，还是忍着包裹处里生出的刺痛对俞程摇头。 俞程：“小崽啊，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做对的事。”他沉默了一下，先让俞璟阳理解。等看差不多了，才继续开口：“如果你真的难过的话，可以在不威胁到对方生命的前提下伤害回去，爸爸会给你收尾。” 俞程伸手，用拇指抹去儿子眼里流出的泪水。 俞璟阳听见他爸笑着说：“爸兜着你。” 说，“这不算错的，要算也是他先错的。” 继续说。“要是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话——你就当你是对的，爸是错的，因为是爸惯着你。” 俞璟阳马上抬眼看着俞程，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刹那间，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俞程这么惯着他的不知所措，也有对俞程能温和说出这些话的惊愕。但很快，心里就开始泛起酸涩。 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我不想开学，唉。会想你们的呜呜呜呜呜呜呜。（os：本来是打了一整面的，但觉得你们翻起来会很累[化了]） 1.小羊看对方家长那里的心理状态：她好吵，卖个萌试试 2.小羊初中也挺小只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爸兜着你 第30章 别躲我了 俞璟阳站在原地看着俞程出去的背影。门没关严，留了个够俞璟阳侧身出去的出口。 他看着外面的日光照进来，落在地上，驱散了仓库房里的‘阴霾’。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灰尘，晃晃荡荡，怎么也抓不住轨迹。直到一个黑影出现在走廊地上。 刘洋一脸不情愿地推开门走进来，没说别的，开口就是：“你打吧。” 俞璟阳没什么表情的看着，等他把门带上后就抬手给了他两拳，速度极快。刘洋被打得踉跄几步，后背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捂着腹部半弯下腰，没还手，表情阴郁。 “我要你下周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给陈忠道歉，然后辟谣。” 俞璟阳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不容反抗。 陈忠现在都还在家里，因为解释不清，因为“证据确凿”，所以百口莫辩。 他请了一周的假，说不想管，交给时间处理。但只是周二，俞璟阳就替他打出了那一拳，俞璟阳觉得这不算什么，比起陈忠为自己做过的，这太渺小了，显得微不足道。 那天上午俞璟阳被俞程带走后，下午他打架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年级。但人人都知道背后的原因，所以并没有传出负面性的话语。 俞璟阳不知道俞程用了什么办法让刘洋自愿走过来挨打，也不知道俞程给了什么好处，才让他不还手，也不还口。 他知道俞程很厉害，是不论自己出了什么事，他都可以保住自己的厉害。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重视的厉害。 是可以让俞璟阳只做俞璟阳的那种厉害。 不是家长口中所谓的懂事，不是大众口中的阳刚、健强的男生形象，不是老师同学口中的好学生、学霸之类的。因此他打完架后，也依然是他们眼中的学霸，是好学生。 因为俞璟阳的形象一直都是很鲜明的，不软弱，不怕硬，有勇敢谋。三观正，性格好，待人温和。 俞璟阳还记得当时问刘洋，“再问你个问题。我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刘洋听完后死咬着唇不开口。俞璟阳就又问：“是什么好处让你不还手的？” 俞璟阳观察着他脸上的细微表情，最后听见他开口说：“他说，可以把我塞进重高。” 这是他妈一直希望的。只是刘洋不争气，成绩一直处在中下游，连花钱塞进去学校都不收，更别提现在还惹上了处分。 但是俞程能做到。 他能让刘洋继续在另一所学校完成剩下的学业，再把他塞进刘洋妈妈所期待的‘重高’里，成为她向他人炫耀的其中一条资本。所以在俞程说完条件后，她才会放手让儿子过来。 俞璟阳下手很重，只是看起来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他不好惹，也并不好欺负。他的爸爸也是。 俞程只为了儿子，也相信儿子眼中的对错。 等陈忠听到消息，第二天赶来学校的时候，谣言已经消散完了，没有人再提，造谣的人也被开除了，但下周一早上会回到学校念检讨。 陈忠一大早就来了，守在俞璟阳座位上等他，人一来他就走上前去要抓他的衣领。但看到他浑身上下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后又临时改了主意。 他抓着俞璟阳的校牌，压着担心的火气，咬着牙问：“你干嘛要去和他打架啊？他都是跟校外头子玩在一块儿的，他打疯了什么事都敢做，根本不会在意你是谁——！” 俞璟阳任由他松垮地牵着那根绳子，顶着脸上的几处淤青看着他。 陈忠看他这幅样子，又气又无力，缓和了些口气地跟他讲道理，“我都懒得管那种人！我都说我刚好回家玩一周了，你看你，闯个祸又把我弄回来了。不去管的话，过段时间就过去了，这种事连老师都不愿意去管，你去干什么呀？” 陈忠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关节，往里紧着，“如果疯子真打你打坏了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想过这些吗？” 俞璟阳抬眼：“不会的，我学过跆拳道，而且我有分寸的。” “你有个屁！他就是个疯子，你有分寸他没有啊！你有的话就不会上了。” 俞璟阳自认理亏，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陈忠看着他抬头跟自己道歉。一句“对不起”把所有火气都浇灭了，只剩下担心和后怕。 两个人从小学到现在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俞璟阳打架，也没见过人伤成这样，而且还是因为他。心里升起一股说不上的感觉。 是一种俞璟阳真的在把自己当朋友的实感。 因为俞璟阳不会直接用话语表达，他更倾向于行动。而这个行为动机很明显，表达的情绪也很明显，是具像化的认证。 他后悔了，就应该自己先打出那一拳的。处分什么的就处分吧，又不是没挨过。 可是现在都晚了。 事情都被俞璟阳处理好了。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后只跟他道了声谢谢，又对他道了一声歉。 这场戏看下来，如果真要问谁是赢家的话，那应该算是俞璟阳的。 所以当宋子谭问“为什么会不知道”时，俞璟阳补充道：“是我赢了。” 宋子谭平静地看着他，两人陷入沉默。 俞璟阳闭上了眼睛，宋子谭却又突然开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俞璟阳本来就只是眯一下，没打算睡，很快便回应了他的话，声音平淡地说：“可以。” 于是宋子谭问了。 问了那个一直想知道，却又怕会引起对方害怕的问题：“你右手臂上的那几条疤是怎么弄的？” 问出口后他猛松了一口气。 问出来了。 这个可能会让两人关系倒退的问题。 宋子谭看着他，俞璟阳也重新睁开了眼来看他，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很巧，上课铃也刚好在这时打响，将他的回答淹没在了欢快的旋律中。 但宋子谭却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在说：“我自己划的——” 班里静下来了。静得只剩下宋子谭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他又听见自已问，“那，当时疼吗？” 俞璟阳应该是被拖进了某种催眠治疗里，并没有起身，趴在桌上很听话地回应着‘医生’的提问，“嗯，后面很疼。” “下雨天也会疼吗？” “会。” 宋子谭心想，因为我奶奶也是这样。 后来的几天里，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去留意俞璟阳手臂上的疤，仅管对方一直都在有意遮掩。 但其实，宋子谭在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在俞璟阳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沙发上，问“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时，就已经发现了那些疤痕。 所以才会让他递出手机，让那只手臂伸展开来，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让那几条陈年的疤一览无余。 宋子谭总是会在离真相越来越近时放弃探究。他会害怕知道真相，尤其是关于俞璟阳过去的真相。 关于上天派给他的弟弟，却因为他的胆怯而不敢相见。 他试想过很多次鼓起勇气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俞璟阳面前，但总怕会让他失望。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厉害，发现他的期望泡了水。 他总是只在做好眼前的事，而不去设想未来，也不去想象两人再次相见时的场景，以至于有了那次猝不及防的相认。 初次见面时，俞璟阳说过一句：“哥哥超厉害的！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变得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自己当时说的是：“你比我更厉害。你很聪明。” 事实也确实如此。俞璟阳很聪明，不仅是学习上的。 因为他察觉到了宋子谭的视线，便开始躲着他了。再加上宋子谭也不傻，很快就发现了。 于是，两人就开始了一场长达四天的“他躲他追”戏码。这情形明显到连周围的几人都看出来了，才终于在今天让宋子谭抓到了这只受惊的猫。 俞璟阳每到周考的第一天精神状态都会变得不好，例如现在。 他又如第一次周考时一样趴在了桌上，宋子谭也终于捏上了‘它’的后脖颈。趁着人家犯困不清醒，在他耳边低语。 “被我抓到了啊，小羊同学。” 说着又揉了揉手下那块滑腻的皮肤。问：“还藏不藏了？” 俞璟阳被他手掌上的温度灼烧到了，难耐地“哼”了一声，没有回话。 宋子谭看着他，过了几秒后低下身去，俯在他耳边沉声问道：“别躲我了好不好。俞璟阳。” 你再躲，我就要生气了。 宋子谭暗暗地想着，却在抬眼间看见手里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望着自己。周围的吵闹声都在对视的那一刻被隔绝掉。 俞璟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对宋子谭说：“你那样看，我会不自在。” 宋子谭哑口。 这是承认在躲自己了？ 意思是不躲了吗？ 这个是台阶吗？ 那我下！ 他松开握着猫脖子的那只手，改成了摸头，另一只手撑在他的左手边，笑着应声，“好，我不那样看了。” 我偷偷地看。 俞璟阳听不见他的心声，不知道眼前的人在谋划什么，只叫了他一声，“…子谭。”说：“我好困。” “那你睡。” 宋子谭笑着，手从他的发顶一路摸到背脊，看着他又闭上了眼，一脸神情放松的样子。 他眼神暗了暗，动作轻柔地抓起俞璟阳的那条小臂，轻轻捏了捏。拇指划过那几条白色的印子，脑海里开始想象着它的由来。 他看得出俞程是很宠儿子的，算得上是溺爱了。但俞璟阳却又并没有像普通被过度宠溺的那些小孩一样被“养坏”，反而被养得很好。这和俞程的教育方式有着很大的关系。 宋子谭想着，手无意识地刮蹭着他那一小块皮肤，已经把人给弄疼了。 俞璟阳的手臂在他手里动了一下，模糊地说了句：“不要弄了，痛。” 宋子谭回过神来一看，发现那片皮肤已经被自己蹭得泛红。他赶忙将那条手臂放回原位，又给俞璟阳摸了摸，不再打扰他了。 不过俞璟阳的性格是真的好，说通了就没再躲宋子谭了，两人又回归到了几天前的相处模式。 同行。 只不过宋子谭经过了这次的‘小猫受惊事件’，已经决定在原地停留一段时间了。就控制在现在的距离范围外，不靠近，让他放松戒备。 等施行一段时间后的结果告诉他，这个办法很管用。 俞璟阳也从来不是个记仇的小孩，他的小别扭只要一两天就可以消除掉，所以偶尔闹的一点小情绪反而更像是撒娇。 不止宋子谭这么认为，这对俞程来说也是。并且很受用。 儿子偶尔的一些别扭小情绪大多源自于他做的小小测试，算是一个小试探，看对方会不会因此生气或者离开。如果对方离开了，他就不会再和那人交往。 如果对方留下，那彼此的关系就会在他心里更近一步。 他的心里有一把尺，丈量得精准又严谨，从未出现过偏差。 所以这些行为更像是俞璟阳平淡情绪里偶尔的一点小乐趣。 硬要把他偶尔闹的小情绪说成是生气的话，其实也不算。因为他如果真的生气是不会理你的，会像开启了加厚保护层一样进行隔离，是完全的忽视。 夏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但夏季又实在太漫长。 班里的人经过了几次小考也都对这两位新来的有了衡量。俞璟阳依旧是那个前三名的常驻嘉宾，宋子谭也是头适应能力极强的黑马，几次周考下来排名一直在稳定上升。 总之，两位都不是什么凡人。 另外，祝好经过陈艺树的魔鬼训练也找回了点高二时的状态，成功从暑假的余韵中脱离出来，排名上升了20位，总分也终于开始向陈艺树定的合格线靠近。祝好可谓是可喜可贺，就差敲锣打鼓放鞭炮了！ 成绩单一下来他就拿到陈艺树面前晃悠，意思很明显。 要拿回被收走的手机。 1.开学命苦[摊手]，勉强一更。下次更应该是周五了，不过你们也去上学了，我更了也没有人看[猫头][化了] 2.我纸上已经写到他们小时候初见时的戏份了！虽然还没构思好[彩虹屁] 3.感觉小宋是有点阴湿男鬼味的，占有欲从行为里溢出来了[猫头]。 4.小羊在试探小宋，然后小宋这个大粗筋误打误撞地让关系给上升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别躲我了 第31章 叫了哥哥 他把那张包含了个人成绩和排名分析的单子举在陈艺树面前，拿得端端正正，生怕陈老师看不见。鼻子里还骄傲地哼哼两声，对着单子前的人脸道：“可以让我妈把手机还我了吧？我都半个月没碰手机了！” 陈艺树看完，不咸不淡地说：“你不是一直在用我手机吗？” 祝好：“你手机一点儿都不好玩…游戏也不下一个，无聊死了。我每天都只能刷刷校园墙，以防自己会与世隔绝掉！” 连关于俞璟阳的那条帖子在校园墙里爆了他都是第二天早上听到别人讨论才知道的！这怎么行呢？自己不是学霸的死忠粉吗？？怎么能消息滞后！ 于是当天中午祝某就用起了陈老师的手机。 经过长达半个月的‘借用’，祝好不仅知道了陈艺树的锁屏密码，连指纹和面部的权限都有了。可谓是因祸得福。 陈艺树不知道祝好心里的小九九，只答：“那行，放学就去跟你妈说。” 祝好心里一喜，但面上无异。 因为他跟陈艺树相处久了，自然也摸通了他的套路，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陈不简单又开口了，不出祝好所料地说：“如果这次月考成绩反而下降了的话，就再给你收回去。” 好了，KO。 祝好原本升起的欣喜凉了一大半，但总归还是有的。总比一天也玩不了强。 他想通后直接一个丝滑转身，在靠背靠墙的凳子上旋转了180度面向身后的俞璟阳，结果发现人家在补觉。 他又拿起俞璟阳桌角上发下来的成绩单，石化了。 除了排名…不，排名祝好已经习惯那三个数字的交替了，他震惊的是分数底下的排名分析！ [语文批阅老师评析：答案别简化就能拿第一。] [数学批阅老师评析：同学，你是很有望拿满分的。下次要写全过程，做完要检查。] [英语批阅老师评析：第一名。无优化建议，继续保持。] [物理批阅老师评析：满分。无优化建议，继续保持。] …… 祝好郑重地拍了拍自己爪子抓过的地方，严谨地放了回去。 然后一转头，发现宋子谭正举着自己的成绩笑得一脸‘猥琐’。祝好伸手要过来看，看完便后悔了，心想还不如不看，看一下把自己那点剩余的小欣喜也全给石化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一秒后又僵硬地转回来，看着身后的两尊酷似‘孔子’的佛像欲言又止。最后下位去找最后排的两位去了。逃离了这片光芒万丈的区域。 宋子谭拿起俞璟阳桌上的成绩单看了看，又拿起自己的和他的并在一起，对了一下两人的排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2和12。 还差十名。 对于宋子谭的追赶，俞璟阳是完全知情的。看着人一次比一次离自己更近，他心里会生出一股酥麻感。 用文字来说，这应该就是别人口中的“爽”。 和应有的危机感相反，他认为自己甚至是有点期待的。期待那个人的靠近。在纸上坚定不移地向自己的名字靠近。 要知道，排名在前区的位置是很难往上爬的了，更别提宋子谭还是个转校生，这个进步速度算是很快了。 因为这个，他还被温之恒叫去办公室面谈了一次。大概就是调查一下他的家世背景，以及…… 为什么会选择衡阳高中？ 宋子谭当时回的是，“这里有我的朋友，更容易适应。” 说完还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下谁又会记得，他们一个月前的那场尴尬重逢呢？反正宋子谭是不记得了。 同样的，也不再去在意俞璟阳是否还记得他了。 毕竟十年很长，也很久。 中途要经历近4000次日出日落，十次循环往复的四季，还有记忆的更替。 但幸运的是，他们在这个夏季重逢了。 再次相见。 月考将近的这几天里，班上的学生都开始进入了自觉刷题模式。拿起刷题宝就开始干，一直拼到月考的前一天才停下开始娱乐。 这仿佛成了高二3班学子们不约而同的默契。 抱着“小考不紧张，写完就睡，相信排名有地位”“中考微紧张，点到即为止，后必现原型”“大考需紧张，边玩边拼博，最后全单车变摩托”的心态，有了现在。 月考的座位顺序打乱，同年级混合，按照最近一次周测排名分班。考试地点就在教学楼六楼的考试场，方便省事还不用搬东西，入座即考。 当晚晚自习，陶帆刚拿着考场分配表进到教室就被众人嚷嚷着要投多媒体上，陶帆照做了，打开电子白板投上去给他们看。 一个考场三十个位，光一号考场高二3班就占了八个座，陶礼对此非常满意，心想虽然这班学生看起来不学无术，想不到成绩倒还不错。挺意外的。 台下，四组后排那一小窝人—— 俞璟阳、宋子谭、陈艺树三位勇闯进了1号考场，刘子奇和祝好为12号考场，李言西比他俩好点，上到了11号。 老规矩，明天考试今天娱乐，谁也不许卷，大家都自觉遵守着，为明天的考试蓄精神。俞璟阳也放下了笔，听着他们三个聊天。 陶礼知道这班学生什么德性，也没管他们讲话，只道：“该玩玩，我不拦，反正我嘴已经被你们的分数堵住了。只要声音适中，别把领导引过来就行，行吧？” 众人从嬉笑中抬头，对着讲台方向齐声应了一句：“行——” 应完后所有人又不自觉地哄笑了一会儿。祝好跟着班里人笑完，接着刚才的话头讲了起来。 “就我被收手机那段时间不是一直在用大树手机吗，然后我他妈发现他给我的备注是‘炮仗’！小炮仗！就是点火会炸的那种炮！” 听完这段话的大伙都噗地一声了笑出来，包括始作俑者。 祝好听见身旁传出的轻笑声立马转头瞪了那人一眼，陈艺树不笑了，故作冷淡地说：“你继续，你继续。” 于是祝好又继续诉他的苦，“我让他改，他不改，他说这是我玩他手机的代价！我逼逼逼逼bbb无语了，没玩他手机前就是这个吧！还有，他上次给我备注‘小女子’也被我发现了，你们猜他的解释是什么！” 祝好问完左右一望，视线晃过面前的两人。 宋子谭：“你太柔弱了？” 俞璟阳被他看着，轻轻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猜不到。” 俞璟阳是真的猜不到，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想不出来。 他站在人群的边缘太久了，虽然没有离开过，但也不太能融入进去。 俞璟阳不喜欢人群里的拥挤感和交集感，但也不会完全离开，所以他能做到的就是‘不远离也不靠近’，只站在边缘区，假装自己是站在人群里。现在被突然出现的宋子谭猛地拉进人潮里，他还不太习惯。 这其实是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渡的，要一点一点靠近。可惜宋子谭的神经不允许，他神经大条，只顾着把人先拉进来，想着后面再慢慢引导他适应。 事实也告诉他，这是可行的。 经过这一个月被宋子谭、祝好以及刘子奇的轮番“打扰”，俞璟阳的语言系统也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只是表达能力还欠缺。 不过至少会说宋子谭一句：“你好烦。” ‘问’祝好一句：“你怎么这么笨。” 夸刘子奇一句：“你真好笑。” 以及：“傻逼。” …… 对此宋子谭表示，这不是他教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乖乖小羊嘴里会说出这种词，但是！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这很可爱…… 顶着那张脸骂点脏话怎么了？ 再说他家小羊也只会那一个词，这有什么办法？ 再说人家俞璟阳这么聪明，他说的肯定是对的啊！ 于是宋子谭只在俞璟阳骂他的那一秒里，承认自己是个傻逼。现在，他又是俞璟阳备注里的[年级二十七]。 ‘年级二十七’看了眼‘年级第二’，笑他：“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猜也不会吗？”说着又凑前去，在离他脸只有几厘米的位置小声念道：“笨蛋小羊。” 俞璟阳对此习以为常，并不理会他的调戏，看着祝好问：“所以是什么？” 祝好先P掉了宋子谭的答案，然后才说：“他说他给我备注的是‘小好’！哈！哈哈哈哈hhh，离不离谱？！把我给整笑了，谁家好人给人把名儿折了备注啊？” 俞璟阳从听到解释后就开始笑了，现在也没停下，此刻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模样十分乖巧。他温声问祝好，“那现在的备注是什么？” 祝好：“我不知道啊，反正还回去的时候他就没给我改回来。” 指的是[小炮仗]。 陈艺树一直保持着沉默，不发言，只在需要笑的时候跟着氛围笑一下，这时突然被[年级二十七]宋子谭发了问：“来，说说备注？” 陈艺树看着宋子谭那一脸吃瓜的样，就也发问回去。 “那你也报一下你给你同桌的备注。” 宋子谭脸上的笑脸一僵，陈艺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哑口。祝好这时候也凑进来，说道：“谭哥能有什么备注啊？天天小阳小阳的叫，备注不就是‘小阳’吗？” 祝好把身子撤回一点，拖着语调继续说：“哎呀你快告诉他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给我备注了啥！” 陈艺树笑。宋子谭脸上也挂着笑，转头看了下俞璟阳。俞璟阳看他转过头来，以为是要看自己的意见，就也学着祝好的话说道：“你就告诉他吧…？” 语句明明是乞求的，但语气却是疑惑的，看起来有点笨笨的。 真的是笨蛋小羊诶。 宋子谭笑着看完他那一脸别扭的样，脑子一抽，大发慈悲道：“行吧，我说。” 虽然嘴上说着‘说’，但当真的对上面前这三张脸时，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他改成了用写，拿起自己桌上的按动笔就往自己的肩上戳了一下，“咔哒”一声，就在面前的本子上利落地写下了三个字。 “俞璟猫。” 看到他写下的内容后，祝好念了一遍，觉得不符合俞璟阳的属性，于是问：“为什么是猫呢？我觉得学霸更像考拉。” 这话一出来，除了说话人和主人公，其余二人都看向了祝好口中的‘考拉’。不过幸好俞璟阳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盯着本子上的那三个字出神。但凡换个性格活跃点的，高低都得骂一句。 轮到陈艺树了，祝好兴奋地叫：“快说快说！” 陈艺树看他，用同样的话回过去，“那你也要说你给我的备注。” 卄。 祝好一整个大无语。道：“你怎么这样啊？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那我就只告诉宋子谭了。” 祝好一急，双手抓上他的手腕：“别！” 于是他俩给对方的备注就被双双报了出来。 祝好给对方的：[恐怖如师]。 陈艺树给他的：[魔童]。 然后前面两人就因为“魔童”这两字吵了起来。祝好压着声音质问：“谁是魔童？你说谁是魔童？！” 陈艺树被他抓着衣领，应道：“你难道不是吗？你看你把我手机搞成什么样了。校园墙是实名制的，你顶着我的号到处乱窜。还有，你跟我妹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净聊一堆没用的。” 祝好：“我那不是没手机收不到验证码嘛！而且，是你妹先找我的！他知道我手机被收了，我俩只好这么聊了啊！” “哼！早知道你会看我就把聊天记录清掉了！”祝好小声凶道。 看着前面突然吵起来的两人，宋子谭表示与自己无关，开始去跟自己同桌说话。 俞璟阳听着前面两个突然炸起来的炮仗，安静的低下头，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起来。宋子谭凑过去时，他刚好画完一只小狗的头，看样子像是萨摩耶。 宋子谭问他：“画的是什么？” “你。” “我是狗？” 俞璟阳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他，“你不是。”语气仿佛是在帮宋子谭做出肯定。 宋子谭哑言。 俞璟阳在这时又补道：“你像这个品种的狗。” 宋子谭心想，那不还是在说我像狗吗？不过他没说出口，只是随着俞璟阳的意接道：“哦…知道了。” 俞璟阳看了他几秒，像在想东西，过了会就把本子推到了宋子谭面前。说：“你也画一个。” 宋子谭不解，但还是拿起笔照做。问他：“画什么？” 俞璟阳刚要脱口而出的‘羊’字临到嘴边又改成了：“随便。” 于是宋子谭画了。还是那只在课本上画过的小羊图案。俞璟阳满意地接过去，把那一页白纸整齐的撕下，然后小心地折了折，钻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最后还伸手进去摸了一下，确认不会被折到造成伤害后才腆着小表情对宋子谭说了声：“谢谢。” 宋子谭被他这副样子给勾得死死的，又不能碰人家，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那你叫我一声哥哥呀。” 本来就只是随口一说，不叫他也没打算再追问，只是抱着顺嘴才说出的一句话而已，没想过会得到回应…… 但是俞璟阳就是回应了！ “哥哥。” 俞璟阳小声叫完后就不理他了，在桌上随便摸了本课外书看了起来。看都没再看宋子谭一眼。 他不知道宋子谭为什么会对“哥哥”这个词这么有执念，根据他的观察，男生之间不应该是叫‘爸爸’的吗？虽然爸爸他也不会叫，但是哥哥挺简单的。看在他画得这么可爱的份上，叫一下也无伤大雅。 俞璟阳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把人勾得一愣一愣的。 宋子谭直到面前的人翻过了两页书才清醒过来，僵硬地把身子转回了讲台的方向，但人还是呆的。 俞璟阳叫了我哥哥？ 幻听了吧？这太梦幻了。 是幻听吗？ 就是的吧，人家不是在看书吗？ …… 入睡前——俞璟阳真的叫我哥哥了吗？ 1.恭喜我们小情侣的关系有了进展[彩虹屁] 2.感觉一周三更有点难呢[摊手] 3.下一章是初次见面，不过我还在酝酿[化了][橙心]（读者真的就比作者晚一天知道剧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叫了哥哥 第32章 初次见面 “哥哥…？”小孩红着眼角叫道。眼眶上还挂着泪水。 宋子谭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模了下自己的口袋，没有纸。他又小跑去石围栏边，向着在打电话的那个身影要了几张纸巾，跑回来，对着还在掉眼泪的小孩哄道：“你别哭啦，你为什么哭啊。” 是不想当我的弟弟吗？ 不愿意吗？ 宋子谭边想边给他擦眼泪。可是不论怎么擦都还有。 “你好爱哭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宋子谭轻轻念道，接着向他做出保证，“我会对你超级无敌好的！所以你别哭啦，弟弟。” 俞璟阳不明白，明明都做了自我介绍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要叫自己弟弟。不过他现在也不想管这个了，他只想回到爸爸身边去，不想在这个又大又安静的迷宫里呆着了。他对着宋子谭开口，说：“我想回家…” 宋子谭立马紧张又小心地问他：“为什么想回家？你不是来当我弟弟才过来的吗？” 俞璟阳聪明，很容易就能读懂别人脸上的表情。 他看出了宋子谭好像很不安，在害怕的样子，不忍心，就只好妥协地应道：“那、那好吧。我当你弟弟。” 宋子谭面上一喜，又顺手在裤子口袋里掏吧掏吧，这次有东西了。 他拿出那根从家里带出来的棒棒糖，拆好了递过去，小孩张嘴吃了。吃着东西后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也没再说要回家之类的话，眼泪都跟着止住了。于是宋子谭就又开始观察起了他的长相。 超级干净！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还亮亮的。睫毛也长长的，声音还软软的……超级可爱！ 想到这里，宋子谭忍不住上前去抱了一下这个弟弟。 俞璟阳突然被他抱住，呆愣地仰着脑袋，眨了眨那双水亮亮的眼睛，不明所以。但也没把人推开。不过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刚刚那人好人阿姨就走过来把他们两个给拉开了。 林黎晓跟那边沟通完，一回头看见俩小孩抱在一起，还以为是在打架，结果拉开来一看：一个嘴里吃着糖，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另一个一脸开心样，跟乞丐捡了黄金似的。没等她开口问，自家儿子就先兴奋道：“妈妈妈妈！这是老天爷给我派下来的弟弟！” 林黎晓听懂了，这是还没放弃呢。 儿子要弟弟这件事是从宋余茜开始刻意针对他的一段时间后，他就一直念着想要一个弟弟。现在好了，人跑庙里许愿来了。 林黎晓无奈地对宋子谭笑道：“这不是老天派下来的，从天上到地上那么远，哪有那么快啊？老天派的还没到呢。” 宋子谭不信，他又转头去看了俞璟阳一会儿，转回来反驳说：“不是，下来了，就是这个。” 林黎晓尴尬地抬头看了眼牌匾上的那几个字，笑说：“不是…” “是！” “都说了没那么快，这只是个跟爸爸妈妈走散了的小孩。” 宋子谭沉默，又回头看了那小孩一眼。 发现俞璟阳并没有在听他们的争执，而是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下，正垂着眼看石板砖缝隙里挤出的几株小草。睫毛又长又翘的挂在眼皮上，时不时扇动一下，样子很安静。 像纪录片里看到的小企鹅，宋子谭想。 接着又转头对林黎晓说：“那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当我弟弟！” 林黎晓看讲不通，也放弃了和他争辩，正好这时宋临海带着女儿下来了，隔着老远就大声问：“怎么这么慢啊？佛祖活了？” …… 林黎晓无语，原来孩子是随了他爸。等人过来了，她才跟宋临海讲了事情的经过，宋临海低头一看，发现那小孩儿有点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只好作罢，和林黎晓一起等着小孩的家长过来。 这期间宋子谭一直在对俞璟阳散发出浓厚的新鲜感，对着这个刚好出现在这儿、像娃娃一样的弟弟又摸又看。 一会儿捏捏他的手指，一会儿又捏捏他的脸。 他觉得俞璟阳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香香的，白白的小小的一团，十分可爱。 俞璟阳不知道他在干嘛，不过反正不痛，就没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任他摆弄着自己的身体。 林黎晓看俩小孩没有打架的意思，就没管了，留下宋临海一个人在原地照看他们，自己去一旁给女人拍照去了。 这时俞璟阳才终于被对方摸得烦了，拿下嘴里咬着的棒棒糖棍，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干什么呀…” 他的语调低低的，声音小小的，一点也不见生气。 宋子谭回他：“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俞璟阳不解，“是真的呀。”又道：“我是真的啦~。” 说着还伸出自己的手臂挥了挥：“会动会说话的哦！” “好吧。”宋子谭开心了，笑着肯定他。 宋临海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半天了，觉得他俩这样挺有意思，刚想起身跟孩子们说点什么，长石阶下就传上来一声呼喊。 “崽崽——！” 宋临海下意识回头，看见原本还蹲着的那孩子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往这边走，边走嘴里还边应了一声：“爸爸！” 直到看见那个被孩子称作“爸爸”的男人出现，宋临海才终于认出了那个他只见过几次婴儿时期的孩子，那个叫俞璟阳的小孩—— 七月末，他在那个不幸悲剧发生后的第八天与那孩子见了第一面，又在他的满月宴上与他见了第二面，第三面是在俞璟阳牙牙学语的时候。 那时小孩已经会认人了，他一抱，小孩脸上的表情就立马变了，皱着一张小脸要哭不哭的。憋了半天，最后苦巴巴地叫了自己一声叔叔后就说要找爸爸。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被逗笑了，还低下头去拿胡子戳了戳小孩的手，把人弄哭后这小崽的父亲就闻声赶来了，走得那叫一个急，等到了自己面前才边哄边把俞璟阳抱了过去。 小孩的双手紧紧箍着他爸爸的脖子，生怕再被递到他手里去。 那时他还调笑地说：“这孩子真精，还知道卖乖呢。” 抱着孩子的男人笑笑，“他就这样，又粘人又爱撒娇。” “看你挺乐意的。” “那是，很乐意的——” 那个男人叫俞程。 宋临海叫了他一声，“俞程！” 被叫到的那个人身形一顿，抱着孩子转过身来，这才注意到了对方。俞程不确定地叫了声：“临海？” “是我。” 俞程莞尔一笑：“这么巧啊，我们。” …… 经过了爸爸的认证，俞璟阳对这个叫宋子谭的哥哥总算是放松了些警惕，在餐厅里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粘人的很。 大人们在谈事情，时不时给自家孩子碗里添点菜就不怎么管了，宋子谭就学着俞程的样子给俞璟阳夹他爱吃的菜，每夹一次他都会得到对方一句礼貌的“谢谢哥哥”。 俞璟阳越谢，他就越忍不住夹菜，直到俞程发现儿子的碗快盛不下了才制止了他的行为。 俞程笑道：“子谭这么喜欢弟弟呀？不过他还小，不能吃这么多的啦，会被撑坏的哦。到时候可能会吐，或者肚子疼。” 宋子谭听进去了，又伸出自己的筷子把俞璟阳小碗里菜拨了一些过来，自己吃了。 饭后四个大人就叙起了旧，林黎晓给了九岁的宋余茜一张卡，并嘱咐她带着弟弟们去餐厅三楼的儿童乐园玩，等会儿走的时候自己会上去叫他们。 宋余茜接过那张卡，对她道：“好。那我可以去玩娃娃机吗？” 林黎晓同意了，看着女儿愉快地带着两小孩跟服务员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前，最小的那个还冲林黎晓挥了挥手。 饭桌上，吃剩餐食已被服务员清理掉，给他们上了一些饭后小食和饮品。宋临海夫妻俩都跟许惠夏不熟，也不好聊什么对方不知情的话题，只好先生硬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以孩子为话题开始了闲聊。 楼上，宋余茜把他们俩送进了有专人看管的儿童区就离开了，走之前留了些钱给那个看管的姐姐，以防他俩要吃喝些什么。 宋子谭看见了，就跑到网边朝那个看管他们的姐姐道：“姐姐，我想要两杯橙汁！有吗？” “有的，请稍等一下。” 这场馆里面只有他们俩，看样子应该是被包场了。 俞璟阳怕生，几乎全程都在揪着宋子谭的外套衣摆，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宋子谭看着人走了，回过头问他：“你会喝橙汁吗？” 俞璟阳抬起头看着他，轻声说：“喜欢。” “你喜欢就好。”宋子谭笑。 两人捧着杯子坐到了小桌子前，像小大人一样聊起了天。先是宋子谭的一句：“你为什么会走丢呢？” 俞璟阳吸了口果汁，说：“嗯…妈妈说要玩捉迷藏，我就找不到她啦。” “那你的爸爸呢？” “爸爸有好多电话要接，他去接电话了，让我和妈妈先去逛一会。然后妈妈就说要和我玩游戏，可是我数完后就找不到她了……我本来想回去找爸爸的，可是已经走了很远了，我不认识路。” 宋子谭听完觉得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好先安慰俞璟阳：“没关系呀，你不是找到了我妈妈吗？也找到了我啊。” 宋子谭笑着，拿起一颗桌上放的糖果，问：“你还想吃糖吗？” 俞璟阳摇头，“我今天吃过啦，不能再吃了。” 宋子谭只好拆了放进自己嘴里。接着听见俞璟阳忽然说：“我妈妈是故意的。”他的语气笃定。 宋子谭愣了，抬头看向他的眼睛，问：“为什么啊？” 俞璟阳喝了口果汁，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呀。” “那你告诉你爸爸了吗？” 俞璟阳摇头，轻轻地笑：“没有必要。爸爸很忙的，不想说。” “好吧。”宋子谭对他妥协。接着开始说起自己的烦恼：“其实我最近也挺惨的。” 他开了个头就不说了，等着眼前人的后话。 围栏外偶尔有家长带着自家小孩路过，能听见孩子问：“为什么那里面只有两个人啊？” 和家长的回答，“人家包场了吧。” 等外面的声音渐渐飘远后，果然响起了俞璟阳稚气的音调。 他的两条手臂自然地伸展开摊在桌面上，人是趴着的，下巴抵在桌上，歪了下脑袋看宋子谭，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妈妈想让我学画画…因为她就是个画家。可是我不喜欢画画啊，画的也很丑，我不想学。”宋子谭说完也跟前趴了下来，接着道：“画画可无聊了，我想去外边玩。” 俞璟阳认真听完，就学着俞程平时跟他说话的样子开导他：“不想学就不学呀。我也不会画画~，但是宇宙也没有毁灭，地球也没有爆炸啊。我们都好好的呢！” 宋子谭叹了口气，“可是不学的话，我妈妈会生气的，爷爷奶奶也会难过。他们可能会觉得我没用…” “你妈妈为什么要生气呢，她自己不是会画画吗？爷爷奶奶又为什么要难过，你不是健健康康的吗？”俞璟阳不理解，边说边坐起身，喝了口手边的果汁，轻轻叹道：“大人真的很奇怪。” “我也觉得。” “不过哥哥你不要不开心啦，会不会画画和有没有用又没有关系！我妈妈也经常说我没用，她还叫我去死呢…我不是也好好的吗？” 宋子谭听到这呆住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俞璟阳却还在用同样的语调继续说着话，来证明他并没有听错。 俞璟阳说：“总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们会想通的。” 宋子谭沉默。 俞璟阳没听见回应，又歪头去看他，结果对方却在这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俞璟阳。” “嗯？” 俞璟阳对上他复杂的目光，心中暗想，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那为什么不叫我呢？我还以为你没记住… 宋子谭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先叫出了口，叫完后他自己都顿了一下，想了想才轻声说：“你别死掉。” 俞璟阳听完忍不住开始大笑起来，对他回：“我不会死掉啦！生命哪有那么脆弱！” 宋子谭反应过来后也笑了，应道：“嗯，是我说错了。” 笑容收起后他又问俞璟阳：“那你呢？你也会觉得我没用吗？” 我不会画画，但又不愿意去学。学了还学不好，才刚开始就准备放弃……这些看来，他们也的确没有说错。 但俞璟阳却立马反驳：“不会呀，哥哥超厉害的！”他说着笑了一下，笑容灿烂，像朵花儿。宋子谭看着，又听见他说：“不过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变得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 “是什么意思？” “拒绝的意思！你不喜欢，那你就告诉他们，说你不喜欢画画。” “好。”宋子谭应他，又回道：“你比我更厉害。你很聪明。” 俞璟阳笑着说：“我知道呀，大人们都这么说。除了我妈妈不会夸我。” “那我夸你。你很聪明，很可爱。” 临到分别的时候，俞程抱着儿子往车的方向走，宋子谭就依依不舍地跟在他们身后抹眼泪，俞程看见了，并没有去调侃他，而是听俞璟阳的话把他放了下去。刚落地俞璟阳就向着宋子谭跑去，哒哒哒地带起一阵轻风。 等到了人面前就倏地停住，当着宋子谭的面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外套口袋，接着掏出一个用超轻粘土捏成的蓝色小鱼，牵起对方没擦过眼泪的那只手说：“你别哭啦，这个给你。” 说着就把那条鱼放在了他的手心里，轻声解释道：“这是我手工课上做的，只有一个哦，全世界只有一个！” “本来是准备送给我妈妈的，但她应该不会喜欢。” “而且我现在也不想给她啦，她坏坏的。你好，所以我现在只想给你。” 说完后又把宋子谭那只手的手指压下去，让他包住那条鱼，才接着说：“我觉得鱼很自由，因为它在水里游的时候很自在——不过现在，你抓住它啦。” 俞璟阳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贴得离宋子谭极近，嘴唇都快要碰上他的脸颊了。宋子谭感觉自己好像窒息了一瞬。 那一刻他就像真的溺进了湖水里一样，心脏剧烈地跳动，但又在俞璟阳退开后的那个瞬间恢复了呼吸，只留下心脏孤零零地激动着。 他愣愣地握着那条蓝色小鱼，对俞璟阳说：“谢谢。” 然后看着那个小小身影逐渐跑远，再被他爸爸抱进怀里，坐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直到车开出了一段距离，连尾气都消散了，宋子谭才意识到他们没有说再见。 没有说再见的话，那还会再见吗？ 1.小羊警惕性比较高，虽然但是（还是吃了小宋喂的糖）。不过有了俞程的肯定，他就会百分百信任对方。就像爸爸说的，他就是个粘人精。 2.我有同款小鱼，到时候发微博给你们看[垂耳兔头]真的超级可爱，而且很光滑 3.一想到小宋拜的那个是姻缘庙就想笑[捂脸笑哭]……。你以为你要的是弟弟吗？实则不然[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初次见面 第33章 羊羔反击 考试当天，宋子谭又看见了困得睁不开眼的‘他的羊’，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也猜出了大概的原因。 宋子谭是班里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所以结合一下俞璟阳的特殊情况再稍微动一下脑，就能猜个**不离十。 他擅自减少了药量。 而且只会在有考试的时候少吃。 为什么呢？ 是因为成绩吗？宋子谭什么都不知道，俞璟阳也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他不说，宋子谭也不会主动去问。只好被迫留在原地，等待着神的倾聆。 但他不知道的是，俞璟阳其实也在原地。只要他回头看，就能看见十四岁的俞璟阳，亦或者是九岁的俞璟阳。 而十七岁的他正站在他们前面，追逐着十六岁的他。 宋子谭看着闭着眼的羊咬了咬牙，那颗尖牙与下牙狠狠摩擦了一下。 他想，还是因为你妈妈—— 宋子谭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延续，凡乎是这个念头刚冒了尖就被他迅速掐断了。因为他可以看出俞璟阳对妈妈是没有太多感情的，并且他的世界里只有俞程。 那……俞程呢？ 如果哪天他要再婚的话，俞璟阳该怎么办。俞程的条件好，不管是经济上还是身材和长相，只要他想找，身边绝对不会缺人。那到时候俞璟阳该怎么办？ 俞璟阳好像不能没有俞程，而俞程显然也不能没有俞璟阳。 宋子谭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上，这简直严重偏题了。他站在二号座位旁愣神，现在距离考试铃打响已经过了四分钟，上午的考试也已经全部结束。宋子谭等考场里的人散完了，才握住他肩膀轻轻把人摇醒。 看着俞璟阳直起身时的一脸迷糊样，又忍不住想逗逗他。 当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他的眼神就暗了下来。 “小羊…Lambkin.”他轻声唤道，眼神因为思绪持续放空而显得有些涣散。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掌，落到俞璟阳面前。想看看他会不会把手搭上来…就像宋回响那样。跟我握手。 俞璟阳的眼睛亮亮的，但当看到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时还是顿了一下，才愣愣地抬起头，用那双盈着湿气的眼睛、茫然地望向宋子谭。 他静静地盯了几秒。 宋子谭就看见他忽然低下头，将微凉的下巴乖顺地放进他掌心里！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一下！！ 光滑的脸颊皮肤贴上宋子谭温热的指腹，激得他整只手像是过电般猛地一颤，脑袋都跟着空白了一瞬，才小心翼翼地托住那张脸。温热的鼻息若有若无地喷在手腕处，带起一阵细微的颤粟。 俞璟阳抬眼看他，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子，然后开口，用平常的音量念了一句：“Puppy…？” 接着就趁宋子谭失神之际，把手里的考试用具往抽屉里一塞，弯下腰倏地从对方与桌子的空隙里钻了出去。像条鱼。 宋子谭呆愣在原地，指尖上的触感久久不散，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时，只来得及看见前门俞璟阳的最后一抹身影。 他又回味了一下那声“小狗”，心脏顿时泛起一阵酥麻的触感。 我反被调戏了—— 六楼的视野极好，从上往下看，就像个没有盖的巨型生态缸，风从各个空教室中穿堂而过，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撒下地面。偶有多余的光溢出来，照在廊道上，发亮，让影子变得更深沉，投落在俞璟阳身后。 宋子谭追出去，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对前面那个背影说道：“我觉得我这次会考得很好。” 俞璟阳脚步不停，回他：“因为题简单。” “不是，是真的。”宋子谭追到他身旁，笑着反驳。 俞璟阳这才偏头看他，告诉他：“还没有考完呢。” 宋子谭看着他略有些羞涩的表情回：“我知道啊…”——等等！羞涩？？他猛地顿住，死死盯着俞璟阳的侧脸看。 眼下的脸颊淡粉… 睡觉睡的。 耳根也红红的…… 被光照的或者是睡觉闷的！ 脖子也… 睡觉睡烫的！ 嗯？烫的？宋子谭松开原本虚握着他后脖子的手，转而去探他的额头，掌心传来微烫的温度，像是在发低烧。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不自觉喑哑下去：“你是不是又感冒了？” 俞璟阳感受了下自己的状态，摇头。 那就是了！连人都变傻了！宋子谭拉起他在楼道里提了些速，边说：“起低烧了都不知道吗？还在考场上坐了一上午。” 俞璟阳晕乎乎的，有点难理解他的话，不过还是捕捉到了“感冒”这个关键词，对他回：“没有…” 没有感冒。只是没睡好… … 而且这个应该是过度焦虑引起的暂时性升温，要么就是最近睡眠不足，内分泌失调了，才导致身体的产热和散热平衡受到影响，但也都没到低烧的程度。俞璟阳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可是自己现在又不想说那么多话，最后都只化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我没事…” 宋子谭当然是不信的，拉着他的衣袖下楼，想快点把人送到他家司机面前，告诉他俞璟阳又起低烧了，要快点去医院看看。 宋子谭觉得身后的人拉起来越来越沉重，便停下来看他，就发现俞璟阳微皱着眉，小声抗议道：“你太快了，要干嘛去啊…” 好吧，宋子谭不急了，带着人慢慢下楼。走了一段，身后的人又不动了。宋子谭回头，见俞璟阳一脸认真的说：“我要回教室拿书包。” 宋子谭不解：“考试期拿书包干嘛？” “复习。” 好吧，宋子谭败在他手里了。 他一个人站在楼道口等人，栏杆外的树枝跟着风向摆动起来，树叶交织碰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风穿进楼道，顺着他的校服衣摆灌进去，带起一阵波浪，鼓动他的校服。 宋子谭扯起衣襟扇了扇，抹了把额上的汗，再抬头时面前多了个女生。 她表情踌躇，怯生生地开口：“那个…你好。”她紧张地撩了下额前的头发，声音很小：“可以要个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宋子谭垂眼看了她几秒，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不行哦，他不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 女生听了忙低下头，提高音量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谢谢你告诉我，我先走了…！”说完便飞快地转身，马尾辫在空中划过一条转瞬即逝的弧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宋子谭望着空空如也的楼梯口，勾了勾嘴角。 自从开学典礼那次演讲之后，班门口就总有小女生借着路过或者找人的原由，偷偷往四组后排那个趴着的身影看去。她们自以为很隐蔽的偷看其实都被宋子谭看进了眼里，还笑着跟其中几个女生对上了视线。 看来太受欢迎了也不好，不过幸好俞璟阳总是在课间休息，那些女生就只能看见个影，看不见他的脸。 而课上他又在认真听课，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又让那些费劲拿到路过机会的人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不过机会较少，因为被宋子谭和重重人墙挡住了。 宋子谭回头，俞璟阳刚好从班里出来，走到自己面前，说：“走吧。”说完便自然地越过宋子谭往前走。宋子谭抬手，极其自然地掂了掂他书包的重量。 还好，不是很重。 俞璟阳也没有回头。 三楼到一楼很快，只够宋子谭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难受吗？” 隔了很久，久到两人迈出最后一个台阶时，俞璟阳才说：“不难受。” 好吧，不难受就行。宋子谭看着前面那颗蓬松的脑袋，觉得不应该再对这个人用软了，就像不能因为猫怕水就不洗澡，偶尔还是得洗一下的。至于什么时候洗……等一个好天气吧。 宋余茜开学也有小半个月了，以前爸妈不在家还有她和宋回响吵吵闹闹的，现在只剩下他和狗了，家里冷冷清清。宋子谭小时候经常会想，有钱人的生活不应该是悠闲的吗？ 后来才知道，悠闲的是他们的孩子和爱的人，忙人才能成为“有钱人”，所以可以稳稳托起爱人的未来。 宋子谭坐在沙发上看着挂有风景画的墙面放空，宋回响就在周围疯狂甩尾巴，毫无防备地被抽一下，宋子谭吓得立马从沙发腾起身！猛吸了口气，又呼出来，对宋回响问道：“你干嘛啊？饿了吗？”这个时间点，保姆早就喂过狗了。 宋子谭只好蹲下去，捧起那只狗头，小声凶它，“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都打断我思路了。” 宋回响用小狗特有的那种眼神看他，嘤嘤了两声。 “好吧，我陪你玩会儿。确实很久没陪你玩了。”宋子谭说着便去玩具篮里翻它的玩具，拿出一个飞盘，宋回响又对着他嘤嘤嘤。宋子谭看了它几秒，又换了一个颜色的。 宋回响：“哼哼嗯…” …… 宋子谭把怀里的一堆狗玩具放在一旁，盘腿坐在地上，对自己好大儿说道：“那你自己找，你又不是不会……” 他说到一半突然哑口了，因为他想起上次那个被俞璟阳握过的橄榄球还在后门的矮柜里。他走到柜子前蹲下身，把那个被遗忘了的球拿出来。宋回响立马开始疯狂甩尾，围着他转圈圈。 “你不是要球吧？”毕竟想玩的话哪个都行，它又不挑。但人的话……“你想要俞璟阳来陪你玩？” “汪！” “可是不行，人家很忙的。” “呜嗯…” “好吧，那我帮你问问他。” 宋子谭刚说完宋回响就理解好了，一个劲地跳起来把他往地上扑，宋子谭没招，只好顺着它的意半倒在地上，任它用它那个湿乎乎的鼻子拱自己。这一拱，又让他想起了宋回响的妈妈。 那个生完一子便离去的母亲—— 回响是人工哺乳的，能长到这么大纯属意外…… 另一边，俞璟阳托自己同桌咋咋呼呼的劲成功贴上了退热贴，再被俞程拦在床上睡午觉，因此也成功的放弃了复习。 俞璟阳顶着退热贴躺在床上，暗暗地想，如果这次没考好，那都是他的错。 嗯，对。都是宋子谭的错。于是安稳地闭上了双眼。 周六上午从考场出来，衡阳高中的学生们就迎来了长达七天的国庆假期。秋天还没有到来，烈阳依旧高照，将校门口的水泥地烤得发烫。俞程正站在校门旁的墙檐下和温之恒交谈。 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圆领衫，松垮有型地罩在身上，手腕上戴了块朗格的正装表，显然是临时换了衣服专门过来接孩子的。 俞程比温之恒高出一个头，现在正很轻微的矮下身来听着对方说话。周围身穿校服的学生来来往往，一经过这块儿区域便噤声片刻，待到离开出一段距离后才接着嘻闹，但话题却悄悄偏移了。 他听着对方讲诉俞璟阳的近况，面容温雅，眉目清朗。 温之恒徐徐道来：“璟阳是个好苗子啊，他的成绩我都有在关注，没有很大的下滑，基本稳定在前四名，没落下来过。”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语气稍缓，“就是感觉他有些时候吧，感觉精神状态不太好。像没休息好的样子——” “就比如我去巡视考场，每次见他都是趴在桌上的，我去叫醒他，发现他也没睡，就只是单纯的趴着，但脸色不是很好…”温之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啰嗦了，声音慢慢止住，看向俞程。 俞程听他说完后沉吟片刻，又问：“那平时是什么样的？” “我也不经常去巡视班级，这个可能要问班主任陶礼更清楚些。”温之恒说完，视线一转，刚好就看到了正站在栅栏旁指挥学生骑车进出的陶礼，他抬高声音招呼道：“小陶——过来一下！” 不远处的陶礼闻声转过头来，应了一声。看见是温之恒后，便放下手里的指挥棍，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陶礼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朝他们笑着问道。 俞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等对方接过后才开口：“陶老师你好，我是俞璟阳的父亲，想向你了解下我儿子在班里的情况。” 陶礼其实一眼就认出来了，只因这父子俩长得太像了。他拿着手里的纸，并没有急着擦汗，而是先回答了俞程的问题。 “小阳在班级里一切都好，也会跟同学说话。平时就跟周围几个男生聊聊天，也没有过什么违纪的事，上课也认真，课间呢还会给其他同学讲题。总的来说，适应的挺好，各科老师也很重视他。” 俞程听完点点头，又问：“那平时有没有什么玩的比较好的朋友？或者跟谁走得比较近。” 陶礼抹着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和子谭关系最好啦，两兄弟天天粘在一起，就连去办公室交作业都一起的呦。” 俞程听完也笑着肯定他：“俩孩子打小时候见第一面感情就挺好，隔了这么久不见，才过了多久，又熟起来了。” “小孩子嘛，年少正当时的，多说几句话就熟了。”温之恒这时候也开口。 俞程听完轻笑着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家这个不一样——他不愿意和人家好的话，聊再多的天都没有用的，我有时候都觉得他交心的门槛太高了。但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好事。” 因为这样可以避开很多坏人。 1.今日一问：大家猜猜小宋为什么总是要用英文再叫一遍那个昵称[垂耳兔头]？ 2.小羊就是反调(戏)了小宋[猫头][橙心]。 3.下次更新应该是周五了，因为都是手稿，我还得抄一遍[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羊羔反击 第34章 暖阳渐近 俞璟阳就像一只防备心很重的猫，需要猫妈妈确认过这个食物可以吃，它才愿意下口。而俞程就是那个‘猫妈妈’，帮他确认宋子谭是安全的，可以靠近的。不然两人至今都可能还没加上联系方式。 俞程脸上挂着淡笑，神态和俞璟阳有九分的相似，让在场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俞璟阳头顶披着校服外套，手里拿着宋子谭塞的一包小饼干，他吃了几块后侧身给旁边的人也喂了一块，没什么表情，但神态有些期待地跟他反馈：“好吃。” 宋子谭当然知道好吃，不然也不会专门带过来给他。 可惜人家好像并没有想那么多，应该只当是自己随手给他拿的，想到这里宋子谭又在心里喑骂了俞璟阳一句“笨蛋小羊”。但面上还是笑着叼过对方手里的饼干，说：“Thanks， little sheep~” 俞璟阳缩回手，低着头看手里剩下的饼干，浅浅抿了下嘴角，等再抬头看到远处保安室门口的俞程时，便笑得更大了。 他下意识加快了些步伐，但又因为想起宋子谭还在身旁，不能把他一个人落下，只好又压回了速度，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宋子谭也看见了俞程，再看前面的人又慢下来回到自己身旁便明白了过来。他开始主动提速，并侧头看向身旁那个头顶着校服的人，对他提醒道：“你答应了小狗的哦，不要忘了——不然就算骗它了。” 俞璟阳在校服下的小表情又变了变，声音坚定地说：“不会的。不骗小狗。”虽然宋回响是大狗，但也不会食言。 “好哦。”宋子谭露着那颗尖牙笑。 心想宋回响你有福了，我给你找了个这么帅的哥哥陪你玩。 宋子谭想着，回神后发现，俞璟阳越往俞程所在的区域靠近，周身那种因为低烧而产生的疲惫和细微紧绷感似乎正在悄然消散。 “我爸来接我了。”俞璟阳突然开口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脚步的方向已然确定。 “嗯，看到了。”宋子谭应道，看着俞璟阳走向俞程的背影，渐渐与儿时的那天重合在一起，抽离不开，他下意识地和俞璟阳一起走了过去。 直到俞程叫了他一声，“小谭。” “俞叔叔好。”宋子谭回过神来，露出得体的笑容打招呼。 “爸爸。”俞璟阳走到俞程身旁，被揽进怀里。俞程的目光先是在俞璟阳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在确定儿子的状态，确认完毕后才转向宋子谭，笑容加深：“子谭，考得怎么样啊？”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成熟男性特有的沉稳磁性，让人听了会莫名感到安心。 “感觉还不错。”宋子谭笑着回答，眼神下意识看向俞璟阳。 俞程听了，又一把将他揽进了另一边臂弯里，顺势放开俞璟阳，用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调侃他：“哎呀，我们小谭有长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宋子谭缩在他臂弯下笑，“哪有，还差些呢。” “也用不了多久了，青春期嘛，很快就会长起来的。” 宋子谭无法反驳，笑着“嗯”了一声。 俞程又问他：“还这么早，去不去俞叔家玩会儿啊？我家小崽这么喜欢你呢。”说着又摸了把自家小崽的头，把人家头发给揉乱了还笑得开心。 宋子谭也被俞程带着往外走，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很舒畅。像得到了什么寻求了很久的东西。 一旁俞璟阳听到那个称呼当着宋子谭的面被叫了出来，感到脸上发热，憋了下气才小声开口叫俞程：“爸…别叫那个。” “哦哦，好。只叫给你听是不是啊，不给别人听。”俞程很快懂了儿子的意思，应道。 自家小崽好面子他是知道的，只是摸不透时机，因为总是很意料之外，但这个倒是属于意料之内的——毕竟俞璟阳已经这么大了，身边的家长也都不再叫孩子的小名了，只有他会一直这么喊。 儿子不好意思是正常的，所以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和他有了约定，说：“你可不可以不当着别人的面这么叫我啊？”俞璟阳低着头，边走边踢鞋尖，样子看起来很别扭。 俞程就笑他，“长大了啊？不让我叫啦。” “早就长大了…也不是不让你叫。”俞璟阳小声说。 “好，爸爸答应你。” 现在确实是自己忘了约定，可能因为宋子谭身上的亲和力太强了，一下子让他忽略了这点。他跟俞璟阳认不是，然后听见宋子谭的回答，“不了叔，我家司机还在等我，不能让他白等那么久。” 俞程了然，放他走了。 从校门口到车前，俞璟阳始终没再吃那包剩余的小饼干，等到上了车，在后座坐好后才举到驾驶位上，问龚裴：“哥，你吃吗？” 龚裴看了一眼那包剩得不多的饼干就知道，这是俞璟阳给他留的，便道：“吃。你先放这儿吧，到家了我就吃。” 俞璟阳听了，乖乖地缩回身坐好，听从龚裴的话把饼干放在了驾驶座中间的扶手箱里。俞程看着儿子脸上的小表情，提醒他：“明天要去复诊，不要忘了。” 俞璟阳抿着嘴对他点头，“知道的。” “本来是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去的，但这次你又刚好赶上月考，就跟医生往后推了一天，不然今天去太赶了。”俞程本意是想让俞璟阳回家休息下的，谁料俞璟阳却开口向他宣布：“我下午要去找宋子谭玩，去看他家的金毛。” 他说的时候脸上溢着笑，俞程看了也不禁露出笑来。心道不紧张就好，就怕他会抗拒，幸好没有。俞程笑着问他：“去哪玩啊？需不需要小裴送你？” “不用。”俞璟阳说，“我们约在淮安街碰面了。” 如果不是很熟悉的地方，俞璟阳是绝对不会答应对方的，更不可能会拒绝龚裴的送行，所以只能是一个他常去的地方。 果然，淮安街。 他常去的那家书店就在那片区域。俞程想到这里放心了些，便不再追问了，只关心道：“那你的零花钱够用吗？” 俞璟阳想都没想，马上回：“够用的。” 一周一千，还不包含衣食住行这些花销的纯零花，对于俞璟阳来说是很够的了。他平时也没有什么大花销，物欲也不太，偶尔买的一些课外书也花不了多少，这些俞程都是了解的，不然也不会只给这些。 开学时跟他商量着往上提一些，俞璟阳说不用，直到现在他也还是会担心俞璟阳不够用，怕他需要的时候没得用。 不过俞璟阳的零花钱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是随着俞程的经济能力变化所变化的，从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周一百，到初中一周七百慢慢提上来的。只要俞程有能力，就绝对不会委屈孩子。 但陪伴的缺失确实是无可避免的……不管是富裕家庭还是贫苦家庭。都只能在金钱和陪伴中二选一。 虽然这种家庭大部分都会有父母的其中一方留下来照看孩子的饮食起居，但俞程别无选择，他只有一个人。从基层一点一点做起，拼了俞璟阳的整个孩童时期，才有了现在的一切，有了仅用两周时间就可以带孩子搬离那座别墅的底气。 尽管工作还是繁忙，但至少现在，他可以保证每天回来陪儿子吃一餐饭，时间宽裕的话还能一起看看书，闲余时间多的话，他还会陪俞璟阳看些幼稚的动画片。 两个男人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会有一方需要多承担些家务。但一个真正的家，从来不是靠一两个人运转，而是全员协作。因此，即便这些年家中没有女主人，家里也依旧井井有条。 刘姨也不只负责做饭，有空的时候她会彻底打扫，熨烫衣物，钻研新菜谱。偶尔龚裴抽不开身，她也会帮忙给俞程送文件取个东西什么的。 俞程也没有限制她的喜好，毕竟刘姨大半辈子都在田地里度过的，与田地作伴，他尊重她，就给她在小区里买了块还没来得及种植的土地，任她耕种。 相对的，她也尊重他，对俞璟阳好。对俞程好，对龚裴好。 龚裴也不只是司机，他在俞程公司有职位，比起手下，员工们都更相信这是俞家的‘另一位少爷’。 因为气场，因为和老板的熟络感和默契，以及连谈吐方面都和俞程有着若有若无的相似。加上他们曾在公司听见过俞璟阳叫龚裴“哥”—— 那时俞璟阳上初一，那天南水市的空气污染严重，到学校上完第一节课后就不行了，眼睛一直在流眼泪，鼻子一直在冒鼻水，老师看他一整节课都在擦脸，一下课就打了个电话给俞程，说明了情况。 龚裴当时刚好在场，听了一半内容就说：“我去接。” 接到后先带人去了医院，过敏性鼻炎，没打针，取了药就带过来公司了。 因为在车上吃了药，本来以为会好受些，可惜药效还没发挥，眼泪鼻水依旧在冒，他一直在打喷嚏，一打就更难受了。 俞璟阳就扯着龚裴的衣摆跟在身后，另一只手上拿着个纸团，擦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又换一块儿擦鼻水。 进到电梯又打了个喷嚏。在电梯里，有其他人在，俞璟阳是压着力打的，很小声。打完后就去牵龚裴垂在身侧的手，拉着晃了晃，用带有浓重鼻音的声线说了句：“哥…还是难受。” 龚裴和这个弟弟相处也有大半年了，在公司一直很小心，没有扯出过什么引人遐想的事，就是个老板身边的小跟班，一位普通的司机。现在被俞璟阳这么一叫，当天中午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搂层。 但那时龚裴没有时间想这么多，俞璟阳话音刚落下，他就俯下身去察看俞璟阳的状态。 抬起他的下巴细看了下，除了眼睛有点肿，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之类的，体温这些一切正常。但这个情况也挂不了水，龚裴只好跟他说：“过会儿就不难受了，现在药效还没发作呢。” 俞璟阳当时还说了句什么，但电梯门刚好打开。 俞程看着他，道：“不够了就跟爸爸说。” “嗯。”俞璟阳乖乖应声。 回到家也才九点半多。俞璟阳先回房间补了个觉，醒来时刚好上桌吃午饭，饭后隔了一段时间吃了药，期间还在祝好建的四人群里回了几条消息，这才开始收拾了。 他先进浴室洗了个澡，把校服给换了。从衣帽间里随手拎了件浅蓝色的纯棉T恤，又搭了一条深灰色的阔腿休闲裤。这身行头价值四千打底，但俞璟阳毫不知情——或者说，从没去了解过。 他的衣服全都是俞程选的。俞程会先从新一季的册子里给他挑好一批报过去，再抽空把人带去店里看，俞璟阳只负责试穿，试到满意的就对俞程点点头。俞程就会笑着拿出卡，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包起来。” 他只模糊地知道这些衣服的价位，也仅限于此。 具体几个零、什么品牌的，他从没去搜寻过，也并不好奇。他挑衣服也佛系，在意的只是“舒不舒服”、“合不合身”、“好不好看”之类的，要求不高。 这是俞程为他构建的、一种理所当然的舒适与体面。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处不在的照顾。 心道，小孩就小孩吧，反正都是一样的。 出到餐厅。刘姨正在客厅收拾东西，见俞璟阳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开口道：“宝贝，防晒涂了吗？” 俞璟阳站住，“忘记了。” 刘姨听了忙擦干手，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下：“过来过来，刘姨帮你涂上。外面太阳这么晒，等下给你晒黑咯！” 俞璟阳本来想说不用，但又不好拒绝老人的热情，只好乖顺地伸出手臂去给她涂，涂得很细致，连后脖子都给涂上了。 感觉这一张挺水的，感觉我在水文章。？[化了]我其实不知道，写着写着就感觉有点水？我真的不知道[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暖阳渐近 第35章 一个锚点 临出门他又看见玄关墙面上挂的一排帽子，顺手挑了顶深棕色的鸭舌帽戴上了。 外面日头正好，但在他眼里却变得晃眼和朦胧，阳光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俞璟阳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察觉到温度的变化。等他终于感到有些燥热时，额角已经渗出了细汗。他像是被慢放了的镜头，缓缓地、有些茫然地挪动脚步，躲进了建筑的阴影里。 离开家一段距离后，他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去转手环，却摸了个空，手腕上空空如也。 手环忘戴了。他想到。 不过也就一下午，应该没事。 于是他并没有原路返回去拿，而是继续往淮安路的方向走去。 周围来往的行人里有不少都会回头去追巡他的身影，但俞璟阳走路从不关注其它，脑子里只有航线和目的地。因此毫无察觉。 同一时间，在那间有着淡黄色沙发的房间里，浴室架子上放着的黑色手环静静地亮了一下屏，又迅速暗下去，没有了动静。 宋子谭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俞璟阳，很显眼的一个人。 是一种奇妙的，毫不招摇却足以吸引所有视线的明艳。 一个灵魂如此清淡的人，却能完美地融进世界的每个场景里，并且做到毫不违和。 这很神奇。 俞璟阳站在一家花店的屋檐下，半倚着身后的蓝绿色墙面，正低着头回陈忠的消息。一旁的玻璃墙里正摆着一大群开得正好的向日葵，像一幅色彩明艳的画儿。俞璟阳就在旁边，成为这幅画面的视觉中心。 一个锚点。 俞璟阳校内校外的变化很大。校服一脱，他原先那副“乖乖学生”的气场便褪去了一大半，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性张力和一丝暧昧的气息悄然在周身漫开。 宋子谭顿住脚步，忍不住站在原地先偷拍了一张，拍完后才拉着疯狂甩尾巴的宋回响走上前去，叫道：“俞璟阳。” 俞璟阳听见声音抬头，目光晃过他，低下头看向宋回响，轻声叫：“回响。” 宋回响立马立起耳朵，眼神放光，一兴奋又想往人身上扑，被身后的宋子谭一把拉住了，低头呵道：“宋回响！不可以。” 这么好看帅气的小羊，不可以扑。 宋子谭抬头，发现俞璟阳正看着自己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浅蓝色的衣服很衬他的肤色，很显白，头上那顶棕色的帽子也很可爱，有两只立起来的小耳朵，大部分刘海都盖在了帽檐上，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的，样子乖巧。 加上从后脖子那延伸出来的两条细链，挂着的那个饰品也被光映得一闪一闪的，很有视觉冲击力。 长相的干净和服饰的张扬互补，在他身上完美的中和在一起。 ……宋子谭又想拍一张了。但现在不行，会被发现的。 俞璟阳看着面前拽着大狗还能发愣的人，笑了。也终于肯理他。他轻笑着说：“你好快。” 他的声音被揉进风里，很悦耳，听得宋子谭心情愉悦。 “比你慢。”他回道。然后拉着狗往前走。 俞璟阳跟上他，也没问去哪，只说：“是我出来早了，而且我家离这里近些。” “那下次我先到。”宋子谭说。 “没关系。”俞璟阳低下身摸摸宋回响的狗头，不知在应谁。宋子谭回头把手上的牵引绳递给他，俞璟阳接过，又抬眸淡笑着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宋子谭不太敢完全松手，怕他一下子拉不稳，被兴奋的大狗带倒。但这次宋回响却奇迹般地安分下来，按照正常的步调走着，边走还边回头，咧着个大嘴看向身后的人。 俞璟阳看向正冲他吐舌头的狗，轻声说：“很多。”话音含笑。 “那为什么只有一句？”宋子谭转头看他，内心忐忑。 俞璟阳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因为很多，所以只有一句。” 因为有很多事，才让我确认了你对我的好。所以才只有这么一句。 这不是俞璟阳的一句普通感谢，更是他们友情的升级，加固。是一句肯定。 宋子谭听完，还没完全理解其中深意，嘴角却已经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对俞璟阳愉悦地“嗯”了一声，算做回应。 俞璟阳对他说过很多谢谢，但这次的感觉却格外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加了“你”的原因。 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是猫毛飞进去了吗？宋子谭把手覆在胸口上。 可是这里只有宋回响这一条狗啊…他无意识地抓了一下那块皮肤。 俞璟阳走在他旁边，说完那句话后就垂下了眸，看向前面宋回响在有节奏摇摆的尾巴，没再开口。任由宋子谭带着自己走，这样可以不用抬头看路，只需要安心地低头，跟着他的脚步。很轻松。 俞璟阳看着地面上的彩色石砖，踩着宋回响踩过的石砖路线走。 回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脸上热热的。 第一次说那种话…很奇怪。 下次还是不要说了。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情地走到了附近的一所狗狗公园前。进门时，宋子谭熟练地掏出宋回响的身份本，递给工作人员核验。 俞璟阳则在一旁弯下腰，在和宋回响握手。宋子谭接过录入完信息被递回来的身份本，垂眸看着正在互动的一人一狗。 开口道：“好了。” 俞璟阳牵着狗绳站起身，应道：“嗯嗯。” 公园里面放眼望去一片绿，草地和小坡，玩具和小喷泉，边缘围了一圈栅栏，栅栏前放有供主人休息的长椅。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毛茸茸的小狗！俞璟阳眼睛发亮，却又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小声问：“它们会咬我吗？” 宋子谭笑：“你叫他们别咬你。你长这么可爱，它们肯定会答应你的。” 俞璟阳无语地看向他，不知道说什么，闷了口气在肺里还被对方发现了。宋子谭轻轻抚摸他胸口，说：“你又憋气。” 这其实是个问句，但他更喜欢用肯定句来诈出真相。 果然，俞璟阳呼了口气出来，眼神似有埋怨地看着宋子谭，伴着周围欢快的音乐声，对他表述道：“你真的很幼稚。” “你也是。”宋子谭没反驳他的话。带着他进了一个门，这边和刚才也没什么不同，只是里面都是大型犬。 其中就有萨摩耶。 俞璟阳还没开口，宋子谭就先说：“这个可以摸。”他指向那只正朝他们走过来的萨摩耶。 “这是老板家的狗，也是这里的门面，就喜欢被人摸头。” 他那一个月的“熟悉环境”并没有在摸鱼，确实熟悉了，先给宋回响熟悉了，才去熟悉他自己的。 这所狗狗公园也不是开放式的，而是私人开的。宋子谭第一次来就给宋回响办了超级VIP，这里有一大片区域是宋回响专属的，但后来发现这傻狗好像就喜欢和其他狗混一起，他又把那块地给取消了。 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宋回响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小伙伴：孙福莱。 听名字就很有年代，它的主人也确实是位老人——“孙爷爷。”宋子谭对着朝他们走来的老人叫道。 孙福莱看见主人又立马往回走去，扑到孙爷爷大腿上，没使劲。孙爷爷摸摸它，慈祥地对宋子谭笑：“小谭带朋友来了啊。” “嗯，我同桌。”宋子谭介绍道。 “爷爷好。”俞璟阳叫道。 他不擅长和人聊天，打完招呼就没词了，还好老人很快接上了话，没让他觉得尴尬。 “哎呀，帅小孩的朋友也是帅小孩啊，还是同桌呢，真有缘分。” 俞璟阳没说话，去看宋子谭，眼神在求助。 宋子谭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会，才走上前去陪老人家聊天，把老人给领走了。 俞璟阳看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心跳渐渐慢下来。身旁的宋回响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他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去解它脖子上的扣绳。 正解着，刚刚那只被介绍过的萨摩耶就走了过来，围着他们一人一狗转圈圈。 等好不容易把宋回响的扣绳解开，俞璟阳就被孙福莱的一个“感谢”给结结实实撞倒在草地上，坐在草地上的时候人都还是蒙的。直到被跑了一个小圈冲回来宋回响又“感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般地笑起来，骂它俩：“两只坏狗。” 宋回响哼哼两声，用湿乎乎的鼻子去顶他的脸。是凉的。 这时跑走的孙福莱又冲回来，嘴里叼着一个红色飞盘，俞璟阳站起身，弯腰接过。 他走到一片较为空旷的区域，把手里的飞盘往前一抛，俩傻狗就冲出去了。 最后是孙莱福把飞盘叼回来的。 很明显是宋回响跑得慢，没抢过人家。 俞璟阳接过它嘴里的飞盘，夸它：“莱福真厉害。”摸完这只又去摸另一只，同样夸赞道，“回响也很棒。” 等宋子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俞璟阳俯着身，正一手摸一只狗的头，脚下放着个红色的飞盘，远处的人影模糊不真切，周围嘈杂。只有他是清晰的。 [注视着你，静静的， 沉默不语。 当你出现时，我便望向你， 深深的遥望你—— 世界只有一个太阳， 它正用着你的姓名。 当你离开后，我会想念你。 当你出现在我这亩田地时 我的眼里再无他方的倒影， 连背景也变得朦胧暗淡——] 宋子谭看到这幅画面，脑子里不自觉的冒出这首诗。还是整首都背下来了的程度。 《向日葵》。 灵感来自它的花语。 ‘我的眼中只有你。’常用于暗恋。代表着无法宣之于口、却永恒追随的爱慕与忠诚。 啊…是那本诗集里的。一首情诗。 宋子谭站在原地，那首情诗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混乱而坚定的涟漪。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那句‘我的眼中只有你’，于他而言，也早已不再是诗歌的修辞。 那句‘当你出现在我这亩田地时，我的眼里再无他方的倒影’，也不再是隐喻。它开始变得具象化了，开始让他感受到了画面。 [连背景也变得朦胧暗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俞璟阳，也很快注意到周围几个正在拍照的女生，镜头的焦点无一例外，都是那个身着浅蓝色衣服、仿佛在发着光的少年。磁场干净温和。 俞璟阳的帽子已经摘了，现在正利用上面的魔术贴把帽子扣在了自己的裤腰上，让整体刚好形成了深浅颜色的对比。 浅蓝色和深棕色的碰撞很吸睛。再加上俞璟阳身高腿长，和周身自带的那种清冷感，让人望而却步。 真是应了那句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但有个例外。 宋子谭朝着正笑得开心的人走去，手里拿了个网球。等到了人身后，宋子谭拍拍他的肩，问道：“小万人迷，好不好玩？” 俞璟阳对他这种突发奇想的称呼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偏过头，用眼神递过一个轻微的疑问。 但他习惯性地只捕捉话语里的问句。于是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球，应道：“好玩。”说完顺势把球扔了出去。 那颗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坠落。 宋子谭的目光也从那颗落地的球上转到了俞璟阳身上，看着他有些意外地说：“扔得好远，好厉害。” “谢谢。”俞璟阳勾了勾嘴角，样子单纯。 宋子谭跟他说：“不客气。”弯腰接过孙福莱的飞盘，抛出去。问俞璟阳，“刚刚在怕什么？” 俞璟阳正在拿宋回响叼回来的飞盘，闻言反应了一下，才和宋子谭接上同一个频道，温声答：“没有怕…有点紧张而已。” “那为什么紧张。” “嗯……我不知道。” 他捏捏手里的飞盘，这次抛得很近。过了会儿，宋子谭才听见他说，“可能因为他太热情了吧。” 不太适应。 热情就像海上的浪，打得人措不及防。又无处可藏。 而俞璟阳刚好怕水。因为曾经溺过一次。 我好喜欢这一章的章节名。尽管感觉前面还是在水剧情—— 1.对小羊而言，宋子谭是“情感锚点”——小羊“怕水”，怕汹涌的热情和社交。面对这些他会感到紧张、无所适从。而小宋的存在就像在风浪（狗狗公园里陌生的环境、热情的狗和人）中抛下的一个锚，能让他稳定下来，找到安全感[垂耳兔头]。 2. 对小宋而言，那首诗/那个瞬间是“记忆锚点”——这一章的**应该就是小宋因为看到俞璟阳的画面而瞬间回忆起《向日葵》那首情诗，并猛然顿悟到自己内心的感情。这个瞬间就是他情感的锚点——一个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让他所有的‘为什么’都有了着落和定义的时刻。这个瞬间将他“锚定”在了“我喜欢俞璟阳”这个认知上[彩虹屁]。 3.对了，这个狗狗公园应该算架空。？很无力哈，不过终于是更上新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一个锚点 第36章 千灯回响 一个小时后，两人一狗已经把各种项目都玩了个遍。人和狗的体力都耗尽了。 进到里面的休息厅，宋子谭先去柜台前给宋回响买了份粮。饭盒刚放下，宋回响就立马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里是个类似于咖啡馆的地方，四周的墙面大多都是落地窗，室内清明敞亮，视野开阔。外面长长的雨棚阻隔了阳光，只能无力地趴伏在地上，窥探玻璃内的人类。 宋子谭在柜台前点了听冰雪碧，转头问俞璟阳：“你要喝雪碧吗？” 俞璟阳坐在离门边不远处的玻璃前，正看着宋子谭高挑结实的背影。被戳到时下意识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睛，接着才转向柜台上那杯冒着水珠的饮品。解释道：“我不能喝汽水。” “好的吧。” 宋子谭帮他换成了橙汁。 回到桌前。宋回响正趴在俞璟阳脚下哼唧，转头一看，那盆狗粮已经被它炫完了。俞璟阳接过那杯橙汁，跟宋子谭说了谢谢。 宋子谭看了眼他额头上的汗，抽了两张桌上的纸，抬手给人擦掉了。 俞璟阳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照顾——俞程总是下意识把他当小孩。因此对宋子谭这些亲近的举动也习以为常。 而宋子谭也是下意识这么做的，但是俞璟阳从没有反抗和拒绝过，这个‘下意识’也就保留了下来，渐渐成了两人间独有习惯。他抬手把纸团投进了邻桌的纸篓里，回头问俞璟阳：“累吗？” 侧边的玻璃很透，屋檐外的地面的远处的青草地都被阳光照得发亮，晃眼。 俞璟阳咬着吸管，口齿不太清地对他回道：“不累呀。”目光却始终望着外面刺眼的光，没有回头看对方。 “嗯。”宋子谭应他，又问，“那你是因为什么不能喝汽水。”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俞璟阳想。他缓慢地眨了一下有些发涩的眼睛，在心里念道：因为要吃药啊。 不过不能告诉你。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原因推到俞程那里，回：“爸爸说我不能喝。” “那喝了会怎么样？”宋子谭问他。 “嗯…”俞璟阳回头吸了口橙汁，另一只手伸下去揉了揉宋回响的脑袋，才说，“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会影响药效而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汽水了，虽然俞程没有明确说过不能，但自觉还是有的。仅管吃药前也不经常喝，但至少那时是自由的，不会被限制。 但现在——“那你要尝一下吗？” “啊…？”这次是问句。 俞璟阳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表情有些惊讶。 宋子谭看他有反应，就又开口：“你喝一小口，不会有事吧？” 俞璟阳迟疑。桌下的那只手正捏着宋回响的大耳朵，思考的时候无意识用拇指轻刮了几下它耳朵外面的毛，软软滑滑的。他垂眼看着原木色的桌面，喝了也不会有题的。 俞璟阳答：“不会。” 于是把自己的吸管拿出来，插进了另一杯冒着汽泡的汽水里。 喝前还抬眼看了宋子谭一下，才小心吸了一口。宋子谭看着他脸上有些古怪的小表情，缓声问他：“感觉怎么样，觉得好喝吗？” 俞璟阳变化的小表情止住了，定在一个疑惑又新奇的、非常孩子气的表情上，对着宋子谭吐了下舌头，告诉他：“它会咬我舌头呢。不过还可以，我觉得很舒服~” “嗯呢，那你还想再喝一口吗？” 俞璟阳从不贪心，他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尝过啦。” 他把那根吸管又放回了自己的果汁里，无意识地搅了搅。另一只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抵着一侧脸颊，神态平淡地望着对方，但两边嘴角却小幅度地扬起。 这是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 但宋子谭却注意到了——他说的是“不用”，而不是“不想”。和前面一样。不是“不要”，而是“不能”。 对于一只擅长在问句里提取关键词的小猫来说，这太容易暴露了。 进到宋子谭大脑里后显得过于突兀了。 只要不是俞璟阳明确拒绝的，那就是想，只是碍于外界原因才放弃。所以他才突然提议让俞璟阳尝一下。 不过俞璟阳确实是高兴的，宋子谭能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欢乐因子变得浓郁了些。 他淡笑着望向眼前人的侧脸。 对方正在和金毛互动。又是在握手。 明明自己都不会握手。 宋子谭想着，渐渐有些出神。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一抹红光突兀地映入他的瞳孔，转瞬即逝。 来源正是俞璟阳颈间的那条项链—— 他瞬间清醒过来，视线也马上恢复清明，但那条项链却没有动静了。 他抬眼看向俞璟阳。 对方已经转回头来了，正望着自己。 也许是看到了他脸上惊疑的表情，俞璟阳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你被汽水咬到舌头了吗。 俞璟阳看着他马上恢复的表情，更好奇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啦。” “想到了些事情。”宋子谭音色如常。 俞璟阳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但好奇还是有一点的，毕竟他很少见到宋子谭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抬眼看一下对面的人，又很快闪开目光，再重复。一副好奇的小猫样。 宋子谭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有些可爱，便开口牵出一个新话题。 “你要听听回响的故事吗？或者……它名字的由来。”宋子谭温和地看着他，语气带着蛊惑，“我刚刚突然想起，但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想不想听呢？宋子谭朝他眨眼睛。 俞璟阳向来对‘由来’这种故事有足够的耐心，他喜欢听故事，因此他很快答：“我想听。” “好的哦。”宋子谭笑着点头，开始了讲述—— “我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被他们送回了夕城，我爷爷奶奶那里。那片生活的都是老人，很无聊。我爷爷奶奶也很无聊，还很顽固…让他们养的金毛完全相反！是那里最有趣的生物了！” 那只金毛就是回响的妈妈。叫——千灯。 名字是老两口取的，寓意着点千盏灯，通万家光明。 千灯也确实和它的名字一样，点起了那里几十户老人的灯火。有它在，老人们平淡的生活里，每天都会泛出不同形状的波纹，颇为热闹。 千灯听得懂很多指令，大多都是老两口没教过的，是它自己通过观察学会的。精得很。 老人们腿脚不方便，需要时还会呼一声它的名字，让它帮忙把东西送到指定的人手里。千灯每次都能送对。因此深受那片老人们的喜爱。 宋子谭正式和千灯建立起深厚感情的那年，千灯已经七岁了。 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他一直和爷爷奶奶有隔阂，每次回来也不久呆，住得久了他就会说自己先回家。老两口也因为拉不下面子去给孙子道歉，才一直脱到初中。 直到初三毕业那年，宋临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人给硬塞到爸妈家。不过宋子谭也没想着跑，没几天就和家里的那条狗玩到了一块。 往年回去都是把千灯当玩具，闲来无事的时候逗一下，也不会有什么留念。但那次走的时候，宋子谭破天荒的问了林黎晓一句：“妈，我们能把千灯买走吗？” 好家伙。 和俩老人的关系没缓和，反而和狗的先好上了，还要买回去。 宋临海无语，否绝他：“不行。千灯已经步入老年阶段了，不适合养在城里。而且它也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了，你带不走的。” 宋子谭听了，默默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千灯，没再提。乖乖认命了。 但是后来，每到有长假和小长假的时候，他都会去老宅住一小段时间。次数多了，交流也无可避免的增多了，关系也就自然而然缓和了些。 可是没有道歉和原谅的相互抵消，那层膜就依旧还在。 初二节年，爷爷先走了，留下了奶奶和千灯。 宋子谭被从学校请假接过来，也没来得及见老人最后一面。宋子谭当时没哭。丧事办完后，大人们包括宋余茜都跟去了下葬队伍，由于宋子谭年龄太小，就被留在了家里，和千灯一起。 千灯还是和那年暑假一样，在他哭的时候去拱他，去扒拉他，围着他哼哼叫。那时他还能笑着推开它，但现在笑不出来了，也推不开了。 他把千灯抱进怀里，箍得很紧，泪水无声地浸入千灯温暖厚实的皮毛。再从它的毛发里穿出他压抑的哭声。 老宅里静悄悄的，现在还是清早，周围听不见别的声音，脑子里却在播放那些回忆的喧嚣。 后来，有了失去，就懂得了珍惜。 奶奶也很老了，宋子谭向他们的思想认输，并在心里斥责现在的教育。 什么道歉和原谅。他们那代人或许根本没学过这套，也并不适用。 宋子谭抛开那点残余的一丝厌恶情绪，完全接纳了这个剩余的人。但是，奶奶却先跟他道歉了—— 老人脸上早已布满了皱纹，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拭不去的白翳，始终都戳不破。她虚虚地开口：“那时候啊，是我不好，是我提出让你去学艺术的，不要怪你妈妈……余茜做的事…我后来也都知道了。虽然这么说很不讲理，但还是，请你——原谅你的姐姐，不要怪她们。要怪就怪我吧。” “你跟我们不亲热，我们也一直知道原因，但是吧，就总想着…交给时间。时间也许能化解一切。”老人停顿了下，“但没想到你这么倔……跟你的妈妈小时候一个样。” 说到这，老人又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道：“以前听姥姥说过。说你妈妈小的时候啊，就想学画画。但你姥姥觉得没前途，说，‘画画能挣几个钱啊？别到时候连自己都养不活！’”老人学着当年的腔调说完，自己先笑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再开口时，语气感慨：“当时是小学，你姥姥以为她放弃了呢，谁知道她初三的时候又开始提了，跟你姥姥说，她还是喜欢画画，说，让她试一下，让他们信她一次。” “但当时也不是很富裕，哪敢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啊？你姥姥就说，让她先读完书，等工作稳定了再去琢磨爱好。但是你妈不肯呐，初三报考瞒着他们报了个艺术学校，还真被她强过去了。你姥姥姥爷看她真这么坚定，就随她去了。开始出钱出力地支持她。” “你妈也争气，一边准备艺考一边准备高考，最后考了六百多分，上了一所顶尖的艺术学院。” 奶奶看着孙子，释怀般地笑了笑：“但是啊，她其实从初中就开始赚钱啦……上高中那会儿也已经在互联网上有了点知名度。掀起了一小片海浪。所以考上了大学以后，后面都顺风顺水的，很快就闯出了点名头。你姥姥姥爷当时跟我讲啊，说幸好当初没有掐灭她梦想的火光，让它飞了出去。” “不然，可能就是毁了好几个人了。”老人笑着摇头，对宋子谭说：“你也一样。” “我们都以为你忘记了，不记仇，毕竟小孩子都不记事嘛。谁能猜到你一直记着呢。那现在和你道歉，算晚吗？” 宋子谭听得入了神，故事却戛然而止，他这才恍惚地抬起头，望向老人。 1.来不及说废话了，有时间补吧[橙心] 2.补：看到小羊一手摸一只大狗的照片，你会说——？请在当页作者有话要说进行投稿[抱抱]方法：长按我的这堆废话，点段评，然后直接发内容[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千灯回响 第37章 以后到了 老人坐在院里的长椅上，千灯趴就地上，就在宋子谭身边，他一垂下手就能触到它温热的皮毛。 宋子谭蹲在老人面前，两只手抚在奶奶的膝盖上，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于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哑声说：“不晚。奶奶。” 老人看着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那就好，那就好…”她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我代你爷爷和你道歉。‘对不起啊，是我们老一辈太固执，放不下那点面子……白白让我们祖孙之间，隔阂了这么多年’。” “没关系…”宋子谭声音很轻。 “对不起，不该把我们的期望强加在你的身上。应该先问问你愿不愿意、想不想学。”这是奶奶自己的道歉。 可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感觉好像是自己的错了。 他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和老人计较呢？不就是被强迫着学了三年画吗？至于记这么久吗？ 可是，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二十几个吧。如果顺利，或许能有六十年。 但是奶奶他们呢？他们已经走完那六十年了，生命的烛火已然开始摇曳。不再坚毅。 所以，是他错了。 “奶奶对不起。还有，没关系。我没有讨厌你们了，只是讨厌那时的你们。不过现在也不讨厌了。”宋子谭小声说完。想：因为都没关系了。 他忽然想起了《窄门》里的一段对话：「你认为死就能将人分开吗？我是说……」 「我想恰恰相反，死亡能把人拉近……对，能拉近生前分离的人。」 原来这是真的啊。他在心里感慨道，名著之所以是名著。 初三的暑假，奶奶也走了。 宋子谭哭了很久，在所有家人面前。千灯也不再活泼，怏怏地趴在他身旁，湿润的大眼睛里映着他的悲伤。 突然滑了滴雨下来，应该会是宋子谭的泪水。 那滴泪砸进千灯脸的毛发下，仿佛埋下了一颗无声的种子。 宋子谭讲到这里，声音依旧平淡。开口为这个故事收了尾。“奶奶走后的头七，千灯也走了。但是走之前生了只崽……不知道孩子它爸是谁，我们也没去找。爸妈当时说要送给亲戚养，我不让，我抱着它哭，说我要养。” 宋子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笑，道：“他们拗不过我，就把狗留下了。” 故事完了，他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轻声说：“名字也是我取的，看到它缩在它妈怀里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回响回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千灯托起了五个人的结局，而回响只需要托起宋子谭的结局。 一个充满幸福和爱的结局。 俞璟阳没想到故事这么长，但并不觉得无聊。这是一个关于死亡与亲情的接力…他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目光却不敢一直落在宋子谭脸上——他怕看见对方难过的表情。 现在故事讲完了，宋子谭也不会再露出难过的表情，俞璟阳就重新看向他，问了一句—— “那回响和千灯像吗？” 咚咚——咚咚——宋子谭心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大脑子里，一声接着一声，撞进自己的耳膜，仿佛要直接从胸腔里跳出来。 脑子要长心脏了啊……还是心脏跑到脑子里了…？ 俞璟阳看着他发愣的表情里露出了一丝傻子的神情，又很快逝去。接着，他听见宋子谭声音清晰且肯定地说，“不像，一点都不像。” 回响是回响，而千灯……也只能是千灯。 宋子谭的表情沾上了一丝甩不掉的忧伤。俞璟阳看着有点难受。就下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背，轻声道：“没事的啊，已经走过来对岸了。千灯去陪他们了，回响也在陪着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自己的逻辑，然后追加了一个更确定的 present fact： “我现在也在啊。” 俞璟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说不定能撞对呢？ 当然，撞错他也没办法了。 宋子谭听了他那一长串笨拙的安慰，忍不住低笑出声，心里那点郁结瞬间被眼前的人冲散了七八分。他反手捏了捏俞璟阳的手指，反过来安慰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伤感的人：“我没事啊，但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别哭啊。” “没哭。”俞璟阳认真地解释，并陈述自己的判断，“我以为你要哭了。 “我也没哭。”宋子谭看着他，觉得他强装淡定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嘴角笑意更深，“你看起来比较像要哭的那个。 俞璟阳不想跟他进行这种无意义的循环论证了，将那只温情的手抽出，并下了结论：“你真幼稚。” 不过，作为对方给自己分享过去的交换，他还是解答了宋子谭一个很久的疑问。 那个“他”口中的以后，似乎已经到来了。 俞璟阳开口：“我小腿上的疤是三年级的时候留下的。那天我爸妈离婚，有人听到他们的争吵，跑来给我报信了。”他说到这缓了缓了口气，像是在清理脑子里无关的思绪，“我平时都没和他们玩过，但她还是来给我报信了。我们一点都不熟悉，这很奇怪……” “啊，讲偏了。”他笑了笑，将话题拉回，“不过大概就是我骑自行车追过去，但在快到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给撞了，是被带倒的。”俞璟阳面上挂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温和笑意，但语速却不自觉地快了些。“自行车压到我小腿了，我当时被疼晕了，醒来后就在医院了。” 宋子谭静了一会，哑声问：“所以就是那时候离的婚吗？” “对呀。那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他的语调轻松平常，脸上也看不出半分伤心或是怀念的情绪。这让宋子谭暗自松了口气，心道：‘那就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向淮南街的广场里，准备在那里分别。这里人群松散，让俞璟阳感到安全。 又是一场夕阳与晚霞，但这次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被命运操控着的皮影。 宋回响已经恢复了体力，正一蹦一跳的踮着脚走路，嘴里叼着俞璟阳给它新买的玩偶。尾巴在屁股上一甩一甩，快得感觉能把人抽飞。宋子谭没牵它狗绳，全程都是俞璟阳在牵。他盯着那条欢快的尾巴看了半晌，忽然叫它：“回响。” 宋回响应声停住，回过头来看他。见他不说话，便主动走了过来。 “今天开心吗？”宋子谭问，目光落在它身上。只见大狗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叼着那只小羊玩偶，含糊又小声地叫了一声：“汪！”——生怕嘴里的新玩具掉了。 宋子谭看着它，低笑出声，“好。”接着又转头问牵着狗的人，但问题却不一样了。他声音温和，“你呢，又是因为什么……告诉我你的事。” 你明明不喜欢说过去的。宋子谭凝视着他低垂的侧脸。 俞璟阳看着石板路上流淌的霞光，眨了眨眼，慢慢说：“因为你想知道。而且，是你先说了你的事。” 后面那句才是主因，前面只是铺垫……宋子谭想着，脑子里还在解读他的话，那人却又开口了：“就是想起了那天体育课上，你说的‘以后’。” 这时两人刚好走出了有建筑遮挡的阴影区，橙红色的霞光毫无保留地倾撒在他们身上。画面变得浓烈而唯美。小孩嬉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广场上的小摊贩也不比校门口少，放假期间，他们都会搬回到这个最初的地方，这个需要东躲西藏、躲避城管的地方。 有人对着来往的行人卖力吆喝；有人望着和平的景象发呆；有人则在身后追逐着前方的人，欢笑着扑上去，抱作一团分不开的共同体。 晚风穿过他们之间相隔的空隙。俞璟阳停下脚步，轻声说：“我觉得，‘以后’到了。” 坐上自家的车后，龚裴就从驾驶位上向后递来一盒冰淇淋。俞璟阳刚要接，龚裴又突然收回去，一脸认真地问：“你在外面没吃吧？” 俞璟阳摇头，说：“没有吃，我就喝了果汁和吃了点水果。”说完后一脸正色的看着驾驶座上的人。 “那行。”龚裴放心地把那盒冰淇淋递回给他。俞璟阳稳稳接过，还嘴甜地说了声：“哥真好。” 龚裴在前面打着呵呵，把把倒出去后才说：“你爸爸让我去买的。换我我就不让你吃了，自己全给它吃完去。” 上次吃得肚子疼纯属意外，但大家好像都认定是那两盒冰淇淋的原因。俞璟阳也听出了龚裴是在开玩笑逗自己，但还是顺着他回道：“你会肚子疼的。”语气认真，像是真的很担心龚裴会肚子疼一样。 龚裴没注意后座人的表情，只顾着逗，开口说道：“我又不是你。我才不会因为几盒冰淇淋就肚子疼的。” 行，龚裴真当自己好玩。俞璟阳准备发力了。 他捧着那盒有些冻手的冰淇淋，闷了口气说道：“我也不会因为见到大蟑螂就被吓得连爆粗口。” 彳亍，俩兄弟又强嘴了。 俞璟阳低头，沉默地单手发了条朋友圈。文字内容：回响。配图是一张宋回响的一比一大头照。刚发出去，马上就收到了来自[Puppy]的点赞。 回到家。俞程正在书房筛选今天收到的简历，俞璟阳洗漱完了才过去找他，到了门口又别别扭扭地不进去，嵌在门框里瓮声瓮气地问：“刘姨说你找我。” 俞程从笔记本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看到俞璟阳后，脸上很快荡开了笑意，“嗯”了一声，招手叫他，“崽崽你过来一下，爸有事要说。” “哦…”俞璟阳慢慢挪进去。手环已经重新戴上了，他只希望俞程没发现下午那短暂的“失踪”。他走到书桌前，垂着眼小声问：“怎么了？” 俞程看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他仰头看着儿子，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让小裴去买了点你常吃的那个牌子的冰淇淋，放冰柜里了。” 俞璟阳听到这里，眼睛倏地亮了一下，随即又听见他爸补充道：“不过一天只能吃一盒，不能多吃。我看了，一盒的量挺足的，够你吃了。小裴一共买了二十五盒，我会让刘姨每天点一次数的。” 俞璟阳听完，嘴角不自觉地下撇，流露出些许不满。 自己都高二了，吃个冰淇淋还要看那么严……你说一句我就记住了啊，还麻烦刘姨……虽然刘姨肯定是乐意的。但俞璟阳不太乐意。于是他对着俞程小声辩驳道：“那万一是哥吃的呢？” 俞程笑着点下一个“不合格”的按键，边操作回他：“你以为只有你有吗？放心，你哥有他自己的，不跟你抢。” “哦！”俞璟阳的声音扬高了些，算是回应。不过俞程说的有事，肯定不止这个。于是他又问，“没有了吗？” 还有的吧。 “嗯…还有。”俞程重新看向他，这才是要进入正题的眼神。 “明天去复诊，除了身体状况的问题，其它的呢，你不想回就不回。我们不去想过去了，就过好现在。”俞程的眼神变得柔和，里面盛着爱意，他对俞璟阳说：“所以被问到让你难受或者很难回答的问题，你就和医生说‘跳过’——我已经和医生提前打好招呼了。知道吗？” 高层的环境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书房的灯光调得很暗，氛围安宁。俞璟阳穿着卡通睡衣站在书桌前，低头安静地看了俞程一会儿，才乖乖点头。 “知道了。” 知道的。 当晚，一条来自外部的帖子就被热心校友火速转进了衡阳高中的校园墙，瞬间引爆了因假期而沉寂下来的论坛。 1.我觉得自己写得越来越不好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2.不知不觉已经写了15万字。谢谢大家看到这里，也陪我走到这里。 3.我发现，就算小宋成年了，我们小羊也才17岁，不能早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以后到了 第38章 皮肉之下 发帖内容：[啊啊啊啊！求问这是哪个学校的男生？！今天在狗狗公园遇到的！虽然没穿校服但气质绝佳！来碰碰运气！呜呜呜一下子看到两个帅哥同框，这是什么视觉盛宴！好养眼——感觉我的视力又涨回到5.4了[哭哭][哭哭]。] 配图只有一张。是俞璟阳穿着浅蓝色上衣，半弯腰着腰，一手摸金毛一手摸萨摩耶的场景。 少年高挑，浅蓝色的上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穿着深灰色的休闲裤，亮棕色的帽子别在裤腰上，被上身垂下来的衣摆挡了一截，只露出帽檐的部分。纤细脖颈间的那条银质项链垂下来，坠饰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成了绿色草地背景之上的一滴水珠，从少年的颈间坠落。 画面高清，放大还能看见男生鼻梁侧的那颗小痣。 原帖发布于【南水市学生集体墙】里。但被本校的学生刷到后立马给转了进来，并在原帖下评论：“老大老大，这个是衡阳高中的学生，你没有猜错~！我们学霸就是那种脱下校服也在当学生的人！[玫瑰][玫瑰][玫瑰]” 【校园情报站】将此帖转发至【衡阳高中校园墙】内，配文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来来来大伙！速来围观！咱‘Lambkin’又在外头迷倒个人！急需急救哈哈哈。手动@俞璟阳 （虽然艾特不到）” 虽然是无效艾特，但足以引爆话题。放假期间无所事事的学生们纷纷涌入，评论和点赞数飞速上涨。 [1L：帅哥养颜] 啊啊啊学霸杀我！这身私服也太好看了吧！顺便问一下男神下次什么时候去遛狗！想偶遇！@俞璟阳（虔诚许愿） [2L：五夕] 盲猜一波，另一个男生是SZT[扶眼镜][邪笑] [3L：飞鸟集] 回复@帅哥养颜：别想了姐妹，如果你说的男神是YJY的话，那很遗憾，你男生没狗[摇头][扶额][叹气] [4L：田园交响曲] 回复@五夕：zc家人[击掌] [5L：洛涔] 回复@飞鸟集：别急啊，你男神没狗我男神有啊！他俩一起不就好了。@俞璟阳 [6L：吃饭不骂厨子?] 回复@洛涔：等等等等，停之停之！你的算盘子都崩小女子脸上了！[尖叫] [11L：榴莲？] 回复@五夕：就是他！那只大金毛就是他的狗。我见过他遛狗呢，不会认错[确信][举拳]。 11L后面跟了一片惊恐的问号加感叹号，仿佛人机刷屏。不过在众多女生讨论之际，也冒出了一条格外显眼的男生发言，直接被众人的回复给活生生顶了上来。 [88L：流浪的弦] 卧操？我们学校还有这么帅的？！我怎么没见过？ [111L：榆栖迟] 回复@流浪的弦：同学，建议你开学后先去品学楼一楼的荣誉栏前虔诚瞻仰一下[拜托] [112L：流浪的弦] 回复@榆栖迟：你怎么知道我不看的[惊吓]？！ 对面回复他：“因为但凡看了的都不会这么震惊[笑哭][击掌]。而且开学典礼人家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过言[扶额]” [流浪的弦]沉默良久，僵硬地回了个“彳亍”。 [250L：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俞璟阳旁边那双鞋很眼熟吗？[图片截图放大.jpg]（图片角落，俞璟阳脚边，能模糊看到另一双显然是男生的运动鞋鞋尖） [251L：看破不说破] 回复@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姐妹好眼力！[握手]懂的都懂。 [252L：夏日回音] 回复@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破案了！我就说！@宋子谭哥别藏了[开心][开心]！ 这条帖子也很快被某个正在刷手机、嘴角带笑的人看到了。他用舌头舔了舔那颗尖牙，默默长按了图片，选择保存。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陈忠]：转发#南水市学生集体墙“啊啊啊啊！求问这是……” [陈忠]：你真和他好上了？？是那个吧，你说的朋友。 早上七点二十八分。俞璟阳拿起手机看时间，刚好看到了陈忠凌晨发的消息显示在锁屏界面上。他顶着翘毛的头发坐起身，将手机解锁，点开链接粗略扫了几眼，退回聊天界面。 [小问题]：嗯。他家的狗很聪明。 [陈忠]：那你也养狗，肯定比他家的聪明。 [陈忠，你知道的。]俞璟阳先把这半句发了出去，正准备补充，没等没打完，对面就先了弹了条语音过来。他只好先放弃自己目前打了一半的话，点开那条语音。 陈忠略微沙哑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别跟我说什么合不合适的，又没这规定……而且人家先天智障的都养狗了，你这算什么？” 俞璟阳听完，垂下眼，看着输入框里自己打了一半的“我这样不适合养宠物，”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住语音键，轻声问：“……那能照顾好吗？” 陈忠秒回：“有家人啊，又不是一个人。” 俞璟阳沉默良久，最后给陈忠扣了个“1”。这是结束聊天的意思。 陈忠没再发了，跑去俞璟阳昨天傍晚发的朋友圈底下轰炸。[陈忠]：就这？金毛都聪明，跟主人没关系，你可不要被骗了。 俞璟阳回他：[不会的。] [陈忠]回复：会的。 [小问题]回复：不会 [陈忠]回复：会 [小问题]再次回复：不会 [陈忠]也再次回复：会 俞璟阳：“……”他被这幼稚的循环弄得彻底清醒，耐心见底，指尖缓慢打字。[小问题]回复：傻逼。 对面半天没了动静，突然，一条私聊消息又猛地从顶部弹了出来。 [陈忠]：？？？谁抢你手机了？？ 俞璟阳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过去，对面又回：[连身份证都给盗了？？] 俞璟阳彻底无语，按住语音键，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丝清晰的嫌弃：“陈忠，你好笨。” 靠。陈忠听完都想怀疑这语音是Ai生成的。他坐在影视厅里左右脑互搏了会，奋力打字。[陈忠]：卄…？阳崽你被带坏了！是不是那姓宋的给你教的？！ 一大早刚给宋回响铲完狗粮的‘姓宋的’：“阿嚏—！” “要降温了啊…”俞程手臂上挂着儿子的外套，站在车边，望向对面那棵叶子已开始蜷曲枯黄的银杏树。俞璟阳坐进车里，伸手想接过外套，俞程却摇头，温声道：“你坐好就行。”俞璟阳便收回手，乖乖坐正。 从南水到宁城需要四小时。车刚驶出小区不过两分钟，俞璟阳的指尖就开始无意识地互相掐捏，小动作不断，显出一种坐立不安的姿态。 俞程看他有一会儿了，开口问他：“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俞璟阳缓慢地摇了摇头，又去看窗外的车流。他们已经驶出了小区。 俞璟阳看到了小区附近的那家包子铺。那里的豆浆很好喝，但俞璟阳只会在秋冬季的时段喜欢。现在是早上八点半，那里依旧围满了人，头裹丝巾的老板娘掀开蒸笼的盖儿，飘渺的白气就兴奋地扑出来，氤氲到人们微凉的面颊上。温馨的画面一晃而过，迅速被城市的一栋栋高楼取代。 街道上的店铺都开着，但他却一个都看不清了。 中途经过了江水市，陈忠就在江水，不过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忽略了这点。他在脑子里一遍遍预演与医生的对话，无非仍是那几句：“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心情怎么样？”。而他的答案也依旧是“还好”、“还行”、“一般”，没再多说一点。 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感到胸闷，胸腔里泛起隐隐的钝痛。 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轻微地震颤，于是从窗外移开目光，低下头，将视线转到不受控制而颤抖的双手上，沉默地看了几秒，迟钝地捏了捏拳头。发现使不上力后，他又静静把手放下去，将它们不动声色地藏进了大腿之间。才重新看向窗外。 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拖着家人呢。俞程本来工作就很辛苦了，身后还拖着一个这样的他。想到这，俞璟阳眼神暗了下去，那个熟悉的念头又一次无声浮现。 ——但现在不能。 他无力地将脑袋靠向冰凉的车窗玻璃。因今早降温，俞程只给他开了三分之一窗缝。额头恰好虚虚抵在玻璃上，随着行驶时的细微震动，一下下轻撞着昏涨的头脑。 持续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地一睁一合。恍惚间，听见他爸的声音传来。 “困了就先睡会儿，快到了叫你。”俞程以为他晕车，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慢慢靠向自己。 俞璟阳顺着他爸的力度靠在他怀里，枕在父亲坚实温暖的肩窝里。朦胧地望了一眼挡风玻璃前无尽的车流，疲惫地阖上眼。但思绪却还在混乱地翻滚。 ——我会是爸爸的累赘吗？ ——如果是的话，该怎么办。 ——他只有我一个孩子。他的老婆还被我气走了……如果我当时就这么聪明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会变得温柔，是不是就还会在？ 想着想着，他终于在混沌与脑子里的光影中沉沉睡去。 俞程低头，用目光仔细描摹着儿子安静的睡颜，下意识抬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鼻梁右侧那颗小痣。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点开监测手环实时同步的数据。 心率、HRV、皮电活动…… 几条曲线从开学第一周后就开始悄然攀升，数据起起伏伏，不再稳定。 俞程皱着眉头凝了半响，想把俞璟阳的手环取下来检查一儿。但儿子的睡眠又一向很浅，他不敢动，但还是凝神盯着那枚极简如黑色腕带的设备。 没有磕碰痕迹，那就不是硬件故障。 不过在看到监测数据的起伏线时，他甚至有一瞬间希望——是手环出错了。毕竟儿子看起来那么正常，笑容也比以往多了，检测数据起伏怎么会这么大。 可惜事实并不如意。 监测手环点看不了时间和自己的数据，所有到的检测数据只会实时传送到绑定人的手机App里。 ——因为担心病人自己看到那些看不懂又起伏巨大的数字，反而会更紧张、更焦虑，甚至恐慌或心悸的症状，从而导致数据不准确。 手环薄得吓人，戴在手腕上轻得像没戴东西，只是一道有温度的黑色曲线，紧紧贴着皮肤。 俞程有这个想法的那时，是俞璟阳刚开始吃药的第一天。 那个想法产生的瞬间，是看到儿子因为无法吞药而无措哭泣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抽。他想，他不放心。 他怕自己不能随时感知到俞璟阳的状态，怕自己看不透儿子安静表面下的惊涛骇浪，怕自己的一个疏忽，就会来不及抓住他。 于是当晚就连夜写出了初版设计方案和手环的大体样式与材质。虽然与他们团队以往的项目有着很大的差别，甚至是相反的方向，但俞程就是这么做了，且非常肯定。 样品出来的前三版都不轻便，会有佩戴感，于是就又推翻前面的方案，从头再来——再经过六个废掉的方案后，正式的第一版出来了。它和最初那个像块小砖头的概念机完全不同，它简单得像条纯黑色的运动腕带，但缺点是功能单一。 俞璟阳最开始戴的是第三版，现在手腕上这个，已经是最终优化的第五版了。 记得第三版刚开始发行的时候，反响不怎么样，根本没什么人买账。家属们也都在怀疑它的可行性，像“这玩意儿有用吗？”、“数据准不准啊？”、“真的可以及时发送弹窗吗？”等质疑声层出不穷。 俞程理解他们的顾虑，但他还是让产品页面在线上挂了一周才撤下来。 直到五个月后，改良版重新上架。 意外的是，最早那批买了第三版的用户竟都在使用一个月后纷纷跑回来留言。 「谢谢！真的谢谢！」 「半夜看着数据平稳，我才敢合眼。」 「手环很好用，能随时看孩子的数据，这样她复学了我也没那么不安了。」 「我爱人在前夜自杀，但我早在五分钟前就接到了警报，已经在赶回去的路上了。及时送医，目前状态良好。醒来后他就哭着告诉我他不想死，但当时是没有意识的。幸好……幸好我赶到了。谢谢，谢谢你们关注到这些特殊群体，为他们建立了一层保护屏障，给了我一个能拉住他的机会。谢谢。」 没有华丽的词藻，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重量，重重砸在俞程的心上。 评论区与客服后台，也早已被无数条长长的、浸着泪与爱的感谢挤满。那些‘谢谢’大多都很简短，却重得能压出人的泪水。它们来自四面八方，最终却拼凑出了同一个愿望—— 「请活下去。」 那是无数个‘他们’，所能抓住的、最具体的生的希望—— 「等待爱人的救赎。」 但当更多人闻讯赶来时，商品页面却早已换成了冷静的公告：【产品升级中，五个月后归来，敬请期待。】 五个月后，新版准时上线。 那些等了太久太久的家属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抢光了第一批二十万的库存。 而现在，经过这么多个版本变迁的手环，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出问题呢？俞程在心里反问自己。 俞璟阳复学这一个月，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长，比以往的两个月都还要多。也发现了很多儿子以前没有的小动作，那些藏在这张平静面孔下的细小裂缝。 而手环的数据又在无情地佐证着他的发现。 1.最近开始下长久的暴雨，我这里秋天快到了啊。 2.小羊的躯体化和自责心理一直都有的。一直一直。 3.欧耶……又是一大篇回忆，我不行了[化了]——就这样穿插插插插到厌倦[摊手]！(os：后面还是会有很多回忆。当然我说的不是下一章。而是整篇就是回忆与现实的交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皮肉之下 第39章 世间百态 到达目的地时，太阳早已高挂，阳光火热，还是如夏季一般。人们又被季节的假象欺骗了，再次脱下了长衫。 龚裴留在车里，用俞程的话术婉拒合作方的项目邀请。父子俩刚进门，医院大厅里的冷气就裹上他们外露的皮肤，激起一阵颤栗。 俞璟阳跟在俞程身后，被这突然变化的温度给激得清醒了些。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大厅。 空旷、空荡。只有来往的几个人。 俞璟阳又紧绷了些，身体发颤得更加明显。 这时俞程转过身来，将手里那件外套递给他：“穿上吧，冷气太大了。” 俞璟阳垂眼看了几秒，接过来穿上了。他跟着俞程穿过大厅，走进内部的VIP电梯里。这时俞程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接起电话，同时按下了去往六楼的按键。 电梯门一关上，俞璟阳便紧紧贴在俞程身后。被外套包裹住的身体还在轻微发抖。 他每次来医院都会明显躯体化，不过只是生理害怕这个地方。他除了身体震颤和心率加快外，其它的症状都没有。 但是在电梯里时，这些症状却变得尤为明显，这也是近几个月才显现出来的，以往坐电梯也只是对那股‘悬空感’感到头晕和胸闷，现在都有强烈的不适。 他感到恐惧。 俞璟阳紧挨着俞程，俞程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低头一看，俞璟阳的脸色苍白，电梯却才刚刚开始上升。他感到一股窒息感，气压压得他喘不上气，心跳快得像要过载，手心里跟着冒出冷汗。 这时俞程的通话界面里弹出一条来自监测手环的短信——橙色预警。 但俞程在观察俞璟阳的状态，并没有注意到。 他伸手把儿子从身后捞到自己身旁，宽阔的手掌边轻拍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将手机拿远，俯身叫他：“崽崽，快到了。”接着给出具体的提示，“还有6秒。”他的声音始终温和而镇定。 俞璟阳在他臂弯下摇头，轻声说：“没事。” 但心里却开始了倒计时。 “嗯，没事。”俞程揽着他，继续听着电话，手下安抚未停，缓慢地轻拍了几下，电梯门刚好打开。俞璟阳也正好数到零。 走出电梯，俞程对着电话那头问了句：“严重吗？那人现在在哪。” 俞璟阳抬头去看他爸的通话界面：小裴。 龚裴的回答他听不清，俞程也从不在公共场合下开免提。俞璟阳低下头去解衣服拉链。经过刚刚那一下，他后背早已生出了细密的冷汗。现在出来了，又感到燥热。 俞程走在前面，已经挂掉了龚裴的电话，转而拨给“南水市中心医院”，开始询问情况。俞璟阳没跟太前，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他并不想无意听到俞程工作上的事。虽然并不能听清具体的通话内容。 六楼的冷空气里裹挟着令人心悸的药水味。开学仅一个月，这层心理科来往的的成年人就换成了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少年。每一扇诊室门前的电子屏都排满了号，放眼望去，年龄清一色的都是十开头。 这个年纪的悲欢，常被冠以“想太多”的轻描淡写。他们的沉郁在部分“大人”眼中，都成了不合时宜的矫饰。 家长会叫骂着‘他们’的不对，再列举出自己的‘好’，最后再对这个疾病的生理和心理状态进行‘抨击’。 但是，抑郁情绪并不是“病”。 抑郁症或许是一种医学诊断，但在爱你的人面前，它从来不会成为一种“疾病”。 它只会在不爱你的人面前体现出病态——反观爱你的人，则会将它似作你生命里本就存在的一部分，进行包容。 这是俞璟阳十五岁时的感想。 而十六岁的他现在站在自己十五岁时初次踏足的专科医院里，仿佛又看见了那时的自己。被两位可靠的成年男人护着进入诊室的‘□□’。 走廊的白炽灯亮得晃眼，俞璟阳眨了眨发酸的眼眶。 突然，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破开了廊道里的药水味，从俞璟阳右侧的诊室门里冲撞出来——“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看完这次我们就不来了！”女人拽着一个少年从诊室走出，一到走廊便松开了手。 她的声音尖锐，立马就引来十几道视线，看向这对母子。 半大的少年跟在女人身后，小声提醒道：“可是医生说……不能私自停药。” 女人听了这话猛地转身，情绪激动：“人家就是想坑钱！又不是饭，凭什么不能断？”她用手指重重戳着少年的额头，“你其实根本就没事！我看你就是想太多！出去干一天活就好了！天天呆在房间里，不抑郁才怪！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抑郁！我都想去死了！就是被你逼死的！” 一句句沉重又伤人的话语砸在在场的每个‘病人’身上。无力却刺痛。 终于有人忍不了，站了起来。 是一个手里拿着几瓶药水的护士。她忙走上前去，提醒道：“这位家长，请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那女人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就对这个出来多管闲事的护士叫道：“嚯！你们医院坑钱，说我儿子有病呢！还不让说实话了？” 护士被她这番话说得不知所措，不知道回什么好，两个人就僵在那里。 这时正在讲电话的男人也回头看了一眼，又平静地将脸转回去。低头打了几个字。 少年颤抖着手去扯女人的衣袖，乞求道：“妈…我们走吧。” “走什么走？！不是你说要来的嘛？不是你自己说你有病要来看吗？！” 俞璟阳被她尖锐的声音激得回神，收回视线。快走了几步追上那个背影，牵上俞程垂在身侧的手。那个女人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走廊上——“现在好心带你来了，医生问你话你又不说！又要走？赔钱h……哎！你们干嘛拉我？放开！” 女人被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扶’住往一旁的楼道里去了。俞璟阳被医院冷气吹冰了的手也被包进了一只温热干燥的掌心里，他抬头去看俞程，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平静。 俞程也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臂将他揽近，抬手搓了搓他的耳垂。 俞璟阳垂眼，看向白色瓷砖地上两人依偎的那小团倒影，沉默不语。 不远处，那位同为十六岁的少年僵在原地，冰冷的地砖上早已落下几滴泪痕。刚才那位护士走上前去，从口袋掏出纸巾和几颗糖果，俯下身去跟他说着话。 热流从手心里传过来，涌上手臂和后脖颈，再进入心脏，带起皮肤的一阵颤栗。俞璟阳却觉得自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在贪婪汲取父亲的生命力。 噗通——噗通……噗通——！他脑子里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快速。 强劲的心跳一下将他拉回现实，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走到咨询室门口，俞程问他：“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俞璟阳摇头，轻声说：“不用。”便抬手打开了那扇门。 一阵温风刮上他的眼脸。俞璟阳走了进去。 诊室里的温度适宜，物品摆没也没有改变，和第一次进入到这里时一样。 窗台前放着盆绿植，窗户大开着，风吹动中年女人的金黄发丝。俞璟阳看向对方胸口的工牌——冯林。 冯林看着他，笑容温和：“好久不见。” 俞璟阳在沙发坐下，语气平淡但礼貌：“嗯。好久不见。” “你还是这样……”冯林看着他的表**言又止。改口道，“不过听你爸爸说，你复学啦。” 俞璟阳始终垂着眼，盯着面前桌上那杯蜂蜜水，“嗯”了一声。 “那还适应吗？跟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俞璟阳停顿了下，“还可以。” 冯林坐在他对面拿起笔，在俞璟阳的表格上写评估。接着又问：“那睡眠和饮食方面呢？九月初劳拉西泮减量后适应得怎么样？嗜睡症状有缓解吗？” 她每问完一个问题都会有适当的停顿，方便对方理解。也可以间接观察一下这位患者的思维活跃程度。但俞璟阳知道，她的开场白结束了。真正的咨询这才开始—— 两人依旧是一问一答式的对话，问题也没有什么大改动，都是常规的。 俞璟阳除了刚开始来的那几次会‘认真’回答问题外，后来的咨询都在含糊其辞，没有得到过具体的回答，只有大概。且没办法辩认真假。冯林一直觉得他像在隐瞒什么，但又好像全都说完了。 最近几次的咨询里，她却发现俞璟阳的面部表情和之前有了些细微的不同。 有惊异，有犹豫，和一丝丝的恐惧。 再加上他进门前最先看向的是窗台边的绿植，不再是以往的天空。这不是个好的征兆。 所以冯林在常规的问答过后，放下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总觉得你还有事没告诉我们。”她顿了顿，“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画面？” 她观察着俞璟阳的面部表情。但俞璟阳也只是没什么波动地说了一句：“没有。” 冯林猜到了他不会说，不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将问题又迁回了一早拟好的表格上：“这个月有再做那个梦吗？” “没有。” “那，这个月里，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 …… 从诊室出来，俞璟阳的脑子里还在闪烁着那些光影。挥之不去。没有头也没有尾。 走廊外都是看不清脸的人。俞程在旁边的房间里。俞璟阳没打算进去，就安静地走到房门口的铁制长椅上坐下。 发了会儿呆，他才像是终于抓住了一点思绪，拿起手机给陈忠发消息。 [大问题]：我的药好像要加量了。 小长假，陈忠一天至少有五个小时抱着手机。所以当“大问题”一弹屏他便跳过来聊天界面回复了。 [陈忠]：为什么啊？加的哪种药？ [大问题]：她好像看出我状态不对了，这次记录写得比上次多很多。应该是抗焦虑的药。因为加安眠药我会更焦虑。 [陈忠]：多很多？ [大问题]：嗯。听见写字的沙沙声了。 另一头的陈忠看完后，嘴角抽了抽，想现在就冲过去让那主治医师换个静音笔！ 俞璟阳虽然没怎么抬头，但能感受的都感受了。蜂蜜水里的糖浆和水温、室内的空调温度、冯林问话时每次顿的地方、她的语气和音量变化……总结就是：她发现了什么。 且这件事会被俞程知道。 到了四楼取药，俞程让他在休息区坐着等，自己去窗口排队。 俞璟阳坐在半包圈的休息室里，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往来人群，最后停在一个黄头发的背影上。那人推着轮椅背对着他，朝前方的窗口走去。俞璟阳看见他侧过身子，跟轮椅上的老奶奶说了句什么，接着把老人安稳地推到一旁，自己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打起电话。 男生的表情有些焦躁，手指不时抓抓头发，又摆弄下手里的手机。俞璟阳看不懂他在忙什么，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移动，看着他打完电话又快步回到奶奶身边，在旁边的窗口取了药。 面前总是不时有人影从中间穿过，短暂挡住视线。俞璟阳也只是静静地坐着，等视野重新清晰。 他看见那个男生推着轮椅走向电梯，走得很慢，俞璟阳以为他要走了，刚想移开目光——对方却在电梯门前忽然回头，望向了休息区。 刚好撞上俞璟阳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俞璟阳便低下头去，盯着瓷砖地面上模糊的灯影。毕竟是自己先盯着别人看的。可下一秒，地上的倒影旁多了一双皮鞋。 “干嘛呢？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俞程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俞璟阳看向他手里拎的一大袋药，对他轻轻摇头。 “饿了饿？”俞程问。 “还好。”俞璟阳脸上仍挂着那抹极淡的笑意，淡得像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他跟着俞程走向电梯口，那个黄头发的男生和轮椅，早已不见了踪影。 出到外面，龚裴和车都不在。俞璟阳转着身子看了一圈，问：“哥呢？” “碰到认识的朋友，去玩儿了。” “哦…”俞璟阳信了，又问，“为什么不让药直接寄去家里呢？” 俞璟阳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爸的回答：“清点一下。” 俞璟阳没应声。 已是饭点，父子俩走在街上，寻找吃饭的地方。路过一家饭店时，俞璟阳又听见了那个耳熟的调子。他扯着俞程的衣摆，说：“我要在这吃。” 俞程看向这家不大的店面和上面朴素的店牌——今禧馄饨。店里的音乐声流淌出来，穿进脑海：「多想你知道，爱就在我心底流淌」 「生活总该迎着光亮——」 「再跌跌撞撞也要坚强——」 两人找了个靠门边的位置坐下，老板娘热情地走上来招呼。店里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在里面用餐。 俞程抽纸擦了擦额角的汗，点了两碗馄饨。俞璟阳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坐，这时举起手机对着店外拍了个照。俞程调侃他，“跟哪个小姑娘聊天呢？” 俞璟阳眼都没抬，答：“宋子谭。” 哦，宋小姑娘啊。俞程了然。开口道：“聊啥呢。” “他问我在干嘛。” 俞程失笑，刚想再套些话，一旁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却轻声向他开口了：“我女儿也和他差不多大，”她目光在俞程手边的药袋上停留片刻，“您家的……多久啦？” 俞程看了眼对面正戴耳机打字的儿子，确定他没留意，才低声回道：“一年多了。”目光并未转向她。 老板娘心领神会，继续擦着桌子，声音有些发涩：“唉……我总觉得，她快好了。可每次复诊结果又……”她欲言又止，看了眼俞璟阳，“我家的休学半年了，不愿意去上学。药也没断过，但光吃药也不行啊……医生建议我们带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可我们这种家庭、这条件，哪来的闲钱啊？钱都是掰成两半用的。我们现在已经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完自己沉默了下来。店里的客人走了一个，她才重新吸了口气，声音喑哑地继续道：“周围的人都劝我们放弃。说这个病又不会死人……我和她爸都不认同！听他们放狗屁！”她压低声音骂了句，马上又小心地去看俞璟阳。 见少年仍专注手机，她才重新低下头去，继续低语：“可有病就得治啊——就算不死人，我们做父母的，每天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心跟刀绞一样……” “那些人的孩子没摊上这事，当然不懂……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会懂的。”女人抬眼看向俞程，发现那人正看着自己，但扭头的幅度却依旧不大。 俞程看了她一会，又抬眼看向她身后。 她的丈夫正端着一碗馄饨出来，俞程便示意先给俞璟阳。中年男人照做了。 老板娘看做好了，便也起身，去后厨把另一碗馄饨也端出来。放下时对俞程说了句：“谢谢啊，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 俞程笑得温和：“你们是对的。” 老板娘的样子很意外，可能是没想到对方会回答这个观点。她对着俞程笑了起来，说：“你很爱你的孩子。” 俞程不说话。 但看向虚无时的目光已然变得柔和。 俞璟阳从手机里抬起头就刚好听到这样一番对话，不明所以。但也不问。安静地吃了起来。 他听着三个大人聊着一段失去开头的话题，脑子转得很慢。 耳机里的音乐也已经关掉，他可以清楚的听到每个人说的话。店里的客人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渐渐走光，只剩下他们两个。和一对热情的夫妻。 听到最后俞璟阳都快要怀疑几人是不是给他们的聊天开了‘防俞璟阳’模式。因为他真的听得云里雾里。根本抓不住思绪。但大概知道了：他们家有困难。而俞程在给他们提出‘建议’。 俞璟阳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认真听了。 他听见他爸说：“不要放弃，这只是个长久战。走过去后，会发现你们走得每一步都有意义。其实你们的孩子也在坚持。” 他看见那个阿姨在偷偷抹眼泪，颧骨处的皮肤在反着水光。 旁边的叔叔倒没有哭，但眼圈红了，强忍着。 他看着叔叔搂着阿姨、给对方擦眼泪的样子，突然又想到了许惠夏。但是许惠夏不会哭。 临走前，俞程又扫了他们店里的二维码，往账户里汇了五万块钱。夫妻俩反应过来后追出来，要退给他。 俞程摆手说不用，说：“没事。能帮一点是一点——就看在我们都爱他们的这个共同点上……收下吧。” 老板娘捧着碎了屏的手机，一下子哽住，又捂着脸哭了起来。不停地对俞程说着谢谢。又牵起俞程身旁、俞璟阳的手，牢牢握紧，仰头对他说道：“孩子，阿姨保佑你——这辈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就像她总在店里放的那首歌里唱的一样。我们都要，迎着阳光—— 1.展现了两种家庭看待“抑郁症”的心理状态。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普通家庭的。和小羊他们很不一样，但爱是一样的。 2.医院里那对母子是另一本的客串[哈哈大笑]。郁岁。 3.俞程没有帮医院里的是因为他知道——帮这种家庭是没有用的，钱花完了，他们还是会这样。(或者根本没给孩子治病，而是拿去补贴家用)……所以他觉得，要帮就帮有希望的，最好是能看见希望的。 4.我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就很有感触，很有希望的感觉。小羊其实也很累，但他不会表达出来，他的心理活动也是很复杂的，我也很少写。我虽然是创作者，但他依旧是独力的个体。但从行为上和他偶尔流露出的心理活动里，其实也可以看出他的焦虑和不安。他会自我怀疑，会自责，会撒小谎，会有讨厌的人。会哭会笑会撒娇。他并不脆弱，从很多行为上都能看出不明显的坚韧。前期不明显，后期会很明显。 注：剧情进入下一阶段啦[哈哈大笑]感谢大家长达两个月的陪伴与鼓力[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世间百态 第40章 缄默呼吸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俞璟阳全程都很安静。像累了，又像是在想东西。 回到家，屋子里也是空的。俞璟阳不想说话，静静地绕了房子一圈，最后才回到俞程面前，开口：“刘姨呢…？” 俞程在整理他抽屉里剩余的药品，闻言动作一顿。 他没想到俞璟阳今天会注意到这个。但还是笑着回答他：“她跟小区里其他几个阿姨约着出去玩儿了。去隔壁市爬山呢，要玩好几天。可能假期结束才会回来。”俞程看向他，试图将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你呢？想不想去哪儿玩？” 俞璟阳站了一会，看着俞程整理好那些药盒，才轻声说：“我觉得好累。” 俞程转过身，笑着去揉他的脸颊，安慰他：“累就睡觉。坐了这么久的车，是该累了。” 但俞璟阳其实根本听不清俞程在说什么，声音仿佛隔了层水膜，得模糊不清。他垂下眼睫，视线失焦地落在俞程的胸口，愣了会儿神，才迟钝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眶。 几秒后，他用尽了最后一点主动性，缓慢地走上前，抬手抱住了俞程——用脸慢慢蹭了蹭他的胸膛，然后侧过头侧头，将耳朵贴近那颗稳定跳动的心脏，目光却落在那个装满药片的抽屉上，轻声说，“我不想吃药。” 俞程缓缓放下原本抬起的手，抱住他，抚摸他的后背，安抚道：“那这几天就先不吃了。但是抗焦虑的还是要吃一点。” 俞璟阳埋在他怀里，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小声说“行”。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一会儿，俞璟阳又开口，如同梦呓般地问：“你会想妈妈吗？” 俞程也同样轻柔地回他：“会啊。”目光却暗下来，沉沉地落在俞璟阳后颈那根细链上。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一直都很想。” 俞璟阳对周围的一切毫无知觉。脑袋里又出现了那些刺耳的声音，撞击着他的太阳穴，他感到头痛欲裂，撞击的冲动在大脑里叫嚣。 想撞墙。但是没有力气。 想睡觉，但是没办法入睡。 好想，就这样死掉—— 接下来的几天，俞璟阳的状态持续低靡。因此这个小长假原本要回一趟老人家的计划也被暂时搁浅。龚裴也变得行色匆匆，来了又走。在俞璟阳模糊的感知里，这只是父亲忙碌起来的连带效应，所以龚裴才会在察看完他的情况后便怱忙离去。 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辨那些细枝末节。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晃忽而虚伪，时间的流逝感也逐渐变得暧昧不清。 「世界很无聊。」 这是这些时间里，他脑海中唯一盘旋的感想。 但即使这样，日子也在过着，钟表的秒针依旧固执地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 假期的最后一天，刘姨回来了。俞璟阳的状态好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俞程这几天都会时不时察看监控，发现俞璟阳基本不出房间，也没办法知晓他在房间里干什么，屋子里很静，像是没有人生活在这里一样。时间仿佛又退回到了那个苦涩的冬季。 但现在看着餐桌上安静吃饭的儿子，又让他回到了现实。 他打开手机，给金毛头像发了条很早就编辑好的消息。在收到肯定的答复后，俞程站起身，对正在喝汤的俞璟阳说：“爸爸有事要出去一趟。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我带回来。” 俞璟阳点头，看着俞程和龚裴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刘姨便从餐桌的另一侧绕到他身边，担心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俞璟阳也只是摇头，笑着说自己吃饱了。刘姨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向房间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她知道，是秋天快到了。 而秋天，是这个疾病的高发季。 现在季节尴尬的卡在夏和秋中间。 清晨，空气微凉，秋高气爽。但太阳一出来，这些清凉感便转瞬即逝，像未曾出现过一样，季节又顺滑的过渡回了夏天。 俞璟阳走进房间，没有去关门。身体本能地驱使他走向床铺，想要陷落进去，什么都不用管，在脑子里肆无忌惮地想些自己现在没办法完成的事。就在这时，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站在原地思琢几秒，才走过去将手机解锁，看到了陈忠发的消息。 两人约好了今天下午在步行街的那家甜品店碰面，但被他完全忘记，这时看到对方的询问，记忆才涌回脑海。他先是打字向陈忠解释了原因，才开始去收拾自己。 于是，在俞程出门半小时后，俞璟阳也踏出了家门。 外头还是烈阳天，即使走在阴影下，额上依旧冒出了细密的汗。当他到达对方发送的定位地点时，陈忠已经点好了餐品，正窝在卡座里专注地打着游戏。 俞璟阳拉开店门走进去，带起一阵风铃的清脆响声，引得店内小部分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门口。但那位在卡座上打着游戏的‘微网瘾少年’却是一点要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的反应都没有。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等人。 俞璟阳走到他面前，陈忠才抬起头，看到是他后咧嘴一笑：“你可算来啦。” 他举着那正在激战中的手机界面，后仰起头，将后脑抵在沙发的靠背顶上，笑嘻嘻地看向等候多时的人。 俞璟阳低头看向他，感到很抱歉，语气里带了些哄人的意思：“嗯，迟到了。这些我来付吧。” 陈忠穿着件做褪色工艺的黑T加一条浅黑的破洞牛仔裤，顶着脸上那带着痞气的一，大咧咧的瘫在卡座上，对对面坐下的人摆手道：“不用！付什么付啊，我都付过了，用不着你付。” “好吧，”俞璟阳笑笑，“那下次我来付吧。” “随便你。”陈忠无所谓这些，他放下手机，拿起自己面前的奶茶喝了一口，把另一杯推给他，“尝尝这个，我点的杯不一样的，试试运气。” 俞璟阳接过来。发现是常温的，里面没有加冰块儿…他垂着脑袋感受了下，接受了这个现实。陈忠一看就知道他在干嘛，松开咬着的吸管，解释道：“感觉快要换季了，我可不敢给你点冰的。” 俞璟阳了解。 初中的时候，两人就在秋冬的过度季去吃了校门口那家店出的新口味冰沙，结果他身体本来平衡过来的体温又失衡了，第二天一早喜提一天病假。 第三天俞璟阳吸着鼻涕去上学的时候，俞程和陈忠刚好碰上了面。俞程便告诉陈忠，换季的时候贪凉容易生病。另外说明了俞璟阳是吃了冰沙后又脱了外套，吹到了凉风，这才导致的着凉，不是他的错。 从那次之后，不管俞璟阳多么眼馋，陈忠都不会在换季时段陪他去吃了。俞璟阳一个人不敢去，自然就放弃了，等过一会儿，那个劲没了，他自己也不想吃了。 俞璟阳听着陈忠抱怨的锁事，思绪绕了一圈回到这里，刚好听见陈忠说到这次的月考：“我们学校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份你们的周测卷来当月考卷用！我不行了，看清题目的时候我两眼一黑。你们考这么难的有什么用吗？是在准备竞赛什么的吗？” “嗯…”据俞璟阳所知，“考上这里的，不出意外的话，大部分目标都是冲着那些顶尖名校的预录。” “艹，那我无话可说。”陈忠败下阵来。 与此同时，在商业街另一端的私人咖啡馆里—— 宋子谭直奔主题：“他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是不是有问题？” 甜品店里，陈忠听完俞璟阳的叙述，斩钉截铁地说：“那小子肯定有问题！” 咖啡馆内，俞程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对面那个与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他并不想欺骗，于是坦然承认：“是。”接着声音喑哑道，“但是小谭，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我有我的原因。” 俞璟阳想了下，反驳陈忠，“没有的，他是个很好的人。” 宋子谭得到这个毫不掩饰的答案，震惊地看着俞程。他现在并没有心思去关心他的原因，他只知道，如果俞璟阳知道了的话，会对他的父亲——有多失望。宋子谭语气严肃地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关于那条项链的真相。 “不对！他从一开始就刻意接近你，和你装熟，这还不可疑吗？”陈忠觉得不可思议，试图点醒自己这位过分单纯的弟弟。 咖啡馆里气氛凝滞。男人用手指缓缓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把手，对着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宋子谭不确定这个动作意味着“不知道”还是“不打算说”，也随之沉默下来。 俞璟阳吸了一口奶茶，表情单纯地对陈忠说：“他可能只是性格比较热情。” “热情？？屁！他一定是不怀好意！” 俞璟阳叹了口气，“陈忠，不可以这样揣测别人。” 陈忠歇气，接过服务员手里端过来的甜品，“哎呀！好吧好吧，咱不聊那个了。来，尝尝这个，店里好评最高的款。” 陈忠边说边往单纯小孩那边推了一块，企图堵住他的嘴。因为俞璟阳一旦把自己绕进去死胡同里就很难出来了，他可不想听关于那个“姓宋的是好人”的一小时论证。但好在，俞璟阳的注意力被那块精致的小蛋糕吸引了。 他拿起一旁的刀叉，切了一块刚要送入口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对了，听说你谈恋爱了？” “我谈个屁，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 俞璟阳吃了一口，随口应他：“怎么会呢？你很好啊。” 陈忠一时哑口，道：“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认为了。” 俞璟阳这才把注意力转回来，咬着叉子看向陈忠的脸，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松口，认真告诉他：“陈忠，你不丑啊。” 陈忠听了嘴角抽了抽，“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俞璟阳评价道，“这个蛋糕还可以，不难吃。” 能把蛋糕做得难吃那才恐怖吧！ 陈忠想笑，但还是忍住了。毕竟这种事需要保持严肃！他正了正神色，一脸正气的看向俞璟阳，进入正题：“开学一个月了，你感觉怎么样？” 网上看到很多关于抑郁症不想上学的帖子，那些病人的厌学情绪都特别严重，虽然普通学生也没有喜欢上学的，但他们不一样——他们会感到痛苦，非常的痛苦。 因为人际关系，亦或者是时间被挤压成碎片的焦躁。 因为很多。 现在的高中生，哪个能有足够的睡眠？ 衡阳的晚自习比江中都还多了半个小时，放学回到家去洗洗漱，就快十二点了。陈忠偶尔也会为自己没考上衡阳而庆幸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毕竟江水一中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是把那半小时用来在家学了。因为你不复习和预习，很容易就会脱离队伍，到时候再想跟上就难了。没有老师会为了某个掉队的人而放慢课程进度。 衡阳高中肯定更不用说了，在全员均为人上人的地方，可想而知，顶端上的人会有多大的压力。 无关会不会，是只要你站在上面，就会存在无形的压力。 害怕会掉下去，害怕被推到镜头面前，引起更多的欢呼，勾起更多人的期望。每多一声赞誉，俞璟阳的压力都会往上加一层，因此，让他生出从高处纵身一跃的冲动。但他不能。 他已经爬上来了。 已经上来了，又怎么会接受平庸的中等区？所以他没办法放弃现有的一切。 不掉的年纪前三，不变的淡然态度，不示弱。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保持原有的自己本身。 可是俞璟阳很累了。他感到累。现在熟悉的人站在面前问他：‘你累吗？’他不是俞程，不是‘大人’，不是托起他一切的人。于是，俞璟阳实话说：“我觉得好累。” “陈忠。我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 “我有时候觉得喘不过气。我觉得时间太紧了，而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我好累，如果能永远躺在床上就好了。我不想动，也不好奇外面的一切。” 俞璟阳说完，始终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陈忠却是全程都看在眼里，连他眼神空洞的那几秒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问出来了又该怎么办。俞璟阳一定没有跟俞程讲过这些，但是俞程那么爱他，不会看不出来。 既然现在自己和他都知道了，那我们该怎么办？陈忠无意识地念出来：“休学吗……” 声音哑到听不清，像是喃喃一般，迅速被周围其他人的聊天声给盖过。 俞璟阳安静吃着那块蛋糕，并没有听见。他下午吃饭时的状态不好，没吃多少，陈忠又刚巧约在了甜品店，让他本就没填满的胃叫嚣起来。陈忠不说话，他也只是以为对方在思考该说什么。 因为自己也会这样，有时回答要想很久，所以他对回答得慢的人，也拥有足够的耐心。 在他吃下最后一口蛋糕的时候，陈忠终于开了口，很短的一句话，却声音喑哑：“你别做傻事儿。” 俞璟阳看向他，努力将涣散的注意力集中，试图理解这句话。脑子里却闪过那些画面与自己这几天做的‘傻’事。 陈忠看他视线恢复了聚焦，继续开口：“适应不了的话，那就在家学，都是一样的。不会和别人不一样。” 直到回到家，俞璟阳仍在反复咀嚼这句话，甚至忘了回复那个英文备注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第二天进到教室的时候，宋子谭又看到了那支熟悉的“补作业大军”，依旧分工明确。他也依旧被其中一个眼尖的注意到。 “谭哥——！作业——卷子——练~习册——”祝好拖着长音，夸张地哀嚎，“都借我们借鉴一下吧！” 宋子谭实在好奇他们当初是怎么考进衡阳的，问道：“所以你们放假回家不写作业都在干嘛？” “打游戏啊！不然干嘛？” “就是就是，忙着上分呢！哪有空写那么多？” “没空写那么多？！”刘子奇对着同桌李言西的后背就是一掌，李言西惨叫一声，他才吼道：“你他妈练习册都写完了！跟我说没空写那么多？！我这种只写了五张卷子的人怎么办？！” 李言西被吵得头疼，也提高嗓门回敬：“妈的，还能怎么办！练习册简单啊！再说我是昨晚补的，写到凌晨一点！！” 坐在附近的刘雨甜首当其冲，成了这场嗓门大赛的受害者。她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向着旁边那群大喇叭吼道：“你们吵死啦！再叫一个都给我滚到走廊上补去！” 众人瞬间哑口，片刻后，班里其它补作业的人一下子爆发出哄笑声。 补作业大军里的成员们一个疑惑地抬眼，刚好对上了面前好兄弟同样的表情，一瞬间喷了出来！开始哄笑着去给女生道歉。 众人吵吵闹闹的在旁边对不起长对不起短的。刘雨甜本来也没真生气，正经不过三秒就被他们的一堆零食给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却并不焦躁，个个都充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宋子谭从包里给俞璟阳掏了一堆甜口的零食出来，在俞璟阳桌面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俞璟阳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干嘛？” “投喂你啊。”宋子谭笑得理所当然。 1.哦，怕你们忘了刘雨甜是谁，提醒一下：和沈梦婷一起的那个双马尾女生。 等等，又怕你们不知道沈小姐是谁，再提醒一下：和庄众一对儿的。 再等等！怕你们不知道庄众是谁，再再提醒一下：体育课断眉的那个[化了]总该知道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缄默呼吸 第41章 灵魂共振 俞璟阳望着桌上那座小山，轻声说：“太多了…” “嗯？”宋子谭没听清，下意识地凑近他。 那股熟悉的气息骤然逼近，俞璟阳像逃窜的猫般猛地往旁边闪躲，后脑勺“咚”地一声撞上冰冷的墙面。钝痛炸开，眼前瞬间发黑，他疼得蹙紧眉头，身体顺势向前倾去——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拉住，带向另一边。 宋子谭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手心覆上他撞到的地方轻轻揉按，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焦急：“撞到哪里了？疼不疼？晕不晕？” 他把人摁在自己胸口上，指尖抚过发丝，又小声念道：“你可别撞傻了啊，俞璟阳。” 俞璟阳在他怀里僵了几秒，被摸了好几下才开始挣扎。原本因为缺觉而昏沉的头脑，经过这一撞，也清醒了些。现在意识回笼，委屈感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他不明白，宋子谭为什么总是要突然靠近。 察觉到他的抗拒，宋子谭这才把人慢慢放开。去看对方撇着的嘴和委屈的表情。 俞璟阳静静的，不说话，但看向宋子谭的那双眼睛却好像流了泪一般，湿漉漉的，让他感到心疼。 他们的灵魂正在对视，思想的丝儿正从体内蔓延出来，产生交集。宋子谭感受到了它的难过，也觉出了是自己的问题，他慢慢开口，声音低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突然靠近了…我只是，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想听你再说一遍。”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望进俞璟阳眼里，“你不要哭。” “什么？”俞璟阳没听懂，抬眼去看他，一滴温热碰巧滑过他的脸颊。他抬起手，摸过生出痒意的地方，是水。 怎么会有水呢？他看着那只沾湿的手掌眨眨眼，又落下几滴泪。 宋子谭忙从抽屉抽出几张纸，给他擦拭。俞璟阳望着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辩解道：“我没有哭。” “嗯，”宋子谭从善如流地应答着，指腹顺手揩去他眼角的湿痕，温声道：“是我哭了，眼泪从你那里掉出来了。” 啊… “那你也别哭。”俞璟阳安慰他。 本该被他这句有趣发言逗笑的宋子谭此刻却没有笑，他笑不出来。 咖啡馆的那场对话就像块巨石一样压在他身上，压得人安不下心，喘不过气。俞程那句“我有我的原因”和随之而来的沉默，比任何否认都更让他确信——那条项链里，可能藏着会刺伤俞璟阳的秘密。 但他现在也正被迷雾笼罩着，没办法前行。 俞璟阳配合地微仰着头，任他擦拭自己的眼脸。看到他皱眉，轻声说了句：“零食太多了…” 宋子谭回过神，反过来他在说什么，便放柔了声音回：“已经很少了，你慢慢吃，吃不完再分给祝好他们。” 俞璟阳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安静了几秒，才垂下眼，小声妥协道：“好吧。” 宋子谭看得心痒痒，学着对方的语调：“好吧~” 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不安依旧存在。 时间就在这种情绪里逐渐失去了清晰的刻度。也许是几天，也许只是一两次课间操的间隔，宋子谭说不清具体是从哪个瞬间开始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俞璟阳的那层保护膜又回来了。 并且变得更厚、更加难以触即。将他的灵魂也隔绝在了外边儿。 是无论他怎么拍打，里面的人都听不见。宋子谭突然意识到，俞璟阳变得遥不可及了。 他在远离自己，但又不止是远离自己，而是回归到了人群的边缘地带，变回了浅色调。 他察觉到俞璟阳变得迟钝，反应总是慢半拍，说话的语句变更简短，甚至不开口，只用点头和摇头来回应…… 起初还是这些可以忽略的、不易被人察觉到的小变化，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不仅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多。 抽屉里的那堆零食消耗得极慢。有时一包小饼干能在桌角放到下午，原封不动。宋子谭又不敢贸然靠近，只能隔着一段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用余光小心描摹他的状态。 他看见俞璟阳课间总是趴在桌上，没有在睡觉，就只是单纯的趴着，脸朝着窗外，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无里，一趴就是整个课间。耳边的世界喧嚣，而他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变得封闭。 宋子谭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能再继续做那个沉默的观察者了。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 他不再试图用零食堆满他的桌面，也不再选择在课间时小心翼翼与他搭话、试图牵引他，而是选择了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他在放学后人潮快散尽时，走到正慢吞吞收拾书包的俞璟阳面前，直接问他，“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隔了一会，宋子谭又轻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俞璟阳拉书包拉链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没有抬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又在看我了……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还是说，已经把我当成一个奇怪的人了？」 想到这，一股灭顶的恐慌感立马攫住了他。 “没有。”俞璟阳回答得很快，声音却有些发涩。 他拎起书包背上，飞快从宋子谭身旁走过去，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停下，站在原地补了一句：“谢谢你。不过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 说完这句话后，俞璟阳自己都愣住了。这些虚伪的客套，反而更像是在欲盖弥彰。不过他也不敢再停留下去，生怕对方会追上来，到时候说不定又会做出奇怪的事。 他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这个含有不可控因素的地方。 仅仅一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屏障加厚了，变得更穿不透。更无法窥探内里。 宋子谭的心一下子沉进冰冷湖水里，骨头缝里都感到钻心的凉。他站在原地，看向空荡荡的走廊，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这样也不行…” 身后的窗子刮进一阵风，贴着他身体的边缘线滑过，吹向俞璟阳踏过的路迹。一起消散在了门口。 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一直持续到一楼才停止。俞璟阳喘着粗气，脑子里从踏出后门的那一刻就冒出了这句：「他已经发现我不正常了吗？」 他发现了吗？ 发现了该怎么办？ 那天不该哭的。但就是掉眼泪了，还说了奇怪的话，他没有拆穿我，为什么？俞璟阳单手扯着书包肩带，步伐很快，脑子里还回荡着宋子谭刚才问的那两句话。 ‘你最近怎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有吗？没有吧，我挺好的。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 应该这么回的，俞璟阳想，那样太没有礼貌了，而且……他好像不开心了。 他懊恼地低着头，踩着地上的提示线走，视线里灰色的水泥路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大片深色的影子，他抬头，看到了自己和宋子谭的照片。 公示栏在国庆假期之后就搬到了这里，从阴檐下走到了阳光里，现在正闪耀着。周围没什么人，俞璟阳缓慢走了几步，站定在高二荣誉栏前看了起来。 这是按上次月考后重新计算的排位。一块板子二十个位，俞璟阳的其中一就张在第一个位。而宋子谭仅有的一张，还是凭进步之星挤进来的，刚好卡在了第十一位上——两人的证件照一上一下的呈现在眼前。 他看了很久，目光才从那张脸上移开，晃到了下面的人生格言上，怔住了—— 「人类身体方面脆弱，但其心理却比任何动物都要强大。」 是那本书里，哲人对青年说的话。 “他看了那本书…”俞璟阳轻声念道。 心脏突然跳得更卖力了，鲜活的气息涌上大脑，让他的思维瞬间清明起来。他在公示栏前愣愣地站五分钟。晚走的学生从他身边三三两两地走过，他只是低着头，用鞋尖碾着一颗小石子。 最终，他想，要给宋子谭道歉。不能让他难过。 即使被发现了，也是他自己没藏好，被看了出来。这只是外界的一次小小提醒。 这么想着，俞璟阳便回了头，想转身再跑回去找那个人。可还没抬脚，他的动作就定住了。 眼睛里闪着还没消下去的水光，在阳光下，把瞳色映得金黄，里面波光浮动。俞璟阳怔愣地看着他。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等人到了他面前，他才开口：“对不起，我让你难受了。”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 宋子谭那颗心脏被一下子从湖水里拎起来，转到了阳光下。 情绪变化得太快，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安静地走上前，抬手，把眼前这个自己送上门的人用力抱了一下，再猛地松开，笑着说：“解气了！” 俞璟阳被惯性带得往后倒了两步，压根不信他的话。他看着面前的人，问：“真的吗？” “抱一下就可以了吗？” 宋子谭看着他笑笑，“不然你想我怎么样？” 好吧，俞璟阳信了。 他从嘴里吐出口气，才对宋子谭说：“你真好哄。” “是因为你好哄，我才好哄啊。”宋子谭边走边侧头看着他，“不然我比石头还难哄。” “石头要怎么哄？” “你找块试试。” “我不要，样子很蠢。”俞璟阳双手扯着书包带，走得快了些，想把这人甩掉。 因为这段对话太丢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俞璟阳的情绪依旧低迷，不怎么和人说话，趴在桌上的时间也变长了。他闭着眼睛，像在睡觉，看起来很累。宋子谭见他这样，也不去打扰他，就安静地在一旁写课后作业。 随着各科老师的教学进度进入正轨，布下来的课后作业也是越来越多，几乎每上一个科目的课程，老师都会留下一份当堂的作业。晚自习也不再是普通的讲课，而是伴着随机的随堂测试，晚上回到家的时间所剩无几，所以大部分学生便选择在课间的十分钟里把作业解决完。 此时的广播正播放着今天跑操取消的通知，广播员将内容念了两遍之后，教室里安静不过两秒便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该怎么利用这保贵的三十分钟，显然都不想把这些时间花在学习上。 这边的宋子谭刚写完数学作业，前边抄陈艺树作业的祝好也刚好抬起头。他耳朵一动，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转过来对后边的几人提议道：“我们去打球吧！刚好今天是阴天！” 刘子奇一听这话，没写完也把笔扔了，拍桌道：“走起！” 一旁正在补觉的李言西被他这一拍给震得一激灵，抬头就看到了站着的俩人，沙哑地问，“你们干嘛啊……” 刘子奇把他扯起来，嚷嚷道：“走走走，别睡了，咱打球去。” 李言西听数学听得迷迷瞪瞪，现在大脑还是一片浆糊，问了句：“咱哪来的球啊？” 刘子奇无语地看着他，骗他：“我刚从隔壁班偷来的！打不打！” 祝好这边就更难搞了，他在前面拼命求着两尊佛，一尊叫陈艺树，另一尊叫宋子谭：“大树你快别写了——你就陪我去吧——”说完又转向后桌，对着另一尊佛开始求，“谭哥——谭哥，你就去吧，运动运动，运动运动。” 看祝好求成这样，宋子谭也确实有些松动。 他最近精神绷得太紧了，时刻都在留意着身旁这只病怏怏的幼崽，看到俞璟阳状态不好，他的心情也好不起来。现在正是需要释放压力的时候。 于是他着对正在等自己答复的陈艺树点了点头，两人便同时站起身。 宋子谭走前最后看了一眼俞璟阳，发现对方好像睡着了，呼吸平稳而均匀。他便拿起自己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披在对方身上，转身走向门口。 几人伴随着祝好雀跃的欢呼声，外加班里其他几个男生，一起簇拥着出了门，声音渐渐飘远。 教室里，大家气氛依旧活跃。而睡梦中的俞璟阳，又回到了那个被反锁的房间。无论他怎么拍门呼叫，外面都没有任何回应—— 许惠夏让他做完那几张测试卷就可以出来，小小的俞璟阳听信了，安静的坐在书桌旁，花了两个多小时完成了那三张一年级的数学试卷。可当他下位去开那扇门时，却发现门锁住了。 俞璟阳感到害怕，他拍了下门，朝着门缝里试探地叫了声：“妈妈？” 无人回应。 他以为是许惠夏在忙，没听见他的声音，便又用力拍了拍门，伴随着他的呼喊一起：“妈妈—！我写完了——可以开门了吗？” “妈妈，我有点害怕…” “妈妈，我说我写完了。全部都写完了，你过来检查吧——” 几分钟后，俞璟阳拍累了，手也红了，外面没有声音，房间里也很安静，能听见墙上钟表转动的滴答声。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抿着嘴哭了出来。眼泪一掉他便再次开始拍门，边叫：“妈妈！妈妈！呜呜呃啊……我害怕。你开下门吧。我真的、真的写完了呃——” 站在原地哭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用，没有人理他。他便想爬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可一转身，却发现无尽的黑暗早已将他包围。他试探地往虚无中踏了一步，还没踩实地面就突然消失，他猛地从高处坠落了出去！ “嗬——”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抽气，会议室里的手机也同步亮屏。俞璟阳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宋子谭空荡的座位。 他有些费劲地直起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喘息。可空气像是被什么阻隔了，无论他怎么吸气，都只有极少部分氧气能顺利进入到胸腔。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像条搁浅的鱼，正在岸上经历暴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着，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大喘着气，身体颤抖得明显，一只手攥紧胸前的衣料，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如雷的心跳正在他耳边轰鸣。 过来收作业的沈梦婷最先发现他的异常，但不贸然上前，便站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叫他的名字，可是没有回应。俞璟阳好像听不见她的声音。 “班长！”沈梦婷抱着半摞作业本转身，喊道，“班长你快过来一下！俞璟阳不知道怎么了！样子看起来很难受！” 陶帆听到后眼镜都没来得及戴，就急急忙忙从第二组第一排赶过来。中途膝盖还磕了下凳子，疼得脸都皱起来了，速度倒是一点没减。 他是知道俞璟阳的情况的，因为陶礼特意跟他交代过，需要特殊关注一下俞璟阳的情况，所以才会一听到他的事就急忙赶了过来。身体比思想先一步了动作。 他看清俞璟阳的状况后，立马回头冲一组喊道：“高潘！”喊完却发现高潘并不在，又扭头，改口道，“庄众——！庄众你过来帮一下忙，背他去医务室！” 俞璟阳已经开始无声地流泪，身体不受控制地震颤。陶帆和另一个男生合力将人扶上了庄众的后背。 庄众背着人站起身，刚准备走，就被沈梦婷给叫住了。 沈梦婷拾起那件掉落的外套，轻轻抖了抖，仔细披在俞璟阳头上，遮住了他的脸。“路上小心，”她拍拍庄众的肩，“别跑太快。” 庄众对她点了下头，背着人走了。 与此同时，篮球场上，宋子谭刚投进一个球，心脏却莫名抽痛了一下。他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不祥的预感如影随形。 他突然急切地想要回到教室，再趴回桌上，去看安静睡觉的俞璟阳。但一想到对方的样子时，脑海里的那张脸却是模糊不清，伴随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心悸。 他抬手摁了下胸口，心脏跳的厉害，他抬头对着陈艺树他们喊道：“我不打了！我有点事！” 说完便朝着教学楼狂奔而去，每一步都踏在不安的心跳之上。 1.卡死我了，憋死我了，卡了两天，憋了三天，终于写完了[化了] 2.他们两个性格太互补了，唯一的不和可能就是，一个太热情，一个太内向。根本没有吵架的点和理由，他们俩也吵不起来。本来也没想写吵架，反正写着写着莫名其妙就和好了，还没撑到事故突发，计划因为他们而改变。其实刚开始写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前面近十章都是按照两个主角推动剧情的……当时有一章的作话我就是写的……感觉你们活了，所以每一天都要我记录？大概吧。不过他们真的活了，扭转了我定好的剧情。 小宋走上去抱他的那一下，心跳先加速的是我，真的很符合他的举动了！然后就是他那句：“是因为你好哄，我才好哄啊。”我不行了，舔狗(褒义词)。 3.前面的矛盾，我自己怎么写，感觉都写不明显，都是很隐晦的，暗流涌动吧。小宋因为咖啡馆的谈话，然后一直在刻意关注对方，但是小羊比较敏感，他能感觉到小宋一直在观察他，就有了那些心理活动。但我是以小宋的视角打开的，所以小羊的需要猜[抱抱] 4.秋天他们会同居小半个月[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灵魂共振 第42章 第七尾鱼 走廊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空荡得让人心慌。转过最后一个弯，他远远看见自己班级门口围着几个人—— 庄众正背着一个人快步走出来，那个伏在背上的身影软绵绵地垂着手，腕上熟悉的监测手环刺疼了他的眼睛。 “怎么回事？”宋子谭声音发紧，几个大步冲上前。 不远处的陶帆看到他，急忙解释：“俞璟阳突然不舒服，我们正要送他去医务室。” 宋子谭伸手轻轻掀开盖在那人头上的校服一角——俞璟阳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冷汗已经打湿了额发，呼吸急促得能清晰看见他胸膛的起伏。 宋子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声音压得沉稳，但却哑得厉害：“你们先去。”他把校服重新给俞璟阳盖好。庄众看向他，他才道，“我马上就来。” 人走了。宋子谭一步三回头，望向那个被庄众背着的、单薄无助的背影远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 但他不能跟上去——至少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现在过去，除了添乱，什么也做不了。俞璟阳需要药，而他需要冷静，要一个能支撑起俞璟阳的、可靠的姿态……就像俞程那样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和他一起慌乱的“朋友”。 最后的一次回头，他只看见空荡的走廊。一瞬间，刚刚那个努力维持冷静的宋子谭消失的没了踪影，留下一个恨不得马上追上去的急切灵魂。 一阵穿堂风掠过，带着秋日的凉意扑在他脸上，他才猛地回过神，转身冲进教室。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厉害，夹杂着悔意与自责的刺痛，他又想起了在咖啡馆里，俞程对他的请求—— 医务室里忙成一团。 学生在入学时就需要填写是否有隐性疾病的表单，而这些问题学生的档案都会统一录入到校医室资料库里，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在庄众背着人进来的时候，白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长相过分张扬的学生，转身便去联系他的父亲。 医务室里，除了一个在量体温的学生外，没有其他学生。 这时一个校医走到床前，俯下身对床上坐着的人问道：“同学，你自己身上有带药吗？”她神情急切地望着大喘着气的俞璟阳。 俞璟阳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模糊，他望着眼前的人，迟钝地摇了摇头。 这种治疗精神上的药物学校药库里是肯定没有的，可眼前又急用，俞程正在赶来的路上，一路压着限速。 原本开着公会的屏幕突然跳出了学校的电话界面，俞程立马对在场的合伙人们躬身示意，下了台，把主讲权交给了助理董荟，代接下来的会议内容。 他在还没接起电话时就开始急了，随着接通后过去的每一秒，脸色都在逐渐变化。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孩子身上没带药，子谭、宋子谭身上有他的药。”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听到宋子谭身上有药后，白莹马上拍了拍身边的庄众，让他去把宋子谭叫过来。 吩咐完后，白莹也看向床边坐着的人。倒了杯温水走过去，把正在询问情况的那个校医给揪开，将那杯水递给俞璟阳。 那双手依旧在不受控制的抖动，带动水杯里的水面泛起波泛，放远看，其实他的全身都在颤抖。这是不会被外界所控制的，除了药物和镇定剂。 如果情况再严重一点的话，学校都得叫120了。 不过在这个想法冒出的下一秒，医务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闯进一个倾条身影—— “我是宋子谭。”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同时利落地掏出几个药盒，熟练得像做过很多次一样，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摁出对应症状所需用量的药片。 他早就记熟了这些药名背后所对应的症状，以及每个症状不同情况下的用量。 从俞程把袋子交给他的那天起。 对方的神态、稍微放低的长辈姿态，以及担忧的语气，始终在他的脑海里飘荡——“他不带这些药去，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帮叔给他偷偷带着吧。必要的时候能派上用场的。里面有医生开的用量单。” 俞程的那句话此刻正无比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我有我的原因」……他想，他好像可以理解了。 他走到床前，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请求：“请你们先出去一下，可以吗？全部。” 待人走尽、门被轻轻带上后，宋子谭身上那层强行维持的镇定外壳才出现一丝裂痕，流露出内里的急切。那颗灵魂被完整的暴露在了眼前人面前。 他看着俞璟阳，将桌上的温水端给他，却发现俞璟阳的手抖得根本握不住杯子。宋子谭没有犹豫，伸手扶住他的下巴，迫使对方微微仰头，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安抚：“张嘴，俞璟阳。” 俞璟阳透过朦胧的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顺从地张开了嘴。 宋子谭小心地将水喂进去，“咽下去。”随后迅速将药片送入他口中，再次递水。这次俞璟阳自己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但下咽时却又留下了药片，他无助地看向宋子谭，摇了摇头。 “别紧张，看着我。他们都出去了…”宋子谭的声音放得更缓，轻轻说：“这里只有我们。”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俞璟阳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再次尝试，终于将药片吞了下去。 药物随着水流滑入胃里，然而起效需要时间，窒息感并没有立刻缓解。俞璟阳依旧觉得自己像条离水的鱼，在死亡的边境徘徊。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着，再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抹去。 宋子谭凝视着他，没了动作。 几秒后，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覆上了那张不断喘息的嘴。让进入肺里的那些空气被迫从鼻子呼出。 “俞璟阳，”宋子谭沉稳的响起，总结道：“别用嘴呼吸。用鼻子，慢一点，吸……呼……” 被捂住嘴唇后，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掌上。俞璟阳混乱的节奏被他强行归拢，只能跟着那沉稳的指令，一次一次用鼻腔完成呼吸。狂飙的心率和混乱的呼吸，在这近乎强制的引导下，竟然真的慢慢平复下来。 俞璟阳仰头看着他，心脏一下又一下在脑海里撞击、回响着。 感觉到掌下的呼吸逐渐变得深长而规律，宋子谭才缓缓移开手。掌心牵扯出几丝银亮的涎液，在灯光下微微反光。他面不改色地将那只手自然垂在身侧，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捧住俞璟阳的脸，拇指轻柔地揩去他脸上的泪水和冷汗。 "我去洗个手。"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嘱咐道，"你坐着别动。" 转身的瞬间，宋子谭的眼神暗了暗。他快步走出隔间，直到确认俞璟阳看不见了，才在走廊尽头的水池前停下。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掌心，他用力搓洗着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等真正进到洗手间、门关上的那刻，宋子谭所有力气都仿佛被瞬间抽空。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与镜中那个慌乱得明显的自己对视。 片刻后，他俯身，用冰冷的水反复泼在脸上，直到喉间的哽咽与指尖的微颤被勉强压了下去。 他会失望吗？ 在最需要的时候，我却没能第一时间出现。 他现在知道了，他知道我知道了。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还会是朋友吗—— 几分钟后，当宋子谭再次回到隔间时，脸上已看不出波澜。俞璟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眼神空茫地盯着地面，就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俞璟阳。”他轻声唤道。 床上的人恍惚地抬头，脸上带着一丝错愕与茫然。这是这段时间里，他最鲜活的表情了。 俞璟阳看着他，轻轻地：“啊。” 宋子谭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一下子又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些了吗？” 俞璟阳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细密颤抖，没有力气。他看向宋子谭，目光带着审视。没有说话。 宋子谭迟疑地向他靠近，嘴里说了句“对不起”，但刚好被开门声和其他人的声音淹没。俞璟阳的注意力也被转移，看向门口，对着正朝他们走来的俞程喊了声：“爸爸。” 俞程大步过来，一把将儿子抱进杯里，手掌稳稳地按在他颤抖的后背上。感受到他还在发颤的身体，心像被揪住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用手掌搓了搓俞璟阳的后背，告诉他没事了，现在就带他回家。 接着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宋子谭，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也辛苦小谭了。”俞程看出了他脸上的疲惫与不安，再次沉稳地开口，“要和叔一起回去吗？我有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得赶回去。” “你跟我回去照顾弟弟，你愿意吗？” 宋子谭哑口，他没想过俞程会注意到自己。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抬眼看到俞程柔和的目光后，又有了勇气，他喑哑地开口：“我愿意…跟你回去。” 照顾弟弟。 宋子谭看见俞程朝他点头，这才踏出脚步走了过去。拾起桌上的几个药盒，放进自己那件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再走过去陪俞璟阳。 两人都不说话，就静静地坐着。 俞程出去外面打电话，周围有校医们的聊天声。俞璟阳看着地面发了会儿呆，身子还在细细地颤抖，惊恐发作至少要持续30分钟。 俞璟阳却突然站起身，朝外面走，宋子谭看了，也立马拿起手边的衣服跟了过去，边走边穿上那件外套。 他追上去，动作轻缓地牵起俞璟阳的手。是微微凉的。俞璟阳没有反抗。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没有人。 俞程拔通了宋临海的电话，对方一听是俞璟阳的事，也知道俩孩子感情好，毫不犹豫就同意了。把儿子“借”了出去。 俞程给陶礼发完消息，给两人都各请了一下午的假。得到回复后，便转身，把屏幕冲后面那俩小崽晃了晃，笑着说：“搞定了。” 然后就一手牵自家崽，另一只手揽别家崽地把两人带上了车。 路上一直是俞程和宋子谭在闲聊，俞璟阳已经很累了，坐在后面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宋子谭用余光瞥了好几次，想将人扶过来靠着自己，又有些不敢。直到前面开车看了好几眼后视镜的俞程说了句：“把他扶过来吧，别磕着了。等会磕疼了他又不高兴。” 这话如同圣旨！宋子谭听完蠢蠢欲动，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个昏沉的人轻轻揽向自己肩头。 回到家。俞程把两人送进家门，对着清醒的宋子谭嘱咐了一些事情，便匆匆忙忙进了电梯。 俞璟阳在一打开家门的时候，就朝着房间走去了，始终没有跟宋子谭说一句话。宋子谭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也不敢跟进去，在门口换了家居鞋就不动了，脑子里在记俞程刚才说的话。 他又看向了那缸金鱼，发现里面少了一条——上次来的时候是七条的，现在鱼缸里面只有六条。不过这次他已经没心思去逗鱼了，他自己都快要愁死了。 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隐瞒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对俞璟阳装作不知情，但他只是怕：如果俞璟阳知道自己知情的话，会在和自己相处的过程中有隔阂，不自在。 但好像、隐瞒才是错的。朋友之间应该坦诚。 但是俞璟阳也隐瞒了？ 宋子谭猛地在心里摇头，对自己念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俞璟阳不告诉自己，一定有他的原因。 嗯！就是这样的！ “宋子谭。”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传来。 宋子谭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俞璟阳已经困得不行了，现在正虚弱地扶着门框，看向那个还在玄关门口站着看鱼的傻子，对他唤道：“你过来，我们谈谈。” 靠…… 宋子谭僵硬地挪动脚步。这是在邀请我吗？ 不，这好像是审判。 我要完了，但是我还不想完蛋…… “你快点，我好困……谈完…我们就睡觉。”俞璟阳再次说。 1.马上就要同居了马上就要同居了马上就要同居了[哈哈大笑]！！！！ 2.痛经好痛苦[化了]。来晚了——大家国庆快乐啊，小长假呢！不过后面好像没什么节日了，这很绝望[化了] 3.鱼在小羊郁期这段时间死掉的，再加上俞程最近真的很忙，没怎么和小羊交流。。不过这也只是一次小小的爆发，发作一次后，他的心理压力就会少一些，没那么痛苦了，从这个方面讲也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七尾鱼 第43章 经久不愈 宋子谭一大只拘谨的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俞璟阳坐在他对面，眼皮正在在打架。 阳台门开着，不时有清风吹进来。俞璟阳半天没说话，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正当宋子谭想主动认错坦白时，对面的人却先开口了。 “我有心理疾病……”俞璟阳垂着脑袋，小声说。 宋子谭张着的嘴又闭上，过了会又张开，重复了几次，才用较为轻快地语气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一直都知道啊。在见到你之前我就知道了。” 所以才对我好吗？因为……我有…‘病’。 俞璟阳昏沉地想着，脑子里晕乎乎的，几乎要将这个误会钉死。宋子谭却再次开口。 他说：“但是知道又怎么样，这和知道你是男生、知道你喜欢吃甜食、知道你没脾气，有什么不同？这很普通。这也是组成你的一部分。” “所以不用担心……我们还是我们。”宋子谭抬头看向他，发现俞璟阳的眼睛红紅的。 像小兔子。 “是这样吗？”俞璟阳哑声问。 不会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就把我当异类吗？ 他始终觉得自己无法被归进“正常人”的行列。即便理智清楚这只是生病，但大脑会有两种想法。一种用来面对外界，一种用来面对自己。 面对外界，他只是个普通的‘病人’。 面对自己，他是个在人群边缘徘徊的‘异类’。 经过伪装，混进人群，生活在那里。因为怕被发现，所以不会和人走得太近，又因为怕脱离人类命运共同体，所以尽量保持在人群周围。 网上总说——抑郁症就是因为没钱才会得的，是个“穷病”，有钱的话谁会抑郁啊？ 俞璟阳想：「可是我有钱，也有爱，但我还是病了。」 「是病吗？是病吧……我生病了。」 「我生了一个很长的病，经久不愈。」 可是宋子谭却起身抱住他，告诉他这不是病，只是一个小小的标记，让人知道你的不凡和特殊。宋子谭说：“你看世界时会拥有比我们更独特的视角，你可以看见更多不同角度的世界，然后再来告诉我们这些看不见的人。” “这不是病——至少我不认为它是……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能够正常交流，我们都会哭会笑，都会因为考试紧张，没有什么不同的。” “可是……我会害怕别人觉得我不一样——”俞璟阳埋在他的衣服布料里闷闷地说。 说话时的热气喷在宋子谭的小腹上，让他的那块皮肤都被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这句话一出来，让俞璟阳之前所有的反常举动都变得合理起来——突然的疏离、下意识的闪躲、变得简短的话语，对自己的回避、以及主动撇清的关系……原来都源于同一个恐惧。 怕被他发现。怕被他视为异类。 宋子谭扶着他的后脑勺，心疼地摸了摸，嗓音低沉：“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知道的——让你在我面前伪装了这么久，辛苦了。还有对不起。” 宋子谭那句“对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落在俞璟阳的额发间。 俞璟阳完成目前最后一件心事后，困倦彻底袭卷上他。他迷糊的蹭了蹭面前的布料，发觉是对方的气味后又推开，自己摇摇晃晃往床边走去，“噗通”一下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这时枕边的手机亮了下屏，是祝好建的那个四人群。 俞璟阳费力地伸手摸过手机，解锁后眯着眼看了半晌，随即胳膊一软，无力地把手机举向床边，声音粘乎乎的：“给你回…” 宋子谭这才从沙发边走过来。接过他的手机，先伸出手，将几乎要滚到床边的俞璟阳往中间拢了拢，仔细掖好被角，这才点开快要熄屏的聊天界面。 果然，是祝好。因为上次月考成绩没退步，他的宝贝手机终于从“陈老师”那里刑满释放，此刻正在群里上蹿下跳： [好好好]：@Yang @Yang 你到家了吗？ [好好好]：你没事吧？俞璟阳呜呜呜……[哭哭哭.emj] [好好好]：听别人说你和谭哥一起走的，呜呜呜呜呜呜呜。 宋子谭指尖轻点了几下，发送。 [Yang]：我是宋子谭。他没事，人已经睡了。 [好好好]：？？哥你在学霸家啊…不是，你俩咋回的一个家啊！？ 宋子谭刚要打字，指尖却蓦地顿住。他抬眼瞥向屏幕左上角的时间：10点44分。是第三节课的课间。 [Yang]：你带手机了？ [好好好]：对呀，刚考完试老师忙着呢，不会查的。不过别转移话题！你怎么上学霸 这句话没头没尾地戛然而止。 不过下一秒祝好就甩了条语音过来。宋子谭点开，祝好那压低了却依旧咋呼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靠我靠老陶来了我走了！” 宋子谭了然——肯定是陶礼又提前进教室了。因为不提前来的话，他讲课的前五分钟全班都还在梦游状态，所以只要是数学，大家睡觉的时间就同步会减少五分钟。 他看着屏幕上那句未完的“你怎么上学霸”，嘴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将手机调成静音后，又轻轻放回了俞璟阳枕边。 “宋子谭……”床上的人忽然含糊地叫了一声。 宋子谭正准备起身的动作瞬间僵住，悬在半空，进退两难。下一刻，他的校服衣摆被一根手指轻轻勾住。 “你也上来睡觉吧——你也、辛苦了。” “我应该也吓到你了吧……你当时的心跳，好快。” 俞璟阳慢吞吞地说完，又阖上了眼，唯独那根手指还固执地揪着那片衣角。 宋子谭无声地笑了。 你看，我就说吧，你很特别。 你总能察觉到最细微的东西。 他顺从着身下人几乎没有的拉力倒在床上，甩掉拖鞋，侧躺着帮俞璟阳扯了扯他因为动作而下滑的被子。但刚牵好就被床上的人一腿蹬掉了。 “不用盖也行……我不冷。”俞璟阳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唧，随即一个翻身，面朝着宋子谭睡。 “好，那不盖了。”宋子谭从善如流。 俞璟阳睡相很乖，几乎是静止的，看来是真的累坏了。宋子谭看着看着，困意也漫了上来。 俞璟阳说得对，他确实被吓到了。吓到心脏发麻、吓到双腿发软，紧张到双手发颤……但他还是做到了。 做到了在俞璟阳需要的时候，维持冷静，短暂的变得沉稳可靠。 可当危机过去，心跳平复下来后，他又变得弱小。 那十分钟的长大像一幅幻影，消失的无影无踪；也像聚光灯掉落时，照出的、短暂高大的影子。 灯光熄灭后，他又变回了原来的他。那个在接近真相时，下意识逃跑的他。 两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最后被刘姨的敲门声唤醒。俞璟阳醒来后便径直钻进浴室冲澡，留下宋子谭独自应对热情的长辈。 本来从学校回来就想洗的，但他太累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洗澡，睡觉时连衣服都没有没换。 现在睡醒了，站在镜子前，他才迟钝地意识到上午发生了什么。 他试图回忆起那个梦，却发现自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一点印象也没了。 俞璟阳懊恼地洗完澡出去，头发都没吹，正往下淌着水。正在吃饭的刘姨看他这样，赶忙放下碗筷走上前：“哎呀宝贝，头发上都还挂着水呢！又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俞璟阳恍然回神，含糊应道，“不知道。” 刘姨拉着他往卫生间走去，要给他吹头发。这时餐桌旁的宋子谭已经站起身，自然地接过任务：“我来吧奶奶，你去吃饭，等会儿凉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吃好了。” 刘姨看他这么积极，也不和他争了，乐得清闲地把手里的人推给他，笑着说：“好好好，你去，你去。” 俞璟阳被宋子谭接手后，才终于有空隙说话，他小声抗议道：“我自己来…” “来什么来啊，站好，水都快滴到脖子里了。”宋子谭不由分说，推着他的肩把人带进了卫生间。 吹风机的嗡鸣掩盖住了周遭的一切。宋子谭的手指穿梭在湿润的发间，提议道：“晚点我们出去走走吧。” 俞璟阳百无聊赖地转着洗手台上的魔方，随口问：“去哪里？” “嗯……逛商场？或者去街上走走？” “去商场吧，我想买零食。” “嗯。”宋子谭当然没意见，他能愿意出门就好。 过了一会儿，俞璟阳停下转动魔方的手，抬起头来，对身后的人说：“我次我来付。” 宋子谭依旧没意见，回复：“好，你来付。” 下午三点，太阳隐隐归西，阳光变得温和。窝在沙发里打了几个小时蛇蛇争霸的“羊”被宋子谭拎了出来，放到了暖融融的阳光下。 俞璟阳穿了件白灰色的美式撞色夹克，下身是条纯黑的阔腿裤，走起路来布料随风晃动，带着几分随性的时髦。跟在他身后的宋子谭还穿着校服短袖，推着购物车。 咋一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俞璟阳是哪里来的明星练习生，而宋子谭则是他身边那个最接地气的助理兼保镖。 俞璟阳走在前面，看也不看便往车里扔着各种包装新奇的零食，不管好吃与否，全凭眼缘。他甚至不需要考虑浪费的问题，因为总会有龚裴和俞程帮他解决掉。 看着又一包图案可爱的饼干被丢进来，宋子谭看着，再次清晰地的意识到：俞璟阳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 但这份优渥并未让他变得骄纵，反而沉淀为一种不显山露水的底色，让他能在普通学生的身份与不经意流露的矜贵之间自如切换。 因为平时没有半点架子，也没有少爷脾气，人接物温和有礼，这份骨子里的教养总让人轻易忽略他优越的外在条件，只看见他内里的纯粹与柔软。以至于宋子谭时常会忘记，这个长相乖巧，性格温顺的同桌，是程安公司掌舵人的独子，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走到饮料区，俞璟阳停下脚步，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流连。他拿起一瓶包装精致的果汁，发现含有酒精成分后，又乖乖放了回去。转而拿起旁边的汽水，指尖在罐身上轻轻摩挲，犹豫片刻，还是放回了原位。 “想喝就拿一罐吧。”跟在身后的宋子谭忽然开口，“你尝一口，剩下的我来解决。” 俞璟阳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最终摇了摇头，默默走向前面的酸奶区。 但那只汽水罐上残留的温度，却被后来者悄然接续。 宋子谭自然地拿起那罐被放弃的汽水，放进购物车。抬眼时，看见俞璟阳正抱着两排酸奶往回走，经过饮料柜时，又顺手扫走一排小青柠汁。 收银台的扫描枪“嘀嘀”作响，很快将所有商品清点完毕。收银员报出一个数字，宋子谭下意识地就去摸手机，却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回家，身上也没有手机。 他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俞璟阳上前一步。并没有立刻付款，而是俯身，从那堆琳琅满目的零食里，挑出了几样他现在就想吃的放到一边。然后才将剩下的商品示意给收银员，并递过去一张黑色的卡片，同时轻声说：“麻烦一下，除了这些，其他的请帮我直接安排送到家，谢谢。” 他的语气寻常自然，仿佛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流程。 年轻的收银员显然愣了一下，接过卡片时态度都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恭敬，她快速看了一眼卡片，立刻点头：“好的先生，请您提供一下地址，我们稍后会安排专人为您配送。” 俞璟阳报出一串地址，语速平稳，显然是早已烂熟于心。 就在他与收银员确认信息的间隙，一旁的宋子谭早已自然地绕到那堆待配送的商品旁，眼疾手快抽出了几样自己的，接着自然地塞进了俞璟阳正在装点的那个小购物袋里。随后提起来颠了颠，分量刚好。 走出几步，俞璟阳就拆了那包包装精致的饼干，一边打量着沿街店铺的橱窗，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 下一秒，他便猛地站定，转身对身后的人吐了吐舌头，叫道：“难吃。” 宋子谭脸看他都皱成一块了，心想高低得尝尝这到底有多难吃，结果吃到便后悔莫及了。他拿起包装来一看，上面赫然印着“芥末味”三个字。 好了，宋子谭这下是彻底明白了——俞璟阳选零食，完全是外貌协会。哪怕包装上明明白白写着“非人类口味”，只要图案够好看，他都愿意去冒险试一试。 原来这就是外表的重要性啊。 “原来外表真的会骗人……”宋子谭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 他边走边打开那罐汽水，“啪”的声响果然吸引了俞璟阳的注意。宋子谭把罐子递过去：“喏，履行承诺。你先尝一口，剩下的我喝。” 见俞璟阳有些犹豫，他压低声音补充：“不会告诉你爸爸的。” 俞璟阳这才接过罐子，小心地抿了一口。可这次的感觉却和上次的截然不同——冰凉的液体刚咽下，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就扼住了他的喉咙，连鼻腔都瞬间被堵塞了。他勉强压下不适感，急促地喘了口气。 “怎么了？”宋子谭立刻扶住他的胳膊，声音紧张。 “没事，”俞璟阳摆摆手，呼吸已经平复，对他解释道，“刚才有点呼吸不畅。” “真的没关系？”宋子谭眉头紧锁。他分明看见俞璟阳喝得很慢，根本不存在呛到的可能。 俞璟阳把汽水塞回他手里，故作自然：“可能喝太急了。” 宋子谭盯着他看了片刻，默默将汽水放到一旁的路边椅上。“不喝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去找家店坐坐。” 他想起医务室里俞璟阳苍白的脸色，想起那些药盒上的说明。有些事，不是装作看不见就不存在的。 宋子谭的视线在俞璟阳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提起那个装着零食的小袋子，另一只手虚搭在俞璟阳的肩上，带着人转向了一家看起来安静明亮的甜品店。 “进去坐坐。”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俞璟阳顺从地跟着他走进店里，在靠窗的卡座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安静地看着宋子谭点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推到自己面前。 “我真没事了。”俞璟阳小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暖的杯壁。他其实想喝冰的，但现在这种情况又不太好说。 宋子谭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脖颈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细链上。咖啡馆里俞程那句沉重的“我有我的原因”言犹在耳。 “俞璟阳，”宋子谭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愿惊扰这一刻的宁静，“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些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你会生气吗？” 俞璟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还是想了下那个“如果”。他轻轻开口，“如果你的原因可以被我理解，那应该不会生气。” “是吗？”宋子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嗯，是吧。”俞璟阳朝他肯定地点头，眼神干净单纯。 就在这时，俞璟阳放在桌上的手机无声地亮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爸爸]。 1.怎么又是1:35？昨天也是这个时间[化了]。不过我写了5200个字！！！(虽然其实是有意卡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经久不愈 第44章 爱和尊重 俞璟阳接起来，轻声叫了声：“爸。” “在哪儿呢？”俞程在那头问。 俞璟阳的目光下意识瞥了眼左手腕上的黑色手环，答道：“商场。” “大概什么时候回家？”俞程又问。 “嗯……”俞璟阳看了眼对面的人，回道，“两个小时后。” “到时候小谭也一起回来吃饭的，吃完让你哥送你们去上晚自习。” 俞璟阳应了声，接着俞程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别吃太多冰的”，这才挂了电话。 工作日，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商场里的人不多，但也不会显得空旷，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俞璟阳觉得放松。店内的音乐舒缓，像两人的背景音。俞璟阳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不在家，回响有人照顾吗？” 宋子谭家里人那么忙，他不在家，那狗狗怎么办呢，请了保姆吗？ “有保姆照顾。”宋子谭答道。 果然，和俞璟阳猜想的一样，他淡淡笑了下，说：“原来它也是个小少爷呢。” “你不是吗？”宋子谭单手撑着脸，补充道：“你也是个小少爷。” “我哪有……我还好啊。”俞璟阳吸了口蜂蜜柚子茶，跟他说，“你比我还少爷呢。” 宋子谭笑着问他：“我哪里像？” 俞璟阳想了想，还是犹豫道：“就……气质，还有性格吧。” “噗哈哈哈……”宋子谭忍不住笑出声，半侧过脸去，肩膀微微颤动。从俞璟阳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笑弯的眼角和那颗若隐若现的虎牙。 俞璟阳看得有些出神。 怎么会有人笑起来像在发光呢。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瞬间褪色，整个世界只有他是亮的了。 「当你出现在我这亩田地时」 「我的眼里再无他方的倒影，」 「连背景也变得朦胧暗淡——」 他忽然想起向日葵的花语——[我的眼里只有你]。 宋子谭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俞璟阳经常这么认为。相比之下，自己反倒显得正常多了。 不过……他的这副“奇怪”，好像只会在自己面前展露而已。像一道难解的题谜。像一扇幽暗的门。 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 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俞璟阳再次抬眼，望向那双笑眯眯的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凝重。 “怎么了？”宋子谭看着他问。他的眼睛里闪着店内的氛围灯光。亮亮的。 俞璟阳没问宋子谭为身上为什么会有自己的药，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看着对面不断变化的表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轻声问——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补道，“爸爸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裴哥和刘姨对我好，是因为爸爸帮助过他们，所以才对我好。那你对我好——是因为什么？” 俞璟阳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每一句都像一片鸿毛落在他的心脏上，盖住了心跳。宋子谭压下内心的躁动，面上毫无波澜。他平静地回答道：“因为你有种会让人不自觉想对你好的魔力。” 俞璟阳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垂下眼眸。他想到了许惠夏。 但也只是抿了抿唇，抬眼时准备说点什么，宋子谭却再次开口，温柔的声音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到的严肃，但又没有真的很凶，像是在开导一个单纯的孩子一般：“我要再纠正你一点。” 俞璟阳淡淡的看向他张合的唇瓣，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俞叔对你好，是因为他爱你。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你爸爸对你好一定是因为他爱你。爱，加上血缘，不管是不是唯一，他都会爱你。” 俞璟阳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都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说出来的话语里面藏着的异议，却被宋子谭轻松地纠正了，并将正确答案摊在他面前。 是因为——“爱”。 血缘只是给了彼此一个成为家人的机会，而爱，才是最终决定我们是不是。 所以，爱，是必要条件，而血缘，只是最普遍的充分条件。 直到出了商场，俞璟阳的脑海里仍在回响着这句话。他忽然又意识到，世界上没办法靠强迫得到的两样东西，他都毫不费力地从父亲那里得到了—— 这个认识，让他对俞程给自己的爱有了更具象的表达。 「本能之爱。」 一种先于理性思考、源于生命底层驱动力的爱。 每个成为父母的人都拥有的‘爱的答案’，却极少父母能做到、给予孩子最基本的——“爱”和“尊重”。 金钱和陪伴都是次要的，但这两样却是必要的。缺一不可。对孩子给予了这些、并且孩子能自己感受得到，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拥有了一个孩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买了支香草味冰淇淋，俞璟阳的外套在出商场的时候就已经脱了，现在正挂在宋子谭结实的臂弯上。 宋子谭看了眼身旁的人，突然开口：“当时我好像听见你爸叫你不要吃冷的？” 俞璟阳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回道：“他说少吃，没有不可以吃。” 宋子谭又看了一会，才在心里慢吞吞地回了个“行”。并用挂着衣服的那只手肘碰了碰俞璟阳：“看，那有卖金鱼的。” 宋子谭用吃完冰淇淋的脆筒指向不远处的小摊。 周围围了挺多人，也就他身高优势加视力好能看到了。俞璟阳瞅着那圈人，吃着冰淇淋的嘴停下来，转回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宋子谭也说不上怎么了，就是突然想象到：俞璟阳某天早上醒来，出门时路过玄关口时，看到那个大鱼缸里浮起的那条金鱼尸体的画面。他三两口把剩下的脆筒塞进嘴里，拍了拍手，故作自然道：“没怎么，就想过去看看。” 接着又扭头看向俞璟阳的侧脸——长长的睫毛翘起，嘴唇被冰淇淋冻得殷红，不时从里面伸出一截嫣红的舌头…… 宋子谭看得喉结滚动了几下，问：“你想养吗？” 俞璟阳停了片刻，又缓缓舔了一口冰淇淋，目光从人群缝隙中那些游动的红色身影上掠过，摇了摇头：“我养不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俞璟阳认为养了就得对它们的生命负责，而他目前并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于是坚持道：“不行。家里那缸金鱼都是我爸爸在照顾，我真的不行。” 宋子谭若有所思的沉默几秒，才试探性地问出口：“我发现……里面好像少了条鱼。” “嗯？”俞璟阳疑惑地转过头来，随即想起什么，“哦，爸爸说他送了条给朋友。” 他陪着宋子谭往那个小摊走去，却在距离人群几步远时突然停下，对前面的人说道：“我就不过去了，”他把手里所剩无几的冰淇淋往前举了举，“怕蹭到他们衣服上。” 宋子谭看着他，虽然存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叮嘱让他呆在原地，自己马上回来。俞璟阳吃着脆筒，乖乖点头，站在原地看着宋子谭钻进了人堆里。 附近的暗巷不少，也就这片小广场热闹些。幼儿园放学得早，广场上多是带孩子出来活动的家长，那个卖金鱼的小摊全靠孩子们的好奇心才围起了一圈人。 宋子谭一个苦命高中生挤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带孩子的妈妈们不时侧目看向这个身穿校服的帅气少年，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总能让人忍不住分神。 但可惜，这位少年眼里只有那几条自己看上的小金鱼，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打探的目光。可当他从人群中走出来时，原本站在原地吃着脆筒的乖乖小孩却不见了踪影。 宋子谭走到俞璟阳刚才站的地方察看，发现对方连个脆筒渣渣都没留下。 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巷子里。 俞璟阳背贴着潮湿的墙面，双手松弛地垂在身侧，一把生锈的匕首正轻轻抵住他的下颌，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但他还是配合着微仰起头。 持刀者像个混混，比俞璟阳高出约五公分，黑黄渐变的发色在巷口透进的光线下显得斑驳。对方唇上的银钉随着呼吸微微闪动，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凝固。 俞璟阳看了他的脸半响，淡淡地开口：“我们认识吗？”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当然也没有害怕。 混混歪了歪头，匕首顺着俞璟仰头的弧度又推进半分，锈迹蹭在他的皮肤上。 "现在不就认识了。" 就在这时，巷子口几个正在抽烟的黑衣男人突然往里面看来，混混感觉到背后发凉，扭头望去。三个身高体壮的男人正好同时转回头，继续聊着天。齐放瞬时松了口气。 而他面前的俞璟阳，却因为对方的一个转头，从侧脸认出了此人——医院里那个推轮椅的黄头发青年。 意识到这点他更加放松了，听着对方开始说他的目的。 “俞、璟、阳，”混混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是叫这个名吧？” “小少爷，借哥点儿钱，哥保你在学校不受欺负……” 俞璟阳看着他一脸痞气的样子，默了两秒，垂下眼，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递给他，淡声道：“我身上只带了五百，够你救急吗？” 那混混看样子是愣住了，微张着嘴。 他跟俞璟阳也有小半个月了，本来还想着拿不到就把人揍一顿的，看他这么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主，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手了。 混混冷哼一声，呲牙咧嘴道：“你等着，我有钱了立马就还你！不欠你这少爷的人情！”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了纸和笔，垫在墙上开始写东西，俞璟阳站在一旁，看不清也没上前。 直到混混把那张纸递给他，指着一处空白，对他凶道：“在这儿，写上你的名儿。”俞璟阳才看清对方写得什么。 欠条。白纸黑字。 俞璟阳的视线晃过上面一堆鬼画符一样的字体，落在下面的欠款人姓名上：「齐放」。 齐放已经靠在墙上开始写第二份了，俞璟阳看着手里没有套笔筒的笔芯，犹豫几秒，还是选择了签名。顺便把齐放那个小写的“500元”划掉，在旁边换成了大写，用小括号标注了小写金额。 齐放把另一张递过来的时候，把俞璟阳手上这张拿过去瞧了瞧，视线在某个地方停顿了下，接着便将纸折了几下，塞进了外套里。 俞璟阳本想说不还也没关系，但是，齐放好像是个很要强的人。他把那支笔芯递给他，“还给你。” 齐放对他一摆手，往巷子深处走去，愉快的声音幽幽传出来：“不用了——小爷我路上捡来的，不值钱。” 好吧。 俞璟阳一甩手，把那支笔芯扔在地上，有些后悔地拍了拍手。接着忽然想起，宋子谭好像让他别乱跑，在原地等他。 俞璟阳开始往出口走去，步伐无意识地急切，回神间刚好听见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俞璟阳！俞璟阳——” 是宋子谭的声音。 俞璟阳下意识抬腿跑了起来，往面前那扇没有门、正发着光的世界奔去。 残阳撞入深巷，少年穿堂而过。俞璟阳迎上光时踩住了一道影子，刚好撞进宋子谭怀里。 宋子谭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将人给抱稳了。 他喘息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睁眼就对上了俞璟阳的视线，两人均是一愣。 霞光在他们侧边拉出长长的影子，宋子谭眼神一亮一暗，语气变得严肃，对怀里人说道：“不是叫你别乱跑，叫你在原地等我吗？怎么一出来就找不见人了呢？找了你半天。” 宋子谭越说越急，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更严肃。俞璟阳看在眼里，推了推他，从他身上离开，转身就走。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 宋子谭站在原地，没得到俞璟阳的半点回复，忽地意识到什么。 他抬腿几个大步追上去，扯住了对方手腕：“去干嘛了？”宋子谭追问一句，接着又放缓了语气，补充道，“那种地方黑漆漆的，一看就不安全，你没受伤吧？” 俞璟阳下意识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下巴，下一秒脸颊就被人捏了起来，向上抬起。 宋子谭看着他下颌那一小块泛红的皮肤，心疼地用大拇指刮了刮，俞璟阳微微皱眉，宋子谭立马撒手，紧张地问：“很疼吗？” 俞璟阳看了他三秒，才小声解释道：“不是……是你捏得太用力了。” “脸疼。” 俞璟阳白皙的脸颊又红了两小块。宋子谭立马把人捞过来揉揉搓搓道歉了一通，俞璟阳这才对他说，“发现有人跟我，我去找他了。” “然后呢？”宋子谭一惊，立马追问，拳头都不自觉握紧了。 然而俞璟阳却一脸平静，“没什么事。他找我要钱，结果是借钱。他还给我写了张欠条。” 俞璟阳把大概的来龙去脉和宋子谭讲了一遍，宋子谭听得心里阵阵后怕，告诉他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应该等到自己一起。 “一个人太危险了！他还有刀。” 俞璟阳却只是冷静的说：“他是好人，不会伤害我的……而且我们见过。” 宋子谭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结论，但还是认真地告诉他：“人的善良都是有限的，但恶却无限。” “因为我们的善行会有能力和意志的限制，但是恶行的形态和破坏力却是没有尽头的。你不会读心，没办法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万一他下一秒就用那把匕首刺向你——”宋子谭看向他，“你会怎么办？” 道理他都懂，但是俞璟阳永远固执。 他依旧坚持自己的主见：“他不会的……” “他还有家人。” 1.[抱抱]终于是更上新了哈，可喜可贺[哈哈大笑]！！ 2.小宋因为找不到人，怕他出事才急，语气不自觉就有些咄咄逼人。小羊觉得他语气太凶了，又想哭。小羊除了小时候许凶过他以外几乎没被凶过骂过，正是因为俞程从来没凶过他，所以才养出了小羊这种好性格的人。[摊手] 3.我好友说次要和必要在文学意义上互搏了，但好在，天塌下来都有小羊的智商顶着[化了][抱抱]真的是很好的羊。能承担妈妈犯的小错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爱和尊重 第45章 是谁说的 回到家，因为有客人要来，大家都早早到齐了。刘姨做主厨，俞程和龚裴在旁边打下手，三人忙活一通，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八道菜。 两人一进门，就被前来迎接的刘姨一阵嘘寒问暖，连宋子谭都有些招架不住。他一手拎着只水袋，七尾金鱼在澄澈的水里游动；另一只手搭着俞璟阳那件死活不肯穿的外套。 从巷口到家门口，他催促了一路，可对方一直以“快到了”为由拖延着，一直拖延到家门口。 刘姨上来就摸了摸俞璟阳的手，惊呼一声：“哎呀，怎么有点凉呢？是不是冷啊？不是带了外套吗。” 俞璟阳摇头，轻声答道：“不冷。”便侧身往厨房走去，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 轮到宋子谭了，刘姨接过他手里的水袋，也牵了牵他的手，眉目舒展开来：“你手可比他的暖和多了呢，一看就是身体很好的人呐。” 宋子谭笑了笑，推着老人家进门，“他身体也不差啊。” 这倒是让刘姨摇了头，刘姨朝正在厨房观望的那个身影看了一眼，确认他听不见，才压低声音对宋子谭说：“只是看起来好罢了……他体质很差的，也就这两年被我们看着才养好了些。” 她回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宋子谭脸上，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感慨：“小谭啊，刘姨要谢谢你啊，”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重复道，“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宋子谭对她刚才说的话感到云里雾里，那句“只是看着好了”像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他心上。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弯起眼角，接过刘姨手里的水袋。 “我去把鱼安置好。” 他转身朝玄关的鱼缸走去，背对着那片温暖喧嚣，动作轻柔地将新成员倒入水中。一条条艳红在水面荡出波圈，又在波圈消失之前四散逃开。 水面晃动间，他看见俞璟阳从厨房晃了出来，指尖沾着点偷吃蹭到的酱色，正低头认真地用纸擦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人抬起头，隔着游动的红与晃动的水波，对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宋子谭忽然觉得，刘姨那没头没尾的感谢，或许根本就不需要缘由。 这餐饭吃得热闹。 俞程因为中午缺席了孩子们的午饭，晚饭时热情更甚，不断招呼宋子谭多吃点。刘姨更不用说了，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连声让他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满桌的欢声笑语中，唯独龚裴显得格格不入。 他全程没怎么动筷，戒备心极强，全程都在暗暗审视着宋子谭的一举一动。 宋子谭早就察觉到了那道审视的目光。他非但不觉得不自在，反而在龚裴又一次看过来时，坦然抬起眼，迎上对方的视线，甚至还礼貌地笑了笑。 这落落大方的反应，倒是让龚裴微微一怔。 他本想继续观察，却被俞程的一个眼神轻轻打断。俞程知道他对俞璟阳“身边”的人都有戒备心，便用目光示意他不必过度紧张。 龚裴接收到这个信号，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终于拿起筷子，将审视的目光暂时从宋子谭身上移开，转而投向正安静吃饭的俞璟阳，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担忧。 上午俞璟阳出事的时候他就想跟过去，但因为他自己也要上台讲报告，走不开，只能看着俞程独自一人离开。现在终于见上了。即使俞璟阳看起来一切正常，面色平静地吃着碗里的餐食，他也依旧有些放不开。 直到俞璟阳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时，他才收起脸上凝重的神情，对他莞尔一笑。 俞璟阳看不懂他在笑什么，这种时候他又会和自己较劲一会——为什么大家总是怪怪的。 在他眼里，每个人都开始逐渐变得奇怪。但这种‘怪’又只会偶尔显现出来。或者说是，偶尔能被自己察觉到。 俞璟阳垂下眼，盯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饭，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 他其实不怎么饿，今晚不吃也是可以的。但又因为有宋子谭在，他改变了主意，勉强吃了点。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自然地拿走了他面前那只空碗。 宋子谭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温热的汤，轻轻放回他面前。碗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快要钻进牛角尖的思绪。 俞璟阳抬头望着他，听见他说，“喝点汤。” 俞璟阳张了张嘴，到最后也没把“我不想喝”这几个字说出来。他抿了抿唇，小声对宋子谭说：“谢谢。” “不用谢。”宋子谭应他。 龚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先前紧绷的心弦，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几分。 饭后，离上课的时间也不早了。刘姨收拾着碗筷进了厨房，龚裴跟进去帮忙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餐桌上，俞程正和宋子谭说着等会上晚自习的事宜，话音刚落，俞璟阳却突然开口。 “我不想去学校了。” 这是开学以来第一次。俞璟阳第一次开口说不想去，还是以这么直接的话语，没有任何的铺垫与修饰。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愣住。 不过当俞程回过神来，也明白了儿子的担忧。他眼里闪过一眸难掩的心疼，但很快便消失不见，没让对方察觉到一星半点。 俞程温和地握住俞璟阳的手，安抚道：“那就再请一下假，今天先不去了。”说话时，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儿子食指关节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你回房间休息一会，洗个澡睡个觉。我们明天再说。” 俞璟阳看着俞程的表情，试图解读出他的情绪，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有些沮丧地垂眸，感受俞程那双温暖而粗糙的手，看它一下下抚过自己指节上那块敏感的皮肤，直到周围泛起淡淡的红。他又试图从父亲平静的语气里分辨出隐藏的情绪，却依旧什么也读不出来。 俞璟阳在心里叹了口气。迟缓地对俞程点了下头，答道：“好。”声音喑哑发涩。 宋子谭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扇门轻轻合上。他才转头看向俞程，结果对方只是对他扬了下下巴，眼神里却是无声的托付：“去吧。” 于是宋子谭便抬腿，穿过客厅，停在俞璟阳的房门前。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里面的声息。然后才抬手，用指节极轻地叩了两下门。 “俞璟阳，”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低沉而清晰，“是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应。 但几秒后，对方的声音清晰有地传了出来：“你进来吧——” 宋子谭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俞璟阳走向阳台的背影。他跟过去，脚步轻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直到前面的人停下，他才跟着止步。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俞璟阳没有回头，外层的头发被风揉得凌乱。 最近可能真的要正式入秋了，因为夏天已经玩腻了伪装的小把戏。 现在的晚风透着属于秋天的凉意，俞璟阳穿得单薄，站在阳台边，显得孤独又脆弱。宋子谭站在原地，吹过俞璟阳的风也刮过了他。 半响，他开口：“为什么不想去了。” 宋子谭的语气里没有带着疑问，像是一句自言自语。 俞璟阳没有回他，也没有动作，两人僵持着，寂静在他们相隔的距离中泛起。 终于，宋子谭又说：“外面太冷了，进来吧。” 俞璟阳这才回头，看向他。但眼神里的空洞却把宋子谭吓得心脏漏了一拍。 他又一次动作比思维快地走过去，拉起俞璟阳的手腕，把人拖进怀里抱着。感受到对方皮肤的凉意。他不敢再问为什么了，其实他也并不是很想知道，只是希望对方能亲口跟他说说而已。 怀里的人很安静，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宋子谭才感觉到俞璟阳把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宋子谭。”他的声音闷闷的。 “嗯。” “我是不是很麻烦？” 宋子谭收紧手臂，把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上。“不是。” “可是我觉得是。”俞璟阳的声音很轻，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变得轻盈，像是随时会散在风里，消失不见。感觉俞璟阳在他怀里喘了口气，“我总是出错。今天在学校里……他们都在看我。” “所有人都在看我……” 原来是这样——宋子谭忽然明白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惊恐发作，那些好奇或担忧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压上了一道重量。所以俞璟阳才会往回走。 走向保护罩里的那个初始点，那个温房。 “他们没有恶意的…”宋子谭轻声安抚他，解释道，“他们只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俞璟阳的声音更低了，“可是我有点怕。我觉得他们已经发现了、发现了我不正常。 “是谁告诉你你不正常的？” 宋子谭将他推开一些，去看他那双暗沉的眼，再次开口：“是谁说的？” 俞璟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这个问题刺到了。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人说。”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告诉自己。毫无说服力。 他不敢去看宋子谭的眼睛，于是偏开头，看向阳台角落里的那棵开始枯萎的桂花树，再次强调，“是我自己感觉到的，没有人说。” 宋子谭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医务室里俞璟阳颤抖到拿不稳杯子的双手，想起他吃药时顺从又麻木的表情，想起他总是不自觉地与人保持距离、站在热闹人群的边缘时的那种姿态。 “听着，”宋子谭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告诉他，“你只是生病了。就像感冒会发烧，肠胃炎会肚子疼一样。你的情绪也会生病，但这并不代表你不正常，这不是证明。” 俞璟阳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貌似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消散。 “记得吗？”宋子谭放柔了自己的声音，“你刚才还说齐放是个好人。那你就不能也对自己也好一点？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 晚风吹起俞璟阳额前的碎发，他眨了眨眼，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掉进了宋子谭温热的掌心里。接着又从上面落下泪水。 宋子谭用拇指轻轻地擦拭那些泪滴，也没想过要去止住它的出现。 “你不是不正常，”他重复道，声音坚定又带着蛊惑，“你只是需要休息。就像现在，你累了就说不想去学校，这很正常。我也会这样。” 俞璟阳终于缓缓抬起手，抓住了宋子谭捧着他脸的一双手腕，问：“真的吗？” “真的。”宋子谭受不了他这副样子，便又把人重新搂进怀里，“我保证。” 在渐暗的天际下，两道轻浅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中间那条边缘线渐渐消失，融合之下，填充进了一样的颜色—— “今晚我先去看看情况，放学后告诉你答案。” 俞璟阳知道他指得是什么，于是毫不犹豫地对他点点头，说：“可以。” 宋子谭在心里感慨他的好哄程度，也庆幸他的好脾气。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像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可怜样，却会因为自己的一句承诺而重新振作起来。 他终于把人拉进房间，拉上了那扇不断进风的玻璃门，把俞璟阳安放在沙发上。 “那说好了。”宋子谭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我去上晚自习，你好好在家休息。等我回家，就把学校里的事告诉你。” “好的。”俞璟阳被捏了后颈也不恼，仰头乖乖回应。 宋子谭临走前，又朝他伸出手。俞璟阳虽然不理解这个突如其来的握手仪式，但还是乖顺地把手攥成拳，轻轻搭在对方温热的掌心里。 他抬眼，看见的是对方明显地柔和下来的眉眼——宋子谭在因为自己的这个动作而高兴。他想，那就这样吧。不理解也没关系，如果这么做能让宋子谭开心些的话，他愿意偶尔配合一下对方这些看似无理头的小游戏。 因为，他也想让宋子谭开心。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模糊的城市背景音。 俞璟阳抱着膝盖在沙发上蜷缩了一会儿，正打算起身去洗澡，却忽然想起什么。他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诗集，从某页间取出那张折叠整齐的纸。 是上次他要宋子谭画的小羊。 小羊和萨摩耶各在纸张的一角，没办法靠在一起。俞璟阳拿起桌上的笔，翻开诗集的扉页，将这两只小家伙描画了上去，但这次，它们却紧紧贴在一起。 小绵羊的脸被挤出了半个小括号，外圈的绒毛都陷了下去，而那只萨摩耶则吐着舌头，笑得眼睛弯弯。 俞璟阳自己欣赏了半分钟，拿出手机拍了张照，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去洗澡的。 忘关的暖黄书灯光下，诗集轻轻合拢扉页，盖住了这天的糟糕。 1.哈，哈哈，写得有点长。不过，中秋节快乐啊(虽然晚了一天) 2.两小只关系又变好了呢。其实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小宋在和俞璟阳相处久了变了呢，因为没有重点描写过小宋那边，但是我自己写着就能感觉到——他变了。[抱抱]不知道是不是长大，反正海浪变得缓慢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是谁说的 第46章 秋天到了 第二天一早，上早读之前，俞璟阳最终还是踏进了高二(3)班的正门。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他感到几十道目光同时落在身上。他强迫自己不要低头，不要回避，这样会显得很奇怪，但每一步都依旧走得异常艰难。 他在脑海里反复回响宋子谭说那几句话时的语气，试图让自己不那么紧张。 昨晚俞璟阳强撑着安眠药带来的困意，在等宋子谭的消息。终于，在十点出头的时候，他收到了回信—— [Puppy]：小羊小羊，一切正常o(≧v≦)o。 [Puppy]：就祝好和陈艺树、刘子奇和陶帆还有沈梦婷那几批人来问了一下你的情况，他们都没有说什么，只是表示了对你的担心。 [Puppy]：你来吧，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他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像是在念一句能给予他勇气的咒语。 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座位时，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旁边掠过，伴随着熟悉的、刻意压低的大嗓门： “我靠俞璟阳你可算来了！快快快，数学卷子最后一题你写了没？答案是不是根号三？我跟你讲我算了一早上……” 祝好像一颗炮仗一样砸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一边疯狂翻着书包，一边头也不抬地嚷嚷，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俞璟阳只是请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病假。 那些落在俞璟阳身上的目光，因为祝好这咋咋呼呼的打岔，瞬间散去了大半。 俞璟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看着祝好那颗毛茸茸的、埋首在书包里的脑袋，又抬眼，对上不远处宋子谭含笑的视线。 宋子谭什么也没说，只是对他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 那一刻，堵在胸口的某种东西，仿佛“啪”地一声，轻轻破了。里面胀着的气漏出来，转化成了他终于开始呼吸了的空气。 “嗯。”俞璟阳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他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那份折得整齐的试卷，递到祝好面前。 “是根号三。”他说。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桌角，暖融融的。早读的铃声适时响起，教室里渐渐被朗朗书声填满。 他坐在这里，一切如常。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至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 课间休息时间，俞璟阳从自己提来的袋子里，拿出了几个印着乳牛标记的长方形纸盒，先将它们整齐排开放在桌上，清点了一下数目，犹豫片刻后，将其中一盒率先推到了宋子谭面前。 “给你饼干。” 宋子谭看着推动长方形纸盒细长的手指，又抬眼看向俞璟阳，笑着问：“为什么给我？” “没有为什么。”俞璟阳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开始继续分发这些设计简洁精致的盒子。祝好、陈艺树、陶帆……昨晚在宋子谭信息里被提到名字的人，几乎人手一份。 分完这些，他手里还剩最后两盒。他一手捏着一盒，有些焦灼地走向二组中间段的位置。 庄众正埋着头，专注地预习第一节课的知识点，笔尖在书上划出沙沙的轻响。一道阴影落在书页上，面前的光线一下子暗了几个度，他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俞璟阳站在他桌旁，神色有些拘谨。 “这个，”俞璟阳将其中一盒饼干放在他摊开的书页旁，声音不大，“昨天，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啊，”庄重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庄众发出了一个单音节，显然有些意外。他看看饼干，又看看俞璟阳，随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不用也可以的。我们都是一个班的，应该的。” “还是要谢的。”俞璟阳站在原地不动，半分钟后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总之，你收下吧。” 庄众朝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那行，我收了。”接着又问，语气沉稳而真诚，“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还剩下一盒是沈梦婷的。俞璟阳朝前排走去。沈梦婷正和同桌说笑着，转头看见他，笑容温和了几分。 “俞璟阳？”她轻声打招呼。 俞璟阳将最后一盒饼干递过去：“昨天，也谢谢你。” 沈梦婷接过饼干，眼睛弯了起来：“谢谢你呀。不过我真的没做什么，当时都快吓坏了，是班长反应快。”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根棒棒糖，自然地递给俞璟阳，“这个给你，这个牌子的糖很好吃的。” 这份意料之外的善意让俞璟阳愣了一下。他接过棒棒糖，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呀。”沈梦婷笑着将饼干收进抽屉，道：“要上课啦，快回座位吧。” 宋子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俞璟阳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分享活动，对于俞璟阳来说，是一场多么了不起的、笨拙又真诚的社交远征。而他带来的，也不仅仅是饼干，是他小心翼翼捧出的、名为“感谢”的善意。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俞璟阳刚好踏着铃声回到座位。前面的祝好立即俯下身子，半挡着脸，做出一副“偷感”很强的样子，手还不停地在饼干盒里摸索。 趁着老师还没进教室，祝好扭头看向俞璟阳，嘴里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全都是一个味道的？” 俞璟阳正在整理课本，闻言想也没想，诚实回答道：“因为我喜欢吃这个味道的，所以家里只有这个味。” “哦~”祝好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趁机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不过确实好吃！”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推开，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祝好赶紧把饼干盒塞进抽屉，迅速坐直身子，期间还顺手在陈艺树背上拍了拍，“大树，你课后练习写了吗？” 宋子谭在后面看到这一幕笑得肩膀直抖，一旁的俞璟阳疑惑地看向他。看不懂，才问：“你在笑什么？” “想知道？”宋子谭双眸含笑地看着他。 俞璟阳诚实点头，“嗯，想知道。” “那你过来点。”宋子谭朝他勾勾手指。 俞璟阳迟疑了一下，还是倾过身子来，睁着双干净单纯的大眼睛看着他，睫毛疏朗。白皙的皮肤隐约可以看到底下淡蓝色的血管。 宋子谭看着他，低下头，俯在他耳边小声解释：“祝好把手指上的饼干碎擦艺树后背上了。” 嗯？ 俞璟阳愣了下，把目光转向那个背影，发现刚才被祝好拍过的地方确实留下了一点细小的饼干渣渣，并不明显。不过证实了祝好这个行为后，俞璟阳这才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他好坏。”俞璟阳小声说。 “那可不，坏着呢。”宋子谭调侃完，又靠在他耳边轻声补道，“还是我们小羊乖。” 俞璟阳不回话了，开始看陶礼正在讲的题。但是耳尖却泛起了点不知明的红。 昨晚，俞程在俞璟阳房间看着他吃完药爬上床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开始关心起白天那场突发事故的起因和过程。 俞璟阳的记忆早就模糊了，答得笼统。俞程也没勉强他，只是告诉他：“要谢谢那些帮助了你的同学们。如果明天你去的话，我让小裴去准备些零食之类的，你们小孩子都喜欢。也不贵重，不会有压力。” “或者今晚我让刘姨去烤些曲奇……啊，你还没说去不去呢。”俞程扶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俞璟阳陪爸爸坐在床边，穿着一套纯棉的春秋款睡衣，双臂抱着自己的腿。 他还在等着宋子谭的回复，但也还是开口回拒了俞程的第二个提议：“很晚了。不要麻烦刘姨了。”俞璟阳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让她休息吧。” 俞程本来也没真要叫刘姨上来烤曲奇，但看儿子这认真样，还是紧了紧臂弯，又抬起另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揉了揉他的太阳穴。这个动作让俞璟阳因精神紧绷的头疼缓解了一些，他舒服地眯起眼睛，样子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那把你上次买的那箱饼干分了吧。”俞璟阳轻声说。 俞程笑了，侧头看他：“你舍得？” “嗯。”俞璟阳点头，唇角微勾，眼里却看不出情绪，“没有了你再买。” 俞程失笑，声音里满是无奈的宠溺：“坏小孩，专挑难搞的送。”那款进口饼干确实不易买到。 说着便轻轻推了他一把，俞璟阳顺着这点力道倒下，拉起被子一角盖住脸，在被窝里偷偷扬起嘴角。 “不难搞啊。”他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但只有俞程知道，儿子今天流的泪，肯定不止是因惊恐发作而产生的生理泪水。而是混杂了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恐惧和挣扎，一并排出了体外。这样的情况，是好也是坏。 好的一面是，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俞璟阳的情绪都会比较稳定，心情舒畅，食欲也可能恢复。但坏的一面是，这种剧烈的释放也预示着，他下一次情绪爆发时，可能会比这一次更为强烈。 最好的解法，就是让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够及时释放出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 俞璟阳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人，或者说，他从不允许自己“爱哭”。 抑郁症的“易哭”症状，他通常都会极力忍住。原因无他，他自己会觉得矫情、丢人，即使并没有人在身边，也并没有人看见。 他也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只是这种要强体现得比较特别……比如在穿衣打扮上，他就完全不要强。如果是他自己去选，他只在乎舒适度和美观度。反倒是俞程会下意识地给他挑选奢侈品牌。 即使发现儿子并不在乎牌子，俞程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作风，俞璟阳对此也没有异议——因为他关心的“两个度”都被爸爸把控得很好。所以他的衣柜里，一直是奢侈品和平价品掺半。 在学业上，他又对自己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而现在，这个被父亲笑称为“坏小孩”的行为背后，藏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变化——他正在尝试着，一点点融入这个，刚开始重新愿意接触的“旧世界”。 讲台上，陶礼正在讲解一个关键定理。俞璟阳微微蹙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推导过程上。 对他来说，集中注意力听课反而是一种放松。这比揣测他人的目光、回应他人的关心要简单得多。 “俞璟阳。” 一个压低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他转头，见宋子谭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只简笔小羊，正抱着一块饼干，旁边写着：「你喜欢夏季吗？」。 俞璟阳的视线掠过那只小羊，先是抿嘴忍住笑意，却在看清问题时迟疑了。 要怎么判断自己是否喜欢一个季节呢？他不知道。 犹豫片刻，他还是在纸条下方工整又诚实地写下四个字：「我不知道」。 将纸条推回去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梧桐墨绿色的枝叶已经开始枯萎，边缘卷起了焦黄，在阳光与风的作用下，摇曳着渐变的恍惚。 蝉鸣尚未止息，仍在固执地弹奏着夏季的尾声。 但秋天确实快要来了。 桌面上的卷子又叠上一层高度，随着窗外第一片梧桐叶飘落，秋天紧抓着夏天的尾巴，悄然进入了湾城。 谁知天刚转凉，宋子谭的家也跟着冷清下来。 林黎晓的画展办到了法国，而宋临海也刚好要去法国出差！宋子谭严重怀疑他们俩是借工作之名行旅游之实，故意不带他，但他没有证据。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他脑子里回荡起林黎晓拉着大行李箱出门前对他说的话—— “我这趟去的会有点久，少说也得半个月多才能回来。我已经给你请好保姆了，家里佣人也有几个，够你用的了。还有，零花钱给你加了些，你自己好好玩，别闯祸。” 然后就看着她拉起宋临海的手一起出去了…… 哪有出差还能这么开心的人！ 距离他们出门已经过了24小时，宋子谭终于还是给宋临海打去了电话。 他才不想一个人在家待半个月呢，况且他的好哥们儿柏卓煊又不在本市，一人一狗不得无聊死。于是他对着电话那头说： “我不想住这儿。” 宋临海那边刚起床，一听这话立刻醒了，他清清嗓子，沉声道：“不想住那你想住哪？” “俞璟阳家。”宋子谭直接了当地说，不搞那些弯弯绕绕。 宋临海听得头痛，早就知道这小子没好事，“你当人家是你收容所啊？想去就去？” “我认真的。”宋子谭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一点平日里少有的、真实的情绪，“家里太空了……回响一直趴在我门口哼哼叫。” 这话半真半假。家里空是真的，但更主要的是，在这座大房子里，他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俞璟阳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想起那天傍晚他阳台上的风，想起对方指尖的温度。他需要待在一个能让他感到“踏实”的地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手机被拿远了，和谁低声商量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宋临海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点无可奈何：“……我等下给你俞叔去个电话。你小子，在别人家安分点，别给人添麻烦，听见没？” “知道了！”宋子谭瞬间来了精神，“一定乖乖的！保证不闯祸！” 挂了电话，他一把捞起脚边的回响，用力揉了揉狗头：“走，收拾行李，带你找小羊哥哥去！” 回响像是听懂了一般，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1.终于给你俩干上同居了[化了]。 2.最近真的好忙啊，更新有点慢，，抱歉——(SOS：明天下午又要返校了，哦不，是今天下午[化了]！) 3.饼干是Tokyo Milk Cheese Factory的芝士饼干[垂耳兔头] 4……谁懂在学校浑浑噩噩过了三天，回来发现一条评论都没多的绝望感——(os：比起营养液，我真的更喜欢看评论(所以不要为了营养液而去买(不是真正想买的)书，不值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秋天到了 第47章 我们见过 当天下午，一人一狗便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永安府A幢的16户门口。 天气转凉。宋子谭穿了件麻灰色薄款外套，下身是条黑色牛仔裤，站在门口身形颀长。他一手牵着宋回响，一手掏出手机，低头编辑了条消息发送后，才按响门铃。 门铃响过三声，面前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俞程看见他，露出一个莞尔的笑：“这么快。东西都带齐了吗？” “齐了。”宋子谭晃晃手里的牵引绳，“谢谢俞叔收留我们~” 宋回响配合地“汪”了一声。这一唱一和的，逗得俞程笑得合不拢嘴。 俞璟阳穿着睡衣，跟在俞程身后，探了探头，外层的头发肆意翘着，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俞程拉着宋子谭的行李箱进门，后者则追在他身后连说“我自己来”，俞程却只当没听见。俞璟阳杵在玄关，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正一脸处在状况外。 最近刚换季，他的衣服一下没跟上就遭了感冒的罪。上午刚挂完水回来，吃完药就睡下了，这会儿饿着肚子醒来，午饭还没来得及吃上，就又被某人的门铃声打断了。 他迷迷糊糊地跟着走回餐厅，又在岛台前坐下，继续等他的饭。 俞程把行李放进了客房，出来时匆匆向俞璟阳解释了下情况，便又扎进了厨房，继续搅和起锅里的粥来。 宋子谭解开宋回响的狗绳，任它自己去熟悉环境。他则在岛台旁随手拉了张高脚凳坐下，望向眼前这个精神萎靡的人。 “感冒了？” 俞璟阳又流鼻水又咳嗽的，嗓子还不太舒服，并不想说话。但还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嗯。”声音很闷，带着浓重的鼻音。 宋子谭看着他泛红的鼻尖和蔫蔫儿的样，没再追问。目光扫过对方面前光洁的桌面，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还没吃午饭？” 俞璟阳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又摇头，“他们吃过了，我睡觉了。”随即忍不住侧头，掩着嘴低低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随着咳嗽声轻轻发颤。 宋子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起身，走到厨房门口，身体斜倚在推拉门的门框上，语气熟稔地问：“俞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俞程正忙着切姜丝，没回头，声音里却带着笑意：“用不着你，我这马上就好了。你去坐着，或者把恒温调高几度，控制面板在餐桌旁，你找找。” 宋子谭依言，在餐桌边找到了那个设计简洁的五恒系统控制面板。他熟练地将设定温度调高了两度，确保制热模式不会让空气变得干燥。 做完这一切后，他也并没急着坐回高脚凳上，而是转身走向厨房，停在推拉门边。看着俞程忙碌的背影，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俞叔，姜丝切完就交给我吧。您去看看璟阳，他咳得有点厉害。”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询问的语气了。 俞程准备拒绝的话在嘴边顿住——这时他也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压抑着的低咳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宋子谭，少年站在那里，眼神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 “行，”俞程将刀放下，擦了擦手，“那这里先交给你，我去看看他。” 宋子谭接过位置，动作流畅地起锅、烧水，将俞程切好的细姜丝和几颗红枣放进锅里。 俞程走到岛台边，伸手探了探俞璟阳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嗓子是不是很疼？” 俞璟阳想摇头，却被又一波咳嗽打断。他咳得眼角泛红，只能无力地趴在冰凉的岛台面上，单薄的脊背随着咳嗽声轻轻起伏着。 就在这时，一杯温水被轻轻推到他手边。俞璟阳抬起朦胧的泪眼，发现宋子谭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了，正站在他身旁。 “喝点水，会好点。”宋子谭的声音很低。 他刚才在厨房，清晰地听到了外面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让他没办法安心待在原地。 俞璟阳视线在他皱着的眉上停了几秒，顺从地捧起杯子，小口啜饮。温热的水流滑过刺痛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吃粥的时候，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俞璟阳感到不自在。他偏开头咳嗽了两声，迟疑道：“要不……你们也吃点？” “爸爸不饿。” “我不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沉默。 俞璟阳各看了他们一眼，不再管了，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俞程看着宋子谭，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话说小谭比你大一岁，按理来说你还应该叫他一声哥哥呢。” 俞璟阳停下动作，看了俞程一眼，又看向宋子谭，没说话。但微微向下瞥的嘴角，明确表达了他的些许不满。 俞程被儿子这模样逗乐了：“小时候不还哥哥哥哥叫得可亲了吗？” “小时候？” 俞璟阳放下了勺子。 “对啊，你俩小的时候一起玩过。”俞程并没意识到什么，继续补充，“分开的时候小谭还哭鼻子呢。” “当时我都准备抱着你上车了，你又突然叫着要下去，脚刚着地就又跑回去找哥哥了。”俞程似在回忆，笑意更浓了，“你们贴在一起讲了几句悄悄话的，他又噔噔噔地跑回来了。” 俞璟阳愣了下，再次拿起勺子吃粥。 脑子里回忆起俩人初见面的时候，宋子谭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和没来由的热情熟稔。以及对视时他眼里莫名亮起的那簇光—— 他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也可以说，他初中之前的记忆都等同于没有了。就像现在，他初中的记忆也早已变得模糊起来，许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难怪他…… 思绪在这里骤然断裂。 难怪宋子谭从一开始，看自己的眼神就与众不同。 那不是对新同学的好奇，也不是对优等生的打量，而是一种……像在茫茫人海中再次锁定一个人的专注。 勺子碰到碗底，发出一声轻响。 俞璟阳忽然想起自己问他“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时，对方那套关于“魔力”的说辞。 现在想想，笨拙得有些可笑。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魔力。 而是宋子谭一个人在笨拙地、执拗地，企图用靠近来让自己想起这段不小心被遗忘的交汇轨迹——那场由彼此生命线‘演绎的’短暂重合。 才使得他们这个夏天的重逢像是早已注定一般，显得刻意又平静。 浪花拍在他的脸上，他回过神，悄悄抬眼看向对面。 宋子谭正低着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侧脸线条有些紧绷，但耳根却透着一层清晰的红晕。 海浪停息，俞璟阳适时地向对面妥协，轻轻叫了一声、他可能期待已久的： “哥。” 那个字落下的一瞬，宋子谭摩挲着杯沿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终于到了被承认的这一刻。 心脏在停跳一拍后疯狂鼓噪，随即被无边的空虚填满。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骗过了俞程，骗过了所有人，甚至差点骗过自己。可他处心积虑换来的这声、被认出来的“哥”，却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的了那扇关着**的闸门。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根本无法再用“哥哥”的身份来填补了。 因为填不满。 俞程知道儿子可能不记得那些往事了。毕竟病了这么久，病症本身叠加药物的副作用，遗忘才会是常态。 他在中间缓和了一下两人的关系，又看着儿子吃完碗里剩下的粥，才起身收拾桌面。回来时用手探了探俞璟阳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症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不要忘记吃药”“多喝点热水”之后，便拿起外套匆匆出了门。 他今天很忙，但还是特意请了半天假在家陪护，俞璟阳是知道的。他于是乖乖点头，表示记下了。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强撑着的精神仿佛也随之被抽走。他猛地侧过头，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肺腑震荡，咳得胸腔抽痛、眼前发黑，连指尖都阵阵发麻。 宋子谭站在一旁，不敢贸然碰他，眉头紧锁：“你的药放哪儿了？” 俞璟阳又喘着咳了几声，才虚弱的挤出声音：“客厅的……桌上。” 宋子谭转身快步离去，回来时不仅拿了药，还倒了杯温水过来。俞璟阳抬眼看他，低低道了声谢，就着水将药片吞下，眉头厌恶地紧紧蹙起——看得出来，他是非常讨厌吃药。 不过，世界上谁会喜欢吃药呢？没有人会喜欢吧。 俞璟阳抽了纸擦鼻水，心里想着宋子谭要在这里住半个月，便感到十分庆幸——庆幸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不然同处一个屋檐下，想要隐瞒下去会变得很困难。 因为在家里，“病”是不需要伪装的。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港湾。 只要踏进这扇门，他就可以做回最真实的自己，任何在别人看来“奇怪”的举动，在这里都可以变得合理。他不需要解释，也不用承受他人过度的担忧，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 和病魔共用一个肉.体的亮彩色灵魂。 宋子谭将宋回响的狗窝安置在客厅靠窗的角落，那里阳光充足。大狗似乎对这个新据点十分满意，转了几圈便安心趴下，下巴搭在窝边，黑亮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屋内。 家里虽然只有父子俩住，但房间还是很多的。除去父子俩的卧室，还有三间客房、一间杂物房、一个影音室，以及两间打通的宽敞书房等等。 俞璟阳本想尽地主之谊，带宋子谭熟悉一下环境，可惜实在提不起精神，最终被宋子谭半推半劝地送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客厅时，趴在窝里的宋回响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 俞璟阳脚步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头顶。大狗立刻享受地眯起眼，甚至翻过身，将最脆弱的肚皮露出来给他，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它很喜欢你。”宋子谭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笑意。 俞璟阳没说话，只是苍白的手指更深地埋进金毛犬温暖厚实的毛发里，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继续走向自己的房间。 宋回响也立刻站起来，跟在他脚边，一起进了房间，最后安静地趴在门边的那块地毯上。 一进门，宋子谭的目光就被书桌上的那个长方形鱼缸吸引了。 里面是自己上次买的七条小金鱼，缸底铺着细沙，错落种着几丛翠绿的水草，造出一方微型景观。清澈的水体，被阳台玻璃门外漫入的阳光照得透亮，波光在桌面投下摇曳的光影。 俞璟阳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望过去，看向那个大鱼缸，没什么表情地低下头。 “怕它们被大鱼吃掉，捞出来养了。” 宋子谭看着那精心布置的鱼缸，没有戳穿这个显而易见的“借口”，只是顺着他的话温和应道：“嗯，谢谢我们聪明又善良的小羊同学。” 俞璟阳不说话了，闷头走到阳台旁的沙发区，一声不响地在那张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坐了下来。 宋子谭心里一惊，以为他直接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下意识“哎”了一声就想上前。 坐在地毯上的人闻声抬起头，用那双因咳嗽而泛着水光的眼睛望向他，倒让宋子谭瞬间失语，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俞璟阳不再理会他，自顾自低下头，继续拼地毯上的拼图。是Backer World 梵高系列的《星夜》，一共1000片，俞璟阳已经拼了快一半，画面上漩涡状的夜空与沉睡的村庄已初具雏形。 宋子谭看他生着病，苍白的指尖捏着碎片反复比对，动作比平时迟缓许多，便蹲下身去，视线与他齐平，轻声问他：“需要帮忙吗？” 俞璟阳吸着鼻子摇摇头，目光仍黏在那块拼图上：“不。我想自己玩。” 宋子谭盯着他被玻璃外，阳光勾勒出的、显得格外固执的侧脸轮廓，沉默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拼图碎片与纸板摩擦的细微声响。 “是在生我的气吗？”他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到他的思绪，“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们见过，也没告诉你…我认识你。是这样吗？” 俞璟阳捏着深蓝色碎片的指尖顿住了。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立刻回答。浓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闷闷的声音说： “没有。” 这个否认来得太快，太轻，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他松开那片怎么也找不到位置的拼图，终于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 因为感冒，他的眼眶周泛着胭红，眼神却清亮得像是被水洗过，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隐瞒的些许委屈，有对自己记忆空白的无力，更多的，是一种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只有对方有这份记忆”的无措。 “我只是…”俞璟阳吸了吸鼻子，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只是有点讨厌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自己。”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分量。 原来他不是气宋子谭隐瞒，而是气那个拥有巨大记忆缺口的、不完整的自己。 现在，风从那几块缺口里灌过去，让俞璟阳第一次觉得，“失忆”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一开始，发现自己少了记忆的时候，他以为，少了一些‘不重要的’记忆会减少自己的痛苦，减少焦虑。可当父亲说出那句，“你俩小时候一起玩过”时，他又有些后悔了。 他发现，现在留下来的那些记忆才会让他感到痛苦。 而人，似乎是更容易遗忘那些美好记忆的生物—— “没关系。” 宋子谭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拉回来。 只见那人俯身，从满地的碎片中拾起一抹深蓝色，轻轻推到他指尖旁——正是他找了许久的那块夜空碎片。 俞璟阳怔愣地望向他。 “不要感到痛苦，”宋子谭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地说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诱捕一只怕生的猫，话语却重重落在俞璟阳心上：“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足够你重新认识我很多次了……所以不要只为了那一次就这么难过。” 俞璟阳迟钝的大脑接收着宋子谭的话语，胸腔里那股酸涩仿佛真的被对方这句话轻轻地化开了。 他苍白的指尖捏着那片深蓝拼图，无意识地在边缘摩挲着。 宋子谭看着他这副完全展露出脆弱的模样，一种混合着巨大保护欲与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想要将眼前这个人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因为突然地靠近会吓到他。宋子谭想。 就在这时，俞璟阳忽然轻轻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用一种纯粹陈述事实的语气轻声说： "宋子谭，"他微微蹙起眉，显得有些困惑，"我好像听见了你的心跳……" 一瞬间，万籁俱寂。 宋子谭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真的在胸腔里炸开，所有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和看似游刃有余的伪装，都被这句无心却直接的话语彻底击碎。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那一声声无所遁形、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使得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1.来晚了来晚了。 2.其实小羊听到的也是自己的心跳声，也可能并没有听到小宋的……但两个人的都在跳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我们见过 第48章 自由的鱼 就在他被这心跳声围困，几乎要失控的瞬间—— “咳、咳咳......” 俞璟阳猛地咳嗽起来，对着面前的人挥挥手：“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咳……怕传染给你。” 宋子谭巴不得他传染给自己，这样就可以一起请假在家了。可他不知道的是，俞璟阳根本不会因为这点感冒就轻易请假。 宋子谭无视他的警告，反而又凑近了些，沉声说：“那你就传染给我吧。” “能把我传染，就算你厉……”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俞璟阳倾身过来，整个人几乎攀扶在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他重心不稳，坐倒在地。宋子谭怕他摔着，下意识紧张地双手握住他的腰身—— 很细，隔着单薄的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骨肉的轮廓与温度。 “你干什么？”宋子谭嗓音微微发涩，眼睛死死盯着俞璟阳的动作，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俞璟阳的膝盖分别跪在他腰侧，形成一个微微俯视的姿态。他接着倾下身，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宋子谭泛着红晕的脸颊上。 宋子谭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跳如雷”，他哑着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那个名字：“俞……” “呼——” 一口气轻轻吹在他眼睫上，额前的刘海被气流掀起，又凌乱地落下。 俞璟阳做完这一切，便没了后续动作。他看着身下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人，慢慢地从对方身上退开，边退边用一种带着鼻音、却异常平静的语气说：“不要想这些不好的事。” 宋子谭瞪大了眼睛，大脑彻底卡住，只能愣愣地、几乎是本能地“哦”了一声。他看着俞璟阳起身，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动作迟缓地爬上床，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进了被子里。 像一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自闭的茧。 感冒药的效力汹涌而来，俞璟阳累极了，躺在床上迷糊地应允了宋子谭想要帮他拼完那幅《星夜》的请求，便又沉沉睡去。 玻璃门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远处的乌云正沉沉地向城市压近。当宋子谭将最后一片拼图嵌入《星夜》的漩涡、完成整幅作品时，窗外的乌云已经把墨汁浸满了天际。 这时，俞程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谭，气象台发布了红色暴雨预警，我这边可能得晚点才能回去。刘姨待会儿会上来做饭，你和阳阳吃完就早点洗漱休息，晚点说不定会停水。” 宋子谭看向床上那个不知何时醒来的“茧蛹”，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向他这边。他乖巧应道：“好，我知道了。俞叔您回来的路上也小心些。” 俞程又嘱咐了几句生活必需品的摆放位置，便匆匆挂了电话。 俞璟阳趴在床边，一双精神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子谭看。 “是爸爸吗？” “嗯，”宋子谭应道，“他说今晚会晚些回来，让我们先睡。” “哦。” 俞璟阳应了一声，又缩回被窝里，没了声响。 宋子谭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鼓包中间的位置，“还没睡够？白天睡这么多，晚上该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起来看书。”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应答。 宋子谭对着那颗固执的“茧蛹”无奈地笑笑，绕到床的另一边，连人带被地轻轻捞了起来，告诉他：“要下大暴雨了，如果你不去关阳台上的玻璃的话，等会儿你醒来，房间就变成游泳池了。” 唉。 俞璟阳在心里叹了口气，从他怀里爬起身，光着脚就要出去阳台外面锁窗。宋子谭一把把他拉住，按回在床边，心里感叹着这人行动力怎么突然满分了。 “我去，你别动。外面风太大了。” 俞璟阳看着他结实的后背，乖乖应了一声。 中高层楼房的内陷式阳台，除了隔断用的玻璃门和窗帘，外面的环形区也是装了防水玻璃和隔音墙的。宋子谭拉下那整块厚重的玻璃，对齐轨道线稳稳上锁，彻底阻隔了外面呼啸的狂风。 他顺手拉上隔音墙，转身时，视线被围栏边的那颗桂花树吸引。 两米左右的树已经结出了几簇饱满的花苞，在渐暗的天光里蓄势待发，仿佛只等这场暴雨过后，便要尽情绽放，到时定是满屋飘香。 他回到房间时，俞璟阳还保持着被他按坐回去的姿势，垂着头，像是在研究地毯上的纹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柔软的发顶和裸露的脚踝上，显得异常安静乖巧。 宋子谭的目光在他光着的脚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他走过去，自然地弯腰拿起那双被踢到床边的拖鞋，然后单膝蹲跪下来，一只手轻轻握住俞璟阳微凉的脚踝。 "抬脚。"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 俞璟阳似乎愣了一下，脚趾无意识地蜷缩，却还是顺从地任由宋子谭帮他把拖鞋套上。 "感冒了还敢光脚……"宋子谭低声念着，语气里带着无奈的责备，"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感冒了。" "不是因为这个…"俞璟阳小声辩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是阳台。" "阳台怎么了？"宋子谭抬起头，目光专注地望向他。 俞璟阳坐在床边轻轻踢了踢刚穿好拖鞋的脚，含糊其辞："没什么。" 饭后药毕，俞璟阳带着新住户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认的是书房。 “这是我爸爸的书房。” 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照亮了这个宽敞的空间。四面墙壁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 靠窗处放着一张办公桌，桌前摆着旋转椅。那盏长脚灯几乎和俞璟阳一样高，灯罩正好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左侧的墙面和隔壁房间打通，做了优雅的孤形拱门。俞璟阳带着宋子谭穿过拱门，伸手拉亮了拉绳式的灯，入眼的是一间比外面那间还要大些的书房，摆放的东西也更丰富些。 “这里是我的。” 奖杯、奖牌、证书、微缩模型、小型艺术装置、落地窗边的五层多肉架、沙发、乐高积木……空间稍显拥挤，却井然有序。 宋子谭的视线扫过书架，什么类型的书都沾一点：艺术鉴赏、手语教学、外国名著、诗集、画集、动物世界、本草纲目…… 走过一处散落着拼图的角落时，宋子谭低头一看，发现是他刚拼完的那个系列的另一款：《鸢尾花》。碎片散落在地上，像是刚刚倒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始拼。 俞璟阳在屋子里慢慢踱步，一边回答宋子谭那些好奇的小问题，一边顺手给多肉喷了喷水，然后便带着他离开了。 经过这近二十分钟的走动，食物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俞璟阳从衣柜里找出睡衣，正准备去洗澡，却被刚从客房出来的"大少爷"叫住了。 "小羊，"宋子谭一只手扶着门框，斜靠在门边，看着抱着衣服的俞璟阳，"你们家的毛巾放在哪里？我找不到。" 表情真挚又可怜，仿佛是真的找不到一样。 俞璟阳看了他半响，才放下衣服走出来，“跟我来。” 宋子谭乖乖跟上，看着他打开镜柜旁的储物柜翻找毛巾。 宽松的睡衣勾勒出俞璟阳纤细的腰线，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几乎透明，皮下的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俞璟阳找出毛巾后，又蹲下身，把明天早上要用的洗漱用品一并找出来，整齐地摆在洗漱台上。 待两人都洗漱完毕后，窗外的雨势果然如俞璟阳所料，暂时小了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背景音。两人心照不宣地回到俞璟阳的房间，并排坐在书桌前，借着书灯暖黄的光，写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周末作业，又刷了半个小时的‘混合’题集。 直到俞璟阳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尾泛出生理性泪水，宋子谭才合上自己的习题册，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很晚了，睡觉吧，明天要升旗呢。” 回到各自房间，两人世界被门板隔开。俞璟阳这两天可以不用吃那些药，因为怕感冒药会和那些药产生作用，即使感冒药也没轻松到哪去，但负担确实是减轻了。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渐弱到几乎听不清的雨声，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然而，还没等他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便被突然下大的雨声吵醒了。 一墙之隔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近乎劈裂天空的巨雷。 “轰隆——”一声！ 俞璟阳猛地从浅眠中被惊醒，睁着双发亮的眼睛，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薄被，像一只受惊的幼兽一般，把自己整个蜷进去被子里，俞程还没有回来，现在家里除了他自己就只剩宋子谭和一条大狗了。 俞璟阳意识到这个点的瞬间便从被子里探出了头，他跳下床，裹紧身上的被子，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径直跑到那间客房门口。 他抬手敲了敲门，声音在雷雨的喧嚣中显得微弱：“宋子谭。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走廊的落地窗拉上了帘子和隔音墙，透不出一点光，只能隐约听见窗外的雷声。地脚灯发着暖黄的光晕，雷鸣忽大忽小。最终，恐惧暂时压倒了他的礼节。他试探性地压了下门把手——门没锁。 俞璟阳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微光，能看到床上那个模糊的隆起轮廓。 他站在床边，又叫了一声：“宋子谭，你睡着了吗？” “我进来了哦。” 等了几秒，床上的人都没有动静。他便掀起床头的一侧被角，裹着微凉的夜气和一身的不安，轻轻钻了进去。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道平稳均匀，一道略显急促。 被窝里充斥着宋子谭身上干净的沐浴露香，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嗅着周围熟悉的温热气息，俞璟阳紧紧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胸腔里过快的心跳。 面前的人突然翻了个身，面向着他。 俞璟阳瞬间屏住呼吸。 等了几秒，对面没有任何动静，眼睛也是闭上的。俞璟阳松了口气，又下意识地朝那个温暖的热源凑近了些，但始终谨慎地保持着最后一段距离。 然而，就在他以为成功瞒天过海，闭上眼睛松懈下来的瞬间—— 一道漫长的闪电划过，微光短暂地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照亮了他身旁那人冷峻的面庞。 宋子谭根本就没有睡着。 他正静静地侧躺着，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用一双无比清醒的眼睛，沉默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身旁的人。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俞璟阳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均匀，抓着被角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些——他彻底陷入了沉睡。却依旧微微蹙着眉头，像是在梦里也无处可逃。 黑暗中，宋子谭看着他柔和却带着不安的面部轮廓，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随后，他一只手越过那对方刻意维持的那点距离，精准地摸到了俞璟阳蜷缩着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另一副身体微凉的指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握着，带着温和的安抚意味。 等人松开蹙着的眉头后，他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俞璟阳散在枕上的发梢。见对方没有反应，他才缓缓将手掌覆上了他的后背。 掌下的身体单薄而温热，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脊骨的轮廓。 宋子谭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手臂极其缓慢地开始用力，以一种尽量不会惊扰到对方的速度，虔诚的将那个沉睡中的人一点点揽向自己的怀抱。 俞璟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配合着，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脑袋一歪，刚好枕上了宋子谭的手臂，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锁骨。 这个无意识的依赖姿势，仿佛是一道无声的许可。 宋子谭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俞璟阳柔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真实的重量和温度，发出一声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喟叹。 他收拢手臂，将这只“走失”的幼兽紧紧圈禁在自己的领地里。 窗外的雨声依旧喧嚣，却仿佛成了他这次勇气的欢呼声。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抓住了这条自由的鱼。 1.小宋知道毛巾在哪，故意的。 2.不出声是因为知道自己一出声就会把人吓跑。(其实两个都是犟种[摊手]，死倔，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双强呢) *不要问小宋为什么会喜欢上小羊，动机是什么之类的，没有理由，因为他们就是命中注定！！ 就算小时候没有遇见，只是单纯跟着爸爸工作搬过来的小宋，在路上偶然遇到买书的小羊，也是会被吸引的，毫无例外。 小羊的长相、周身的气质、乖巧温和的声音……他会和柏公子分享：“今天在街上看见一个长的特别乖的男生！皮肤好白，眼睛比我们的都大，说话的声音也是乖乖软软的！但是他好冷啊，好冷淡好冷淡。” 不久后：“我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很乖的男生吗？？！他爸爸居然是我爸爸的大学舍友！今天我们一起吃饭了！他爸爸说我比他大一岁多，应该要叫一声哥哥，然后他就叫了！好好听好好听！！” “他爸爸也超级好！看出来我很喜欢他，想跟他认识，就让我俩加了联系方式！！” “这就是命中注定吧？？！这一定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自由的鱼 第49章 安全范围 俞程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半。 他放下公文包，习惯性地先去儿子的房间查看。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凌乱地堆在一旁。他的第一反应是俞璟阳又没吃安眠药，失眠后跑去书房摆弄他的微缩模型了。 然而书房也空荡荡的，只有完全没有开始拼的《鸢尾花》拼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就在他准备转向自己卧室时，脚步却在路过那间客房时顿住了。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的光。他轻轻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宋子谭的手臂隔着薄被，以一种保护的姿态轻搭在俞璟阳腰间。他的儿子蜷缩则在对方怀里，额头抵着对方的肩膀，呼吸平稳深长，是许久未有的安稳睡态。 最近公司的事务让焦头烂额，今天上午那场空闲，都还是因为把所有事往后推迟，才硬挤出来的。 现在宋子谭住进来了，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感到一点隐隐的安心。 他见过三岁蹒跚的宋子谭，见过六岁说要把弟弟带回家的宋子谭，见过十二岁沉默挺拔的宋子谭，也见过十五岁眼神清亮的宋子谭。他也算是了解对方的人品和性格。 这世上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各自奔走。即使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生命的轨迹也难以相交。 这需要一点命运的垂青，需要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让两条始终不相交生命线穿过彼此，幸运地交缠在一起。 俞程静静地看着，忽然想起每次和他见面时，宋子谭那些状似无意的问话。 “叔叔，弟弟他喜欢什么呀？” “叔叔，俞璟阳他还记得我吗？他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 “叔叔，我听爸爸说，他感冒了，现在好了吗？” “叔，他上的哪所学校？” 一次一句，不会多问，得到答案后便低头做回自己的事，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那些看似零散的问答，都是在为这场重逢默默铺路。每一次小心翼翼的探问，宋子谭都可以得到一块俞璟阳的小碎片。 现在，他们的轨迹再次相交，宋子谭拾起了更多碎片，直至未来——拼出一个完整的魂魄。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下车，就撞见了在校门旁早餐店买豆浆的祝好和陈艺树。 面朝马路的祝好率先发现他们，震惊得手里的豆浆杯都快捏变了形，小小的脑瓜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你们真住一起了？！” 上次宋子谭用俞璟阳手机回消息时就初见端倪，但祝好没太在意，心思全放在关心俞璟阳身体上了。此刻遭遇二次暴击，他不得不严肃怀疑起这两人的关系。 “你们不会是……” “不是。毫无血缘关系。”宋子谭摆手打断他，“我只是暂时借住在他家。” “哦。”祝好八卦的神情瞬间消退，捏紧的豆浆盒也放松下来。 比起祝好的激动，陈艺树的反应平静得多。他付完钱走过来，自然地朝两人打招呼：“早。” 俞璟阳没睡够，状态欠佳，只微微点头：“早。” 他凌晨四点多就醒了。 醒来时意识模糊，只觉得身旁有温热的呼吸。一睁眼，便看见宋子谭近在咫尺的侧脸。借着壁灯微弱的光，他第一次发现——在对方眼睛到耳朵的距离中间，有一颗小小的痣。 想摸。 念头一起，手指已下意识地探了过去。指尖刚触到那颗微小的凸起，手腕便被人轻轻握住。 宋子谭睁开眼，目光清明地看着他：“睡好了？” 俞璟阳顿时感到两眼一黑。 此刻，陶礼在讲台上说着秋季校运会的安排，台下学生们边补周末作业边时不时应和着“知道了”、“好的”、“明白了”等话语，尽量不让他感到尴尬。 “下周，也就是月初的时候，你们也刚月考完，正好可以放松放松。我不求奖牌不奖牌的，那都是外在，我要你们积极参与就行。”陶礼看着白板上的活动项目，“今年的项目还挺多的，比往年多了射击和保龄球……” 经过昨天那零零碎碎一共长达十小时的睡眠，俞璟阳的感冒好了很多，只是在吹到风时，还是会止不住地咳嗽。 他们的座位经过那次月考后就换到了一组，祝好和陈艺树坐在他们后面，刘子奇、李言西两人则因为上课小话讲太多，被调到中间组第一排吃粉笔灰去了，现在坐在两人前面的是陶帆和李享。 宋子谭边听台上的内容，边做着手里的物理卷，突然，俞璟阳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两条思维线。他转头看向身边正捂着嘴、头偏向一旁的人。 他对俞璟阳一向手比脑子快。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右手已经越过那段近在咫尺的距离，轻轻拍上了俞璟阳的后背，帮他顺气了。做完这个动作，两人都愣了一下。 在全班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与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中，宋子谭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个越界的动作只是错觉。 只有前排侧着身假装记笔记、实则目睹了一切的李享，用口型对着同桌陶帆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有——情——况——” 陶帆不以为然，连头都没抬地答：“有什么可稀奇的，他们不是一直这么亲近的吗？” “不，不一样了，”李享右手捂着左心口，郑重道：“请你相信我的第六感。” “中二。”陶帆毫不留情地吐槽，笔尖在物理公式上流畅地划出一条弧度，“你的第六感上次还说老陶今天一定会拖堂，结果他提前两分钟就下课了。” “那次是意外！”李享压低声音争辩，“但这次真的不一样！刚才宋子谭那个动作，那个眼神……啧，绝对有问题！” “行行行，有问题。”陶帆敷衍地点头，顺手把刚写完的物理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与其研究这个，不如帮我检查下最后一道大题？我总觉得算错了。” 李享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认命地接过卷子，嘴里还嘟囔着：“你会后悔的……等他们官宣的时候，你就会想起今天这个平凡的早晨，我是如何慧眼如炬……” 陶帆终于抬起头，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少看点漫画，多做点题吧，同志。” 而在他们身后，对此一无所知的宋子谭，正把保温杯的杯盖拧开，轻轻放到俞璟阳桌上。杯子里是刘姨今早在他们出门前特意准备的冰糖炖雪梨，现在的温度刚刚好。 俞璟阳伸手接过，低低说了声谢谢。 陶礼正在选一千五长跑的人，脸上的老花镜都隐隐反着“寒光”。 他的视线从左往右地扫过，嘴里开始念名字：“体育委员是必须得上的，高潘，有没有什么异议？” 二组后排被叫到名的人站起来，“没有。” “好。”陶礼应了一声，挥挥手让他坐下，又挑了几个高个子的男生。庄众、陈艺树、付林…… 他的视线停在一组前排——正微微侧着身、拿棒棒糖逗自己同桌跟逗猫儿一样玩的人身上。 陶礼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坚定无比。 “宋子谭。” 被点到名的人动作一顿，迅速将糖塞进俞璟阳手心，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到。” “看你精力挺旺盛的，一千五，就你了。有没有问题？”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宋子谭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活儿是推不掉了。 “没有问题……老师。” “很好。”陶礼满意地点头，在名单上打了个勾，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使命。 下课铃响后，陶礼便把运动会的报名表交给了班长陶帆，让他负责登记参加项目的学生。 “身高和体重也要登记清楚，”陶礼特意嘱咐道，“学校要依据这个数据统一订购运动服。” 陶帆接过表格，点了点头。他回到座位，刚拿出笔，前排的李享就转过头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陶班长，先问问咱们新晋的一千五勇士，身高体重多少？这可是重要数据。” 宋子谭正在把下节课的课本拿出来，闻言头也没抬，报了个数字：“身高一八三，体重七十四。”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俞璟阳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打量，从他宽阔的肩背扫到桌面上的手臂，然后又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宋子谭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想笑，慢慢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这么看我，是对我的数据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俞璟阳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陶帆在座位上写完其他要报项目的同学信息后，表格上还孤零零地空着几个项目，和只有一两个人报了名的冷门项目。他站起身，开始了“游荡抓人”的流程。不出五秒，他便发现了问题：“诶？祝好呢？” 过道另一边，李言西闻声立刻大叫道：“刘子奇也不见了！” 众人仅用一秒就猜到了原因。 陶帆扫了眼那两个空座位，扶了扶眼镜，冷静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不见了那就让同桌给他们挑一个，反正先报上了再说。” 毕竟，班级的积极参与度也关系着期末的班级评优。 这话一出，陈艺树立马和善地弯起了眼睛，拿起笔，在“800米”的项目后面工整地写上了祝好的大名，也顺手填上了对方的身高体重。 而刘子奇的同桌李言西，至今记得第一次周考后，此人在学生群里犯下的“恶行”，于是便带着“兄弟就是用来坑的”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在“铅球”一栏签下了刘子奇的大名。 教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课间休息快结束时，祝好和刘子奇才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了进来。两人脸上还带着成功逃过一劫的庆幸笑容。 “怎么样了班长，”刘子奇凑到陶帆桌边，得意地挑眉，“没给我报什么奇怪的项目吧？” 陶帆从作业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贴在墙上的报名表：“自己看。” 祝好和刘子奇对视一眼，立刻凑了过去。 下一秒—— “八百？？！”祝好的惨叫几乎掀翻屋顶，“谁给我报的八百？！我这细胳膊细腿一副身体虚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吊过去的人像是能在操场上跑两圈的样子吗！”他猛地扭头看向和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陈艺树——！！是不是你！” 陈艺树慢条斯理地合上手里的书，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无比温和的笑：“不可以改掉哦。我看你最近火气有点大，急需一点体力活动来发泄一下。” 祝好用手掌“指”着陈艺树，嘴唇张合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小好要加油哦。” 而另一边，刘子奇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铅球？！”他拿着报名表的手都在抖，痛心疾首地看向李言西，“言西！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你明知道我跟人掰手腕一次都没赢过！” 李言西笑咪咪地搂住他的肩膀：“当然是兄弟啊，这多好的机会，正好锻炼一下你的臂力，争取在运动会上惊艳全场。是不是啊？李言西的狗。” “我惊艳你个得儿啊！”刘子奇被他压在身上，咬牙切齿道：“等我抛出一个三米就要被人挂墙上沦为笑柄的……” “等等！”祝好拿着表格的手一抖，伸出一只手抓住陈艺树的肩膀晃，“陈艺树！你把我身高填错了！” 他把表格怼到对方面前，用力点着那几个数字：“我已经174了！你快给我改过来！” 陈艺树看了一眼面前这只炸毛的猫，低下头去，淡定地把“3”描成了“4”，语气平静道：“哦，又长高了1厘米呢，恭喜你。” 祝好看到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来气！“这是1厘米的事吗？这是原则问题！”他痛心疾首地控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俞璟阳看着这几人这闹腾的一幕，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宋子谭侧过头，恰好捕捉到他这个腼腆的小表情。 “好玩？”他低声问。 俞璟阳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还落在“大声假哭”的祝好身上，小声评价道：“很热闹。” 宋子谭看着他柔和的侧脸线条，觉得这鸡飞狗跳的课间，忽然变得顺眼起来了。 陶帆在那俩“魔童”还在闹腾的时候，又在班里逛了一圈，最后绕回俞璟阳他们这里，斟酌地开口：“俞璟阳，要不……你再报个项目？男生上场的人数还是不太够。” “哪个项目缺人？”俞璟阳抬起头看向陶帆。他已经报了一个射击和与宋子谭的两人三足了。 “跳高。”陶帆解释道，“报名的都是女生，男生一个都没有。你能行吗？” “他不能。” 陶帆的话刚说完，就被宋子谭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他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将俞璟阳往身后挡了挡，看向陶帆的眼神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他感冒还没好全，咳嗽也没停。”宋子谭的语调平稳，“跳高对核心和爆发力要求高，他现在不适合。” 陶帆张了张嘴，看着俞璟阳确实比常人苍白些的脸色，以及宋子谭那副“这事儿没商量”的护犊子姿态，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好吧，”他无奈地推了推眼镜，“那我再问问别人。” 眼看着陶帆就要走了，俞璟阳赶忙拉住他的校服衣摆：“等一下。” “我可以试试。” 宋子谭转回头，眉头微蹙：“试什么？试一下跳完回来会不会咳得更厉害？”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点不容置疑，“不行，跳高要助跑起跳，你会呛到风。到时候咳起来更难受。” “可是宋子谭，”俞璟阳难得地没有退让，平静地解释道，“校运会在下周，到那时候我就好了。” 这话让宋子谭一时语塞。他当然知道时间来得及，但他担心的从来都不只是感冒。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直旁观的陶帆忽然灵光一闪，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吧，”他看向俞璟阳，语气缓和下来，“跳高这个项目，我们班确实需要一个男生参与。如果你真想试试，不如作为替补报名吧？万一到那天你身体还是不舒服，或者状态不好，我们随时可以换人。” 这个提议让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俞璟阳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案可以接受，便点了点头：“好，那我先报替补。” “OK！” 陶帆开心地把表格拍在俞璟阳桌上，看着他拿起笔，在跳高项目的替补栏里填上自己的名字。 一旁的宋子谭脸色有些难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俞璟阳微低的脖颈和专注书写的侧影。 陶帆等他一写好，便连忙抽走那张纸，拍拍屁股回到座位上，生怕多待一秒都要引人厌烦。 俞璟阳放下笔，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道沉默的视线。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头，对上了宋子谭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在生气吗？”他小声问。 宋子谭看了他几秒，才开口，声音有些发沉：“没有。” 他嘴上这么说，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悦”两个字。 “可是我在生气。”俞璟阳平静地陈述道。 他知道宋子谭是在担心自己，但是他话语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一切本该如些，这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俞璟阳始终抗拒被特殊对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的原因，他都不愿被长久的隔绝在所谓‘安全范围’之外。 当周围大人们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孩子，想方设法给孩子灌输外面世界的种种危险，试图让他们永远处在孩童思维中时，俞璟阳早已悄然长大。 俞程从未试图把他放置在‘未成年状态’中，没有让他处于自己的之配之下，从而养成了他骨子里的坚韧。 俞程当然会担心，但也会放手。 他会把担心化作坚实的后盾与隐秘的守护，却从不干涉俞璟阳探索世界的脚步。 俞程有能力为儿子的一切选择承担后果。 因为他了解他。 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是俞璟阳支配着俞程。在这段父子关系里，俞程才是处于支配之下的人。因为爱，所以甘愿成为被对方“支配”的俘虏。 而此刻，俞璟阳生气，正是因为他从宋子谭的强势中嗅到了一丝名为 “支配” 的味道。那是他与父亲之间绝不会存在的权力关系。俞程给他的爱是守护，是后盾，他因此自由生长。 而宋子谭此刻给他的，更像是 “管辖” ，这让他感到了被束缚的预兆。 他可以被保护，但绝不能被圈养。 相对的，他可以被爱，但绝不能被所属。 这个由担心与倔强凝成的僵局，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开来。后座的祝好和陈艺树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分别试图插科打诨缓和关系，但效果甚微。 俞璟阳这边表现得和平时无异，只是看人的目光比平时更清冷了些。宋子谭那边就明显得多了，那种想刀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他看向前方陶班长的背影时充满了幽怨，仿佛要把对方的后脑勺盯出两个洞来。 陶帆如坐针毡，心里苦不堪言。他实在搞不懂，开学时那个开朗大方的宋子谭怎么会变成这样！那眼神凶得，像是他偷跑去老师办公室把对方的月考答题卡分数全改成了9分一样！ 两人之间这诡异的氛围，直到第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也未能消散。 预备铃的余音刚落，教室的门就被轻轻叩响。没等里面回应，门便被推开了，一个身形挺拔、气质清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学生会文艺部的季以辞，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挂着工作牌的学长学姐。 1.小宋的这里生气很复杂，是一种混合着担忧，失控感，和被拒绝的火气。但绝对没有对小羊生气！是在气自己太急了，不够冷静。他觉得小羊的选择是“不顾身体”，这触碰了他保护欲的底线。再加上他发现自己的关心和担忧在小羊这里“失效”了，这是第一次，对方不再像往常那样安静接受安排，而是很明确地反抗，驳回。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感到不安和挫败。他把小羊的坚持理解成拒绝——拒绝他的保护，拒绝他的靠近。这让好不容易走到对方身边的他潜意识里开始害怕失去。 2.小羊认为，他是属于被支配的那一方，因为他的金钱、权利和背景全都依靠着俞程。而在俞程眼里，正好相反，他甘愿成为被支配的一方。小羊是他唯一的信念，是动力，只要俞璟阳笑一笑，他的世界就亮一下。 3.副CP两人在家里闹矛盾了，所以大树才会阴阳怪气。[彩虹屁] 4.下周我们学校也开始搞校运会，不过没那么热闹，跟体考一样[化了]。不过我比较弱鸡，我没被选上什么项目，挺幸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安全范围 第50章 有效沟通 “学弟学妹们，打扰一下！”季以辞的声音清亮，瞬间吸引了全班的注意，“校运会结束的当晚是文化艺术节，开幕式需要几首歌来活跃气氛，所以我们来借几位‘门面’撑撑场子。” 他笑着，目光边在教室里扫视，最终精准地定格在靠窗那一组。 “俞璟阳学弟，”季以辞径直走过去，完全没在意旁边宋子谭瞬间变得有些警惕的眼神，笑眯眯地对俞璟阳发出邀请，“帮个忙，来我们这组吧？” 俞璟阳还没回答，季以辞身后一位学姐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旁的宋子谭身上，接着又看向后座的祝好和陈艺树。 “天，你们这一片是颜值专区吗？”她眼睛发亮，手指轻点，“你，你，还有你……几位都一起来吧！人数刚好。” 祝好一脸“天上掉馅饼”的惊喜，陈艺树淡定地合上书站起身。坐在不远处的沈梦婷也闻声抬头，对上一位学姐示意的目光，便安静地收拾书本站起身——她本就是合唱团的成员。 宋子谭本想拒绝，但看到俞璟阳已经站起身，到了嘴边的“不”字又咽了回去。 如果他去了，自己不去，那接下来的排练时间，他不就要和这个叫季以辞的学长待在一起？ 这个念头比任何理由都更具说服力。 “走吧。”宋子谭也站起身，声音硬邦邦的，但其中的占有欲已然压过了先前的不快。 俞璟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的“跟随”。 于是，僵持了一整天的冷战，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合唱招募化解了一点。沈梦婷跟在两人身后，正回着其中一个认识的学姐的问话，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前面两个一前一后的背影。 走廊灯光倾泻而下，俞璟阳微低的脖颈线条没入衣领，后颈侧那颗小痣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宋子谭看着那颗晃动的痣，忽然想起今天凌晨——睁眼时握住的那只截手腕。很细，他一只手掌就能圈住。 太瘦了。他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 五人就在全班各色目光中，跟着文艺部众人走出教室。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重新交织在一处。 开幕式的热场歌曲有三首，他们做为主场第一个上台，唱《闪耀》。剩下两首分别是《改变自己》和 《奔跑》 。 社团楼的某间音乐教室里，十几个少年正聚在一起说笑。有人摆弄着吉他，有人对着歌词本轻哼，专业组的成员则在里间指导零基础的同学开嗓。这些都是要在开幕式上亮相的唱手，其中不乏专业选手，个个长相出众，各有各的记忆点。 衡阳从来不缺帅哥美女。此刻齐聚一堂，堪称视觉盛宴。 当几人跟着季以辞推开那扇门，《闪耀》活泼的前奏便扑面而来。探索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新来的几人身上。 沙发扶手，一位留着蓝黑色渐变长发、脑后扎着发尾的男生站起身，对刚进门的几人莞尔一笑，伸手道：“你们好，我是徐新桐。新年的新，梧桐的桐。”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你好你好，我叫祝好。祝福的祝，你好的好。”祝好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热情地握住那只手用力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学长你的造型好酷啊！学校里让染头吗？” “原则上是不允许的。”徐新桐微微一笑，指尖随意地卷起一缕垂落的蓝发，语气带着些许习以为常的淡然，“不过家里长辈与校方有些渊源，就给我破例了。” “不过你们可别学啊，不然我这发色也留不住了。” 俞璟阳的视线停在对方张合的唇下——那颗小痣随着话音微微起伏。他没有回话，也没有抬头看人。 跟来本就是为了逃离刚才那种奇怪的氛围，可是他忘了，宋子谭从来不会让他一个人落单。 回过神想，他们似乎自熟悉了以后，在校的时间里几乎形影不离。这段关系，早已从宋子谭单方面的主动，演变成了他无声的默许。 而宋子谭一直以来给予的“帮助”一步步过渡到现在的“掌控”，或许也有他的责任。他忘了对方不是父亲。 俞程是盾牌，只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出现，为他挡下伤害；而宋子谭如今却像一层保护罩，无时无刻不存在着，试图将他整个人圈禁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旁人保护一个人久了，是会生出掌控欲的。会下意识以为“这个人是我的，理应就是我的。” 想到这里，俞璟阳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成为了这份扭曲**的‘共犯’。因为是他一开始一次又一次的默许行为，才让对方那些适当的体贴越过了边界，最终喂养出了一个男性纯粹的占有天性。 友谊本就会这样吗？ 他下意识地想找一个参照，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陈忠那副没心没肺带着痞气的笑容。他们之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也并不会纵容陈忠给他帮助。 那或许……他和宋子谭的关系，早就要比友谊更近一些了。 “俞璟阳，我们现在可以加个好友了吧？” 季以辞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对方坐在他身旁，将手机递了过来。俞璟阳垂眸，没有接他的手机，而是就着对方举起的高度，抬手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他微微倾身时，几缕柔软的黑发垂落额前，后颈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颈侧那一小颗痣，恰巧落在衣领上方，随着他输入的动作若隐若现。 “好了。” “呦，梵高的《星夜》。”季以辞看着他的头像，“看不出来学弟还挺文艺的。” 俞璟阳看着手里的歌词，头也不回地轻轻“嗯”了一声。那声应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慵懒。季以辞见他这么专注，便转头去跟身旁的社员说话了。 等人不再关注自己后，俞璟阳这才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长沙发——宋子谭正和那个刚认识不久的徐新桐聊天，两人时不时露出笑容，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他看着徐新桐笑着拍了拍宋子谭的肩膀，看着宋子谭放松地向后靠进沙发里。 接着，俞璟阳低下头，像是有点热了，抬起手，用指尖勾住卫衣领口往下拉了拉，颈后那颗痣便更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随即又很快松开。 整个动作自然得像是不经意，持续不到两秒。 宋子谭脸上还挂着和徐新桐说话时的笑容，但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指节却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徐新桐还在说着什么，声音爽朗，但宋子谭耳中只余一片模糊的嗡鸣。他的目光越过徐新桐的肩膀，牢牢锁在那个低头看歌词的侧影上。 俞璟阳安静得像一幅画，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他的衬布。 “俞璟阳。”宋子谭朝那个身影叫道。 然后看着对方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这边。宋子谭朝他勾勾手，示意他过来，俞璟阳照做了，拿着手上的歌词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 宋子谭不答，拉起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指腹在他微凉的手腕内侧轻轻刮了刮，声音低沉：“觉得无聊了吗？” “没有。”俞璟阳低下头，俯身倾在宋子谭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只是有点困了。” “好。那我们回去。” 他对着身旁的徐新桐点头示意，起身时自然地牵起俞璟阳的手，对着众人道：“我朋友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辙了，下次练习的时候见。” 有人朝他们摆手：“好，路上小心。” 一群人点头咐和，七嘴八舌地让他要照顾好俞璟阳。宋子谭笑着应和着他们的打趣，随后抬起握着俞璟阳的那只手，对着他们挥了挥。 “再见。”俞璟阳说。声音里带着倦意的黏哑感。 祝好正在录音室里唱歌唱得激情投入，只有站在房门口陈艺树出来送行，嘱咐了一句：“我和他就不回去了。他不想上自习课。” “哦，好的。”俞璟阳应着，任由宋子谭帮他整理衣领。 宋子谭的手指修长有力，整理时偶尔会蹭到他颈后的皮肤。俞璟阳被冰得轻轻颤了一下，不但没有躲开，反而顺从地低下头，方便他动作。整理完毕，他才抬头对着门口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室内的喧嚣与光线。走廊里安静许多，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真的很困？”宋子谭偏头看他，走廊昏暗的光线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声音低沉。 “嗯。”俞璟阳含糊地应着，身体不自觉地朝宋子谭的方向靠近了些，几乎要贴上他的手臂，“他们有点吵。” 他说的是“他们吵”，而不是“我想和你走”。宋子谭听得明白，心里那点因为主动带他离开而升起的柔软，又被这句撇清关系的话弄得有些发涩。他没再说话，只是任由俞璟阳靠着他走。 回到教室，最后一节晚自习的安静氛围与排练室的嘈杂截然不同。两人一前一后走回相邻的座位，没有交流。 俞璟阳似乎真的困了，坐下后就趴在了桌子上，脸朝向宋子谭这边。他闭着眼，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清浅。 宋子谭拿出练习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余光里，是俞璟阳安静的睡颜，教室明亮灯光下、那颗痣安静地趴在主人鼻梁一侧。它就在那里，无声地挑衅着宋子谭的自制力。 正因为两人性格迥异却又彼此契合，使得即便在“闹矛盾”期间，宋子谭依旧会下意识地照顾俞璟阳，而俞璟阳也依然习惯性地依赖他。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们之间那点与平常细微的不同。 比如此刻刻意维持的沉默，比如宋子谭绷紧的下颌线，比如俞璟阳假装睡着的颤抖睫毛。 直到两人回到家，氛围依旧有些僵硬。俞程等他们吃完夜宵，才决定去找儿子聊聊。 他中午就察觉到了两个孩子之间的不对劲，又从龚裴那里听说他们似乎闹了矛盾。这才第一天，而且以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相处模式，根本谈不上吵架。宋子谭对俞璟阳几乎百依百顺，唯一可能出问题的，大概只有理念不合。 俞程推开俞璟阳的房门时，他正窝在小沙发里戴着耳机玩贪吃蛇。那个玻璃鱼缸被搬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刚换过水，摆件也重新布置过，水面上还漂着几颗鱼食，显然是刚打理过。 俞程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操作着那条头顶荷叶的绿脸小羊，击杀完剩余两条蛇之后，才蹲到沙发旁轻声问：“能跟爸爸聊聊天吗？” 俞璟阳看向蹲在身边的人，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拉了拉俞程搭在扶手上的手，问他：“你为什么不坐在沙发上呢？” 俞程笑着回答：“因为我不想坐那里，太远了。” “好吧。” 俞璟阳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太远了’指的是什么，但他永远会理解俞程的做法。这么想的结果，就是在下一秒看见对方直接坐在了沙发边的长毛地毯上。 俞程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乐呵呵地打趣。 “刚降温刘姨就给你把地毯换成长毛的了，”他拍拍柔软的地毯，语气轻松，“我们崽可真是个宝贝。” 俞璟阳没接话，只等着父亲说明来意。 果然，俞程见他不回应，才终于开始了正题的铺垫：“小谭来这里，你是开心的，对吗？”俞程坐在地上，头侧靠在小沙发扶手上，不和俞璟阳对视，只留给对方一个发顶。 俞璟阳放下手机，看着那颗脑袋上的几根白发，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俞程才继续轻声说：“你宋叔叔和林阿姨可没比我轻松多少。宋叔叔的公司刚迁过来，很多项目都还没步入正轨，林阿姨也满世界的跑展会、看展，余茜也在国外念大学一年也住不了几天……”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家里时常只有他一个人，剩下的都是负责他衣食住行的保姆和佣人。他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个人长大的。虽然你也差不多，但是你又和他有点不一样——” “刘姨不是我们家的保姆，你哥也不是我们的司机，他们都是跟着命运遇到了我，来到我们家，成为你的家人，一起陪着你。”俞程沉默了一下，“的能懂爸爸的意思吗？” 俞璟阳点头，下巴抵在膝盖上，像在听睡前故事。他侧过脸，看向俞程的侧脸，“能听懂。”但眼神里仍带着困惑。 他不知道俞程为什么要说这个。 “我是想说，你们的生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会不同。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因为理念不合而产生隔阂。” “你遇见他，也是命运。” “你也说他住进来你开心，不管是因为不无聊了，还是因为那只小狗……但你们都不是彼此的咐属品，不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当你们的想法不一样了，但只要初衷和结果能契合上，那就没有什么可以生气了。” “小谭不会读心，我们都不会，所以人与人最好了解对方的方式就是‘沟通’，有效沟通。知道什么叫做‘有效沟通’吗？”俞程转头，看向凌于上位的儿子。 俞璟阳的目光却飘向桌上的鱼缸，眼神有些放空。这是他在认真思考时的状态。俞程耐心地等待着，不再出声。 良久，俞璟阳终于组织好语言：“交流的目的不是告知结果，而是达成共识。” “嗯，”俞程认同地点头，随即反问，“那你和小谭做到有效沟通了吗？还是直接抛出一个结果，让彼此误会？” 俞璟阳不说话了，把头埋得更低。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闷闷的：“我知道了。” 寂静在父子间流淌。俞程才柔声说：“崽崽，爸爸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矛盾疏远。小谭那边我也会找他聊，所以不要觉得丢人，你们现在有必要知道这些。”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 “但是你没有做到，矛盾还是产生了。” 俞程看得出儿子并不抗拒宋子谭的靠近——这比当初接受刘姨和龚裴时要快得多。虽然不知道宋子谭用了什么方法，能在短短几周就走进儿子的世界，但他庆幸对方是个好孩子。 1.卡了两天写了两天，仅管没人看也在努力[摊手](我的叨叨后期补[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有效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