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秒后的世界》 第1章 1% 谁先动心谁是狗 文/卷积云 2025.8.29/七夕 2020年8月25日,茶洲市。 傍晚,燥热的天气落起小雨,水滴砸得屋外石板路“啪嗒”作响,屋内仍是热得跟蒸笼一般。 老旧电风扇慢慢悠悠地转着圈,徐厌朝随便拿了条毛巾擦净额头上的汗,而后套了件宽松T恤往门外跑去。 “徐厌朝你又不吃饭!” 这事仿佛已经发生过无数遍,他前脚刚走,里边就响起道明显不满的喊声。 少年踩着单车没回头,一转眼就消失在了街巷里,因为踩得太快,薄薄的白色布料被风吹得鼓起,劲瘦腰线若隐若现。 风里传来模糊声音,“来不及了,你先吃。” 徐厌朝的确没有时间,现在正值暑假末期,酒吧那边的演出排得很满,他每天觉也不够睡,为了赚钱整天连轴转。 二十分钟后,他将单车停在了酒吧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而后推开了老板专门给他留的侧门。 门关上的瞬间,噪得能将人原地掀飞的音乐立时围绕过来,徐厌朝习惯性地捂了手耳朵,穿过拥挤人群,径直往后台方向走去。 一路上侧目者众多,却连他的脸都没能看清,见他推开后台休息室的门,才确定老板嘴里那个帅得不像话的键盘手到了。 晚七点,情缘酒吧的演出正式开场。 贝斯老鱼和鼓手天哥早就等在了候场区,宣也今天染了头张扬红发,拎着把吉他走过来的时候分外显眼。 他们三再加上徐厌朝就是这次演出的全部人员,是酒吧老板荣哥用两年时间东拼西凑,凑出来的一个比较稳定的阵容。 “阿朝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今天生怕你来不了,有你在估计今晚营业额都能翻一番。” 上台前,荣哥专门过来拍了拍徐厌朝的肩膀,指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道,“看见没有,一半人都是来看你的。” “当然,不用有什么压力,照常发挥就好!” 宣也瞪圆了眼,捂着心脏作心碎状,“荣哥你下次说这话的时候避着点人成吗,被我们听见了多不好啊。” 他左右各看了眼,怂恿道,“鱼哥、天哥,咱哥三这是被嫌弃被忽略了呀,日子过不下去,这个家得散了呀!” 老鱼和天哥早就对此情形习以为常,加上宣也年纪又小,比徐厌朝还小上一岁,两人基本都是笑着不掺和。 “这个家要散第一个卖的就是你的吉他。” 徐厌朝看着他这幅夸张模样,伤人的话随口就来,“你的吉他应该比你卖得出价。” 又看了眼身边的荣哥,以及他仍然热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拢共五根手指,戴了三个金戒指,看来最近生意确实不错。 “没什么压力,实在觉得业绩好可以给我们加工资。” 最后这句话,徐厌朝说得真心实意。 …… 今晚是七夕,酒吧又叫情缘这么个名字,来的情侣格外多,除此之外,便是被徐厌朝吸引过来的年轻小姑娘们。 因为节日的缘故,乐队整了个粤语金曲大串烧的特别场,最后收尾的时候放了首《千千阙歌》。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於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你今晚共我唱。” “……” 台上,徐厌朝穿的是来酒吧新换上的白衬衫,偏成熟的风格很好地中和了他身上那股青涩没长开的少年气。 仰头唱歌的时候,冷白脖颈处微微凸起那么一小块,上下滑动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欲。 和他平日里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荣哥花大价钱换上的背景灯在此刻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束束光线下,台下的观众自动忽略了另外三个人,紧盯着那张骨相优越得要命,桃花眼随便一瞥,都尽显多情缱绻的脸看。 直到散场,仍有人沉浸其间出不来。 表演者本人倒是没有什么戒断反应,下了台就立马将衣服换了回去。 换好一推门,发现荣哥已经等在了换衣间门外,这次是真的避着那三个人,神神秘秘道,“有笔钱要不要赚?” “不赚。”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拒绝了?”荣哥着急道。 “你这一脸要把我卖掉的表情,能有什么好事?” 徐厌朝随手收拾了下休息室里的乐器,而后重申了遍自己的原则,“卖艺不卖身,别想了。” “谁让你卖身了?谁让你卖身了!” 荣哥拿出叠钱,整齐码在徐厌朝面前,“人家小姑娘只是想和你喝杯酒,不干别的!” “哦。”徐厌朝友情提醒,“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你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荣哥缓和语气,尽力循循善诱,“你不喝酒也行啊,陪人家小姑娘聊聊天,聊高兴了不都是一样的吗?” “再说人家小姑娘年纪也不大,长得也还行,你也不亏吧。” “干不来,走了。” 徐厌朝懒得多说,从那叠钱里抽出几张今天的出场费,就往门外走。 …… 晚上十点半,徐厌朝将骑回来的单车停在路边,步行去巷口的糖水铺买刨冰。 茶桐巷里已经没什么人影,偶有人经过,也都是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街坊。 他对这一块实在太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徐厌朝单手玩着手机,长指灵活地打着字,刚回过去一条消息,就被徐令宜的表情包轮番轰炸。 大意是“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徐厌朝你死定了”,“下次再不吃饭就出去以后就再也别吃我做的饭”,“你好歹长得也不错能不能不要老是大晚上在外边乱晃很容易让人有非分之想的”…… 徐厌朝习以为常,干脆利落地打了几个字过去,“给你买了刨冰。” 这次发过来的是条语音,声音温柔亲切,“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奥。” 徐厌朝放下手机,不再说话,耐心等着他刚点的两份刨冰。 没成想,买好回去的路上,发现他单车旁站了个人。 年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虽然看不见全脸,但大概率是个帅哥,天生的衣架子,一件平平无奇的无袖黑背心也能穿出味道来。 就是行为属实不正常,居然盯着根电线杆子看,电线杆子有什么好看的。 徐厌朝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然而前脚刚准备走,后脚就发现电线杆倒也不是光秃秃的,上边不可免俗地贴了张小广告。 红色加粗的四个大字“重金求子”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徐厌朝视力很好,毫不费劲就能看清全部内容。 小广告通篇读下来,都是“富婆”对求子对象的详细要求。 别说,上面提的要求,他旁边站着的这个人哪哪都符合。 一米八,有。 长相帅气,五官周正,有。 八块腹肌,估计也有。 但是,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当失足少年? 徐厌朝往前走了两步,朝着那张脸“喂”了声,难得地多说了两句,“别看了,不靠谱。” 他声调懒洋洋的,比起劝说更擅长警告, “小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话说完,也不管人听后是个什么态度,直截了当地抬手,将小广告扯下来揉作一团。 扯完拿在手上掂量了下,看也不看地随手一抛,扔向了身后垃圾桶。 准头极佳。 只是,由他这个不笑时气质略冷、耳骨处还特地别了个夸张金属夹的人做出来,无疑像是某种挑衅。 另边,江淆的脸慢慢转过来,神色看起来极为平静。 既没有因为徐厌朝撕小广告的动作感到不满,也没有因为被人发现想走歪路而感到不好意思。 心理素质还挺强。 徐厌朝没什么所谓地在心里评价了句。 见人始终没什么反应,他耐心告罄地摆摆手,“行,你接着看吧。” 随着徐厌朝的动作,衣服里那条挂着平安扣的项链完整地露出在了外面。 同一时间,江淆的视线被牢牢吸附,不错眼地盯着他。 江淆指了指吊坠,“可以给我看下吗?” 冷脸帅哥终于有了情绪,看向他的目光专注又认真。 徐厌朝可能会以为他喜欢自己,或是一见钟情,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像在透过他看别人。 意识到这点,徐厌朝的心情忽然变得差劲,上挑的眼型无端露出种躁意,凶巴巴道,“你想怎么看,要不要再给你上手摸两下?” “可以吗?” “不行!” 徐厌朝将平安扣重重塞了回去,拎着刨冰转身离开,被路灯拉长的背影在柏油路面一晃一晃。 还有两分钟到家的距离,隔壁老林家的小妹妹春花从他身边小跑过去,又折返回来,大着胆子问他,“哥哥今天七夕,你买花吗?” 她手里还剩下没卖完的两支粉玫瑰,大概率是要折手里的。 “这么晚了还做生意?” 徐厌朝说话声音仍有些冷,仿佛刚才的气还没消,但他对小女孩一向宽容,“多少钱一支?” “五块钱!” 徐厌朝掏出张二十块给她,“不用找了,花也不用给我,自己留着吧。” 比起花,徐令宜更喜欢刨冰,至于他,用不上。 “谢谢哥哥!” 春花觉得这个哥哥一点也不凶,根本不像大人嘴里说的那样可怕。 徐厌朝略点了下头,往家里走。 春花拿着粉玫瑰和二十块钱也兴奋地往家里走。 “等等。” 春花忽然被人叫住,她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拐角站了个人。 她从来没有在茶桐巷里见过这个哥哥,但这并不影响春花觉得他好看,和隔壁的阿朝哥哥一样好看。 “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你手里的花可以卖给我吗?” 江淆从暗处走出,同样地掏出了二十块钱。 “这个花是阿朝哥哥送我的,你也想要吗?”春花眨着眼睛,不解地询问。 “嗯。” “那我送你吧,我们俩一人一支。” “谢谢。” …… 徐厌朝推开门,果不其然地看见徐令宜还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没睡。 姐弟俩只差一岁,但徐令宜总觉得自己是姐姐,有必要在父母基本不着家的情况下监督徐厌朝,让他不至于走上歪路。 虽然徐厌朝认为,以她那单纯好骗的性格,被人拐走卖掉的可能性更大。 看了眼正在一勺一勺挖着吃刨冰的徐令宜,徐厌朝突然开口问了句,“你知道我脖子上这个平安扣哪里来的吗?” 徐厌朝没把项链扯出来给徐令宜看,总觉得一看见那个吊坠就会想起今晚碰到的那个人。 他太久没遇到过这种不加掩饰的打量,以及那个人的注视实在太郑重,让他有种被小心珍视的感觉。 虽然那个人心里想的大概率是别人。 徐厌朝没由来地有些不爽。 “不知道哇,这个项链你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戴着啦。” 另边,徐令宜从刨冰碗里抬起头,认真回想了下,“好像是有天你出了趟门,一回来就有了。” “你再想想。” 徐厌朝觉得这说法实在荒谬,忍不住提点道,“是不是妈给我买的?” “怎么可能,妈妈怎么会只给你买不给我买!” 像是被他这话刺激到了,徐令宜还真回想出了点东西,“我想起来了,你说是你未婚妻送的,好像是什么定情礼物!” 徐厌朝干脆躺在沙发上,一手蒙住眼,要笑不笑道,“是吗,我那未婚妻漂亮吗?” “应该是漂亮吧,你好像还亲过人家一口!” 想到某种可能性,徐令宜八卦道,“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你的未婚妻来找你了吗?” “她要是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已经不愿去细想徐令宜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离谱细节,反正这些话徐厌朝一个字都不信。 偏他自己完全记不起一点,只能随口敷衍道,“来找我?” “腿给他打断。” 徐令宜:“……” “你这种人以后是找不到老婆的。” 第2章 2% 市中心某高级住宅区。 “嗡嗡——” 落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江淆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后,很快接起喊了声“妈”。 秦姿女士大概是刚结束国外活动行程,坐完长途飞机在倒时差,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到茶洲了吧,还习惯吗?不行的话就还是回申城读书。” “习惯。” 江淆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可以轻松眺望到窗外那座架起东西的茶洲大桥,夜色下,汤汤江水泛着霓虹灯的光彩。 六年前就是这幅景象了。 他的离开仿佛没有带来任何的改变,除了记忆里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完全将他忘记。 “你一个人在茶洲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电话那边秦姿仍然对儿子的选择感到不解,“外婆已经去世,你回去也没有熟悉的人,待在茶洲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还是你在借此惩罚妈妈?” 两个月前,微博热搜一度瘫痪,“传奇天后秦姿和圈内著名音乐制作人初恋复合”的消息在各大社交媒体引发剧烈讨论。 不少网友纷纷热议白月光的威力,并感慨“摇滚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连天后都逃不过”。 但很少有人知道秦姿之前的那段婚姻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以及江淆的存在。 “没有。” 江淆否认,“您跟谁在一起,跟谁结婚都是您的权利,我不会也没有资格干涉。” “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茶洲,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找人。” 江淆转头,看向身后的那支粉玫瑰,他一回来就找了只花瓶,将花好好养了起来,此刻玫瑰枝叶舒展,开得比之前更漂亮。 他放下心来,敛眉补充了句,“我曾经答应过他一件事。” 茶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茫茫人海里找人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想找的人还会是当初那个人吗? 秦姿叹了口气,却没将这些话说出口。 她比谁都了解自己生的这个儿子,表面上看着随性又随意,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决定好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更改。 “这件事情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你去年参与拍摄的那部电影《芥子》大概十一月上映,上映前一个月片方会开始宣传。” 秦姿顿了下,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参与后续的宣传路演也没关系,毕竟你还在上学,以学业为重没错,但是电影上映后肯定会影响到你的学习生活。” “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觉得有必要雇人保护你的安全。” 江淆对此安排没有异议,他和秦姿也都不是喜欢闲聊的人,很快结束了通话。 …… 茶桐巷 今晚演出结束得比较早,徐厌朝不到十点就到家了,见家里没有徐令宜的身影,他转身去了隔壁的超市。 徐令宜果然坐在收银台里,正在清点今天的营业额。 他刚想过去帮忙,身后就走进来个人,看模样是个颇有些年纪的女人。 头发紧紧绑着,连脸上皱纹都透着严厉,气势汹汹地指着他们道,“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你俩但凡要点脸面,就别再收钟其的钱!” 徐令宜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她为什么毫不客气地提起妈妈的名字。 徐厌朝却是清楚,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女人大概率是钟其新找的那个男人的母亲。 徐国涛和钟其两个人吵了很多年,一个游手好闲喜欢打牌不着家,一个情感缺失喜欢不停地换男朋友。 依照目前的情况,估计钟其已经做好决定,要彻底地和徐国涛、和这个家断开。 “我告诉你们,钟其也就是你们的妈妈,已经和我儿子在一起了,我儿子养她还差不多,凭什么还要养你们两个拖油瓶?” 张可兰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又是做家具生意起家,为人泼辣,占理的事分毫不让,不占理的事也要硬占三分理。 她本来就看不上钟其这么个离过婚的女人,更何况她的一双儿女。 眼下,张可兰面上尽是鄙夷之色,傲慢抬头道,“你妈要不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迷了我儿子的心智,我们家还不要呢。” 徐令宜气红了眼,难得骂道,“就你这种素质低又长得不好看的大妈,能生出什么好人来,我妈乐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去你家算抬举你家了。” “再说,我们从来没有拿过你家一分钱,讲话之前先拿出证据来。”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张可兰没想到徐令宜看着这么温柔文静的一小姑娘,吵起架来却是寸步不让,顿时恼羞成怒想要直接动手。 徐厌朝挡在徐令宜前边,嵌制住那只快要扇人脸上的手,冷着眉眼道,“你是想我现在直接报警,还是我单方面殴打你一顿后,我俩去派出所调解?” 他周身气压低,不笑的时候,脸上总带着股凶意,“我给你三秒时间选,三、二——” “一”字还未出口,张可兰就赶忙挣脱开手,往门外跑去。 确认徐厌朝没追上来后,边跑边大声嚷嚷,“我也没说错,大家都可以评评理,哪有结婚了还往外掏钱的?” 闻言,徐令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呼呼地跟徐厌朝说道,“我看她也不用找人评理,下次再来这里挨你一顿打就老实了。” 看徐令宜骂完心情似乎好了点,徐厌朝懒洋洋地笑了声,“然后我跟她一起进去蹲着?” “如果是你单方面殴打的话,进去蹲着的应该只有你。” 徐令宜露出同情的表情,悻悻道,“那还是算啦,这个家就我俩了,可不能没有你。” “你知道就好。” 似是想到什么,徐厌朝没什么表情地别开眼,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再收妈的钱了。” 钟其和徐国涛分开后,每个月会给徐令宜的账户里打一笔钱,算是姐弟俩的生活费。 不多,只有几百块,但就是这几百块也让他俩成为了别人嘴中的负担、拖油瓶。 既然如今钟其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就尽可能地不要再让她为难。 徐令宜自然明白徐厌朝话里的这层意思。 可这样一来,他们能支配的钱就只有之前的一笔存款和小超市每个月的盈利。 等开学后,他们还要请隔壁的王阿姨帮忙看店,到那时候盈利便不足以覆盖掉他们俩的生活费和学费。 “课不太多的时候,我会继续去情缘驻唱。”徐厌朝读懂她的担心,主动说道。 “不行!” 徐令宜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们之前说好了,你寒暑假去就可以了,上学的时候就好好上学。” “我也没说我每天都去,演出的机会也不是每天都有……” 徐厌朝试图跟她讲道理,但徐令宜完全不为所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每次去那里都要很晚才能回来,时间一长根本就吃不消,到时候生病了怎么办?” “这样,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搬到楼下那个房间,我们把楼上那层租出去。” 徐令宜和徐厌朝两个人现在住的是徐奶奶留给他们的一栋二层小楼房,虽然房子年岁有些深,但好在地段还不错,离市中心和学校都近。 以前经济最紧张的时候他俩将二楼租出去过,后来因为徐厌朝去演出赚了些钱,就将房子收了回来。 徐令宜不等他再拒绝,直接拍板,“就这么说定了。” 徐厌朝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但他不觉得一时半会能找到人租房。 而徐令宜显然是个行动派,连夜将房屋出租的广告打印了出来,张贴在了茶桐巷附近。 ……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下午就有人拿着广告信息找上门来。 然而,看清来人后,徐令宜期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不是,程嘉祐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跟我说你要租我们家房子?” 程嘉祐点头,“我真的要租,现在就可以给钱。” 说话间,他往徐令宜身后看了眼,“阿朝在吗,我很久没看见他了。” 徐厌朝暑假大部分时间都在忙演出,除非去情缘酒吧找他,不然基本没可能见上一面,偏偏程嘉祐的妈妈管得极严,他根本没机会去找徐厌朝。 看着面前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生,徐令宜长长叹了口气,“找阿朝是吧,我帮你叫下。” 话尚未落下,徐厌朝已经从房间里走出,刚洗漱过的脸上还残存着水汽,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连气质都比平时要温和。 程嘉祐鼓起勇气道,“阿朝,我想租你们家二楼的房子。” “?” 徐厌朝抬眼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他话中漏洞,“你们家离我们家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吧,你租我们家干什么?” “钱多得想不开?” “阿朝,我……” 程嘉祐面色焦急,想再说点什么,徐厌朝冲他一摆手,“没可能,这件事你妈也不会同意。” “我可以回去再劝劝我妈……” “咚咚——” 半掩着的门被敲响,江淆站在屋外,直接无视屋内未完的对话,礼貌道,“请问这里是茶桐巷11号吗,我想租房。” “怎么是你?” 徐厌朝看着面前这张脸,记忆分外深刻,“你为什么要租房?” 昨天还一门心思想要误入歧途,今天就找不到地方住了? 也是够惨。 迎着徐令宜和程嘉祐好奇的打量,江淆面不改色,回答道,“之前住的地方水管坏了,修的话房东要涨房租,我想换个地方住。” 徐令宜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你可以住我们家!” “我还没同意呢徐令宜。” 徐厌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被她一把推开。 徐令宜笑意盈盈地冲着江淆说道,“你别管他,阿朝就是这个性格,听你俩刚刚说话,是不是还认识呀,彼此熟悉住我们家就更方便啦。” 江淆“嗯”了声,“那就麻烦了。” 在徐令宜的推动下,事情进行得很快,她先是带着江淆楼上楼下转了转看了下房间,而后又跑去超市给他拿冰汽水喝。 程嘉祐租房未遂,不久前也已经离开,现在屋内只剩江淆和面无表情看起来不太高兴的徐厌朝。 “阿朝?” 江淆偏头看他,冷不丁开口说话,“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看模样居然还有几分期待。 “?” 徐厌朝的不高兴已经完全写在了脸上,“我们很熟吗?” 江淆认真想了想,“熟了就可以叫了吗?” 算了。 这人才是真的油盐不进。 徐厌朝扔下他,转身就走。 见江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酷酷吐出两个字,“随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2% 第3章 3% 租房的事情敲定得很快,江淆对徐令宜拟出的租金等条款基本没意见。 正好赶上开学前夕,他付完租金的第二天就找了搬家公司将行李送到茶桐巷。 搬家公司那边来的是个茶洲本地人,五六十岁年纪的快退休老头。他先是主动上楼帮江淆取了行李,而后轻车熟路地从位于江边的高级住宅区,一路开车把江淆连人带行李送到茶桐巷口。 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老旧居民楼,老头忍不住回头跟江淆确认了句,“小伙子你确定位置没给错?” “是这我就给你放下了啊。” 江淆点头“嗯”了声,下车推行李箱时听见老头大着嗓门笑道,“小伙子你这生活跨度还挺大的。” “你俩说什么呢?” 不远处,徐令宜从超市里探出半个身子,看见江淆关切地问道,“你行李多不多呀,要帮忙吗?” 江淆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她继续追问了句,“阿朝正好在家,要不我喊他来帮你?” 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江淆克制地应了声“好”。 和从超市里走出,还不太明白外边是个什么状况的徐厌朝眼神对上的刹那,转而又补了句,“虽然有两个行李箱,不过行李也不是特别重,如果他觉得麻烦或者拎不动的话——” 说谁拎不动呢。 好劣质的激将法。 徐厌朝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而后两步上前,从江淆手里抢过其中一个行李箱往屋内走去。 然后在拎着上楼的时候发现,好像是挺重的。 眼角余光里,江淆却拎得很轻松,徐厌朝怀疑地看了眼行李箱,觉得待会吃饭时很有必要比江淆多吃两碗。 …… 晚饭时候,徐令宜邀请江淆一起吃。 因为徐令宜的请求,时常来帮他们做饭的王阿姨今天做了很丰盛的一桌菜,他们三个人吃是绰绰有余的。 除此之外,徐令宜隆重地在每个人的座位面前摆了瓶荔枝味汽水。 “明天就开学啦,新学期新气象,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说完,她率先举起汽水瓶,徐厌朝已经很习惯这个场面,虽然动作有气无力,但还是很捧场地拿起瓶身和她碰了下。 清脆玻璃声里,徐令宜满意点头,又看向另一边的江淆,边碰杯边八卦道,“今天送你来的那老头说啥,你俩笑那么开心。” 明明只有那老头一个人在笑。 徐厌朝也觉得奇怪,徐令宜到底是怎么从江淆那张基本不带任何情绪的脸上看到笑容的。 “他说这边环境还挺好的。”江淆回答道。 “噢,也还行吧。” 徐令宜不疑有他,转而问起江淆的学习情况,“你应该也是在茶洲一中上学对吧,你之前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 徐令宜:“还可以是多少?” 一顿饭吃着吃着画风忽然开始跑偏,徐令宜不知怎么饶有兴趣地研究起了江淆的成绩,对着成绩单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赞叹。 “江淆,你数学能考满分呀,怎么做到的,徐厌朝分数就只有你的一半。” “理科也是,每科都接近满分,徐厌朝连一半都没有。” “天啊,你的英语分数也好高,148!” 身为英语课代表的徐令宜看向江淆的目光更加欣赏,一边欣赏一边拉踩,“不像徐厌朝,英语单词都没记住几个。” “……” 一通分析研究下来,徐厌朝不确定江淆是不是听爽了,但他是有点吃不下饭了。 “徐令宜,你夸他能不能别带上我。” 徐令宜目光无辜地看着他,“我没带上你,我也没夸你啊。” “谁让你上学期拿空白卷子气我,现在嫌我说话不好听啦?” 见她提交白卷那件事,徐厌朝理亏地闭上了嘴。 江淆好奇地抬起头,但姐弟俩在这件事情上都默契地不再提。 徐令宜将话又绕回老生常谈的那一套,“你也别光顾着吃饭,跟人家江淆好好学学,不要只有分数是人家的一半,你学习的态度能不能也有人家的一半?” “别每天上课睡觉下课就跟司徒金出去鬼混,不好好读书到时候走上歪路了怎么办?” 说到走歪路,徐厌朝这是真忍不了了。 他看了眼坐姿端正,连吃个饭都一副好学生派头的江淆,莫名想到那天晚上江淆盯着“重金求子”小广告看的样子。 好学生还两幅面孔呢。 …… 睡觉前,徐令宜照例来徐厌朝房间里晃荡了一圈,她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徐厌朝塞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收的英语卷子。 她拿起,摊开,果不其然地发现卷子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动。 五分钟后,刚洗完澡的徐厌朝被押送到了书桌前补作业,卷子和笔徐令宜都亲手递到了他手上。 “徐厌朝,你刚上高中,开学之前英语老师一共就布置了三套卷子,这你都不写?” 还没等他说话,徐令宜又看向门外的江淆,特地嘱咐道,“你别借他抄,让他自己写。” 江淆点头“嗯”了声,模样看起来正直又可靠。 徐厌朝:“?” 看着面前一字未动的空白卷子,很有自尊地反问了句,“我有说要问你借吗?” 江淆:“没有。” 徐令宜冷笑,“你最好是。” “你今晚把卷子写完再去上学。” 上楼睡觉前,徐令宜还拜托江淆帮她盯两眼,江淆没什么表情地应下。 徐厌朝再度埋首猜题时,很快就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他就不明白了,他不睡觉是为了补作业,江淆是为了什么。 但他并不打算开口问,冷脸看着江淆在他身边坐下,而后掏出套卷子写写画画。 徐厌朝倒是要看看,江淆能装到什么时候。 靠着“三长一短就选最短,三短一长就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C无敌”的蒙题法,徐厌朝补作业补得飞快,三套几乎全是选择题的英语卷子,他甚至没用一个小时就给全部补完了。 另边,江淆手上的卷子全是大片大片的叉,以及红色水性笔修正后的痕迹。 徐厌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最后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说了句,“你这水平也不怎么样啊,错这么多。” “不是。”江淆否认。 不是? 他都看到了还不是呢,学霸偶像包袱还挺重。 徐厌朝嘴角轻扯,难得愉悦地劝了句,“没考好就下次加油呗,你再不好意思也改变不了这既定的事实。” 江淆看着他,又看了眼分数栏那惨不忍睹的分数,最后将卷子递了过去,语气平直道,“这是你的卷子。” “? ? ?” 徐厌朝顺着他的动作低头,果不其然在考生那一栏看见了自己亲手写下的名字。 房间里好一会儿没人说话,诡异的沉默久久弥漫。 半晌后,徐厌朝将那张卷子折起收到柜子的最底层,而后冲着江淆恶狠狠道,“你没事动我卷子干什么?” “帮你改了下错题。”江淆如实说道。 “不用你帮我改。” 徐厌朝先前的淡定荡然无存,连说话时的尾音都变了种声调,直接将江淆推出门外,“以后也不用!” 江淆站在门口,回想了下徐厌朝刚才说过的话,挑着字眼安慰道,“你别生气,没考好下次加油就行。” “砰”的一声,房门在他眼前紧紧关上。 江淆却罕见地弯了下唇。 …… 第二天徐厌朝顶着个熊猫眼起床吃早餐,徐令宜被他吓一跳,“你这么刻苦的吗?三张卷子写到凌晨?” “你你你实在写不完早点去学校写也行啊。” 徐厌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总不能说自己看到那张满是红色修改字迹的卷子就会想到江淆,然后尴尬得一晚上没睡着吧。 不过,说到江淆,徐厌朝装作不经意地往四周扫了眼,倒是没看见人影。 “他人呢?” “一早就去学校啦,好像学校有事,老师喊他早点过去。” “哦。” 徐厌朝对这些并不关心,咬了几口面包后,和徐令宜一起踩着单车去上学。 开学第一天,茶洲市一中的门口格外热闹,校门外停满了车辆,乌泱泱的人群里,司徒金也不知是从哪窜出来的,顺势就挤到了徐厌朝身旁。 “假期怎么样,自从你去演出我都好久没看见你了,想当初咱俩可是茶桐巷一霸。” 司徒金自顾自摇头,伸出右手数了下,“不对,两霸。” “能不能别玩尬的。” 徐厌朝现在最受不了别人整尴尬这一出。 “行吧,你作业写完没有,要不要我借你抄,听说咱们班那个班主任是新来的,可严了。” “写了。” 这下轮到司徒金震惊了,“你不对劲徐厌朝,你到底是不是徐厌朝,你把我兄弟藏哪里去了……” 懒得理会司徒金的嚷嚷,徐厌朝直接按照分班表往教室走去。 很巧,司徒金跟他分到了一个班。 更巧的是,这个班里还有江淆的名字。 徐厌朝疑惑回头,不解问道,“我们学校不是按成绩分的班吗?” “是啊!” 司徒金点头,“所以我俩才在十一班。” 那这人是? 徐厌朝看着自己桌子旁边贴着的“江淆”两个字,头一次有了见鬼的感觉。 蒙题**摘自网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3% 第4章 4% 十一班教室。 盯着旁边桌子上的那两个字看了足足两分钟,徐厌朝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徐厌朝!” 被他无缘无故抛在身后的司徒金不解问道,“不是,你怎么走了,你干什么去啊?” 被喊到名字的人头也不回,高瘦身形穿过因为开学而略显拥挤的长廊,目的明确地直奔教师办公室而去。 司徒金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见徐厌朝直接敲门进了办公室后,蓦地停下了脚步。 为兄弟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是没错,但陪兄弟进老师办公室还是要考虑考虑。 他等在墙角,随时准备进去拯救徐厌朝于水火。 办公室内,蔡忆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学生,心平气和地问道,“这位同学,开学第一天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我要换座位。” “为什么?” 徐厌朝挤出个理由来,“对座位不太满意。” “哪里不满意?” 按理说这种第一天就给她找事的学生,一般都是刺头,但徐厌朝给她的初印象还可以,于是蔡忆好奇地多问了句,“你想坐哪?” “随便。” 徐厌朝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旁边的人不是现在这个。” “原来你真实的想法是换同桌。” 蔡忆点点头,“刚才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徐厌朝指了下座位表上的名字。 蔡忆恍然,“你就是徐厌朝啊。” 在徐厌朝疑问的眼神里,蔡忆微微一笑,心情颇佳地解释了句,“久闻大名,你的初中班主任老师蔡静是我姐姐,开学之前特地嘱咐我好好关照你。” 徐厌朝:“……” 他上初中的时候每天睡觉逃课不写作业,蔡静就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座位面前。 管他管得最严,感情也的确是最深的一个。 “这个座位我是不可能给你换的,你回去吧。”知道徐厌朝的名字后,蔡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为什么?” 徐厌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问了跟蔡忆一样的问题。 “因为你这个座位是我精心安排的!” 蔡忆显然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江淆的成绩在我们整个年级都是名列前茅的,人家只是因为外地学籍问题录到我们学校系统晚了,才会出现在我们班。” “不然的话,你想跟人家坐还坐不到呢。” “那你让他去别的班。” 跟他一个屋檐下本来就烦,徐厌朝不想在学校再跟人共用一张桌子。 “胡说什么呢?” 蔡忆忍笑瞪了他一眼,“你这成绩是人家挑你不是你挑人家。” “别再跟我废话了,赶紧回你的教室去,别耽误一会就要开始的开学典礼。” 徐厌朝彻底没了办法,转身离开。 走时,背后仍传来蔡忆的殷切嘱托,“平时也多沾沾人家学霸的光,别辜负我给你排的这个座位。” “……”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里面的对话司徒金听得一清二楚,听到最后笑得乐不可支。 看着从出来后脸色就一直很差劲的徐厌朝,大胆开麦调侃道,“牛逼啊徐厌朝,没想到你这座位还是关系户的待遇。” “关系户的感觉怎么样,爽吗?” “闭嘴吧你。” …… 两个人几乎是踩着铃声回的教室,蔡忆选出的临时班长正在组织班上同学排队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 见他俩才进来,赶忙招呼道,“各自课桌上有刚领的校服,你俩快换上过来排队。” 闻言,徐厌朝和司徒金顾不上细看,也没管那新校服拆没拆,拿了件校服外套往身上一穿就跟着下了楼。 九月天气向来不错,和煦微风吹拂在每一位茶洲一中师生的脸上。 徐厌朝走在班级队伍的最后头,抬头望了眼天空中慢慢悠悠飘荡着的云,刚还郁结的心情终于好了点。 但好了才不到半分钟,就被人拍着肩膀问了句,“江淆同学,沈老师找你再对下新生发言的稿子。” “你叫我什么?” 徐厌朝皱眉问了句。 “江、江淆同学?” 被老师派过来喊人的女同学戴着副眼镜,原本说话声音就轻,被徐厌朝这张略凶的脸一吓,顿时结巴了起来。 “你…你校服外套上写的是江淆的名字呀。” 茶洲一中有个传统,新生入学前就会收集好每个学生的班级姓名信息,统一定制好校服三件套,确保每套校服发到学生手上的时候都印有自己的名字。 徐厌朝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蓝白布料上印着和他旁边课桌上一模一样的两个字——“江淆”。 他第一次恨自己的不细致,拿校服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看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金已经笑得开始捂肚子,但还是非常好心地跟来找人的女同学解释,“同学,他真不是江淆。” “我们班江淆同学现在不在,不过——” 他尽全力忍住笑,拍了拍徐厌朝的肩膀,煞有其事地介绍,“不过,我们高一新生代表江淆同学的同桌在呀。” 徐厌朝冷冷打掉司徒金的手,毫不客气地骂了声“滚。” 闹了这么个乌龙,女同学一脸尴尬,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好,是找我吗?” 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个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白色短袖衫平平无奇,却衬得他清俊挺拔,气质周正。 他手里拿着张发言稿,和人说话时微低着头,眼神温和又淡漠。 女同学看着他胸前名字,连忙点头。 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趟没白来,一下见到两个大帅哥。 “江淆。” 徐厌朝没什么语气地喊了声,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开始脱外套。 见江淆不解地望过来,下巴微抬,简短地解释了句,“校服,还你。” “不用,你先穿着吧。” 徐厌朝:“?” 谁没穿过校服,稀罕穿你的。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正在操场周围转悠巡视的教导主任给逮了个正着,“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开学典礼你都敢不穿校服,哪个班的呀?” “……” 这运气。 绝了。 司徒金朝徐厌朝报以同情的目光,“兄弟,你要不还是穿上吧,人不争一口气,争的就是个馒头。” 徐厌朝冷着脸没说话。 江淆走上前,在离徐厌朝不过一步之遥的距离处停下。 他视线落在徐厌朝手里的校服外套上,轻声问了句,“徐同学,你是对我的校服有意见吗?” “没有。” 他能对一件校服有什么意见。 江淆偏了下头,狭长的眼半垂着,鼻尖那颗小痣分外明显,“那你是对我有意见吗?” 徐厌朝一下就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天只憋出相同的两个字“没有。” 在教导主任愈发逼近的注视下,徐厌朝将手里的校服外套又穿了回去。 “我也没有。” 江淆弯唇,盯着他校服上的十一班字号,复又补了句,“很高兴遇见你,徐同学。” 谁管你高不高兴。 徐厌朝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耳尖克制地染上一点红。 心想江淆要是再胡说八道自己就用拳头让他闭嘴。 好在《义勇军进行曲》及时响起,有效地阻止了一场恶战。 上午九点,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声,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校长、教师代表依次登上主席台发言,每个人都拿着长达数页纸的发言稿,力求给在座的各位同学带来超长发挥。 主席台下,长长的学生队伍尽头,徐厌朝听得昏昏欲睡。 又被一阵掌声惊醒。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高一新生代表,来自高一(11)班的江淆同学发言!” 这大概是茶洲一中历史上的第一次,代表高一发言的学生来自高一(11)班,而不是好学生辈出的高一(1)班。 十一班同学与有荣焉,就连司徒金这个不求上进的混子都在奋力鼓掌。 徐厌朝面色复杂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又看向台上万众瞩目的新生代表,勉为其难地也跟着拍了两下。 隔着遥遥人海,两人目光忽地对上,但两秒不到,徐厌朝又主动错开。 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闭着眼假寐。 台上,江淆淡定地转回视线,没打算跟之前的发言人一样长篇大论,他很简短地说了几点。 最后在结尾时自由发挥道,“很高兴来到茶洲一中,很高兴加入十一班这个集体,也很高兴在十一班遇到……” 江淆握着话筒,忽而停顿了下。 台下,徐厌朝警觉地睁开眼,比身旁的教导主任还担心这次的新生代表发言出岔子。 作为他的“临时同桌”,凭借着对江淆的那么一点点了解与直觉,徐厌朝总觉得他要说出什么影响校风校纪的话来。 要是江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自己的名字。 那他就死、定、了。 徐厌朝绷着脸。 心跳不受控地加快。 国旗下,猎猎秋风作响,连校服扣子都系到最上边一颗的新生代表接着发言道,“也很高兴在十一班遇到这么多的新同学。” “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能共同成长共同进步,共赴美好未来。”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再一次,响彻操场的掌声热烈响起,与此同时,徐厌朝悄然松了口气。 无名情绪填满胸口,多是庆幸,但又好像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可能是他比较想看见江淆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徐厌朝冷漠地想。 我们阿朝,很好逗的一款小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4% 第5章 5% 开学典礼结束后,十一班同学陆续回到教室,蔡忆等在讲台上,一个一个地收着放假前布置的英语卷子。 全部收齐后,她满意点头,站起来做了个自我介绍,“蔡忆,我的名字。” “今年研究生毕业,一毕业就接手了咱们班,大家也可以叫我忆姐。” 她双手撑在前台上,目光在教室里环视一圈,“话不多说,这节课先自习,我们下节课讲卷子。” 听到“自习”两个字的时候,徐厌朝就已经趴下了,他昨晚没睡好,此刻困意席卷而来,连眼皮都在打架。 江淆从桌肚里掏出练习册,正准备做题,眼角余光里就瞥到了这一幕。 他犹豫了会,最终还是伸出手,打算将徐厌朝叫起来。 可手指堪堪越过桌子中间那条三八线,背对着他趴在桌上的某人就已经有所预感,鼻音浓重地说了句,“别吵我,江淆。” 听上去真的很困。 看上去也没得到好的休息。 至于学习…… 应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时间。 半晌,江淆继续抬起手,越过徐厌朝的肩膀,将敞开着、正在往里冒风的窗户关上了。 “看你俩半天了,同桌之间还挺友爱啊。” 蔡忆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站在了他俩身后,冷不丁出声道。 “徐厌朝我这是自习课,没让你睡觉,觉得困就给我站到教室后边醒醒神。” “还有你江淆。” 蔡忆回想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恨铁不成钢道,“同桌上课睡觉你不知道把他叫起来吗,给他关窗户是什么意思,让他睡得更香是吧?” “这么关心同学,你跟徐厌朝一起站后边去。” “……” 江淆对此没有异议,拿了本书往后面走去。 被骂醒的徐厌朝站起身,随手揉了把自己的脸,也跟着往后站去。 徐厌朝罚站是家常便饭,教室后边走廊外边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 这次唯一不适应的大概就是身边站着的人换了一个。 他左手放裤口袋里,散漫站着,偶尔抬头时能清楚看见江淆那线条清晰的侧脸。 好学生不愧是好学生,都罚站了还能看得进去书。 一想到这人半小时前还站在主席台上发言,徐厌朝突然觉得心烦,忍不住道,“我刚叫你别吵我,没让你给我关窗户。” 现在倒好,给自己关到教室后边罚站来了。 江淆嗓音偏淡,像谈论天气般轻声道,“我怕你冷。” “冷也不用你给我关。”徐厌朝皱着眉强调。 “我知道了。” 还算有救。 徐厌朝松了口气,倚着墙的身体放松下来。 结果放松不到两秒,就听见句,“我下次会在老师来之前把窗户关好。” 徐厌朝:“?” 这是关窗户的事情吗? 活该你罚站。 好在徐厌朝和江淆也没罚站太久,第二节课讲卷子,蔡忆让他俩回座位听讲。 蔡忆讲题节奏很快,整堂课基本没有一句废话,讲到某个知识点时会连续抽一整排的人起来作答,没答对的先站着,直到有人正确讲出答案。 这个抽法让所有同学心惊胆战又印象深刻,除了江淆和徐厌朝。 一个全都能答上,一个完全不在意。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正好讲完阅读理解板块,蔡忆没再继续讲题,而是着重点评了下完成情况。 “大家的卷子我都看了,水平参差不齐,我对大家的英语成绩也有了全新的认知。” “首先很高兴看到英语基础扎实优秀的同学,这里我就不点名了。” “其次,我也很高兴看见如此执迷于概率学的司徒金同学,每份卷子ABCD的数量都一模一样。” “还有我们的徐厌朝同学,非常热爱自己的中国人身份,三张英语卷子的正确率基本为零哈。” 徐厌朝左手撑脸,右手飞快转着笔,对蔡忆的点评没什么反应。 蔡忆从后排走来,顺手敲了下他的桌子,把转着的笔抽走。 而后又朝着江淆说了句,“江同学,下次少给同桌关窗户,有空多给同桌讲两道英语题。” 江淆闻声点头,应了声“好。” 好什么好。 “我既不用别人给我关窗户,也不用别人给我讲——” “英语题”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三张飘满红叉的卷子就被蔡忆按在了他课桌上最醒目位置。 徐厌朝闭嘴了。 蔡忆最后瞥了他俩一眼,踩着铃声喊了句,“下课。” …… 托蔡忆的福,徐厌朝今天作业又多了张英语卷子。 这次他没再敢使用那用了跟没用一样的蒙题技巧,难得老老实实地写了次作业。 一抬头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徐厌朝站起身,拿上洗漱用品准备去洗澡,不知道被他扔到那个角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今天心情还行,拿到手机发现是陌生来电后也没挂。 但不过半秒钟,徐厌朝就后悔了。 “喂徐厌朝,是我。” 电话那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毎说一个字都让他觉得犯恶心。 “你小子又把我电话拉黑了,要不是借了别人的手机号码给你打,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徐国涛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通,不断强调,“你他妈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首先得记住我是你爸,没有我哪里有你?” “挂了。”徐厌朝毫无兴趣听他开口说话。 “你敢!” 千钧一发之际,徐国涛咧着嘴,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你不接我电话,那我就只能去找令宜,令宜总归比你这个臭小子好说话。” 徐厌朝无声嗤笑。 觉得讽刺之意拉满,居然有人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威胁自己的亲生儿子。 “什么事?”徐厌朝心知肚明地问了句。 他低着头,翻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没拉黑前,徐国涛几乎每天都要给他发上两三条。 -“借点钱,有多少都给我。” -“五百有没有?直接发我。” -“老子没钱吃饭了,你看着办。” …… 类似的短信一眼翻不到头,比银行催收还要准时准点。 果不其然,徐国涛找他就为了这一件事,“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听说你最近在酒吧演出,赚了不少钱吧?” 伴随着徐国涛的说话声,棋牌馆里的洗牌声也不断传来,“你跟令宜两个学生能花什么钱,先给我两千。” “明天吧。” 徐厌朝算着时间,避开徐令宜在家的时候,不急不慢地说道,“早上七点四十,我在茶桐巷口等你。” “行啊。” 因为他的爽快,徐国涛顿时高兴了起来,结果下一秒又开始爆粗口,“这破手气怎么又输了,再来再来!” 徐厌朝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徐国涛难得早起,准时出现在了巷子口。 他站在树下哈欠连天,满眼都是熬了通宵的红血丝,却在看到徐厌朝走来的那一刻精神了起来。 “钱呢?” 他急忙伸出手,“你搞快点,老子一晚上就睡了两个小时。” 徐厌朝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停住,淡声开口,“两千是吗?” “给之前先把你这些年没给的抚养费算下,一个月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八……”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徐国涛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跟老子算起账来了,没有我你能长到今天这么大?” “你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就直接去找你姐姐。” 徐国涛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她可没你这么不好对付。” “你为什么觉得这一套还能奏效?” 徐厌朝额发被风吹乱,忽然笑了起来,“我可以不上学,天天跟在徐令宜身边。” “同理,我也可以拿着刀,天天跟在你身边。” “你威胁我?” 徐国涛涨红了脸,刚要破口大骂,脖子后边却传来真实又冰冷的触感。 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他稍稍一偏头,恐怕就会有淋漓鲜血冒出。 也是在此刻,徐国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近些年来行事越发极端乖戾,说得出绝对做得到。 “错了。” 徐厌朝收起脸上笑容,面无表情道,“是你威胁我,我只能这样做。” “你、你给我等着。” “你随意。” 不再理会徐国涛的虚张声势,徐厌朝将刀收好,拎起书包,往学校去。 他垂眼看了下手表,七点五十五,看来今天得迟到。 茶洲一中校门口,供学生通行的铁门已经关上,只有保安亭的位置还留了一扇小门,但大概率有人在那守着。 不是教导主任就是今天的值日生。 徐厌朝没什么所谓,直接走了过去。 “同学,要登记。” 才走两步就被人叫住,徐厌朝回过头,和戴着茶中袖章的值日生对上视线。 就这么巧吗。 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徐厌朝不轻不重地“啧”了声,朝人随意打量。 校服齐整,身姿笔挺,眉眼出众。 还真是他那便宜同桌。 徐厌朝侧身站着,单手抄兜,声音懒洋洋的,“登记什么?” 江淆指了指迟到那一栏,丝毫没有因为徐厌朝是自己的同学乃至同桌而袒护的意思,“签个名。” 徐厌朝:“……” 还挺大公无私。 五分钟后,徐厌朝被领着在学校告示栏前写检讨。 刚换的教导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定要人把检讨写完才能走。 结果写到一半,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看着才写了几行字的检讨,徐厌朝也懒得找地方避雨,反正今天破事已经足够多,不差这一件。 “我深刻反省,不应该迟到,更不应该迟到还被抓……” 徐厌朝拿着笔,想到一句写一句,觉得检讨这东西写起来比八百字作文顺手。 忽而,余光里瞥见旁边站了个人。 他拧眉回头,对上一双惯常疏离的眼睛。 原来,刚将他登记在册的值日生没走。 不仅没走,反而静静站在不远处,被他发现了也丝毫不慌张。 什么意思。 没见过人写检讨。 还是说觉得有他这么个动不动就被老师罚、被教导主任抓的同桌丢人? 徐厌朝神色渐冷,心底的不耐烦与看见徐国涛后的厌恶感在此刻尽数翻涌。 他扔下笔,想找人打一架。 结果下一秒,他头顶却多了把黑色的雨伞。 伞身足够大,足以将徐厌朝和江淆两个人都牢牢笼罩在里面。 雨仍在下,却又被隔绝在外。 那股莫名的躁意也跟着一并消散。 “你究竟想干什么?”到底还是徐厌朝沉不住气,率先问了句。 “我陪你。” 江淆撑着伞,眉眼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要你陪? 再说陪写检讨算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徐厌朝紧攥着手里的检讨,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都没说出口。 就这一次。 他心想。 徐厌朝憋着股劲,话说得极其不自然,“伞稍微挪一下,挡我视线了。” “嗯。” 第6章 6% 雨渐渐变小,稍后完全停下,天气转晴,远方边际露出道温柔的彩色光晕。 宜人气温里,徐厌朝检讨写得挺快,约莫半小时就全文定稿,由他本人亲自审核通过。 就是手写得有些发麻,徐厌朝站起身,转了转手腕,拇指顺势摁过右手指节,松松活动了下。 正考虑要不要在纸上补个签名,他忽然捕捉到旁边望过来的视线。 徐厌朝半边眉毛扬起,散漫质问,“看什么呢?” 江淆闻声抬头,两人目光正撞上。 只见徐厌朝护住手中作业纸,扬起下巴道,“就算你给我撑伞,也不能偷看我检讨。” 偷看检讨? 视线下移,江淆顺带扫了眼检讨,出声提醒,“你结尾那段省略号少打了三个点。” 还真看了? 不仅看了还看得这么仔细。 徐厌朝手上飞快地补了三个点上去,同一时间嘴上不饶人道,“偷看还能看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你是第一个。” “嗯。” 被点名的人当即应声,看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心理素质极佳。 徐厌朝嘴角轻扯,服气地将检讨塞进校服兜里,“行,你厉害。” 江淆眼睫轻垂,并不反驳,他的确是在看徐厌朝。 只是,徐厌朝会错了意。 江淆看的不是别处,而是他手腕位置,那里有浅浅一道疤。 不得不承认,徐厌朝生了双很漂亮的手,指节修长,颜色润白,关节处泛着微微粉色。 也因此,腕骨右侧那道约莫两三厘米长的疤,突兀又明显。 不甚明亮的日光下,江淆偏过头,侧脸线条冷淡,目光却说不出的专注。 他其实很想问问徐厌朝,疤是怎么留的?手腕上有,那身体的其他位置还有吗? 可徐厌朝本人却浑然未觉,食指弹了下笔帽又盖上,侧身回头道,“走吧,去找老冯交检讨,别让他等急了。” 徐厌朝心情比来时好了不少,像是班上寻常男生勾肩搭背般,随手拍了下江淆肩膀。 很平常的触碰,却硬生生让江淆压下满腹疑问,陷在那轻轻一拍的重量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以后再问吧。 他和徐厌朝来日方长。 …… 行政楼办公室。 教导主任姓冯,大名冯刚,原是常驻高三年级的地理老师,带的一直是一线重点班,现在年纪上来了不再主抓教学,退下来管行政。 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冯刚可谓是干一行爱一行,教学行政两开花,不仅教学有一套,在抓校风校纪这方面也很有一手。 曾为了严查上课时间偷溜出去上网的学生,在一中后门那家黑网吧里整整埋伏了一周,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将翘课上网打游戏的学生一网打尽。 经此一战,被学生封为“冯金刚”。 徐厌朝来交检讨的时候,冯刚正捧着大保温杯喝水,他眯着眼粗略扫了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这检讨……” 徐厌朝倒没什么心理负担,懒散回话,“我觉得还行。” 冯刚:“还行?哪里还行?” 徐厌朝坦然指出这份检讨的优点,“字还行。” 冯刚:“……” “是,你的字写得确实还行,但是里边的内容写的是什么东西!” 通读完徐厌朝交上来的检讨,冯刚不可置信地照着念了遍,“学校的围墙太高了,如果没有那么高,我完全可以翻墙进来,也就不会有迟到被抓这件事情。” 抖搂了下手里的纸张,冯刚怒极反笑,“这么说都是学校围墙的错,耽误你迟到翻墙了是吧?” “那倒不是。” 徐厌朝颇为诚恳地应下,“是我的错。” 抛开围墙不谈,确实是他的错。 迟到就迟到,还半点风头都不避,大摇大摆走正门,这不是上赶着被值日生抓? 思及此,徐厌朝瞥了眼执意要跟他一起进办公室的值日生,思绪莫名飘远,觉得江淆这人挺矛盾。 谁家值日生既抓违纪又帮撑伞还陪写检讨?有人怎么表现得比教导主任还希望把他往正路上领? 目光从江淆脸上一寸寸往下移,落在他胸口处,规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衫下,跳动的是少年人的心脏。 徐厌朝有点好奇,江淆那颗跳动的心成日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你有这个认识就好。” “哐”地一声,冯刚盖上杯温杯盖子,结果抬头一看,发现徐厌朝整张脸都偏向了别处,顿时不解道,“你认错就认错,总盯着人江淆看干什么?” 还连眼都不眨一下! “羡慕人家成绩好?那你就好好学习,哪天考到年级前十了,我也让你当学生代表去国旗下讲话。” 他、国旗下、讲话? 好陌生的中国字。 被冯刚的神奇脑回路堵得说不出话,徐厌朝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移开眼,彻底地望向别处。 这一望,倒是错过了被点名的那个人,脸上少见的、一闪而过的笑意。 “冯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终于,徐厌朝再也忍不住,出声要走。 冯刚也不多留他,只是让江淆留下,说自己还有话要问。 徐厌朝点点头,乐见其成。 结果,刚要转身就被人叫住,“徐厌朝。” 徐厌朝想装死当没听见,耳边很快又响起了第二声。 “等我一下。” “同桌。” 江淆补充道。 同桌??? 八百年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上初中那会,徐厌朝缺课缺得太多,蔡静基本不给他安排同桌,而是将他流放到后门守着垃圾桶过。 既不会打扰到别的同学,也方便随时随地把他叫去办公室检查功课。 以至于此刻,江淆这么一喊,徐厌朝被“同桌”两个字砸得头脑晕乎,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率先回过神的是冯刚,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巡视,最后恍然大悟道,“真没想到,你俩原来还是同桌。” “也是,咱们学校一直有优秀学生帮扶后进生的传统,好传统,值得保持。” 徐厌朝:“?” 叫谁后进生呢? 装死彻底失败,还被无缘无故踹了脚,徐厌朝略凶地瞪了江淆一眼,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他步伐跨得很大,大步流星气都不带喘的,最后堪堪停留在了离办公室门口一个身位远的角落。 徐厌朝背靠着墙,面无表情地支着腿,给自己当下的行为找好了充分的动机。 他没立即离开,只是因为懒得回教室待着而已,绝不是要等谁。 办公室内,冯刚上上下下将江淆打量个遍,越看越满意,“听王校长说你是从京市转学过来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江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望向冯刚身后,窗户关得很严实,但磨砂玻璃上映着个人影,就连额前发丝翘起,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徐厌朝没走。 江淆克制地弯了下唇,开始一心二用地答冯刚的问话,“习惯。”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冯刚话题一转,说得委婉,“不过我的确没想到,蔡老师会安排你俩坐同桌,毕竟学校对你还是很重视的。” “你以后如果在这方面有什么要求可以和蔡老师说,或者直来找我。” “冯老师我看这样不太合适。” 江淆还未开口,办公室内另一位负责考评的老师不赞同道,“徐厌朝那学生我也知道,在我们学校初中部念书的时候行事作风就很让人头疼。” “逃课、打架、基本不交作业。” 女老师拧着两条细眉,显然是对徐厌朝印象极差,“这样的学生怎么能安排到江淆同学的旁边,这不是带坏好学生吗?” 话音刚落,窗台附近就传来轻微声响。江淆再次抬头看去时,那个熟悉人影已完全消失不见。 他紧抿着唇,几近逼成一条线。 见江淆不说话,冯刚误以为他也这么想,赶忙表示道,“张老师提的这个问题我会认真考虑,你放心,一切以你的学习为先,有任何不满意直接提——” “不用。” 江淆:“也没有不满意,是我求蔡老师这样安排的。” “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江淆匆忙往外走。 可无论是行政走廊还是楼梯间,无一例外的空荡荡。 刚还站在窗前等他的那个人,像是从未出现过。 …… 徐厌朝没回教室去上课,翻进音体楼随便找了个空教室待着。 刚刚办公室里那位女老师说的也没错,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学生,逃课打架对他来说家常便饭。 跟那位开学第一天就能上主席台演讲的好学生,确实不是一类人。 徐厌朝拉开琴凳,想补觉,闭上眼发现怎么也睡不着,雨中的一幕幕像慢电影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电影的最末端,是江淆不变的侧脸,绕不过也逃不出。 徐厌朝对此烦得要命,干脆坐起身,掀开琴盖弹起了最近新练的曲子。 就这么练了一整天,快放学时候,他捞出手机看了眼,准备给徐令宜发个消息。 才打开社交软件,就是满屏的红点,徐厌朝本不想点开,但聊天框一直震动个不停。 他不耐烦地编辑了条信息,警告道,“司徒金,你最好真的有事。” 司徒金:【卧槽徐厌朝你终于出现了!】 司徒金:【我还以为你也去掺和刘天他们那群人的破事了。】 司徒金:【不过你没去你同桌怎么去了,他看起来不太像会打架的人啊,挠头.jpg 】 小宇宙:【?】 司徒金:【之前隔壁班那群体育生和旁边体校有冲突,你忘了?】 司徒金:【现在两帮人堵在校门口,看样子像是要打起来。】 司徒金:【还有兄弟,我早就想问了,您这个微信名字能不能改改,我每次找你别人都觉得我在跟哪个妹妹聊天。】 小宇宙:【不能。】 徐厌朝这个微信号是徐令宜注册的,当时本来打算直接用原名,但“徐厌朝”三个字打起来太麻烦,徐令宜就按首字母缩写选了这么个名字。 他也懒得改,一直沿用至今。 好好好,你清高。 司徒金暗自腹诽,但手上动作迅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来现场各个角度的照片。 司徒金:【我可没骗你,你那同桌真在里面。】 徐厌朝撩起眼皮,扫了眼,轻易就锁定到他那便宜同桌的身影。 没办法,江淆长得太打眼,尤其是站在一群偏好非主流、发色当试验田的不良少年里。 司徒金:【你不管管?到时候可真打起来了。】 小宇宙:【不关我事。】 徐厌朝长指摁灭手机屏,漫不经心往外走。边走边想江淆那个人会打架吗,天天冷着张脸被人打输后不会哭鼻子吧? 他离开音体楼,校服外套搭肩上,半垂不垂地挂着,没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 一翻胸口那块,发现名字写的果然还是江淆。 开学事太多,徐厌朝一直忘记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给换回来。 “靠。” 徐厌朝加快手上动作,将刚存的照片选中后匿名发给了一个陌生号码,而后快步往学校南门走去。 茶州一**有四个门可供学生进出,其中南门地处偏远,往来学生也少,久而久之被后面班学生长期占领,成为躲避冯金刚追查的绝佳之所。 司徒金刚说的事件发生地就在这。 眼看离事故中心还有几步远距离,徐厌朝步伐慢下来,漫不经心地往人群里瞟了一眼。 两拨人在人数上倒是势均力敌,目测还在口头骂架的程度。 为首来闹事的那个叫郑大均,为人泼皮无赖,出口成脏,是徐厌朝最不喜欢打交道的那类人。 “诶,徐厌朝!” 司徒金眼尖手快,将人一把拉到围观区域,“不是说不关你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离人堆两步远的地方是片绿荫,下边站着个出挑身影。 校服齐整,书包单手拎身上,风一吹,额头碎发散开,露出整个光洁额头,以及那愈显锋利的眉眼。 长这么副清冷周正的模样,不好好在教室当他的好学生,偏来这跟人打群架。 “不知道。” 徐厌朝下巴微抬,隔空点了点江淆,态度恶劣道,“可能来给他收尸。” 司徒金:“?” 司徒金不禁悻悻道,“你说话还挺难听……” 话音未落,那边人堆里爆发出巨大骚动,在所有人来不及动手阻拦的时刻,江淆两步上前,拉拽住郑大均的衣领,拳风凶猛,堪堪停在他脸颊。 也是在这一刻,郑大均看着面前那双冷漠的眼睛,感受到了什么叫威胁和害怕。 “你不该那么说他。” 江淆冷淡重复道,“道歉。” 再顾不得颜面,郑大均讷讷道,“对不起,我刚刚开玩笑的,不,是我嘴贱胡说八道。” 被叫过来的那帮人面面相觑,尴尬沉默里,冯刚和徐厌朝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江淆!” 江淆下意识回头,看向徐厌朝的方向,恍若无事地松开手,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混乱中的假象。 徐厌朝眯起眼,将人上下扫了遍,确认这人胳膊腿都没断,自己以后不会多出个残疾人同桌。 半晌后,目光定点在江淆胸前的名字,慢条斯理地说了句,“来拿回我的校服。” 江淆身上这件是他的。 不管是体校的还是隔壁班的那些人,早在冯金刚露面后就作鸟兽散了,当下南门空荡荡的,就连闻讯赶来的冯金刚都无暇顾及他俩,忙着捉人去了。 四下无人里,谁都没有提今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 眼下事情也已经解决,徐厌朝准备离开,偏有人不依不饶地问了句,“还有吗?” “还有?” 徐厌朝眉心蹙起,不懂他还想听什么。 江淆摇摇头,不再追问,“没,你人来了就够了。” “你到底想问什么?” 徐厌朝最受不了别人遮遮掩掩,眼尾上挑,凌厉又漂亮,势必要从他这得到一个答案。 江淆将他脸上神情尽收眼底,而后随意转换问题,“你作业写完没有?” 课堂上蔡忆有特地问起徐厌朝和他的作业英语卷子。 徐厌朝:“……” “江淆,你很烦你知不知道?” 徐厌朝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比他还在乎他那点破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