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普通工作罢鸟》 第1章 消失的男主人 七月的太阳高挂在湛蓝天空的正中间,季休刚刚送完一单外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 送完这一单,刚好赚够奶奶这几天的药钱,不能再多了,会变得不幸。 蓝色头盔下青年的眼睛闪烁着微亮的光,因为上火而染上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头轻抵整齐洁白的牙齿,轻呼一口气。 季休骑着公司配的小电驴离开,恰好瞥见绿化树干上贴了份招人的广告。 什么年代了,还在往树上贴招聘信息,季休嗤之以鼻,他奶都会用绿信给他打视频电话了。 刚开出去不到三十米,季休急踩刹车,原路又折了回来。 单薄的身影站在树干前,季休叹了口气,把招聘广告拍下来才迎风而去。 在他走后,树干上的广告竟无端着起火,幽蓝的火焰从中间开始蔓延开去,霎时形成空洞,不一会儿便烧光了,烟灰随风飘散,没留下一丝痕迹。 季休回到临时租的房子,就在医院旁边的老居民区,便宜,也方便照顾住院的奶奶。 地是洋灰地,墙面有点斑驳,靠窗的地方有不少处都起着皮,季休凭着这个硬是砍掉了一百块房租。 空调的制冷功能是坏的,只能制热,墙上的壁挂式电风扇吱呀转一圈,还不如大爷骑的三轮车轱辘转得快。 头盔摘下来挂在一进门的架子上,季休到厨房用洗碗池的水龙头洗了把脸,顺便灌了几口凉水。 凉快。 抬头时,微凉的水挂在长度能遮住眼睛的头发上,季休随意地往后撩了一把,露出光洁的额头。 该剪头发了。 从桌上拿起早上吃剩的馒头,就着邻居奶奶送的咸菜吃起来。 掏出手机,忽略消息界面推送的娱乐新闻,目光落在房东的催租信息上。 季休眉头微蹙,狠狠塞下一口凉馒头。 每每赚到一笔钱,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开销又花出去,身上最多不能超过三百,超过三百最多不能留三天,否则就要倒霉,轻则小跌小倒,重则摔胳膊断腿,久而久之他都已经习惯了。 奶奶的病不能耽误。 季休纤长的手指划过手机里各种招聘软件,刚好停在了相册上,想起路上遇见的广告,季休死马当活马医式的点进去。 音森酒店诚招员工一名,现将有关事项公示如下。 一、聘用条件 1、胆子要大; 2、可提供住宿和餐饮; 3、性别年龄要求:年龄20周岁以上,男性; 4、长期工; 二、薪酬待遇 夜班晚八点至次日早六点,日工资500元,可日结,三天试用期(期间不结工资)。 有意者联系100-0285-*** 地址:黄泉路253号音森酒店 骗人的吧,谁家酒店员工工资这么高? 多年来贫困的经验教会季休,天上不会掉馅饼,除非是见鬼。 短暂休息后,季休到楼下的理发馆剪头,不要求造型只剪五块钱。 虽然店员极力的推销他们店的精剪吹,但季休都一一微笑回绝。 片刻后,季休是微笑着从理发店走出来的,手掌在比光头稍长那么一点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很好,很扎手,应该能撑过这个夏天。 季休的长相是比较清秀那一挂,浓淡相宜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剃了寸头后,整个面貌少了几分少年的可爱,露出线条分明的脸庞,多了几分痞气。 “小休来了。” 季休到病房的时候,护工阿姨正在给奶奶喂饭,见季休进来,老太太肉眼可见的开心,饭也不好好吃了。 奶奶并不是季休的亲奶奶,季休是被她捡回家的,奶奶没有子女,和季休相依为命十几年。 如今季休正值青年,奶奶却疾病缠身,几年前开始心脏就不舒服,但一直忍着,没告诉季休。 直到去年在家昏倒,被来找她唠嗑的邻居奶奶撞见,及时送到医院,季休才知道奶奶病了好久。 “年龄大了,多少有点毛病。” 奶奶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季休只低着头摩挲奶奶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岁月将它们摹刻得像是陈年的树皮。 “今天奶奶感觉好点没有。” 季休接过护工手里的碗接着给奶奶喂饭,“有好好吃药吗?好好吃饭吃药有奖励哦。” 乖孙子喂的饭,老太太罕见的多吃了几口,然后跟季休话了会儿家常。眼看着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但是还强撑着嘱托,季休心里不是滋味。 说一句少一句,老太太舍不得睡觉。 季休再三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自己,奶奶才放心睡去。 季休下午又去打工,一直到晚上才回病房,奶奶早就睡觉了。季休就在病房靠门这边打了个地铺,一天的劳累席卷全身,很快就把季休拽入梦乡。 与此同时,几十米高的大厦楼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看着聊天记录里对方发来的恶鬼像,散发神识到四周搜索目标。 “封将军,此饿死鬼吞噬鬼差以后实力大增,为了防止他再惹出更大的乱子,今晚务必将他缉拿回酒店。” 封佰没有回信,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属于恶鬼的臭味,目标很近了。 宁静的夏夜,城市里的人们大多数都伴着空调的冷气安睡,万千人家中的一户中,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饿,好饿。” 嘎吱嘎吱…… “好饿,吃光,全部吃光。” 饿死鬼从卧室拖出它的食物,干净的地板顿时留下几道拖行的痕迹。 它的牙齿呈锯齿状,锋利无比,坚硬的骨头也会被它一口咬碎。 口水混着血肉残渣从脸颊的破洞流出来,散发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味。 它的肚子很大,却有不少孔洞,不断的往地上流着黑绿色粘稠的液体。 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动静,饿死鬼往嘴里递食物的手一顿,它猛地回头,被迎面过来的铁棒打到,飞出去一米多远,头顿时凹陷下去一块。 封佰掏出一颗星辰珠,欲将饿死鬼收入其中,带回酒店处罚。 但从地上爬起来的饿死鬼却变成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孩童模样,他委屈道:“哥哥,我饿。” 孩童的肚子上破开一个血洞,所有吃进去的食物都会从那个洞掉出来,他暗哑着嗓子,一遍遍喊着饿。 封佰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怜悯,他看着饿死鬼,问道:“你明明没有胃,为何会觉得饿?” 孩童被他的话问住,缓慢地低头看向自己破洞的肚皮,尖叫一声,露出恶鬼像:“我要吃掉你。” 饿死鬼一个飞扑,封佰侧身躲开,戴着手套的手拉住饿死鬼的脚踝,狠狠将它拽回摔到地上,脚踩在饿死鬼背上让它起不了身,掏出星辰珠,一阵青光泵出,地上的恶鬼消失不见。 封佰掏出手机回了严庚一句:“已抓,功德照旧。” 季休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有一个身披金红铠甲的男人,他手握长戟,跪在一个血人面前,他的背影是那么萧条孤寂。 季休只能看到他的背,但他却感觉他与那人认识,是谁? 他下意识向前一步,而男人却慢慢地回头,一时光影交错,就要看清他长什么模样,季休的心打起鼓,一下接着一下,只见那男人——戴着葫芦娃的面具,嘴中唱着着:“妖怪放开我爷爷,妖怪放开我爷爷……” “妖怪放开我爷爷,放开放开我爷爷……”季休打了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枕头边的手机还在循环播放。 草,一定是孙文武那个孙子又偷偷把他闹铃改了,季休忿忿地想。 季休下意识看看奶奶的情况,还在睡。 正巧医生来查房,询问病人一些基础情况后,把季休单独叫了出去。 “看老人的情况还可以,我们也在积极联系心源。”主治王主任合上手中的病历册,抬手在季休肩膀上拍了拍。 他知道他们的情况,尽管可以报销一部分费用,但是手术费和术后的恢复仍然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久病床前无孝子,在医院工作的许多年,他见到过太多因为一场大病而入不敷出甚至分崩离析的家庭,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让他在短时间内拿出几十万块钱,实在是强人所难。 “老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换心手术后,老人的寿命起码可以再延续几年,你们再商量商量?” “换的,我们换。” 季休早有主意,他本科学的就是临床专业,奶奶住院后他研究过很多篇有关心脏衰竭的论文,换心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自从有做手术的意向后,季休就在考虑偷偷将老家的房子卖掉,钱不算多,大概也能凑够换心的手术费用和术后康复的费用。 九点还有一个一对一家教,季休着急忙慌地赶到雇主楼下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八分了。 恰逢电梯下来,只是进电梯的时候季休太过着急,左脚绊住自己右脚,一下子朝前扑去。 这下完了。 季休眼睛一闭,心想着这下怎么着也得见血,但熟悉的疼痛感并没有出现,他被一个坚实的怀抱稳稳接住。 “谢,谢谢。”季休愣了有三四秒,这还是第一次摔跤的时候有人接住他,挣扎着站稳后,脚下还是浮软的。 他退在一边,偷偷打量着身边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还带着一副黑色的皮手套,和这艳阳高照的天气格格不入。 真是个怪人,不热吗?今天的最高气温可有三十摄氏度。 不过说来也怪,今天电梯里的温度是有点低,季休搓了搓自己裸露在外边的手臂,好在马上就到了雇主家所在的楼层。 季休成绩很好,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医学院,是他们村唯一的大学生。 奶奶这次生病直接住进市医院,也方便他照顾。 正当暑假,季休同时打了两份工,家教的活回报高,没课的时候再送送外卖,早出晚归的收入勉强足够支撑他和奶奶生活。 雇主家的小孩儿上初二,理科奇差,季休帮他补习数学和物理两门课程,一小时一百,一个上午能赚四百块钱。 因为季休讲课易懂有趣,上过几节课后,小孩儿的学习兴趣确实提升了,雇主很信任他,还想长期让季休给她儿子补课。 今天不太对劲,季休一出电梯,就看见雇主家门口围着一群人,还有警察,把雇主家门口围上了封锁条。 这场景他只在电视里见过。 季休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雇主的丈夫昨晚在家中离奇消失。 家里地板砖上只有一滩散发腥臭味的血迹,已经证实确实是男主人的血。 没有打斗的痕迹,家里的摄像头也什么都没有拍的。 男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修,感觉有大纲剧情也崩了[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消失的男主人 第2章 音森大酒店 雇主抱着儿子在沙发上呆坐着,女人向来精致的发型此刻无暇梳理,面容十分憔悴。 那男孩倒是一脸怨怼,根本不像是亲生父亲不见后该有的反应。 季休被迫留下来做笔录,毕竟他这段时间经常来家里做家教,警察例行询问。 此前他从未见过男主人,跟雇主也只是普通雇佣关系,上完课他就离开,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太清楚,面对警察的询问,季休都如实交代。 做完笔录大概十一点,季休抬头感受阳光温暖的照耀。 真是应了那句话,相遇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来。 家里突遭劫难,季休也不好意思问人家要家教费,小一万块钱,够奶奶吃好几月的药呢,突然灵光一闪,季休又想起那份招聘启事。 黄泉路,音森酒店,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邪门也得去,还有什么能比穷更可怕。 如果是正经招人,那确实是份美差,如果不太正经,那就直接跑路,索性自己也不会站在原地等着。 傍晚时分,季休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乐呵的问他目的地,他说黄泉路音森酒店,司机把车窗摇上去,一溜烟开走了。 开--走--了。 季休望着那快速远离的车屁股,心里吐槽,什么人啊! 没过多久,又来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魁梧的壮汉,季休试探性的报了目的地的名字,壮汉说能送,并贴心的把后座门弹开。 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看了眼后座的季休,看上去十七八左右的年纪,比他女儿稍大几岁,独自一个人出门去那种地方,便开口询问,“那地方闹鬼,小伙子你去哪儿干嘛?” 季休一怔,心想,谢邀,他也是第一次听说。难怪先前那个司机一听目的地撒丫子就跑,不过这位司机大哥胆子倒是蛮大的。 只见大哥左手挂着串桃木佛珠,右手胳膊上纹着观音像,那确实很安全了。 “没事,就是去看看。” 季休抱紧了背包,就算是闹鬼也得先去看看,鬼也没有穷可怕! “你可别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那地方常年有雾,不好走。” 季休听者无意,鬼神一事他向来不信,就算有,那些已经变成鬼魂的人,何尝不是别人日思夜想的家里人。 “谢谢您提醒。”说完,便闭上眼睛小憩。 不多时,出租车停在离公交站牌不太远的路边,季休下车后司机大哥以最快的速度掉头,踩油门,一溜烟儿窜出去。 如果是冬天,一定能看见喷涌而出的汽车尾气。 季休仔细研究了下站牌,发现只有一辆四十四路公交车可以直达黄泉路253号音森酒店,看看发车时刻表,下一班快到了。 季休就原地站在站牌旁边等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雾,四周越发安静。 大夏天哪儿来的雾啊?季休心底打起鼓,咚,咚,咚…… 正当季休想着要不要直接跑路的时候,一辆贴着男科广告的公交车开着双闪,缓缓停在他的面前,嗤的一声,车门打开。 季休长舒一口气,一个箭步迈上车。 车上一个人都没有,季休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顺手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舒缓的音乐打破安静的氛围,暂时缓解他的不安。 季休透过后视镜偷偷去看司机的脸,没想到被司机当场抓包,那个奇怪司机还对着他做了一个诡异表情。 “那地方闹鬼。” 季休突然想起出租车司机的这句话,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心想,应该不会吧。 季休顺势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视线探出玻璃窗外,看着不断向后跑去的景光,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问了一句,这世界哪儿有鬼? 窗外,雾变得越发浓起来...... 季休是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吵醒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小毯子,周围坐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在交谈。 突感脚脖一凉,他忙低下头去看,视线恰好落在正在滴水的白裙子上,顺着衣摆往上看,他身边竟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裙子女生。 “呃,你好,先擦擦吧。”季休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女生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季休,眼神空洞,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惊讶。 “多谢。” 说完便双手接过。 过程中不知对方有意还是无意,手指竟然从季休的手背上划过,冰凉的触感传来,季休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好冰,像是刚从冰水里拿出来的一样。 季休刚想询问女生发生过什么,一个慢刹车,季休因着惯性向前俯冲一下,车到站了。 周围的乘客纷纷起身下车,女生也缓慢起身跟着人流往外走,季休也要起来,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一股阴冷之气爬上背脊,季休的寒毛好像触电般全都竖了起来。 回头看,只见后座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人。 “大人,我的毛毯。” 说着,指了指季休身上的小毯子,季休连忙站起身将毯子递还给老人,却看见那双手,满是冻疮口子,还都是新冻的。 老人家是从哪儿来的?正值中伏天,长空市最高气温有三十五摄氏度,怎么会受那么重的冻伤? 还没等他多问两句,身后就传来大巴司机催促的声音,“时间到了,该上路了。” 季休直觉这话是说给老人家听的,他好像梦到过这段。 老人家又微微欠身,像是同季休告别,随后迈着蹒跚的步子缓慢离去。 季休跟在老人后面,靠近门口时对上司机的视线,司机像刚才那样,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季休脚下一软,心呼通呼通跳起来,直接愣在原地。 “大人,不下车吗?”司机问道。 什么大人?谁是大人?他们在叫谁? 随后季休不知道被什么撞了一下,因为腿软,没法掌握平衡,整个人向前扑去。 怎么今日份平地摔还没结束! 与地面碰撞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因为季休以一种很微妙的姿势被人提溜着,身体倾斜出去,背后因为有人拽住他的衣服,正巧帮他保持平衡。 身后的人突然发力,一把将季休拽回,手掌托在他的腰上抵抗惯性。 “还好吗?” 关切的低沉的音色直接穿过耳膜到达心房,出奇的好听。 季休连忙调整好站姿,黑色风衣,黑色手套,目光在流连到男人冷峻的脸庞时停住,他道:“多谢,不过我们是不是今早也见过?” 特殊的人总是会轻易的被记住。 男人没回答,只是轻笑,眉头轻佻,眼睫弯弯。 季休一下子看呆了,脑袋有一瞬间的卡壳,然后顿时涨红了脸,血气上涌使得他整个人微微发热,连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想搭讪。 季休后边的声音小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 我的老天鹅,我在说些什么?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胜。 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便径直离去。 突来的小插曲冲散不少季休心头的忐忑,他看着男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提步跟上。 他的身高有178,而男人起码有190还要多,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也可能三十岁,毕竟现在人看起来都很年轻。 季休晃晃脑袋,打住自己跑偏的猜想。 而在季休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握紧了自己的手掌,上面似乎还保留着青年的温度,仅仅几秒钟就似乎灼热的不行,快要把他整个灵魂都烧光。 季休远远就看到音森大酒店的招牌,一座恢宏的建筑伫立在他眼前。 一进门,先是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入耳,迎面可见一幅巨大的山水壁画屏风,瀑布飞流直下,青松白鸟栩栩如生。 左侧是前台工作区,右侧有一道长走廊,直通大厅。 大厅分着休息区和就餐区,季休在休息区看到了刚才在车上见到过的老人和女孩。 这时,一位身材矮小,穿着中山服,左手托着碎冰纹茶壶的中年男人乘着大厅中央的巨型旋转电梯下来,径直走到季休跟前。 “是来应聘的吗?我是这家酒店的经理,我们去办公室谈。”说着,经理客气的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季休作为打工人哪有让老板这么客气的道理,立马摆出更低的姿态,跟在老板后边。 “如你所见,我们酒店硬件设施都还不错,工作简单无压力。”经理--严庚端起手里的茶壶呷了一口茶,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季,希望你能考虑下我们酒店,工资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再讨论嘛。” 季休:“......” 这是正经面试吗?怎么感觉他不是在应聘员工而是来招聘老板的。 严庚:“咱们家员工福利待遇也好,还有编制的。” 说完,严庚起身在季休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的表情。 一道流转着的紫金色灵光,随着拍肩膀的动作缓缓的流入季休体内。 季休觉得新奇,什么工作啊,竟然还是有编制的?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黄泉路253号大家庭”的群聊已经炸了。 [公车滴滴牛老二:我说两句,大人好香!希望大人能接收到我谄媚的微笑。微笑.jpg] [张大官人: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黄泉路第一深情:如果能和大人贴贴一下就好了,我立马去抢今晚的彩票。] [梦梦萌萌哒哒:哦天哪,我那被上帝的皮靴狠狠踢了屁股的我的老伙计,希望你们不会被封将军一脚踹的魂飞魄散。] [大明星:哪个乌龟王八羔子偷了我的壳,赶快给我还回来!] [大明星:@张大官人,是不是你个鳖孙儿?] 张大官人已退出群聊。 [梦梦萌萌哒哒:???哦我的上帝呀。] [黄泉路第一深情:???] [村头恶霸:谁给我改的名,都不干活干嘛呢,该抓的恶鬼该勾的魂都搞完了?] 严庚骂骂咧咧的把群名片上的村头恶霸改回五殿阎罗王,借着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日渐稀疏的秀发,都是这群小鬼气的,一天天不让人省心。 晚九点,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时间应该和三俩好友出去喝两杯,或者刚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而对于音森大酒店的员工来说,工作才刚刚开始。 封佰给季休拿了一套合身的工作装,带他去更衣室换上。 看起来气质非凡的封佰竟然也是这家酒店的员工。 “我一会儿要出外务,加个联系方式吧,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封佰拿出手机,打开二维码。 第3章 正经酒店 这里的员工还要出外务?这大晚上的出外务能干些什么? 等等,精致的西装,190 的身高,堪比模特的长相,外出夜班! 季休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入目!这酒店就是窝点吧! 季休抱紧自己,然后新奇地发现,这料子穿在身上很是清凉,即使是在夏天也感觉不到闷热。 严庚见季休许久不出来,主动敲了更衣室的门。 “小季啊,换好了吗?” “我卖艺不卖身的。” 隔着门,季休哀怨的声音传出,饶是见过很多大世面的严庚也是一愣。 “嗷呦,小季同志,你在说哪里话,我们可是正经酒店。”严庚笑得四仰八叉,手里的茶壶差点都没拿稳。 锁芯回弹的声音咔叭一声,更衣室的门露出一条缝,发现只有严庚一个人在外面,稍稍放心一些。 “快出来吧,带你认识一下同事。” 季休点点头,小步跟在老板后边,只是思绪恍惚了一下,怎么觉得这种场景也似曾相识,难不成真是在梦里梦到过? “这里是厨房,梦然是我们的厨师长,以后可以让梦然给你偷加鸡腿吃,补补身体。” 严庚说着,推开厨房的门,只见偌大的厨房里一个穿着红色长裙,戴着象征身份的厨师高帽,围着白围裙的女人正在颠勺。 锅中呼啦一下冒起的火焰,加上空气中四溢的香气,季休的眼睛亮了一下,由衷的赞叹道:“好厉害。” “梦然,”严庚对女人招招手,“介绍一下,这是季休。” 梦然关火后擦了擦手,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小饼干走过来,“哦我可爱的宝贝你好哇。” 季休矜持道:“然姐好。” 青年的长相并不凌厉,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清秀柔和,剪了寸头也丝毫没有影响颜值,反而显得季休可爱中多了一些帅气。 看到帅哥的梦然——卒。 早就听闻五殿阎王手下有一位文官长得帅炸苍穹,所以她托关系到五殿阎王手下干活,就等着哪天他能回来任职。 八百年了,海洋都变陆地了,终于见到本尊了。 周围那些同事尽是些长脖子长舌头,十米开外人畜不分的老鬼相,就算是其他文职神官也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胡子散下来都比头发都长。 而且季休身上香香的,简直像一颗融化了的棉花糖,甜住她的心! “来来,别客气,刚出锅的小饼干,快尝尝看吧小家伙。”梦然一股脑地把小饼干都塞给季休。 季休被热情他然姐的饼干冲昏了头,腼腆地说了声:“谢谢然姐。” “其他人呢?”严庚敲了敲差点对着季休流口水的梦然的脑袋。 “其他人都出任务去了,估计天亮才回来,”梦然往前一步凑到严庚耳边,小声道:“玄清的壳被张官人拿去占卜,他说他没脸见人,死活不出来。” 确实,谁家好人不穿衣服四处溜达。 严庚道:“真是不巧,其他人都出外务了。那小季你先去工作,有机会再带你认识其他人。” 封佰已经到了目的地,要严庚传恶鬼像给他。 严庚找借口回办公室找照片,临走前给了季休一本员工手册。 季休和然姐互换联系方式以后,就去前台值班。 第一天上夜班最是难熬,难免会发困打瞌睡,在用手拍了三回脸之后,季休想着还是到茶水间冲杯咖啡提提神。 茶水间配备着两台饮水机,还有一台咖啡机,季休在饮水机下边的橱柜找到纸杯,正打算起身去接水,突然感觉到有水滴滴在脖子上,季休气绝,又来!今天的倒霉事没完没了了! 他粗暴的抬手擦了擦后颈,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奇怪,像这种落身上点什么东西的情况可以说时常发生,有时候是别人刚好砸过来的篮球,或者走着走着就落在头上的鸟屎。 但他抬头盯着茶水间天花板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裂缝或者水痕,被无实物被砸还是头一回。 季休转身走出茶水间,天花板上边才传出两个声音。 “哦--天呐,都怪你老伙计,差点就被发现了。” “这也不能都怪我,他太香了,我没忍住。”说完就吸溜了一口口水,天花板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阿嚏。”季休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怎么回事,难不成感冒了?手背贴贴额头,也不烫啊。 季休打开前台的电脑,之前他也做过类似的工作,流程都大差不差,并不算陌生,电脑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都映成浅绿色,他一抬头,一张因凑近而放大的人脸突然与他贴近。 “啊!”季休实实在在的吓了一大跳,往后踉跄几步,不过他很快就稳定下来,开口询问。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祝,无恙……”女人目光有些呆滞,缓慢的说出信息。 季休那边刚刚将人名输进去,电脑就弹出一个界面,是预订信息,上边显示昨天预订的房间,今天入住。 确认好信息后,季休在抽屉中找到了对应房门的房卡,递给女人:“您的房卡请收好,祝您入住愉快。” 女人生的很美,柳眉杏眼,高挺的鼻梁,就是嘴唇没什么血色,脸也发白,身着一身华丽礼服,很漂亮。 向季休道谢后,便缓缓离去,动作有种说不上来的僵硬。 季休收回目光,在心中给自己比个耶,美滋滋地哼起了歌,这工作还挺简单的嘛。 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将预订信息改为已入住,电脑又弹出一个界面,季休眼中的喜悦逐渐被惊恐代替,只见入住信息上有一行小字——死亡时间一三七年七月二十七日五时二十三分。 季休仔细看了看那行小字,退出界面又重新加载进来,那行字还在。 冷汗瞬间爬满了他的后脊梁,头顶的灯光忽闪忽闪几下。 季休抬头,那灯又恢复正常。 季休恍然之间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慌忙之下手指按了好几次才输对密码解锁。 那条被他忽视的热搜到现在还在网上挂着——某知名影后自杀身亡。 影后祝无恙,于昨日下午五点左右,被发现在自家厨房割腕自杀,初步排除刑事案件可能。经调查,祝某身上多处淤伤,脖颈上有明显勒痕…… 后面写的什么季休压根没有注意看。 热搜上粘贴的女人的照片,和他刚刚见到的女人一模一样,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真的见鬼了!他颤抖着手打开通话录,按下了110。 “哦我的上帝呀。” “然姐,快想想怎么办!”玄清缩回到自己刚从张大官人那里要回来的龟壳,咬住壳的边边,有些慌张。 梦然一巴掌拍在玄清的龟壳上,“安静,先把通信信号断了。” 说完,拉着因为被拍了一巴掌还有点恍惚的玄清从天花板跳下来,一道红光闪出,季休那边便断了信号。 季休蹲坐在前台桌子底下,听着被迫中断信号的提示音,欲哭无泪,这真是越来越像小时候在鬼片中的看到过的桥段了。 根据鬼片中的经验,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动了就会碰上更恐怖的东西。 一袭红衣的梦然穿着十厘米高跟鞋,朝前台方向走去,哒哒……哒哒……一步一步离季休越来越近。 顶灯随着哒哒的声音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周围安静的只能听到这可疑的哒哒声和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咚……咚咚……。 突然,梦然探出半个身子,和蹲在桌子底下的季休对视,头歪了90度,露出一个微笑:“你怎么躲在桌子底下。” 季休心脏差点跳停,他吓得脸色惨白,目眦欲裂,再怎么反应迟钝,也知道梦然不对劲,这整家酒店都不对劲。 他颤抖着手举起手机,假装给梦然看,然后猛地推了她一把,从反方向一个箭步冲出去。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喘的呼吸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死就死吧,不能坐以待毙,总要逃跑看看。 身后响起桀桀的笑声,还有梦然空灵幽怖的声音:“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只能,桀桀桀……” “事情就是这样了。”梦然站在舞台灯光下,睁着一双大眼睛冲着季休眨巴眨巴。 而台下,季休被绑在座位上,左边歪坐着个黄头发的青年,一身嘻哈风格的穿搭,还配了双洞洞鞋,右边坐着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姿端正,手里端着本册子,像是在cos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还符合人设的推推眼镜。 梦然在台上用译制腔一人分饰好几角的方式演绎了季休的前世今生。 “你听明白了吗?”梦然眨眨眼。 季休面上无动于衷,只有咬紧了的牙关和隆起的咬肌暴露他现在愤懑的情绪,“你说我一千年前是个判官,因为犯了错被罚入轮回,尝尽人间八苦?现在要神魂归位?” 梦然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你们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梦然没招了,焦急道:“你怎么不信呢!你对地府来说很重要!” “我一个字都不信,快把我放了!不然告你们绑架!”季休喊到破音,对着身边坐着的黄毛和cosplay怪人张牙舞脚。 搞砸了,这下全完了,等封佰回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个歇斯底里的季休,说不定一气之下会举起二十米大刀把酒店拆了。 黄头发青年和梦然两两对视,下定决心做出一个违背良心的决定。 “既然你不愿相信,那我们也不能强迫你。”梦然随手打了个响指,束缚季休的绳子随之脱落。“你走吧。” 真的让他走? 季休警惕的站起身,像只独面天敌的幼狼,盯死他们的一举一动,见他们三个无动于衷,才夺门而逃。 “真放他走?”黄头发青年--玄清望着季休逃离的背影说道。 梦然一身红衣,站在灯光下,表情晦暗不明:“你没发现吗?他身上的禁制松动了,这意味着,离鬼游魂都能发现他所在,他不得不信。” 前世的季休是地府判官,主掌断善恶,因而他的气息很独特,善鬼敬他,恶鬼怖他,禁制本来是保护他的神魂不被恶鬼侵扰,但是如今禁制松动,他的神魂对于恶鬼来说就是行走的唐僧肉。 恶鬼变强的路有两条,一为引诱凡人献祭灵魂,二为同类之间相互吞噬,神魂对他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季休一路跑,片刻不敢停歇,当年跑一千米的时候都没这么快,大概是因为跑一千米的时候后边没有鬼追着吧。 嗓子逐渐涌上铁锈气,但是他不敢停。 季休出来的时候大概是午夜,酒店正门口正对着一轮圆月,撒在地上的月光似给夜色裹上一层柔和的糖壳,一圈圈卷云散布在圆月周围,像是水上波纹,又像是锦鲤身上的鳞片排列整齐。 回头看,整个酒店的地基虚无,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音森大酒店几个大字的灯牌在夜幕中泛着绿光。 什么品味?季休吞了口口水,将血腥气压下,他记得来的时候是一路向西,那他只要往东跑,就能离开。 在他第三次抬头的确认方向时,发觉不太对劲。 [橙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正经酒店 第4章 泡面里的假发 明月高悬,他一路向东,却几次经过相同的路标,抬头看,天上竟然还是那轮月色未曾变过,周围挂着一圈圈卷云,一路上连半个人都没有见到,太诡异了。 不对,看见半个人应该更加诡异。 季休掏出手机确认方向,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屏,怎么按都不亮。 “有人吗?” 季休朝空气喊了一嗓子,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到处都安静得不像话。 不行,一定要回去,奶奶还在等他。 突然一阵凉风漫上后脑,有什么东西正站在他后边向他靠近。 季休强装镇定,不着痕迹地提腿快走,到后面直接小跑起来。 突然什么东西绊了他一跤,季休摔在地上,膝盖往下划破一条长十几厘米的血口子。 见血了!他这动不动就摔倒的破体质,能不能给他争点气,哪怕就一次!往后一看,竟然是一颗白花花的头骨绊的他。 季休右手捂住口鼻,眼睛睁得老圆,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连伤口的疼都忘了。 接下来,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头骨下边还接着身体,伴随着骨节相互摩擦的咔咔声一点一点从地下爬出来,不是一个,是一群,像雨后春笋突然就冒出一群来。 亲奶啊,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突然,季休听到一声响指声,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视线隔绝。 一路上桎梏着他的压抑感消失了。 阴沉幽暗的街头响起一阵急促的哧哧声,几个面目全非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野鬼围着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和一个摔坐在地上的青年。 它们身上豁开的口子振发着怪异的声音,像是海风吹过礁石时的哨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男人冷若冰碴的声音响起,他像一只高傲矜贵的黑猫,审视只敢在阴沟里肆虐狂欢的老鼠。“就凭你们,还想碰他?” 话音落,随着他的手抬起,一阵黑雾凭空出现,凌空卷起那些野鬼,空气中响彻它们的哀嚎声,不一会儿功夫,便全部消失不见,连渣滓都不剩。 封佰转过来看向他的时候,眼睛是血红色的,像颗没有任何温度的血石,锋利冷漠,季休手撑着地往后挪动了一下,他的腿划了一道大口子,随着他的动作,汩汩地往外流着血。 劫后余生的感觉未消褪,封佰挥挥手就让那些鬼东西消失的模样同样让他恐惧。 “你,你别过来。” 季休的声音发紧,隐隐带着哭腔。 封佰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朝他靠近。 然后毫无预兆的俯身,把季休腿上的伤口包住。紧接着,托着他的腿弯和后背,将人横抱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季休剧烈的挣扎,手脚并用想要挣脱封佰的禁锢。 “别动。”封佰往上掂了掂季休,把人抱的更紧。 季休果然不敢再动。 隔着两层布料,季休没有感觉到封佰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和心跳。 这也是个非人类! 封佰带着季休直接闪现到他的出租屋,季休受了惊吓,还受了伤,不适合再带他回酒店。 封佰不会治愈的法术,但是他有非常丰富的治外伤经验,季休的伤口只是看着恐怖,并没有伤到深层肌肉和骨头,只需要消毒涂药然后包扎一下。 “家里没有。”季休看出对方的意图,震惊之余,还有种大难不死的庆幸。 “我去找。”封佰说完就消失在原地。 一番经历,时间已经是后半夜,在熟悉的环境里,季休放下大部分戒备心,精神实在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封佰回来的时候,季休已经睡熟了。 封佰轻柔的为季休处理了伤口,动作小心地像是雕刻一块玻璃,多用一分力气,就会碰碎整块玻璃。 片刻后,房间里还亮着的灯突然自己熄灭,月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洒下温柔的夜色。 一米三宽的单人床上,两个人形身影贴在一处。 一夜无梦。 季休这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浑身的骨架像是被拆开又组装回去一样酸痛。 腿上的伤口换了绷带,那个非人类果然回来过,不知道他用的什么药膏,伤口虽然还是会痛,但是不影响正常走路。 季休在家里看了一圈,那个非人类竟然不在。 咦不对,这是他家,那个非人类不在才对吧。 再看时间,季休激动的要跳起来,一上午没去医院看奶奶,老人一定急坏了。 季休着急去医院,但是肚子抗议得比他还急,家里没剩别的能吃的,只有一盒泡面,泡面也行,他得随便垫巴一下。 季休有心事,泡个面心不在焉的,手机到用的时候也找不到,那可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等他艰难的在卧室床底下捡起手机的时候,面已经泡发了,叉子插入面汤之中搅拌两下,正准备开吃,低头一看,季休吓得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泡面碗也随之倾洒。 混合在淡黄色方便面中的是一团团乱糟糟的头发丝。季休看着那一团头发丝,沾着泡面调料油包的油花,几乎要吐出来。 “对,对不起,刚刚不小心把假发掉进去了。” 侧后方传来细小尖锐的说话声,季休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再受一点刺激就要跳出来给季休表演一个原地停跳。 季休回头,随即和一个坐在凳子上晃着小脚的光头小子对视,余光瞥到光洁地面上只有孤零零凳子的影子。 卧槽见鬼了啊啊啊,季休随即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光头小子见状也大叫起来,从尖叫声的大小来说,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害怕一些。 许是尖叫释放了内心的恐惧,而且光头小子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季休很快停了下来,有些喘不上来气,光头小子见他停下来,也停止了尖叫。 “你叫什么?” “我叫光图图。” “我是问,你在叫什么?” “我看你叫,我才叫的。”说完,光头小子羞涩地挠挠光秃秃的脑袋。“我昨天跟着你回来的,本来不想吓到你,但是泡面太香了,我没忍住凑近闻了闻,假发不小心就掉进去啦。” 季休现在说不明白什么感觉,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海浪扑过来,你憋了很长的一口气,当你实在缺氧准备放开口鼻,让海水进入肺部窒息而死时,发现你其实可以在水里呼吸的诡异。 季休顺了口气,道:“你是鬼?” 光图图点头:“嗯,我做鬼已经三天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季休只感觉脑子很乱,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季休包裹的严严实实让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好香。”说完还凑近吸了一口季休周身的空气,一副陶醉的模样。 季休应激性后撤,跟光图图讲道理:“那你也不能跟着我回家呀。” 季休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仿佛失去浑身的力气,想起自己昨晚的经历,再结合光图图的话,他现在确信这个世界跟他以前所认知的一点都不一样。 光图图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有些够不着地,安静地看着季休焦头烂额的模样晃着脚脚。 “你怎么还不走?” 季休和光图图大眼瞪小眼,光图图只有五六岁左右孩童的样子,此时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季休,无辜,且无助。 季休深感无奈,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听话,回酒店去。”你该去投胎了。 光图图瞬间就跨起脸,阴郁的模样敲响季休的警钟,小鬼也是鬼,普通人怎么打得过。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只是他动,光秃秃就跟,他跑,光图图就追,一直到门外,光图图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毕竟人鬼殊途,做鬼的还是要赶紧去投胎比较好。 季休一狠心,吓唬光图图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那个酒店的员工,如果你再跟着我,我就让他们把你吃了。” 说罢,三步并作两步离开,此时季休还不知道,不久后,他会再次遇见被他抛下的光图图,那个时候的他,会无比的后悔他此刻做出的决定。 医院白天的电梯人满为患,中午吃饭的时间段更是拥挤,季休到的时候,刚好赶上高峰期,他着急到病房去见奶奶,直接进了转角处的步梯间,三个台阶三个台阶往上冲。 什么鬼呀神呀的,他只想平平安安的陪奶奶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没有奶奶他早死了,还判官转世,如果他真的这么重要,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现在他面前。 季休一路跑上五楼心外科,冲出步梯间时撞到一对奇怪的母子,女人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的孩子被毯子裹着头和上半身。 车身被撞得移位,而推着孩子的女人只是抬头看了季休一眼,便落下眼睫,季休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无神空洞,仿佛没有生机,更恐怖的是,在她身后,赫然一个透明状的小鬼,正抱着女人的脖子,漏出半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季休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但他怎么还在啊!还冲着他笑,锯齿状的牙齿好像一口咬住目标就绝不撒口,除非咬掉一块肉下来。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季休故作镇定,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往里走,以前没听到的没见到过的都出现了,连续不断的哭喊声,突然飘过的一对眼珠子后边还跟着摸来摸去的没眼珠的老爷子,还有从通风口里倒垂下来的还滴着水的头发。 救命!不管是谁!只要是活着的,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吧! 季休心里呐喊着,突然头上被人扣上一顶帽子,整个人也被偏拉到那人的方向。 一只温热的手抓着他裸露的手臂,将他半圈在怀里。 是热的,手是热的,就连隔着两层衣服也能感觉到他的胸膛是热的。 太好了!是活的! “别怕。” 是谁?他的声音徐徐有力,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季休安定下来,好像再可怕的事只要有他在就能解决。 用连体婴儿样的姿势艰难的走了一段路,季休小声地询问道:“他们走了吗?” 封佰扫了眼因为他的煞气威逼而空无一鬼的楼道,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还没有。” 说完,又把季休狠狠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问号][问号][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泡面里的假发 第5章 夜游孙家 桎梏季休的手从他胳膊移到腰上,季休像是八爪鱼一样挂在男人身上,视线被他挡的结结实实。 虽然姿势不怎么舒服,但是也不用面对那些鬼脸。这一定是个大好人来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帮他。 好像哪儿不对劲?普通人是不是看不见那些奇怪的东西。 忽视普通凡人看他们的诧异眼光,一路将护送季休到病房门口,男人才放开他。 季休道谢的话还没没有说出口,却在看到男人的脸时哑口无声。 季休的嘴唇不住的翕张,像被冲上岸的鱼类,在缺水的环境里,徒劳地挣扎。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请你离开。”季休鼓足勇气,胸膛还因为太过紧绷而不断起伏。 封佰的眼神僵硬,把波涛汹涌的情绪深埋眼底,他咬紧牙关,紧绷的肌肉使得他的下颌轮廓更加凌厉:“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受伤,好像被人狠狠伤害过,奇怪,明明只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人,见他难受,自己竟然也会有些想哭,季休的眼睛蓄起泪水,下一秒止不住得流出来。 封佰抬起手,还以为他要安慰自己,结果一道金光闪过,犹如利刃劈在季休身后,一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鬼魂遁入墙中。 “是爱哭鬼,你被他影响了。”封佰当机立断将季休拉到没人地方,两个男人在病房门口哭,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季休抽抽涕涕地停不下来,哽咽着问道:“你怎么没事?” “我是千年的厉鬼,那种低级的鬼影响不到我。” 哦,千年的厉鬼,季休哭到打嗝,一口气憋在心窝,胀的难受,狠锤自己胸口。 封佰见他如此伤害自己,便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然后紧紧抱住季休。 人的身上有人气,鬼的身上也有鬼气,鬼气于人类来说,少量接触并不会有太大影响,爱哭鬼的鬼气会致人想哭,倒霉鬼的鬼气会让人变水逆,水鬼的鬼气会使人产生犹如水淹般的窒息感,作用的大小取决于沾染鬼气的程度。 修炼到封佰这种程度的厉鬼,可以自在控制自己的鬼气,通过接触,让季休沾染上他的气息,爱哭鬼的鬼气被遮盖掉就会失效。而且这种沾染也是标记,告诉其他亡灵,这是他的猎物,不想挑战他的,就离他的猎物远一点。 季休愣住,眼泪也已经不再往外流,封佰将他放开,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走了季休的手机,对着他的脸进行人脸识别,鼓弄了几下,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添加回来,然后贴心的放回季休的口袋。 “遇到危险,直接叫我,我会出现。” “季休?”不远处有人叫了季休一声。 季休循着声音回头,是孙文武。 “你一个人愣在这儿干嘛呢?”孙文武几步就走到季休身边。 一个人?果然,他转过头来时,封佰已经消失不见。 什么鬼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孙文武抬手在季休眼前晃了晃。 季休拍掉他的手,看清孙文武的脸时,神情微变。 “你怎么来了?” 还好还好,人还没傻,孙文武放下心来。 孙文武是他季休小时候的玩伴,初中的时候家里到市里做买卖,孙文武就跟着转学到这边,双方一直还有联系。 听说奶奶病了,孙文武二话不说就开车来医院看望。 “开玩笑,你奶奶就是我亲奶奶。还记得小时候吗?我偷我爸酒馆的钱去网吧,结果被他发现了,吊起来打,还是咱奶奶过来拦着我爸。” “你还说,你一整晚都没回家,你爸都急疯了。” 两人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还在午休。两个人放下东西就坐在楼道的休息椅上聊天。 “我家要破产了。”孙文武冷不丁的来一句,看向季休时,眼睛充斥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平时咋咋呼呼的孙文武此时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什么精神,眉头紧拧在一块,眉间形成深刻的川字。 孙文武的父亲颇有经商头脑也有远大理想,凭借家传的酿造荷花酒的手艺,在乡里开了一家酒馆,卖一些小菜和荷花酒。酒香沁人心脾,入口绵密醇厚,又带着荷花淡淡的幽香,好喝不醉人,十分下菜。 名声传开后,有外乡人也闻名而来买酒,销量一下子多起来。后来赶上好政策,孙父申请专利,和同村的李海一起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在市里开了一个小型酿酒厂。经过多年的奋斗,小酒厂变大酒厂,积累了一些财富。 季休微微蹙眉,其实有件事他一直很介意,从刚一见面开始,孙文武的眉间就萦绕一团黑雾,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的问题,但有之前的经历,他知道他现在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孙文武他们一家对他和奶奶多有照扶,这次奶奶住院,还帮他垫付了医药费,但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季休不敢贸然告知孙文武,怕引起恐慌,只是说很多年没见面,他想去家里拜访一下。 晚上,季休和孙文武到家的时候,孙妈妈特地到门口迎接,以往利落开朗的孙阿姨如今也没个笑模样,再往里看,孙爸爸坐在沙发边上,拇指和食指掐着根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许多烟头和烟灰。 “小休来了。” 孙妈妈情绪不高,但是也没在孩子面前表露太多负面情绪,厨房里煮着饭,咕嘟咕嘟的声音从电饭煲的气门冒出来,孙妈妈端来水果后就去厨房里忙活,其实也不是忙活,就是找个地方自己待着。 季休不动声色地观察孙爸爸,发现孙爸爸眉间的黑雾比孙文武的还要浓,周身还散发着灰暗的灵光,意思是问题出在孙爸爸身上吗? 季休对孙文武使眼色,两人进了孙文武的房间。 “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害怕。” 季休神秘兮兮地,弄的孙文武也紧张起来。 “我有阴阳眼。”季休看着孙文武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孙文武的神色由紧张转变为迷茫,脖颈微微前伸,他伸手碰了碰季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是真的!我看见孙叔叔和你身上都有一团黑雾。” 如果这话是别人来说,他肯定直接就报警了,但说这话的人可是季休啊,他亲兄弟,自打他们认识以来,季休就没说过一句跑火车的话。 夜半,季休坐靠在床上,心里也没底,手指紧紧蜷握,指甲深陷在肉里,如果梦然说的是真的,那他们酒店不就是专门解决这些问题的。 眼下孙家父母和孙文武都在家,他们一群凡人肯定没办法和妖魔鬼怪做斗争。 几番挣扎之后,季休还是拿出手机,打开绿信,发现置顶的一个纯黑色的头像,备注就是简单的封佰两个字,别的季休信不过,但是封佰似乎是个可以信任的鬼。 发个定位,然后编辑“速来”,点击发送。 “你唤我。” 刚显示发送成功,封佰就出现在季休身边,没有任何防备的季休心有余悸地捂着心脏的位置。 “鬼吓人真的会吓死人!” “那下次你闭眼倒数三秒我再出现。” “呸呸呸,没有下次!” 季休双手合十,嘴中念念叨叨,神仙莫怪,保佑他不会再遇见这种事。 “拜神不如待在我身边。”封佰觉得好笑,前世和天道对着干的人,竟然也会求神拜佛。 “我谢谢你。” 季休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敲门声,客房外孙文武在叫他。 季休打开房门,探出一个头,看着孙文武真诚道:“我请了外援,你别害怕。” “呦。”季休的上方,突然又探出一个头,孙文武倒吸一口凉气,两眼一黑,一下子瘫软在地。 “你干什么!”季休狠狠剜了封佰一眼,连忙去扶孙文武。 “我们的事他最好知道的越少越好。”封佰上前一步,一只手拎起孙文武,在季休惊讶的目光下,将人提溜进客房,丢在床上。 “你轻点。” “放心,醒不过来的。” “……”我是怕你一不小心把他弄死啊大哥。 封佰在孙家人身上加了层禁制,他们一直到明早都不会苏醒,也不会听见任何声音。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季休小心翼翼的跟在封佰身后,眼睛警惕的盯着四周,反观封佰,他就自然地多。 恶鬼之上是厉鬼,厉鬼可以遮掩自己的气息,躲避勾魂使的追捕,恶鬼却到不了那个火候。 封佰在孙家环视一周,并未发现恶鬼气息,难道是厉鬼等级?不过同是厉鬼也是有硬实力上的差距的,封佰并不担心,甚至有十足的把握。 突然大厅角落传来咯咯吱吱的声响,季休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步跳到封佰身边,拽住他的风衣。 封佰拍拍他的手算作安抚,二人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移动。 漆黑的房间现下又安静的让人心慌,封佰半步半步地向前移动,因着身后有个半步都不敢向前的人。 两人逐渐靠近异响的地方,突然身后冲出一道黄色身影偷袭,封佰转身护住季休,手中闪过金光,脸埋在封佰怀里的季休听到几声婴儿夜啼般的凄婉叫声。 起初高亢急促,而后变为小猫呜咽般的尖细声音,季休抬头,只见封佰血红的眼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 那通体一身黄棕色的毛发,三角头,短圆耳,眼睛大而黑,被封佰一只手抓住它蓬松的尾巴,倒吊在空中。 竟然是一只黄鼠狼,对着二人呲牙,健壮的四肢在空中不断地蹬着。 封佰松开手,黄鼠狼在空中调整姿势,四肢着地,最后稳稳跳到桌子上。 见过的怪异事多了,季休竟然在一只黄鼠狼的身上看见端庄。 优雅,实在是优雅。 “竖子!有吾在尔等休想碰孙家人一分!” 天哪,黄鼠狼说话了。 季休的三观在两天之内碎了又碎,现在好像都有些麻木和习惯了。 “孙家人不是你害的吗?”季休反问道。 “我呸,吾乃黄大仙人,是这家的保护神!怎可和那害人的东西相比较。咳咳咳……”黄大仙人抬起一只前爪捶捶自己的胸口。“前几日本大仙和一团煞气打了几个来回,有些伤了元气。” 一口腥甜涌上喉咙,黄大仙没忍住将血吐了出来。 [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夜游孙家 第6章 他超爱的 封佰看他的症状,可不像是伤了元气这么简单,抬起手凌虚一指,几缕金丝缓缓缠绕黄大仙。 他的妖丹,被震碎了。 封佰对着季休摇摇头,没救了。 黄大仙的身体它自己怎么能不清楚,深咳了几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吾乃云阴山福地一只天生地养的黄鼬精,修行三百又十年整,吾还未化形时,曾被猎人所捕,乃一位小姐解救吾于危难之中。救命之恩,他日结草衔环必定相报。吾立誓护其后代生生世世,如今为此殒命,只当恩报相消,自行归去。” 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摇欲坠。 “大人,您身披十世功德,小妖愿献出全部妖力,求大人救救她的后人。” 它两只前腿向前匍匐在桌子上,像是油尽灯枯前使尽最后的力气对季休虔诚一拜。 他们俩一进屋,黄大仙就盯上他们,一人一鬼,这组合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凑近后才发现那凡人身上深厚的贵气,是身披十世功德的善人,必然不是加害孙家的人。 人死,肉身化泥,魂魄离体转世,而妖死,会先变成原型模样,然后妖力随着妖丹妖身一起化为齑粉消散。 为妖者不入轮回,所以大多数妖都会隐匿行踪远离尘世。 但有一种情况会使妖类心生眷恋,当妖受凡人香火供奉成为保家仙时,就和凡世产生羁绊。 黄大仙将自己的全部妖力注入妖丹才勉强维系妖丹不散,而后在季休和封佰的注视下化为尘埃,无数金粉凭空而起,归入虚无。 只留下一颗布满裂纹的淡黄色妖丹,像颗将碎的琉璃珠,周遭萦绕着淡淡的黄色妖力。 妖族自愿献出的妖丹,凡人得到可以延年益寿,修行者得到可以增加修为,对季休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封佰将妖丹收回来,递给季休。 “我不要。”季休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浑身起鸡皮疙瘩,脸上写满了抗拒。 封佰也不强求,“那我帮你收着。” 只不过。 “收下它的妖丹就代表你要完成它的遗愿。”封佰认真的看着季休。 “没有它的妖丹我也会帮孙文武解决这件事。”季休说道。 那是他珍贵的朋友。 “那我们去除煞。”封佰笑得明媚,回头看没有跟上的季休,歪歪头示意他。 可恶,他鬼还怪好的嘞,季休想着。 除妖魔鬼怪的事,果然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干。 季休封佰接着一间一间寻找,都未曾见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最后只剩下二楼的一间杂货屋。季休屏气凝神地靠近那间屋子,察觉到他有些紧张,封佰主动将季休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意思是害怕的话,就抓紧。 季休没有推诿,当即就老老实实的抓住像是护身符一样的衣角。 感受到从衣服上传来的牵拉感,封佰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杂货间的门把手被封佰缓缓扭动,发出吱呦一声,里边物品很多,杂乱无序的堆放在里面,想从这里找到点有用的东西,是个大工程。 封佰和季休分开寻找,季休左看看右瞅瞅,看到一个可疑物品就拿起来问问封佰,一直重复很多次,封佰给出的答案永远只有摇头。 每次都铩羽而归,但季休乐观的很,至少可以排除一个错误选项。 封佰不厌其烦的回答,甚至有些享受这种独处的时刻,回过头,他的视线落在杂物架最上面一个木箱子上。 封佰将木箱从高处拿下来放在桌子上,季休立刻凑过来,但又害怕真的从里面爬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于是特意站在封佰侧后方一步的距离,这个位置离门近,方便跑路。 木箱放进杂货间有一些年头了,最上面积攒了很厚一层灰,外观上没有什么特殊的纹路,只挂着一把形制精巧的小锁。 琐身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一种封印,能够保护里面的东西轻易不被发现。封佰了然,难怪他搜寻不到煞气,如果不是距离足够近,让他感觉到隐隐的阴邪之气,还真不能轻易找到。 只见他伸手轻轻一划,小锁便变成两半,随一声清脆的声响掉落。 封佰缓缓打开木箱,像是开了0.5倍速,季休的心跳却随之加快。 木箱打开,里面的东西也得见天日。 是一个塞着木塞的瓷瓶,瓶身围着一圈荷花图案。 孙文武说过,他们家的荷花酒就是用带有荷花图案得的瓷器瓶装的。 封佰将瓷瓶拿出来,顺手晃了晃,吓得季休双手虚空抓握几下,真的很怕他一个拿不住掉在地上。瓷瓶中传来物品撞击瓶身的声音,但因为瓷瓶不透明,看不见里面具体情况,瓶口的木塞像是焊死的,无法拔出。 “煞不在其中。”封佰说道,“应该是和黄大仙打架的那位,但载体还在这里,不怕它不回来。” 总要知道是什么类型的煞才能除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瓷瓶打碎。这总归是孙家人的东西,怎么处置应该由他们来决定。 回到客房,孙文武还在床上睡得正酣。季休折腾了一整天,眼下事情告一段落,他的上下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只能凑合交替得睁开一只眼看看床在哪,走路的步调虚浮。 差不多到了位置,季休直挺挺躺下,闭眼之前他还想着,跟好兄弟孙文武一起睡也没什么,只是他还没挨到床,封佰就眼疾手快的将人接住。 一个闪现,两人直接出现在季休的出租屋内。 封佰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床上,夏凉被盖住肚子,凡人都是这么做的。 季休的神魂刚刚归位,需要时间融合,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极其容易疲惫,而且只有神魂没有神力的季休在众鬼眼中就是自助餐,封佰不敢离他太远,就一直在暗中跟着。 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开着,封佰的视线顺着柔和的灯光一点点扫过季休的脸庞。 舒展的剑眉,紧闭的双眸,微颤的眼睫,挺翘的鼻子,略微干燥的嘴唇,封佰凭空变出一个玉瓶,用里边的液体沾沾季休的嘴巴。 百花山的琼浆露,喝一口固体培元,滋养灵魂。自从寻到季休的位置后,封佰每天都要跑一趟百花山采集,为他的神魂归位做准备。 然后又掏出一盒药膏,把季休腿上的伤口也涂上药膏,祛疤的,效果很好。 季休这一觉睡得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好,好像有一块凉凉的玉蕴藉过自己的灵魂一般,一夜无梦。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季休在床头柜上抓到自己手机,睡眼朦胧的他压根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 “兄弟,你咋一声不吭就走了?”电话那头传来孙文武询问的声音。 季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只是,裤子呢? 裤子怎么不见了?他的睡觉姿势有这么狂野吗? 怎么回来的他一点都不记得,季休穿上衣服,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门,厨房方向一阵锅碗碰撞的叮当声直接引起他的注意。 “我不跟你说了,正忙着呢。”季休一直盯着厨房那边看,默默地挂断电话。 人是很奇怪的,当熟悉的环境里出现陌生声音的时候总会刨根问底的去探究声音的具体来源,比如独自在家却突然听到的抽水马桶的声音,相信十个有九个都会去看看是不是自己家的马桶抽水。 毕竟眼见为实,未知往往更能激起人对事物的恐惧。 光图图给他的冲击感太强,季休时常会怀疑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跟着他进门。 季休抄起家里的长把拖布,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才走近厨房,只见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正穿着围裙在逼仄的空间搅动着汤勺,从一大锅汤里舀出一些在碗里,然后凑近嘴边吹了吹,浅尝一口后点点头,像是很满意汤的味道。 是他还没睡醒吗?看见厉鬼做饭了。 封佰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娴熟和优雅,端碗时不经意漏出线条完美的小臂肌肉,手掌宽大,指节修长,手背皮肤下青筋清晰可见,好适合练习扎输液针。 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封佰并不像他所想象那种血淋淋的,残缺的奇形怪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时常会忘记封佰厉鬼的身份。 季休偷看时,恰逢封佰回头,被当场抓包,季休欲盖弥彰的转身,假装自己没有在偷看,只是摸一摸摆在厨房门口的绿植,然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季休有时候真想找块豆腐撞一撞,人在心虚的时候,真的是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根本闲不住,但这不是他家吗!他干什么要心虚! 封佰手里的活没停,只是自然地说:“去餐桌上等着。” “我来摆碗筷。”季休不是那种坐等着享受别人劳动成果的人,假如有人在做饭,他会承包洗菜配菜,盛饭摆放碗筷的工作,一起忙活做出来的饭才更香。 这个姿势维持了有十几秒,季休才挑选出合适的碗才起身。 厨房的空间太过狭小,季休需要到电磁炉灶正下方的橱柜里拿碗,封佰错开身,给季休留了空位。 季休蹲在地上,整个背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季休的手肘微屈抓按在柜门上,单薄的T恤勾勒出他纤瘦的背部轮廓,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牵引,正巧露出一段白皙的腰,腰窝若隐若现。 这个姿势维持了有十几秒,季休挑选出合适的碗才起身。 洗碗的话得经过封佰到最里面的洗碗池。 “借过借过。” 季休从封佰身后挤过去,两人的身形有一瞬的重叠摩擦。就那一瞬,封佰的脊背绷直,久久无法平复。 好喜欢。 客厅方桌上很快摆上两菜一汤,米香浓郁的粥闻得人胃口大开,季休的馋虫被勾起来。 没想到,一只厉鬼竟然还会做饭,关键是味道真不错,一时间,餐桌前只响起进食与吞咽的声音。 吃了两口,季休用余光发现对方只是看着他,没动过筷子,不解道:“你不吃吗?” 封佰点点头,单肘撑桌手背托着脸悠闲地回答他:“忘了?我是厉鬼,不需要吃东西。” “那……”你别老盯着我,季休被盯得浑身不得劲,但是这话直接从他嘴里讲出来会怪怪的,好像在过河拆桥。 吃人家的嘴软,算了算了。 第7章 走马灯 男人凌厉的眉毛上挑一下,眼底带着笑意,唇角弯起小小的弧度,表示他的心情很好。 封佰这个人,阿不,这个鬼,笑一笑还挺好看的。 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吃会吃不完,但是他好像低估了自己的肚量,光盘行动执行的不错。 饭后季休主动要求洗碗的工作,封佰还想争取一下,但季休严正拒绝,不许他进厨房。封佰就坐在沙发前双腿交叠,最上面还放着本书,但实际上一直注意着厨房的动静。 不一会儿,季休手上还沾着没洗净的泡沫冲出来,见他着急忙慌地样子,封佰歪歪头,一副准备好聆听的样子。 “那个瓷瓶呢?”季休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他的好兄弟。 那么大的一个瓷瓶他怎么能忘啊!孙文武刚刚还打电话问过的。 “在我这。”封佰淡淡道。 封佰和季休在网上叫了辆车去孙家,没想到啊,封佰竟也是个穷鬼,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穷--鬼。 地府和人间的货币不相同,兑换有汇率,且封佰一千年来从未在人间消费,所以他身上一分现金都没有,绿信支付也没开通过,毕竟他没有身份证,无法实名认证。 好好,buff叠满了老铁。 “你没钱那你给我包扎用的绷带和药哪儿来的?”季休觉得自己好像发现华点。 “药店里随便拿的。”封佰一本正经道。 季休愣住,你这个拿和我这个拿是一个意思吗? “放心,没人看见。”怕他担心,封佰解释道。 这话说完,网约车司机在后视镜偷偷看了他们好几眼。 “呵呵……他开玩笑的,他这个人就是爱开玩笑。”季休假笑着跟司机师傅解释。 车很快就到孙文武家。 季休和封佰并排坐在沙发这边,对面是孙文武一家正襟危坐,孙爸孙妈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五个人神色迥异的围着桌上的瓷瓶。 大概一个月前,孙爸的酒厂签了一份大单,按理来说,和酒厂的第一次合作,甲方都会先选用小额订单试水,试过品质后再考虑长期大量订单。 那天来的人却直接要签他们家半年的产量,虽说不常见,但也有,顾客希望可以使用同一批次基酒进行勾调,这样能够极大的保证荷花酒的口味一致,所以直接签下大订单。 他们家荷花酒的独特之处在于真的以荷花花瓣和莲子作为原料入酒发酵,制作工艺繁杂独特,跟市面上许多以荷花酒做噱头的厂家不一样,配方是从孙爸祖上传下来的,他一直严密保管。 交货日期越来越近,他们的酒在出厂之前做过一次的安全抽检,以确保送出去的货没有问题。但是货送到后,突然被爆出有害物质和甜蜜素含量超标。他们酒厂自己的安检报告没有法律效力,短时间内基酒数量不够,根本无法重新制作一批,其他酒厂的酒还占着其他订单。 一时间,孙家酒厂因此陷入信任危机和财务危机。 “那批酒根本不可能有问题,出厂前我亲自抽样检查过。”孙文武的语气有些急切。 化验使用的机器他们也检查过,没出现故障,但是对方带着专业机构的检验报告,白纸黑字还盖着红章,他们百口莫辩。 “你先别急。”季休下意识看了看封佰,见他神色平常,才继续往下说,“这是我请来的外援,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 季休偷摸撞撞封佰的手臂,封佰很是受用他这些小动作。 “这个瓷瓶是怎么来的还有印象吗?”封佰问道。 孙父孙母面面相觑,最后孙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这是他李叔送的。” 李叔大名李海,是孙父最初的合作人也是投资商。 当年他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李海在外边卖货赚了钱,回乡的时候在孙父的酒馆吃饭,当时两个人就着一瓶荷花酒谈天说地,相谈甚欢,然后李海主动提出要给孙父投资,他们合伙开酒厂。 孙父颇具野心,早就了解过相关的政策,于是答应李海的合作,他出配方和技术,李海出钱,两人一拍即合。在开了第十家分厂的那年,李海专门找人定做了这只精美的荷花瓶送给他。 “这个瓶子里,有一件邪物。”封佰平静地道出真相,“我现在要将这个瓷瓶打开,三位接受吗?” “小季啊,真的不是叔叔不相信你,但这不是封建迷信吗?”孙父的神情还是略带怀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孙文武看着父亲的犹豫,气涌上头,一把举起桌上的瓷瓶就要砸在地上。 封佰大手一挥,就把瓷瓶拿回在自己手里。 看呆了孙家人一家。 季休扶额,不是说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太多吗? “大师!”孙文武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没想到他的好兄弟竟然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而孙父信了一辈子的德先生和赛先生,第一次看现场版玄学就跟做梦似的。 “还是由我来开。” 封佰将瓷瓶放在桌上,抬手在瓶身轻轻一划,眼见着坚硬的瓷瓶从中间裂开一道整齐的缝。 孙家人大开了眼界,嘴巴都张成O型,只见一个纸扎的小人赫然就在其中,底下用红线绑着一道符。 “泣头煞,会吸食中术者的气运转圜到施术者的身上。” 但这种煞是有代价的,一旦中术者无法再继续提供气运,就会反过来吸食施术者的生命力,很少有人会使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阴狠诅咒。 封佰的话一出,孙父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瘫靠在沙发上,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会不会搞错了?老李不会这么害我。” “我可以帮你切断你与泣头煞的联系,这样它将无法再吸食你的气运。”封佰不了解当事人之间的具体感情纠葛,他能做到的就是公事公办,阻止邪煞伤人。 封佰将纸扎小人拿出来递给季休。 季休错愕的张大嘴巴,但他还是老实接过,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季休看到纸扎小人身上的红线竟然远远地连接着孙伯父,另一端漂浮着,不知连向何处。 季休看看手里的小人,又看看封佰,眼睛睁得老圆。 封佰挑眉道:“看见了?” 然后递给季休一把剪刀,“剪断就行。” 这么简单粗暴吗?季休嘴角抽起一丝勉强的笑,但是封佰一个千年厉鬼,应该不会那么幼稚,他既然都说了,那指定行。 季休按照封佰说的拿起剪刀,在红线上剪一刀,然后他就真的看见那悬空连接的红线从他剪的地方断开,在孙伯父额头的那团黑雾也消失不见。 “这样就解决了?”季休疑问。 “这边的工作还差最后一步。”封佰说完,抬手打了个响指,孙文武一家顿时昏迷过去。 季休发出一声土拨鼠尖叫:“干什么!” 封佰熟练的掏出一个透明喷瓶,里边装着半瓶淡黄色的液体,只见他挨个给孙文武一家嘴边喷了点。 “梦然配的,能够让他们模糊十二个时辰内所有不该记住的事。”封佰解释道。 不是,你们还真挺严谨的,季休惊叹。 接下来,就是去找那个下咒的人。 郊外一间破屋里,一个中年男人在床上似乎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他双眼紧闭,额头上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双手不受控制的抓挠,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封佰破门而入的时候,李海刚好断气,一团黑雾盘旋在他尸体上方,见封佰进来,立刻和封佰缠斗起来。 季休贴着墙一路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直到到达李海身边。 季休蹲下,试探李海的颈部脉搏,在碰到李海的一瞬间,季休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刺眼夺目,不可直视。 片刻后,季休眼前变换了场景。 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蓝布衣,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和另外一个穿着白色无菌衣的男人在聊天,像是十几年前的李海和孙伯父。 场景陡然扭曲,眼前画面变成李海和孙伯父从专利局出来,二人勾肩搭背一副好哥们的模样。 下一秒场景又有变化,李海在赌场一掷千金,输了个精光,然后在酒厂翻箱倒柜一番,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之后和孙伯父大吵一架,摔门而去,两人不欢而散。 还不起赌债的李海被赌场的人割断一根手指,孙伯父带着钱和人,冲进赌场把人救出来。 再下一幕,他见到李海和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在讲话,眼神逐渐从颓然变得贪婪凶恶,黑斗篷递给李海一个小木箱,荷花纹样瓷瓶赫然就在其中。 季休还想接着看那黑衣人长什么样子,却被场景赶了出来,一阵眩晕眼花,十分难受。 封佰上前接住摇摇晃晃的季休,满脸担忧。 “煞气呢?”季休惨白着脸问。 封佰被气笑了,自己的情况都不好,还有功夫关系煞气,但他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变态啊你。”多脏啊,季休靠在封佰身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封佰立马解释道:“逗你的,怎么会吃掉,那玩意儿又苦又涩。” 又,苦,又,涩。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没吃过怎么能这么精准的使用形容词。 但是他现在没有力气想那么多,一歪头,直接在封佰怀里晕了过去。 封佰将人横抱起来,眼睛瞬间变为红色,厉声道:“出来。” 破败的墙壁中立刻穿出两个手举幡旗,腰上圈着锁链的面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周身还围绕着三颗幽蓝色火团。 “问将军安,牛头麾下勾魂兵祸少少(钱多多)听候差遣。” “废话少说,先报警,然后把角落里那个带回去。” 封佰说的正是躲在角落里的李海的半个魂魄。 还好来的早,再晚一会儿,另一半也得被吃干净。 说完,便原地消失,两个鬼兵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骇死个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出啥事了。”高个子钱多多顺了顺气,憨憨道。 “砰”的一声,矮个子祸少少跳起来给了钱多多一记脑瓜崩子,“笨啊你,没看见他怀里抱着的那个,那就是他老婆,都腌入味儿了,你没闻见?” 钱多多恍然大悟,对欧,“哥,还是你厉害。” “少吃点吧,光吃也不长脑子,干活去。” “好嘞哥。” 第8章 功德簿和生死簿 季休这一觉睡了三个小时,期间封佰给他喂了两次琼浆露,季休第一次使用功德簿的力量,还不适应,早上的汤还是喝得少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季休觉得自己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浑身的任督二脉像是被打通了,通体舒畅。 封佰端来一大盅排骨汤,给他补身子。 “不用了吧。”季休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汤盅婉拒道。 但封佰挎着个脸,阴郁低迷的情绪他隔着几米都能感觉到。 喝,不就是碗汤吗,他喝! 一直到他喝完,封佰的表情才刚刚缓和一些。 “你在他的走马灯看见什么了?”封佰接过汤盅,问道。 “一时贪欲,罔顾一番真情实意。”季休感叹道。 封佰噗嗤一声笑了,抬手在季休剃了板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小小孩,装什么深沉。” 季休当即红了耳朵尖,“喂!你这鬼怎么回事!” 怎么可以随便摸男人的头! 封佰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时季休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个座机号码。 “喂?您好。” “是季环芳家属吗?” 季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纤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握紧手机。 “我是。” “我院找到了匹配患者的心源,请家属尽快到医院商议移植事项。”温柔的女声平静地通知道。 挂断电话的时候,季休的嘴唇都在发抖,提起来的心这下可以放回到肚子里,他现在急迫的想要到医院去。 下床的时候鞋都顾不上穿,直接光脚踩在地上去找衣服。 封佰知道他着急,但看见他光着脚还是皱了皱眉头,掂起拖鞋跟在季休后边。 “穿上鞋,一会儿我送你去,保证很快。” 季休准备好出发,下一秒他被封佰横抱起来,一下子的失重感让他只能被迫抱紧封佰的脖子,一股好闻的木质香气钻入鼻尖。 “闭上眼睛。” 封佰如是说。 不出片刻,季休和封佰就出现在医院五楼的步行梯间。 “谢谢。” 季休轻轻地道谢,站稳后,一头扎进楼道,封佰提腿跟上。 两位都没注意到,楼梯口的摄像头红光闪烁了几下。 季休大步走到王主任办公室,王主任已经在等他了,两人在房间里商量许久。 封佰就在办公室外边的走廊里站着,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与骄阳热烈的夏日格格不入,不少人经过的时候都要都看上两眼。 季休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封佰,这是他长这么大,除了奶奶以外,第二个会等着他的。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是…… “你身边有人能借我点钱吗?”季休真的特别不好意思,他认识的人不多,也没有别的亲人,孙文武家可能也没有可以流动的资金,他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我是鬼。”意思是他不认识人,但封佰话锋一转,“不过严经理应该有。” 地府的花销不靠现金,而靠功德或者活着的亲人烧来的冥币。人类发展日新月异,而天地精气化成的鬼差却还是一成不变,不少鬼差被花花绿绿的人类世界吸引,私自前往。 堵不如疏,自八百年前起,就有鬼差提出要学习人类世界的规章制度,建立新的奖惩机制,将抓鬼所得功德转换成人类世界通用货币供鬼差在人类世界消费。 封佰在地府打工近一千年,每次任务结束后都会将所得功德和他每个月所得固定功德全部记在季休名下,希望他早日功德圆满。至今没有攒过一分,是地府在人间最穷的“临时工”。 季休又一次坐上熟悉的大巴车,封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他们前后左右一圈的位置都是空出来的。 有些鬼魂宁可挤在一块也不来坐他们周围的位置。 一只吊死鬼刚上车就看见封佰,吓得他舌头没兜住从嘴巴里掉出来,那惊悚的景象着实吓到季休。 封佰抬起手臂挡住季休的视线,一个眼刀过去,那吊死鬼麻溜的从地上捡起舌头,卷吧卷吧塞回嘴里,往大巴车后边走。 “那司机的也是鬼差吗?”惊魂未定的季休躲在封佰的衣袖后边小声询问,试图转移自己注意力。 “牛二,他还有个兄弟叫马深情。”封佰介绍道。 牛--马,这没法不联想。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不是,牛头马面只是职位。” 接下来的路程里,封佰详细的为季休介绍目前的地府机制。 大部分人死后会转世投胎,一小部分会因为各种原因滞留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遗忘本我,极易被影响变成恶鬼。由天地精气幻化而成的鬼差应运而生,他们负责将世间迷路的鬼魂带到地府,送他们轮回。 大概九百年前,十殿阎罗开会决定在各地开设专门的单位负责区域内的勾魂和轮回工作。 有新的鬼差产生,就安排他到指定的位置上岗。 孟婆、牛头、马面被当做职位名保留下来。 梦然是八百年前化形的,在五殿阎罗严庚手下做孟婆。 牛二和马深情分别是一千和一千五百年前入职,一个开大巴车接人,一个开出租车送人。 黄毛小子名叫玄清,是上古神兽玄武,但他的蛇丢了,被迫在地府滞留当吉祥物顺便帮忙抓捕动物亡灵。 人类死后并不是直接就能投胎,判官会根据功德簿上记录的此人生平来判断是直接让其投胎还是在地府服刑之后再投胎。 而且每天新生儿的数量有限,能够投胎的鬼魂会被马深情带去轮回,其他鬼魂则需要排队等候,音森酒店就是起到一个招待的作用。 建国后不许成精的说法也是真的,但有些本末倒置,真正原因是天地之气逐渐稀薄,不再适合修炼,许多动植物无法开启灵智,自然不会有新的精怪产生。 封佰一桩桩一件件的讲述着。 季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里似乎也还不错,虽然有时候会看见些可怕的场面,但是回想起来,也是挺刺激的。 见到严庚后,季休表明来意,并主动提出可以在酒店打工,只是他需要预支一年的薪水。 合同很快敲定下来,严庚直接将钱打到医院的账户上,季休是正在受苦的罪神,他的身上存放太多钱天道会不高兴,总会因各种各样的花销使他身上的钱都花出去。 交钱后,心脏移植手术立刻提上日程,季休守在手术室外,不住地在走廊里徘徊。 因着封佰在离他不远的暗处守着他,医院的鬼魂都不敢靠近那片区域。 手术室门楣上亮着灼人的红色灯,“手术中”三个字反复折磨季休的耐力,他脑海的思绪很乱,不断回现他和奶奶一起生活的点滴。 他从小没有父母,上小学的时候,虽然没有同学指着他的鼻子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小孩儿,但是那些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各种可怜可惜悲悯悲哀的眼神更让他觉得难受。 他有奶奶,他一点都不可怜,他不是没人爱。 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手术,就算成功了,后续也可能发生排异反应、术后感染,这只会平添奶奶的痛苦,如果奶奶真的不在了,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封佰一直关注着季休,立刻就发现季休的不安情绪,掏出手机打下几个字。 冷色的屏幕光打在他的下颌上,鼻梁、眼窝的阴影被拉长,一身黑衣和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张恶鬼脸浮在空中。 不一会儿,一个青衫长袍的男人急忙忙的进来,怀里揣着本册子。 是张官人,那天的cosplay怪人。 只见他立到封佰身边,一副畏缩拘谨的模样,恳切道:“封将军,您一定不要告诉严经理。” 说完,将怀里的册子交给封佰,封佰接过,径直走到季休身边。 张官人欲言又止好几次,终是不敢言语。 季休坐在走廊的靠椅上,低垂着头,双手交握架在腿上,支撑着上半身。 视线突然被一本册子占据,只见上边醒目的三个字--生死簿。 张官人少说活了有两千年,没退休之前在阴曹司任职城隍,现在是严庚的文秘,这生死簿是他从严经理的办公桌上“借”的。 季休仰起头,封佰的脸在灯光的阴面,表情晦暗不明,唯有他的眼睛散发着坚定的目光。 “想知道奶奶的寿限,就打开它。” 羊皮纸缝的册子,鎏金行书书写的生死簿三个大字,季休在接过它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它所蕴含的强大的力量。 凡人寿限寥寥不过百年,竟然都被这本册子所记吗? “不用看了。”季休平静道,“没有任何意义。” 生死簿上记录的只是人和动物的生辰死期,是鬼差勾魂的依据,是一串没有感情的数字,但是生命的生老病死福兮祸依怎么能用几段数字来浅浅带过。 接下来,无论奶奶还剩多少日子,他会珍惜和奶奶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制造更多美好回忆留到以后怀念。 “谢谢你,封佰。” “手术中”的灯光熄灭,王主任穿着绿色的手术衣从里面走出来,季休立马迎上去。 “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季休双唇紧抿,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得抖动,眼睛瞬间蓄满了水花,但他强忍着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封佰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季休对面将人按在自己怀里,宽大的风衣蒙在他的头上,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说:“没人能看到你了。” 所以哭吧。 封佰感受到季休在他怀里剧烈颤动,膀肩处很快就有温热潮湿的感触传来。 二十岁也还是个孩子啊。 术后奶奶被转送进重症监护室观察,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一丁点血色,身上插满了管子,季休看着心疼。 重症监护室的探病时间是有要求的,非规定时间不允许家属在病房,季休结束探视后刚好下午六点。 封佰站在门口显然已经等待他多时。 酒店的更衣间里,季休换上那套小西装,封佰亲手为他打上领结。 封佰微微朝他靠近,季休从那个方向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长翘的睫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封佰,他的皮肤是那种近乎白纸的白,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这是他的真实样貌吗? “想什么呢?”封佰紧盯季休的眼睛,眼神热忱。 “没什么。”季休红了脸,转过身去,避开封佰的视线,“到点了,我先出去了。” 说完,便逃跑似的逃出房间。 封佰背靠在柜子上,微仰着脖子,安静地有些恐怖的更衣间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的脖子真细啊。 突如其来的电话声在寂静的房间格外刺耳,封佰慢慢悠悠的拿起手机接听。 “封将军,怎么回事?咱不是说好了不违反非人类社会活动条例的吗?怎么还带着季休一起违规。” 第9章 树上的字 严庚指的是上午他带季休闪现医院的事,封佰眼皮都懒得抬,慵懒道:“怎么?” “你和季休突然出现在楼梯间被摄像头拍下来了,刚好被人看见,直接发到了网上,上边也看到了。”严庚苦口婆心,时不时抬手擦擦额际的虚汗。“这次就算了,下回注意!” “哦。”封佰冷漠的挂断电话。 听到对面传来的挂断音,严庚如鲠在喉,从已经黑屏的手机屏幕照到自己又掉了几根的秀发。 哎呦,这叫什么事!他不是总经理来的吗!在这个酒店,他的职位不是最大吗! 季休重新站在前台桌的电脑前,今晚预计有十几位客人入住,盯着电脑屏幕上记录他们死亡时间的小字,他有些神游在外,为什么是这个人呢? 为什么非得是这个人死亡? “你好?” 始料不及的问候声打断季休的思路,他抬头,眼前是一位穿着白睡衣的女士,皮肤煞白,手腕处豁着一道口子,好在已经没有血从里面流出来。 “您好,我是本次接待季休,有什么事可以帮您吗?”季休挂上专业的职业假笑来掩盖内心的慌张,这人他见过,是影后祝无恙。 “我睡不着,能给我杯酒吗?”祝无恙嗓音有些慵懒的沙哑,很独特。 季休回想员工手册上记录的,绝对不要给顾客喝酒这一条。 “或许我可以给您安排其他助眠的项目呢?” “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原以为死了之后会见到她的。”祝无恙用请求的眼神望着季休,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可以,我送您回房间。”季休微笑着说,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帮助顾客解决问题。 祝无恙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双杏眼紧盯着季休,季休硬着头皮讲了一个他小时候奶奶哄他睡觉的时候讲过的故事。 只是半个小时过去,祝无恙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眼里没有丝毫的睡意。 季休和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有十几秒,祝无恙先挪开眼睛,有些怀念的说道:“你讲的很无聊,不过很像她。” 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她提起他,季休问:“他是谁?” “我妈妈,一个早早就离开的人。”祝无恙回答,“你知道在一棵树苗上刻下字会发生什么吗?” “那字迹不会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掉,因为它刻的太深了!它会随着树干的生长扭曲变形,直到辨别不出字迹,但是它永远是一道疤,它就在那里,直到树死去。”祝无恙往被窝里缩了缩,透明的液体不断地涌出她的眼眶,很快就沾湿了枕头。 季休想要安慰安慰她,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祝无恙哭累了,直接睡过去,他帮祝无恙整理一下被子,手在接触到祝无恙时,眼前闪过一幕幕景象。 他看见一个打扮十分艳丽的女人带着一个同样精致的女孩在跳舞,下一刻女孩不小心摔倒在地,女人温柔的笑着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要坚强。 下一幕,女人被一个男人狠狠摔在地上,女孩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哭的撕心裂肺。男人走后,女孩爬过来抱住女人,却被一把推开,然后女人一边咒骂一边抽打女孩,“都是你不乖,爸爸才不要我们,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女人开始酗酒,醉酒后就会自残。但是她不喝酒的时候,依然会给女孩讲睡前故事,给她穿漂亮的小裙子。 女孩长大了,被星探看中进入娱乐圈,一举成为影后,留下很多经典的影视作品,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只是同样的一幕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被抛弃了,于是她像母亲一样,在一个安静的夜晚,结束生命。 这是祝无恙的走马灯,如此惊艳绝绝的人竟然就这样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轻轻关上祝无恙的房间门,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他朝着屋内望了深深的一眼。 第二天早上,祝无恙醒来的时候,有一道光刚好照在她眼上,她抬手遮挡,结果发现自己手腕上系着一条丝带,还绑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刚好挡住那可怖的伤口。 床头边放着一张纸条,上边的字端正有力。 “外在的伤口遮住,内心的疤痕就会慢慢愈合,一个字而已不会影响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的。” 祝无恙拉开窗帘,看着从树荫中透下来的光影在地上形成斑驳的月牙。 阳光真好。 昨晚悄悄做完一切的季休回到前台,不知道祝影后能不能感觉到一丝慰藉,不过他似乎找到可以做的事了。 不管他们是为什么离开人世,季休希望他们能在轮回前,能够稍微抚慰这一世的遗憾。 酒店大门被推开,季休扬起专业微笑,还特意清清嗓子。 “欢迎光临音森大酒店,我是本次招待服务人员季--” 不是,怎么没人告诉他,这鬼长得如此骇人啊! 一阵阴冷气息袭来,为首的是一个只有上半截身子的女鬼,拽着自己的下半身一点点往前挪动,进门的时候一直看着季休。 季休的职业微笑直接死在了脸上,整个人呆滞在原地,他哪见过这种场面!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纸隔绝季休的视线,季休抬头,正对上封佰的眼睛。 那双黑幽深邃的眼眸像是一弯深不可测的潭水,让人不知不觉的在其中溺亡。 封佰的眉心罕见的拧着,他之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无所不能的模样,但他现在这是担心? “他,他们怎么长这个样子?”季休生硬的挑起话题。 “都是可怜人罢了,现在进门的模样都是死状,但在这里住一晚,他们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封佰耐心的解释道,“还能继续吗?” 季休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当然,这是我的工作。” “您好,到这边领取房卡。” 也许是封佰陪在他旁边,给予他很大的勇气,桌上的房卡越来越少。 但他还是不能和这些亡灵对视,所以他没看到,每一个想要趁机沾沾他的贵气的鬼怪都被封佰的眼刀狠狠鞭笞。 “说起爱情,就不得不提一千年前发生在地府的一段虐恋往事,讲的是狠辣将军文弱判官的故事。 话说一千年前,一位判官和一位将军意气相投,但是仙凡有别,神仙寿命遥遥无期,凡人至多不过百年光阴,判官掌管生死簿,欲要勾去将军的名字。 此举有违天道,于是天降神兵,将判官带走,将军奋力抵抗,但凡人之躯终究不敌神兵。 将军的鬼魂在奈何桥上徘徊三天三夜,不肯喝孟婆汤忘却前尘,还和鬼差大打出手,大闹地府,一战成名,无人能敌,终成一代厉鬼。” “那后来呢。”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切~”众亡灵哗然一片。 “张官人,你又在讲你写的那破小说了!”梦然从厨房冲出来,见休息区张官人又在给新来的亡灵讲自己的小说,忍不住讥讽,“你个连老婆都没讨到的,你懂什么爱情。” 大概一百年前,小说作为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开始在人类世界风靡,虐恋情深的情节尤其受欢迎,张大官人作为地府知识最为渊博的文官,他不允许自己有没看过的书籍。 在拜读《有只鬼爱上我》《鬼宫少主狠狠爱》等经典虐恋著作后,张官人老泪纵横,哭了一晚上,做出一个里程碑式的决定,他要操刀上阵,写小说! “这是艺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在下这可是有原型的。”张官人摩挲着自己写的书稿,宝贝的不行。 “什么原型?”封佰陪着季休忙完,看他们几个都在这边,就带着季休来打个招呼,熟悉一下。 封佰高大的身躯将季休挡得结结实实,直到靠近,季休才从封佰身后探出头。 “嗨。” “哦,我的上帝,你回来了休宝儿!”梦然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朝着季休跑过来。 只是半道就被封佰拦下来,张着双臂的梦然不死心,她今天一定要抱到季休,隔着封佰这个人墙,努力扒着头看,一副花痴样:“休宝儿啊,有时间去我屋啊,我给你烤饼干吃啊。” 奈何封佰就是不让,梦然狠狠剜了封佰几眼后,悻悻地走开。 张官人摇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那位面前也敢张牙舞爪,新来的压根不知道封佰将军的恐怖。 “呵--呵,会的然姐。”季休尴尬得笑笑。 “我刚看你们在聊什么小说?”季休主动开了别的话头。 张官人推推他的黑色圆框眼镜,悄无声息地绕到季休身边,一身中规中矩的中山装打扮,再搭配上精心打理的中分发型,文人气质拿捏这块,杠杠的。 “这是在下呕心沥血多年所作,奈何相识无知己。”张官人略带惋惜的将手稿郑重递到季休手上。 负手而立,假装站在礁石上眺望一下并不存在的海,然后再念两句应景的诗,刚摆开架势就听到--“写的很好啊。” 季休端着手稿,津津有味的品读起来,封佰转头,目光始终跟随着季休。 张官人瞳孔骤缩,像是被什么击中,只见他轻颤着手转过身来,不由自主的朝季休走近几步,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知音啊! 还没等他走上前握住季休的手,就听到封佰轻咳的声音。 “咳咳。”张官人握拳在嘴边轻咳两下,“你当真觉得这书好看?” 季休真诚的点点头,然后郑重地将书稿还给张官人,建议道:“我觉得您可以发表在网上,这样就会有更多人可以看见,您也会收获喜爱您作品的读者。” “在下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个网上是什么网?” 这问题问得季休一愣,他求助似的看向封佰,满脸疑惑。 “张大官人啊是老古董了,他的认知止步在一百多年前,很久没有接触外边的世界了。”刚从外边回来的玄清像只花蝴蝶,一头黄毛,一身朋克风的穿搭,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头戴式耳机。 “呦,又见面了,季大人。”玄清向季休wink一下。 音森大酒店主要工作人员名单 总经理 五殿阎罗王严庚 经理秘书 阴曹司退休城隍张官人 厨师长 轮回司孟婆梦然 大巴车车队队长 拘魂使牛头牛二 出租车车队队长 拘魂使马面马深情 吉祥物 妖冥使上古神兽玄清 特聘顾问 地府特聘战斗人员厉鬼封佰 服务员 前任判官司判官季休 黑白无常在外度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树上的字 第10章 酒店大家庭 玄清的长相是当下最受女生喜欢的奶油小生的类型,像是一件经过细心打磨的工艺品,精致,可爱,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梦然撸撸袖子,气急败坏地拽住玄清的耳垂,咬牙切齿道:“一个晚上不见人影,你去哪儿了?” “哎呦哎呦,好然姐,你饶了我吧。”玄清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叫喊声,被梦然拽到一边好好教训。 梦然:“让你帮忙端盘子,你竟然还搞消失那套,改天把你炖了喝汤!” 玄清:“我错了,我保证没有下回,好姐姐,你消消气。” 张官人:“这个网上是渔网还是蜘蛛网啊?我这老花镜有点看不清啊,挂那儿啊?” 季休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从心底里蔓延开一股暖流,和不远处的封佰四目相对时,好像时空产生了错位,周围的时间是加快流逝的,他和封佰的对视却几近永恒,一切的嘈杂与他们无关。 很久很久之后,封佰问季休: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他说:喜欢。 有烟火气。 凌晨,季休终于结束了第一个夜班,工作顺利,无事发生。 梦然吩咐鬼奴做了几道热菜,还亲自下厨炖了素汤,一是庆祝季休加入音森酒店大家庭,二是慰劳值班一晚上的几位。 牛二和马深情也在。 封佰挨着季休坐在他的左手边,右手边是梦然,梦然一坐下就开始给季休夹菜,先夹了个鸡腿,又夹了块炸洋葱圈,嘴上还一直念叨着他太瘦了,得多吃点。 封佰看别人先一步给季休夹上菜,不甘居于人后,较劲似的给季休夹了好几根青菜和胡萝卜蒸菜,说早上应该多吃点清淡的,顺便补充点维生素。 眼见着自己面前的碗里菜越来越多,逐渐堆高形成小山,季休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叫停的姿势,“二位二位,我够吃了,吃不完了。” “先吃我夹的!”梦然还在赌气封佰拦她的事,目光如炬好像要把封佰看穿个洞。 封佰表示不想继续跟一介小辈计较,他大人有大量,于是盛了碗素汤,舀起一勺,放凉点后喂到季休嘴边,贴心道:“还是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勺子都已经杵到嘴边,不喝就太不给封佰面子了,于是季休就着封佰的手喝了一口,然后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对劲,顺手接下汤碗,自己舀着喝。 可恶啊,汤还是我做的呢!梦然的嘴巴撅出去二里地,看封佰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哀怨。 封佰取得这场夹菜战役的阶段性胜利,接下来整个用餐过程心情都不错。 “你不是不用吃东西吗?” 季休见封佰也盛了碗汤,还津津有味的喝着,明明上次在家里的时候,封佰说过他不用吃饭。 封佰笑笑,解释道:“嗯,是不用,但是可以吃。” 上次是为了专心的看季休吃。 这话他没法说出口,只是低头又喝了口汤,嘴角的笑意十分难压。 “季大人!” 这是马深情,他本来坐在对面,转了大半个桌子过来,“初次见面,能不能拜托您摸摸我的头,然后说一句祝你彩票中奖。” 马深情单膝跪地,左手手心朝上,右手手心摸着自己的良心,那真的很虔诚了。 季休从未见人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难道是地府的规矩他不懂了? 尴尬到脚趾扣地,季休下意识看向封佰。 结果发现他无动于衷,可以说压根没接收到他信号,季休维系着尬笑。 马深情一直跪着也不好看,季休不好拒绝,试探地抬起手在马深情的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如他所愿:祝你彩票中奖。 封佰周遭的气压随着季休和马深情的互动骤降,梦然都感觉到山雨欲来之前的阴暗之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马深情,祝你好运吧。 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的马深情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儿欢呼雀跃,绕着桌子跑了一圈。 季休觉得这马深情真有意思,明明是在地府有专职的鬼差,说起来也算是神官,怎么还会关心彩票中不中奖这种小事。 结果转脸就看见黑着脸的封佰。 他本来还龇着牙乐呢,这一笑感觉功德没了。 “你不开心吗?”季休小声地问。 封佰直接原地表演一个川剧变脸,换上一副微笑的模样,开朗道:“没有啊,你吃菜。” 然后名正言顺的又给季休夹了几口菜。 晚上到酒店上夜班,白天还要抽空去医院探望奶奶,两头跑了几天,季休人都有些消瘦,终于可以休两天假。 封佰执意要送季休去医院,季休拗不过,但他们两个穷鬼没有车。 恰逢马深情洗车回来,一尘不染的出租车看着真不错呀,主要是免费的。 在季休的提议下,他们一人一鬼坐上马深情的车。 “季大人,感谢您的祝福。”马深情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 上次聚餐回去后,马深情买了几张人类的彩票。 果不其然,有季大人的福泽保佑,小小赚了一笔,花钱把车内车外都好好洗了洗。 这不刚洗完就有幸送季大人,感激,立马叫车载小助手循环播放一曲《好运来》。 季休一头雾水,他的摸摸头这么管用吗? 封佰一上车就沉浸在自己那片区域的低气压里,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唱得封佰更加郁闷,奈何马深情那个呆子就是看不出来,还一直拉着季休天南海北的聊。 “你困吗?”封佰实在没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医院,要不要睡会儿?” “好像是有点。” 季休刚说完,突然感觉身下的座椅动了,竟是缓缓放平一些。 马深情在后视镜里对着季休比了个耶的手势,嘚瑟道:“咱这新款车。” 季休回敬两个大拇指。 已经准备好让季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封佰:“……” 当天早上严庚的手机上就多了几条讯息。 主题是一篇工作日志汇报,里面提到牛头马面等勾魂使工作时跟亡灵交流太多,容易泄密,被恶灵钻空子。 建议向人类学习,工作全程监控监听,闲聊就罚功德。 季休奶奶的各项指标都已达标,可以从重症病房搬到了普通病房。 季休在医院门口买了点水果,到病房的时候,护工阿姨正在给奶奶喂水。 季休连忙接过,说我来吧。 奶奶的精神还可以,只是术后比较虚弱,需要适量的下床运动和多休息。 王主任来病房巡查,看到季休就多嘱咐了几句,季休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 虽然已经出了ICU,但是新心脏的免疫排斥反应还需警惕识别,术后感染风险依然存在,需要密切关注,王主任给季休一本注意事项的册子,季休认真研读着。 忽然眼睛余光瞥见病床旁边的窗帘无风而动,季休心里发起毛,是错觉吗?再往书上看的时,从排版整齐的字行间,浮现出一双血红色眼球。 那眼球通体发红,在字里行间游走一圈,瞳仁对上季休的眼睛。 我靠什么东西! 季休一个甩手,册子随之飞了出去,掉落在地上时发出啪嗒一声响,引起奶奶的注意。 恐惧占据他了的思绪,冷汗瞬间爬上他的额头和脊背,奶奶适时的出声才将季休拉回现实世界。 “没事,手滑了。” 季休手忙脚乱的踢了那册子几下,把它踢出病房。 那双血眼从书页里滚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看见无数小星星从视线周围向前飞。 季休提防着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护心镜举在胸前,封佰在他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送他的礼物,可以抵御一些低级亡灵,以防他们接近。 “滚开,不要靠近这里。”季休呵斥,他的声音带着些慌张,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举着护心镜的手都在颤抖。 酒店的亡灵都是入了档案的,但是有些怨念深重或者遗愿未了不想离开的亡灵还是会在世间游荡,他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奶奶身体不好,如果遇见有恶意的亡灵怎么办? 季休不得不多想。 常人感受不到,护心镜上源源不断地释放厉鬼威压,血眼摆脱眩晕之后,也不敢再吓有厉鬼标记的季休,直接遁入地板消失不见了。 季休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活蹦乱跳,额头和脊背渗出不少细汗。 冷静下来后,季休左右看看,楼道里没人,大家都在午休,没人看到他在楼道里奇奇怪怪地自言自语,季休松了口气。 找值班护士借了一把高凳子,季休直接把护心镜挂在病房门口,做完这一切才进病房。 季休一下午都像是惊弓之鸟,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紧张兮兮的去查看。 奶奶照顾季休那么多年,早就看出他不对劲,但是也没有细问,有些事难得糊涂。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季休放了两天假,想着回家拿两套换洗衣服,这两天就住在医院。 上班那几天晚上不能休息,白天得抽空补觉,感觉很久没有陪过奶奶了。 辛苦护工阿姨连续工作好几天,季休放假也让护工阿姨休息休息。 季休租的房子就在医院旁边的一片老小区,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街道褪去白天来往繁忙的拥挤,双侧的路灯洒下柔和的灯光,数不清的飞虫循着黑夜中唯一的光亮绕圈。 就这几步路,季休漫步时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抱抱][抱抱][抱抱]终于改完了 小剧场 马深情一上班看见员工新规,暗道坏了,这波冲他来的。 牛二:为我发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酒店大家庭 第11章 神奇的发现 “封佰?”季休朝着身后喊了一声,“是你吗?” 回答他的只有绿化丛中不绝于耳的知了声。 没人啊,季休面露疑惑,转过头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前边转个弯就到他家楼下,季休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老小区路段黑,季休习惯性谨慎,确认没有听到诸如摩托车电动车的动静,才放心的往前走,结果刚到转过弯处就被突然窜出来的小孩骑着自行车挂了一下。 季休被带着往前扑了两步,脚下一阵慌乱,然后一下踩空,右脚崴了下去,这种感觉季休可太熟悉了,没有个半个月,这次的伤好不了。 但是季休的腰猛地被人托住,整个人被举了一下,然后季休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的站在马路牙子上。 他转身,封佰就站在他身后侧目盯着不远处,眼露凶光。 “哥哥你没事吧。”一个约莫十几岁的男孩紧张地看着两个大哥哥。 高个的那个眼神好恐怖,好像要吃了他一样。 季休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封佰。 而后挡在封佰面前,对着男孩微笑道:“没事,你快回家吧,路上骑慢一点,注意安全。” 男孩骑上车,远离案发现场。 季休转过头,封佰还是那个眼神,只是看向季休的时候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不是没事吗?”季休小声嘀咕,而且也不全是小孩儿的问题,是他这个人从到大都倒霉的不行。不对,按他一天一小倒,三天一大摔的经验,这已经好几次了。 季休双眼放光,看向封佰,好像这几天每次他要倒大霉的时候,封佰都会出现,封佰一出现,他好像就没那么倒霉了。 理论成立,实践开始! 封佰看季休一副兴奋地样子,不知道他在乐呵什么。 “护心镜呢?”没在季休身上感觉到他的气息,封佰眉头微皱。 “今天在病房看见一双红眼睛珠子,我怕它伤害奶奶,就……”季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狡辩。 “嗯”,封佰发出一个鼻音,“那你这段时间就注意点,过几天再送你一个。” 季休目不转睛的在封佰脸上看,没有看出他有任何的不悦的表情。“你真是个大好人。”他真诚地说道,“不,大好鬼。我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佰哥。”季休笑得开心,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渡上一层柔和的金粉,相逢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这么轻松。 “那孙文武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封佰双臂交叠置于胸前,漫不经心的问。 季休一怔,这跟孙文武有什么关系?但是佰哥现在在他面前,当然得顺着他佰哥说,“那当然了!孙文武只是朋友,你可是我亲哥!” 封佰本来还因为季休叫他佰哥心里美呢,结果听见季休拿他当亲哥,也是笑不出来了,瞬间垮下脸,扔下季休转身就走。 谁要当你亲哥。 “佰哥你别走啊,你等等我!” 烦。 双腿却还是慢下配合季休的速度。 季休赶上封佰的脚步,和他并排走,他的眼睛刚好能齐平封佰的肩膀,灯光将地上他们两个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季休和封佰回来的时候,听到病房里有人在说话,他推门进去,发现孙文武正坐在床边眉飞色舞的给奶奶表演着什么。 这几天季休比较忙,没顾得上孙文武那边,看他的神色,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 季休进门,封佰紧随其后,三人病房空间本身就不大,今天上午又住进来一位病友,现在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进来,感觉病房里哪儿哪儿都是人,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小休。”奶奶见季休身边还跟着个人,惊讶道,“这位是?” “朋友。”这是封佰。 “同事。”这是季休。 饶是活了这么久的封佰也是第一次没有绷住表情,他歪着头挑眉看了看季休,然后笑着对季奶奶说:“是同事。奶奶好。” “也是朋友,在单位很照顾我的前辈。”季休补充道,然后拉着封佰找地方坐下。 孙文武是个藏不住事的,有点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他左眉高挑,眼睛圆睁,落在封佰身上视线好像在审视、观察,右眼半眯,眉尾压低,透露出一种了然于胸的得意。 季休刚好看到他那表情,一欠一欠地,于是上手给了他一拳。不用问就知道,他肯定想没想什么好事。 “我跟你说个事,前段时间我们家有批酒出了点问题,你猜怎么着?”孙文武趴到季休耳边,眼神贱贱的卖了个关子,“结果是检测机构的机器坏了,我们家的酒没问题。机构的院长亲自来给我爸道歉,并且直播澄清误会。” 看这情况是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竟然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季休惊讶地看了眼封佰,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只是,跟我爸合作的那个李叔,因为赌博还不起赌债,自杀了。”孙文武说起来还有点惋惜,“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赌博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自杀?”季休疑惑道。 “遗书都找到了,比对过是他的字迹,而且屋子里也没有打斗痕迹,痕检科的都出报告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其他的?” “其他的?”孙文武挠挠头,“你指的啥?” 看样子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也罢,爱总比恨要强。 能忘记信任的人对自己的背刺也是一种幸福。否则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怅然若失,反问自己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怎么就心生怨怼甚至横刀相向。 奶奶的身体还不算恢复如常,精力肯定没有年轻人旺盛,孙文武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也着急回去,封佰和季休一起送孙文武到门口。 孙文武递给封佰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孙氏酒厂经理孙文武,他道:“季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事您说话。” 然后冲季休连挑两下眉,突然想起什么,敲了一下头,对季休说:“我前两天晚上好像梦见你了,我妈也说梦见你了,她让我跟你说没事就来家里吃饭,给你尝尝我们家新酿的荷花酒。” 季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颤,面上不显,只是一味地答应下来。 孙文武开着车扬长而去,车尾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季休才松下一口气。 旁边的封佰正拿着孙文武的名片,一脸思考的模样。 “你想什么呢,哥?”季休问道,很少看到封佰有纠结的事。 “你喜欢什么车?”封佰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的爆出一句。 季休双眉高高的挑起,双目睁得滚圆,玩笑道:“怎么?你要送我?”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着也得是一辆法拉利吧?”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实现了。 “嗯。”封佰点点头,看着季休憧憬的模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深夜,君威集团现任董事长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他梦见他们家族祠里供奉的先祖牌位都倒了,很多看不清脸的人站在他身后,念咒一样骂他不孝子孙,他抬头,只见族祠里供奉的先祖金像正发着金光…… 同样是深夜,酒店的地下层,封佰绷着宛如冰霜的脸穿过一段深邃的通道,尽头是一堵石门,上面雕刻着鬼画符一样的图案,是镇压恶鬼的铭文。 封佰张开手按在门上,黑金色的光芒从他手心迸出,巨大的气流凭空而来,将封佰的黑衣向后吹起。 封佰衣袂翩跹,表情肃杀,整个过程庄严的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 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嶙峋的石壁通道,起伏不平的石壁好像随时可能活过来,将闯入者碾个粉碎,前方出口处亮着光,往里走,哀嚎声、哭喊声声声入耳,哀怨凄婉,听得人心惊胆颤。 但封佰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或者说早就司空见惯这种情况。 通道最深处有七根柱子围成一圈,每一根的颜色都有细微的不同,代表着人性的七种罪行,全都缠绕着泛着冰冷银光的锁链。 每一根柱子后面都有一扇门,里面关押着同等罪名的亡灵,罪孽深重的恶鬼都需要在牢房里接受惩罚洗清罪孽之后,再入轮回。 “将军,您来了。”典狱司管事陆小仝笑脸盈盈地凑到封佰跟前,“这次送来的犯人是?” “上次那小孩现在在哪个区?” 陆小仝摆摆手,立刻有鬼仆将花名册送到他手上,只见他捏住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边吐口吐沫,然后翻开名单。 “饿死鬼,代号1758,呦,杀人了啊。”陆小仝抬眼在封佰身上看了一圈,“刚在恶念区里被刀刮过一遍,现在正在恨念区呢。” 以贪嗔痴恨爱恶欲为名的七个区域,每个区域对应不同的刑罚,都是针对灵魂的酷刑,刀山油锅火海冰封应有尽有。 “需要带您过去吗?”陆小仝合上花名册,侧头看向封佰。 “不需要。”说完,封佰径直走向名为“恨”的柱子。 这地方他熟悉的很。 进去门后,是一间间独立的牢房,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比在外边听到的更加惨烈。 封佰充耳不听那些求饶声,一路往里走到关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的房间。 他现在已经是完整的灵魂模样,能看得出,生前也是个可爱孩子,只是身上的血痕看着十分凄惨。 第12章 饿死鬼 封佰从风衣里掏出一大包花花绿绿的东西,仅从塑料袋外边就能看到诸如火腿辣条饼干果冻之类的零食,封佰将一包薯片打开透过监牢的结界放在地上。 食物的香气很快吸引了地上那小孩的注意,只见他像被冲在岸上鱼一样在地上扑腾,但是因为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神魂的痛楚,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封佰抬抬手,将东西都送到小孩手边。 小孩费力地抓起袋子里的零食吃起来,将两颊撑得圆鼓鼓,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也没有放过。 “现在我问你答,答完,这些都是你的。”封佰扬了扬手里的零食袋,以一种诱惑的口吻说道。 小孩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深深点了下头。 “你是怎么出现在哪里的?是有谁告诉你吗?或者直接送你去的?” 封佰的语气不觉染上威压,声音陡然深沉下来,眼神犹如一把利刃,将要审判小孩的回答。 小孩在听到第二个问题的时候,身体出现小幅度的颤动,神色变得局促,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 “饿,好饿!”小孩脸色突变,双手抱住头,那袋没有吃光的薯片撒了一地。 封佰见状,心想今天恐怕是很难从饿死鬼口中直接问出什么东西,他当即做了决定,从口袋里拿出一件状似镜子样的东西,对准地上的孩子,从镜中发出几束白光照在小孩身上,紧接着镜中出现了奇异的场景。 一间破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飞舞着的绿头苍蝇,落在满是油腻的餐桌上,剩菜上长满了绿毛。一张逼仄的床上,趴着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全身呈现深紫色,垂在地上的手臂上,有黑青痕迹,肘弯处类似针眼状痕迹。 角落里,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枯瘦如柴的双手环抱着双腿,脸色蜡黄,眼瞳涣散,是即将饿死之相。 突然房间里多出一个人。 不,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件悬浮着的黑斗篷。 画面中只能看到它和小孩有过短暂的交流,小孩脸上的表情逐渐呈现出一种安详的姿态,黑斗篷的一只衣袖抬起,对准了地上的小孩。 此时,一个鬼差样的魂体穿墙而过,见状一愣,透过面具可以看到他清澈而呆愣的眼神,刚反应过来,黑斗篷突然附在他身上,只见鬼差剧烈挣扎几下,便瞬间化为一团黑烟。 黑斗篷转过身,对着小孩又说了什么,然后直接将黑烟送至小孩嘴边,黑烟瞬间进入小孩的身体,而后展现出一个肚子上破着大洞的饿死鬼相。 原来他是这样变成饿死鬼的。 并非受饥饿而死的亡灵就是饿死鬼。“饿”代表永不满足的贪欲。食物、金钱、地位、性等等,任何一种都可以成为人的贪求,但只有极其强烈的渴求才会令亡灵在死后依然对自己所执着的东西穷追不舍,因而饿死鬼也叫“饿鬼”。 成为饿死鬼的条件很苛刻,大多数时候,人死亡前的时刻会对自己生前所追求的东西释然,毕竟生死之外无大事,人都没了,所追求的东西不过都是过眼烟云。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更不可能对什么东西产生强大的执念。 但是外力因素导致其变成饿鬼就简单的多。 封佰收起回光镜,小孩还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在地上扭动,封佰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紧了紧。 饿鬼1758,犯杀人罪,被他吃掉的亡灵名字直接消失在了生死簿上,换句话说,这个亡灵直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情况在一千年前就出现过。 有些事情,要提早做准备了…… 自从上次猜想封佰身上可能有特殊的魔力可以让自己免受霉运的侵扰以后,季休就想着怎么能测试一下。 按照他的经验来说,身上超过三百块钱,就会无缘无故地摔倒,也不会受很大的伤,只是裤子划破或者鞋底开胶,要么就是撞到别人赔点钱,总之超出三百元的金额,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花销花出去。 再者就是日均一件倒霉事,不限于忘带东西,赶不上公交,电车扎带等。 所以,他该怎么测试呢? 季休单肘撑在病床旁边的置物柜上,手托着脸,眼神放空,眉宇间有道浅浅的皱痕,这表示他在思考。 奶奶悠悠转醒,第一眼就看见她大孙子在床边,慈祥的眼神又温和又欣喜:“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季休见奶奶醒过来,立马换上一副笑盈盈的面容,“先休息一下,然后我陪您到后边石子路去走走。” 王主任说奶奶这情况得适量运动运动,有助于她身体恢复。 住院楼后边有一片荷花池,硕大的荷叶翠碧似玉,旁边偶有浮萍盖着水面,其间绽放的荷花有白的有粉的,斗得正艳,但荷花不都是开着的,还有紧紧收束的花骨朵,沉甸甸的,像个小锤头。 荷花池旁边围着一圈木板连廊,站在上面可以欣赏到整个荷花池。 季休掺着奶奶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慢慢的走,一直走到木板连廊的入口,不少穿着病号服的人跟着家属在连廊边上的长椅坐着。 “咱们就在这儿看看吧。”季休说道,他的目光环视一周,觉得还是不要靠近水边为好,以他倒霉的体质,站在木板连廊上,可能会使某块木板突然断开,然后绊自己一下。 平静的水面突然波澜四起,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去,季休循着水波看去,一个黑色的东西瞬间遁入水下,又激起一圈圈波纹。 季休的身体绷直,连奶奶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什么呢?都入了神了。” 所有的思绪收回,季休的眼睛像重新注入了活力,他笑着对奶奶说没事,只是眼睛又朝池塘看了一眼。 是他眼花了吗? 夜半,一个穿着宽松衣服披散着头发的女人站在连廊入口,停了几分钟,然后朝着连廊走过去,身形摇摇晃晃。一阵风吹过,她的衣摆被扬起,勾勒出腹部好大一块隆起。 远远地路边灯光打在漆黑的水面,寂静的夜里忽而听到一声巨大的石头落水声,水面炸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最终归于平静。 季休早上起来到楼下餐车买饭的时候就觉得不寻常,大厅的休息椅上不少人坐着,像往常一样,只是他们说话不如之前坦荡,聊起天来一脸八卦,偷感极重。 这种异样感一直到他买完饭回到病房还在,隔壁床的家属也在讨论,偶然听到他们说闹鬼什么的。 季休一边给奶奶喂着饭,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 “三楼那事真的邪了门了。一个病房的孕妇谁住谁做噩梦,一问都是血哧呼啦的场景,被人偷走了孩子。” 他们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季休不得不去求证一下真伪。 早饭后,季休借口要去图书馆借两本书,让护工阿姨看着奶奶,然后躲在三楼的卫生间给封佰发了个消息。 【季休:佰哥,江湖救急。】 然后在心底默数:三、二、一。 “你叫我。” “你来的真快。”季休这次有准备,上次他们说好的,数三秒再出现,“听说住院楼三楼的妇产科有邪门的事。” “我去找外援。”封佰说着就要走,结果被季休拉住。 “哎哎?”找什么外援? 像是看懂了季休的眼神,封佰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两个男人去妇产科不觉得很奇怪吗?”然后眼神飘到季休的肚子上。 季休跟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抹可疑的羞红爬上耳尖,季休觉得他的脸快要熟透了。 卫生间隔板外,一个着急上厕所的年轻人左手拿着纸,右手捂着肚子,奈何厕所一共四个池,都有人。 见最前边的门开了就迎过去,从里边出来一个大夏天穿风衣的高个男人,他只能看到男人的胸膛位置,这都无所谓,只是他给对方让路以后又一抬头,视线对上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寸头,脸色绯红。 年轻人瞬间呆住。 季休也是一愣,而后瞳孔皱缩,双手捂头冲出卫生间。 两个男人,一间卫生间,季休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直视封佰,看见他就会想起在厕所的尴尬。 但他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在后面。 作为酒店唯一一个女鬼差,梦然当然是他们的最强外援,本来季休计划的是梦然和封佰假装夫妻。 但是梦然在听说他的想法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 “你是不想和佰哥炒cp吗?”季休凑近一些认真的看着梦然的眼睛。 梦然也凑近一些,眼神坦荡:“怎么说呢,虽然老娘我配他八百个来回带拐弯,但这有违鬼训,你要知道,我们是不许接私活的。”捉恶鬼的事他们手拿把掐,但是邪门的事按理来说应该归道士管。 “可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万一是恶鬼作祟呢?我们这是为了爱和正义。” 二人争锋相对,面对面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封佰能接受的“正常”范围。 他一个侧身将季休和梦然分开。 “你跟我假扮夫妻。”封佰指了指季休,然后一锤定音。 季休先是点点头,然后睁圆了眼睛,谁俩?他们俩吗?我们俩吗! 季休被按着坐在化妆镜前面的时候,他的内心和身体是拒绝的,这不对吧! 梦然左手夹着四根化妆刷,右手捏着两块粉扑,笑得像西幻题材电视剧里的邪恶女巫:“哦我的王子殿下,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与正义!” [柠檬][柠檬][柠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饿死鬼 第13章 姑获鸟 季休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梦然那能精准切出足矣穿针的葱丝的手稳得可怕,化妆刷在季休脸上游走,不一会儿功夫,镜子里的人大变模样。 精致逼真的假发套一戴,假肚子一绑,活脱一个年轻孕妇的模样,梦然还在假发上加了一层暗示,见到季休的人只会记得他的发型和身形,面目会在潜意识模糊掉。 “那你费劲扒拉化了这个妆是?”季休不解。 “好玩啊,多漂亮。”梦然眨巴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神清澈单纯。 季休:要不是打不过…… 值得庆幸的是,不需要穿高跟鞋,所以季休出现在封佰面前的时候,还算平稳。 “当当当当,你媳妇来了。”梦然拉着扭扭捏捏的季休出来。 微卷的中短发垂在肩上,俏皮的空气刘海恰好悬在眉毛上方,季休本来的肤色就白,梦然没有给他再上多余的粉底液,只是为了让他看起来更像女孩子,给他修了修眉毛,粘了假睫毛,还给他本来较浅的唇色涂上点红色。 封佰死了一千年,饶是他还活着的时候,见过的施加粉黛的女子或男子都不算少数,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的过季休的模样,女性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带有神性的悲悯。 季休本来就生的好看,当年在军中,他也是一眼就在一群难民中看见季休,尽管当时的他故意弄脏衣服和脸蛋,但是他非凡的气质在人群中就像闪闪发光的宝石,让人挪不开眼。 亡灵是没有心跳和呼吸的,身体也是冷的。但是自从他和季休重逢以后,封佰一直在模拟人类呼吸和心跳的频率,还调用一部分力量一直维持身体的温度。 但在季休出现的一瞬间封佰便挪不开眼,也忘记了呼吸,他甚至感到做人的时候胸腔里心脏在跳动的感觉,原本苍白的面孔上竟然染上一层粉红,只是季休的眼睛还不足以看出。 “很奇怪吗?”季休扯了扯衣摆,心想果然还是太奇怪了,佰哥都惊呆了。 梦然在一旁洞悉一切,死鬼,第一次看自己老婆化妆的模样,心里美坏了吧。只是我可怜的休宝以后可就辛苦了,老树开花,比吃了淫羊藿的羊都猛。 封佰和季休到三楼妇产科挂号,用的是他们地府特制的身份证号码牌,能在人类世界使用的合法身份。 封佰也是第一次用,他以前从来都是凡世的旁观者,只是他们登记之后,他又默默地掏出一张身份证给季休看,上边赫然是他自己的照片和名字。 “乐北区?”季休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地址,又看了看封佰,“佰哥?这是?” “小辈弄的,安排了一个合法身份。”封佰将卡片收起来。 乐北区,住在那边区域的非富即贵,他们市最有名的旅游景点将军祠也在那边,他去那边送外卖的时候路过过。 封佰又递给季休一张名片,上边赫然写着“君威集团董事”几个字。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封佰扬了扬手里的黑卡,也是小辈给的,说是可以直接刷,不限额度,当然,作为老祖宗他也没有白拿小辈的东西,本来封家百年的家业将会在下一代败的差不多,但是有他护佑,封家下一代会降生一个武曲星,带着封家这艘沉船上岸。 可惜季休身上不能带那么多钱,不然可以把卡直接给他。 季休张大嘴巴,这也太惨绝人壕吧。 前两天我们还是难兄难弟,怎么一天不见,你就突然变成我高攀不起的富哥了。 君威集团的董事长竟然是封佰的后辈,这也太玄幻了。 封佰还在等他的回应,季休连连摆手,推辞道:“你还是留给嫂子花吧。” 话说完季休就后悔了,好端端的提这茬干什么,封佰都死了一千年了,如果封佰的妻子已经入了轮回,那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佰默默的将卡片收回,眼眸低垂,黯然道:“我并未娶妻,只是家族过继了旁支的孩子给我。君威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是封家的第八十代孙,比较擅长做生意。” 岂止是比较擅长!那可是君威集团,全世界都数得上号的企业,在佰哥眼里竟然只是比较擅长吗? 季休的嘴巴自打张开就没有合起来过,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们说话的功夫,就走到了说是闹鬼的那间病房。据住过的产妇说,晚上睡觉之前隐隐听到女人的哭泣声,睡着之后就会做噩梦,梦里有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要抢走孩子,如何挣扎都不会醒过来,十分惊悚。 “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姑获鸟怪。”封佰猜测。 相传难产而死的产妇因经历丧子丧命之痛,怨气难消化为姑获鸟,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徘徊在即将临盆的孕妇身边,等待她们产子然后盗走抚养。 季休望着自己身前高高隆起的衣服,怀疑着是否可以骗过姑获鸟,这也不太像啊,这里面就是一团团的棉花。 封佰似乎看出他的担忧,抬起手附在那个假肚子上,“我传些精气在上边,没问题的。” 他们的身体靠的很近,季休一抬头,就是封佰凑过来的侧脸,两人在人群中身高都不算矮,模样生的好,也算是俊男美女,任何一点小动作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远远的有一对夫妻迎面走过来,女人穿着睡衣挺着大肚子,看见楼道里别的夫妻的互动,扭头把身后的老公骂了一顿。 “你看看人家老公,还知道扶一把,要你有什么用?”目光凛厉,然后迈着豪放的步伐往前走。 季休本来没感觉哪里不对劲,听见别人的话,一阵一阵的尴尬,脸色红白相接。 封佰的手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索性另外一只手扶住季休的腰,调笑道:“走吧媳妇儿。” 季休牙关紧咬,手肘向后给封佰肚子来一记肘击。 不痛不痒的小惩罚,能抱到日思夜想的人,也是赚了。 因为这间病房被传出闹鬼,很多孕妇不敢住,病房里只有季休和封佰两个人。 为了能骗过姑获鸟,季休半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了张小薄单子。 封佰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给他带的鲫鱼汤。 不敢说不符合人设的话,怕姑获鸟听到,但是季休的表情很好懂,满脸不可置信。那眉头紧拧的小表情好像在说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封佰偷笑:“咱姐说了,你马上要生,得多喝点有营养的。” 远在酒店厨房的梦然猛打了个喷嚏,鬼差是不会感冒的,那说明有人念叨她。 奶白奶白的鲫鱼汤,上面飘着一层小葱花,喷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封佰为季休盛好鲫鱼汤,端到季休面前,他伸手要接过来,但是封佰却端着碗往后撤了一点。 “我喂你喝。”封佰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将汤勺递到季休嘴边,动作轻柔。 季休低头,就着封佰的手喝了一口,鲜香顺滑的味道果然很美味,季休喝完一口绷紧了嘴唇,还在回味口腔里遗留的滋味,封佰那边第二勺跟着喂过来,不一会儿,季休就喝完整碗汤,假肚子之下的真肚子彻底饱了。 封佰转身要再给他盛一碗,季休拉住封佰的袖子,祈求两个字都写在脸上。 好吧,仅有的乐趣没有了。 尽管是个阴天,病房里的空调也是二十摄氏度冷风,但是肚子上绑了那么大一团棉花,又喝了碗热汤,季休实在是热,汗水很快洇湿季休的上衣领口,但是为了他们的计划,季休不想露出破绽,他背对着封佰躺着,身上还盖着一层薄单子。 封佰坐在病床边的沙发凳上,双腿交叠,右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育儿手册,视线却在偷偷关注季休,季休洇湿的衣领一下子引起他的注意。 不一会儿,季休感觉身后的薄单子被人轻轻掀开,而后一个冰凉的怀抱贴上他的后背。 季休大惊,挣扎两下,却被封佰箍住双臂,“安静。” 他的声音暗哑却沉稳有力,从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冷意让季休很快凉爽下来,像是一块冷玉,很舒服。 很快,季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呼吸平稳下来。 封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时身体起伏的频率,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季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舒坦,这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封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季休缓缓下床,手刚好能碰到床边柜上的那本书,育儿手册四个字赫然入目,没想到封佰这个鬼竟然会看这类书籍。 恰逢封佰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熟悉的饭盒,里边装着几道可口小菜。 “又是咱姐安排的营养晚餐?”季休好笑道。 “我亲手做的。” 远在酒店餐区的梦然又猛打了个喷嚏,第二次了,到底谁在念叨他。 心里装着抓捕姑获鸟的事情,季休一直到午夜12点都没睡着,他躺在病床上,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顶灯竟然是心形的形状。 这都十二点了,姑获鸟不会不来了吧。 凌晨一点,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疾雨,细密的雨点打在荷花池的浮萍上,让本就无所依凭的浮萍左右摇晃。 肝不动了,明天继续[裂开][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姑获鸟 第14章 姑获鸟(二) 凌晨一点半,妇产科门外的楼道里节能灯突然闪烁,值班的护士在导医台上浅眠,忽然感觉身上一阵冷风,下意识缩了缩胳膊,但也并未惊醒。 季休所在的病房在楼道的尽头,一个几近透明的形状似鸟的影子伫立在外,从地上的黑影中朦朦胧胧的看到她全身的羽翼一层一层剥去,逐渐变为人形。 “孩子,我的孩子。” 她畅通无阻的穿过门,朝着最里面季休的病床过去,她感受到,床上躺着的孕妇身上单薄的被单下隆起的腹部,里面有一个生命在活动。 这种感觉她曾经也拥有过,只是后来这种感觉消失了,连带着自己的生命力逐渐的消失。 她的眼睛逐渐变为红色,抬起的手慢慢长出黑甲,正在靠近那蓬勃的生命力。 突然她的手被人抓住,距离床上的孕妇还有一段距离,那力气很大,大到她挣脱不开。 她抬头,对上一双血红竖瞳的眼睛,床上的人也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她,哪有什么孕妇!他们骗鬼! “季休。” “来了。”季休一跃而起,要触碰姑获鸟,但是对方突然暴起,喉中发出一声巨大的尖叫声,是针对精神的攻击,季休半道捂上自己的耳朵,顿时怪起一阵黑烟朝季休飞过去。 封佰遂放开姑获鸟的手,将季休一把拉过去护在身后。 姑获鸟重获自由,瞬间化为鸟身,一身漆黑的羽翼,喙尖入刃,之后穿墙而过。 “可恶,就差一点。”季休满脸气愤道。 封佰看着落荒而逃的姑获鸟,眼色深沉,他回头的时候,季休正一脸懊恼。 “你教我一些招式吧,总让你保护我也不是办法。” 如果不是他手无缚鸡之力需要封佰保护,那姑获鸟肯定不能逃脱。本来还想能触摸到她看看她的生平,结果还没碰到人反而让自己陷入险境。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放她走的。”封佰挑眉一笑。 季休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天花板的白灯映在他的黑瞳仁上,是一个心形的形状。 “这只姑获鸟只在这个房间作案,并且她似乎只是恐吓孕妇,并没有对她们有实质的伤害。”封佰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猜测她应该是活动受限,无法到达比的这个病房更远的地方。” 窗外,正对着那汪荷花池,荷花摇晃。 “我在她手腕上抹了严经理特制的香粉,等下我们可以直接跟着金蝶找到姑获鸟所在。” 封佰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并打开,一只金粉色的蝴蝶振翅飞起,它身上的粉随着它的翩飞在空中留下一条发亮的轨迹。 季休和封佰对视一下,然后跟随那金蝶留下的路径到室外。 凌晨两点,雨一直没停,道路上形成了好些水洼,封佰迈着大长腿在前面打头阵,季休拖着大肚子在后边追,脚步踩在水洼上,溅起一个个微小的水花。 金蝶很快带他们到达那片荷花池,周遭除了雨点淅淅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动静。 金蝶盘旋在池水上,不再往下飞,池水会沾湿它的羽翼,但是很近了。 封佰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根黑金色的长戟,把它递给季休,季休早在封佰将他变出来的时候就想摸摸看,这下终于落在他手里了。 “我之前在这片水中见过一只鬼,就在那片荷花附近。”季休抬起右手指了指,左手紧紧抱着那根长戟,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重哈。 封佰的眼睛又变成了血红色的竖瞳,在水面上环视一周,他的视线突破水面看向水底,不一会儿,他的眼睛恢复正常,指着开的最娇艳的那多荷花,说了一句让季休毛骨悚然的话。 “那片有个女人的尸体。” 季休神色凝重,他道:“那现在怎么办?” “报警。”封佰斩钉截铁道。 “就直接报警吗?”季休问。 “不然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认为,我们应该假装不知道这里有尸体,然后随便找个别的理由把警察叫过来,让他们自己发现这个池塘里的女尸,不然我们可能会被警察当场抓获,被反过来审问我们为什么知道这里有尸体,那样不更没法解释?”季休好一顿分析,而后他开始好奇,“你们之前遇到类似的业务怎么处理?” “不,以前我们没有这种业务。”封佰坦然道。 季休假装深沉地点头,莫名有些心虚怎么回事。 鬼差的任务就是带走已死之人的魂魄,和拘拿害人的恶鬼,如果有一些恶鬼刻意逃窜藏匿起来,他们也很难发现。 封佰之前的任务就是帮地府缉拿一些比较棘手的恶鬼,像这种直接调查某一起灵异事件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 凌晨四点穿警服的几位民警在接到电话后,火急火燎出警,人还没见到就听到不远处一对小夫妻在拌嘴。 “你说,那个女人是谁?”还扮着女装的季休右手掐着腰,左手指着封佰的胸口破口大骂,“我就三天不在家,你跟她都搞到医院里来了,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封佰面无表情,甚至肢体僵硬接不住季休的戏,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想演这一出。 季休朝封佰使了两个眼色,提醒他接戏,封佰极其配合的上前一步扶住季休的腰,状似安抚。 见演的差不多,季休梨花不带雨的干哭,然后抹了两把不存在的眼泪对着出警的民警说道:“警察叔叔,我跟我老公吵架,不小心把十克拉的钻戒丢池塘里了,就那个位置,你们一定要帮我打捞上来。” 封佰在身后毫无感情的按照季休分配给他的台词说道:“知道我是谁吗?按我老婆说的做。” 几位民警面面相觑,并未起疑,保护公民财产安全本就是他们的责任,于是他们立刻联系专业团队进行打捞。 荷花池最深的地方有1.1米,浅的地方只有0.6米,就是怕小孩或者老人不慎滑入池中会很危险。 凌晨五点,天蒙蒙亮,还没有多少人起床,打捞事业却如火如荼的进行,按照他们的指示的位置,警方联系的两位失物打捞队的在那片区域打捞,院方那边也通知了几个院长过来,毕竟是公共场所。 打捞队下水不到五分钟,突然有一人尖叫一声,后撤两步差点坐在水里,然后挣扎着上岸,边上岸边喊死人了!同行的人不明所以但跟着上岸。 水面漾起一圈圈巨大的波纹,一个面部朝下,身穿蓝白病号服的女人浮在水面。 院方那几个被临时叫来的院长都吓出一身冷汗,值夜班到现在还没下班的几个民警也是一怔,池塘尸体案也是让哥几个赶上了。 专业的尸体打捞队将人弄上岸后,虽然尸体已经有些腐烂和膨胀,但是依旧可以看出,这就是那个姑获鸟的肉身。 季休扮演的被辜负的娇妻和封佰扮演的面瘫霸总功成身退,他们婉言钻戒丢了就丢了吧,他们撤销报案,还假装善解人意的让几位民警小哥先处理这边的案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位民警立刻报告上级并且封锁荷花池。 女人的尸体被送往市医院的法医部进行解刨,在解刨之前,季休和封佰趁着停尸间没人,让季休成功的摸到女人的尸体。 脑海中闪过一片白光时,季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她的名字叫姜秀。 “我会永远对你好。”身穿新郎西装的男人单膝跪在身穿洁白婚纱的女人面前。 她的眼睛里含着幸福的泪水,嘴唇紧抿,看着面前深情的男人狠狠地点头。 他们是年少相识,初中的时候两个人就在一个班,是前后桌。在女孩子心思最敏感的时候,操场上打球时向后扬起的校服,开朗帅气的笑脸会吸引很多女生注意。 是生理期时被额外的照顾,被异性开玩笑时的解围,她在社交软件上留言,有他在就什么都有了。 高中的时候背着老师家长偷偷恋爱,大学的时候为了能上同一所学校她偷偷改了志愿,见家长的时候他跪在她爸面前痛哭流涕。 婚后婆婆对她态度冷漠的时候她忍了,丈夫应酬回家后的冷嘲热讽她忍了,怀孕后依然被当成丫鬟一样使唤她忍了,直到她在某个买菜回家的路上被摩托车挂了一下。 顺着大腿流下来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裤子,她倒在路边的时候,刚买的西红柿顺着路面滚到机动车道上,被来往的车辆碾成了烂泥。 姜秀直接被送往医院,在医院的房间就是那间闹鬼的屋子,病床是季休躺的那张床。 “先兆流产,需要住院保胎,尽量卧床休息,家属这段时间也多注意孕妇情绪。” 管床大夫跟她丈夫交代注意事项,而她躺在病床上透过房间唯一那扇窗户看着外边的那片荷花池。 “张贤,我们离婚吧。” 大夫离开后,姜秀用平静的语气丢下一颗深水炸弹 “老婆你说什么呢?”张贤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蹲在病床前,紧紧握着姜秀的手。 “挺没意思的,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姜秀红着眼盯着张贤的脸。 那双曾经无比深情的眼睛现在只剩下被羞辱的韫色。 下一秒,张贤站起身背对着姜秀,双手捧住脸上下揉搓了一遍,再转过来身的时候,眼色狠厉,“你最好死了这份心。”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姜秀情绪激动,歇斯底里的哀嚎。 张贤看了眼无人经过的病房门口,直接上前打了姜秀一巴掌,脸上是涂了姜汁一样火辣辣的疼,姜秀震惊得看着张贤。 第15章 姑获鸟(三) 两人相识十三年,恋爱七年,结婚三年,尽管有摩擦有争吵,她也只认为是普通夫妻之间的日常,可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自己孕期出轨。 买菜回家的路上,她收到了那个女人发来的她老公的床照和视频,一时大脑空白愣在原地才让转弯的摩托车挂了一下。 姜秀的左脸虚高,嘴角处有张贤那一巴掌打裂的口子,渗出丝丝的血迹,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开,那一巴掌不仅打断了她对婚姻的幻想,还有她对张贤的留恋。 窗外,浮萍被连续的雨冲的左右漂浮,姜秀抚摸隆起的肚子,她想,是时候该走了。 姜秀需要身份证买车票,但是她的身份证在张贤那里。很可笑,结婚这么多年,她只有当年领结婚证的时候用过自己的身份证。结婚后,张贤说要把结婚证好好地保存起来,于是两张结婚证还有她的身份证都在张贤那里被保管。 张贤对她的掌控欲很强,以前她一直以为那是张贤爱她的表现,不允许她外出工作是不允许怕她累着,不允许她出门和朋友聚会是怕她遇人不淑。 可是谁有张贤的心狠? 自从她提过要离婚的事后,张贤对她的看管更加严格,婆婆每天都在病房里守着。 姜秀不可能当着他们面提身份证的事,于是她只能趁着张贤上班和婆婆下楼买饭的时间,到护士站借用座机打电话。 她一毕业就嫁给张贤,没有上过班,没有经济来源,没有社交,更没有朋友,她的电话打回了娘家。 电话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的时候,她说不出来话,只是微微的抽泣暴露她的情绪。 姜秀和母亲说起她要离婚的事,电话被她的父亲接过去,那边跟她说要她好好养胎,别胡思乱想,他们会来市里看望她,接她回家住几天。 回到病房,姜秀坐在病床上,无法入睡,她的心中惴惴不安,白天的通话并没有让她的心里有半分的宽慰,张贤妈妈似乎察觉么,她看见张贤妈妈躲到门外打了个电话。 来不及了,她得跑。 姜秀穿着病号服,蓬乱着头发冲出病房楼,张贤妈妈打电话回来刚好看见姜秀像个疯子一样跑出去,尖叫声瞬间充斥楼道。 最终姜秀还是没能跑出医院,张贤接到电话以后急急忙忙赶回来,他踏入病房的时候,姜秀正被几个医护人员按在床上。 张贤发丝凌乱,因为狂奔而崩开的衣领扣子在领口摇摇欲坠。 他满脸的焦急和担忧,姜秀却歇斯底里的控诉张贤出轨,还打她。 张贤没有发火,只是满脸的无奈和愧疚,在姜秀报复性地将所有事情都说完后,眼睛通红,深情的说了一句:“老婆,都是我的错,只要你不伤害自己,要我做什么都行。” 一边是情绪不稳,精神状况不好的孕妇,一边是深情温柔的社会精英,在场的几个人几乎是没有太多的怀疑就大致相信男人的说法。 产前抑郁,很多孕妇都会有这种情况,医护人员建议男家属尽量少出现,以免刺激孕妇情绪。 在有外人在的地方,张贤是家里的主心骨,是姜秀的好老公,是街里街坊眼里的烂好人,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张贤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当晚,张贤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枕头里,目眦尽裂,手臂的青筋暴起。 张贤妈妈看不对劲才过来拉住张贤,却也惹怒了张贤,张贤在姜秀身上打了几下,特意避开腰腹并且外人也无法看见的地方。 尽管在住院,姜秀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肚子越来越大,人却越来越消瘦。 终于一天早上,大夫来查房时发现听不到胎儿胎心,立刻给她安排B超确诊。 早上十点,确认胎死腹中。 张贤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上班,听到孩子没有了也没有半分的伤心难过,他冷漠地说道:“死了就死了。”然后就挂断电话。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们张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丧门星。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张贤妈妈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生生的在姜秀身上剜着。 而姜秀早就不在意她在说什么干什么,她感觉不到肚子里的孩子的生命力,整个人的生命力也随着胎儿生命的流逝而消亡,她仿佛进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天地,只有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任由冰冷刺骨的感觉将自己吞噬。 为什么这么对她,想让他们都死。 “想复仇吗?” 姜秀回神,她环视周遭,病房里除了她和张母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张母还在骂骂咧咧。 “痛吗?不想让他们也感觉到你的疼痛吗?” “你是谁?”姜秀从床上跌落下来,双腿无力不能直立。 “是你在呼唤我,我是来帮你的,只要你愿意付出一点点的代价,我就能让他们体验到你丧子之痛的千倍万倍之痛。” 眼前突然出现一团黑雾,耳边响起蛊惑的声音,姜秀颤抖着手捧住那团黑雾,掺杂着恨意与泪水将其吞下。 夜晚降临,姜秀,或者说已经被恶鬼占据身体的姜秀走上连廊,纵身投入水中…… 季休醒过来的时候,封佰正在床边看着他,见他醒过来,满脸担忧。 “还好吗?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封佰的眉头微皱。 “我怎么睡这么久?”季休感觉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以一个看客的方式观光了姜秀的一生。 “你还不能完全使用功德簿的力量,每次使用都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封佰将季休扶起来,然后端来早就温着的汤,像之前一样喂季休喝。 “没必要吧。”想起之前被鲫鱼汤支配的经历,季休脸上写满了抗拒,但是封佰是绝对不会让他逃过这一顿的。 封佰冷着脸,大有他不喝就不理他的样子,不得不说,封佰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挺唬人的。 季休硬着头皮接过汤碗一口气喝下,喉结跟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浮动。 封佰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算着他喝完这顿还差的次数。 季休喝完汤,顺手接过封佰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 “对了,姜秀怎么样了。”季休问。 “已经结案了,警方的说法是失足落水而亡。”封佰淡淡道。 “可是,她明明……”季休的话没有说完,他也知道,不可能将她真正的死因公之于众,鬼怪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相信。 不对劲,姜秀的身体坠在荷花池,亡魂变成姑获鸟之后在病房里恐吓孕妇,她的目的是什么?没错,就是目的。 如果说姜秀献祭自己的灵魂自愿变成恶灵是为了报复张家母子,那她为什么要在病房里恐吓孕妇?季休还清晰的记得姜秀听到的,要让张家母子感受到比她痛苦更甚的痛苦。 “姜秀的尸体有人来认领吗?”季休突然问了一句。 “已经被接走了。”封佰回答道。 “糟糕,之前说的,她只恐吓那个房间的孕妇,其实是因为她根本无法离开一定的区域,那个病房应该是她能接触到的最远的距离,她是以身体为原点,在周围区域活动。” “佰哥。”季休看着封佰的眼睛,“我们需要尽快找到张家母子。” 如果他猜的没错,姑获鸟应该一直跟着尸体,现在就在张家母子身边。 张贤接到尸体认领的电话时,眼神变得阴鸷狠毒,挂断电话后,从黑名单中翻出一个电话号码,编辑了一段短信发出去。 张家地下室,只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照在已经浮囊的姜秀的尸体上。 “当初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张贤气急败坏的对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说着。 道士突然回过头来,目光凌厉,看得张贤一惊,而后眼神又突然平和下来:“怎么,小道没有帮你加强气运吗?” “小道自诩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做的本来就是折损阴德的事,就不要这么理所当然了吧。”这道士一身黄色长袍裹身,单簪挽髻,背上背着一把桃木宝剑,说着话时,手里摇着一把黑色长尾羽扇。 如果用扇子盖住他的下半张脸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很平和,甚至有些暴戾、乖张。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是他的圭臬。 张贤在一场酒席上结识了一个突然发家的富商,经介绍认识了这个号称活半神的道士。 张贤起初是半信半疑,对方提出要用他老婆的气运来增加他的气运时,他是不相信的,所以也无所谓这道士怎么做。 结果真让他在公司一个项目里崭露头角,老总的女儿也上赶着来勾引他。 只要更多一点气运就能飞黄腾达了,但是,那个女人竟然要离婚。 张贤看着地上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姜秀,心底在怨恨,怎么不多撑一会儿?就差一点点。 那天,张母说姜秀好像撞邪了一样,不知道跟谁在说话,张贤害怕了,立刻找活半神商量。 半夜他偷摸跟在后边,看见姜秀自己跳进荷花池,也罢,省的他动手了,张贤立刻按照活半神说的,把符丢在姜秀落水的地方,将她的亡灵困在荷花池里,让她无法脱身。 不巧的是,她的身体因为一对拌嘴夫妻意外被发现,没办法他只能再次联系活半神。 张贤和活半神密谋着怎么才能将姜秀的亡灵彻底封印,却不知一切都被跟在自己身体旁边的姜秀看的清清楚楚。 第16章 姑获鸟(四) 姜秀现在是魂体的状态,周遭萦绕着流动的黑雾,她的眼睛充满血丝,怨恨深重的看着张贤。 活半神挥舞桃木剑,凌虚画着复杂的纹路,口型不断变化,念着恶毒的咒语,他挥剑一指,张贤按照他说的将手伸出来,然后从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并未开过刃的桃木剑竟然在他的手心留下深深的一道血口。 活半神又念了一句咒语,然后并住两指将张贤的血涂抹至剑身。 “是时候了。”活半神说道,仪式马上就要完成。 岂料,地下室里不知哪里刮起一阵强劲的风,将活半神摆放的烛台吹倒,插着香的香炉轰然炸裂,里面的沙子扬起迷住二人的眼睛。 活半神能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张阴沉的脸与他的脸仅仅相差几厘米的距离,但是整日与邪祟打交道的活半神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方才一直未见姜秀的鬼魂他就有所准备,当初他给张贤的符,就是拘魂用的。 只是这青天白日姜秀就敢现身,恐怕是怨气更盛,活半神的目光变得阴狠,后退一步架起桃木剑刺向姜秀,果然被他一剑刺中。 桃木剑刺中姜秀的心脏,活半神的嘴角微勾,下一秒却僵在脸上,姜秀并没有如他所愿魂飞魄散,桃木剑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姜秀顶着剑上前两步,任由桃木剑扎穿身体。 她的脸几乎贴上活半神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然后抬手掐在他的脖子上,将正在打抖的活半神活活撕成两段。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然后缓慢低落在地面。 张贤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几乎要吓晕过去,整个人瘫靠在墙角。 姜秀飘到张贤的面前,怼上张贤的脸,近距离的条件下,张贤只能看见姜秀的血眼珠,下一秒他直接一个白眼直接翻死过去。 张贤被一盆冷水浇醒,他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并没有摸到水珠,周围的环境是他无比熟悉的--家。 “老公你醒了。”是姜秀,“快来吃饭吧。”姜秀将一盘炒好的红烧肉端上桌,盘子磕在桌子上时发出清脆的哒声。 张贤如梦初醒,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痛!竟然是做梦了吗?姜秀没有死,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 “老公你怎么了?快来吃饭呀。”姜秀的语气轻柔,系着围裙站在餐桌前,小腹平坦。 张贤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孩,孩子呢?” 他明明记得…… “爸爸。”突然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从卧室里跑出来,手里握着个玩具飞机,趴在他腿上,“爸爸陪我玩。” 不可能,这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大,这一定是在做梦,张贤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发出咚咚的响声,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这不对,醒过来!快醒过来! “老公你怎么了?” “爸爸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 女人和孩童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语速越来越快,就像正在变调的古筝,弦绷得越来越紧,直到极限,嘣的一声,周遭安静下来。 “不说话,那就没什么用了。” “没用的东西,是会死的哦。” 张贤惊恐得抬头,姜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距离自己一臂的距离,右手拎着她切菜用的刀,朝他歪了歪头,露出整齐的上下两排牙。 趴在他腿上的小孩,复制粘贴了姜秀的表情,微笑着看他,明明瘦弱短小的双臂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张贤尝试了一下,竟然无法挣脱。 姜秀举起菜刀,第一下落在张贤的耳侧,速度之快带起一阵风吹在张贤挂着汗珠的太阳穴,下一秒,冰冷刺骨的刀面贴上张贤的侧脸,张贤直接被吓尿,淡黄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腥臊气流了一沙发。 “我错了,老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张贤颤抖着手去触碰姜秀握着刀的手,眼里满是惊惧还有泪水,却还夹杂着一分的不死心,下一秒他试图夺过刀却未能得逞,而姜秀已经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反射着冷光的刀高高举起…… 季休和封佰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整座房子弥漫着死气,他们一路追到地下室,张贤倒在血泊里,面目全非,衣服上多了数不清的血洞。 姜秀坐在地下室的沙发上,动作轻柔的在给一个娃娃穿衣裳,她的发丝凌乱,满眼血红却带着一丝温柔。 “你为什么这么做?”季休握紧了拳头。“你已是亡灵就该明白,他此生罪孽会在地狱里偿还百年,就算你不动手,他下半辈子也因因果循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姜秀的亡灵动手杀人,性质就变了,平白增添一分罪孽不说,姜秀虐杀的行为使她戾气挺重,同样需要在典狱司里洗去罪孽。 封佰微微侧头,看着模样还是那个模样的季休,这次醒来,他的气质有了些微的变化。 甚至季休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潜意识里觉醒了很多东西,这是季休前世的神魂与今世的魂魄正在融合的体现。 “不够。”姜秀摇摇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别人欺负我我还回去,不叫公平,因为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我打他的时候我的手也会疼。” 姜秀抬头与季休对视,眼神突然发狠,声调拔高:“所以我必须要让他尝到比我的痛苦更加千倍万倍的痛苦,才叫公平。” 姜秀身后,突然迸起两米高的阴阵,只听她的口中念念有词:“无比尊贵的恶刹罗大人,我愿献出我的灵魂,永生永世效忠。” 季休脑海中立刻蹦出这个法阵的名字,有人在用邪法蛊惑这些亡灵献祭灵魂。 巨大的阴阵正在一点点将姜秀的身体吞噬,被吞噬的亡灵姓名将会消失在生死簿上,从此天地间不再有她的轮回。 不要!季休悲从中来,强烈的悲怆使他心痛不已,季休踉跄两步朝法阵跌跌撞撞的奔过去。 封佰拉住他,这个法阵一旦开启,除非施术者自己停下来,否则根本无法阻止。 严庚那边传来消息,姜秀和张贤的名字,都在生死簿上消失了。 封佰眼眸低垂,眉头紧锁,法阵的余光消失在视野,封佰放开季休的手。 季休朝着法阵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 封佰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片刻后,他的手搭在季休的肩膀上,开口道:“人类的违法犯罪自有法律定夺,就算变成亡灵,也有判官断其善恶,有典狱司专管刑罚,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天道在这方面确实公平。” 季休不语,只是头垂得更低,封佰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 如果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在他背后给他一个拥抱吧,不知道猴年马月看过的一本书上是这么写的。 封佰向前两步还没抱到人,季休猛地抬头,拳头握在胸前,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斗志的星星点点:“好,既然他想要吞噬亡灵来得到力量,那我们以后要更快一步,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打起精神来了啊,封佰看着这样的季休,默默的放下刚抬起的手臂。 “出来!”封佰突然回头,手中出现那把漂亮的方戟,将季休护在身后。 从沙发后边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光着头,眼中满是恐惧还多了几分哀伤。 “光图图!”季休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天他着急去医院,警告光图图后也没管他的去向,看他的模样,比上次见到他时多了几分怨念。 光图图指了指地上的姜秀,淡淡道:“我的妈妈。” 季休和封佰面面相觑,只见光图图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白布,盖在姜秀脸上。 看他的穿着,季休突然想起他们一进门时,姜秀手里的娃娃,她当时正在给娃娃穿衣服。 “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妈妈?我要你们偿命!”光图图脸上突然漫出一些复杂的纹路,整个灵魂陡然变成另一副可怖的模样,他的身形胀大几倍,皮肤变黑变硬,犹如未经打磨的岩石。 地下室的空间太过狭小,光图图一个抬臂就将一层的地板打穿,整座房子好像马上要坍倒。 封佰手掐一个诀,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两个笼罩起来。 从外边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季休的心提到嗓子眼,手半握拳捶打屏障上,丝毫不起作用。 屏障内,是一方虚幻天地,光图图冲着封佰呲着牙,封佰闭上眼睛,一丝黑气从他的眼角溢出,再睁开眼时,血红眼瞳微竖。 他的身形也发生变化,直到与光图图一样高大,黑金战甲裹身,头发高高束起,发尾垂在腰间,手握方戟。 “小屁孩子就是欠收拾。” 光图图化身厉鬼没几天,斗是肯定斗不过千年厉鬼封佰的。几个回合下来,局势呈一边倒。屏障解除的时候,光图图像只落水小猫咪一样蜷卧在地上。 封佰从风衣外套掏出一颗星辰珠,将光图图收了进去。 燃尽了[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姑获鸟(四) 第17章 4S店巧遇装男 季休见状,立刻上前,他满脸担忧,问道:“这种你们会怎么处置。” 在他心里,光图图怨气加重都要怪他没有将他送回酒店,封佰看到季休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自我谴责,他道:“这次要借助你的能力。” 千年前,季休作为地府判官在人间游历,功德簿他一直带在身边,那场大战过后,季休被罚为罪神落入轮回,功德簿却不见了。 地府几经周折才察觉功德簿极有可能跟着季休一起流入轮回。少一本功德簿加持,地府判官的工作难以推进,好不容易等到十世功德加身的季休转世,只盼他快快觉醒,回地府解决沉积的转世任务。 回酒店前,季休去医院看了看奶奶,老人恢复的不错,比之前精神多了。 出事的荷花池院方找人改成竹林,季休看着新植的竹子,突然就想起他大一时临床导论课要下课的时候,教授说的那句话。 “任何疾病的发生都是概率事件,但哪怕发病率百分之0.001的疾病发生在个人身上都是百分百的不幸。” 季休还记得教授收拾教材的情形,抚摸书本时他的表情郑重而意味深长,“我们不可能治愈所有疾病,更不必说有些疾病压根不是病在身上。” 张贤家坍塌成为废墟,三具尸体都埋葬在地下,连同那一场杀妻夺运的故事也被湮没。警方花费两天的时间将废墟挖开,对外公开的通告是张贤请道士给亡妻做法事,结果道士是个精神病,两人在扭打过程中突遇违章建筑坍塌,双双殒命。 季休看完简短的一则声明,惊觉姜秀竟然由生到死从未得到半分的自由,她倾尽所有,到头来依然是张贤的亡妻。 处暑的风缓缓吹拂,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几场雨后,天气已经微凉。 封佰让季休在医院门口等着他,神神秘秘的,但是季休乖乖的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兜里低头看着脚尖。 突然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季休抬头,封佰正坐在一辆黑色宾利里,车窗半开,封佰道:“上车。” 季休的眼睛都看直了,瞬间变为星星眼,坐上副驾驶的时候,季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车上左摸摸右看看。 “你是真的发财了佰哥。”季休的语气艳羡,还带着几分调侃,“但是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这个简单,但这车不是我,你不是喜欢法拉利?”封佰转动方向盘,“我们去挑个车吧。”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竟然让风衣都舍不得换一件的封佰豪车说买就买。 “哥你买车当然是你喜欢那辆就买那辆。”季休坦然道,还满心欢喜的从车窗向外看飞驰而过的绿化树。 封佰开车时余光都在季休身上,听到对方客气的说辞,顺口就接了句:“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季休心口一震,他这话什么意思啊,是说他们的品味相投吗? 说买车就买车,封佰把车开到最近的4S店,几位穿西装的销售果然像封家小辈说的那样,在列队欢迎他们。 为首的是个身着制服的女人,见到车停,立刻迎上前,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胸牌。 “您好,封先生。”女经理面带微笑,对车上下来的他们十分恭敬,“茶点已经准备好了,小先生可以随时到茶室品用。” 小先生是在叫他吗?季休心底暗暗惊讶,这就是金钱的力量,瞬间化身迷弟,眼巴巴看着他佰哥。 封佰十五岁时就随父亲戍关,一身黑金铠甲凌厉逼人,率领千军抵御外敌,回京的时候身着云纹暗金丝锦衣,也是鲜衣怒马英俊潇洒的小郎君。他骑马路过京州主街道时,男女老少朝他丢花包。这种小场面,也是屡见不鲜,看他的表情,那真是游刃有余。 封佰面部肌肉微动,季休知道,他要开口了。 “两包薯片,要芥末口味的。” 女经理到底是身经百炼,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两包薯片而已,她微笑道:“您稍等。” 季休看着她附耳对身后的职员说了什么,然后对方点点头离开。 “那我们先看看车,您想要什么类型的?” 封佰看看季休,似乎是等他拿主意。 季休立刻接收到信号,他上前拉住封佰的袖子,然后对经理笑了笑,“稍等啊。” 季休抱住封佰的一条胳膊,把人拉到一边,“咱还是走吧,有点钱也不能这么造啊。我刚看了,这里的车至少这么多零。” 季休豪迈的比了个手势,两边嘴角微微下垂的小表情一下子逗笑了封佰。 “你不是喜欢法拉利?” “我还喜欢人民币呢。” 两人四目对视,封佰眼尾含笑,微亮的眸光里倒映着季休的人影。 “哪儿来的土包子?” 一声流里流气的讽刺声带着几分嗤笑划破了二人的气氛,也吸引了经理和店员的注意。 季休封佰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的极其骚包的男人,搂着一个身形高挑,妆容精致的女人,朝他们走过来。 女经理看势头不对,跟身后的店员交代两句,然后挂上职业微笑立刻上前。 “辛公子,这位是封家……” “封家怎么了?”这位辛公子直接打断女经理的话,先是不屑一顾的表情变得凶恶可憎,对女经理威胁道:“拿封家噎我?” 不愧是经理,这种场面还能笑得出来,只见她面不改色,脊背挺直,道:“哪儿能啊辛公子,我们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上帝。本店是封家的产业,今天辛公子来这里看车,怠慢了,刚好今天店里到了几款新车,我们送您一套置换套餐,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车型?” 说着,身后的店员送上一台平板,打开的界面赫然是最新款法拉利车型配置表。 辛公子的女伴看见后,眼睛都是亮的,接过平板,递到辛公子面前。 本来只是想给旧车做做保养的辛公子差点没绷住表情,只能硬着头皮就着眼前的平板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 “哎呦,原来您就是辛公子。”季休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本市最大的美妆研发公司不就是辛家的产业,那可是大富豪啊,有钱人。” 见季休这副模样,辛公子的眼皮也松散一些,只是表情还是那副高高在上一副看不起季休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辛公子的气质真好,哇,这身姿,这穿搭,这位美女站在他身边真是郎俊女靓,你说是吧。”季休轻轻瞥了封佰一眼,拿他当逗号用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那我觉得我们刚刚看的那款最新款,太适合两位了。” “哼,什么三流货色也敢拿出来卖弄,你们看上的也配?”辛公子嗤之以鼻。 封佰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是一星半点,狂妄自大的人他见多了,很少有人让他这么想削。 季休一个跨步挡在封佰面前,挡住他那要刀人的眼神,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杵在眼前,隔绝那些烦人的老鼠,让封佰的心情没那么烦躁。 “具体的还是让经理给您介绍介绍。”季休示意女经理。 女经理也是人精,立马就拿出另外一块平板,将界面调至一辆豪华顶配的跑车上,然后简单介绍它的性能。 “真不错呀这辆。”季休装模作样的看着平板,用胳膊肘碰了碰封佰,眼神惋惜,故意道:“这辆真不错,只有这辆车才能配得上辛公子,辛公子今天在这儿,轮不上咱们买。” “你要想买……”就买。封佰话还没说完,就被季休挽住胳膊,硬往他的方向扯了一下,强制闭麦。 “辛公子还在呢,咱们肯定争不过辛公子。辛公子您说是吧?”季休一口一个辛公子的喊着,甜言蜜语哄着,一点点把辛公子架的下不来台。 “白哥,我也觉得不错。”辛白的女伴手搭在他肩膀上,小脸往上一搭,这女伴没穿高跟鞋竟然还比辛白要高几厘米。 “佰哥,你看看白哥这底蕴。”季休原地鼓起了掌。 今天不买下这辆车是很难收场了。 辛白今天开那辆车上个月刚提的,带着新看上的模特开出来装装逼而已,本来就想来洗个车,结果遇见这档子事。 “怎么付款呢?辛公子?”女经理还是那副职业微笑面容,见辛白微动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已经快成了,她再添上最后一把柴。 辛白秉持着掏卡姿势一定要潇洒的原则,心都在滴血:“刷卡。” 店员带辛白和他女伴去结算,背后季休看着他们的眼神也算不上纯良。 “真是抱歉,怠慢了贵客。”女经理终于换下她那副万年不变的职业微笑,这句抱歉听起来得有十分的真心。 刚刚他们斗智斗勇的时候,那个店员带着刚买的薯片和神仙快乐水回来,这会儿见缝插针端到季休面前。 季休也不客气,直接一手一包拿起来,“那我就笑纳了,那我们要买的车,您给便宜点呗。” 季休的表情也有十分的诚心。 “本来,我觉得,法拉利可拉风,可帅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宾利,更加低调奢华有内涵。”季休塞了一口芥末味的薯片,嚼吧嚼吧的空余对着封佰说道。 封佰打开刚刚店员拿来的雪碧拧开盖,递到季休面前:“慢点吃。” “谢谢。”季休接过喝了一口,刚说了好多话还吃了薯片,有点干。 “那我们买宾利。” 季休差点一口雪碧喷出来,他喃喃道:“我说的也不完全是车。” 第18章 功德簿觉醒 女经理还是那副精明强干的模样,裁剪得体的西服衬得她更为干练,她适当的插入话题,推荐了几款从外观到性能都比较好的车。 “这款的前杠在设计上有很大突破,相比较它的上代车型,这款安全系数要高很多。” “座椅要能放平,可以躺下两个人。”封佰双臂交叉置于胸前,“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然后理直气也壮的把目光投向季休,女经理也保持微笑看向季休,在等待他的回答的同时,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季休不可置信的微张张嘴巴,车内座椅平放已经是一个越来越普遍的配置,但封佰特意提出来两个人躺着,这就很奇怪。 怎么回事啊小老哥!你在说什么会让人误会的话。 “哈,他开玩笑的……” “我们大部分车型都考虑到家庭进行远行、露营等户外活动时的需求,这款真的很适合你们。”经理姐姐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 “不是,我们不是……”季休觉得经理姐姐好像误会了什么,他着急解释,但是一时心脉紊乱竟导致他一口气卡在胸腔里,语无伦次起来! 季休的脸通红,反而是封佰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就这款”。 最终订下的车店里没有现车,他们走的时候开的还是那辆宾利。 季休的一改刚坐上车时的兴奋状态,身体深埋在座椅里,头抵在侧面的玻璃上,闭着眼睛假装不在。 浅青色的天空拉下帷幕,漆黑发亮的漂亮车缓缓停在酒店停车场。 季休解安全带和开门的动作匆匆忙忙,不知道打开了什么身体开关,刚下车,他的左脚被自己的右脚拌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这种感觉季休并不陌生。 季休双手护在胸前,做好了防御姿态,双眼紧闭前他想到一件事,为什么封佰在他身边还是会摔倒。 直到自己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季休福至心灵,也许其中关窍是--拥抱。 “没事了。”封佰的手在季休后背给他顺气。 季休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亲密,急急忙忙的从封佰怀里挣脱出来,看清封佰脸的一瞬间一抹可疑红晕漫到耳尖。 这不对,很不对,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感觉气血上涌,面红耳赤,难道是——上火了? 季休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欲盖弥彰道:“这天有点热啊。” 然后一边打着马虎眼,一边快速的逃离现场。 封佰盯着季休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 “然姐,有苦瓜吗?”季休冲进厨房,凑到梦然身边。 凭借梦然多年来的看剧的经验,完全猜不到对方要苦瓜是干什么。 “上火了,喝点苦瓜汁。” 季休脸皱的跟个小苦瓜似的,梦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那你舔自己一口吧,已经足够苦了,感觉舔一口能苦死。” “然姐——” “季休,”封佰迈着大步进入厨房,表情严肃,“跟我去趟典狱司。” 梦然的视线随着封佰的话落留在季休身上。“是时候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季休的视线在封佰和梦然之间来回几遍,感觉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 季休跟随封佰的脚步进了酒店电梯,才发现,这家酒店竟然还有地下层。出了电梯就是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周围静悄悄的。 上次是封佰一个人走过这段漆黑的路,这次封佰在前面走,季休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紧跟着。到路的尽头,封佰张开手按在门上,黑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手心溢出映在他们二人的脸上,巨大的气流吹得季休下意识抬起手来抵挡。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是一段更加恐怖肃穆的通道,但这才刚刚露出酒店真面目的冰山一角。 嶙峋起伏的石壁给人以压迫感,仔细看,每一块凸起的形状都好似是一个痛苦狰狞的人脸,在发出难耐的哀嚎。 “救救我。” “太痛了,好痛。” 那些声音始终环绕在季休耳边,吵的他头痛。 封佰抓起季休垂在身侧的手,给他一个宽慰的表情。 封佰的手指纤细修长,比季休的手指要白上一个色号,他们皮肤贴紧的地方朝季休传递来丝丝暖意,那感觉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尽管前路哀嚎声越来越大,季休的注意力却始终在他和封佰紧握的手上。 一直到道路的尽头,有亮光的地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通向苍穹的七根柱子,颜色不一,但都缠绕着泛着冰冷银光的锁链,锁链上还刻有符文。 是镇压恶灵的咒语,季休脑海中闪过这句话,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季休,你终于来了。”严庚严经理对季休说道,他穿着一身季休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法袍,身后跟着一圈手举幡旗,腰上圈着锁链的面具人,是众勾魂使。 不是前几天才见过,怎么整得紧张兮兮的? 站在严经理旁边的一个鬼差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也身着一套法袍,只是衣袖的颜色并没有严经理的深厚。 “季大人,初次见面,在下典狱司司长陆小仝。” 陆小仝的肤色很白,不,可以算得上是惨白,再配上他说话时阴恻恻地语气,有些渗人。 “您好。”季休客客气气的向对方点点头回敬。 “既然封佰将你带到这里来,那就说明,你身体里的功德簿就要完全觉醒了。”严庚一本正经道。 “在我身体里?”季休一头雾水。 严庚往后看了一眼,陆小仝微微欠身,毕恭毕敬的朝季休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季休跟着他走到一根擎柱前,柱体呈黑色,上边刻满着金色笔触写着代表七罪中的杀罪。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季休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放在柱身上,柱身立刻迸发出肃杀的气息,其后的石门大开。 跨入石门的一瞬间,季休的衣服变为一身青色长袍,长发垂在腰际,发髻上别着一根青黑色毛笔装状玉簪。 排列在眼前的是一间间牢狱,哀嚎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距离季休最近的牢房中,一个五六岁海通模样的孩子躺在地上,季休从头上拔下玉簪,玉簪瞬间化成一根毛笔,季休跟随心意用毛笔在凌空画上几笔,眼前就出现几行小字。 “饿鬼1758。”季休眉头微皱,“弑父之罪……” 眼前的景象骤变,一时间季休又回到了繁华热闹的市中心。 “你别走,刘成,你别走——阿茧是你的亲儿子啊!” 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衣衫褴褛趴在地上,额头上还带着伤,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跌跌撞撞跑出来在道路转角处探出头,看到的就是他亲生父亲将他妈妈弃如敝履的场面。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抛弃,他只能分得清什么是厌恶,什么是厌弃。 刘成这个名字季休并不陌生,他之前补课的那家人,消失的男主人就叫刘成。 以前阿茧问爸爸在哪儿,妈妈都会说他已经死了。但是几个月前妈妈突然把他从乡下带到市里,还带着他去找爸爸,但是他们连爸爸家的大门都没有进去。 妈妈好像生病了,他看见过好几次,妈妈往自己的胳膊上打针,满头虚汗。 妈妈工作的地方也很黑,到处黑乎乎的,还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叔叔送妈妈回家,这些都是帮忙照顾他的隔壁奶奶说的。 突然有一天,妈妈到点了也没有起来,他这么叫妈妈都不醒。 大门的钥匙在妈妈那里,阿茧不知道放在哪儿,他敲门,没人理他,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三天过去,阿茧只能喝了一些凉水,而妈妈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臭了。 第五天,阿茧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要来带他走的死神。 “这样死去多辛苦,我来帮帮你吧。” 一团黑雾凑近他的嘴边,他微微张开嘴巴,那团黑雾就进了他的肚子。 疼,太疼了,好像肚子里的东西都被别人吃掉了,好饿。 死神对他说,那间屋子里有食物。 于是他穿墙而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功德簿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