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庸医,上门义诊》 第1章 和谐小区1 “烂手回冬啊庸医!我本来都快自愈了,被你这么一治,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狭小昏暗的诊所内,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半个“人”,正仰躺在病床上痛苦哀嚎。 他的左半边身体与正常人类无异,右半边身体却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个平滑的肤色截面,丝毫不见血肉与骨骼,比起人类,倒更像个被切掉一半的泥塑。 病床边站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胸口的胸牌上写着她的名字——雁惊春。 听到患者的抱怨,她放下手中的钢锯,耐心开导:“怎么会呢?你好好回想一下,你最开始有什么症状?” “我、我记得自己磕到了脚趾,脚趾很痛......” “对呀。”雁惊春扯下钢锯上黏着的面团似的物体,递给他看,“所以我把你痛的那只脚切下来了,你好好感受一下,现在脚趾是不是不痛了?” 患者愣了愣:“咦,真的不痛了......不对!还是好痛!医生,现在我的脚腕好痛!” “哎,不是告诉你病症要一次性说清吗?算了,我再给你治疗一次吧。”雁惊春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举起钢锯,对准了患者的小腿。 这位患者很不配合,明明已经提醒过他有什么病症要一次说清了,他却在每次治疗结束都嚷着还有新的部位痛,雁惊春连续为他治疗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次询问时,患者不再喊痛也不再挣扎,躺在病床上安详地睡着了。 “不好意思,这里不能睡觉。”雁惊春推了推患者的脑袋,然而患者睡得太沉,怎么也叫不醒,她只得放弃:“好吧,趁着现在没人来,你就先躺一会儿吧。” “接下来我要干什么呢?对了,写病例,要赶快写病例才行。”雁惊春喃喃着,凑近了室内唯一的光源——一台亮着屏幕的老旧电脑。 就在这时,诊所内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好似有庞然巨物将整个房间连根拔起,握在掌中用力摇晃。 雁惊春猝不及防地踉跄两步,被电脑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绊倒在地。还没等她起身,桌面上的显示器便连带着被扯落,一端砸中她的脑袋,另一端则重重磕在地上,屏幕瞬间熄灭。 尖锐的痛感从额角传来,雁惊春的大脑嗡嗡作响,耳边甚至出现了幻听。 那声音起初模糊不清,仿若梦呓,但随着痛感缓解,她耳畔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恭喜您已觉醒天赋:织茧·庸医】 【天赋等级:蠕虫】 【天赋能力:您可将面积为10平方米的空间划定为诊所,在诊所内,您可自行为患者制定治疗方案,患者的配合程度视方案合理性及患者等级而定。】 【恭喜您,成功治愈了一名患者!解锁技能:行医资格证】 【行医资格证:当您出示该证件时,看到证件的存在会认同您的医生身份,但对您的信任程度视双方等级而定。】 雁惊春单手扶额,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废弃的小巷内。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所有的记忆与思绪都像是笼罩在迷雾之中,唯有方才听到的话语格外清晰,仿佛直接印刻进了脑海。 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得赶快回家才行。 妈妈爸爸还在家里。 要赶快回去救他们。 雁惊春下意识地迈开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模糊的记忆告诉她,她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家里有妈妈爸爸和她。 然而有一天,家里突然多出了两个人,他们对她说:“雁惊春,我们是你的妹妹弟弟,我们要成为和谐的一家。”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独生子!哪里来的妹妹弟弟? 她将他们堵在门口,不许他们进屋。可妈妈爸爸却将她从门口扯开,将“妹妹弟弟”迎了进来。 妈妈对她说:“雁惊春,这是你的妹妹弟弟,你要和他们多多接触。” 爸爸对她说:“雁惊春,你要接纳你的妹妹弟弟,我们要成为和谐的一家。” 雁惊春拗不过妈妈爸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弟弟”霸占了原本属于她的房间。她想,妈妈爸爸一定是被他们骗了,她得想办法证明他们不是妈妈爸爸的孩子。 于是在某天深夜,她偷偷带上自己搜集的检测样本,准备出门做亲子鉴定。可就在她推开门迈出第一步时,背后传来了“妹妹弟弟”的声音: “姐姐,你要去哪里?” 雁惊春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在拐进楼梯口前回头一看,“妹妹弟弟”已经将自己从对方的身上撕了下来。“妹妹”跑回房间叫妈妈爸爸,“弟弟”则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她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直到被“弟弟”堵进了一条废弃的小巷。 在那之后......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雁惊春试图回想,然而还没等她想起什么,心头就涌上一股危机感,莫名的恐惧令她不自觉地战栗。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本能地跳过了那段空白的记忆。 总之,当她在小巷里和“弟弟”周旋时,“弟弟”不慎磕到了脚趾。于是她履行了自己医生的职责,将“弟弟”叫进自己的诊所,治愈了他。 ......等等,她的职业不是医生啊?而且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治愈,而是直接杀掉了那个所谓的“弟弟”吧?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雁惊春的喉间立刻泄出一声尖叫。 “你怎么可以那样做,你怎么可以杀掉自己的弟弟!”这是从她口中发出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只是因过于尖利而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什么东西......我在说什么?”这是出于她自己意志的话语,声音细微的犹如蚊呐。 “你杀掉了自己的弟弟,你破坏了家庭的和谐!” “闭嘴......不要再说了......” “破坏和谐的人,应该以死谢罪!” “闭嘴,闭嘴!”雁惊春对这左右脑互搏似的诡异场面忍无可忍,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猛地抬手戳向了额头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令她瞬间冒出冷汗,但同时也帮她想起了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那是她初次见到妈妈爸爸时的场景,当时的她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当她打开房门,妈妈爸爸就站在门口。 他们狭长扭曲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重叠在一起的话音像是直接在她的脑内响起: “雁惊春,我们是你的妈妈爸爸,我们要成为和谐的一家。” 重要的记忆碎片回归,萦绕在雁惊春脑中的迷雾顷刻散去,她浑身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显而易见,她见鬼了。 那些鬼东西不知怎么扭曲了她的认知,让她把它们当成了“家人”。随后它们不仅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她家,还把她从自己的家里赶了出去。 如果不是她在关键时刻觉醒了那个叫“庸医”的天赋,反杀了鬼弟弟,恐怕现在她已死于非命。 思忖间,雁惊春额角的伤口传来轻微的痒意。她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发现不到半小时的工夫,额头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痂。 难道是因为她觉醒了庸医天赋,所以自愈的速度加快了? 雁惊春心里嘀咕着,扯起衣服下摆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污,同时环顾四周,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刚才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在往家的方向行进,现在已经走到了离家最近的岔路口,一抬头就能望见小区楼房的轮廓。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没有家人,也没有关系亲近的朋友,没有可以倾诉或依赖的对象。 要报告治安队吗?可那群媚上欺下的家伙哪里会管她这种平民的诉求,说不定还会把她当作疯子关起来。 那要放弃吗?要逃跑吗?不,不行,那可是她刚贷款五十年买下的房子,上个月才还完第1期款,还剩下599期的房贷等着她还呢! 事到如今,恐怕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雁惊春沉下心来,重新审视自己新获得的能力。现在的她能以医生的身份将10平方米的空间划定为诊所,并对患者进行“治疗”。 这种能力的施展效果是受等级限制的,虽说她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等级”是什么,但既然弟弟鬼已经被她的能力干掉了,那和它差不多的另外三只鬼应该也会受到她能力的影响。 刚好,被她用作书房的次卧只有6平方米,完全足够她施展能力,正可以拿来驱鬼。 下定决心后,雁惊春毅然拐进左侧的岔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区门口的路灯早已损坏,借着月光能隐约看到铁门上生锈的“和谐小区”字样。 此时小区大门上挂着的喇叭正在循环播放着一段音频:“争做和谐家庭,共建和谐小区。小区的和谐需要每个家庭的共同维护......” 雁惊春穿过铁门,进入小区。小区内的公告栏上似乎张贴了新的告示,红色的公告纸格外引人注目。 然而雁惊春根本无暇细看,她径直走进3号单元楼,爬上楼梯,叩响了自己所住的303室的房门。 门内传来“哒哒哒”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露出了三个紧贴在一起的“人”。 它们乍看之下都是普通人类的模样,但贴合处的手臂已然融入了彼此的身体,如同三块被挤到一起的橡皮泥,明明是三个“人”,却只能作为一个整体行动,就连走路都是六只脚一齐迈步。 看来在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里,它们变得更加“和谐”了呢。 雁惊春正打量着它们,位于正中的“妈妈”开口了:“雁惊春,你回来了,你是来和我们组建和谐家庭的吗?” “当然啦,妈妈。”雁惊春露出和善的微笑,“所以快让我进去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妈妈”、“爸爸”和“妹妹”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它们螃蟹似的往旁边挪动几步,将雁惊春让了进来。 雁惊春蹲下身,换下脚上的运动鞋,套上拖鞋。 “妹妹”在她身侧探头探脑地往门外望去:“姐姐,弟弟不是和你一起出门的吗?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雁惊春将运动鞋收进鞋柜,笑而不语地直起身,反手关上了房门。 第2章 和谐小区2 合上门后,雁惊春目不斜视地走进厨房,取出一只大号钢盆,将刀具架上的菜刀、水果刀、斩骨刀一并收入盆中,随后又走到客厅,将储物柜里的锤子、螺丝刀、剪刀也一股脑地放了进去。 在她行动期间,她的三位“家人”始终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六只脚交替迈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不绝于耳。等她端着这盆东西进入书房时,三位“家人”同样跟在她身后挤了进去。 “爸爸”的视线在雁惊春和那盆东西间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雁惊春,你在干什么?” 雁惊春没有回话,直接使用天赋能力将整个书房划定成了诊所。 【织茧·庸医启用中,天赋启用期间请勿离开诊所范围】 【启用倒计时:9分59秒】 【天赋冷却时间:23小时59分59秒】 原来天赋使用时还需要读条的?怎么不早说! 雁惊春暗暗咬牙,而被她冷落多时的“家人”们已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三个黏连在一起的“人”齐齐向她逼近,“妹妹”的手臂更是直接缠上了她的手腕。 “妈妈”说:“雁惊春,冷暴力会破坏家庭的和谐。” “爸爸”说:“雁惊春,回答我,你在干什么?” “妹妹”说:“姐姐,弟弟到底去哪儿了?” 明明它们只是在问话,却令雁惊春感到莫名的压抑。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轻叹了口气:“抱歉,我分神了。我只是在为弟弟......在为我们这个家担心。” 说话间,她将这辈子遇到的伤心事想了个遍,终于在想到自己剩下的599期房贷时,眼中泛起了泪花。 她流着泪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家人”们:“当时,我正和弟弟玩着和谐的追逐游戏,没想到弟弟突然说自己脚趾痛,我担心坏了,赶紧把他送进了附近的诊所。” “到了诊所请医生一看才知道,原来弟弟的痛症已经相当严重,不仅脚趾,还有脚腕、小腿、大腿、肚子、胸口......全都痛得厉害,我没有办法,只好先把他留在诊所治病。” “更糟糕的是,医生说这种痛症是遗传性的,也就是说我们全家都会得这种痛症,只是发病时间不同罢了!” 听到这里,“妈妈”皱起眉头打断了她:“痛症会遗传?还会有不同的发病时间?雁惊春,你要知道,说谎会破坏家庭的和谐。” 雁惊春对此早有准备,她将手放进口袋,同时使用了技能【行医资格证】。这个技能没有读条时间,在她使用能力的下一秒,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把手中的【行医资格证】展示给“家人”们看:“我可没有说谎,我是个医生,我以自己的专业能力担保,我们一家就是有遗传性的痛症!” 三位“家人”在看到【行医资格证】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的空白。紧接着,“妈妈”陷入沉默,“爸爸”开始流泪,“妹妹”不安的扯住了雁惊春的衣摆:“姐姐,你是医生,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当然。”雁惊春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我可以想办法帮你们治疗,不过在看诊之前,我需要你们配合我做一些准备。”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雁惊春将三位“家人”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叫它们去烧40℃整的水,一会儿让它们写三天内精确到秒的所有行动,很快便将天赋启用所需的十分钟混了过去,提示音再度于她耳畔响起: 【恭喜您,织茧·庸医启用成功】 三位“家人”还在老老实实地写着今天都做了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书桌变成了病床,头顶的白炽灯变成了无影灯,木制的衣柜变成了钢制的治疗柜。 好在雁惊春端进来的那盆工具还在,她在里面挑拣一番,拎出了一柄锤子,往墙上敲了敲:“好了,准备工作到此结束,现在开始检查。谁先来?” “妈妈”说:“医生,让妹妹先来吧。” 雁惊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就不叫名字,改叫医生了?看来她的能力对它们很有效。 她让它们并排坐到病床上,随后走向最左侧的“妹妹”,猛地挥起锤子砸向它的脚。 “妹妹”的脚像是被砸扁的面团,当场凹陷下去,它痛呼出声:“啊——” “看吧,果然发病了,和弟弟当时的症状一模一样。”雁惊春一脸严肃,“需要尽快治疗。” 紧接着,她又依次砸向“妈妈”和“爸爸”,不出意外地又听到两声痛呼。在三位“家人”全部确诊后,雁惊春放下锤子,左手拿起菜刀,右手拿起斩骨刀,正式开始治疗。 顿时,狭小的诊所内变得热闹非凡。 “妈妈”说:“我的脚腕开始痛了!医生,快帮我治疗!” “爸爸”说:“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好痛!医生,先给我治吧!” “妹妹”说:“我才是最先确诊的!医生,你应该第一个治我!” 雁惊春在三位“家人”间周旋,忙得不可开交:“别急,都别急!治完你的治你的,治完你的治你的,我会把你们都治好的,放心吧!” 不知过了多久,诊所内终于沉寂下来,雁惊春放下手中的刀,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 原本和谐的一家此时已经分崩离析,雁惊春去找了几个特大号垃圾袋,把东一块西一块的“家人”们收拾好,分批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后,她洗漱干净躺到床上,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智脑,想要刷一会儿再睡,却发现智脑上显示无信号。 没办法,谁叫她买的这间老破小位于第9区外围,前任房主签合同前就说了,这里太过偏僻,所以偶尔会收不到信号。 雁惊春遗憾地放下智脑,裹紧被子进入了梦乡。 * “砰砰砰!” “好吵......”雁惊春咕哝着睁开眼,发现此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在被褥上投下一条光带。 敲门声还在继续,雁惊春带着点起床气钻出被窝,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但在望见门外站着的人后,她的起床气顿时消了大半。 那是个相貌出众的青年男性,身姿挺拔高挑,皮肤白皙光洁,五官清秀俊朗,衬衫的纽扣被他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牢牢遮住喉结,衬衫下摆则被利落地束进裤腰,行动间隐约可见劲瘦的腰身。 他看到雁惊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立即不好意思地微垂下眼:“抱歉,我不知道您......” “没事。”雁惊春没给他斟酌措辞的时间,“找我什么事?” “我是住在您楼下的,名叫谢臻,昨天夜里303的动静有点大,所以想上来看看情况。” 听他这么说,雁惊春立刻明白是自己昨晚驱鬼时扰民了,连忙道歉:“抱歉,昨晚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当时在收拾东西,弄得有点晚了,以后一定注意。” “啊,那倒不要紧,不过......”谢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话时悄悄抬眼观察着雁惊春的表情:“您的家人们正在从楼下的垃圾桶里往外爬,搞得邻居们都没法丢垃圾了,您要不要下去管管?” “什么!”雁惊春残存的睡意霎时消散一空。 她狂奔到窗口,扒着窗框往下一看,果然看见楼下的垃圾桶边围了一圈人,正对着垃圾桶里涌动的肉块指指点点。 慢着,站在垃圾桶边上的那一圈人,模样好像有点奇怪? 她眯眼细看,顿时发现那些根本不是人,而是和她那三位“家人”一样的鬼东西。 它们三三两两地黏在一起,最多的甚至有六只黏成了一团。庞大的躯干上随机分布着脑袋与四肢,瞧着格外诡异可怖。 “完了……”雁惊春不自觉地呢喃着。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谢臻在她身后柔声安慰,“我刚刚去看过了,它们被打得很散,短期内应该不会恢复。” “不,我是说这个小区的房价完了。”雁惊春双目无神,“早知道这个小区闹鬼这么严重,当初买房时就该再多杀点价的!” 谢臻因这意料之外的回答怔了怔,终于意识到不对:“您的意思是......您是这个小区的业主?” “是啊。” “那您进入小区,只是为了居住?” 雁惊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不然呢?” “这怎么可能?普通人根本无法抵御‘蜕’造成的精神污染,更别提破坏它们了。”谢臻眉头微蹙,将手按在了腰间:“恕我冒昧,请问您现在意识真的清醒吗?” 雁惊春注意到他的动作和神情,脑中警铃大作。 她本以为谢臻只是和自己一样撞了鬼的倒霉蛋,但听他方才话中的意思,显然是知道小区内异状的缘由,并且也拥有“天赋”。 心念电转间,雁惊春换上了一副懵懂的表情,仿佛根本没察觉到谢臻的戒备:“我不懂你说的‘精神污染’是什么,但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算不算清醒。” “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直到昨天,我才突然发现家里竟然多了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我当时很害怕,一心想把它们赶出去,等回过神来,它们就已经变得东一块西一块了。” 雁惊春半真半假地说完,用真诚的眼神凝着谢臻:“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你似乎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 谢臻的表情缓和了些,搭在腰间的手也移开了:“原来如此,看来您是刚刚觉醒天赋的能力者。新人在孵化期感到混乱是正常的,不必担心。” “孵化期?” “是的,安全区的研究者们将普通人比作‘卵’,将能力者根据不同的天赋划分为螂、蚊、蝶、蜂四大特性,从普通人变为能力者的这段时期,就是‘孵化期’。” 谢臻解释道:“孵化期的能力者通常意识不到自己拥有的天赋,可能出现逻辑混乱、思维异常乃至失控暴走的情况,您现在的状态已经趋于稳定,应该很快就能顺利孵化,进入‘蠕虫期’了。” 雁惊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之前说得‘蜕’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不如您先洗漱一下跟我出去转转,我们边走边说?” 雁惊春欣然应允,快步走到卫生间,一照镜子才发觉自己额头的伤口已然痊愈。她没有声张,动作迅速地洗漱完毕,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宽松衣裤,又拎了把菜刀作为武器,跟着谢臻往楼下走去。 “刚刚我所说的能力者,就是觉醒了天赋的人类。而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觉醒天赋的非人存在,它们会将一定的区域划定为‘茧’,自行制定茧内的规则和运行逻辑,并制造被称为‘蜕’的怪物来维护茧内的秩序。” “这种觉醒了天赋的非人存在,我们通常称之为‘织茧者’。” 第3章 和谐小区3 织茧者。 对于这个称呼,雁惊春并不陌生。毕竟她的天赋就叫【织茧·庸医】。 她很想说服自己这是个巧合,可是织茧者“划定区域并自行制定其中的规则和运行逻辑”的能力,也与她的天赋能力完全契合。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个人类啊? 雁惊春望向自己的身体,有种想要撕开皮肉看看内里的冲动。 在她前方,背对着她走下台阶的谢臻对她此时的异状毫无所觉,依然在耐心地给她科普:“因为织茧者会吸引附近的人类进入茧,而后吞噬他们的精神,所以安全区专门成立了破茧行动组,好及时清理掉这些茧,维护安全区的和平。” 语毕,谢臻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扭头冲雁惊春笑笑:“如果您日后有兴趣加入破茧行动组,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成为队友呢。” 雁惊春被他看得心虚,谦卑道:“您太客气了,叫我小雁就行。” “啊?不,我们组织内部没有那么等级森严。”谢臻显得有些慌乱,“难道是我太过客气,让您、让你不自在了?抱歉,我会调整自己的说话方式。” 他像是怕雁惊春责怪他似的,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还没有说破坏茧的方法吧?因为茧是由织茧者的力量构筑的,所以要想破茧,就必须找到并消灭织茧者才行。” 雁惊春现在一听到“织茧者”这个词就后背发凉,但为了不被怀疑还是硬着头皮追问:“哦,这么说我昨天干掉那三只蜕其实没什么用?” “清理掉蜕能一定程度上削弱茧的力量,所以并非无用,但只要织茧者还在,茧的力量就会逐渐恢复,蜕也能缓慢重塑。” “明白,明白。”雁惊春连连点头。 交谈间,二人离垃圾桶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听到那些蜕的说话声。 突然,有一只蜕高声喊道:“春春妹妹,站起来!” 雁惊春:“???” 她狐疑地凑近几步,发现那些蜕正在给她垃圾桶里的“家人”们加油鼓劲。 “春春妈的膝盖,加油!你马上就能碰到春春妈的下巴了!” “春春妹妹,站起来!虽然你只是半条胳膊,但只要努力也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春春爸?春春爸你在哪里?春春爸你说句话啊?” 雁惊春大为感动,不愧是以和谐为准则的和谐小区,每一位邻居都如此热情友善。 她扯了扯身边同样深受震撼的谢臻,小声问:“织茧者会不会就藏在这群蜕里?那团最大的是不是?” 谢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摇了摇头,低声回复:“织茧者通常不会将自己置于这么明显的位置,而且根据我这些天的调查,这个茧的织茧者很可能藏身在小区的居委会中。” “居委会?”雁惊春回忆片刻,“可是我没听说和谐小区组建过居委会啊。” “其实我也没能找到居委会的具体位置,只是通过公告栏上的告示得知了居委会的存在。”谢臻带着雁惊春走到公告栏前,将贴在上面的红色公告指给她看。 【和谐小区公告】 【亲爱的居民朋友们,为了促进小区的和谐,和谐小区居委会将不定期举办和谐家庭评比活动,每期活动排名第一的家庭将获得加入居委会的资格。】 【本期活动结束倒计时:1天】 【本期和谐家庭排名: 第一名-1栋401 第二名……】 【和谐小区居委会宣】 雁惊春一目十行地看完公告,将手指点在了“第一名”上:“这个排名第一的1栋401,指的是不是那团黏得最大的蜕?” “没错。”谢臻肯定了她的猜想,“经过我这几天的观察,融合的数量越多、融合得越紧密的蜕,排名就会越高。不仅如此,活动倒计时也会因第一名蜕的状态而浮动。” 他举了个例子:“比如三天前,1栋401的那团蜕还只有四只,当时它们也是排名第一,但活动倒计时显示的是7天。昨天,它们将1栋402的两只蜕也融合到了一起,活动倒计时就突然变成了2天。” 雁惊春明白了:“就像是在等果实成熟一样,这些蜕要融合到令织茧者满意的程度,才会被‘采摘’。那我们等这期活动结束后尾随在1栋401的蜕后面,是不是就可以进入居委会了?” “很遗憾,不行。”谢臻叹了口气,“我五天前刚进入小区时,正巧上一期活动即将结束,我和你想得一样,试图跟在获得第一的蜕后面进入居委会,然而那团蜕打开家门后就凭空消失了。” “更糟糕的是,在那之后我明显感受到织茧者的力量增强了。它现在的等级大概还是蠕虫,可一旦再有蜕加入居委会,它恐怕就会从蠕虫期升级到蜕蛹期了。” 雁惊春提议:“那我们就先把第一名干掉,多争取一些时间来找进入居委会的方法。” “现在只能这么做了,我今早去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谢臻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因为我的天赋【援护·战地医生】是辅助类能力,所以在发现你利落地处理掉了那三只蜕后,我就产生了依赖心理,想要找你帮忙除掉第一名。” 说完,他像是担心雁惊春因此失望,连忙补充道:“不过你别担心,我好歹也破除过不少茧,基本的作战能力还是有的,今晚我会潜入1栋401进行暗杀,如果可以能请你帮忙放风吗?” “我当然愿意跟你合作,但是等到晚上再行动会不会有点冒险?它现在已经很接近令织茧者满意的标准了,如果在入夜前它就被织茧者召入居委会怎么办?” 谢臻苦恼地蹙起眉:“唔,的确......” “不如就交给我吧。”雁惊春主动请缨。 “诶?可是你现在的天赋应该还不稳定......” “放心吧,只是干掉一团蜕而已,还用不到天赋能力。”雁惊春话音刚落,便向着垃圾桶旁的那群蜕冲了过去。 “让让,都让让!”她一面高声呼喊,一面挥舞手中的菜刀驱赶两边围着的蜕。 挤进最里面后,她探头往垃圾桶里张望,发现昨天被她切碎的那三只蜕虽然在不停蠕动,却始终没能成功黏连在一起。 她暗中松了口气,转身面向蜕群,开始干嚎:“天杀的,是谁?是谁把我家人扔垃圾桶里面了!” 周围的蜕们开始窃窃私语,雁惊春没理它们,继续嚷道:“你扔就算了,怎么还没扔全?我妈我爸我妹的芯儿怎么都没了?是不是让谁私吞了!” 她举起菜刀,指向最大的那团蜕:“你!1栋401的!你昨天还没这么丰满,今天怎么突然胖了这么多?是不是把我家里人的芯儿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了!” 那团蜕立即反驳:“我们没有!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胖乎乎的!” 旁边的蜕也帮腔:“是呀,而且就算它们真的融了你的家人,那也是为了能和你家变得更加和谐,这是好事呀。” “是啊是啊,反倒是你,这样质问自己的邻居,也太不和谐了。” 糟了,这些蜕的逻辑受茧的影响,与常人大相径庭,她这样讲是说不过它们的。 谢臻心中焦急,正想上前,却听雁惊春话锋一转:“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质问邻居,但是,我心疼我的家人们啊!” 谢臻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雁惊春的神情从怒火滔天无缝衔接到潸然泪下。 “如果你真的将我的家人们整个儿接纳了,我肯定也不会说什么,但你把它们的外壳都扔进了垃圾桶,只融了最里面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嫌弃它们吗?” 雁惊春哽咽着质问:“难不成你以后在接纳其它邻居时,也要容纳一部分,丢弃一部分吗?这也太不和谐了!” 围观群蜕听她这么说,再度开始窃窃私语:“好像是哦,明明可以变得更加和谐的,却丢掉了那么多,也太浪费了。” “为了和谐起见,还是把垃圾桶里面的也捡出来一并接纳吧。” “都说了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胖乎乎的!我们没有把它们融进来!” 雁惊春高声打断了那团蜕的争辩:“不!我们要抵制这种不能完全接纳邻居的不良风气,不能让它在辜负了我的家人们后轻易得到原谅,否则开了这个坏头,以后有邻居效仿可怎么办?小区的和谐不就彻底被破坏了吗?” “有道理,这种破坏和谐的行为,必须受到惩罚!” “把她的家人还给她!” 那团蜕被推搡到雁惊春面前,彻底急了:“我们真的没有融你的家人们啊!我们只是来凑凑热闹而已啊!” “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雁惊春阴恻恻地冲它笑了笑,举起的菜刀上映照出六张惊惧的面容。 “有还是没有,让我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