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江湖?拐个老婆先!》 第1章 夜半行窃会遇到白发女鬼吗 白舒背靠着树干,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抬头望着头顶的天色。 然后叹了口气。 她现在有点发愁。 至于发愁的原因么… 她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然后更愁了。 白舒又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竹筒,随后在掌心磕了几下,将其中的一枚纸卷倒了出来。 她要借着天色将黑未黑的残光,再看一眼师父给自己的传信。 【爱徒白舒,见信如唔:】 【你于我门下多年,已尽得我真传,然…然什么来着?算了算了,没词了没词了,学那帮读书人写信的时候掉书袋是真闹心,天知道他们哪来那么些酸词儿,好了好了,那我长话短说。】 【你跟我学了这么些年,那这次就算你的出师考试好了,我记得在凌阳山上有个好宝贝,然后就和人打了个赌,你要是能偷到手,以后走江湖也就能独当一面了,至于那宝贝是什么模样,你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嗯,就这些,你师父我要再去江湖上好好耍耍,没事就别来找我了哈,有事…有事你也不一定找得着就是。】 【总之,别给你师父我丢人就行。】 “……” 白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看看,什么叫亲师父啊,和人打赌竟然还要自家徒弟去履约。 白舒闭着眼睛都知道自己的师父和别人赌了什么—— 八成是她和自己常住的那间小院里树底下埋的那几坛子酒。 就是不知道她是和谁打的赌就是了。 白舒在心里对此颇有微词—— 自家师父虽然喜欢喝酒,但是酒量却并不如何好,经常半壶酒就把自己喝的迷迷糊糊的,就连她从不离身的酒葫芦里灌的都是水,也不知道就算是赌赢了,她拿了那几坛子酒又有什么用。 但这话她也就是在心里说说。 师父既然已经这么安排了,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在里边,况且她对后边那句去江湖上好好耍耍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自己这个师父经常三天两头的就不见踪影,然后又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她都已经快习惯了。 她将纸条重新卷好,塞回竹筒揣入怀中,叹了今天的第三次气。 虽然对自己的本事一向很有信心,但是今天这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实在是太离谱了点。 女孩最后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短打衣装,灵巧地从树上翻身而下,在落地之时脚尖在草叶上一踏,草叶微微一弯的同时,她的身形已经飘然而起,跃上了树梢。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仅有些许月光透过薄云洒下,正是适合她办事的好时机。 赶紧结束,自己好早点休息。 她望了望周围,沿着自己几日前踩点时便选定的路线施展起轻功在树梢之间疾行,在夜色中像是道飘忽的影子般朝着山上飘去。 不多时,她就瞧见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座不大的小院子,一间正屋两间厢房,院门虽然紧闭但却没有落锁,在周围的竹林掩映下显得格外幽寂。 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白舒前几日并未敢贸然靠近观察,不过在这几日看来,这间院子似乎也有些时日没人住过了。 很好。 她在心里暗自点头。 只要留神提防一下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剩下的摸了宝贝就走对自己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不知道那宝贝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既然师父说了自己看见了就会知道,那大约会是件挺显眼的东西罢。 她不再多想,身形一闪踏过院墙,轻飘飘落在主屋的房顶上,随后小心翼翼的朝着两间厢房打量了片刻。 果不其然,半点灯光也没有,即使有人住,现在大约也已经睡熟了。 白舒放下心来,从屋顶倒挂下身,将小窗打开,从中一跃而下潜入了主屋。 与她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主屋里似乎是间书房一样的布置,一排又一排的书架立在室内,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籍。 只是白舒向来不喜欢看书,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的移开了视线,转而在屋内找寻起能被称为“宝贝”的东西来。 但是怎么说呢… 白舒觉得要是放个读书人进来,他大概会觉得这是一屋子的宝贝。 挂在墙上的画轴啊,摆在桌上的砚台啊,还有书架上的书啊,其实都是好东西不假,但是却没有一样对得上那件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宝贝。 唯一让白舒多看了两眼的是摆在挂架上的一支青色玉笛。 那笛子玉质极好,在些许月光下也泛着莹润的光泽,只可惜还是差了点意思。 白舒决定先看看再说。 要是实在找不着,就拿了这笛子凑数。 反正只是让自己来拿宝贝,也没说要拿哪样不是? 她正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却突然听见窗户的方向吱呀的响了一声。 白舒顿时下意识的闪身到了一座书架之后,探出头来张望起来。 屋里依旧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让窗户又轻轻地响了一声。 她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竟然被一阵风给吓到了。 只是… 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嗅到这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股极淡的梅花香气来,也许是被夜风带进来的? 但是这季节,也不是梅花该开的时候罢? 白舒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毛,但她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肚子却先咕噜响了一声。 她顿时苦起了脸。 自己今天也就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吃了两个烧饼,刚才还没觉得,但刚刚被那股极淡的梅香味一勾,自己却是饿了。 再找一圈。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再在这间屋子里好好找一圈,要是没有的话就拿上那根玉笛回去凑数好了。 至于厢房? 临走的时候再去看一眼好了。 虽然依照白舒自己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的经验来看,那里应该没什么东西,不过自家师父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这也是件不太说得准的事情。 她转回了书案之前,伸手在书案上轻轻地抹了一下。 指尖干干净净,半点灰尘也没沾上。 看来是自己没有靠近,所以没发现这地方其实是有人住的,而且还是个挺爱干净的人。 看看,桌上还摆着点心盘子呢,想来是个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吃点什么的主。 那么,自己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走,不过分罢? 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小心地从袖中摸出了一根银针在糕点上扎了几下,又捏起来仔细嗅了嗅味道,才咬下一小口嚼了嚼。 还别说,是真好吃。 没想到在这住着的虽然是个与书为伴的无趣儿家伙,但在吃上还是很有品味的嘛。 不过自己师父是怎么认识这么一号人的? 还有,自己师父说这是她和别人打的赌,也算是自己的考试,那…考官呢? 她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一股微凉的风从她的颈后掠过,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一下被噎住了。 “咳…咳咳!” 白舒一只手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接过了旁边递过来的茶盏猛灌了几口,才算是把卡在喉咙里的点心给咽了下去缓过这口气来。 “咳咳咳…多…多谢…?” 白舒一边咳嗽着,一边连连道谢—— 不管怎么说,自己要是被一块点心噎死,怎么说也太丢人了。 但是…等等。 她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这盏茶…是谁递给自己的? “呵。”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淡的梅花香气。 坏了,好像被这的屋主抓现行了。 白舒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 她随即便意识到了那股淡香的来源。 在她身后不过半步远的位置,不知何时竟已站着个极漂亮的白发少女。 那女孩儿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一双碧青色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天空上的薄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月光映的她美的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等…等等… 白舒晃了晃脑袋,突然意识到不妙—— 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从自己之前闻到那股淡香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贴在自己身后不过半步的位置跟着自己,而自己竟全然不曾发现? 或者说,那白发姑娘竟然全未发出过半点声响? 她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白舒下意识的看向了地面。 在满室月光之下,那白发少女的身下竟全然没有半点影子。 白舒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第2章 好消息,不是鬼,坏消息,打不过 白舒现在人都快吓傻了。 平心而论,眼前的白发姑娘自然是极漂亮的,虽然白舒跟着自己师父东奔西跑的这些年里也见过不少美人,但若是以她自己的眼光来看,还没有一个能与眼前的少女相提并论。 可问题是,即使是她再漂亮,她…她是个鬼啊。 天可怜见,白舒最怕鬼了啊。 她虽然不爱看书,但是话本倒是看过不少,对什么书生碰上了女鬼,结果两人…一人一鬼之间来了个人鬼情未了什么的也不是没看过,但是她看的更多的还是厉鬼害人性命之类的,她虽然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每次看完话本子还是吓得晚上睡不着觉。 但害怕归害怕,好歹她也一直知道话本子里的东西都是编造的,当不得真。 可谁知道今天她真的撞鬼了啊? 前略,致不知道现在在哪的师父,你徒弟我啊,可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可在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却开始转起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来—— 话说,自己要是出师考试没过就死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那个叫…叫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 说来也怪,脑子里想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她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个鬼啊。 怕啊,当然怕啊,她最怕鬼了好不好! 见她白着一张脸半晌不出声,那白发姑娘却是先开了口。 “你…没事罢?”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珠落玉盘,让白舒下意识的摆了摆手: “没…没事啊哈哈…” 话音还没落地,白舒就反应了过来,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嘴巴。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那姑娘好看是好看,可她是个鬼啊,怎么她问你话你就真的敢接呢? 但是事已至此,话都已经说了,白舒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准备看看眼前这“女鬼”打算做点什么了。 却见那白发少女只是点了点头,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点心,好吃么?” 啊? 白舒这下是真傻了。 不是,你就问我这个?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想把那点心吐出来。 毕竟是鬼给自己的东西,天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如果只说尝到的味道的话… 往好了想,说不定自己吃的其实是给这女鬼的贡品呢? 她尝不到味道,所以才问自己的? 她干巴巴地点了点头: “好…好吃。” “好吃就好。” 白发少女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该问些什么,“那,你夜入此地,是所为何事呢?” 可算是进了正题了。 白舒此刻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思量片刻之后,她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这是自己出师考试的部分,只说自己听说了凌阳山上有件天下无二的宝贝,所以来看看。 总之不能连累了自己师父就是。 “宝贝么…” 但那白发少女似乎并未动怒,只是微微皱眉思量了片刻,便摇摇头道,“我在这里住了许多年,竟从未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天下无二的宝贝,你该不会是被人给骗了罢?” 啊这。 白舒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眼前这女鬼竟如此好说话。 于是她有些试探的开口道: “你说你…在这里住了许多年?” “嗯。” 白发少女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白舒的身后。 白舒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一柄带鞘的长剑,纵使含于鞘中,那剑身上竟也笼着一层淡淡的清光,那么显眼的一把剑,自己方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所以说… 她又看向眼前的白发少女。 这姑娘,该不会是什么剑灵罢? 白舒啧啧称奇—— 她倒是听说过有名剑有灵这一说,但今天可真是涨了见识了,回去之后她能吹一年。 “那,既然如此。” 她听见白发少女又开口道,“你来陪我玩罢。” “陪你玩?” “嗯。” 白发少女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说自己为了寻宝而来么,那便来与我玩罢,若是你胜了,这里的东西你便可以随便拣一样带走,我绝不阻拦。” “这…” 白舒却有些不好的预感,“那若是我败了呢?” “若是败了,” 白发少女抬起一只手指了一下白舒,又指了一下自己,“你便要留在这里,与我解闷儿,如何?” 她就知道! 白舒顿时觉得一股凉气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这剑灵也没比那鬼好哪去,虽然是没杀了自己,但是却要把自己困在这与她解闷玩儿。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开溜! 心里打定了主意,白舒朝着旁边一指,“你看那边!” 趁着白发少女一分神的工夫,她脚下一点便朝着房门闪身而去—— 只要出了门,她就不信这剑灵还能追上自己。 开玩笑,那剑还挂在墙上呢,她还能御剑出来不成? 但下一刻,她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那白发少女竟已站在了门口,挡在了自己身前。 白舒的一颗心顿时凉了个透彻。 完了,这下交代了。 跑是绝对跑不掉了,只能指望着她别直接把自己做了。 然后,她听见那白发少女轻声地笑了起来。 “你啊。” 白发少女抿着嘴笑道,“该不会是真的把我当做是鬼了罢?” “这这这…” 白舒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下意识的又瞟了一眼地面。 果不其然,白发少女的影子可不就是好端端的在她身下么? “那我之前问你在这住了许多年,你指那剑…” “你说那剑么?” 白发姑娘掩着嘴笑道,“我在这里学剑,自然住了许多年,倒是你…” “不会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罢?” “你…!” 事到如今,她哪还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在拿自己开心,只是说起来奇怪,虽然被人耍着玩了,但是她却也并没觉得如何生气,只是… 她突然冷不防伸手前探,去抓白发少女的肩膀。 被人逗着玩了这么久,白舒也要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白发姑娘一怔,随即眸光一亮,一手挡开了白舒这一抓的同时,另一只手则是按向了她的胸口,两人就这么在门口你来我往的换起招来。 可白舒终究是个飞贼,精于轻功,玩玩飞刀暗器直流也算擅长,但手上的功夫就要弱上一些,两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之后,她就吃了个亏,被白发少女一掌拍在了格挡在胸前的手臂上,被向后打退了好几步。 眼见着手上功夫不是对手,白舒索性向后跃出两步,一反手从架上拿下了那支玉笛,当做短棍来使,迎面劈向白发少女的胸口。 哼哼,自己手上现在有了“兵器”,该让这逗自己玩的家伙尝尝厉害! 但那支玉笛却被什么东西稳稳当当的接住了。 白舒定睛瞧去,那白发姑娘手中拿着的竟是置于笔架上的一支毛笔。 那玉笛竟被那毛笔的笔端给接住了。 她向后一抽手,可那玉笛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的粘在了毛笔的笔端上,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 白发姑娘手腕一抖,白舒竟拿不住了手中的玉笛,任凭它被带的脱了手向上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被那白发姑娘稳稳地接在手里。 她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放回了笔架上,转而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小贼”来。 一身利落的紧身短打布衣,头发在脑后梳成了一条便于活动的马尾,只是她明明也是个女孩儿,却不知为何非要做一身男装打扮。 于是她想了想,开口道: “你真是来寻什么宝贝的么?” “不然呢?” 白舒反而放松了下来,知道了眼前的姑娘不是鬼,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可是我出师考试诶,结果就砸在手里了,师父要是知道了八成是要笑话我的罢。” “嗯…” 白发少女似乎想了想,随后道,“那不如,你再来和我比一场罢?” “啊?” 白舒一愣,一时间没搞明白眼前的姑娘想做些什么,“比什么?” “比什么随你定。” 白发少女背着手,手中的玉笛在身后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一条尾巴: “武功也好,轻功也好,比什么由你定,若是你赢了,这屋里的东西便由你拣一件带走,拿到山下去也能值些好价钱,若是你输了,你便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放心,不违背江湖道义——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她眨了眨眼睛,笑的活像一只小狐狸: “怎么样,比么?” 第3章 吃了吗,没吃的话吃个瘪先 自己住的小院外来了不速之客,顾清辞是知道的。 或者说从白舒最开始在附近踩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不过她并没打算拦阻对方。 毕竟山上一向少有人气,平日里也实在是少有什么趣味可言,因此即使来的只是个踩点的小贼,她也忍不住的想要拿她来寻点开心。 更何况,那个“小贼”能到这里来,说不定背后也有自己师父的授意。 毕竟如果真的是什么心术不正之人,也是绝无可能到这里来的。 那么,自己就先吓唬吓唬她好了。 至于方式么… 深山,小院,夜晚,当然是女鬼什么的最合适啦。 她背着一只手,手中的玉笛在身后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一条尾巴: “所以说,再和我比一场,如何?” 对白舒而言,这是个挺有诱惑力的提议。 她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不但没见到师父说的什么宝贝,还被眼前这姑娘给捉弄了一通,着实是有些气闷,可是对着眼前这个笑吟吟的姑娘,她又实在是没办法真的生起气来。 只是自己被她给捉弄了,总得找回场子来才行。 既然她说了比什么由自己来定,那么就比轻功好了。 自己虽然动起手来不如她,但若是堂堂正正的比轻功,她有信心不会输给眼前的白发少女。 “你怕了么?” 顾清辞见白舒半晌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怕她不肯和自己比试让自己没了找乐子的机会,于是不动声色地激她。 “比就比!我怎会怕!” 白舒顿时被激起了好胜心,一拍胸口道,“那就比轻功罢,但是可先说好了,你要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小爷我可最讨厌见女人哭了!” 顾清辞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小贼如此说话,怕不是还以为她那女扮男装还能骗得过自己罢? 但白舒却不知道顾清辞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弯下腰紧了紧自己的裤脚,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免得一会出了岔子,又左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才又看了一眼顾清辞的方向。 白发姑娘已经将那玉笛放回了架子上,此时正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似乎完全不打算给一会儿的比试做任何准备一般。 她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轻功可是自己的强项,况且这白发少女竟是半点准备也不做,未免有些太过自大了,而且比试轻功,她这一身衣裙宽袍大袖的怎抵得过自己的一身短打方便,看来这场比试自己是赢定了。 但如果白舒仔细想想的话,其实就会发现这场比试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单凭顾清辞能在她全然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跟在她身后不过半步远的距离上,她就该意识到少女的一身轻功绝不在她之下,更何况顾清辞能在她之前闪身到门前将她截下,她该意识到女孩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 见她应下了比试,顾清辞也不再拦着门口,两人推开房门到了院中,院子虽然不大,但周围却是大片的竹林,夜风从竹林中一过,带的竹枝竹叶飒飒作响。 “喏。” 白舒伸手一指竹林,开口道: “我们就在这竹林中比试,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是能抓住我,便算是我输,反过来就是我赢,只是不可离开竹林的范围,如何?” “好。” 顾清辞点点头,转身推开了厢房的门,片刻后拿着一支香走了出来,女孩捏着香在一盏油灯上引燃,随即将它插在地上道,“开始罢。” 话音刚刚落地,白舒便脚下一点蹿了出去,她的身形骤然拔高,只在竹叶上一踏,便已然向前蹿出了数丈距离。 一连飞出老远,她才扭头看了顾清辞一眼,见女孩还站在原地尚未动身,更是暗自得意起来,心道定是自己选的这比试场地让她犯了难——一身衣裙在竹林中如何跑得过紧身短打,这场比试她是赢定了。 但在收回目光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顾清辞终于有了动静。 没见她有什么动作,白发姑娘的身形却倏然而起,随后在一根竹枝上一踏,便朝着自己追了过来,一身轻功竟丝毫不慢于师父亲传自己的踏云逐燕,不过瞬息之间,两人的距离便被拉进到只剩丈余。 白舒被吓了一跳,心道这姑娘竟还有如此轻功,顿时不敢再怠慢,使出了自己一身本事全力应对,将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只是她并没注意到身后的姑娘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还未尽全力。 两人在竹林中绕着院子你追我赶的档口,白舒抽空瞥了一眼那支被插在地上的香,见那香已经燃过快有一半,心下稍松了一口气,又瞄了一眼身后的顾清辞,却见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脚下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可就在这一顿之间,两人的距离竟就只剩下了咫尺之遥,顾清辞一伸手去抓白舒的手掌,但后者的身形猛地向下一落,在竹竿上横向一踏,竟是避开了她的手借势又蹿了出去。 顾清辞一伸手抓了个空,微微一个愣怔之后便是忍不住扑哧一笑,旋即又跟着追了上去。 此刻两人正绕着几根竹子你追我赶,借着掩护的白舒身法敏捷竟丝毫不亚于顾清辞,两人在数根竹子之间绕来绕去,互相都奈何不得。 于是白舒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声轻笑,心里顿时明白过味儿来—— 这姑娘压根就不在意这场比试究竟是输是赢,她只想让自己再陪她多玩一会儿。 她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在下一次她踏着竹枝躲过顾清辞来抓她的手时,脚下便多加了几分力道,带着内力的一踏顿时震断了脚下的竹枝,让她的身体没了支撑向下坠去。 顾清辞反应极快地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被她反也抓住了手腕向下一带,两人顿时滚成了一团,变成了两个滚地葫芦。 白舒就势一滚,便站起身来准备接着施展轻功脱身,却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拉,一股大力让她一下没能站稳,与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再去看时那白发姑娘的脸却已近在咫尺,眼角眉梢尽是狡黠的笑意。 白舒顿时了然—— 她就说自己下的套这姑娘怎么上钩的如此轻易,以她的武功来说想要站稳当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却偏偏顺了自己的心意与自己摔在了一处,元来竟然是做的这般打算。 只是此刻两人之间的的距离近的几乎鼻息相闻,白发姑娘身上的淡淡香气让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下意识的就想拉开距离,只是她的手腕被顾清辞抓着,竟是半点动弹不得,全无可以躲闪的空间。 眼见着白舒的脸憋得通红,顾清辞才抿着嘴轻笑了一下,放开了她的手腕,抬手指了指远处。 那支香刚刚才燃到尽头。 白舒愣了一下,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自己武功不如眼前的少女也就算了,现在竟连轻功也输了。 她又看了看眼前的白发少女,见对方刚刚和自己摔在一处时也沾了一身的尘土,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便又忍不住有些得意起来—— 你便是赢了我,不也是搞得灰头土脸的么? 一念及此,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坐在旁边的顾清辞瞧着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在笑些什么呢?” “当然是笑你啊。” 白舒呲着牙,“我笑你有着一身好本事,不也是在我这吃了亏,弄得灰头土脸的么?” “噗。” 顾清辞也忍不住笑,“可你自诩轻功高明,不也是被我给抓住了么?” “……” 两人各自说罢,对视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子,顾清辞敛去了笑意,站起身来对白舒道,“走罢。” “啊?” 白舒一怔,“去哪?” “当然是随我来啊。” 顾清辞抖了抖衣袖,白舒才突然注意到虽然与自己摔在一处在地上滚了几圈,少女身上的衣裙却是在这一抖之后便变得干干净净,女孩注意到她在盯着自己看,有些奇怪的又瞧了她一眼道: “你才摔过一跤,弄得满身都是灰土,总该收拾收拾罢?你总不会打算下山的时候还是灰头土脸的罢?” “这…” 白舒原本习惯了东奔西跑,并不太在意这个,只是此时被顾清辞这么一提,竟也觉得自己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狼狈,只是还未等她说点什么,顾清辞便一拉她的手道: “你且随我来。” “诶…你等等…” 白舒还未来得及开口,不自觉地随着顾清辞施展起轻功来,两人不过片刻之间就又已经回到了院子里。 “不是,我还…” “你先收拾干净些再说罢。” 顾清辞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进了厢房道: “现在夜已深了,你便是下山也没去处过夜,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走罢。” “这…我…” 白舒本来还想推辞,只是又想了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第4章 出师未捷身先…没死啊 等到白舒把自己收拾干净,夜早已深了。 白发姑娘刚刚又出去了一趟,这会儿端了一碟点心回来放在了桌上,顺便倒了杯水给她。 “天色晚了,你先吃些点心垫一垫罢。” 白舒捏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又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 这屋子显然是卧房,一张床榻,一套桌椅,一个不大的衣柜,除了这些之外就再无什么其他的物件了。 说实话,显得有点寒酸。 她又左右看了看,随后望向坐在对面的顾清辞。 “你平时就是住在这的么?” “嗯。” 白发姑娘点着了蜡烛,用一只手撑着脸,微微歪着脑袋看向她,“你之前说,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出师考试?” “是啊。” 白舒风卷残云般的将碟子里的十几块点心一扫而空,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随后垮下了脸: “我师父给我传信说在这有件天下无二的好宝贝,她还和别人打了个赌看我能不能拿到,结果你也看到了。” 她耸耸肩道,“我这不是栽了么。” “宝贝?” 顾清辞眨眨眼睛,“就只说了这个,没和你说是什么宝贝么?” “没啊。” 白舒摇头,“反正只和我说我看到就知道是什么了,但是从头到尾我也没见着什么宝贝。” 她突然一挑眉毛道: “那你每天在这里都做些什么啊?” “我么?” 顾清辞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捻了捻从耳旁垂下的发丝,“每日在这里练剑,剩下的时间便是看看书——那些书架,你不也见着了么?” “听起来就没什么意思,真亏得你能在这呆得下去。” 白舒双手撑着下巴,“那你也没下过山咯?” 顾清辞只是摇头,“没有。” 白舒了然的点头。 看来这山上的日子过得着实是没有什么趣味,也怪不得她会借着捉弄自己和比试的由头拿自己寻开心。 想到这,她拍了拍胸口道: “小爷也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人,输了就是输了,答应你一件事就是,说罢,你想要我做什么?” “嗯…如此的话,你便与我说说山下的事儿解解闷罢。” 顾清辞想了想,轻声开口说道。 “诶?” 白舒没想到少女竟只提出了这么个要求,一时间有点发愣,“就这样么?” “嗯。” 顾清辞轻轻点头,一双碧青色的眸子在烛光之下微微发亮,似乎很是期待。 “那…那好罢,只是先说好,我可不怎么会讲故事,你可不许嫌我讲的不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白舒却还是拿出了全身解数,从自己和师父走南闯北劫富济贫的事里拣了几样有趣的说给眼前的白发姑娘听,奈何她确实并不擅长做这事,甚至自己都觉得讲的故事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可白发姑娘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轻笑。 讲了好一阵子,白舒只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又端起杯来润了润喉咙,只是在她喝水的时候,一点灵光却突然掠过了她的脑海—— 师父虽然说了这山上有件宝贝,却并没说这宝贝一定是个什么物件。 此时此刻,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说自己一眼看去便知是天下无二的宝贝,自己并不是真的没有见过。 此刻正坐在对面听自己讲故事的白发少女,不就是那天下无二的宝贝么? “噗咳咳咳——” 她猝然一惊,忘了自己还在喝水,于是顿时被呛住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来。 这这这…不管怎么说也太离谱了罢? “你没事罢?” 见她突然呛住,顾清辞一怔,随即从袖中摸出了手帕递了过去,却被白舒连连摆手给挡了回来。 “没…咳咳咳——没事咳咳咳——” 白舒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再看向顾清辞时目光便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这这这…自己这师父未免有些太不着调了罢? “那…那个…”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清辞,才又开口道,“我与你说一件事情,只是…你可不要生气。” “嗯?生什么气?” “就是…那个…” 白舒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 “我师父说的那件天下无二的宝贝,好像…是你。” “嗯…?” 白发姑娘却并不着恼,只是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道,“元来…你竟是个采花贼么?” “才不是啊!” 白舒顿时大惊失色——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会往那边联想,顿时慌慌张张的摆起手来,“我怎么可能是那群不知廉耻的恶徒!” 回应她的是又一声轻笑。 她循声看去,只见白发姑娘笑的眉眼弯弯,哪有半点认真的意思。 她这下哪还不知道是白发姑娘又在逗自己玩,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清辞只觉得逗她好玩儿,见她一时语塞,也不再接着逗她,站起身来吹熄了蜡烛道,“夜已深了,早些歇息罢。” 见她拿着空碟子出了门,白舒才松了口气,和衣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只是还没等她睡着,她就听见房门又被吱呀一声打开了,随即,一具带着淡淡梅花香气的身体就贴着她躺了下来。 “!” 白舒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做什么?!” “嗯?这是我的卧房,我自然是要在这睡的。” 白发少女似乎也很奇怪她为何反应这么大,于是语气极其自然的回答道。 “这这这…” 白舒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 这姑娘该不会是憋的久了春心萌动,打算就在这… 可可可…先不说什么采不采花贼的,自己也是个女孩儿啊,这这这… 眼见着自己躺在床榻里侧,半点也闪躲不得,她只得将一只手横在眼前,大声道: “姑…姑娘!男…男女授受不亲!” “噗。” 她只听见了一声低笑,却半晌不见有下一步动作,再睁开眼睛看时,原本平躺着的顾清辞已经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己,抿着嘴轻声笑着,“男女授受不亲…可你不也是个女孩儿么?” “啊这…” 女扮男装被人识破,白舒顿时一脸苦相: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天来踩点的时候啊。” 顾清辞朝她眨眨眼睛,“你那套女扮男装又骗得过谁?我可是早就发现了,况且,你不会觉得你若真是个男子,我还会如此与你玩闹罢?” 她停顿了一下,又轻声道: “你明日还要下山,早些睡罢。” “我说。” 白舒沉默了一会,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如,你和我下山去罢?” “和你下山…?” 顾清辞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摇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何人么?” “不知道。” 白舒老实的摇头,“但是既然我师父都说了,我觉得把你偷下山去,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事罢。” “更何况,” 她继续说道,“你便是留在这里,日子也还是没什么趣味,你既然想听我讲山下的事情,可我又不擅长讲故事,那为什么不和我下山去看看呢?” “你啊,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清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了决心,“那么,你既然要偷我下山去,总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罢?” “白舒,黑白的白,舒服的舒,你呢?” “白舒么…”顾清辞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我叫顾清辞,你直接叫我清辞就好,我能叫你阿舒么?” 白舒忍不住一愣。 她与自己的师父相依为命,连名字都是师父给的,平日里也就只有师父会这么叫她,平心而论,被一个初遇的姑娘如此叫了,其实是个有些过分亲密的称呼,但她却也并不觉得冒犯或者厌烦。 于是她点点头,一下坐起身来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罢。” 顾清辞有些惊讶,“不等到天亮么?” “话不能这么说嘛。” 白舒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个飞贼诶,哪有飞贼光天化日偷东西的?” 但她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尴尬起来: “那个,清辞…我这一路过来,身上的盘缠剩的不多了,咱们俩下山是要出远门的,你…” “你这话着实伤人,置的我好似个钱袋子一般。” 顾清辞白了她一眼,从榻边的小格子里摸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白舒,“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你自己看罢。” “嗯…诶?” 白舒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顿时一惊,“你竟然有这么多钱?” “我是不知道有多少的。” 顾清辞却是摇头,“只是这里是青阳剑阁的地方,剑阁弟子皆有按月的份例银子,我自然也有一份儿,这些…该是够了罢?” “那可太够了。” 白舒掂了掂钱袋子,将它又还给了顾清辞,“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 “我说,你倒真是放心让你那宝贝徒弟跟着我徒弟下山去么?” 小院之外的竹林中,有两人正立在竹竿顶端,注视着小院的方向,其中一名女子看向另一名女子,挑起眉毛道,“你一点不担心?” “此时天光正好,她也该去这人间走一遭。” 另一名女子神色平静地微微摇头,“倒是你,凌香,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又沉默了片刻,她抬头望了望夜色,再次开口道: “至于我,此番也该再下山去看看。” 第5章 路上闲话 官道之上,一辆马车正不疾不徐的行着。 马车走的不算快,赶车的车夫也不急着用鞭子催,而是靠在车厢前面,一边轻轻晃着手里的鞭子,一边哼着一支小调。 白舒嫌车厢里面气闷,一早的上了车厢顶上,一手枕在脑后,仰躺着看着头顶的天色,过了一会儿,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的一翻身,从一侧探下身来,一伸手挑开了车帘。 雪发碧瞳的姑娘正靠在车窗边上,从挑开的车帘里望着窗外,听见了另一边传来的声响,她转过脸来,朝着白舒微微歪了歪头: “阿舒?怎么了?” “没,没什么!” 白舒被那双碧瞳弄的一个晃神,连忙摇了摇头,一下缩了回去,只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探下头来,有些得意道: “你瞧,我都说了没有事罢?你与我出来也有一两月了罢,也没人来抓你回去。” “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 顾清辞被她这副神气活现的模样逗得一笑。 这事儿哪能便真的像是白舒所说的那般轻易呢,分明是师父也默许了自己跟着她下山跑出来玩儿罢了,如若不然,别说是一个白舒,便是百个千个,也不够她师父一个人抓的,一早就给两个人都拎回去了。 也就只有白舒才会觉得是她真的有本事罢? 但顾清辞也只觉得她这般模样着实可爱的紧。 “对了清辞。” 白舒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扒着车窗的边沿开口问道: “我把你偷偷带出来,是不是件挺了不得的事儿啊?” “你啊,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顾清辞伸手从装着点心的纸袋子里捏起了一块绿豆糕送到了白舒的嘴里,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道: “你可知我是那青阳剑阁的掌剑子么?若是你把我偷出来这件事都称不上了不得,这天下也没有多少了不得的事了罢?” 她并未夸大其词,青阳剑阁身为如今天下两大剑宗之一,却又与其他门派都有些不同,门内设有一掌门一掌剑,挑选继承人时常是更擅长处理各项事务的弟子作为掌门候选,剑道天赋更高的弟子作为掌剑子,日后接任掌剑。 还是那句话,若非是她师父默许了她下山去玩,先不说是否会亲自出来抓人,单就这一两月的时间,丢了掌剑子的剑阁只怕连通缉令大约都已经传遍江湖了罢。 她看着白舒从自己的手里叼走了绿豆糕,笑道: “所以知道了么?现在送我回去,也还来得及哦?” “休想!” 白舒嘴里嚼着绿豆糕,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你听说过全天下有哪家的贼偷了宝贝还要还回去的么?” 她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瞪的溜圆,看起来像是一只猫儿一般,随后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竟是有些理直气壮道: “他们要来找,便只管来找罢,别说是没来,便是来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只是要我送你回去,那是门儿也没有!” 她说的慷慨激昂,还捏起一只拳头晃了晃,“我可厉害着呢。” “是是是,阿舒厉害着呢。” 顾清辞只是抿着嘴笑,看着她探下半个身子与自己说话的样子,又提醒道,“只是你可仔细着些,别从车上掉下来了才是。” “怎么可能嘛。” 白舒倒是不以为然,她一身轻功尽得她师父的真传,自己一人行走江湖时别说是这般单手倒挂着,便是蹿房越脊,踏着树梢闪转腾挪也是信手拈来,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区区一辆马车,路上也并不如何颠簸,自然奈何她不得。 只是在车顶上待的久了,也觉得有些乏味,于是她双手一搭车沿,一个翻身便翻身而入,随手从纸袋子里又摸了一块点心出来,一口咬掉了半块。 “阿舒。” 顾清辞之前与她比试时便觉得她的轻功路数眼熟得很,此刻瞧着她翻窗而入,更是觉得似乎在哪见过,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于是有些好奇道: “你师父是…?” 若是换个人来问的话,白舒是一定不会回答的,江湖上不随便透露自家底细才是常事,与人答话时也只会透露自己是某某门派罢了,只是她觉得自己与顾清辞一见如故,更何况她还与自己跑下山来同行,便是说了也没什么要紧,于是她甚至有些骄傲道: “我师父可是名动江湖的摘星手白凌香,我这踏云逐燕的轻功也是我师父教给我的。” “踏云逐燕,元来你是她的弟子么…” 顾清辞微微一怔—— 在白舒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她便想起了一张女子的脸来,她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没少见过白凌香,甚至她每次来的时候还会与自己带些山下的小玩意儿,她只是一时间没想到白舒竟是她的弟子,于是有些愣怔。 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意外,白舒的性格与白凌香几乎是一模一样,也难怪自己总会觉得她亲切。 “嗯?你也认识我师父么?” 白舒却是凑了过来问道,她对顾清辞也是好奇得很——就比如说她也不过是与自己一般十六七岁年纪,竟有这样一身好本事。 “嗯。” 顾清辞点点头道,“从前白…她来见我师父,我也跟着见过许多次。” 其实不只是见过许多次那般简单,只是有些事她不知如何说起,于是便暂且不谈。 白舒倒并没留意到她说话时并不明显的改口,只是一拍手道: “元来你也认识我师父,这样说来我们两个倒是很有缘分,你早该和我下山出来玩的,怎样,外面可比你那山上有趣多了罢?” “嗯。” 顾清辞侧过头来望着窗外的景色,即使马车走的是官道,但其实也并不如何平整,走起来摇摇晃晃的说不上什么舒服,但她此时望着窗外的天光和偶尔飞过的鸟雀,就是觉得心情很好。 其实这些景色在山上也看的到,却并没觉得有这般有趣。 她看了一眼白舒,轻声道: “山下确实很有意思。” “你看,我就说了罢。” 白舒的嘴里嚼着点心,往车厢上靠了靠,又嫌硌得慌,索性将一只手放在了脑后枕着,偏着脑袋看着正挑着车帘朝外看,只留给她一张侧脸的顾清辞。 即使两人已经同行了许久,她每次看的时候还依然觉得顾清辞实在是美极了,少女倚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白色的长发在脑后被发簪挽住,垂落下来的部分就像是绸缎一般柔顺,碧青色的眸子像极了头顶的天空。 与那天晚上在淡淡月光下仿佛带着一层仙气不同,此刻她的身上仿佛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有些朦胧的光晕,漂亮的仿佛是画中人一般。 她看着顾清辞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晃了神。 察觉到来自身侧的视线,顾清辞微微偏过头来: “阿舒?” “噗咳咳咳…” 白舒正望着顾清辞的侧脸出神,没想到她突然回过头来,被吓了一跳,一下被嘴里的点心呛住,连连咳嗽起来。 “没咳咳咳…没什么咳咳咳…” “你啊,吃起东西来也毛手毛脚的。” 顾清辞从袖中摸出手帕,给她擦去了嘴角的点心屑,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一股淡淡的幽香钻入白舒的鼻腔,让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 我在想你生的真好看—— 这样的话当然是说不出口的,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像是个登徒子一般么?偷看结果被抓个现行的白舒迎上白发姑娘的目光,急忙想要找个由头把话题扯开。 “我…我在想等到了江平府城,我们要去哪玩!” 其实她本来是想问顾清辞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剑的,那是把做工极为精细漂亮的剑,银白色的金属剑鞘上雕刻有精细的蓝色纹路,剑身细长,一看便是把很适合女子来用的剑。 想来顾清辞若是用这把剑的时候,也一定是极美的罢? 只是下山以来她还从没见女孩用过,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只是顾清辞没对她提起过这剑,她也不太好意思开口询问。 不过她寻的这个由头也足够了,顾清辞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道: “江平府城…阿舒很熟悉么?” “也不能算罢。” 白舒晃了晃脑袋,“我倒是去过几次,但称不上很熟,不过那是座港城,客商从江里走船总要从那过,所以好吃好玩儿的东西不少,我们反正是出来玩儿的,在那里住几天再继续动身不迟。” “好呀。” 顾清辞对去哪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此刻听着白舒说话,便也有些期待起来,朝着她笑道: “那便都交给阿舒好了。” “……” 白舒望着顾清辞这副全然信任的表情,不知为何,却突然微微红了脸。 第6章 江平府 “两位,前面就是江平府城了。” 两人正说着话,驾车的车夫一提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道: “城门那边不方便调头,我就送二位到这了。” 白舒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车夫停车的位置是一处岔路口,沿着岔路口向前走不远就是一座城门楼,城门上方挂着的牌匾上正写着江平府三个大字,于是点了点头,转回身来招呼着顾清辞下车。 那车夫却并没急着调头回去,而是又打量了两人一会儿。 那白发姑娘一身衣衫十分精细,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想来是哪家的富家小姐,身上虽然带着把剑,但八成也是为了好看,旁边那小姑娘虽然是做一身男装打扮,但却掩不住她是个女孩,大约是这白发姑娘的护卫,如此想来两人大约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玩的,于情于理他也该提个醒。 但那小姑娘既然有意做男装打扮,他也不好出言揭破,于是他想了想,随后指了指城门处黑压压的人群,对白舒道: “二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罢?只是这江平府最近一段时日不算太平,小子,你可看好了你家小姐啊。” “啊…?” 没想到车夫会突然说这些话,白舒一下傻了眼,抬手指了指自己: “小…小子?” 只是还没等她张嘴反驳,那车夫却已经调转了马车朝着来路走了回去,只留下了一连串爽朗的大笑声。 白舒顿时气哼哼的鼓起了脸,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招呼着顾清辞准备进城。 此时天色已经将晚,但远远望着城门处的人却是一点也不见稀少,让白舒也有些意外—— 她不是第一次来江平府城,知道这速来繁华,只是天色将晚了还有这么多人入城,她也是第一次见。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顾清辞侧过脸看着与自己并排走着的白舒,道: “阿舒,你还在惦记着刚才的事么?” “哼。” 白舒背着一个小包裹与她并排走着,两只手放在脑袋后面,听到她的问话,她有些气哼哼的道,“清辞,我看着真的有那么像个男子么?” 顾清辞上下打量着白舒的这一身装扮,道,“可你之前不是说行走江湖的时候女孩儿的衣服太轻飘了么,这不是说明你女扮男装足可以假乱真?” “可是那也…” 白舒有些忿忿不平道,“那车夫定是已经老眼昏花了罢。” “噗。” 顾清辞瞧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那老伯估计早就看出来你是女扮男装的了,只是不好点破罢了,不过他有句话倒是没说错。” 她凑近了几步,几乎是贴在白舒的耳边道: “这世道不怎么太平,阿舒你可得看好了我哦?” “清辞!” 白舒被耳边骤然传来的温热气息吓了一跳,顿时全身一僵,但看到顾清辞这笑吟吟的表情,哪还不知道她是又起了玩心来逗自己,于是跺了跺脚,伸手去抓她: “怎么你也…” “好啦阿舒。” 顾清辞只轻轻跳了两步便避开了她的手,绕到了另一边道,“不逗你玩了。” 她也不再逗白舒,只是一拉她的手道: “我们还是先进城再说罢。” 两人笑闹着走到了城门口,才明白之前那车夫说的江平府最近不太平是什么意思。 此时还在入城的人里有不少佩刀挂剑的江湖客挤在一处,让其他想要进城的人都下意识的离他们远了些,另有十几名穿着一身绣有长剑纹饰衣袍的身影,正在逐一核查那些江湖客的身份。 白舒的目光落在那些人身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巡守司的人?他们在这干什么?” 巡守司源自当今朝廷与江湖各大派两不相干的协定,以江湖人理江湖事的方式,作为一种管理江湖的手段,因此,虽然巡守司本为朝廷所设,但却并不受朝廷辖制,里面的人员也大都出自如今的各大门派。 因此,巡守司与其说是朝廷的衙门,倒不如说是各大派拿来管理江湖的工具罢了。 只是许多散漫惯了的江湖人总是瞧着他们不顺眼,管他们叫捕快。 “阿舒?” 见白舒似乎有些紧张,顾清辞拉了拉她的手道,“你在躲着巡守司的人么?” “是啊。” 白舒撇了撇嘴,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和他们打交道实在是麻烦的很,我才不想碰见他们呢。” 见顾清辞还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她又解释道: “你想想,我可是飞贼诶,哪有飞贼见了捕快不躲着走的?” 当然,她还有个理由没有对顾清辞说—— 除了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以外,她自己也跑过不少地方,做起本行来难免会和巡守司发生冲突,于是在不少地方都挂了号,虽然不至于上通缉令,但是被认出来的话他们肯定是要来抓上一抓的,免不了一场麻烦,所以她每次见着巡守司的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绕着走。 只是这理由她又实在不好意思对顾清辞提起。 况且这又是进城的城门,她总不能带着顾清辞半夜翻城墙进去罢? 只是她记得前几次路过江平府的时候,还没有巡守司的人堵在城门口核查身份来着。 不会是城里果真出了什么事罢? “元来如此么。” 顾清辞点了点头,却拉着白舒直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还没等白舒反应过来,她便已经从袖中摸出了几张薄纸递了过去,其中一人接过薄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顾清辞,随即恭敬的将那几张纸还给了她,让开了一条路。 至于刚才一直被顾清辞拉着手跟在她旁边的白舒,他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又去核查其他江湖客的身份去了。 “阿舒,走罢。” 顾清辞拉了拉正在发呆的白舒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寻一家客栈罢。” 直到两人找了家客栈安顿下了行李,白舒才缓过神来,在心里道自己刚才却是犯了个傻,江平府可还在青阳剑阁的地盘上,顾清辞又是剑阁的掌剑子,这里的巡守司对她来说简直就和自己家差不了多少。 而且,即使是换到了其他的地方,各地巡守司对各大门派弟子互相之间也都会给些面子,自己之前属实是有些白担心了。 她把背着的包裹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扭过头来去看顾清辞的方向,见白发姑娘正站在窗前朝外望着,于是便也往她身边凑了凑,问道: “清辞,在看什么呢?” 顾清辞只是望着窗外,此时天色已晚,城内早已灯火通明,各处灯火映入她的眸中,让那双碧青色的眸子显得闪闪发亮。 “阿舒,” 顾清辞喃喃道,“元来竟真有这般热闹的地方么。” “那是自然。” 白舒注意到了她眼中期待的目光,指了指窗外道,“这天下热闹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总留在山上能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到处走走看看,这才是座府城而已,将来我带你去长安,那才是全天下最热闹繁华的地方。” “至于现在么,” 她一拍手道,“反正行李都安顿好了,不如我们去四处逛逛罢。” 江平府依江而建,是座远近闻名的港城,客商往来不论是顺江而下,又或是逆流而上,沿江走船时总要经过此地,故而每日有不知道多少往来商旅从此处经过,自然是极为繁华,现下虽然天色已晚,但城中各处都点亮了灯火,热闹景象丝毫没有半分减少的迹象。 尤其是天色一黑,做夜市生意的摊贩们纷纷支开了自己的摊子,点亮了灯笼吆喝起来,一整条街上尽是做生意的地方,灯火通明之下比之白日竟也毫不逊色。 两人沿着遍布各种小摊的街上走过一趟,又转回了客栈门前的那一条街上。 城里来往的客商多了,本地人自然也开始经营起了酒楼客栈之类的生意,两人暂时落脚的客栈便是如此,除却客栈本身也包三餐饮食之外,外面一整条街上更是遍布酒楼饭馆,每每到了饭点满街飘香,格外的诱人。 两人本来在马车上吃了些点心,并没觉得饿,只是刚刚在街上转了一阵子,此刻被饭菜的香味一勾,便也觉得腹中空空,于是白舒左右看了看,一指其中那家看起来生意最好的酒楼道: “逛逛什么的先不急,我们先吃饱了再说罢。” 第7章 酒楼 “两位姑娘里边儿请——” 现在正是饭点,酒楼里早就有了不少客人,两人刚一踏进酒楼,小二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引着二人入了座,朝着二人笑道: “不知二位姑娘想吃点儿什么?” “那你们这儿,哪样菜做的最招牌?” 白舒左右打量了一圈,又看了看挂在柜台前面写着菜名的木牌,开口问道。 “那自然得是清蒸白鱼。” 说起酒楼里的得意菜色,小二一拍胸口,向两人介绍道: “那都是白天在江里现钓上来的白鱼,就在后面的大水缸里养着,现吃现捞现杀,现上蒸锅,不消多加什么调味料,保管您吃到嘴里都是原汁原味的新鲜!但凡是吃过这道菜的客人,还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那就好,” 白舒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些木牌,继续道。 “来一道清蒸白鱼,一个香煎豆腐,一个炝炒素什锦,再加一个四喜狮子头。” 她点完菜名,又看向顾清辞,“清辞,你还要些别的么?” “嗯…” 白发少女沉吟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她与白舒同行了一月有余,在酒楼客栈吃饭时一向都是白舒负责点菜,而且说来奇怪,白舒似乎总能选中她喜欢的口味,于是一来二去的,她便在点菜的时候直接听凭白舒发挥了。 “就阿舒选的这些罢。” “好嘞,二位稍等!” 小二得了菜名,一溜烟的跑去了后厨点菜,顾清辞看着白舒,掩着嘴轻笑了一声道: “阿舒你看,我早便说了罢,你那扮成男装能骗得过谁?依着我看来,怕不是只有笨蛋才会上当罢?” “诶…” 白舒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挫败道,“我扮的真的不像么?” “你说呢?哪有只穿了一套衣服便说是女扮男装的?” 顾清辞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推到了她的眼前,笑道,“就算是女扮男装,你也总该给自己贴上两撮假胡子罢?” “况且,若真的扮的像了,恐怕你也不会愿意罢?” 她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又道: “之前那车夫老伯这般唤你的时候,你不还是老大的不乐意么?” “那…那不一样啦!” 白舒支吾了几句,扯开话题道,“小爷我英俊潇洒,贴上两撇假胡子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像什么话?” “况且我当初若是真的贴了假胡子,还能偷了清辞你跑出来么?不得被你当成什么夜闯女子闺房的登徒子给打出去不可?” “怎么?那你夜里偷偷摸摸的溜进来,便不算是登徒子了么?” 顾清辞瞧着她这副做派,忍不住的发笑,又伸手去戳她的脸道: “而且便是你贴了假胡子又如何,还能教我也瞧不出来么?你想想看,哪有男子像是你这一般的呢?” “二位,这是您的清蒸白鱼——” 二人正说话间,小二已将白舒之前点的菜一样样送了上来,同时又放下一个小碟子道: “这是本店的时令小菜,二位姑娘慢用。” “诶,对了。” 白舒一拉小二,塞了些碎银子在他的手里道,“这江平府里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她虽然来过江平府机几次,只不过都是一走一过,并没有待上多长时间,况且此地往来客商极多,因此各式玩物变化的也快,这次既然要在这多住几天,还是找个当地的人问问比较妥当。 “好说,好说。” 小二从她的手里得了钱,喜笑颜开道: “二位初来江平府可能有所不知,这江平府是座港城,往来客商不断,各地运来的新奇物件自然不少,想买些好看好玩的玩意,城中集市街就在本街后面不远,里边卖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其他地方运来的物件,二位可以去看看。” 这店小二似乎没少给来吃饭的客人介绍过这江平府城,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 “城南有座很大的戏台子,每月初一十五都有戏班子搭台唱戏,那戏折子唱的是极好的,两位姑娘若是在这多住几天可以赶着他们开台的时候去听戏,若是等不及的话,那江边的临江仙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只是二位姑娘来的不凑巧,前些日子府城里刚闹过庙会拜江中龙王,二位若是早来几日,也可见识见识那庙会上的热闹,包二位姑娘满意。” “临江仙?” 虽然听小二说错过了前几日的庙会,实在是有些遗憾,但是顾清辞却是对他口中的临江仙更有了些兴趣,她夹起一块香煎豆腐放进碗里,有些好奇道: “那临江仙是个什么地方?” “哎,那您可是问着人了。” 见现在的客人都有其他的伙计招呼着,他也乐得多得一会儿清闲,和眼前的两个姑娘再聊几句——更何况她们还是给了钱的,于是继续道: “那临江仙依江而建,在里边吃饭饮酒时便能直接观赏江上景色,光是这一点便与其他酒楼饭馆截然不同,更何况临江仙占地不小,里边除了戏台子可以听戏之外还有其他玩乐的去处…” 小二本来是要接着说下去的,却突然想起剩下的东西和眼前两位姑娘说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像话,于是有些讪讪改口道,“尤其是那临江仙里做出来的江鲜,当得起是这江平府内一绝,二位姑娘若是想,尽可以去尝尝看。” “哦?” 白舒听着店小二的介绍,一下乐了出来: “你之前不还说自家的清蒸白鱼做的好吃,吃过的客人没有人不说好么,怎么这一会儿竟然又夸起别的酒楼来了?不怕他们把你们这的客人都给抢跑了么?”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 店小二虽然是在夸着别家酒楼,却摇头道: “二位姑娘有所不知,那临江仙的酒食饭菜虽然做的极好,可那价钱也是一等一的高,在他那吃上一顿饭的价钱,若是拿到我们这儿,那是吃上十顿八顿也不为过的——那可是给有钱的富贵人家享受的地方,与我们寻常人家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他看了看顾清辞,继续道,“我也是看这位姑娘衣着不凡,才和二位说起那临江仙的,二位姑娘若是有兴趣,便去看看也是无妨,若是不想去,单是这江平府城也够二位玩上个十天半月的了。” “而且,二位姑娘可知,这城里前些时日来了一位神算,不论是向她问什么,既不用铜钱也不用抽签,皆是当场袖传一课,所言无有不准,二位若是想,也可以选个什么去问上一问。” “小二,给我上酒来!” “诶,好嘞您稍等!” 白舒还打算接着和他打听打听这神算的来历,却有人在招呼着小二给他上酒,于是只能由着他告了声罪便匆匆离去。 “嗯…” 她夹了一块四喜狮子头,开始思考起来。 江平府往来客商不断,各地带来的东西不少,而过往在此地歇脚的时候肯定要做一做生意,那集市街肯定有不少好玩的东西,那一定是要去一趟的,至于那临江仙,光是听小二说那里的江鲜做的极好,便也是要去的,只是… 她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开始动起心思来。 虽然两人出来的时候确实带了一大笔钱,但一路上连吃带玩,顾清辞更是个看见了什么有趣东西便要试试的性子,便也花了不少,虽然仍有不少余钱,但是两人毕竟是出远门,怎么也不该嫌钱多,因此她正盘算着想个法子补充一些。 那临江仙既然多的是有钱人消遣,自己只要找个合适的对象下手捞上一笔就是了。 “阿舒?是我们钱不够了么?” 顾清辞虽然对钱的多少没什么概念,但是看见白舒拍了拍钱袋子,便以为是钱不够了,于是问道: “嗯…我记得剑阁在外边也有铺面生意,我们直接去拿钱…” 各大门派在外大都有这样明面上做着生意,暗地里收集消息之类的铺面,青阳剑阁自然也不例外,她所说的就是这些地方。 “不至于不至于。” 白舒连忙摆手—— 讲道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眼前的白发姑娘说可以去取钱的时候,她恍惚间出现了一种自己正在吃软饭的错觉。 只是现在大庭广众的,她又不好说自己是打算去那临江仙干上一票,于是只得挠了挠脑袋,打个哈哈道: “哪的话,我们钱自然是够着呢,我只是在想这几天去什么地方玩儿而已。” “嗯…” 白发少女点点头,却有些若有所思,白舒眨眨眼睛,往她的边上凑了凑道: “清辞,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小二刚刚说的神算有些奇怪。” 她又摇摇头道: “也没什么,大约是我的错觉罢。” 第8章 有好买卖?拿来看看? 那小二说的不错。 这清蒸白鱼的确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只在鱼的侧腹上划上几刀,点缀以葱姜蒜之类的佐料加以去腥,上锅清蒸过端出来便是鲜香诱人,顾清辞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随即便是眼前一亮,将盘子朝着白舒的方向推了推道: “阿舒,你也尝尝。” “嗯…” 白舒也夹了一块尝了尝,随后点了点头—— 虽然其他几道菜只能说是做的中等偏上的水准,但这道鱼确实做的不错,也难怪小二在介绍的时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两人正吃饭间,却突然听见门口一阵喧闹,白舒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十来个佩刀挂剑的江湖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占了两张桌子,随后一拍桌面,大声吆喝道: “小二!把这儿的酒菜拣好的给我们端上来!” “好说好说,诸位客官稍等。” 虽然这些江湖客说起话来不算客气,但店小二哪在乎这个,这十天半月的他们可是见过不止一批江湖客,他一搭肩膀上的毛巾,朝着众人道: “这就把本店的招牌菜都给各位端上来,管包各位满意,只是…” 他话没说完,那些江湖客里已经有一人将一块银子拍在桌上道。 “不就是先付酒菜钱么,拿去就是!” “好嘞,各位稍待片刻!” 小二麻利的指挥着两个伙计将两坛酒和几样小菜先摆在了桌上,对那些江湖客道: “各位客官先解解渴,菜一会儿就端上来!” 不过那些江湖客们已经自顾自的开了酒坛子,倒出酒来豪饮起来,没一个人在乎他说了什么。 “清辞,一会儿我们去夜市上逛逛罢?” 白舒夹了块四喜狮子头放进顾清辞的碗里,如此提议到。 “嗯,好啊。” 顾清辞瞟了一眼那些正一边豪饮一边高声喧嚷的江湖客们,微微皱了皱眉,但在目光落回白舒的脸上时却又变得柔和下来,轻声道。 “我之前瞧见有卖面具的,不如阿舒买一个戴上瞧瞧罢?” 她知道既然到了外面便一定是与山上不同的,只是她已习惯了清净,只觉得那些江湖客吵吵嚷嚷的实在是恼人得很,于是便扯开注意力与白舒说起话来。 “啊…那还是算了罢,我戴那个不合适的。” 两人一直是在一道走的,白舒自然也瞧见了那面具的摊子,只是卖的要么是猫脸要么是狐狸面具,她总觉得自己带上显得不伦不类,于是连连摆手道。 只是她又瞟了一眼顾清辞,心想她若是买个面具戴上倒是合适的紧。 白发姑娘此时正不急不慢的夹起菜肴送入口中,微微眯着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只慵懒的白色猫儿一般,想来若是戴上那猫脸面具是极为合适的。 可她又想起顾清辞捉弄自己时的样子来,那时候女孩儿看起来却像是一只得意的小狐狸。 于是她有些纠结起来,一时间竟不知道顾清辞该戴个什么样的面具才比较合适。 不过白舒马上就一捶自己的手心—— 有什么好纠结的嘛,顾清辞这样的漂亮姑娘不管是戴什么样的面具,一定都是好看极了的。 她心里盘算着,不如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就给她买个面具罢? 但若是要戴狐狸面具的话,是不是生出几条毛茸茸的尾巴才比较相配… “阿舒?” 她在一边想入非非,顾清辞见她似乎走了神,一捶手心之后就坐在那自顾自的傻笑,放下了筷子,关心道,“没事罢?” “没…没事!没事啊哈哈…” 白舒猝然回过神来,见顾清辞正有些担心的望着自己,顿时红了脸,摆着手干笑起来,“我…我在想什么地方比较好玩儿,有点走神啊哈哈…” 她正红着一张脸找借口,却见那群江湖客里那个之前付钱的人对其中一人问道: “老四,你急急忙忙找我们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莫急莫急。” 被他叫做老四的那人卖关子道: “我可是有一桩好买卖说给你们听。” “少卖关子。” 旁边有人不耐烦道,“咱们谁跟谁,你说来听就是。” “那我可说了——” 那老四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音道,“说起来,这事儿和那个明…” “老四。” 他话还没说完,坐在几人中间的那人突然叫了他一声,随后扫了一圈周围,开口打断道: “此地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 “大哥说的是。” 那老四自觉失言,有些警惕的左右张望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自己这边,众人各自开始吃起端上桌来的酒菜,便是再高声说些什么,却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清辞。” 见那几人不再说什么和“买卖”有关的事情,白舒用手戳了戳顾清辞道,“你都听见了么?” “那阿舒怎么说?” 听见自然是听见了,甚至说不定她听的比白舒还更清楚些,那一众人的表现极大的激起了顾清辞的好奇心,不过她还是打算听听白舒的意见。 “还能怎么说?” 白舒说着话,手上夹菜的动作却不停,“当然是跟上去瞧个究竟,看看能不能捞上一笔!” “诶?” 顾清辞一下来了兴致,她往白舒的身边凑了凑,一脸欢喜道: “那这次带我一起去吧,怎么样?以前都是听你讲故事,这次我也想试试!” “啊这…” 白舒愣了一下,犹豫着推辞道,“这种事情,你一个没什么经验的人,不太合适吧?” “那…阿舒是怕我会被抓住吗?” 顾清辞有些得意,“也不知道是谁之前选了比轻功,可还是输给我了呀?” 她之前听白舒说过不少她和她师父走南闯北劫富济贫的故事,一直便好奇得很,只是却从来没有机会,如今虽然不是什么劫富济贫,但难得碰见好玩儿的事情,她自然也央着白舒带她一同去。 “这…” 平心而论,白舒是不想带着顾清辞去的。 白舒心知她的武功高过自己,因此并不担心顾清辞会被抓住,但顾清辞与她不同,毕竟是名门大派出身,从来也没有这样的经验,更何况她这一头白发实在是太过显眼,万一要是给人认了出来传扬出去,也实在是不好听。 到了那个时候,剑阁恐怕真的要连夜来抓人回去了。 只是…若是真的教她拒绝顾清辞,白舒想了想顾清辞失望的模样,拒绝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半句。 顾清辞也察觉到了她正在犹豫,于是合着手掌在她眼前摇晃着拜托起来,一双闪闪发亮的碧青色眸子望着她,看起来竟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就带我去呗?出来玩一趟本来就是找乐子的嘛,带我一起去吧,怎么样?” “这…好…好罢!” 眼前的白发姑娘合着手掌软着声音和自己说话,一副讨好撒娇的样子,白舒拗她不过,只得点点头顺了她的小性子,但又紧跟着嘱咐道: “清辞你跟着我去是可以,但是这种事情你没有经验,到时候一定要听我的话,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 见白舒答应下来,顾清辞欢欢喜喜的点头应下: “到时候我都听阿舒的就是了!” “真没办法嘛…” 白舒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但是在面对顾清辞的时候,那些平时在她看来的麻烦事就都不见了,反倒是变成了一种让她稍微有点儿开心的烦恼。 她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晃了晃脑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之前看到的卖面具的小摊,似乎就要派上用场了。 …… 深夜,两道身影在城中的各处房檐屋顶上飞速移动着。 一道穿着短打布衣的身影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身形敏捷,屋脊房檐对她造不成一点影响,她的身后则是紧跟着一道淡青色的影子,仿佛没有任何重量一般。 白舒之前已经踩好了点,两人才在深夜摸了过来。 此时,二人正站在屋顶上,望着前方一座还亮着灯的小院子。 “清辞,” 白舒的脸上戴着个山猫面具,扭过头对顾清辞开口道,“我去探听探听风声,你就在这帮我望风。” “诶?” 顾清辞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微微鼓起脸颊,有些不满道: “可是阿舒,之前不是说好了带我一块儿去的么?” “这…” 白舒有心拒绝,但是又拗她不过,只得点点头道,“好罢,只是一会儿行动起来可要多加小心,莫要被人发现了知道么?” “知道啦。” 顾清辞凑到了白舒的眼前,轻笑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我贴在身后跟了好半天才发现呢?” “我…这…” 虽然同行了很长时间,但白舒还是不太适应顾清辞一下贴的这么近,尤其是在淡淡月色下对上少女的眸子更是让她觉得脸上发烫,她支吾了两声,身形一闪潜入院中: “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动身罢。” “……” 顾清辞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了一声轻笑,才脚下一点瓦片,像是道影子般轻飘飘的追了上去。 第9章 夜探 两人借着夜色一前一后的潜入了这座小院之中,白舒走在前边开道,顾清辞则仿佛一道飘忽的影子般跟在她的身后。 女孩儿的身形起落间竟是没有半点儿声响,若非是鼻端能嗅到那股淡淡的梅花香气,白舒简直要以为自己的身后当真空无一人。 有的时候,白舒甚至觉得她比自己更适合当个飞贼。 也不知道她这一身好轻功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越过了院墙进入了院中,在一处角落里停了下来。 只是不远处的那间屋子虽然还亮着灯,却没有半点儿声响从屋里传出来,整座院子里都显得静悄悄的,只有夜风扫过树叶的沙沙声。 白舒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 屋里还亮着灯,按理说那些人一定是没睡的,况且自己和顾清辞来的也不算太晚,那些江湖客即使是在一起研究那什么好买卖,也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罢? 她竖起一根手指,朝着顾清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沿着墙根摸到了窗沿下,隔着窗纸朝屋里看了一眼。 按理说,屋里有人的话,在灯光之下,从窗外怎么也能看见人影才对,可是现在屋里竟然连个人影也不见。 她正打算再看个究竟,一只手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 白舒一扭头,却正好对上了狐狸面具后一双幽幽的碧色眸子,顿时被吓了一跳,连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不禁小声埋怨道: “清辞你怎么突然跑到我背后来了,吓死我了…” 随即她便注意到,白发姑娘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站在窗口,半点要隐藏自己身形的意思都没有,于是急忙去拉她的手,一边低声道,“清辞你别站在窗边啊,会被里边发现的!” “阿舒,你闻到了么,里边有血腥味儿。”但顾清辞却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说罢,她迈开脚步到了门边,双手一抬,竟就这么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清辞你怎么直接就…” 白舒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顾清辞的旁边,但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又全数咽回了肚子里,紧接着变成了一种有些惊吓的表情。 “这这这…他们这是…” 只见不久之前还在酒楼里一边豪饮一边喧嚷的十来个江湖人竟全数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每个人都是口鼻流血嘴唇青紫,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暗红色色块,双目圆睁着,都已经死去多时了。 白舒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她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的时候也没少见过死人,倒也并不觉得怎么害怕,只是眼前这幅景象实在是超出意料之外,房门一打开,里面的血腥味便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让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退开房门的顾清辞。 她倒是有点担心顾清辞被吓到。 但白发姑娘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或者说她现在戴着面具,即使是真的有什么表情,白舒也看不到就是了。 白舒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随后还是踏进了门打算一探究竟。 她摘下了面具,小心地从怀里抽出了一条布巾捂住了口鼻,随后从袖中甩出了一柄短刀,用刀背拨了拨其中一人的脸,又沾了一点血迹在灯光下看了看,随后皱了皱眉道: “中毒。” 但以她的本事,也就只能看出这些了,她毕竟是个飞贼,又不是什么玩弄毒物的行家里手,自然是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毒的。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幅景象也实在是太凄惨了些。 只是这件事实在是轮不到她来管,不论是核查死者身份还是查明死因缉捕凶手,那都是巡守司或者衙门的活,再接着掺合下去不过是自找麻烦。 她叹了口气,准备招呼顾清辞离开。 “清辞,我们准备…” 她转过身来,却见顾清辞也已经进了屋,正望着墙上的一幅图案。 那是一团红色的火焰徽记,即使只是被人画在墙上,却也有一种跃跃欲飞的腾跃之感。 “明教…?” 顾清辞微微皱起眉来,轻声吐出了一个词语。 “明教?那不是…” 白舒正待开口,周围却接连传来一阵碰撞的声响,整间屋子的门窗竟在顷刻之间被关的严严实实,仅仅是片刻之间,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白烟就灌了进来,几乎在瞬息间便充满了整间屋子。 她突然意识到,之前那些丧命的江湖客怕也是死于这股不知何处而至的白烟的。 只是还没等她行动,她就听见了嘭的一声巨响。 一股劲风几乎是贴着她的身侧炸开,随后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在瞬间撞开了所有的门窗,甚至将满屋的白色烟气也尽数驱散的一干二净。 她向身侧望去,顾清辞才刚刚收回动作,此时正朝她看过来,教人丝毫看不出她刚刚竟然一挥衣袖便驱散了满室毒烟。 然后,两人都听见了一声有些沙哑的低笑。 “元来如今还有小辈识得我圣教么?”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外的墙上站着个高瘦的黑衣身影,看不出是男是女。 还没等白舒开口,她便听到顾清辞冷声道: “那些人,也是你毒杀的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那人的身形被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声音也是男女莫辨,听到顾清辞发问,他也只是又笑了一声道,“要怪就怪他们太过贪心,圣教之物也是他们这些鼠辈能碰得的?只是没想到又引来了两只小老鼠,怎么,你要为他们报仇么?” “那倒不是。” 顾清辞声音平静道,“我与他们素不相识,有什么可为他们报仇的,只是你却又用毒烟来害我们,未免有些过分了罢?” “过分?” 那人却大笑起来,“你们半夜来到此地,不也是为了我圣教藏宝而来么?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可冤枉的?不过也是和他们一般货色罢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跃而下,从上至下的一掌拍向顾清辞的头顶。 思及他似乎善于用毒,顾清辞并未直接接招,而是一抖手腕,以自己的衣袖迎上了这一掌。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顾清辞脚下的地面被巨力一震,铺在地上的砖石顿时向着四面八方炸裂开来,而那个人影则是向后连退了数步才站稳身形。 而此时,白舒的一声“清辞小心!”才姗姗来迟。 “真是没想到。” 那黑衣人站稳了身形,沙哑着声音开口道,“你小小年纪,竟然是个宗师?” 话音落地的同时,他已如变戏法一般的抽出了两柄形似捣药杵的兵器,朝着顾清辞又攻了过来,意识到眼前少女是个强敌,他也不再保留,内息奔涌间真气附着在那对武器上,随着她的动作四散奔流,所过之处不论是地面花草还是墙壁尽是一片狼藉。 顾清辞手中没有武器,面对着黑衣人的攻势只是闪躲,一时间似乎处于下风。 只是女孩儿腰身柔软身法轻盈,一身轻功施展开来,黑衣人竟是连她的衣角也摸不到,每每他觉得自己就要得手的时候,眼前的姑娘却又总是险之又险的避过,让他的攻势总是差之毫厘,就仿佛是在和眼前的少女跳一场你进我退的舞蹈。 黑衣人逐渐失去了耐心,索性下一招用上了**分的力气,逼顾清辞放弃了如同在逗他玩一般的步伐,朝着一侧避开。 “姑娘当真好雅兴。” 他冷声道,“与人生死相斗时竟还有心逗人玩。” “元来阁下是这么认为的么?” 顾清辞的脸上依旧戴着狐狸面具,只是淡淡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便放毒烟想要取人性命,阁下的道理讲的也真是好听。” 她轻轻一甩衣袖,一道青光便落入她的手中,站在不远处有些着急的白舒看清了她手中的物件,不由得一愣—— 顾清辞拿在手中的赫然是那天晚上的那支玉笛。 白发少女甩了甩手中的玉笛,一道道淡青色的气旋随之缠绕在了笛身上: “阁下的招数该是都使过一遍了罢?那来试试我的,如何?” 她手中玉笛一动,破空的尖啸声随之而起,从玉笛上逸散而出的剑气竟在她的身边卷起了一阵暴风。 她只是手腕一抖,一道剑光便直逼黑衣人的面门,逼的他不得不将手中的一对捣药杵格在身前抵挡,这一击来的既快且狠黑衣人也没料到她竟然以玉笛作剑还能发挥出如此威力,向后连退了数步才止住身形。 而他还没站稳,顾清辞的下一招又已经到了。 四道剑气被她一挥而出,直指黑衣人的方向,所过之处就连青石地砖都被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如镜,后者再不敢硬接,将一枚圆球朝脚下一扔,在一团升腾的白色烟雾中遁去了身形。 那四道剑气失去了目标,于是去势不减的横贯了整座院落,直到击中了院墙,让院墙和被其波及的院内房屋一并轰然倒塌。 白舒瞧着地上纵横交错的剑痕和裂纹,一时间目瞪口呆。 只是她马上反应过了味儿来——这里闹成这个样子,指不定会有多大的麻烦。 于是她一把拉起顾清辞的手道: “快跑!” “诶…?” 刚刚对敌取胜的白发少女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随即被她拉着,三下两下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10章 圣火秘闻 白舒一向是满意于自己的武学天赋的。 当今世上凡俗武道从入门开始,由下至上由九品列至一品,而打通任督二脉后,便相当于有了在凡俗武道中开宗立派的能力,故而也被称为“宗师”,而踏入宗师境界,当奇经八脉皆被打通后,便可称宗师圆满。 能达到宗师境界的高手若是放在江湖上便已是叫的响名字的人物,至于宗师之上,破开先天关后的先天境界,更是绝非寻常人力所能触及,若非有机缘或是自身顿悟,否则寻常人终其一生也难窥门径。 自从被师父带在身边习武以来,自己不过十六岁便能踏入一品,虽然时间不长,对于更进一步的宗师境界更是全无头绪,但在年轻一辈中也绝对称得上是佼佼者了。 虽然一向被师父教导人外有人,白舒还不至于有多么骄傲,但偶尔还是会自鸣得意一下的。 直到她今天晚上亲眼看见顾清辞和那个黑衣人打了一架。 其实她对顾清辞的武功是有些心理预期的—— 她能在自己身后不过半步远的地方跟着却不教自己发现,武功便一定是在自己之上的,只是她确实没想到顾清辞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已经是个宗师境界的高手。 这姑娘是哪冒出来的怪物啊,另外,什么样的师父才能教出这样的好手啊? 仅把一支玉笛当剑来使,便能逼退另一名宗师境界的高手。 白舒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将原因归于她不愧是剑阁的掌剑子。 名门大派的底蕴果然不同凡响。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拉着顾清辞在屋顶之上闪转腾挪,随后又在几条巷子间绕了一大圈,直到回了客栈里才停了下来。 “阿舒?” 被她紧紧拉着手跑了一路的白发少女一脸的不明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 她似乎还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后补充道: “那个人有些本事,但是他伤不到我,阿舒不用担心。” “哎呀不是这个原因啦。” 白舒摆摆手道,“你想想,你刚才和那家伙动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且那里还死了好些人,等巡守司的人赶过来,不又是一场麻烦么?”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又继续道: “更何况你不是看见了么,这件事还与那个明教有关系,麻烦不是更大了么。” “……” 顾清辞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了油灯,随后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她想起了那面墙上绘制的“圣火”图案。 仅仅只是一幅画,却给人一种跃跃欲飞的腾跃之感。 毫无疑问,那圣火确实是明教的标志不假,只是… 她仍旧觉得有点奇怪。 但她一时间还没太想明白究竟奇怪在什么地方。 白舒正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坐在桌边的顾清辞。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这似乎已经成了白舒的一种习惯。 与她习惯性的翘一条腿,或是侧坐在椅子上不同,女孩的坐姿很端正,脊背挺得笔直,此时她似乎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给人一种寡淡的感觉。 但这种放在别人身上会显得有些无趣的姿态又偏偏很适合她。 就好像她生来便是如此一般,仿佛是一只独自立在清潭边的白鹤。 白舒定定的望着她的侧脸,没来由的胡思乱想起来。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以及油灯的灯芯时不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阿舒。” 房间里的寂静持续了一阵子,顾清辞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觉得…有些奇怪。” “嗯…啊?” 白舒花了一小点时间反应了一下,“什么奇怪?” “今天晚上的事。” 顾清辞轻声开口道,“虽然那圣火图案确实是明教的标志不假,但是…” “明教中人…所修行的心法虽然不能说是多么堂皇正大,但也不至于像是那黑衣人一般藏头露尾,即使是明教中最心狠手辣的寒王丁墨风也不至于暗中用毒烟害人,更何况,那黑衣人不论是武功路数还是武器都不像明教中人,着实奇怪。” “那是你走江湖的经验太少。” 白舒倒是摇摇头,不以为意道: “走江湖的时候最忌讳以某门武功来或是兵器来判断一个人的出身,因为兵器也好武功也好毕竟都是外物,兵器可以另换,武功也可以再学,更何况很多门派的一些基础心法不算是什么秘密,流落在外的不少,所以拿这种东西当依据,实在是不怎么靠谱的。” “再说了,” 白舒耸了耸肩道,“毕竟是魔教嘛,不管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的罢?” 如今的江湖上,所谓魔教便是远在西域大漠之中的明教这件事可谓是人尽皆知,顾清辞身为青阳剑阁的掌剑子,对此中情况知晓的比白舒还要更多一些,但其实也并不全面。 她也只知道差不多是在三十年前,明教突然被各大派联手剿除,位于中原的总坛大光明寺几乎在一夕之间覆灭,教中左右护法及护教法王之下的弟子几乎全数身亡,原本足以在中原与各大派分庭抗礼的明教就此远遁西域,此后几乎再未在中原出现过。 故此,其与中原武林之间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而据说在明教中原总坛覆灭之时,明教教主曾将门内无法运走的大量金银命部分教众分散藏匿,以期日后明教重归中原时东山再起。 若是以此论的话,流落中原,或是由西域潜入中原的明教弟子以毒烟对那些江湖客痛下杀手便也完全说的通。 只是…如今各大派不知是何原因,却都对当初联手剿除明教的缘由讳莫如深再不提起,也从没传出过有谁去找寻藏宝库的风声。 “但是阿舒,还有另一件事。” 顾清辞往白舒的身边挪了挪,随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布片放在了桌上。 “你看这个。” “嗯?” 白舒看向被顾清辞摊在桌上的那块“布片”,随后微微一愣。 说是布片,但那其实是一块形状十分规整的方形布料,兴许是因为存放的时间太久,布料本身已经变得有些发黄,但是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衰朽的迹象,而认真看去的话,还能看见布料上绘制着大片线条交织成的问路,就像是一幅什么图画一般。 她伸出手捏了捏那块布料,虽然如今手感已不如全新之时,但她仍然能想到这块布料当初该是如何的光滑细腻。 “这是…” “我在房中一处小暗格里发现的,能发现这个也是实属偶然。” 顾清辞将那块布料拿了起来,在油灯前展开,又继续对白舒道,“你瞧。” 白舒不由得一怔—— 此刻,透过那块泛黄的布料,油灯的光芒竟在布料上勾勒出了一个她异常熟悉的形状。 那是一朵仿佛就要腾飞而起的圣火纹。 然后,她就看见顾清辞手腕一番,竟将那块布料直接置于了油灯的火焰之上。 “清辞?!” 只是还没等她阻止,接下来的一幕就让她瞪大了眼睛失声道: “这是…火浣布?!” 那块布料非但没有被烧毁,反而是在火焰之下褪去了所有的脏污,火焰所经之处眨眼间便变得洁白如新,而其上的那些图案也彻底显露了出来。 那分明是在这块白色布料上以其他颜色丝线织出的一张地图。 加上之前那黑衣人提到的所谓圣教藏宝,恐怕这张图竟是张指向当年明教藏宝的藏宝图。 “嗯。” 顾清辞轻轻点了点头。 她并不惊讶于白舒知道火浣布,她毕竟是白凌香的弟子,跟着她走南闯北的时候一定是已经开过眼界的。 但白舒却是着实有些惊讶了—— 火浣布向来只产于西域,据传是以火鼠身上的毛皮所织就的布料,只消以投入火中焚烧,便能再次变得光洁如新,却又不会烧毁,故此得名“火浣布”。 这东西在中原极其难得,一件由火浣布制成的衣物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但据说明教中人倒是日常使用,眼下这幅以火浣布为底的地图就是明证。 “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顾清辞继续道,“这张图连我都能发现,那黑衣人若真是明教中人,为何却在毒杀了那些江湖客之后不立刻取走这张图,而又非在那里等我们来呢?” “这…” 白舒挠了挠脑袋,也无法将这件事解释清楚,“这么说的话,今天这事也确实有点奇怪…” “嗯。” 顾清辞轻轻嗯了一声,将那块布料重新拢回了衣袖里,站起身来熄了灯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早些休息罢。” 第11章 神算子 与夜里相比,白日的江平府城又是另一种热闹。 江平府城往来商旅虽多,但夜里大多还是要休息的,纵使有诸如夜市之类的地方,与白日里相比终究还是有所不及,而到了白天,许多夜里关门的商铺重新开了门做起生意,再加上从各地来的客商途径此地往往也会停下来做笔生意,此时各式各样的商铺里卖什么的都有,一眼望去简直教人眼花缭乱。 顾清辞左看右看,只觉得瞧着什么都新鲜,不论是什么东西都想去看上一看,白舒只得一直拉着她的手,生怕这姑娘一个高兴就在这江平府里跑丢了。 这么大一座城里,若是真的跑丢了,想要找人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工夫才成。 “阿舒,快点儿!” 顾清辞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走在前边,另一只手拉着白舒,晃了晃她的手道,“那边好像也很有意思!” “清辞你慢点儿嘛…” 白舒被她拉着,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好几个纸包,两人从街上走过来这瞧瞧那看看,这家吃一支糖葫芦,那家买两块栗子糕,两人出来才不长的时间,她就已经拎了好几件东西,而且似乎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一起出来的一个多月,她也差不多摸清了顾清辞的性子,虽然平日里温声细语的一副大家闺秀般的样子,可一旦到了集市这种可以吃喝玩乐的地方,她立刻就变得比自己还要活跃好动起来。 不过她并不觉得厌烦,只觉得这样的顾清辞也很是可爱。 同时还有一点得意。 她与顾清辞明明是同样的年纪,可平日里同行的时候她却比自己要稳重的多,若非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在外行走的经验,白舒总觉得是她在照顾自己,这让她莫名地有了一种挫败感,但此时见到顾清辞这兴冲冲的样子,才让她觉得顾清辞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 “阿舒,” 白舒只觉得眼前一花,头顶上便多了些什么东西,刚刚往她头顶上放了什么东西的顾清辞此时已经往后退了两步,举起首饰摊子上的一面小镜子朝她道: “你瞧瞧,好看么?” “啊…什么?” 白舒一愣,定睛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脑后梳着一条便于活动的短马尾,而此时她的发间却插着一根样式简单的发簪,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正因为惊讶瞪得溜圆。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脑袋。 果然,刚刚顾清辞在自己的头发间插了一根簪子。 “这个我戴着不合适的嘛…” 白舒承认顾清辞选的那根发簪确实不错,虽然只是简单的桃木质地,但上面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虽然看上去样式简单,但仔细看的话其实漂亮的很。 只是她觉得自己戴上这个看起来实在是不伦不类,于是她眨眨眼睛,突然一伸手将那发簪插在了顾清辞的头发上。 这下就舒服多了嘛。 她打量着眼前的白发姑娘,满意的点头—— 她自己果然是不适合戴这个的,这东西就要顾清辞这样的漂亮姑娘戴起来才好看。 一边想着,她眼角的余光在摊子上一扫,随即便一伸手将那个小物件拿了起来,对摊主道: “帮我把这个装起来罢。” “阿舒?” 顾清辞探过头来,却见被白舒拿在手中的是一条淡蓝色的穗子,有些好奇道: “你买这个做什么?” “给你那把剑做剑穗嘛。” 白舒一直觉得顾清辞随身带着的那把剑很漂亮,但似乎又缺了什么,刚刚在摊子上一扫,瞧见那条穗子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那把剑其实缺一条相配的剑穗,眼下这条穗子配上那剑确实正合适不过了。 她笑嘻嘻地把那条穗子往顾清辞的腰间一挂,道: “其实不做剑穗,直接这么挂着也挺好看的么。” 顾清辞一怔,随即抿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送阿舒一件礼物罢?” 她一翻手掌,如同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玉质坠子,挂在她的脖颈上道: “阿舒你觉得这个如何?” “这…” 那玉坠与肌肤甫一相触,白舒便感到了一阵暖意,顿时知道这是件好东西,别看这玉坠虽小,若是拿到市上,只怕也是千金难求,她只是愣了一下,便要把这玉坠摘下来还给顾清辞,“清辞你拿回去,这个我可不能要…” “嗯?” 顾清辞微微侧头,有些疑惑地按住白舒要摘下玉坠的手道: “不过是我以前随身的物件而已,阿舒你便拿着罢。” “我…” 白舒本想拒绝,可听顾清辞说的坚决,心知一旦她做下了什么决定,便是没办法教她再改变心意的,于是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那玉坠又往衣服里塞了塞—— 她白舒总不会白拿别人给她的礼物的,将来寻个机会,她也去寻一件好东西回赠给顾清辞变是了。 可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工夫,她却只觉得手上一空,原本被她拉着手的白发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舒顿时心里一慌。 坏了,自己一个没看住,顾清辞真的跑丢了。 哪怕知道她大概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白舒还是忍不住的紧张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然后到房顶上找个高点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人,至于会不会惊动巡守司,她却是顾不上了。 不过如果是巡守司听说顾清辞在这不见了,他们大概会比自己还紧张罢?” 她心念一转就要施展轻功跃上屋顶,却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抹白影,顿时心下一喜,分开人群就挤了过去: “麻烦让一下,我找…诶?” 只是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出现在眼前的却并不是顾清辞,而是个一身白衣,搭着一件灰色外袍的白发女子,此时那女子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见白舒慌里慌张的分开人群挤进来,她却并不意外,只是朝着面前人群道: “瞧,我说的有缘人,这不就是来了么?” 她又望了一眼白舒,轻笑道,“你是在寻人,是么?” “是,不知你有没有见过…” 白舒正要开口问问眼前女子顾清辞的去向——毕竟她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只是眼前女子却摆摆手道: “莫急莫急,你那小朋友也在寻你呢,你看,那不是来了么?” 白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顾清辞从另一边人群里挤了出来,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顾清辞的手道: “清辞…你刚才跑哪去了?” 顾清辞刚刚突然觉得好像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就下意识的寻着视线的方向找了过去,却没看到半个人影,一回身就发现白舒已经不见了,于是又一路寻了回来,本来见着前面人多,向着找个人打听打听,却没想到与白舒走了个顶头碰。 此时见白舒这副急慌慌的模样,顾清辞有些愧疚的低头道: “对…对不起嘛…” “下次不许乱跑,知道了么?” 见她难得露出这样一副样子来,白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放心的嘱咐道。 “各位,怎样?” 白舒正在嘱咐着顾清辞不许再乱走,却听见那白发女子对着周围的人群开口道,“我之前便与各位说了么,今日我会遇上两个有缘人,在这之前我是不开卦的,怎样,我没说错罢?” “果然如此。” 人群中有人一脸信服的拱手道,“不愧是神算,今日见识了。” “各位信了就好。” 女子轻轻笑了一下,随即转向二人,开口道: “今日与两位遇上,便是有缘,既是如此,我便为二位卜上一卦,如何?” “算…算卦?” 白舒一愣,又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 女子穿着一身白衣,外面则是一件灰色外袍,一头白发只是简单的束在脑后,通身都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气质,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眼前的女子似乎都和卜卦这件事搭不上什么关系。 “是了。” 那女子点头道,“我早知今日会遇上两位有缘人,先前只有你过来,只算是来了一半,如今这般才算得上是齐全,所以,我为二位卜上一卦,二位觉得如何?” “这…” 白舒一时间也有些发愣,她并不意外于女子能一眼看出自己在寻人,毕竟当时自己实在是很着急,能看出这个来并不能算是什么本事,只是她说有缘人说的肯定,难不成还真是知道今日会有这一遭么? 她想起之前人群里那人的说法,以及那酒楼小二的话来,试探着道: “你便是这些时日的那个神算么?” “不才正是在下。” 那女子朝着二人微微一笑道: “我名李玉妍,前些时日推演时知会遇上两个有缘人,于是在此地逗留了几日,承蒙各位抬爱,得了个所谓神算的虚名,不过学了些易经推演之术,混口饭吃罢了。” “今日遇上二位,便为二位卜上一卦,也算了了这件因果。” “二位姑娘,请罢。” 第12章 卜卦 与二人说完话,李玉妍转身推开了靠街边的一扇院门,朝着门内一指道: “两位先去稍待片刻,我还有话与他们说。” 送两人进了院子,她才转过身来对外面的人道: “今日既是有缘人已至,我便不再额外开卦,各位今日还是请回罢。” 她说话似乎很受人信服,围拢在周围的人虽然许多是来看热闹的,但仍有不少人是前来卜卦,但听了她的话之后,却也都没说什么,便各自散去了。 白舒正在打量这座院落。 这是间临街的院子,与其他的院落相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这院子里似乎只有李玉妍一个人在住,除此之外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因此显得格外的冷清。 她突然很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刚遇到顾清辞的那天。 那座院落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半点人气。 她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两桩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想到一块儿去,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似乎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其实都根本解释不清,若是硬要想的话,除了教自己头疼以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于是她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赶了出去,望向顾清辞道: “清辞,我们真的要算命么?” 她本人虽然对那酒楼小二说的所谓神算很感兴趣,但也不是真的想要去算命,她其实是不怎么信这个的,但顾清辞却只是对她摇摇头道: “她似乎没骗我们,许是真的预料到我们会来罢,况且,便是卜上一卦,也没什么要紧的。” 其实顾清辞还有话没对白舒讲。 从她第一眼见到李玉妍的时候,便觉得她很是面熟,可她又心知肚明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一个叫做李玉妍的人,但那种奇怪的亲切感却又做不了假。 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白舒说这件事。 难道说是自己的直觉么,虽然素未谋面,却对那女子实在是觉得亲切的很? 未免太没道理了些。 更何况,也许白舒没感觉到,但她却察觉了,在李玉妍说出有缘人的时候,她的大半目光其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她想不通,所以想向李玉妍问个缘由。 两人在院中其实没待多长时间,李玉妍便已关上了院门,引着二人到了正对眼前的主屋里。 屋里的摆设也简单的很,一套桌椅,一套茶具,再加上摆一边的屏风和角落里的两个大号白瓷花瓶,便再没什么额外的东西了—— 其实还是有的。 白舒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边靠墙的地方。 那里斜靠着墙壁竖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杆子,上面挂着一块布料,布料上绘着太极图和周围八卦的图案,若是说这整座院子里唯一能和卜卦扯上关系的,怕是便只有这张图了。 这样想来,那李玉妍真的靠谱么?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李玉妍便已经倒上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顾清辞的面前道: “你有话想问我,是么?” 但不等顾清辞回答,她便又继续道: “只是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能轻易说得清的,至于我们在这里碰上,你便将它当做是所谓的缘分罢,那句话不也是这么说的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可是…” 顾清辞捏着茶杯,想问却又张不开口。 她该问什么呢?问她我们真的从没见过面么? 可那却是句废话,若是真的见过,她怎么可能记不得呢? 于是她只能保持沉默。 李玉妍也并没有马上开口的意思,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那么,你想问什么呢?前程,姻缘或是寻人找物,又或是某件事拿捏不定主意,要来问一问吉凶?” 顾清辞没有马上回答。 她其实也并不太清楚该问些什么。 她自记事起便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剑,虽然从没见过爹娘,可平日里师父待她极好,仔细想来自己也从未缺过些什么,一时间竟不知问些什么好。 思量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道: “那…便问一问前程罢。” “嗯。” 李玉妍只是微微点头,却既不问她的生辰八字,也不教她伸出手来让自己看一看手相,只是一只手捏着茶杯,另一只手拢在袖中,面上神色如常,教人瞧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她轻轻咳了一声道: “若是按平日与人卜卦,我总该写份课贴给你,只是今日这一课,实在是不宜写课贴下来,故此我只口述一遍与你听,记得多少全在于你,至于应验与否,日后自有分说,你且听好罢。” “有剑天成,宝光瑞瑞, 匣于深山,一鸣惊人, 落日五湖,茂竹修林, 长河落日,万里雪飘, 莺歌笑语,不知几何, 寻宝夕明,似有他谋, 身出五圣,却染邪蛊, 南疆一行,疑端渐明, 寻故峰顶,真魔其中, 邪魔为祸,血染江山, 颠沛流离,举目无亲, 真龙相助,剑斩魔首, 天下闻名,登仙而去。” 念罢,她望向顾清辞道,“你记住了么?” 顾清辞只点了点头,随后想了想道,“那…请问课钱?” “那都是小事。” 卜完了卦,李玉妍只是一摆手道,“我不是说了么,你们俩与我而言是有缘人,我与你们卜这一卦便算是了了此番因果,还收你课钱做什么,况且我先前与人卜卦皆是一两银子一课,已是赚的不少了。” 她很是随意地又举了举杯道: “如今卦已卜完了,你们愿意做什么便自去罢,这一卦卜完,我也准备要离开这里了。” “可是…” 白舒一直在旁边听的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顾清辞却朝她摇了摇头,随即朝着李玉妍拱手一揖道: “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去罢去罢。” 李玉妍摆摆手,却又突然开口道,“你早些年应当也卜过一卦罢,卜卦之事总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况且日后若是有缘,我们自然还会再碰上,你且不必着急。” 顾清辞一怔,随即点头道: “嗯,我知道了。” …… “清辞,” 等到两人从那院子里出来,白舒却终于按捺不住了,她之前就一直听的云里雾里的,此时自然是忍不住开口来问,“那个神算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我怎么总觉得那课贴不太好呢?” 她与顾清辞都是习武之人,连内功心法都记得下来,记住一副口述的课贴自然也不难,只是虽然没太弄懂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白舒却总觉得那副课贴里似乎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血腥气。 她觉得不好,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但顾清辞却只是朝她笑了笑,随即轻轻摇头道: “不过是一副课贴而已,阿舒总说自己是老江湖了,难道就没见过靠给人算命卜卦谋生的人么?更何况世间百事,唯有命数最是难定,而且她不是也说了么?卜卦一事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阿舒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唔…说的也是。” 白舒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道,“清辞,她刚刚说你之前也曾经算过一次命,那次你算的是什么?” “不是我算。” 顾清辞回忆了片刻,开口道,“是我师父请了她的一位朋友来卜过一卦,为了我批了八个字,说我此生注定亲缘浅薄,颠沛半生,只是现在想来,卜卦之事不准的才更多些,阿舒不必担心。” “呸呸呸!那算的都是什么破卦,没有一句好话,晦气得很!” 白舒听罢却是连连跺脚,朝着一边的地面上连着呸了好几口,心里一边后悔自己干嘛非要起来了好奇心去问,却教顾清辞把这样的晦气的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一边拉着顾清辞道: “清辞你也赶紧呸两口去去晦气罢!” “你啊,怎么在这时候这般认真起来了,不是说这些卦信则有不信则无,也不一定灵验么?” 顾清辞的语气中有些无奈,可话虽然如此说,她却还是顺着白舒的意思,偏过头来对着地上呸了几口,白舒这才放过她。 她似乎是很急着想把话题扯开,于是拉着顾清辞的手一边走一边道: “这就对了么,赶紧去去晦气,现在还早得很,我们赶紧去前面弄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罢,今日晚上我们便去那临江仙听戏折子罢,怎么样?” “好呀。” 顾清辞本就没怎么把今天卜这一卦当成什么事,此时听白舒扯开话题,顿时便将之前卜卦的事抛到了脑后,转而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了眼前的有趣儿东西上。 于是她一拉白舒的手道: “那阿舒我们快点走罢?” “诶,你慢点——” 白舒被她拉的一晃,只得迈步跟上她的脚步: “别…你别急嘛,时间还早着呢!” 第13章 临江仙 入夜,临江仙。 与其他酒楼不同,临江仙并非是只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那般简单,就连其形制也与其他酒楼大不相同。 白舒第一眼瞧见的时候还着实吃了一惊,若非是瞧见了门前那大大的临江仙牌匾,还以为是谁将一艘大船停在了岸上。 也只能说当初建造这酒楼的人着实是很有创意,偌大的一座酒楼竟是按照一艘大船的形状来建造的,正门就在船舱位置的侧面,一到了夜里,船身上的镂空纹饰,以及再往上几层透出的灯光,配上仿着船上甲板周围的栏杆上挂起的灯笼,端的是灯火通明。 冷不丁的远远一看,还教人以为是这岸上竟停着一座小楼船一般。 也难怪那小二对这临江仙多有推崇,就算是不提里边的酒菜做的如何,单论这外形和气势,便当得起是江平府一绝。 “阿舒,” 顾清辞一只手托着腮,微微侧头看着坐在一边埋头对付碗中鸡腿的白舒,不免有些好笑道,“这临江仙明明是以江鲜菜肴出名的,可你怎么到这吃起烧鸡来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嘛。” 白舒啃了两口手里的鸡腿,“他家的江鲜做的确实不错,只是份量可有点少,不顶饱嘛,比不得这烧鸡吃起来实在。”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 这临江仙里厨子的手艺着实对得起点菜要的价格,餐具也做的精巧华丽,只是这菜肴做的虽然美味,盘子却比其他酒楼的要小上一号,教人着实是放不开手脚下筷子,吃起来束手束脚的难受的很,于她而言还不如点一只烧鸡摆在盘子里啃。 她一向自在惯了,才懒得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吃的舒服就怎么来,此时正一手一只鸡腿去,左一口右一口啃的不亦乐乎。 顾清辞也不在意她的吃相,只是端着精巧的白瓷茶盏时不时的轻抿一口,略略瞥了一眼楼下便又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坐在一边的白舒。 戏台子就在两人所在的二层楼出去,到仿着前甲板建造的平台上,两人刚刚已经在外边听过了一折,现在戏台子上也暂时歇了场,原本围在外面听戏的看客也都回了里边点起酒菜来。 只是她现在却是知道为何那小二提起这临江仙里玩乐的去处时有些欲言又止了。 顺着二楼的楼梯下去,整个一楼的宽大场地里却是经营着个赌场,一张张赌桌摆在大厅里,一群又一群的赌客们围着桌子吆五喝六,骰子在骰盅里哗啦啦作响,热闹归热闹,却不免让人觉得心烦。 顾清辞从前从没碰过这个,不知道不过是扔几个骰子,为何一帮人能在这玩的如此热闹。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白舒一个人便差不多吃完了整只鸡,她擦了擦手腕,一扭头却瞧见顾清辞正望着楼下,眼珠一转,站起身来拉着顾清辞的手就往楼下走。 “阿舒?” 顾清辞对白舒突然的举动有些不解,但也没挣脱,任由她拉着自己下了楼。 “你肯定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对不对?” 白舒拉着她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去玩儿两把,不就知道了么?” 一边说着话,她便拉着顾清辞拣了张就近的桌子,一边分开人群一边道: “让一下让一下,麻烦让让哈!” “我说你小子…” 酒楼里光线自然比不过外边,此刻又是晚上,再加上此刻这些围在赌桌边上的赌客大多都已酒酣耳热,于是倒也没发现白舒的女扮男装,被他挤开的人只觉得眼前这小子好生不懂规矩,刚要发作却见白舒还拉着个漂亮姑娘,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给她腾了个地方出来。 “谢了哈。” 白舒朝那人道了个谢,指了指此刻正在摇动手中骰盅的人,对顾清辞道,“清辞,你瞧见没有,那个就是庄家。” 此时那庄家正在飞速摇动着骰盅,圆筒样式的骰盅在他的双手间上下翻飞,虽然没有盖上盖子,可里面的骰子却是一粒也没有撒出来,动作倒属实是赏心悦目,只是赌客们却没一个人在乎,他们只是紧张的盯着庄家手中的骰盅,手里紧紧的捏着银票或是筹码。 啪的一声,庄家把手中的骰盅往桌上一扣,环顾四周道: “押大还是押小?” “什么意思?” 顾清辞没听明白,侧过头来望向白舒。 “喏,瞧见没有,那骰盅里有三粒骰子,扔完之后取三粒骰子朝上那一面的总和,四到十就是小,十一到十七就是大,但若是骰出了三个一样的点数,那就是庄家通吃。” 白舒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一张银票塞到了顾清辞的手里道: “你是第一次玩这个,无所谓输赢,跟着感觉下一注罢。” “……” 顾清辞点点头,盯着那个骰盅看了一会儿,随即一翻手掌,将手中的银票啪的一声扣在了大的那一边。 其余的赌客都早已下完了注,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催着庄家开盅。 那庄家环顾了一圈,点点头,从旁边摸起了一根长棍挑起了骰盅。 四,五,二,三粒骰子加在一块正好十一点,恰恰好好压在“大”的那条线上。 “清辞你手气不错嘛。” 白舒也没想到顾清辞第一注便中了,顿时一咧嘴笑出声来,忍不住与顾清辞开玩笑道,“清辞你要是再多赢几把,我们连旅费都赚出来了!” 顾清辞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周围的赌客和庄家也谁都没当回事—— 赌场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第一把甚至头几把运气好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没几个能赢到最后的,也许确实有人赢了钱走,但是庄家确实永远的稳赚不亏。 只是接下来的几局,却让周围的人神色逐渐开始变化起来。 那白发姑娘不知为何,庄家扣下骰盅不过片刻她就跟着下注,或大或小,而且屡下屡赢,一连十余局竟是无一败绩。 在她又一次押注取胜后,那庄家终于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手中骰盅一阵翻飞后重重地往桌上一扣,对她道: “姑娘,下注罢?” 周围的赌客也以一种奇妙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白发姑娘。 其中已经有些人连注都不下了,他们只想看看这姑娘到底能赢到什么时候。 但这次顾清辞却没有下注。 她盯着那只骰盅,片刻之后微微摇头道: “九点,庄家通杀。” 周围的赌客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却并不相信——骰出三个相同点数便已是难得,更何况还能精确的说出点数,于是纷纷催促着庄家赶紧开盅。 那庄家点点头,再次挑开了骰盅。 三个三点向上的骰子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不多不少,刚好九点。 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桌上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周围还是一片喧闹,可这张桌周围却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三粒骰子,又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平静说出点数的白发姑娘身上。 “姑娘,” 庄家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但声音却有些阴测测的道: “听你们之前说话,姑娘是第一次玩这个罢?” “是。” 顾清辞只是平静的微微点头。 “那么,姑娘之前连胜十几局,我也只当是姑娘运气好罢了,可如今姑娘说出我这骰盅里是什么点数,开了骰盅竟是一般无二,姑娘不觉得有些太巧了吗?” “诶,你是什么意思?” 白舒顿时不乐意了,刚刚打算张嘴反驳,顾清辞却按住了她的一只手,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又对庄家道: “骰子六面,点数从一到六不等,只是点数不同,纵使做的再均匀,各面重量终究略有差别,摇动起来声音也是不同,只要听你骰盅中响了多少次,细微之处有何差别,想知道点数不是太难的事。” “姑娘莫不是在说笑了罢。” 庄家只是摇头,语气中已有些不耐,“想要做成此事,耳力必要极其惊人,姑娘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内息修为,怕不是在和我说笑罢?还是说姑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却拿这样的话来掩人耳目?” “我已说过了,信与不信全在于你,你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清辞只是淡淡的说道: “阿舒,这里也实在没什么意思,我们走罢。” “出了千还想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那庄家拍案而起,张嘴就要叫人,但却被楼上传来的一道淡淡声音给打断了: “且慢。”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从二楼上走下来一名一身长衫的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年纪,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那男子扫了一圈众人,随后朝着庄家点了点头道: “我在楼上看了许久,这位姑娘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不过,既然姑娘坚称自己不曾出千,不如便来与我赌上一局,如何?” “东家,这…” 那庄家面有难色,“她们两个明明…” “无妨。” 男子只是淡淡的开口道,“此事虽非你之过,只是你办事也有失妥当,你且接着看顾赌局,事后我会教账房罚你一个月月钱,记住么?” 见那庄家点头,他才又转向顾清辞道: “姑娘觉得如何?” 顾清辞盯着他看了片刻,随后点点头道,“好。” “那就好。” 男子以手中折扇一指三楼道: “既然如此,姑娘,请随我来罢。” 第14章 两份藏宝图 “清辞,你还真答应他啊?” 见顾清辞竟然真的答应了那赌场的东家,要和他赌上一局,白舒拉了拉她的衣袖,满脸都是不赞同道: “我看这赌场着实没什么意思,输了钱便说是别人出老千,摆明了是见不得人好,依我看我们也不用和他们费那么多话,直接走就是了!” 她并不怎么在意赌场里养着的的那些打手,那些人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但是大多都只练过粗浅的功夫,欺负欺负普通人还行,但想拦住她那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还有一个顾清辞,两人若是想的话,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也不是难事。 “我就不信凭他们还能拦住我们不成?” 她说话着实不客气,但那男子却并不生气,只是又面向顾清辞,抬起手中折扇一指三楼方向道,“姑娘,请罢。” “阿舒,无妨的。” 顾清辞抬手按了按白舒的手背示意她莫急,随后才对着那男子点点头,迈开脚步踏上了楼梯。 “啧。” 白舒撇了撇嘴,狠狠地瞪了那庄家一眼,又朝着手持折扇的男子翻了个白眼,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跟在顾清辞的身后上了楼。 她眼角的余光又瞟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上楼的男子,两粒不大的金属圆球悄然从她的袖中滑入了掌心。 若是那男子有什么异动,她便将这两颗震雷子糊在他脸上,教他瞧瞧厉害。 只是三人一路上到了三楼,也没见那男子有什么异动,反倒是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微笑,教人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两位姑娘,请罢。” 他一路引着二人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前,伸手推开了门,朝着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两人开口说道。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书案,两侧摆着两架屏风,在朝里望去则是成排的架子,上面或是摆着书卷,或是放着各类摆件,书案的一角放着个小香炉,虽未被点燃,但却依旧传出一股极柔和的清香来。 白舒轻轻吸了吸鼻子—— 她虽然没怎么研究过香料,但她和白凌香走过的地方多了,眼界见识绝非一般人所能及,对这屋中所用的熏香的主料却是一闻便知,她虽不知道这熏香都用了些什么配料,但却闻出这屋中所用的熏香竟是以龙涎香作为主料的 龙涎香,顾名思义,是为龙涎,可白舒却知道其实不是这么回事,说是龙涎,只不过是为了好听而编出的名字罢了,这东西其实取自海中一种巨鲸的体内,初时腥臭无比,但是晾干后却又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馥郁的香气来,仅一小块便能价值千金,更是常常被作为进贡的贡品。 而眼下这屋中的香炉里便放着一块。 那些放在架子和书案上的摆件虽说都是个顶个的好东西,但恐怕这一屋子的东西加在一块儿也未必抵得上那香炉里的那块龙涎香。 如此看来,这临江仙的财力着实是教人惊叹。 但此时屋里还坐着另一个人,手里端着一盏茶正不紧不慢的品着,见三人进来,他才放下茶盏,掸了掸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来,笑呵呵的开口道: “何兄,我说你刚才怎么急匆匆的出去了,元来是有贵客上门。” “自然自然,这可怠慢不得。” 引着二人进来的男子也笑了起来,竟是没有半点紧张的气氛,两人笑了一阵子,那男子才一翻手,从桌上抓起了六枚骰子向上一扔,随即又稳稳的抓在手里,随即对顾清辞道: “此番请姑娘上来,也是为了请方兄做个见证。” 他向着白舒和顾清辞展示了一下手中骰子道,“我们仍然是比大小,只是规矩要稍改一改,最后骰出点数最低的,便胜,如何?” 可这算是什么比法,在场的几人中不论是白舒还是顾清辞,只要想的话都能轻易摇出六个一点来,难道他还能摇出更小的点数不成? 只是还没等白舒发问,那男子便猛一抖手腕,第一枚骰子便深深的嵌入了墙壁之中,露在外面的点数正是一点,紧接着第二枚便追着击打在了第一枚之上,露在外面的点数却仍是一。 他依次掷出剩余的骰子,六枚骰子最后露在外面的却还是一点。 最后一枚骰子掷完,他一甩手中折扇,指了指书案上另外六枚骰子道: “姑娘请罢。” 但顾清辞却没有动,她只是从嵌入墙壁的六枚骰子上移开视线,随即平静地开口道: “藏心剑的贯字诀,你是剑阁弟子。” “正是。” 那男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与另一人一起对顾清辞行礼道: “青阳剑阁弟子何远(青阳剑阁江平府巡守司掌事方至),见过掌剑子。” “这…等等…” 白舒的脑子显然没转过弯来,她眨眨眼睛,有些茫然道: “元来这临江仙,竟是剑阁的产业么?” “正是如此。” 何远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顾清辞道,“昨日夜间之事,便与掌剑子有关罢?” 他问的自然是顾清辞与那不知来历的宗师高手打了一场的事情,顾清辞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瞒着的,于是干脆地点了点头,“是我。” “你看,我就说了罢?” 何远顿时得意的望了一眼方至,笑道: “你还专程去查了那些用剑的江湖人,不是白费力气?” 白舒心说怪不得白天的时候瞧见不少巡守司的人在四处客栈巡查,专门抓着那些带剑的江湖客问话,可却没有一个人来找她们问过,元来是他们根本就没觉得这事会与顾清辞有什么关系。 调笑完了方至,何远才终于正了神色,抬手一按书案的一角,从弹出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块布料摊在了案上,对顾清辞道: “那掌剑子,可曾见过这个?” “?” 白舒和顾清辞两人看向书案,随即皆是一愣,她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被何远摊开在桌面上的,赫然是一张与她们手中那张图一般无二的藏宝图。 “近来许多江湖客前来江平府,都是为了这个。” 何远继续开口道: “不知是谁传出了消息,说找到了当年魔教远遁西域前在中原留下的藏宝地图,其中除了金银珠宝以外还有魔教的内功心法,这段时间来为了此事已经出了不少人命,不过所幸都是些江湖客,消息倒是很好压下去,只是…” 他瞥了一眼白舒,随后又看向顾清辞,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阿舒是我的朋友,你接着说就是。” 顾清辞一只手握住了白舒的手,朝着何远道,“不必这么小心。” “好。” 何远点点头,又继续道: “我和方兄都觉得这可能是魔教意图重回中原,但他们已经离开中原三十年,此事是故意放出消息借着这些江湖客的手找出当初的藏宝所在,因此我们推测已经有不少魔教中人潜回了中原,因此…” 他犹豫片刻,开口道,“既然掌剑子亲至江平府,是否掌门已经知道了此事?” “我不知道。” 顾清辞却摇摇头,“掌门师姐并未对我说过这些事,况且…我本就是偷偷下山来玩儿的,哪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何远和方至两人对视一眼,心说也是—— 整个剑阁的弟子都知道剑阁当代的掌剑子是个有一颗天成剑心的剑道天才,可却极少有人见过她,只知道她一直跟在剑阁的一位前代师祖身边学剑,若非是此番顾清辞与白舒入城时拿出的身份文牒以及剑阁传来的剑书,他们两个也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位掌剑子竟也会偷溜出来玩就是了,但若是想想她的年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此番魔教中人潜入中原,恐怕所图不小,还请掌剑子务必小心,另外…” 何远思量片刻,拉开了书案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袋子交给顾清辞道: “这是掌剑子先前在下面赌场中赢来的钱,只是…” 他似乎有些好奇: “掌剑子若是需要钱的话,直接凭身份信物来取便是,为何要去赌场那样的地方?” “因为不知道。” 顾清辞接过钱袋,极其自然的塞到了白舒的手里,“我也是见了你折扇上的剑纹和你掷骰子时的藏心剑之后,才知道这里也是剑阁产业的。” 手里突然被塞了个钱袋子的白舒不自然的往顾清辞的身后缩了缩—— 对于拉着顾清辞去赌场找新鲜这件事,她突然有点心虚起来。 第15章 行程初定 “另外,我还有一事向掌剑子详询。” 见何远将钱袋交给了顾清辞,知道他大概是没什么要说的了,方至便接过了话头道: “掌剑子可还记得与你交手那人的形貌体态么?或是对方用的是什么样的武功路数或是兵器?” “那人么…体态高瘦,穿着一身黑衣,但用面罩遮脸,分不清是男是女。” 顾清辞摇摇头道: “似乎很善于用毒,拿着的武器很像是一对捣药杵,我与他只交手了几招,应当是宗师境界,再剩下的不知道了。” “元来是他。” 方至点点头,“按掌剑子所说,那人应当便是当年魔教留在中原的余孽之一,号称十二星君之一的捣药神君,此人行迹不定且精于缩骨功,因此体态不定真身不明,况且他极善于用毒,掌剑子若是再遇上,务必多加小心。” 他站起身来,朝着顾清辞一揖道: “十二星君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候,多是二三人同行,一旦一人出现,周围便必有其同党,况且他们皆是宗师境界的高手,放任不管恐生事端,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话,他又朝着何远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方兄是此地巡守司掌事,听闻十二星君中有人出现在江平府难免心焦,掌剑子勿怪。” 见方至走的匆忙,何远为二人各倒了杯茶道: “方兄脾气当真是急得很,江平府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宗师在此,何必走的如此匆忙。” “无事。” 顾清辞只是轻轻摇头,又有些好奇道,“你先前说,那魔教留在中原的藏宝里有其内功心法,你可知究竟是何物么?” “我也不知道。” 何远抿了一口茶水,叹了口气,“酒楼茶馆赌场之类地方虽然消息来的快,但许多也是真假莫辨,况且便是有人得了藏宝图,又怎会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我们探听到的也不过是他们一时失言透露的些许消息罢了,但是据传…” 他又看了白舒一眼,才继续说道: “藏宝里提到的那门心法似乎是叫做什么《圣火洗心诀》。” “元来如此么。” 顾清辞留意到他与自己说话时目光却总是时不时的落在白舒身上,哪怕知道他大约只是习惯性的防备他人,是他职责所在,可还是教她极不痛快,况且她也看出白舒早已有些心不在焉,于是站起身道: “那么,我们也先告辞了。” 何远见她神色有些不虞,也跟着站起身来对她一揖道,“掌剑子慢走。” 思量片刻,他又对白舒道: “姑娘是掌剑子的朋友,在下本不该如此防备,只是此事干系不小,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在下向姑娘赔个不是。” …… “阿舒还是不高兴么?” 两人一路回了客栈,见白舒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顾清辞在她的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 “那我替他向阿舒赔个不是罢。” “啊…不是,和那个没关系。” 虽然被人防备着确实教人不舒服,可白舒也知道自己毕竟不是剑阁弟子,对方也是职责所在,而且他已经向自己赔了不是,更何况便是没有,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该算到顾清辞头上,于是急忙道: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我只是在想那个藏宝的事情。” “藏宝…” 顾清辞侧过脸来望着她道,“阿舒也对那藏宝有兴趣么?” “那自然是有啦。” 白舒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些无聊的转了转桌上的蜡烛,继续道,“那可是明教远遁西域之前留在中原的藏宝诶,据说明教最鼎盛时甚至能和如今的几大派分庭抗礼,藏下的宝贝想来也绝对不少,就算是拿到十之一二,怕是这辈子也用不完。” 但紧接着她又摆了摆手道: “只是我拿那些钱又没什么用处,对我来说吃饱穿暖就够啦,拿着那么多钱在手里平白造人惦记,日子都过不消停的,比起那些宝贝,我倒是更好奇那个什么…什么圣火洗心诀。” “阿舒元来是好奇那个么?” 顾清辞一怔,随即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道,“自从明教被各大派联手剿除后,中原总坛之外的教众四处星散,因此教内心法流落在外的不算少数,师父她一向喜欢收集些各派武学,阿舒若是真的好奇的话,不如向掌柜借些纸笔来,我写一份与阿舒就唔唔唔…?” 她话未说完,白舒却突然抬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随后站起身来到门窗前各自看了一圈,才一脸严肃道: “清辞,这些话你还对别人说过么?” “没有啊。” 刚刚突然被白舒捂住了嘴,顾清辞有些不明所以道,“阿舒你捂我的嘴做什么?” 捂嘴做什么,当然是怕你接着说下去啊。 她现在是知道顾清辞那一屋子的书架上摆的大概都是些什么东西了,如果真按顾清辞所说,那何止是一屋子的宝贝那么简单。 白舒难得的在顾清辞面前绷起了脸道: “清辞你不知道江湖上人心险恶,今天晚上我只当你没说过这些话,但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能对任何人说,即使是我也不行,知道么?” “嗯。” 看着白舒满脸严肃的样子,顾清辞点点头道: “阿舒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 白舒这才满意的坐下,心说就这姑娘若是被人知道了还有这样的本事,除非是跑回剑阁从此再不出来了,不然不知道要引出多大的麻烦来。 “不过…” 白舒又想了想,却总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出了魔教可能要重回中原这样的事,现今的各大派总是要管一管的,可是今日一看,包括剑阁在内似乎都反应平平,怎么想也不太对。 “出了这样的事,各大派真的不怕那魔教功法被人得去么?” “嗯…” 顾清辞想了想道,“虽然被叫做是魔教,但那圣火洗心诀走的也是中规中矩修行内息真气的路子,和魔其实没什么关系,况且它也不过是明教圣火典的简化版,纵使修到大成,也不过是宗师圆满,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不过宗师圆满…” 白舒扯了扯嘴角,意识到眼前这姑娘对这种问题的看法和一般人偏差着实不小。 她出身名门大派又从未下过山,自然不知道这样一部心法对那些小门小派,甚至是无门无派的江湖客有多大的诱惑力。 若是现在放出话去有这样一本心法流落在外,江湖上不知道要因此多出多少人命。 她叹了口气,又想了想道: “清辞,不如我们也去找一找那藏宝罢?” 她捏着下巴道,“魔教想要重回中原,我们总该探听探听消息,更何况我们本不就是出来玩儿的么,之前还不知道要去哪呢,现在正好,不如我们就顺着这条路先一路走一路看着罢,若是真的找到了宝贝,我们便也拿上一些,正好做路费用。” “清辞你觉得怎么样?” 顾清辞对此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本就是被白舒说动了下山来玩的,即使白舒不提,那张藏宝图其实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只是又不好意思提出来,如今白舒提起这件事,即使最后没有找到,一路寻宝想来也是件有趣的事,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欢欢喜喜点头道: “好呀。” 两人于是说定了行程,不过白舒想的其实却是另一件事。 明明是自己带她出来的,可两人一路上连吃带玩,花的却都是顾清辞的钱,这让白舒觉得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在临江仙里看看能不能摸上一笔,结果最后却发现元来临江仙竟然也是剑阁的产业。 于是她的想法其实比她说的要简单些—— 探听消息其实倒是其次,那些事自然有各大派的人来管,怎么想也不该轮到她来,不过若是找到了魔教的藏宝,自己或多或少拿上一些,接下来不管是路费还是吃喝玩乐的钱不就都有了么? 总不能不管走到哪都还教顾清辞花钱罢? 于是她盘算片刻,一拍巴掌道: “那我们准备准备,明日便动身罢!” 第16章 异乡人 山间小路上,十几个拿刀握剑的男子从草丛树后一跃而出,将正在赶路的一男一女团团围住: “此山是我开…” “……” 但被围住的二人却并没如他们所愿的露出什么惊恐的表情,而是带着一种有些莫名微妙的神色。 于是场面一时间变得有点儿尴尬。 而结果就是…那十几人的台词只说了个开头就结束了,转而将手中的刀剑又往前逼了逼,恶声恶气的开口道: “说你们呢!老实点儿,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老子只谋财不害命!”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两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其中的青年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深紫近黑色的紧身衣裤,在外边还套着一件同样颜色的褂子,一看就是为了方便活动,站在他旁边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娇小少女,一身紫色衣裙,手腕上戴着制作精致的小巧银铃,一动时便叮当作响。 两人中的男子身后背着个行囊,一看就是正在赶路,这样的人身上虽然油水一般不多,但胜在容易得手,于是他们又朝着两人比了比手中刀剑道: “你们俩,聋了吗!老子和你们说话听不见?” “诶,没聋没聋,听见了听见了。” 青年看起来好脾气得很,虽然眼前这十几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他只是笑呵呵的道: “别急啊,我这不是等你们把台词儿说完么?” 他似乎还很认真的想了想,又继续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应该是这个罢?你们出来劫个道怎么连词都不说完呢,不专业啊这是。” “?” 十几人一时无言。 他们干劫道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碰上这人怎么回事,竟然还质疑起他们的专业性来了,劫道专不专业和词念不念完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他娘的,这小子该不会是个傻的罢?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一时间两拨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下来。 “师兄…” 站在青年身边的娇小少女扯了扯青年的衣袖,小声开口道: “那个…他们是来劫道的罢。” “我知道啊。” 青年满脸的理直气壮,“我没说他们不是啊,这不是等着他们把台词儿说完么?” “师兄。” 这下连少女都绷不住了,她左右看了看,表情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 “那个…劫道的时候还会把台词说完的大概只有在话本里才有罢。” 对面那山贼们几乎热泪盈眶—— 看看,这可算是有一个知道自己是在什么状况下的了,倒不是说碰上傻子他们就不劫道了——毕竟都干上这行了,哪还有什么好人呢——但是出来做一次生意却抢了两个傻子,那真是没有一点成就感啊。 “咳嗯!” 十几个山贼里看起来是头目的中年汉子咳了一声,重新整了整表情,做优扫视了一眼被之前的尴尬气氛打击的斗志严重下滑的手下们,用手中刀一指青年道: “少废话,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还有你——” 他又一指青年身边的娇小少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小姑娘生的确实漂亮,一头柔顺的黑发被精细的发饰梳起,精致的五官,以及那双看起来不像中原人的绿色眸子,先不说自己要不要留下,就是拿去卖了也肯定能值个好价钱。 一念及此,他指着那少女道: “老实点和我们走,教你少受点皮肉之苦!” 话一出口,他便注意到那青年的神色变了。 那种漫不经心,或者说是玩世不恭的表情从他的脸上隐去,随后变成了一种平静的神色。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青年淡淡的开口道,“虽然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如果真的杀错了,我也会过意不去的。” “你…” 山贼头子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于是他举起了手中大刀,朝着周围的手下大吼一声: “给老子上!” 但话音刚落,他就只觉自己双手一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柄,任由它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仿佛是一个开始一般的,在第一声兵器坠地的声音响起之后,周围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紧随而来的就是人体倒地的闷响。 一转眼的时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山贼便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你…你究竟是…” 他趴在地上,却见自己的手下们的身体不断抽搐着,一会工夫便已经没了生息,名为惊恐的情绪才终于爬了上来,他瞪着眼睛,颤声问道: “你…你们是何人?!” “何人?” 那青年却笑了一声,山贼头子只觉得一阵麻痒从自己的后颈处传来,随后,他的视线中就看见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从自己的眼前爬过,随即一振翅,伴着一阵嗡鸣飞进了青年腰间的一个小罐子里不见了。 “我都说了你们这帮劫道的不专业啊,招子又不亮,不过也没啥。” 青年又露出了那副没正经的样子,摊了摊手道: “不算什么大毛病,下辈子注意点就好了。” “你…你们是…南…” 山贼头子挣扎着吐出了几个字,随即脑袋一歪,趴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下清静了。” 青年耸耸肩,随后上前逐一开始在山贼们的尸体身上摸索起来,半晌之后,他拿着一个小布袋站起身来,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女,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 “师妹,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啊。” 迎着少女疑惑的目光,他表情沉痛的开口道,“其实我一开始是指打算把他们放翻了送到巡守司去的。” “嗯…” 少女若有所思,“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 青年把那个布袋塞进了身后的包裹里,脸上的表情更加沉痛了: “把这帮山贼送到巡守司,能换不少赏钱呢,咱俩现在可没多少钱了啊。” “欸?” 少女显然没想到有这么一茬,瞪圆了一双绿色的眸子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包裹,最后低头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嫩白的手掌,不解道: “我记得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不少啊?” “师妹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青年捂着脸,“咱俩出来的时候是带的不少,可是你别忘了咱俩走了多远的路啊,这一路上人吃马喂…啊不是,人吃蛇喂的,已经不剩下多少了啊!” “……” 少女望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 一条白蛇从她的袖中探出了头,嘶嘶的吐着芯子,她用指尖摸了摸蛇头,后者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臂爬到了她的肩上,安静的地盘成了一团。 她放下手,看向青年道: “明明是师兄你吃的太多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话!” 青年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痛心疾首: “你这么说话可真让师兄我伤心!明明这一路上行李什么的都是我在拿,你竟然还嫌弃我吃的多!” “我本来打算抓了这帮人送到巡守司去换笔赏钱的,谁知道他们说话太难听,我没忍住就把他们都宰了,哪成想这帮人都是穷鬼,十几个人身上加在一块儿也就这点钱。” 他拍了拍身后的包裹,随后又点了点头: “也是,要是有钱的话谁去干劫道的活啊,早知道刚才留个活口问问他们老巢在哪了,说不定还能摸一笔,啧…失策失策…” 青年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半晌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师妹,我想到了一个来钱的好法子啊!” “?” 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睛,“什么?” “你看啊…” 青年满脸严肃道,“你还记得咱俩之前搞到那张图吗,前面不太远应该就有个镇子,咱俩只要想个办法搞点路费,然后去找一手藏宝,咱俩不就有钱了吗。” “所以,” 他一本正经道,“师妹,咱俩去卖艺挣点打赏钱罢!” “你不是有好几条蛇嘛,到时候我摆个摊卖点咱们那的特产,你吹笛子耍蛇,保证来钱来的贼快…?” 青年的话还没说完,却只觉有什么冰凉且滑溜溜的东西爬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全身一僵,一顿一顿的转过头来,与一条青色的蛇对上了视线。 “师…师妹…” 他干笑了两声,“咱…咱不至于吧啊哈哈…” “……” 少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后才开口道: “卖艺…可以,但是你得当蛇爬架。” “!” 青年差点背过气去: “那种事情不要啊!” 第17章 安平镇 安平镇是个不算大的小镇子,名字也普通,若是真的算起来,这全天下被叫做安平的镇子说不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若是在附近几个州府提起安平镇来,却是谁都知道说的就是这儿。 若真只是这样的一个小镇子,自然是不会出名的,但因着它距离江平府城不算远,沿江走船的客商若是过江上岸做生意总要从这路过,借了地利的关系,多年以来这便成了一座颇有名气的乡镇集市,虽比不过江平府这样的府城,但又自有一种与其不同的野趣。 镇子上有家云来客栈,这客栈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只是后来因着往来行人多了,于是客栈掌柜便请了个教书的先生,为客栈改了这么个名字,取个“客似云来”的好彩头,又央了些读书人写了些诗词对联什么的挂在客栈里,也让这客栈有了些名气。 客栈的位置选的不错,自从客栈改了名以来,上门住宿的客人还真就不少,尤其是不少喜欢附庸风雅的人,许是觉着云来二字别有些高雅的趣味,又或是瞧着里边的诗词觉得提升了自己的品味,品味提升了多少不知道,但总之是让这客栈掌柜赚的盆满钵满。 今日临近傍晚时,这云来客栈里又来了两位客人,走在前面,背着个包袱的是个清秀的少年,身边跟着个戴着顶帷帽的少女,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楚面目,但只看隐约的轮廓,那也是个极漂亮的姑娘。 “掌柜的,开间上房。” 那少年摸出一块银子掂了掂份量,放在柜台上道。 “好嘞。” 掌柜一边应着声,一边捏着毛笔在眼前的账本上记着账,只在接过银子的时候又瞧了二人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 那戴着帷帽的少女腰间佩着一把很漂亮的剑,不过这没什么好意外的,先不说最近这些事日他见的带着兵器的江湖客就着实不少,这年头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会在腰间挂上一把好看的剑来做样子,一点也不少见。 至于一男一女在外却住一间屋子这种事,虽然不太成体统,不过既然人家乐意,他也管不着。 “这是钥匙,二位拿好,二楼甲字三号房。” 他将钥匙递给两人,又道: “本店提供早晚两餐,午间就餐出门走不远就是饭馆。” “清辞,你看这次怎样!” 白舒将背后的包裹随手往榻上一扔,得意道: “那客栈掌柜这次便没认出罢?” “嗯。” 顾清辞摘下帷帽,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白舒—— 她这次精心的给自己做了一番变装,换成旁人来,此时冷眼瞧去还当真看不出她的女子身份,估计只当她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罢了。 “阿舒这次扮的确实像了,只是…” 顾清辞摆弄着手中的帷帽,有些好奇道,“你教我戴这个,真的有必要么?” “当然有啊。” 白舒习惯性的用袖子掸了掸桌面——虽然客栈里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其实并没有什么灰尘——随后拉开了左边的凳子坐下道: “你之前与那什么捣药神君交过手的,你不是听那临江仙东家说了么,那人会缩骨功,形貌不定,但你这白发实在显眼,戴顶帽子遮一遮正好。” “元来如此么。” 顾清辞点点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 “那如阿舒所言,我干脆将头发染上一染,想来更方便罢?” “啊…那还是算了罢…” 白舒连连摆手道,“我觉得你白头发好看的很,还是不用染了罢。” 她又想了想,继续道: “或者说,你就当做路上挡一挡灰土什么的也好嘛。” 她又瞟了一眼顾清辞的脸,心说这样一张脸若是粘上了灰土,或是因为和自己在外边结果受了风霜磋磨失了光彩,自己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只是她觉得这话说出口实在是别扭,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思来想去,干脆轻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 “清辞,我瞧着这安平镇上与那江平府城很是不同,反正我们也不着急,不如我们想想明天在什么地方逛逛罢。” “噗。” 她这副急于把话题扯开的样子顾清辞已见过多次,但不管看了几回还是觉得她实在是可爱的紧,于是她掩着嘴轻笑了起来,戳了戳白舒的脸道: “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变装,折腾了半个时辰。” “唔!” 白舒顿时鼓起了脸,“清辞你又在取笑我了!” 她看起来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其实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没有没有。” 顾清辞只是抿着嘴笑,“我只是觉得阿舒说不定在易容变装这一道上大有前途,将来若是哪天不想做飞贼了,找个戏班也能做台柱子罢?” “还是算了罢,我哪会唱戏啊。” 要是说起听戏来,白舒倒是还有点兴趣,只是有些有些太长的戏折子她也懒得听,唱戏那就更不会了,比起这个来,她倒是更乐意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 就像是她虽不喜欢读书,但却喜欢看那些话本子一样。 而且若是教她去记那戏折子上的戏文的话,她也一定是记不住的,八成是看上几眼就给丢到一边去了。 “哪个戏班子若是找了我,怕是要散台子的罢。” “哪能呢。” 顾清辞却轻声的笑起来,她和白舒一块儿结伴走了这么长时间,哪能不知道白舒其实是极聪明的,可她生性自由,不愿意被那些规矩拘着,她感兴趣的东西要不了多久就能学会,可若是她觉得无趣,便懒怠得很,看也懒得看上一眼。 自己倒是与她说过几次,可她性格如此,每次教她要刻苦些,她却总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又全都丢到脑后去了。 不过总归自己是要和她结伴走的,也没什么要紧。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凌香把她带成这个性格的,但仔细想想,白舒的言行举止间都很有些她的影子,养成如此性格也是难怪。 “阿舒,” 她想了想,开口说道,“与我讲讲你之前的事儿罢。” “之前的事儿么…嗯…我想想教我从哪说起好呢?” 白舒捏了捏下巴,开始组织起语言来,她不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不过所幸只是讲讲自己过去的事用不上什么技巧,顾清辞也不在意这个,只是她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这些,免不了要整理一下思绪。 “我没见过爹娘,周围的街坊看我可怜会给我口饭吃,从小差不多算是吃百家饭的,后来我是被师父捡回去的…也不能说是捡罢,按照我师父的说法,大约是瞧见我,觉得和她有缘分,就带着了。” 人在长大一些之后,小时候的记忆往往会变成零七碎八的片段,很多事情也许还能记得个大概,但若是教她去回忆起当时具体是怎么样,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却没办法回忆起这件事完整的面目来,白舒也觉得自己说的磕磕绊绊,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继续道: “其实很多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当初在遇到师父之前,也就是个小偷小摸的小贼,和一帮小乞丐之类的人住在一块儿,但我记得当初师父只用了一句话,我就跟着她走了,她和我说,跟着她走,以后一天三顿饭管饱。” 说到这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来摸了摸鼻尖,对顾清辞道: “清辞你可别笑话我没出息,只不过挨饿的滋味儿是真的不好受,所以当时我想也没想就和师父走了,师父她对我很好,把她的本事都教给了我,带着我走南闯北的见了不少世面,后来有一天她突然给我传了封信,说她和人打了打了个赌,教我去凌阳山取件宝贝,后来…你也知道了。” 顾清辞愣了一下,听着白舒讲她过去的事,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她想元来白舒小的时候吃过那么多苦,可她平时总是那副开开心心的样子,教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想到这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酸,看着白舒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想抱抱她的冲动。 她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女孩伸出手抱住了白舒,轻声道,“阿舒,我…” 她想说我哪会笑话你呢,你从前吃了那些苦难道是你的错么? 她知道白舒需要的绝不是怜悯同情或者是什么感慨,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辞?” 白舒被她突然一抱弄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不还是每天过的好好的么?总想着那些事多没意思嘛。” 她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洒脱自在的样子,从前吃过的苦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可她被顾清辞抱着,鼻端尽是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反倒让她觉得有点不自在,脸上有点微微发烫。 “那个…清辞。” 她动了动身子,示意顾清辞放开她,随后笑吟吟的望着她道: “清辞,我都说过我的了,那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了?” 第18章 夜话 “说说我的事么?” 顾清辞一怔,似是没想到白舒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她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道: “只是…我过去的事,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哎——你就讲讲嘛。” 两人虽然已经结伴同行了不少时间,可在今日之前却从未互相问过彼此之前的事情,如今碰上了这样的一个机会,白舒自然不愿意放过,于是她伸手拉了拉顾清辞的衣袖道: “我都把我以前的事说给你听了,你便也讲讲你的嘛。” “这…好罢。” 顾清辞想了想,才开口道: “不是我不愿意与你讲,只是我有很长的一段记忆是空白的,一星半点的东西也记不得,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是住在凌阳山上的,山上平时几乎从来没有人来,我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剑,其他的时间就是看看那些书。”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跳跃的烛火上,显得有些空茫,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说给你听,只是便是说了,你怕是也会只觉得挺无趣的罢?” 那倒确实是挺无趣的。 白舒如此想到,至少若是教她去过那样的生活她是决计受不了的,只是她确实没想到顾清辞在山上的生活竟然真的便是这般,那座小院子里就只有她和她的师父两个人,每天除了学剑和看书之外,周围能看见的就只有竹林和偶尔飞过的鸟雀,这么些年竟然只用短短的几句话便说得完。 这样想的话,也难怪她会这般轻易地便跟着自己跑出来。 顾清辞看着白舒,片刻后微微垂下了目光—— 她其实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白舒,就像是她在山上的生活其实没有白舒想象的那么无趣,就像她的师父其实有点坏心眼,是个很喜欢与人逗趣的人,就像白凌香有时也会上山来,她的师父会和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只是这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或是说,她觉得由她说出来并不合适,于是便隐去了这部分的内容。 当然,即使是加上这些,对白舒来说,这样的生活也还是太无趣了些。 毕竟绝大多数时候在山上还是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对白舒这样闲不住的性格来说,教她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她八成是受不了的。 “这么一想的话,那你就更该在外面好好走走了嘛!” 白舒突然开口道: “你从前除了学剑就是看书的,现在既然出来了,不更应该多走走看看,好好补一补以前的亏空么?” “你啊,哪有这么算的。” 顾清辞忍不住失笑道,“这种事情哪有什么亏不亏空的说法呢?” “怎么没有!” 白舒却拿起桌上的剪子,一边剪去了蜡烛上的烛花,一边很是正经的开口道,“人这一辈子才多长时间嘛,到处走走看看还不一定够呢,你之前那些年哪也没去,可不是亏空了吗!” “你就是歪理多。” 顾清辞又去戳她的脸,一边笑道,“你有想这些的时间,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练功,每次教给你几招,可是从来不见你练习,没几天就又都忘了。” “因为太麻烦了嘛——” 白舒嘀嘀咕咕道,“又记这个又记那个的,那么多东西谁记得过来嘛,到时候真的和人动手,不还是什么好使用什么,我一想要记那么多东西,头都大了。” “不过清辞,我其实早就想问了,你这样好的武功是怎么学来的啊?” 这个问题她老早就想问了,顾清辞与她相同年纪,可武功却比她高出那么多,实在是由不得她不好奇。 “怎么学来的么…” 顾清辞眨眨眼睛,开了个玩笑道,“因为我很聪明。” “哎呀,我觉得我也很聪明嘛,可我也没你那么厉害么。” 白舒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催促道,“快点儿说嘛。” “那也许就是我很用功?” 顾清辞回忆起她跟着师父学武的日子,开口说道: “师父她最开始其实什么都没有教给我,只是教我在书房里看剑谱,要把书房里的那些剑谱全都记下来,然后自己对着剑谱练习,师父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检查我的进度,教我把剑谱上的招式使给她看,我光是看那些剑谱和练习那些招式就花了一年半的时间。” “你师父她竟然没有从心法开始教起么?”白舒好奇道。 这倒是件有些奇怪的事儿了,师父指导弟子习武大多是打熬气血和传授心法同时进行的,像是顾清辞所说这般直接教弟子去看剑谱的倒是少见的很。 “我也不清楚,只是师父说我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差点丢了命,所以忘了很多东西,经脉还没有好全,不适合直接开始学习内功心法,可我自己其实什么也不记得。” 顾清辞摇摇头,继续说道: “也许是我之前忘了很多东西的原因,我记起东西来非常快,其他人要看半个月的剑谱我只要看一遍便能记下来,而且对我来说,看那些剑谱也不算什么无趣的事,直到我把书房里所有的剑谱都记了下来,师父才开始教我内功心法。” “后来我师父说要给我取个名字,于是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顾清辞,只是师父她明明姓林,我是被她养大的,却并没有跟她的姓而是姓顾,许是师父她认识我的爹娘罢,可是我忘了很多东西,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阿舒,” 她看向白舒道: “我们都是被自己的师父养大的,都是自己的师父给取的名字,这样想的话,其实我们也是很相像的罢?” 我倒宁愿咱们两个不要相像才好。 白舒这么想到。 她本来是对顾清辞的家里充满好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像她这样的人呢,可是现在她只宁愿自己没有这些多余的好奇心。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决定把这个话题扯开,总之不要再提这些教人不开心的事才好。 于是她站起身来道: “说了这么久我都有点饿了,清辞,到客栈之前我看见有一家卖栗子糕的地方,咱们去瞧瞧罢,怎么样?” …… 夜已经很深了,可白舒却并没睡着。 对她来说这是个挺少见的情况,往常总是她先入睡的,可今天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清辞,清~辞~” 她低声细语的唤道,“你~睡~着~了~吗?” “……” 她并没有听到回应,耳边传来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于是她翻了个身,面向着躺在自己身侧的顾清辞。 白发女孩闭着眼睛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她睡的很熟,呼吸均匀而悠长,对白舒翻身的动作半点反应也没有。 于是白舒用一只手支起脑袋,静静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女孩。 顾清辞与她睡觉的姿势是完全不同的,白舒总喜欢侧着身子,她睡觉的时候很不稳当,经常会来回翻身,有的时候还会从一边的顾清辞那边抢被子把她吵醒。顾清辞却不然,她常常平躺着睡觉,睡的时候是什么样醒来还是,一整个晚上下来,她的姿势都不会有半点变化。 此时白舒望着顾清辞的脸,才突然想起今天之前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 若非今日提及,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就只知道顾清辞的近况,现在想来她当真是个神秘的姑娘,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出身,又是和谁学的武功,为什么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住在那座空落落的小院子里,她一概都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顾清辞是那青阳剑阁的掌剑子。 可这事儿也许还有许多人也都知道,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而在今天之前,顾清辞同样也不曾向她询问过什么过去的事情,就像她为什么会跟着白凌香,又为什么会当个飞贼,她什么也不曾问过。 也真亏得她们两个竟能这么一路同行过来,但是她们两人之间似乎又有一种别样的默契——又或是说别样的信任,两人都不曾问询过彼此的过去,却又心知肚明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和她一起走就是了。 她原以为今天问过之后自己能对顾清辞多些了解,可她得到的似乎只有更多的谜团。 顾清辞说她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因此忘了很多东西,可她究竟是怎么受的伤,又是怎么遇到了她的师父,她的出身是在什么地方,她的爹娘又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在白舒的脑子里来回转着圈,可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想顾清辞是不是也很想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呢,可是白发姑娘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教白舒也弄不明白她的想法。 她就这么望着熟睡中的顾清辞,一根根的数着她的睫毛,直到困意上涌,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19章 奸商?奸商! 事实证明,晚上睡觉之前不应该想太多东西,否则很容易睡不好觉。 白舒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却突然望着一边走起神来。 她是习武之人,身体自然要较常人要好上许多,便是一夜不睡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她本是飞贼,常常夜半行事,便是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昨夜虽然很晚才睡,可她此时也并不觉得怎样困倦,只是今早不知为何,她竟频频走神。 “阿舒。” 顾清辞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有些担忧道: “你今天早上总是走神,是哪里不舒服么?” “啊,没,没有!” 白舒猛地回过神来,三口两口的将手中的包子吞进肚里,又端起粥碗猛喝了一大口,把自己的嘴巴塞的鼓鼓囊囊,只是她喝的太急,差点把自己呛住,“我可能是昨晚没太睡好罢啊哈哈…” “阿舒你真的没事么?” 顾清辞看着白舒,见她似乎又有些走神的样子,于是开口道: “我见你总是走神,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一会儿吃完了早饭,你回去再睡一会儿罢。” “那就不用了罢…” 白舒晃了晃脑袋,“不是说好了么,今日要和你出去逛逛的。” “逛逛这种事情不管什么时候做都可以啦。” 顾清辞却是摇了摇头,做下了决定道,“吃完了早饭,阿舒你就回去再睡一会儿罢,况且只是四处走走的话,我自己也可以的罢?” “你自己?” 白舒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怀疑,“可是清辞你真的没问题么?上次在江平府的时候…” 她对顾清辞是不怎么放心的,毕竟上次在江平府城里她只是一眼没看到,这姑娘就不见人影了,如果放她自己出去的话,白舒很担心她一高兴就跑丢了。 “上次是因为人太多了嘛。” 提起上次的事情,顾清辞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没走出多远就看不见你了么。” “况且就这么一个小镇子,我还能逛到哪去呢?” 她拍了一下白舒的手背道: “况且,我总不至于连我们住的是哪家客栈都记不住罢?” 白舒想了想也是,和江平府那样的城里不一样,安平镇只是个住了不大的小镇子,便是真的想要走丢,恐怕也得费点工夫才成,况且就像是顾清辞说的那样,她总不至于连自己住在哪家客栈都记不得罢? 而且…自己今天总是走神,也不太适合出门的样子。 只是她还是不放心,有些犹豫道: “要不然我们都回去再睡一会儿…” 不过她也知道顾清辞几乎是从不睡回笼觉的,因此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道,“那好罢,我回去稍微睡一会儿…你可别到处乱跑啊。” …… 顾清辞手中拿着一支糖人,步履轻快的走过热闹的集市街。 若是论起繁华,安平镇里的集市街自然无法与江平府那样的府城相比,可是这里又有不少别的有趣东西。 小孩子们一边叽叽喳喳笑闹着,一边你追我赶的穿过集市,手里拿着糖人或是什么小点心,江平府里的街上做生意的大多是外地往来的行商,而安平镇的集市街上做生意的除了行商之外,还有许多本地商贩在做生意,卖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女孩的目光在集市街上转了一圈,随即眼前一亮。 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大圈的人,似乎正在看着什么东西,人群里还时不时的传出一阵鼓掌和叫好的声音。 那应该就是所谓打把势卖艺的了罢? 顾清辞只听白舒讲过,说很多江湖客或者是那些不太出名的戏班子里的人新到了一个地方,身上没有路费了或是准备要演出想先打响名气,大都会用这样的路子,尤其是戏班子,若是演的好了,不但能赚一笔打赏钱,连带着名气也就打出去了。 至于那些成名的戏班子是不需要这个的,他们要去哪演出,当地的人早早的就等着他们来了,根本不需要靠这样的手段宣传。 只是虽然听白舒讲过,但顾清辞还是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卖艺,于是一时间起了好奇心,也朝着人群里钻了进去,准备瞧个究竟。 她刚一挤进人群,就听见了一阵吆喝—— “来来来各位都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 正在大声吆喝着的是个穿着一身深紫色衣服的青年,在他身前的地上摆着不少瓶瓶罐罐和各式各样的摆件挂饰,在他的身边不远处站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身穿一身紫色衣裙,衣服手腕和头上都戴着闪闪发亮的银饰。 二人在身前的地上铺开了一张大毯子,上面摆着不少做工精细的首饰。 只是众人的目光却并没在看地上的那些首饰,而是落在那个正在吆喝的青年身上。 因为他的两条手臂上正分别缠着一白一青两条蛇,此刻那名娇小的少女正在吹着一支长笛,随着她的笛声,那两条蛇沿着青年的手臂来回爬动,时不时高高地扬起上半身,一边嘶嘶地吐着信子,一边随着笛声不断的扭动着身躯,仿佛正在跳一场独特的舞蹈。 每当那两条蛇又做出了什么高难度的动作,人群中就又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连带着地上盛放银钱的小筐里都多了不少打赏钱。 趁着众人都在围观的机会,青年开始大力推销地上的小物件。 “瞧一瞧看一看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都是由南疆特产的香料填成的香包啊,用了我们南□□有的技法绣出来的花纹,带在身上驱蚊防虫提神醒脑,还有清热解毒美容养颜的功效啊!” “还有这些首饰挂件,都是以苗□□特的手法打造出来的物件,在中原可是罕有的好东西,买上几件回去不管是戴在身上摆在家里还是拿去送人都倍儿有面子,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您说是不是?” 顾清辞虽然从书上看到过不少南疆风土人情,只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来自南疆的人,一时间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摆在地摊上的各种物件来。 只是围观过来的人大多只是瞧见这里有人在围着才来瞧瞧热闹的,虽然愿意在看耍蛇的时候扔下些打赏钱,但是却不怎么愿意为了地上那些首饰掏钱。 毕竟那青年之前报价的时候他们也听见了,来自南疆的首饰摆件虽然少见,但是对他们来说却也不是非买不可的东西,因此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就各自散了。 那青年推销过一圈,见没什么人来买东西,但也并不懊丧,只是他转过一圈回来看见顾清辞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是眼前一亮道: “这位姑娘,来看看我们南疆产的首饰挂件怎么样?我敢保证你在中原轻易也找不到一样的!” 他一边给顾清辞介绍着地上的首饰,一边回过头来招呼正在吹笛的少女道: “师妹你快过来帮个忙,看看哪些东西比较适合这位姑娘,帮她戴上看看!” 那娇小少女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笛音微微一变,那两条蛇便顺着青年的身体爬到了地上,绕着她的腿爬了上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她的袖中不见了踪影。 顾清辞有些好奇那少女以笛声驱使蛇类的技巧,正待再多看一会儿,青年已经拿着几件首饰和挂件放到了她的眼前道: “来姑娘,你瞧瞧这个!” 他指着其中的几支发簪和配套的挂件道: “这都是以南疆的独门手法打制的首饰,保管你在整个中原都找不到和这些一样的,怎么样,姑娘要不要买几件回去?” “嗯…” 说实话,比起那些首饰,顾清辞倒是更好奇那少女驱蛇的技巧,青年留意到了她目光的方向,随后朝着那少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拿起笛子又轻轻的吹出了几个音符,于是那条白蛇便从她的袖中探出头来,甚至还颇为亲昵的以蛇吻碰了碰顾清辞的指尖。 “哟,我还是第一次见小白这么亲人啊。” 青年一脸惊叹道,“看来姑娘你和小白有缘得很啊,那这几件首饰我给你打个折怎么样,一共收你二百两银子,姑娘就算是自己不戴也可以拿来当礼物不是?” 顾清辞认真的想了想把这些首饰给白舒戴上的样子,随即从袖中摸出了钱袋,掏出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青年: “那就把这几件包起来罢。” “好嘞姑娘您稍等啊!” …… 目送着顾清辞提着小纸袋子远去,那手持着笛子的少女才看向了青年道: “师兄?” 青年将银票揣进怀里,认真的思考了片刻,随后随后从包裹里抽出了一张画像看了一眼,又摇了摇头,将那幅画像重新卷了起来,放回了包裹里。 “这世上相像的人毕竟很多,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再看看罢。” 一段时间后,云来客栈内—— “清辞,” 白舒看着眼前的首饰,以及正跃跃欲试打算给自己戴上的顾清辞,只觉得眼前发花,“你说这些东西花了二百两银子?!” “嗯。” 顾清辞点了点头,“阿舒不戴上看看么?” “不是看不看的事…” 白舒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一口气损失了二百两银子,让她感觉心痛的不能呼吸: “清辞你被骗了啊!那家伙绝对是个奸商!” “?” 顾清辞看着白舒,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第20章 夜袭 “可恶的奸商…” 白舒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着,虽然这钱是上一次两人从临江仙拿的,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她的钱,可是一下就被人坑了二百两,眼睁睁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溜走,还是教她心疼的直滴血。 但若是教她去责怪顾清辞是不可能的,虽然银子确实是从她手里花出去的不假,可白舒知道这姑娘对钱这东西是一点概念也没,二十两也好,二百两也罢,在她眼里都只是个数字而已——她敢打赌顾清辞在掏钱的时候连眼都没眨一下。 她能知道那些银票都是多少钱白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让她理解这究竟是多少钱,能买多少东西,白舒对此根本没抱任何希望。 得亏青阳剑阁家大业大,这姑娘显然又地位超然,至少其他弟子按月拿的份例银子和她绝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要不然这姑娘连自己养活自己估计都成问题。 其实往好处了想,顾清辞买回的那几样小东西还是挺漂亮的。 只是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一想到那奸商几样小东西就敢要二百两银子,白舒就觉得一阵恼火,她愤愤地挥了挥拳头,像是要给某个“奸商”一拳一样: “可别教我逮着了,否则我一定教他好看!” “阿舒,” 顾清辞见她满脸愤愤然的模样,拉了拉她的手道,“别生气了嘛,总是生气对练功没好处的。” “哼,那奸商可恶的很!” 白舒哼了一声,“如果下次碰到他的话,我一定得好好揍他一顿才成!” 顾清辞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那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她对钱向来没什么概念——总不能指望她一个在这次下山之前就从来没用过钱的人对这方面有所理解——因此觉得买到的东西只要合自己的心意就行了,并不在乎花了多少钱,可白舒不一样,她自幼在市井间摸爬滚打着长大,没少尝过缺钱和挨饿的滋味儿,因此对自己手里的钱很是看重,此时自然恼火得很,恨不得将那奸商按在地上打一顿出气。 只是她也知道想抓住那奸商大约是不可能的,所以也不过是嘀咕几句出一口心里的郁气罢了。 念叨完了那奸商的事情,她抬头瞧了一眼天色,又从怀里摸出地图看了一眼,随后朝顾清辞道: “清辞,咱们俩今天可能又得在外边过夜了。” “嗯,好啊。” 顾清辞只是点点头道,“那我们赶紧寻个避风的地方准备生火罢。” 两人从山上下来这一路上没少在外边过夜——毕竟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客栈之类的地方投宿的,于是在外边过夜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尤其是白舒更是早就习惯了在野外露宿,这事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她一开始还对让顾清辞陪她一起露宿有点不好意思 但她没过多久就发现,这姑娘适应的比当初的她还快。 显而易见,在外露宿这件事对顾清辞来说显然也在好玩儿的事这一分类里。 而且…与在客栈住宿不同,两人裹着一件披风在篝火边靠在一起睡觉,似乎让白舒感受到了彼此间一种别样的亲近——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得首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才行。 她四处张望了片刻,随即眼前一亮。 从两人的位置看去,前面不算太远的地方,赫然有座破庙。 …… 吱呀一声,白舒推开了木门。 锈蚀的门轴显然已经多年无人上过油,随着门板的转动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细碎的尘土从门板上抖落,呛得白舒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这儿灰可够大的…” 推开了木门,她朝里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说这是一座破庙,但也不过是因为这座庙里早已没了僧人居住,但房屋本身还算完好,墙也没塌屋顶也没漏,除了地上因为长久无人打扫积着一层尘土以外,看起来还都不错,想来这里被废弃的时间不算太长。 不过相比于去分辨这里被废弃了多久,白舒更满意于这间佛堂。 除了灰大了点之外就没什么缺点了,只要简单收拾收拾,从外边弄点柴火回来拢一堆火,就能在这稳稳当当的住上一夜。 “好!” 她满意道,“今天晚上我们就住这了!” “嗯,” 顾清辞点了点头,随即朝白舒道,“阿舒,你先避开些罢。” 白舒会意地退出了佛堂,顺便往门的侧边躲了躲。 随后,她便瞧见顾清辞长袖一挥,被真气卷起的狂风灌入屋内,卷起满屋的灰尘,随后撞开了窗户呼啸而出,片刻之后,佛堂屋里的地面上就已经看不到多少灰尘了。 没过多久,木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的声音就在佛堂中响了起来,虽然已经久无人居,但柴房里还有不少木柴,趁着顾清辞在佛堂里安顿两人包裹的时间,白舒从柴房里弄了些木柴回来拢起了一堆火,这间佛堂里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她望了一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从包裹里拿出了几个被油纸包着的烧饼放在火堆边热着,随后伸了个懒腰: “今天晚上就在这休息罢,明日我们再继续…嗯?” 她话说了一半,却突然皱起了眉头,侧着耳朵听了片刻,小声开口道: “清辞你听,外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嗯。” 顾清辞也微微侧过头望向门外,轻轻点了点头。 不一会的工夫,之前本来只有隐约的声音又大了些,白舒也听清了那是什么声音—— 在夜色之中,除了夜风掠过树梢时的飒飒响声之外,还夹杂着一阵由远及近的犬吠声。 虽说是犬吠,但又与寻常犬吠之声大不相同,呜呜咽咽的仿佛哭泣一般,夹杂在夜风之中,听的人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后背爬了上来。 片刻之后,那呜呜咽咽的犬吠声便已经在院墙之外响起,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教人分不清楚那声音究竟是从何而来。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便从院门口响了起来。 白舒瞟了一眼门外,一柄短刀已经无声无息的滑入了她的掌心,随后看向了顾清辞。 白发姑娘只是站起身来,伸手推开了佛堂的门,随后望向院门道: “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的,不如现身出来一见罢。” 话音落地的同时,院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但出现在两人视线中的却并不是人,而是一只金丝猿猴骑在一只巨犬身上。 那只巨犬比寻常犬类大了一圈有余,此刻正朝二人呲着满嘴森森獠牙,那只金丝猿猴却稳稳当当的骑在它的后背上,竟然还朝着两人做了个作揖的动作,随即如同变戏法般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两个桃子,递到了两人面前。 “灵猴献果,神犬迎客,你们十二星君果然喜欢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那日在临江仙听闻之前与顾清辞交手的是十二星君中的捣药神君之后,白舒便对碰上十二星君中的其他人有了心理准备,于是此时大声对着夜色中道: “只是既然都已经来了,却只敢教两只畜牲出来见人么?” “之前听闻捣药在两个小女娃手里栽了跟头,如今看来倒确实有几分胆量。” 一声阴恻恻的笑声从夜色中响起,随之从夜色中走出的却是四个人影,“只是圣教之物岂是你们想拿便拿的?你们若是此刻交出藏宝图,我们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 “是么?” 顾清辞只是平静地看向几人道,“若是不交呢?” “哈——你这便是承认拿了圣教的东西,小姑娘家家的,拿了别人的东西非但不肯归还,竟还如此理直气壮,不害臊么?” 其中领头一人穿着一身金闪闪的袍子,即使是在夜间也格外的醒目,此刻他又阴恻恻道: “你若是不肯归还,便不要怪我们自己来取了!” “全是废话!” 白舒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对这四人更是大声道: “谁不知道你那狗屁圣教已经跑到西域三十年了,只怕这图一开始也不在你们手上罢!怕不是你们自己无能早就丢了地图罢?之前那个捣药神君一连毒杀了十几个人,却没拿到这张图,于是换了你们来,嘴里说的好听,不还是要动手抢夺么?你们四个人大晚上来这里装神弄鬼,就是光明正大么?” “小女娃倒是伶牙俐齿!” 那金袍人两手之上寒光一闪,赫然是一对金属打造的利爪,他打了个呼哨,一指二人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动手!” 第21章 缠斗 喝出一声动手,那金袍人身形一闪,手中一双利爪直取顾清辞的面门。 利爪还未置眼前,汹涌的内力便已扑面而至,这金袍人虽然看起来身形瘦削,但却也赫然是一名宗师境界的高手,在他动手的同时,另外三名黑衣人也顺势抽出了寒光闪烁的长刀从两侧包夹而至。 两道刀光一左一右的夹向了顾清辞的身侧,第三刀则是掠向了她的下盘,分明是三人,可动起手来却如同浑然一体般默契无二。 顾清辞神色不变,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便向后退了出去,避过了三人围攻的同时,双手猛然向上一震,衣袖与金袍人手中利爪相交,竟将那双利爪震了开来。 她在地上连踩了几步卸去力道,随后一伸手拦住白舒道,低声道: “一个宗师,两个一品和一个半步宗师,阿舒,你要小心些。” 其实严格来讲是没有所谓半步宗师这一说的,任督二脉未通,如何称得上宗师呢,只是那些武功到了一品,又已经摸到了打通任督二脉的途径,只差些时间便能突破的人被称作是半步宗师,正如到了宗师圆满,已然窥得先天关门径,却又未能破关的人也被称为半步先天是一样的。 白舒看着第一轮交手后便暂时没了动作的几人,暗自咂了咂嘴。 她知道顾清辞其实并没有吃什么亏,只是突然想到巡守司得到的消息似乎也并不总是准确的。 就比方说十二星君不只有十二个人,今日夜间前来的是十二星君中的献果神君和迎客神君,可这分明便是四个人。 但想想其实也难怪,十二星君行事一向隐秘,江湖中少有人得见其庐山真面目,宗师之下的江湖客碰上他们大多在劫难逃,便是宗师境界的高手也未必讨得到好处,至于先天之上的那些人…宗师于他们而言虽如土鸡瓦狗,只是十二星君踪迹难寻,他们总不能一年到头的专门去抓这些人。 也实在是怪不得巡守司的消息有所偏差。 “好好好,没想到你这小女娃如此年纪便有宗师境界,捣药这跟头栽的也不算冤枉!” 一击不中,金袍人竟点了点头,似是赞赏般的开了口。 但紧接着,他的语气便又阴沉了下来道: “可你真觉得便能以一敌四么?” 他说的不错,虽然迎客神君三人并非宗师,可他们三人练过一套分进合击的武功,行动之间仿佛一人,便是寻常宗师高手也不愿直摄其锋。 “能或不能,阁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顾清辞只是淡淡的说道: “那日那个捣药神君也是放过狠话的,只是功夫也并没好到哪去。” “你!” 金袍人脸上的表情动了动,生出一抹怒色来—— 捣药神君虽是宗师境界,但却更擅长医药用毒,若是真的论起功夫来其实不算出众,此时金袍人被顾清辞拿来和捣药神君做了对比,虽然十二星君皆以兄弟相称,但他还是感到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只是这种怒火刚一升起,便被他自己又掐灭了。 “好,说得出这种话,你想来是自信得很了。” 他冷冷的看着站在对面的白发少女,阴森森道: “只是不知道,和你一块儿的那个女娃,功夫是不是和你一样好。” 话音落地的同时,四人的身影再次动了。 但这次他们却分成了两拨,一名黑衣人手持钢刀与金袍人一前一后的攻向了顾清辞,另外两人却对视了一眼,朝着白舒扑了过去。 两把钢刀一把挥向她的上身,另一把直取她的下盘,这黑犬三人彼此间异常默契,近乎心意相通,虽然此刻少了一人,但另外两人配合起来也是滴水不漏。 白舒虽然也是一品,但她晋身一品终究时日不多,而且主要是轻功出众,手上功夫难免弱了些,此时被两人围攻,一时左支右绌颇为狼狈,只是她眼珠一转,心下便有了主意,一抖手腕,一颗圆球便被她砸在了地上,借着圆球嘭的一声炸开的烟雾,她脚下一点,一下窜进了那间佛堂里,甚至还朝着两人做了个鬼脸道: “来抓我啊!” “……” 那佛堂最大,但毕竟空间有限,缺少可以辗转腾挪的空间,不管这小姑娘有什么打算,今日她既然自己进了这佛堂,那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两名黑衣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一点头,手持着钢刀也追了进去。 只是他们俩追了进来也正中白舒的下怀。 若是在外边与他们二人缠斗,虽然空间不小,自己轻功施展开来他们俩绝不要想抓到自己,可是对那两人来说也方便他们发挥互相配合的本事,可进了这佛堂,自己可以窜上房梁借着房柱躲闪,可他们二人却绝不敢挥刀乱砍的—— 这佛堂本就早已无人修缮,万一砍断了柱子,屋顶塌了下来,大伙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二人手中的钢刀都是长兵器,一旦空间有限便很难施展的开,反倒是自己短刀匕首占了不少便宜。 她在一根梁柱上连踩了两下,翻身上了房梁,居高临下的朝着二人吐了吐舌头: “你们俩,来抓小爷我啊?” “找死!” 其中一名黑衣人低喝一声,朝着她猛地一扬手,数点寒芒一闪,六支小箭从他的掌中飞射而出,朝着白舒的四肢和胸腹要害直射而去。 白舒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所以特意窜上了房梁,她只是绕着梁柱一转身形,那六支小箭便射了个空,深深地刺入了房梁之中,激起了一大片灰尘。 只是两名黑衣人也没指望着靠几枚暗器便能得手,趁着白舒侧身躲闪暗器的空档,两人各自跃起,在墙壁上一踏借力,也跃上了房梁,一左一右的朝着白舒包夹了过去。 他们二人也知道空间狭小,手中的钢刀并不合用,干脆将其丢在地上一,一人一掌拍向白舒的后背,另一人则变掌为爪抓向了她的肩头。 两人皆是武道一品,此时一身真气凝于指掌之间,这两下若是真的打在实处,白舒就算是有九条命的山猫成了精,也非交代在这不可。 可他们二人还是有些低估了白舒。 她虽然武功并不算多强,可一身轻功却当真一流,当日在凌阳山上与顾清辞比试时,固然有白发少女并未出全力的原因,可白舒借着掩护躲藏游斗的本事,便是顾清辞想抓住她也得费些力气才成。 她只一矮身便从两人之间的空档中钻了出去,抬腿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人的腰侧,一转身又对着另一人的腹间重重地顶了一肘。 两人本打算一击建功,没防备她竟然如此灵活,各自吃了个亏,竟被她从房梁上打落了下去,虽然各自有内力真气护体,可被白舒这两下分别打在了人体的薄弱之处,还是教他们二人脸色发青。 当下两人再不敢大意,各自从腰间抽出短刀,再次跃上房梁朝着白舒攻去。 佛堂之内打的热闹,佛堂之外三人也正在缠斗之中。 金袍人仗着手中一双利爪连攻顾清辞的胸口面门,那黑袍人手中钢刀则是神出鬼没,总是挑在顾清辞闪躲或格挡金袍人招式的空隙里偷袭她的下盘,两人虽然一人是“猴”,一人是“狗”,配合起来竟也是环环相扣,教人挪不出半分空闲来。 也难怪江湖中人大多对这十二星君如此忌惮。 只是两人看似占尽上风,心中却实在是苦不堪言—— 那白发姑娘看似被他们二人逼的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那白发少女的步法极为诡异,两人每每觉得已经教她无处可躲的时候,她却偏偏又以险之又险的姿态一一躲过,除了她间或格挡自己招式的时候,他们两人平白费了不少气力,却连她的衣角也摸不到。 而与她对拆的那几招更是让金袍人暗暗心惊。 他原以为那白发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便纵使是有宗师境界,却也不会强到哪去,捣药在她手里吃了亏也不过是因为他本身武功并不出众,可是交起手来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哪怕她手中没拿兵器与自己交手,先前他手上的利爪被她从侧面一拍,竟被震得差点脱了手。 可这实在是不应该,她便是哪个名门大派教出来的弟子,也不该有这般的身手,她实在是太过年轻了。 他又望了一眼顾清辞的满头白发,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个人来。 她莫不是… 若真的是的话,她小小年纪便有此武功,也就不是件太稀奇的的事了。 可若真是如此… 他心里转着念头,禁不住一个晃神。 可半步宗师和宗师之间终究差别不小,两人原本配合无间,他这一晃神的工夫,顾清辞却抓到了空档,单手从侧面贴上了那黑衣人的刀身,随即踏前半步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将他向后打退出去了十几步才站稳身形,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金猿!” 那黑衣人晃了几下,才扶着刀站稳了,朝他叫道: “她武功奇怪的很!莫要在犹豫了!” “…好!” 金猿只是片刻之后就下了决心,一闪身拉开了与顾清辞之间的距离,退到了黑衣人身侧道: “那你来助我!” 第22章 西江月 “好!” 听得金猿下定了决心,黑衣人也一点头,随即站到了他的身后,手掌在他的背上一按,将自己一身内力尽数传了过去: “速战速决,拖的久了恐生事端!” “我自是知晓!” 猛然一股内力传入体内与自身内力相合,金猿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随即抬起了手,以双手利爪指向了顾清辞。 瞧见两人如此行事,顾清辞自然也清楚这是二人要合力来对付自己了,甚至相较于之前的两人夹攻,接下来的这一击威力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知晓不能任由对方使出这一招,她虽然没什么行走江湖的经验,但长居于凌阳山上的时候却读过许多武学招式和内功心法,知道越是看起来稀奇古怪的武功路数越是要小心提防,于是当即内息凝聚就要抢先断了他们的招数。 只是金猿二人的动作显然比她更快,只在她之前稍一迟疑的时间里,那金猿便已大喝一声,朝她直冲了过来: “喝啊!” 不过瞬息之间,一对寒光闪烁的利爪便已到了身前,顾清辞仓促之下一抖衣袖,一道青光便从袖中一挥而出,当的一声挡住了那双利爪。 两股内力互相激荡之下,金猿只是微微一晃退了两步便站稳了身形,顾清辞却在内力激荡下一连向后飞退,脚下踩过的地面尽数向着周围炸开一圈蛛网般的裂纹,一连在地上踏出了十几步才卸去了二者相交的力道。 见刚刚交手之下顾清辞的内力似乎并没有那般出众,黑衣人忍不住松了口气,对金猿道: “现在看来,这小女娃的内力也不过如此么?” “不,不对。” 金猿却沉下了神色,神色有些凝重。 自己与黑犬刚刚的那一记合力虽然将她击退了出去,看起来已经占了极大的上风,可他却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那白发少女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二人的合力一击受到什么影响,而且… 他低下头来,只见自己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着,刚刚那一几交手竟令他的手臂都感觉到一阵发麻。 顾清辞正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笛,片刻之后,一声细小的,咔嚓的声音从那支玉笛上响了起来,这玉笛终究承受不住三人交手时内力的激荡碎成了一地碎片,只在她的手中留下了短短的一截。 她并不心疼那支碎掉的玉笛,只是稍微有些意外。 之前与捣药神君交手的时候,那支玉笛也不是没有被她作为武器用来对敌,二人交手时的互相对了数招,内力相激也没把它怎样,可如今仅仅是受了这一击,这笛子便已经碎了,看来这十二星君的武功也确实高低不齐。 她随手丢下了手中仅剩的一小截笛子,随后平静道: “元来十二星君中还是有高手的么?二位,继续罢?” “你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金猿终于被这白发少女不加掩饰的蔑视激怒了,“你…” “轰隆——!” 他正要接着说什么,却被一声巨响给截断了话头,三人几乎同时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佛堂的屋顶上此时已经被炸出了一个烟尘滚滚的大洞,甚至连整座佛堂都随之一晃,滚滚烟尘从门窗和那个破洞中涌出,让这间佛堂看起来摇摇欲坠。 “阿舒!” 顾清辞见那烟尘之中半晌不见有人出来,叫了白舒一声也不见回应,心下着急,便要直接冲进去,但紧接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形便抱着个包裹从里边冲了出来,手一扬将另一只手中的长条形物件朝着顾清辞扔了过来: “清辞我没事咳咳咳…呛死小爷了咳咳咳…” “好你个小丫头暗算老子咳咳咳!” 白舒刚刚冲出来,另外两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人影也跟着冲了出来,一边咒骂着一边提刀便朝着白舒砍了过来: “老子今天非…” 只是他的狠话还没放完,心忧着白舒的顾清辞就已经闪身冲了过来,一伸手接过了白舒丢来的物件,另一只手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一捏他的脉门教他拿不住了手中的武器,顺势将他直接抡了起来扔到了另一人的身上,将他也砸翻在地。 “阿舒,你没事罢?” 将那两人放倒在地,顾清辞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抓住了白舒的肩膀,先沿着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急切道: “没受伤罢?” “没,没有!” 白舒抹了把脸,但是脸上本身就沾了不少灰土,她这一抹一下便成了一只花脸猫,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突然叫道: “清辞小心!” 其实不必她开口,顾清辞也察觉到了从身后袭来的劲风,白发姑娘拧腰转身,用手中的长条布包架住了金猿手上的利爪,布包几乎在瞬间便被两人激荡的内力撕成了碎片,将里面的物件露了出来。 那是把含在鞘中的长剑,哪怕尚未出鞘,剑身上竟也含着一层清光。 金猿眼神一厉,随即手指一弯,勾动了那双利爪上的机关。 只听一声轻响,四支小镖从利爪间的小孔中激射而出,笔直射向顾清辞的胸口,另一只手中的四支则是射向了白舒。。 顾清辞之前见那二人对白舒穷追不舍,心急之下更是不曾留手,两名黑衣人被她砸在一处,俱是被砸的骨断筋折重伤不起,金猿和黑犬几人本就是冲着抢夺地图而来,况且十二星君本就是江湖强盗,又怎会在乎人命,此时杀心骤起,于是毫不犹豫的激发了一双利爪中的暗器。 眼前的白发少女距自己不过咫尺之遥,这暗器她已是避无可避,至于另一个小女娃,区区一个武道一品,想避开自己的暗器更是绝无可能,他已不想去思考这白发少女是何身份,只打算先杀了她再做计较。 顾清辞瞳孔一缩,她正一手持剑架住金猿的利爪,另一手在胸前猛地向上一抬,已裹着真气的衣袖强行震开了四支小镖,顺势拔剑而出的同时抽身疾退,随着拔剑而卷起的剑气将几乎射中白舒面门的四支暗器也尽数荡开。 “!” 直到面前的暗器被击飞,甚至连自己都被顾清辞带着向后退出老远,白舒才从刚刚生死一线的窒息感中挣脱了出来,顿时流了一头的冷汗,差点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在刚刚那一刻,她是真的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顾清辞一手持着剑,挡在她的身前侧过头来低声道: “阿舒,你还好么?” “还…哈啊…还好…” 白舒喘了两口粗气,才缓过神来,看向顾清辞手中的剑。 就像是她之前推测的一样,那是把十分细长的剑,只是之前一直封在鞘中未曾见到真面目,如今顾清辞拔剑出鞘,白舒才见到了这把剑的真容。 那把剑泛着淡淡的青蓝色光芒,一眼望去教她恍惚间竟以为这是一把玉剑,可它分明又是金属打造的,看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但这把剑的剑身此刻正微微颤动着,在顾清辞的内力下泛着一层淡青色的微光,隐约能瞧见一层青色气流沿着剑身流窜,让她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不,不是感觉。 白舒低头看去,只见地上,甚至连地砖缝里生出的杂草上,此时竟都挂上了一层寒霜。 还只是剑上散出的剑意便已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剑当真是一把神兵。 金猿也被这剑上散发的剑意激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知那白发姑娘也已然动了杀心,知晓接下来的事情黑犬三人定是招架不住,于是低声喝到: “你带上他们两个快走!” “好。” 剩余的一名黑衣人也知道这不是废话的时候,一手一个拎起自己两个兄弟,运起轻功,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清辞也没管他,只是手指缓缓地自上而下扫过剑身,长剑在她的指尖轻抚下缓缓安静下来,流窜于剑身上的青色气流随之收敛凝于剑身之内,整把剑在她的手中泛着一层清光,仿佛是她将一束月光握在了手中一般。 白发少女一身剑意随着她将内力附于手中长剑节节攀升,凛冽的寒意几乎教佛堂外的整片空地都附上了一层冰霜,白舒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得不向后挪了几步离顾清辞稍微远了些。 此时,金猿也终于认出了那剑的来历,忍不住失声叫道: “西江月?!你果真是她的…” 第23章 黄雀在后 “西江月?!你果真是她的…” 金猿此时已认出了那把剑的来历,失声道: “想不到剑阁的掌剑子也会出现在此地,他说的果真不错,剑阁也在觊觎我圣教当初留在中原的藏宝…” 他瞪着一双眼睛怒道: “如此看来当初几大派围攻大光明寺也不过是觊觎我教内秘宝,只是你们想要拿到,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金猿说到此处已是怒极,一身功力提到十成已是内力尽出附着在双手及双爪之上,竟激荡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鼓荡的内力甚至在身周形成了一圈气旋,将地上的尘土碎石和西江月剑意结出的寒霜一扫而空。 但顾清辞并不答话,只是自顾自的流转着内力,一身内力正沿着她的手源源不断地流入手中长剑,已然将西江月的剑身染上了一层幽幽的蓝光,周围的寒意越发凝重,她持剑在手,一身剑意已然攀至顶点。 金猿不敢再继续拖延了,从他见到西江月起便已猜到了眼前白发少女的身份,他识得西江月的名头,纵然此剑已经多年无主一直被存放在剑阁,可此剑上自带的剑意便已然不容小觑,此时在那位白发少女的手中,若是遭此一击,势必如同直面两个这样的高手。 更何况她不过十六七岁便有如此武功,若再假以时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此女绝不可留! 一念及此,他一身真气凝于双爪,便要直取顾清辞的胸前。 可两人之间却是顾清辞抢先动了,层层剑气缠于剑身之上,随她的身形一闪而动,竟是瞬息之间便已至面前,直直的点向金猿的胸口,金猿双手一抬,以一双利爪硬生生的架住了剑尖,同时身形向后急退,只要他避过这一剑之威,待到剑势用尽,他便可挥爪直击,轻取这少女的性命。 可两人一进一退之间,却是他那双由精钢打造的利爪先撑不住了,西江月的剑锋与其相持不过数息之间便断了那双利爪,随即向前直进,像是刺穿一张白纸一般刺穿了他凝于身前的内力,剑尖当即没入了他的胸口。 当胸遭此一击,金猿一口真气顿时泄了大半,再也无法维持自己一身内力,西江月的剑身没了阻碍更是一路向前,当即穿胸而过。 金猿受此一击顿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剑气入体已经将他伤处周遭的经脉尽数搅断,便是没有这剑气,他受此重创再加上被剑意所伤,殒命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工夫。 “你,你竟真是…” 他知道自己已是活不成了,只是自己本就也是冲着杀人夺图而来,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可他仍想做最后一搏,仅剩的真气被他聚于右掌,猛击向顾清辞的胸腹之间,但白发少女只是脚尖轻点地面向后跳开,顺势抽出了长剑。 金猿一击落空,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头栽在地上没了生息,顾清辞微微侧身避过喷出的鲜血,垂眸看了一眼他倒在地上的尸体,随后轻轻一抖手中的西江月,以剑气荡净了剑身,才缓缓地收剑入鞘。 “清…清辞!” 见金猿已经倒地毙命,白舒才连跳了几步到了顾清辞的身边,她功力尚浅,在两人交手的时候被西江月上散出的寒气给冻的够呛,现在还有些哆哆嗦嗦,但她现在也顾不得周围尚未散去的寒意,只顾着担忧起顾清辞来。 她并不觉得顾清辞杀了金猿有什么不对的,行走江湖杀人终究是难免的事情,便是你不想杀别人,可也总会有人想办法来杀你,今日这金猿与黑犬不就是抱着杀人夺图的心思来的么? 只是这毕竟是顾清辞第一次动手杀人,白舒也不是未曾动手取过别人性命,可她第一次杀人后也被吓得不轻,一连好多天没有睡好,她现在实在是很担心顾清辞。 “你…啊…阿嚏!” 她之前便被那剑上的寒意冻的不轻,如今顾清辞刚刚收剑,身边的寒气更是只重不轻,白舒被冻的脸色发白,一个喷嚏打的浑身乱颤,顾清辞见状伸手一探她的脉搏,直接丢下了手中剑将她抱进怀里,贴身用内力为她取暖。 一股内力沿着两人身体相贴的地方注入体内,白舒顿时好受了不少,朝着手心又呼了两口热气道: “清辞,你…你没事儿罢?” “嗯?” 顾清辞一愣,见她犹犹豫豫的望着金猿倒在地上的尸体,于是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 “他想杀了你和我,所以我就杀了他,无非是各凭本事罢了,能有什么事?” “可…” 白舒还是不太放心,可是见她说的轻描淡写,似乎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于是又道: “只是今天晚上出了这件事,那黑犬又跑了,难保不会把十二星君里的其他人引过来,这里现在也不安全了,我们也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快些走罢。” “嗯。” 顾清辞点了点头,放开了白舒,瞧着她去佛堂里找寻两人的包裹,她低下头用剑鞘将金猿的尸体翻了个面,观察起他胸前的剑伤来。 金猿被西江月当胸穿过,心脉早已被入体的剑气所断,而西江月的剑意还残留在后者胸前的伤口上,连之前喷涌而出的鲜血都被冻成了冰碴。 她默然片刻,随后轻轻地摸了摸手中的剑。 对于杀了金猿她确实没有什么想法,是对方先动了杀心,最后会死在自己手中也无非是技不如人,但瞧着地上的那具尸体,还是教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清辞,你在看什么呢?” 白舒已经从佛堂里拿回了两人的包裹,只是之前放在火边热着的烧饼在之前缠斗的时候给打烂了,已经没办法吃了,教她有点可惜,她探头瞧了一眼,见顾清辞还在看那具尸体,于是晃晃脑袋,蹲下身从他的腰间解下了一个布袋子,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道: “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清辞我们赶紧动身罢。” …… 黑犬正一手一个提着他的两个兄弟在黑暗中狂奔,一连跑出数里远才停了下来。 被他提着那两人也的确毅力惊人,忍着身上被砸的护骨断筋折的剧痛,愣是一声不吭,直到停了下来,才惨白着脸色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药来,一咬牙将自己的断骨接了回去,颤抖着手给自己上药。 今天真是栽了个大跟头,但是也怨不得别人,金猿和自己三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两个小姑娘,现在恐怕连金猿自己都已经折了进去。 若是换成金猿在这里大概会觉得没什么,无非是之前与人交锋技不如人罢了,可黑犬却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几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若是输给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也没什么,可是今日却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发少女,一想起这件事来就教他恨得咬牙切齿。 “那小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 即使不论她那副堪称惊人的美貌,单说她的年纪和武功,就不该是籍籍无名之辈,更何况她那一头白发实在是太过显眼,但凡她曾经在江湖上闯出过些许名头,自己也绝不该不知道。 可他心里虽然愤恨,却知道以她武功之高,自己几人是绝不是对手的,只能先回去见了其他人再做计较。 他又看了一眼另外两人,他们此时正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等他们再调息一会儿压下伤势,他们就… “呵,十二星君,本事没有多大,名头却是不小么。” 他突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什么人?!” 他猛地站起身来,同时便已经拔刀在手,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树梢之上正站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月光,只能瞧出那是个女子,以及她的一头白发。 “装神弄鬼!” 他低喝一声向前挥出一刀,只是刚有动作,便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随后自己右臂一凉,那条握着刀的手臂竟已被斩落在地。 他闷哼了一声,左手在右臂断口处连点了几处穴道,朝着那人影高声道: “不知阁下何人!为何在此处堵截我等!” “我是何人?” 那白发女子轻笑了一声,随后朝前踏出了一步,整个人却已经到了他眼前不远的地方,她轻轻地叩了叩腰间佩剑,轻声笑道: “你不是想知道她是何来历么?我来教你看看,你还觉得不满意么?” “你…你是先天!” 黑犬悚然一惊,随即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惊声道: “你是‘惊鸿剑’!难怪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武功,她竟是你的…” “嗯哼。”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女子却似乎已经没了耐心,于是他只见寒光一闪,随即便是一片黑暗。 “……” 白发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随即摇了摇头,朝前迈出了一步,整个人便已不见了踪影。 第24章 说剑名 一个小小的茶水摊上,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 “我说,你们几个听说了没有,” 其中一人左右环顾了一圈,随后从桌上的碟子里捏起了几粒花生米,见那几人都看向了自己,才满脸高深莫测的道: “十二星君里的献果神君和迎客神君死了。” “真的假的?” 周围几人都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但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 “十二星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高低也是成名了这么些年的高手,就连巡守司都没把他们怎么样,你不会是拿着假消息消遣我们罢?” “什么话,我是那种说话没谱儿的人吗?” 最先说话的那个茶客显然不乐意了,他拍了一下桌子对几人道,“巡守司的消息还能有假?我可告诉你们,迎客和献果确实死了,尸体是被巡守司的人盖着白布抬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被什么人给杀了…” “真的死了?”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喃喃道: “那十二星君为祸江湖多年,如今虽然不知是被谁所杀,总归是为江湖除去一大祸害…只是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本事,难不成是有先天高手出手…” “小声点,不要命了!” 另一人的手在桌下猛地一拉他道,“那十二星君是什么人,你也敢这么说话,万一被人听了去,到时候只怕有杀身之祸!” “是是是…” 那人也自觉失言,于是端起茶碗道,“话说,那藏宝图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消息么?” “那图么…” 最开始说话那人也喝了口茶,道: “具体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被个武功极高的白发少女拿去了,她身边还跟着个小飞贼,但是这消息也不知道真假…” “……” 相距不远的另一张桌边,一名黑发少女正坐在那里,面前摆着茶碗和碟子,可她却一口也没碰,只是不动声色地听着几人说话,半晌后,她放在身侧的右手微微用力,捏住了腰间的佩剑: “白发…是她么?” “你说说你,总苦着张脸做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是个看起来不过舞勺之年的紫衣少年,一头黑发却并未束起,而是向下直垂到腰际,他一伸手捏起两颗花生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 “咱们不是去巡守司看过伤口么?金猿和黑犬是被两人所杀,前者死于穿胸一剑,从剑伤上残留的剑意看是西江月留下的,至于那黑犬三人是死在一剑之下,动手杀人的是惊鸿剑林潇雨,你信不过巡守司的人,还信不过我么?” “师兄的判断,我自然是信的。” 少女抓着佩剑的手微微松了些,轻声开口道,“我只是没想过她竟然也会下山而已,而且还会和一个飞贼走在一处。” “而且,我也很好奇那个飞贼究竟是什么人。” “嗯?” 少年往嘴里扔着花生米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玩味起来: “这么关心她,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罢?嗨呀那你早说啊,咱们直接去剑阁提亲不就得了,你们俩门当户对的不是正好?” “?” 少女露出了一副你在说些什么鬼东西的表情,随后摇头道,“我只想与她再比一次,这次我不会再输给她。” “这…你这毫无道理的胜负心是从何而来啊?” 紫衣少年上下打量了少女一圈,最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哦,我懂了,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她了但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用这种理由去接近自己的心上人罢?那不是我说你,身为江湖儿女你还是太拘束了,那些寻常礼教与我们何干啊,既然看上了就去大胆的说啊,我们又不是什么老顽固不是…” “结账。” 少女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在桌上丢下了几枚铜钱转身就走,一眨眼的时间就走出了老远,“师兄你慢慢喝茶,我先走了。” “诶诶诶怎么还生气了呢?” 紫衣少年一下跳了起来,连跑带跳的追了上去: “别急着走啊你等我一会儿!”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走远了。 …… “清辞,” 白舒一边听着不远处座位上的几人说话,一边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顾清辞道: “我们这下摊上麻烦了。” 明明她们与金猿和黑犬交手的地方是个荒郊野岭,可明教的藏宝图落在她们手里的消息却像是长了腿一样的传开了,哪怕并不是准确消息,可这几天里两人却也已经碰上过好几次袭击了。 虽然找上门来的人都不是什么高手,充其量是小打小闹的程度,可还是教人觉得不胜其烦,如果是金猿和黑犬那样的还好,可总不能把所有来找麻烦的全杀了罢? “真是的…”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用来易容的道具,这些东西贴在脸上教她觉得难受极了,“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嘛,那天就不该把那个什么黑狗放跑了的,但是他们不是也死了么,那消息又是从哪传出来的?” “不知道。” 顾清辞微微侧过头来看向白舒,她的面容被遮盖在帷帽之下,不过如今外出的女子也有许多带着帷帽,因此并不显眼,“阿舒觉得很麻烦么?” “当然麻烦啊,你数数我们这几天都碰上几波来找麻烦的人了。” 白舒端起茶碗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干净,屈起手指敲着桌面道: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顾清辞轻轻地点头,拿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碗水,说实话这几天里时不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教她也厌烦得很,可这世上的事终究不能只靠杀来解决,如今消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去,可她们两人也没什么办法。 “走罢,在下面听他们说话也是添堵。” 白舒三口两口喝完了碗里的水,拉了拉顾清辞的衣袖道: “我们还是回房休息去罢,免得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被人瞧出什么来。” “嗯。” 顾清辞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只是在上楼的时候,她回头朝下看了一眼—— 刚刚她突然觉得似乎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但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楼下却并没什么异状。 “清辞?是有什么不对的么?” 白舒注意到她脚步一顿,低声问道。 “没有。” 顾清辞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大约是我感觉错了罢。” 两人一进房间,白舒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将脸上那些东西全都摘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道,“舒服了舒服了,这东西贴着难受死我了。” 摘掉了脸上的零碎又洗了把脸,她凑到了顾清辞的旁边道: “清辞,那天那金猿说的,你拿的那剑是西江月么?” “嗯?” 顾清辞似乎是没料到她有这一问,侧过头道,“怎么了?” “就是好奇啦,” 白舒吐了吐舌头道,“那天你和那个金猿动手的时候,地上都结了一层冰,是和那西江月有关系么?” “可以这么说罢。” 顾清辞伸手取过剑横放在腿上,将剑身从鞘中抽出了半截,泛着青蓝色幽光的剑身刚刚出鞘,室内便已平白多出了一股寒意,让白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顾清辞马上便又合剑入鞘,那寒意只持续了片刻便散去了。 “传闻铸造西江月的材料是一块取自昆仑雪山上的天外云铁,因其本身埋于雪山千年之久,因此本身也变得阴寒无比,纵使是在铸剑炉中反复熔炼,以百炼之法铸成了剑,也未能消去其上的寒意,若使用者以内力激发,其剑意甚至能使周围滴水成冰,但若是内力不济却要强行使用此剑,却会反被剑意所伤,甚至全身血脉凝结成冰而死。” “数百年前铸剑师赵全声得了那块天外云铁,在西江之畔开炉铸剑,此剑铸成恰是夜晚,天上层云密布不见星月,但此剑出炉之时便有剑气冲霄,竟冲的云开雾散月笼西江,故此得名叫做西江月。” “但此剑毕竟阴寒之气太盛,想要去除几乎全无可能,赵全声后来又以铸剑时剩余的云铁为原料,饶是如此也是用尽了手段才去除了云铁上的寒气,为这剑做了一个剑鞘,才使其寒气不至于外泄伤人。” “元来是这样么…” 白舒对她的说法倒也并不是太意外,所谓名剑有灵,可真到了那个地步便已不再是人在选剑,而是剑在选人,未能得了剑的认可而强行使用而被剑意所伤的蠢蛋向来不少,可天底下用剑的人还是对一把名剑趋之若鹜。 她突然想到顾清辞的身上似乎总是冰冰凉凉的,便是晚上两人躺在一块儿睡觉时,她身上的衣物也总是带着一股寒气,莫不是也是因为受了这剑的影响么? 她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了便开口问道: “那清辞你拿着这剑,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妨碍罢?” “不会。” 顾清辞摇摇头,将剑靠着床边放好道,“我也说不清楚,大约是我体质的缘故罢,这剑对我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你内力尚浅,还是少碰它比较好。” “我没事碰它做什么。” 白舒往床上一倒,摊开手脚打了个滚道: “睡觉睡觉,明天还有路要走呢。” 第25章 擒贼,但擒了熟人 夜半时分,顾清辞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 她听见窗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但在她起身之前,躺在她身边的白舒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白舒,见她朝着自己挤了挤眼睛,于是放下心来,重新合上了眼睛开始装睡。 片刻之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外面打开了窗户,小心翼翼的翻了进来。 两人身上都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面巾和头罩,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翻窗落地的同时,他们先是朝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没人醒来,才开始在房间中搜索起来。 “大哥,那图真在她们手里?” 身形稍矮的那人一边提起两人放在桌上的包裹,顺带着还朝着床榻上又看了一眼,咂了咂嘴道,“啧…这白头发小姑娘还真漂亮…哎哟!” 另一个黑衣人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低声道: “把你那点心思给我收起来,记住了,咱们俩是义贼,不是淫贼知不知道!赶紧拿了东西就走!”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我就是顺嘴一提,顺嘴一提嘛…” 提着包裹那人掂了掂手中包袱的份量,又看向了挂在床头那把剑,有些意动道: “那剑…” “想也别想,那不是我们该碰的东西。” 先前那人喝止道,“那剑不是凡物,那个白发小姑娘既然随身带着,想必是出身不凡,别给自己找麻烦,看看有没有漏下什么,赶紧拿了东西走人,不要节外生枝!” “是是是…” “哟,二位可真够忙的,找什么呐,要不要我帮你们找找?” “好啊好啊…呃?” 两人正忙在头上,冷不防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也就顺着话头接了下去,等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一愣之下扭头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你们俩这是哪来的贼,竟然偷到小爷我头上来了?” 白舒双手抱着胸口瞧着他们俩,神色冷了下来。 “快走!” 夜里行窃被人发现,两人顿时心头一紧,转头就准备窜出窗口跑路,只是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幽幽的碧色眸子。 片刻之后,房间里便传出了两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阿舒,” 顾清辞甩了甩衣袖,瞥了一眼地上那两个被打晕过去的小贼,“这两个人,要交给巡守司么?” 这两人武功实在是平平无奇,只不过夜间行事的本事倒还不算太差,若是换成别人说不定今夜便真教他们得了手把包袱给偷去了,只是这二人行事时还颇有分寸,于是她也只是一人一掌打晕了过去而已。 “不用不用。” 白舒摆摆手,“送巡守司也就是蹲进去关个十天半月的,而且比起这个,” 她蹲下身来,一伸手扯掉了两人的面巾: “我倒是想看看哪来的小贼竟然都偷到我头上来了…怎么是他们俩?” “怎么,是阿舒认识的人么?” 见白舒扯下两人的面巾后便皱起了眉头,顾清辞有些好奇道。 “何止是认识啊。” 白舒撇了撇嘴,被顾清辞一掌一个拍翻在地上的人她何止是简单的认识,只是这两人怎么也跑到这边来了,他俩已经闲成这样了? 她思来想去没搞明白,索性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凉水,顺着两人头顶就浇了下去: “你们俩,醒醒!” “!!!” 被迎头浇了一脑袋凉水,两人全身激灵了一下醒了过来,一看之前那个一人一巴掌就放倒了他俩的白发姑娘手里正拿着那把剑,哪怕还没出鞘,也吓得他们俩亡魂大冒,当即讨扰道: “女侠饶命!我们兄弟俩也就是干点小偷小摸的事儿,没干过伤天害理的勾当啊!” 白舒在一边瞧着这俩人,是一阵又好气又好笑,但眼见着他俩确实被吓得不轻,于是朝着顾清辞道: “清辞,你也别吓唬他俩了。” 她朝着两人一人踹了一脚,骂道,“我还说是什么人偷到我头上来了,没想到是你们俩啊?” “白…白爷!” 这两人一见白舒,顿时精神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扑到了她眼前,就差抱着她的大腿了,“早知道是白爷您我们俩说什么也不敢偷到您头上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们兄弟俩一般见识…” “得得得你们俩站起来好好说话…” 白舒被这俩人这副模样弄得心头一阵恶寒,一脸嫌弃的摆手把他俩赶到了墙边,才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顾清辞道: “清辞,那个…给你介绍一下哈,这兄弟俩人,高的那个人称‘妙手空空儿’,平日里我也只叫他空空儿就是了,矮一点的那个外号叫做‘土行孙’,很是不着调,不过惯是有色心没色胆,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只是土行孙你可听好了,” 她指了指顾清辞道,“若是教我再听到你对清辞说出什么没道理的话来,我一定对你不客气,记住么?” “记住了记住了…” 见他唯唯诺诺的应下了,白舒才又继续道: “你听他的外号也知道,这两个人若是行起窃来一定是土里来土里去的,虽然本事不错,但是我师父总是瞧他们两个不顺眼,觉得给贼们丢了脸,没事便将他们抓去术业兼修,于是一来二去的便熟识了,说罢,你们两个不是还在我师父手底下么,怎么这么闲了?” “不敢不敢…只是摘星手她老人家最近似乎有事出去,我们兄弟二人才得了点空闲,” 说到白舒的师父,这两人顿时打了个哆嗦,顾清辞微微一怔,随即抿着嘴笑了起来,瞧着他俩这副样子,想来是被白凌香“教育”的不轻,那二人抖了抖身子,又继续道: “这不是听说了魔教藏宝的事情嘛,白爷你也知道我们兄弟二人被摘星手她老人家教育的不轻,一直没时间做什么生意,手头现在也紧巴巴的,这不是琢磨着从里边弄点钱财出来么,我们要是知道藏宝图是在白爷你手里,打死我们俩我们也不敢来偷您的东西啊。” “嗯…?” 白舒思考了片刻,朝着两人道: “那你们知道这藏宝图的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么?” “即使是白爷你这么问了,我们兄弟二人也是不知道啊,说起这消息…” 空空儿和土行孙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一脸苦相,两人在那想了半天,最后空空儿却突然一拍脑袋道: “要是说消息,之前我和土行孙路过江平府的时候,听人说过这消息是从巡守司的人那里的。” “巡守司?” 听到这个名字白舒却是一怔。 在江平府的时候她跟着顾清辞见过那里的巡守司掌事,那人分明对顾清辞恭敬得很,但如今却是巡守司里走漏了消息? 她望向顾清辞,心想江平府那边的巡守司里不都是你们剑阁的人么,怎么还把你这个掌剑子的消息给漏出去了? “没那么简单的。” 顾清辞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并非巡守司里所有人都是剑阁弟子,从外面招募的江湖客,或是朝廷里的武者也有不少,如果是从那里走漏了消息也称不上奇怪。” “是么…” 白舒想了想,觉得也是,又对空空儿和土行孙道: “那你们两个…算了。” 她摇了摇头,从包袱里抽出了那张藏宝图,对二人道: “我记得你们俩记性不差,给你们一柱香的工夫把路线图记下来,只是现在在找这魔教藏宝的人确实不少,还有十二星君那样的高手也在其中,你们两个自己小心些罢。” “算了算了…” 两人连连摆手,“我们兄弟二人学艺不精,就不跟着掺和了,我们听说最近有个什么地方也要举行个什么赏宝大会,我们打算去那看看能不能开张,至于藏宝这事,白爷您和这位女侠也小心着些罢。” 他们二人走到了窗边,像是想起什么的又对白舒道: “白爷您也对摘星手她老人家说说,我们兄弟二人毕竟不是飞贼,纵使被她再怎么抓去术业兼修也是没什么长进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个翻身跃出了窗外,一眨眼的时间便不见了。 “这两个没出息的货色…” 白舒笑骂了一句,转身过来却瞧见顾清辞正望着窗外,有些好奇道,“清辞?” “啊…没什么…” 顾清辞轻轻摇了摇头,想起那两个人在白舒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又是忍不住的轻笑起来。 “?” 白舒不明所以的晃了晃脑袋,可是见顾清辞笑的开心,她挠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26章 来客 “清辞…” 白舒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晃掉那只正在自己的头上作怪的手,“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这个…” “诶…是吗?” 正时不时的从路边摘下一朵花来插在白舒发间的顾清辞歪着脑袋打量了她片刻,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手里的一朵花插在了白舒的鬓角,拍了拍手道: “可是阿舒戴上明明很好看么?” “可是我的脑袋都已经快变成花篮子啦。” 白舒晃了晃自己满头的花,叹了口气道: “清辞你饶了我罢,按照清辞你这个插法,要是周围有个蜂窝,不得把我蛰成猪头不可?” “嗯…” 顾清辞一只手的食指抵在唇边,又瞧了瞧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花,对白舒道,“那,再来最后一朵?” “还…还是算了罢!” 白舒顶着一脑袋的花撒腿就跑,顾清辞抿着嘴一笑,脚尖轻点地面便追了上去,两人笑闹着追出了老远才停下脚步,之前插在白舒发间的花已经掉了一路都是。 两人之前其实已经走了十来里的路,距离地图上标出的下一个地方已经不远了,白舒先前倒也考虑过买两匹马来代步,只是她们二人走的多是山路,骑着马反倒更不方便,于是便先搁置了下来。 “呼…” 白舒举起手来在自己的脸边上扇了扇,现在正是艳阳当头,哪怕是修习了内功心法可以不惧寒暑,可她还是觉得有些热了,于是她左右看了看,又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即眼前一亮,一指一个方向道: “清辞,那边有水声,大约是小溪之类的,我们去那边歇一会儿罢?” 顾清辞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她们两人本就是来游山玩水的,并不急着赶路,经常是由着心意走走停停,于是点了点头,跟着白舒换了个方向,朝着水声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 那里确实有条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沿着溪流不远处是个不太大的水潭,再往前的地方便隐没在草丛树木之中,瞧不清楚去向了。 “这不就有了么!” 白舒很是满意,顺手把包袱放在岸上,蹲下来捧了把水泼在脸上,随后道: “我们就现在这里避避日头,一会儿再走罢!” “嗯。” 顾清辞轻轻点头,也在溪边坐了下来,顺手拔去了头上挽着头发的发簪,一晃脑袋让自己的满头白发散了下来,白舒擦了把脸,才看见白发少女已经褪去了鞋袜,将双足和小腿泡进了冰凉的溪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 她突然有点挪不开视线。 其实两人同行的时候在客栈投宿,沐浴的时候也是在一处的,只是两人坐在浴桶里的时候她似乎又没有这种感觉了。 女孩儿将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白皙的双足和小腿在溪水中轻轻地晃荡着,在粼粼的水波下看不太清楚,但她的肌肤上却似乎又泛着如同白玉般的光泽,教她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视线,可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顾清辞朝她的方向侧了侧头: “阿舒?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就是觉得清辞你真好看啊。” 白舒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的小声道。 “这都多少时日了,你还没看够么?” “不够。”白舒笑嘻嘻的开口道。 “你就贫嘴罢。” 顾清辞伸手拨弄着溪水,朝她笑道,“油嘴滑舌的净想着逗趣儿,小心被人当做了登徒子。” “登徒子可早被人打出去了,没我这般好福气还能偷个清辞这样的美人出来陪着我到处跑。” 这些时日过去,白舒脸皮似乎厚了不少,她挽了挽袖子,又卷起了自己的裤腿,脱掉鞋袜一脚踩进溪水里,对着顾清辞道: “清辞你看好了,我空手抓条鱼给你看!” 说话间一条鱼从她的脚下便游了过去,白舒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静气,随猛地一弯腰—— 抓了个空。 “噗。” 顾清辞轻声的笑了起来,“阿舒,你可仔细着些,别被鱼给抓去了罢?” “什…什么嘛!这是失误,失误!” 自己瞄了半天结果抓了个空,白舒懊恼的晃了晃脑袋,又瞄向了另一条鱼。 这次她倒是没有落空,双手掐着鱼身把它从水里抓了起来,举在面前对顾清辞炫耀道: “清辞你看,我这次抓到了…哎哟!” 她只顾着炫耀手里的鱼,冷不防被鱼尾巴在脑袋上抽了一记,顿时失去了平衡,一仰头扑通一声摔进了水里,一眨眼就不见了。 “阿舒?!” 这溪水不深,可是白舒摔进去却一下没了踪影,顾清辞顿时着急起来,在水里四处搜寻起白舒的踪影来: “阿舒你…” 只是她一没留神,白舒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抓着她的手向后一带,两人顿时在溪水里摔成了一团,激起了两团不大不小的水花来。 半刻钟后,溪边的岸上生起了一堆篝火,两人坐在火边,一边烤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边看着正串在树枝上架着烤的两条鱼。 “你啊。” 顾清辞伸手捏着白舒的耳朵,轻声开口道: “又仗着主意多来逗我玩是不是?” “哪…哪有!” 虽然她只是轻轻捏着自己的耳朵,但白舒还是把脑袋歪向了顾清辞的方向,做出了一副吃痛的表情道,“天气热的很,这样也凉快凉快嘛!” 她一脸苦兮兮的朝着顾清辞讨饶道: “好清辞,你就先放开我罢,要不然一会儿就烤焦啦…” “好罢。” 顾清辞又在她的耳朵上捏了一下,才放过了她,用内力烘干了头发,重新用发簪在脑后挽了起来,却突然想起之前两个人在溪水里摔成一团的滑稽样子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 白舒正在给穿在树枝上的鱼翻面,听见笑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困惑的挠了挠脑袋,又继续开始对付起手上的鱼来。 她将鱼又翻了个面,捏着树枝递给顾清辞道,“清辞你尝尝?” “嗯…” 顾清辞贴着鱼腹咬了一口,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睛,“阿舒,没想到你还有烤鱼的手艺。” “那是!” 白舒已经把自己那条鱼咬了好几口,得意道: “不光是烤鱼,烤鸡烤鸭烤鹅我也都是手到擒来!” “这么说的话,那阿舒岂不是不做飞贼,去做厨子也可以了么?” “那有什么意思啊,一天到晚的围着灶台转。” 白舒撇撇嘴,“我才受不了那样的日子,非得无聊死不可。” 她的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说话有些含糊道: “先吃条烤鱼垫垫肚子,一会儿到了镇上再找个地方吃顿好的!” …… 说是小镇,但是眼前的这个地方被叫做小镇也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这里只能算是一群人在山中找了个地方建了房子住下来而已,不过虽然镇子周围为了防备野兽建起的木制围墙看起来歪七扭八的,房屋建筑也实在称不上美观,至于所谓饭馆和客栈更是秉承着能用就行的样子,但这里毕竟是山路上为数不多能修整的地方,所以倒也是生意兴隆。 白舒挑开了饭馆门口脏兮兮的布帘,一眼就瞧见了里边的唯一一张空桌,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招呼道: “清辞!快点,这呢!” “阿舒你那么急做什么。” 顾清辞在她的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道,“便是坐满了我们多等一会儿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的布帘一挑,又进来了一个人。 走进这家饭馆的是个穿着一身蓝白色调劲装的高挑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一把佩刀挂在她的腰间,微微晃荡着。 站在店门口迎客的小二此时却是面有难色,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说道: “这位客人,您来的不太巧,小店这会儿都坐满了,您看要不您稍等一会儿…” “不必。” 那女子摆摆手道,“我就是路过,吃点东西还要赶路,你看看哪桌还有空位,我拼个桌也行。” “这…” 那小二左右看了一圈,也觉得让这样一个姑娘和一群男人坐在一起不合适,最后指了指白舒和顾清辞的方向道: “那二位姑娘刚来不久,她们要是不介意的话…” 那女子朝两人看了一眼,对小二道 “你只管领我去就是,我来和她们说,总归不会让她们挑你的不是。” “那…好罢。” 那小二点点头,引着她到了二人桌前,开口道,“二位姑娘,现在店里已经坐满了,这位姑娘想和二位拼个桌,不知二位…” “嗯,” 那女子也点头道,“如果两位同意的话,两位的饭钱也由我来付。” “这…” 白舒望了顾清辞一眼,打算征求她的意见,白发少女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女子,随后轻轻摇头道: “饭钱就不必了,若是拼桌的话,前辈请自便罢。” 第27章 寒月刀 “切一斤卤肉,打四两黄酒,再来两个烧饼。” 那女子坐在桌边,也不看菜单,随意点了几样东西挥挥手赶走了小二,随后转向了二人,饶有兴致地开口道: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的很,既不知我身份,也不知我目的,便敢答应与我拼桌?” “前辈说笑了。” 顾清辞只是摇摇头道,“若是前辈真有什么目的,便是晚辈不同意也是无用,若是前辈只为了吃饭,那晚辈何不行个方便,也免得前辈白白等着。” “你倒是想的清楚。” 那女子点点头,却突然神色一变,沉下脸来道: “若我说是为了你们手中那张藏宝图来呢?” “前辈若是想要,那晚辈自当双手奉上,前辈只管拿去便是。” 顾清辞不动声色地抬起一只手按在白舒的手上示意她不要动,随后轻声开口道: “前辈堂堂先天高手,想来不至于成心为难我们两个晚辈罢?” “是么?” 那女子屈指敲了敲桌面,笑道,“你既知道我是先天,不怕我拿走东西之后杀了你们?” “前辈不会。” 顾清辞只是平静道,“前辈是先天高手,想取晚辈性命自然易如反掌,只是前辈杀晚辈容易,不留手尾却难,晚辈若是身死,则晚辈师门必知此事,届时前辈恐怕也不好收场,况且,前辈若是真有杀心,也不必与晚辈说这许多话了罢?” “呵,你这小姑娘倒是聪明。” 女子轻笑了一声,“与你开玩笑的,我拿那张藏宝图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听说十二星君的金猿折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所以好奇过来看看,倒是你,只见了一面便能认出我是先天,那我再问问你,你可知我是谁么?” “世上先天高手不多,前辈佩刀又是女子…” 顾清辞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朝着女子一揖道: “晚辈青阳剑阁顾清辞,见过‘寒月刀’,顾雨遥顾前辈。” “青阳剑阁…元来如此,你便是那个天成剑心的掌剑子罢,难怪年纪轻轻有如此武功和见识。” 顾雨遥的语气中难掩欣赏道: “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就已是宗师圆满,这样看来,想来十年二十年之内,这天下第一剑宗的名头就又要落回剑阁头上了。” “前辈谬赞。” 顾清辞向她行礼道,“晚辈才疏学浅,前辈言重了。” “你谦虚个什么劲儿,那金猿若是听见你这么说话,怕是要气到活过来。” 顾雨遥笑了一声,再看向顾清辞时却见遮着女孩面目的面纱在她朝自己行礼时随着动作掀开了些,将她的面目目暴露了出来,目光顿转错愕。 “南栀…?” 她喃喃道,伸出手想去揭开女孩戴着的帷帽,“你…你怎会在此处…” “前辈?” 顾清辞稍稍向后避开了她的手,有些疑惑道,“您…您没事罢?” “没…没事。” 顾雨遥一下回过神来,看向顾清辞身边那个神色突然警惕了起来的少女,有些歉然地朝着两人笑了一下道: “我有些走神,没吓到你们罢?”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认识姜南栀么?” 像是怕两人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一样,她用指尖沾了些水,在桌面上写下了那个名字。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语气中竟是满含期望。 “姜南栀…” 顾清辞与白舒对视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抱歉前辈,晚辈不曾听说过。” “没什么没什么…” 顾雨遥苦笑着摇头,心道自己大概真是的昏了头,否则怎么会想起向她们问起她的行踪来,她连自己也不肯见,难道这两个小姑娘就会知道她的行踪么? 细细数来,自己与她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面,便是最近的一次,也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再往后自己便没了她的音讯。 可眼前的白发少女在眉眼间与她实在是太过相似,刚刚竟教她一时间晃了神,以为是她坐在自己面前。 况且这女孩今年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那…会是她的女儿么? 可若是她的女儿,这女孩又为何会出身剑阁,为何会不认识她,她又是什么时候… 可若不是,这天下真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生的如此相似么? 她记得剑阁掌剑,那位惊鸿剑林潇雨也是个白发美人。 又或者说,这女孩其实是剑阁那位掌剑的女儿,与她相像只不过是巧合? 可那林潇雨的白发不是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么? 她顷刻间便转过无数念头,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 她是了解姜南栀的,知道她决计不可能为别人生下一个孩子,那眼前这女孩儿与她如此相像,大约便真的只是个巧合了罢。 只是那雪发碧瞳的特征实在是太过明显,又教她一时间无法确定这女孩究竟出身何处。 她想不明白,可又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个白发少女与姜南栀一定有些关系。 “前辈,敢问那位姜…” 见她一直不说话,顾清辞想了一会儿,才又道,“那位姜前辈…” “她么…” 顾雨遥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随后才道,“是我一个…” 她说到这突然卡住了,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 “是我一个朋友,只是…只是我们也有多年没再见过了。” 是我一个朋友。 她这么想到。 可如今自己再提起她的时候,竟然就只能说她是自己的朋友了么? 她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摆了摆手道,“算了,不提这个,你们两个是要接着去寻那什么藏宝么?” “正是,前辈对藏宝也有兴趣么?” “我能有什么兴趣,” 顾雨遥嗤笑了一声,“我又看不上那点东西,另外…你也别前辈前辈的叫了,听着就和我已经有多老了一样,你既然也姓顾,我瞧着你也觉得亲切得很,那便是缘分,你不如干脆就叫我姐姐罢。”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似乎突然来了兴趣,对着眼前的白发少女道: “来,叫声姐姐听听?” “?” 话题跳转的实在是太快,教顾清辞也是一怔,“前辈?” “叫什么前辈,我很老吗?” 顾雨遥绷紧了脸,假作不快道,“我不是说了么,叫声姐姐听听。” “这…好罢…” 顾清辞犹豫了半晌,才小声开口道,“顾姐姐。” “这不就对了么?” 顾雨遥满意的点头,又看向白舒道,“你是白凌香的徒弟,对么?” “是,晚辈白舒,不知道前辈是如何…” “这还不简单,” 顾雨遥笑道,“我先前碰见过你师父一次,听她和我炫耀了半天她的徒弟多有出息,再想想如今传出的这些消息,能对上号的不就只有你了么?” 她又给自己倒了碗酒,朝二人摆摆手道: “至于现在么,你们赶紧吃罢,一会儿到外面去寻个地方,教我看看你的剑学到什么程度了。” 半个时辰后,镇外山间,顾雨遥寻了处林间的空地,随后朝顾清辞道: “你只管以全力向我出剑便是,不用有所保留。” “可是前…顾姐姐,” 顾清辞有些犹豫道,“西江月毕竟是…” “怎么?你还怕伤了我不成?” 顾雨遥弹了弹腰间佩刀道,“你只管全力出剑就是。” “…是。” 白发少女点了点头,随即抽剑出鞘。 西江月的剑身在出鞘的的瞬间便笼上了一层幽幽的蓝光,周遭数十步之内的树木花草尽皆被覆上了一层薄霜,白舒早就远远的跳开,避过了剑身上暴涨的寒意,此时正远远的看着两人。 随后,顾清辞身形一闪,手中长剑便如灵蛇出洞般直直点向顾雨遥的胸前,可她只是微微挑眉,未见她有什么动作,腰间佩刀便被她横在了胸前,轻描淡写地便挡下了西江月的剑尖。 一击不中,顾清辞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微转,手中剑便转而斜着撩向了顾雨遥的腰腹之间。 这还是白舒第一次见顾清辞全力以赴,白发姑娘手中长剑上萦绕着一层蓝色的幽光,一剑更快过一剑,四散的剑气在地上划过,留下一道又一道交错的剑痕。 “不错。” 一连十八剑过后,顾雨遥点了点头,右手握着刀鞘向上一弹刀镡,手中刀出鞘不过半寸,一圈气劲便向外炸开截断了顾清辞的剑势,教她向后连退了十几步才站稳身形。 “你学的竟然不是剑阁的剑诀么…算了,那不重要。” 她平稳的抽出了佩刀,对顾清辞道: “用刀用剑,归根到底都是一样,你刚才用的剑诀,我再用一遍给你看,你记好了就是。” 话音落地的同时,她身形一转,便是一刀挥出。 她虽然是以刀用剑招,却并未有半点滞涩,十八剑全部使完也不过只过了数息工夫。 最后一剑使完,她收刀入鞘,对顾清辞道: “招式之外,真气流转的方式,你可看明白了?” “是。” 顾清辞也跟着收剑入鞘,恭敬地行礼道: “清辞谢过前…” 见顾雨遥又要沉下脸来,她连忙改口道: “清辞谢过顾姐姐指点。” 第28章 季文秋 “清辞,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顾前辈…有点怪怪的?” 白舒双手放在脑后,一边走路一边踢飞了路上的一颗小石子道,“尤其是之前在吃饭的时候…” 她说不出来当时顾雨遥看顾清辞的目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确实教她觉得不太舒服,就好像自己有什么东西差点被人给抢走了一样。 “而且她和那个姜前辈之间的事情,也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阿舒,不要在背后议论前辈们的事情。” 顾清辞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道: “顾前辈不是说那位姜前辈是她的朋友么,她大约只是多年没和那位姜前辈见过了,所以才兴致不高的罢。” “不可能。” 白舒摇头道,“她和那个姜前辈之间绝对不只是很多年不见的朋友那么简单,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也许罢。” 顾清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 “可这终究是顾前辈与姜前辈之间的事情,便是真的有什么内情,前辈不愿意说,我们作为晚辈总不好在背后随便议论的。” “好…好罢…” 说来也怪,白舒平日里最不喜欢被各种各样的规矩拘着,可是自打和顾清辞同行以来,虽然后者也没少拿各种规矩道理来约束她,可她却也半点不觉得生气。 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顾雨遥在饭馆里瞧着顾清辞的目光总是有点儿怪怪的,可她和那个姜前辈若真的只是多年不见的朋友,真的会如此么? 但是顾清辞都已经这么说了,她想了想,便将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不说便是了。” “阿舒,我不是在责怪你。” 顾清辞知道白舒并没有学过多少规矩,况且她一向自在惯了不喜欢繁文缛节,于是又轻声道: “可是顾前辈刚刚指点过我剑术,又指点了你轻功,我们在背后这般议论前辈的事情,岂不是无礼么?” “我知道的嘛…” 白舒哼唧着点了点头,可她心里的疑问却还是挥之不去。 那两个前辈之间的事儿绝不像只是朋友那般简单,可这毕竟是前辈之间的事情,顾雨遥又显然不愿意多讲,在指点过两人后便飘然离去,便是心里再有诸多猜测,也只能自己想想罢了。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顾清辞突然一拉白舒道: “阿舒,你听到了么?” “嗯。” 白舒耳朵微微一动,也点了点头。 虽然声音的来处距离两人还有段不短的距离,但是两人都已经听到了叫骂和打斗的声音。 她想了想,对顾清辞道: “我们去看看。” 声音传来的地方虽在远处,可两人若是沿着脚下的山路接着走的话,一会总是要碰上的,不如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顾清辞也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轻轻跃起,踏着树梢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路疾行而去。 以两人的轻功赶过这段路程不过花了数息的工夫,很快,林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便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正在对峙的是两伙人,其中一拨是一群提刀持剑的江湖客,只是这些人看起来大都有些落魄,另一拨正和他们对峙的人则将一辆拉着蓝色缎子车帘的马车保护在中间,衣着一致武器整齐,一看就是马车主人的护卫。 白舒瞥了一眼那辆马车,忍不住腹诽起来—— 谁走这山路还坐马车啊,虽然山路的宽度完全是够的,可问题是毕竟比不得官道,在这坐马车赶路,先不说快慢的问题,怕是屁股都要给颠的开花了。 两人凭着轻功站在树梢上朝下望着,却见那批江湖客先有了动作。 其中一人指着马车,扯着嗓子叫道: “臭小子还挺能跑,把东西给爷爷交出来,爷爷饶你不死!” “放你娘的狗屁!” 马车的车帘一挑,从里边钻出个一身蓝白衣袍显得富丽堂皇的公子哥来,他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整个人一身读书人的气度,只是他说起话来可就不怎么文雅了,他一抖折扇,指着那些江湖客骂到: “那东西是小爷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买的,想要啊,拿一千八百两银子来,小爷就给你们!” “你才是放屁!” 那江湖客也破口回骂道: “老子要是有他娘的一千八百两,会来抢你的?赶紧他娘的把东西交出来,老子还能放你一命!” “废话少说,想从小爷手里抢东西,门都没有!” 那蓝衣公子一方的护卫虽然只有十二三个人,对面的江湖客却又二十多人,但他却是半点没把自己这边的人数劣势放在眼里,甚至还从车厢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继续骂道: “来啊!信不信小爷我把你天灵盖都拧开,把里边那点东西拿出去喂狗!” “臭小子你找死!” 那江湖客勃然大怒,一招手道: “给老子上,一会儿把他扒光了给我挂树上,老子看看他还能不能神气的起来!” 二十多个江湖客一拥而上,双方顿时打成了一团。 “嚯,这公子哥这么勇猛?” 白舒在树上看的一脸惊叹,“人比对面少还这么放狠话,也不怕…” 她正看的乐呵,定睛一看那公子哥认出了身份,当即傻了眼: “姓季的?他怎么在这?!” “嗯?” 顾清辞偏过头来看向白舒,有些好奇道,“阿舒认识么?” “何止是认识…” 白舒恨不得捂着脸装自己看不见,“这么下去这小子非吃亏不可,不行不行,我得去帮个忙,清辞你…” 她想了想,觉得他毕竟只是自己的朋友,可对顾清辞来说是个陌生人,自己总不能把她扯进来,于是道,“你不用下去,就在这…” “阿舒。” 顾清辞这次却有些责怪道,“难道你要教我看着你下去涉险么?” “啊不是,你想差了,我不是要下去打架。” 白舒连连摆手,指指那公子哥手里拿着的盒子道: “那帮人不是冲着盒子来的么,我下去直接把盒子偷了,凭他们的本事定是追我不上,我绕过一圈甩脱了他们就回来和你会合,清辞你就瞧好吧,我师父教我的本事好用着呢!” 话音落地,她在树梢上轻轻一踏,整个人便朝着不远处打成一团的人群中冲了进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便已经蹿到了那个蓝衣公子旁边,一伸手就从他手里抽走了那个盒子,顺带着还挑衅般的朝着众人晃了晃道: “谢谢啦~” “?!” 正与那些护卫打成一团的江湖客们顿时丢下了手头的目标,一边叫嚷着什么臭小子给老子站住之类的狠话,一边朝着白舒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那蓝衣公子却是一愣,随后挥手示意自己的护卫不要再追,转而开始收拾起狼籍一片的战场来。 白舒的动作极快,只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顾清辞虽然有些担忧,但底下那群人的武功最高不过一品,想追上白舒是绝无可能,于是她也稍稍放了点心—— 白舒的身上还带着传信用的烟火,若是真有什么麻烦,只要她能周旋片刻,自己也绝对来得及赶到的。 想到这,她抱着自己的佩剑站在树梢上开始静静的等待起来。 白舒还没回来,虽然底下那个蓝衣公子是白舒的朋友,可顾清辞也没心思去见他。 “哟,这不是季大少爷嘛。”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白舒的身影就从林间闪了出来,手里还掂着那个盒子,她对着那蓝衣公子挑了挑眉毛,又朝着顾清辞挥手道: “清辞你瞧怎么样?那群蠢货连我的影也摸不着!” “你就贫嘴罢。” 顾清辞轻轻跃了下来,绕着白舒看了一圈确认她没有受伤,才彻底放下心来道: “你甩脱他们了么?” “那当然。” 白舒上下掂了掂那个盒子道,“他们连我的影都抓不到!” “白兄!” 那蓝衣公子一脸的喜出望外,“你怎么也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在你家里好好待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白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看向顾清辞,指了指蓝衣公子道: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家伙是…” “别别别还是我自己来罢!” 那蓝衣公子慌忙打断了白舒的话头,朝着顾清辞一揖道: “在下江东季氏,季文秋,还不知姑娘芳名。” “……” 顾清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后还礼道: “小女子姓顾,顾清辞。” “元来是顾姑娘。” 季文秋又向她行了一礼,随即又转向白舒道,“白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随时可能再回来,我们换个地方再谈罢。” 他朝着马车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请白兄和顾姑娘坐马车罢。” “嗯?” 白舒愣了一下,“那你呢?” “顾姑娘与白兄同行,自然与白兄在一处,至于我…” 季文秋一甩折扇,颇有些自得道: “想必白兄还不知道罢,论起骑术,我也是个中好手!” 第29章 难道是私奔? 饮月轩是槐安城内最出名的酒楼,出名到不止是本地的人,连外地州府的食的食客对这个名字也是耳熟能详。 甚至它的名气已经大到了这酒楼里的有些位置已经被预定到了第二年,即使是这样,仍然有食客愿意花大价钱预约这座酒楼里的席位。 不过今天这座酒楼里最大的那间雅间被人包了下来,客人却只有三位。 “啧啧啧…看看这些摆件,” 白舒打量了一圈房间里的陈设,啧啧道: “我说季大公子,你可真是会享受啊。” 其实从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想说这句话了—— 谁能想到这位季大公子真的就为了舒服在马车里又是放软垫又是准备靠枕的啊,不过毕竟这件事还在她的理解范围内,直到一群人进了城,季文秋一拍脑门说白兄咱们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儿个我做东请你和顾姑娘吃饭罢,然后就来了这家饮月轩。 甚至还直接包下了这家酒楼里最大的雅间。 “那当然了!” 季文秋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挥挥手示意雅间里的侍女们退下,才得意道: “出门在外,当然要抓住能享受的机会好好享受不是?况且我和白兄好久不见了,总不能随便找家酒楼就草草应付罢?” “喏,清辞,给你介绍一下。” 白舒没接她的茬,而是对顾清辞道: “这位季大公子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培养出了这么个非要出去跑江湖的大少爷来,你是不知道,我第一回碰上他的时候,这小子刚被人给劫了…” “诶诶诶白兄,我们可是拜把子的好兄弟啊,你怎么揭我短呢?” 眼见着再不说话自己那点老底就快被白舒给抖搂干净了,季文秋连忙开口打断了白舒的话头,苦着一张脸道: “当初那些丢人的事就不用再拿出来说了罢。” “行行行。” 白舒敷衍的摆摆手,有些好奇道: “你那个爹不是最不喜欢你做什么跑江湖的事么,你这次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你爹知道了不得打断你的腿?” “什么叫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季文秋一边看着跑堂的将一道又一道菜端上来,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酒道: “白兄你没见我还带着护卫呢么,我和你说,这次出门也算是我爹教我出来办事好么,只不过白兄当真是好本事,能自由自在的走江湖不说,身边还有顾姑娘这样的美人,我就没这样的福气咯。” “?” 白舒夹菜的动作一顿,一脸警觉的看向季文秋道: “我说你小子在这地方请我们吃饭呢,我可先告诉你,想打我家清辞的主意,是门也没有,你知道么?” “白兄你这是什么话?” 季文秋一愣,一时间没想明白这话题怎么会突然跳到这里来。 他请二人来吃饭,纯粹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白舒这个朋友,至于之前提到福气一说,也不过是羡慕白舒能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而已,至于眼前两人的关系么… 他想了想之前顾清辞看向白舒时那柔软的眼神,心里便已经有了猜测,于是此时只觉得白舒是在编排自己。 他哗啦一抖折扇,满脸正气凛然道: “你可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再怎么说我也是读书人,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把我当成是什么人了?” “你知道就好…等等?” 白舒刚觉得这小子还挺上道,满意的点点头,却突然觉得不对味儿,觉得他说的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了: “朋…朋友妻…你是说清辞?” 她说到这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着顾清辞看了一眼,白发姑娘正好微微偏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碧青色的眸子里眸光温软。 她一个晃神,随即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好像在摇晃一个拨浪鼓一般: “我和清辞哪是你说的那种关系!你在这瞎猜什么呢?” “啊?不是?” 季文秋也是一愣,有些茫然道: “那你们这是…?” “你问这个干嘛?” 白舒朝他翻了个白眼道,“况且你问了我就必须告诉你么?” “啊这…” 季文秋现在是端的摸不着头脑,白舒虽然原先对他说话也并不如何客气,可是总不像是今天这样他问一句就呛一句,于是他有些迷茫的看向了顾清辞道: “顾姑娘?” “嗯…” 白舒和季文秋两人之间的对话实在是有意思,教顾清辞突然之间又起了玩心,于是她眨了眨眼睛,看向正端起杯子喝水的白舒,随后轻声道: “说起关系的话,不是阿舒你将我从家里偷出来的吗?” “元…元来是私奔!” 季文秋顿时肃然起敬,心说自己这好兄弟果然是有本事,竟能让这样一个姑娘心甘情愿的和他私奔,于是大声道: “没想到是这样,放心罢,白兄你和顾姑娘一路上的吃穿用度都有我来包了,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家里还有不少空院子!” “噗咳咳咳——” 正在闷头喝水的白舒听见二人说话,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她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着,一脸震惊的看向顾清辞道: “清辞,你…你怎么也…” “噗。” 白舒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顾清辞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着嘴,一边抿嘴笑道,“你瞧瞧,这位季公子叫你白兄的时候你又不反驳,怎样,现在被叫错了罢?” 她见季文秋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轻声笑道: “季公子还不知道么?阿舒与我一样都是女孩儿啊。” “啊?” 季文秋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喊了这么长时间的白兄一下变成了白姑娘,甚至还认真地从上到下看了她一圈,才一拍脑门,叹了口气道: “元来是真的…” 可是他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知道了,他便顿时觉得尴尬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好。 “白兄…不是,白姑娘…嘶…” 瞧着他这副纠结的表情,白舒翻了个白眼道: “行了行了别在这纠结了,你就按你顺口的叫算了。” 虽然嘴上一点也不客气,可她其实也是把这个满脑子江湖梦的季大公子当朋友看的,所以也并不很计较对方究竟怎么称呼她,眼见着季文秋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她给他找了个台阶下道: “你倒不如说说,怎么被那帮人盯上的?” 她并没打开看那个盒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一拿了那个盒子,那群江湖客就朝着自己追了过来,于是现在也好奇的很。 “你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嗯…那就不瞒白兄了。” 季文秋思来想去,还是用了自己最顺口的叫法,既然白舒问了,他也不打算瞒着,对于他认定的朋友来说,他向来抱有完全的信任,要不是这样,当初白舒碰到他的时候他也不至于混的那么惨。 他想了想,却并没直接说盒子的事情,而是看向白舒道: “白兄,你知道芙蓉楼么?” “芙蓉楼…” 顾清辞沉默片刻,随即开口道,“是那个专做古董宝物生意的芙蓉山庄么?” “哦,顾姑娘也知道?” “嗯。” 顾清辞只是轻轻点头,她自然知道芙蓉楼,不仅是因为有个很有名的诗人曾经在那里送别自己的朋友——况且那座芙蓉楼早就已经消失在了王朝更迭的风雨之中,更是因为如今的这个芙蓉楼实在是太过出名了。 出名到但凡是做古董和其他奇珍异宝这一行的都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它其实并不真的是一座楼就是了。 或者说真正做生意的其实是那个芙蓉山庄,但教它出了名的却是山庄里那坐芙蓉楼。 “顾姑娘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介绍了。” 见白舒也跟着点头,知道她也知晓芙蓉楼之后,季文秋继续道: “芙蓉楼有个惯例,每次若是新入手了什么好东西,便会举行一次赏宝大会,其中也有不少好东西出售,我家做的是药材生意,也是听说了这里有罕见的药材才来的,至于我那盒子里的东西倒是我自己掏钱买的,只是不知在何处走漏了风声。” “赏宝大会么…” 白舒想了想道,“那你知道这次赏宝大会要赏的是什么宝么?” “嘶…” 季文秋左右看了看,随即压低了声音道: “据说这次是一块造型奇特的玉牌,工艺之精湛更是世所罕见,为了这事他们还特意请了巡守司的人高手来压场子。” “嗯?” 白舒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道: “奇特,有多奇特?” “据说…” 季文秋回忆了片刻道: “那块玉牌的造型像极了一朵火焰。” 第30章 圣火令 “金猿和黑犬都死了…” 房间之内,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扶手,另一只手屈指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半晌之后,他又沉声道: “是一个白发少女动的手,她身边还跟着个飞贼,现在图也在她们的手上。” “简直是目中无人!” 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壮硕男人猛地一掌拍在了手边的桌子上,让那木桌哗啦一声散了架,他猛然站起身来,大声道: “我就不信那两个小姑娘有那么棘手?不过是两个小丫头片子,看老子不把她们两个给…” “黄牛。” 那身材高大的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了这壮硕男子的怒气,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年纪,虽然相貌并不如何出众,可当他看向某个人的时候,却会给人一种仿佛不怒自威的压力,见那壮硕男子不再说话,他才继续开口道: “金猿死在了那个白发少女的手里,是他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至于黑犬,他即使是没死在后面赶来的那人手里,便是他和金猿加在一块也拿不下那个白发少女,怎么,你也急着去送死?” “…哼!” 那黄牛捏紧了拳头,直攥的手掌上的骨节咯咯作响,半晌后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回去。 喝止住了黄牛,那男子又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道: “白羊,我不是已经说过那白发少女不简单,教你们不可轻举妄动的么,是谁给金猿他们传了消息,说藏宝图落在了那白发少女手上的?” “虽然传递消息一直是我在做,可白山君你不会是忘了罢,这一两月来我不是一直在招待圣使么,哪有余力去管江湖上的消息?” 被他叫做白羊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形有些佝偻,身着一身蓝色的长袍,下颌处留着一绺山羊胡,听到那男子问话,他顿了顿手中的长杖,瞥了一眼黄牛又继续道: “况且我又没见过那两个小姑娘,第一个与她们交手的可是捣药,你有工夫在这里问我,不如去问他,况且,我这还有另一个消息,白山君你要不要听听?” “别卖关子。” 被他叫做白山君的男子哼了一声道,“有消息就快说。” “好。” 白羊点了点头,看向二人道,“江湖上又多出了许多与那藏宝图一模一样的地图。” “一模一样?” 白山君这次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道,“当真?” “怎么,我难道连这个都能认错不成?” 白羊抖了抖衣袖,从中掏出了一小卷布料道,朝着他递了过去道: “你自己看就是了,况且对我们来说,这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屋里卷起了一阵狂风,手中的地图便已经到了白山君的手里,后者抖开了那卷布料,随即便是一愣。 那正是一张一般无二的藏宝图。 “竟然是真的…” 他喃喃自语,又看向白羊道,“你说的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又是什么意思?” “既然藏宝图有不止一份,那么得到地图的人一定不少可他们是决计不肯与旁人分了藏宝的,必会彼此争斗大打出手,届时我们便有机会坐收渔利。” 白羊顿了顿手中的长杖道: “他们既然敢觊觎我圣教藏宝,便都是些死不足惜之辈,届时混战起来,便是那白发姑娘武功再高,只要她不是先天高手,便绝不可能全身而退,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们便可…” “哼,那样正好!” 黄牛握着拳头提高了嗓门道: “老子要活撕了那两个小丫头片子!” “够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三人同时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之间角落处的阴影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白色的斗篷上以红色的丝线绣着跃动的火焰纹饰,下垂的兜帽帽檐遮住了她的脸,只能辨别出是个身形娇小少女。 她平静地对三人开口道: “藏宝的事情先放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焚影圣诀…” 白山君喃喃的叫出了那门能将自己遁入影中的心法名称,随即与白羊同时单膝跪地,对那少女低下头道: “见过圣教圣使。”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叫圣使?” 黄牛却不屑道,“我看她能有什么本事…” “是么?” 那少女只是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随后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便消失在了一片阴影之中,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她从黄牛的背后再次现身,踏上了他的后背,手中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的脖颈。 黄牛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他本人便是个宗师境界的高手,眼前的少女武功不过只有一品,可是在她遁入影中的时候,自己竟然半点察觉不到她的踪迹。 他一个晃神的工夫,少女便从他的背上轻巧的跃下,再次开口道: “你说想看看我的本事,是么?” “……” 黄牛沉默了片刻,最后也朝着她单膝跪了下来,低头恭敬道: “见过圣教圣使。” “嗯。” 娇小少女点了点头,继续道: “藏宝图之事暂且放下,此番是需要你们去取回另一件我教重宝。” “圣教重宝?不知圣使说的是…” 白山君和白羊对是了一眼,向她询问到道: “除了我圣教的藏宝所在之外,还有何物竟能令圣使如此关心?” “何物?能被我教称为重宝的,自然是那件即将在芙蓉山庄的赏宝大会上出现的——” 少女瞟了他们一眼,轻声开口道: “圣火令。” …… “圣火令。” 顾清辞轻声地道出了这个名字。 她所居的凌阳山上那座院中藏书极为丰厚,其中对诸多门派的信物或是代表都有所记录,明教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在季文秋说出那面玉牌形似一朵火焰的时候,她便从记忆中寻出了那玉牌的名字。 “哦?顾姑娘竟然识得此物么?” 季文秋顿时眼前一亮,正要接着询问,却被白舒突然打断道: “清辞,可那圣火令不是…” “正是。” 顾清辞轻轻点头,随后对季文秋解释道: “圣火令本是明教所属之物,但在三十年前大光明寺一战之后,明教中原总坛就此覆灭,教主及左右护法护教法王等远遁西域,残余教众也随之星散,也许这圣火令便是在当时流落在中原的罢。” “也就是说那是魔教的物件了?” 季文秋惊讶道,“那芙蓉山庄怎么敢把这样的东西拿出来…”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察觉到了其中的原因: “怪不得芙蓉山庄为本次赏宝大会甚至专程请来了巡守司中的宗师高手前来坐镇,又要大肆宣传圣火令的事情,为的就是引出中原的魔教余孽和可能潜入中原的魔教弟子?” “等等…” 白舒突然开口道,“那若是魔教有先天高手进入中原…” “那他们也不会太过大张旗鼓。” 顾清辞摇头道: “大光明寺覆灭后明教已是元气大伤,何况中原各宗又不是没有先天高手,便是有明教的先天高手进入中原,也不会贸然动手。” “是么…” 白舒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什么东西,随后,她看向季文秋道: “你还没说呢,你究竟是买了什么东西漏了风声才被人追成这样的?” “你说那个啊,喏。” 季文秋摸出了那个盒子放在了桌上,朝着两人打开道: “就是这个了,我本来打算参加完赏宝大会就去找找这上面的藏宝来着…等等,白兄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怎么说呢…” 白舒看着盒子里的那张地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季大公子,我们这一路上已经见过了好几张一模一样的地图了。” “嗯?” 顾清辞眨眨眼睛,也看了一眼季文秋放在桌上的盒子。 果不其然,那盒子里装着的正是一张与二人手中那张地图一般无二的另一张藏宝图。 第31章 翠玉镇 槐安城外五十里,过了翠玉镇,到了玉藏山脚下,便是那座芙蓉山庄。 其实这山庄本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福荣山庄,可大约在四五十年前,有人以重金将此地买了下来,又耗费许多金银大加改造,从周遭引了四条溪流在山庄内开挖了一座莲花池子,在这边做起了古董生意。 或许是因为做起了古董生意的缘故,便总觉得福荣二字实在是太俗,于是便将福荣改成了芙蓉,又在山庄里种了许多芙蓉花,把山庄改名叫了芙蓉山庄。 当代的山庄主人叫做宋福来,虽然名字有些俗气,人却喜欢附庸风雅,又想起几百年前有个很有名的诗人曾经在芙蓉楼写了两首送别朋友的诗,于是又在庄内起了一座小楼叫做芙蓉楼。 只是相比起这芙蓉山庄来,却是那座芙蓉楼先出了名,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到这芙蓉山庄里来,为这山庄又平添了一大笔收入。 “清辞,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翠玉镇么?”白舒一边走着,一边向着顾清辞问道。 “嗯…” 其实凭着这个名字顾清辞便已经把这镇名的缘由才了个大概,不过她还是偏过头朝白舒道: “那阿舒便与我讲讲罢。” “因为那座玉藏山里有一条极大的玉矿矿脉,这里原本只是矿工们开采玉石的时候休息落脚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成了做玉石生意的镇子,干脆就叫做翠玉镇了。” 白舒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街边的那些铺面道: “你瞧,那些都是卖玉石料子和首饰摆件的地方,如果是在玉矿那边的话还会有赌石的买卖,对了季大公子,” 她转过身来朝季文秋招呼道: “你知不知道哪家铺子的玉质比较好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季文秋翻了个白眼,“我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好么?” 三人在槐安城里吃了饭之后,白舒便决定先与季文秋同行一阵子。 一是因为将会出现在芙蓉山庄里的那块圣火令,她虽然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但是对圣火令也只是听过名字,因此一下起了好奇心打算去看看,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别人也许会因为这东西与圣火教有关恨不得躲着走,可她却偏想看个究竟。 二就是即便她们自己行动,总也是要经过槐安城过翠玉镇的,与季文秋也算是同路,更何况她把季文秋当做是朋友,这位季大公子本事平平却还非要去闯荡江湖,和他同行一段路也免得他再碰上劫道的江湖客。 顾清辞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那位季公子既然是白舒的花头朋友,那么自己也应当担待着些,更何况她对那圣火令也有些好奇心。 “我说白兄,” 趁着顾清辞正有些好奇的左右打量着那些玉石铺子和首饰店,季文秋用手肘捅了捅白舒,小声道,“你和我打听哪家的玉质好做什么?” “当然是给清辞买件礼物啊。” 白舒理直气壮道,“美玉才能和美人相配么。” 这其实是她早就想做的一件事情,先前在江平府的时候顾清辞就送过她一枚玉坠子作为礼物,她那时就盘算着要寻一样礼物回赠给顾清辞,可是这一路上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主要是一般的东西她实在是看不上眼,觉得配不上那个白发姑娘。 不过如今到了翠玉镇,她又想起顾清辞之前与金猿和黑犬几人交手的时候碎了那支笛子,于是便打算再买一支送给她。 寻常的首饰显得太俗气,但一支玉质上好的笛子可就显得风雅的很了,她对自己的眼光实在是满意的很。 “买笛子么…” 季文秋沉吟了片刻,随后很干脆的摸出了一张银票塞给白舒道: “也别问哪家的玉最好了,你就干脆听我的,找最大的那家要最好的笛子就是了,我给你出钱!” “哟,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大方!” 季文秋摆摆手道,“都是好兄弟,你和我客气什么,赶紧去给顾姑娘选礼物罢!” 他不是瞎子,自然瞧得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况且他平日里最喜欢看些坊间话本小说,并不是没有看过女子相恋的桥段,此时心下一想便是了然,虽然眼下看来他这个“白兄”和那位顾姑娘谁也没有开窍,可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帮自己的好兄弟一把。 另外一提,他果然还是觉得管白舒叫白兄比较顺口一些。 至于身边那些护卫,他早已经打发他们先去寻客栈安顿行李了。 “买礼物不急嘛。” 白舒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清辞,决定找个机会偷偷去给她买份礼物,给她一个惊喜。 于是她眨眨眼睛道,指指前面道: “那边有个茶水摊,我们先去歇会儿罢?” “三位是外地人罢?” 茶水摊的老板很是热情,现在摊子上客人不多,便与三人搭话道: “也是要去那芙蓉山庄的?” “哦?” 季文秋放下茶杯,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老板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还不简单?” 茶摊老板哈哈一笑道: “这位公子和这两位姑娘的口音都不是本地人,况且这些日子里来我们翠玉镇上的外地人大都是去那个芙蓉山庄去看那个什么赏宝大会的,这还不是一猜一个准么?” “老板果然有眼力!” 季文秋奉承了一句,又道,“我们几人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么?” “那自然是有的,不过都在镇子外玉藏山那边,如果几位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去玉矿那边看看做赌石的生意,只是这种生意若是没有经验的话还是不要碰的为好。” 那老板说到这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道: “我都给忘了,几位若是去芙蓉山庄的话,可一定要尝尝那儿的红玉莲子羹。” “红玉莲子羹…?” 季文秋一怔道,“这莲子羹还有什么讲究么?” “诶,那当然有啊。” 茶摊老板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道: “你们只知道芙蓉山庄做古董生意,却不知道那红玉莲子羹是那芙蓉山庄精心培养在莲池里的莲花结出的莲子,也不知道培养的时候用了什么秘法,莲子拨开之后莹白如玉,莲心却是鲜红晶莹,故而得名红玉莲子,以那红玉莲子配上上好的银耳,制成后甘甜清冽,品过之后唇齿留香。” “更何况,据说那红玉莲子羹不但对女子有美容养颜之效,甚至还能助习武之人精进内功,只是我可没有习武的根骨,就只能当传闻来听了,但听说不少江湖人尝过之后都对它赞不绝口,几位来翠玉镇一趟,那红玉莲子羹可是不得不尝啊。” “是啊是啊!” 坐在邻桌的几人也应声道: “那红玉莲子羹可一定要尝尝,不然可就是白来这翠玉镇一趟了!” …… “清辞,你说那红玉莲子羹,当真能有这般奇效么?” 白舒显然之前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可是在外边又不好问出来,三人回了客栈一进房间,她便关了房门对顾清辞道: “这世上难不成真有吃下去便能增长内息修为的东西么?” “大约是没有的罢。” 顾清辞轻轻地摇头道,“若是真的有这样的奇物,那天下习武之人又何必辛辛苦苦的修习武道,只靠着这红玉莲子羹不就可以了么,那红玉莲子羹大约也只是那芙蓉山庄吹嘘出来,用以招徕客人的手段罢。” “谁知道呢…” 白舒嘀咕了两句,又变成了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大大咧咧道: “明日便是赏宝大会开始的日子,我们到了芙蓉山庄总归是要住上几日的,到时候再好好瞧瞧那红玉莲子羹是什么不就得了?” 她说着话,突然想睡觉想起了什么东西一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打开门道: “清辞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出去一趟!” “嗯?阿舒还有什么事儿没办么?” 顾清辞瞧着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奇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白舒说着话,人就已经到了门外,“清辞你在这等我就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 瞧着她一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顾清辞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好。” 第32章 芙蓉山庄 次日清晨,一行人抵达了芙蓉山庄。 山庄的正门早就已经打开,山庄内的小厮们站在门前迎客,大门上牌匾之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芙蓉山庄。 “几位客人,请先留步。” 门口的小厮见了一行人,其中一个快步跑了过来,对着季文秋行礼道: “敢问公子可有我家主人的请帖么?” “自然是有的。” 季文秋一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请帖递了过去,那小厮接过请帖看了看,随后恭恭敬敬地将请帖重新还给了季文秋,转头朝着门内高声道: “江东季家,季文秋季公子到——!” 喊罢,他才又恭敬的向季文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季公子,请罢。” “嚯,还真是够排场啊。” 白舒背着手跟在季文秋身后进了正门,啧啧了两声,对他道: “季大公子,你说建这么一座山庄,得花多少银子?” “嗯?” 季文秋被她问的一愣,左右看了看门内两侧的花卉装饰,随后想了想道: “不太好说,不过单是这些奇石花卉,大约就要几千两银子,若是再加上这山庄里的房屋莲池,没有几万两银子大约是建不起来的。” “好么,” 白舒咋了咋舌道,“看来这古董生意确实是赚钱的很。” “那是自然。” 季文秋摇晃着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周围道,“你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句话是开玩笑的么?” “唉哟,这不是季贤侄么?” 几人正说话间,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季文秋抬头一看,来者却是个穿着一身绸缎长袍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有些发胖,可是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几步之间就已经到了季文秋的眼前,大笑道: “我正念叨着你怎么还不到,就听见门口小厮喊着你来了,这两位姑娘又是?” “小侄见过宋世叔。” 季文秋见了这位胖胖的中年人,先是对他作了一揖,才对他继续道: “这两位是白姑娘和顾姑娘,是小侄的朋友,小侄此番来芙蓉山庄参加宋世叔的赏宝大会,路上偶遇,便邀她们与小侄同行了,还望宋世叔不要见怪。” “贤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那中年人板起脸道,“我与你父亲乃是多年的故交,你怎的与我如此见外?我这赏宝大会本就邀请了许多人来,便是没有,贤侄你带两个朋友来,又有什么好怪的?等到晚上开宴时,你可得先自罚三杯才是!” 他板着脸说完话,又笑道: “你父亲想要的那些药材我早已备下了,等到赏宝大会结束,你直接取走便是,不过我与你父亲也有多年没见过面了,你这次来,可得在这里多住几日,与我好好说一说季兄的近况才是!” “宋世叔有命,小侄不敢不从。” 季文秋也笑着应下道,“宋世叔眼下还要继续招待客人罢,小侄便不多叨扰了,今日晚些时候再来与世叔说话罢。” “也好也好。” 中年人点点头,又朝白舒和顾清辞道: “鄙人宋福来,正是这座芙蓉山庄庄主,二位既是季贤侄的朋友,也便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便是,这庄里景色不错,二位姑娘都可以四处走走看看。” 宋福来说完,朝着远处招手道: “老金!给我这季贤侄和二位姑娘安排客房!季贤侄,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与老金说就是。” “是,老爷。” 看起来是管家模样的人低头称是,随后上前几步,对三人道: “季公子,还有两位姑娘,这边请。” “好。” 季文秋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金管家,那我的那些护卫…” “季公子和老爷一样叫我老金就好。” 金管家笑道: “至于季公子的护卫,会和其他客人的护卫安顿在一块儿,芙蓉山庄里多的是客房,便是再多些人,也一样安顿的下。” 他引着三人上了莲池上的木质回廊,指着莲池中来来去去的小舟道: “公子来的正是时候,如今正是采摘莲子的时候,今天晚上便能让公子和二位姑娘尝到最新鲜的红玉莲子羹。” “如此,那便麻烦金管家了。” “不麻烦不麻烦。” 金管家引着三人过了回廊到了莲池的另一侧,一指前方的院子道,“老爷平时就住在那边,老爷既然说要和公子说话,那我便自作主张将公子和公子的朋友安顿在旁边的院子了,况且这里更清静,离芙蓉楼也更近些,公子若是想登芙蓉楼,随时都可以去。” 他又转身看向顾清辞与白舒道: “不知两位姑娘是住在一间房里还是两间?” “一间就好,我与阿舒一向是住在一处的。” 顾清辞向金管家一揖道,“有劳金管家了。” …… “我说季大公子,” 几人各自安顿了房间,白舒用手肘撞了季文秋一下道: “你之前怎么没和我们说过你和这位宋庄主这么熟啊?” “哪有的事。” 季文秋摇了摇头道,“宋世叔是我父亲多年的朋友,可我其实并没与他见过面,自然没办法和你们讲。” “啧啧啧…” 白舒本来也就是顺嘴一问,注意力早就又转到院里的摆设装潢去了,不得不说这位宋福来宋庄主除了名字有些俗气之外,在装饰布置这方面还真的有些雅趣,虽然装潢上用了不少价格昂贵的材料,却半点不显得俗气。 “这位宋庄主的品味还不差嘛…” 她一拉顾清辞的手,转身就朝外走道: “走罢,我们到外边去瞧瞧莲花去么?” 两人重新上了回廊,白舒望着莲池里的小舟,眼珠一转,撸了撸袖子道: “清辞,我看我们也别等晚上了,不如现在我就去摘两个莲蓬回来剥着吃罢?” “阿舒。” 顾清辞摇摇头道,“这里毕竟是别人家的莲池…” “那有什么嘛,我就是摘两个莲蓬而已。” 白舒摆摆手,咧嘴笑道,“清辞你等我一下哈!” 话音落地的同时,她一踏木质的廊桥,轻轻一跃便施展起轻功来踏水而行,不过片刻便已经摘了好几个莲蓬在手里,甚至还折了一支开的正好的莲花,不过几个纵跃便回到了廊桥之上,将那支莲花递给顾清辞道: “清辞你看这个,我特意挑了一支开的正好的!他们不也在采莲么,我正好也给你摘一支!” 一边说着话,她便将几个莲蓬塞进了顾清辞的手里,空出手来掰开了一个,将莲子捏在手里剥起来,只一会儿的工夫就把那几粒莲子都剥去了皮,捏着一粒送到了顾清辞的嘴边道: “啊——” “你先吃罢。” 顾清辞偏了偏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这红玉莲子么,况且又塞了许多在我这里,你既然已经拨开了,便先吃罢。” “那有什么意思嘛。” 白舒却捏着莲子又往她嘴边送了送道: “反正我都已经剥开了,你便也尝尝么,正好一会儿也给季大公子带两个回去。” “你啊。” 顾清辞拗她不过,于是还是张开了嘴从她的指间咬住了那颗莲子,朝她笑了笑道: “你现在总可以吃了罢?” “那当然咯。” 白舒抽回手,捏起两粒莲子扔进嘴里嚼了嚼,有些意外道,“没想到连莲子心都是甜的…” 她又捏起了一粒,手中微一用力就将那颗莲子捏了开来,露出了其中的莲子心。 果不其然,就和那个茶摊老板说的一般无二,这莲子心鲜红晶莹,甚至隐隐有一种晶莹剔透之感,看起来却真的像是一块红玉一般,这红玉莲子果真名不虚传。 瞧着顾清辞手里捧着那几个莲蓬还有那支莲花,于是又捏了两粒莲子送到了她的嘴边道: “清辞?再吃两粒罢?” “……” 顾清辞本想拒绝,她并不是太过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况且她对这莲子的好奇心也并不那么重,尝过一粒之后也没打算再继续吃下去,可是白舒将剥好的莲子送到了嘴边,她也不想拒绝了教白舒失望,于是便就着白舒的手又吃了几粒。 两人沿着廊桥走回了客房所在的小院,恰巧看见季文秋带着一种有些奇妙的笑意从院里出来,白舒瞧了他一眼,将莲蓬递了两个过去道: “你笑什么呢?” “啊…” 季文秋接过莲蓬,想起自己刚才整理完房间,从窗户向外一看正巧瞧见白舒将莲子喂给顾清辞的画面,忍不住又笑道: “我刚刚从窗中偶然见到美景,自然是想笑了。” “?” 白舒撇了撇嘴,拉着顾清辞便朝着二人的房间走了过去,甚至还扭头朝他翻了个白眼道: “你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第33章 圈套 “两位姑娘,季公子,这是今年最新鲜的红玉莲子羹,都是用刚摘下的莲子熬成的。” 金管家放下托盘,将里面的三只小碗放在了三人面前,继续道: “老爷正在外面陪客人叙话,还请公子再等上一会儿。” “自然自然。” 季公子一边起身接过小碗一边点头道: “宋世叔打点客人才是要紧,小侄自当在此等候。” 见季公子起身送走了金管家,白舒才揭开了碗上的白瓷盖子,用汤勺搅了搅碗里的莲子羹,银耳,枸杞红枣和莲子被精心熬煮在一处,看起来着实诱人。 “哟,还真挺不错。”她舀起一勺放入口中,随即如此点评道。 她晚饭时本就没吃饱,这莲子羹正合她的口味。 芙蓉山庄的晚宴准备的着实丰盛,可是她这一顿饭却是吃的有些食不知味,一来是芙蓉山庄的客人实在是太多,又有许多巡守司的人在,教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况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吃相称不上文雅,若是在别处便罢了,可是在此处她担心因为自己教顾清辞也脸上无光,因此只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溜了出来。 白舒又舀了一勺,望向顾清辞道: “清辞,你不尝尝么?” “嗯。” 顾清辞轻轻摇摇头,将自己面前的那碗莲子羹朝着白舒的方向推了推,轻声开口道: “阿舒,你晚饭时吃的不多,再多吃一点罢。” “不用不用,” 白舒连连晃头道,“我吃这些就够了,清辞你也尝尝罢。” “不必了,我本来也不太喜欢这些的,阿舒你吃罢。” “哦…” 白舒揉了揉肚子,也不再继续推辞,说句实话,这莲子羹虽然的确鲜美,可是毕竟算是甜食,分量还是少了些,那一碗确实不怎么够她填肚子的,于是她三口两口吃完了自己那份,又端过了顾清辞的那碗继续吃了起来。 “这下舒服了…” 一连两碗莲子羹下了肚,她才呼出一口气,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顾清辞瞧着她这副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瞧见了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儿一般,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手帕给白舒抹去了粘在嘴角的一点汤汁。 白舒配合的朝着她靠了靠,乖巧的任她擦完,才对季文秋道: “季大公子,你晚饭的时候瞧见那些客人了么?” “那是当然。” 季文秋也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瞧见了前来芙蓉山庄的那些宾客,除了闲散的江湖客之外,还有巡守司的人,当地的商贾,以此看来这位宋庄主当真是交游极为广泛,也难怪他如此热衷于收集各种珍品却也并没怎么遭过盗贼。 况且,若是没有巡守司的关系,恐怕这位宋庄主也是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圣火令放在赏宝大会上的。 “只是…” 他似乎有些担忧道,“宋世叔邀来的客人虽多,可若是真的有魔教余孽前来抢夺圣火令,他们真的能拦得住么?” “唉哟我的季大公子诶,你还担心这个呢?” 白舒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道,“魔教的人要是真的来了,到时候他们搞不定我们直接跑路不就得了?你不会还真想逞什么英雄罢?” “那倒不是…” 季公子讪讪地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武功平平,别说能帮上什么忙,到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他能不添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何况就算是自己想要帮忙,可这件事本就与白舒她们无关,自己是断然不能把她们牵扯进来的。 “季公子不必担心。” 顾清辞闭上眼睛倾听了片刻,随即睁开双眼道: “宋庄主此番请来的宾客中光是巡守司就有至少五个宗师境界的高手,便是十二星君来了,他们也能拖上些时间,若是再算上那些江湖客,也并没有阿舒你说的那般严重。” “至少五个宗师?” 白舒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光是巡守司这边就来了至少五个人,若是到时候有十二星君到场,或者是魔教潜入中原的弟子突然发难,这些人动起手来怕不是要把这座山庄都给拆了,而且更不用说那些魔教中人怕是已经知道了藏宝图在自己和顾清辞手里… 到时候恐怕自己和顾清辞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一念及此,她扯了扯顾清辞的衣袖道: “清辞,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一群宗师高手在这里动手…” “没关系的。” 顾清辞抬起了一只手放在了白舒的手背上,偏过头来轻声开口道: “只要没有先天境界的高手现身,只是宗师是没什么所谓的。” 几人正低声说着话,房门支呀一声被推开了,宋福来一边笑道: “季贤侄等了我这许久,怕是已经等急了罢?” “没有没有。” 季文秋起身道,“宋世叔需要打点宾客才是辛苦,小侄不过是登上一时半刻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小子说起话来和你爹真是一样的客套。” 宋福来在椅子上坐下,随后对顾清辞道: “我先前便觉得这位姑娘该是出身不凡,不知姑娘是从何处而来啊?” “晚辈姓顾。” 顾清辞站起身道,“是青阳剑阁弟子。” “元来是剑阁弟子,难怪气度不凡…” 宋福来转头看向季文秋,笑道,“前些日子季兄边给我写了一封书信,说贤侄你一心向往江湖,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不过是小侄一点爱好而已,宋世叔见笑了。” “哪的话。” 宋福来摆摆手道: “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江湖实在是自在的很,只是后来做了古董生意,如今又上了年纪,早已没办法出去行走江湖了,只能广交些朋友,况且你不过是喜欢跑江湖罢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又看向顾清辞道: “这位顾姑娘,想必也是为了这次赏宝大会来的罢,或者说,是为了大会上的那块圣火令。” “晚辈只是对宋庄主举办赏宝大会的目的有所猜测罢了。” 顾清辞道,“还有就是…宋庄主是从何处而得到这块圣火令的?” “非也非也。” 宋福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摇了摇头道: “这圣火令本就是巡守司的物件,只不过是借我举办这赏宝大会的名头将它拿了出来而已,至于目的么,姑娘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他笑道,“自然是为了引出中原的魔教余孽和潜入中原的魔教中人,有圣火令这般魔教重宝在手,自然不愁他们不上钩。” “巡守司中的宗师高手和江湖上的朋友早已设好了圈套,只等他们到来,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姑娘出身剑阁,想必也是为了同样的打算前来的罢?” “元来如此…” 季文秋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心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所谓赏宝大会不过是给魔教中人设下的圈套而已,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宋世叔,不知那圣火令现在何处,能否让小侄看上一看?”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福来站起身来道,“你们随我来就是了。” 他引着三人一路进了书房,我住书案一角的玉石镇纸向左旋了三圈,靠着一边墙壁的两座书架便向着两侧移了开来,露出了其后一处不大的空间,他走到了书架之前,从那处空间中拿出了一个木盒子在三人的面前打开道: “这就是那圣火令。” 映入三人眼帘的是一块被放置在丝绒上的白色玉牌,说是玉牌,却又与寻常玉质看起来很是不同,在灯火烛光之下有着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其中隐约似乎还有花纹在隐隐流动,配上玉牌被雕成的火焰状外形,看起来竟真的像极了一朵流动的白色火焰。 玉牌上则是密密麻麻的雕刻着细小的文字,教人一时间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些什么。 “果真是圣火令…” 顾清辞静静地看着那块玉牌,与自己曾经在藏书上见过的圣火令果真是一般无二。 不过片刻之后,宋福来就重新合上了木盒,将圣火令送回了暗室之中,开口道: “魔教中人一直在搜集流落在中原的各种物件,此番有着圣火令在手,不怕他们不来。” “……” 白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宋福来重新关上了机关。 没来由的,她突然觉得这件事似乎不会这么顺利。 第34章 登徒子竟是 “阿舒,还不睡么?” 顾清辞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看向坐在对面的白舒。 往日里这个时候白舒应当已经在准备着睡觉了,可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一只手托着脸,侧着头望着跳跃的烛火。 “嗯…啊?” 被顾清辞唤了一声,白舒一下回过神来,连连晃头道: “没…没事,我就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是关于圣火令的么?”顾清辞放下书,开口问道。 “是啊。” 白舒一只手撑着下巴,一边看着桌上的蜡烛一边道: “清辞,你说那件圣火令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不应该是好好地收藏起来么,怎么季文秋一张嘴,那个宋庄主就拿出来给我们看了呢?” “说的也是…” 顾清辞也是微微一愣。 她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件事里是否有什么异常,可是现在被白舒一提,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平心而论,即使是那位宋庄主与季文秋的父亲关系再好,也不应该在赏宝大会开始前就将这颗诱饵拿出来,更何况还有自己与白舒这样的“外人”在场。 即便自己确实是剑阁的弟子不假,可是那位宋庄主就真的半点防范也没有么? 他对季文秋带来的“朋友”未免也有些太过放心了罢? 她轻轻摇了摇头道: “是啊,季公子说想要看圣火令时,宋庄主答应的未免有些太过轻易了些。” “那就有两种可能咯。” 白舒伸出了两根手指晃了晃,开口道: “第一种么,自然是那块圣火令其实是假的,拿出来只是为了和巡守司来一场钓鱼,把魔教的人给钓出来,所以提前给我们看看也没什么,还能看看我们是不是混进来的魔教中人,至于另一种嘛…” 她继续道,“那就是这位宋庄主是真的非常有自信,觉得即使是被人知道了圣火令的所在,他们也抢不走。” 但说实话,顾清辞觉得第二种可能并不是很大。 宗师境界的武者虽然已经很强,但是比起先天境界而言仍然是天壤之别,即使是一品和二品的武者也并非完全没有手段避过他们的目光与感知。 至少从今天她所察觉到的那几位宗师高手来看,如果她是潜入山庄的明教弟子的话,在知晓圣火令位置的情况下,想将圣火令取走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至于第一种可能么… 她虽然只在书上见过圣火令的形制,但那毕竟是明教重宝,芙蓉山庄或是巡守司在手中若是没有真品,想要仿制出一块如此精细的赝品来,应该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才对。 况且…她有一种直觉,那块圣火令应当就是真品没错了。 可若是真品的话,那位宋庄主保管圣火令的地方未免有些太过简陋了些。 “哎呀别想那些了,等到明天赏宝大会开始不就得了?” 眼见着顾清辞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她自己的思绪里,白舒叹了口气,有些神秘兮兮的拿起了她挂在架子上的包袱,朝着顾清辞眨了眨眼睛道: “清辞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出去干了什么?” “嗯?” 顾清辞只是发出了一个略带疑惑的鼻音,当时白舒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想来大概是有什么急事,不过白舒当时不愿意对她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和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哼哼,” 白舒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盒子,在顾清辞面前打开道,“我给你买了两件礼物!” 那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支玉笛和一枚发簪,那发簪通体莹白,只在尾端镶嵌了一颗莹莹发亮的珠子,但被烛光一映,又显得晶莹剔透,显然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的,那玉笛的成色虽然不如那枚发簪,却也泛着一层淡青色的柔光。 “阿舒?” 顾清辞微微一怔,“这是?” “当然是送你的回礼啦。” 白舒一呲牙道,“翠玉镇本就挨着玉藏山,盛产上好的玉料,你之前不是送过我一枚玉坠子么,我瞧着这簪子和你相配的很,就买下来咯,之前和金猿交手的时候你的笛子不是碎了么,我就捎带着又给你买了一支。” 她拿起那枚发簪,有些跃跃欲试道: “不如清辞你戴上试试罢?” “嗯,好呀。” 顾清辞倒是并不在乎这个,对她而言发簪不管是木的也好其他的什么材料也罢,只要能用就行了,不过既然白舒想看,她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白发少女抬手从自己的发间拔下了原本的发簪,随后轻轻地晃了晃头,让一头白发沿着她的脑后一泻而下。 “阿舒,”她微微侧过头来,对着白舒轻笑道,“你来帮我挽发罢?” “啊…啊这…” 白舒拿着发簪的手抖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 眼前的白发姑娘正稍稍侧着头望着她,一头如雪似霜的白发从她的身后一泻而下直过腰际,见白舒迟迟没有动作,她又轻声唤道: “阿舒?” “啊…哦!” 白舒有些慌张的点点头,两步绕到了顾清辞的背后,将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挑了起来,按照顾清辞平日里的发式将她的头发挽了起来。 但是白舒其实并不擅长这件事,平日里只将自己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除了方便行动之外,也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于是她忙活了好半天,才将顾清辞的头发挽了起来,在她的发间插上了那枚簪子。 白发姑娘全程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她给自己挽好头发,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贴的极近,白舒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见女孩因为头发被挽起而露出的雪白后颈。 幽幽的梅花香气涌入白舒的鼻端,教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好…好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从床头的梳妆台上摸起了铜镜递给顾清辞道: “清…清辞,你…你瞧瞧罢!” “阿舒,你不看看么?” 顾清辞却没接铜镜,而是转过身来对她笑道,“阿舒觉得如何?”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极近,顾清辞这一转过身来,白舒几乎能从那双碧青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这…这个…” 她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了几句,有些慌慌张张道: “清辞戴着这个自然是好看极了!那…那个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噗。” 顾清辞瞧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 坏了坏了坏了—— 白舒坐在凉亭的二层飞檐上,两只手连着在自己的脸上拍了好几下,但是脸上那种发烫的感觉却是半点也没有退下去。 白舒啊白舒,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试图想点圣火令之类的事情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出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她给顾清辞挽发的时候女孩露出的那截雪白的后颈,和淡淡的梅花香气。 啪的一声,她捂住了自己的脸—— 坏了,自己这下真的成登徒子了。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 白舒你将来可是要成为下一个摘星手的人,你怎么能…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顾清辞的身影。 白发姑娘捧着书坐在桌前,跳动的烛火将她的身影映在桌面和墙壁上,她坐的很端正,脊背挺得笔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清冷寡淡的气息。 看到有趣的地方时她会抿着嘴轻轻地笑,整个人又会在瞬间鲜活起来。 可恶—— 越是想要转移注意力,思路却越是往顾清辞的身上飘了过去。 白舒慢慢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默念起白凌香传授给她的内功心法来。 但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耳朵微微一动,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她猛然向后仰身,三支闪烁着寒光的细针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飞过,深深地射入了木质的亭柱之中,发出了一声闷响。 “谁?!” 白舒猛地跳起身来,藏在袖中的短刀滑入掌中,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将数枚从不同角度飞向自己的小镖尽数击落,随后将短刀横于身前,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虽然袭击者在暗处,但她却并不怎么担心。 凉亭距离金管家安排的小院子不远,袭击者虽然神出鬼没,甚至连身形都不曾显露过,但武功境界应该与自己不会差出太多,自己只要拖上一会儿,顾清辞就能赶过来。 但那个袭击者却并未再次出手,而是如同消失了一般隐匿了起来。 “阿舒!” 不过数息之后,顾清辞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女孩儿的手中握着西江月,左右望了一圈,随即摇了摇头道: “已经走了,阿舒你没受伤罢?” “没有没有!” 白舒轻盈的跃下了亭子,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几枚小镖细细打量了起来,片刻之后微微皱眉道: “牵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