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恶魔工作室吧!》 第1章 恶魔工作室 这里是地狱,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地狱由七位魔王共同统治,芙西里斯跟他的伙伴们就生活在七魔王之一·贪婪·的统治之下。 嗯……然后他们每天都活得很惨。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没钱。 在贪婪城里,他们租不起像样的房子,只能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要为生计而发愁的状态。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地狱也同样适用,至于他们这种兜比脸都干净的穷光蛋嘛……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真该死啊。” 芙西里斯抱怨似的说道。 然后站起身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反正外面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 “当然!我们的荣幸,欢迎您下次再来!” 红发男人一边说一边将顾客送出门,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 这次的任务中途出了点差错,但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他的笑脸,客人也没再说什么,甚至还多付了他一点小费。 芙西里斯跟坐在旁边的粉发少女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卡米拉的怜悯。 卡米拉这次任务完成的很不理想,等老板将客人送出去后,他一定会回来冲卡米拉咆哮的。 为了自己的耳朵不被摧残,芙西里斯给自己戴上了耳机。 手机里的音乐软件正在播放一首爱情小夜曲,芙西里斯忍不住皱眉,他立刻换了一首别的歌曲。 但在过了一会儿后,芙西里斯又将它切了回来。 演唱这首曲子的恶魔叫“樱桃”,芙西里斯曾经见过她,在五十多年前。 那时的芙西里斯还是个小孩子。在五岁时,他的母亲因为交不上信用点即将被抹杀,而他的父亲明明有能力帮母亲交信用点,但是最后这个贪财的恶魔选择了视而不见。 于是母亲死了。 芙西里斯开始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打零工。他们明白,那个所谓的父亲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想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 因为年龄太小,芙西里斯干不了什么活,也赚不到多少信用点。而哥哥姐姐们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有关系。 哥哥姐姐说他们可以多干点活,帮他付信用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直到芙西里斯八岁生日这天,一个穿着黑西服的恶魔来到了他们家。 那个恶魔告诉芙西里斯,他被他的父亲以三百信用点的价格卖掉了。 可笑的是,三百信用点甚至不够换取活到明年的门票。 “你是买我的恶魔吗?”芙西里斯问。 “不,我只是那位大人的仆从。”恶魔说,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纸,“那位大人会帮你的哥哥姐姐们付清未来五十年所需的信用点,只要你在上面签下名字,契约就会生效。” 未来五十年都不用为活下去而发愁,多么好的事情啊……这大概是他唯一能为哥哥姐姐们做的了。 芙西里斯接过契约,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买下他的恶魔叫伊瑟尔。 当然,你也可以喊他另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萨麦尔。 地狱七魔王之一的·暴怒· —————— 说来也奇怪,尽管伊瑟尔被冠以·暴怒·之名,但他本人的性格却相当温和。 他会亲自带芙西里斯出去游玩、买礼物、听演唱会……只要是芙西里斯想要的,他都会一一实现。 芙西里斯就是在其中一次演唱会中认识的“樱桃”。 “樱桃”不是地狱的原生恶魔,她是由人类死后变化而来的。 她生前是一名歌手,在老板长年累月的剥削下终于不堪重负,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吞药离世。 “樱桃”并不是她的本名,她的名字在生前便已经被资本家所剥夺,所以死后她也无法再使用本名。 “多可笑啊……”女人自嘲似的笑了笑,她递给芙西里斯一根棒棒糖,“下次再来看演唱会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姐姐给你免单哦!” 芙西里斯接过了那根棒棒糖,是樱桃味的。 从那天开始,芙西里斯总是去看“樱桃”的演唱会。 “樱桃”生前并不出名,到地狱后也不受欢迎。大部分恶魔都不喜欢她的演唱风格,因此她接不到商演,只能跟其他歌手挤在一起,充当其中的暖场角色。 在台下的众多听众里,只有芙西里斯一个恶魔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樱桃”不愿意收他的钱,她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想让他为自己花冤枉钱。 芙西里斯想,他喜欢樱桃味的棒棒糖。 —————— “樱桃”死了。 她说:“再让我当一回胆小鬼吧,我实在太痛苦了。” 芙西里斯在“樱桃”死后的第三天收到了她的遗物。 她的东西很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样:有零有整的信用点一共576.8元、一把破旧的吉他……以及几根快融化的棒棒糖,是樱桃味的。 手机里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四天前:原来,我们从一生下来就已经活在地狱里了。 芙西里斯不再吃棒棒糖了。 —————— 过去的事情称不上多美好,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樱桃”还是伊瑟尔,他们都曾在芙西里斯成长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现在这种为钱发愁的境地……呃,还是别提了吧。 自己现在跟伊瑟尔的关系真挺尴尬的,他没报复自己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毕竟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掉了一样,不是吗。 芙西里斯摘掉耳机,起身打开房间门。 老板已经骂完卡米拉了,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看猎奇小电影。 莉莉贝特和卡米拉则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她们在吃晚饭。 桌子上还放着一份没打开的餐盒,是留给芙西里斯的。 莉莉贝特抬起头,指了指桌子:“芙西,你的饭在桌子上。” “哦谢谢你!我亲爱的莉莉!” 芙西里斯笑起来,拎着餐盒坐到了她们身边。 大家坐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看完了那部猎奇小电影。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2章 地狱圣诞节 “起床!起床!!起床!!!” 该死的,不美好的一天从清晨老板的叫门声开始了。 “……来了,别喊了。”芙西里斯翻了个身,抬高声音应道。 如果再让这大嗓门的家伙继续喊下去的话,他们一定会被邻居投诉的! 被投诉的话就完蛋了,他们会被房东连包带人的一起赶走的!这年头租金如此便宜的地下室也不好找,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芙西里斯掀开被子,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打开了门。 “亲爱的芙西,早上好呀!” 红发恶魔贝尔摩西的大脸出现在门口,他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则拎着一袋东西。 是早餐。 “虽然早上不怎么好,但还是谢了。” 芙西里斯接过袋子,摇摇晃晃的走到沙发处坐下,开始吃老板贝尔摩西所谓的“特制煎饼”。 ……其实就是贝尔摩西自己煎的面饼,跟外面恶魔早餐店卖的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贝尔摩西的煎饼更丑。 哦,这话可不能让贝尔摩西听见。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做大厨的潜质,还是不要打击他好了。 “早上好,芙西!” 卡米拉也坐在沙发上,她一边啃着煎饼,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芙西里斯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恶魔家政工作室》的开支记录。 黄头发的恶魔咬着笔盖,相当认真的整理着开支。 如果卡米拉不是生活在地狱里的底层恶魔就好了,芙西里斯突然想道。 这样她就可以去恶魔大学读书,以她的成绩一定可以考上。毕业后会有大把的公司愿意聘请她去工作,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窝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每天都要为生计而发愁了。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就像他们这样的底层恶魔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一样。 恶魔大学不会接收底层恶魔,地狱里的大部分工作也都不会向底层恶魔开放,他们只能做一些薪水极低的服务业。 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至于为什么同为底层恶魔的自己能被恶魔大学录取并就读…… 哦,当然是因为伊瑟尔的原因。如果没有伊瑟尔,自己连大学的门都别想踏进去一步。 伊瑟尔……不对,自己最近怎么老是想起那个家伙?!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一想起过去的事情,芙西里斯就有些烦躁起来。 尽管他不愿意再提起,但也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件事情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 伊瑟尔对他可以说是好的无可挑剔,但他却选择了背刺伊瑟尔。 —————— 地狱里没有白天,天空从早到晚都是黑漆漆的。 贝尔摩西今天没有给自己安排工作,芙西里斯干脆将手机扔在一边,躺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莉莉贝特的声音:“芙西,你起床了吗?” “来了!我找鞋子一下!” 芙西里斯趴在地板上,努力伸长手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床底下的拖鞋勾了出来。 一打开门,三个不同颜色的脑袋就冒了出来。 红头发的摩西、黄头发的卡米拉以及粉头发的莉莉,三个恶魔的脑袋就这样从上到下的冒了出来。 芙西里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给贝尔摩西气得够呛的,追着他满客厅跑。 …… “所以你们刚才鬼鬼祟祟的躲我门口干嘛?” 芙西里斯跑累了,干脆仰躺在沙发上,出神般的盯着头顶上挂着的那个光圈。 卡米拉也抬头看了一眼吊灯,虽然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就是了。 莉莉贝特开口道:“摩西说今天是圣诞节,打算带我们出去放松一下。” “圣诞节不是人类过的节日吗?跟我们恶魔有什么关系?”卡米拉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下地狱的人类太多了,他们会过圣诞节,所以连带着恶魔们也开始过了吧。”莉莉贝特耸耸肩。 卡米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芙西里斯:“……” 莉莉很明显是在胡说八道。 结果如此拙劣的理由,卡米拉居然真的信了? 她还真是个天真的恶魔啊。 —————— 尽管芙西里斯并不想出门,但为了不扫伙伴们的兴,他还是跟着她们一起出去了。 卡米拉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今年才十九岁。 大概是因为很少出来的缘故,卡米拉显得很兴奋。几乎每路过一家店铺,她都要拉着贝尔摩西进去看两眼。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莉莉贝特喝了一口果汁,开玩笑似的拍了拍身旁恶魔的肩,“不过卡米拉比我乖多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是个混世魔王呢,天天让父母善后的那种。” 芙西里斯也笑起来:“值得庆幸的是卡米拉没有学你,不然摩西一定会被她气疯掉的。” 至于莉莉口中的父母,芙西里斯并没有多问。 从认识到现在,莉莉都很少提起她的过去,贝尔摩西和芙西里斯也从来不问。 每个恶魔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事情,这很正常。 …… 跑调的歌声从一家恶魔酒吧里传出来,引得路过的恶魔频频侧目。 芙西里斯喃喃着:“……好难听……别他爹的唱了行不行……” 他之前喝了点酒,度数很高的那种。 莉莉贝特有些担忧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滚烫泛红的脸颊。 还有点湿湿的。 他刚刚在哭,莉莉贝特突然意识到。 得让贝尔摩西快点把车开过来,至于其他的……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外面实在太吵了,根本听不到手机那头的贝尔摩西在说什么,于是莉莉贝特匆匆站起身往厕所走去。 芙西里斯趴在桌子上,酒吧里的声音十分嘈杂,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快炸了。 酒精灼烧着他仅剩的一点理智,他突然很想做点什么。 可是要做什么呢? 芙西里斯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思考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没错,他要打电话! 至于他要打给谁,要和那个人说什么……芙西里斯也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很想打电话。 第3章 白玫瑰花香 脑袋好疼。 芙西里斯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莉莉贝特和贝尔摩西则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床边,两只恶魔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奇怪。 看起来像圣经听多了似的。 莉莉贝特微微低下头:“芙西,你清醒了吗?” “呃……大概是清醒了……吧?” 芙西里斯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清没清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还是跟浆糊一样。 “哎呀!能说话肯定就是清醒了!”贝尔摩西弯下腰,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盯着芙西里斯,“现在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要老实交代,不然我就扣你工资!听明白了没?” 虚张声势。 芙西里斯突然有点想笑,但为了维护老板那可怜的自尊心,他还是忍住了。 他说:“你问吧。” 贝尔摩西阴测测的开口道:“你昨天晚上喝醉了发酒疯,这个你知道吧?” 芙西里斯老实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自己会干出来的事情。 虽然不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但发酒疯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 贝尔摩西看起来马上就要气爆炸了,于是莉莉贝特接过了话题。 她问:“芙西,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芙西里斯摇了摇头。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记忆断片,确实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就知道!”贝尔摩西冷笑了一下,但还是端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喝吧,别到时候我们还没问完,你先把自己渴死了。” 好吧,看来自己昨天晚上绝对闯祸了,不然老板不会这么生气的。 芙西里斯乖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抱歉。” “……我不是在骂你。”贝尔摩西尽量放缓了语气,然后深吸口气用来平复心情,“主要是你不能、也不该在公共场合干那种事情啊!” “啊?” 芙西里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干出什么事情了? “你昨天晚上……呃,打了个电话。”莉莉贝特说道,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我们昨天到酒吧接你的时候,你正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莉莉你不用替他找补!他明明是在单方面的对人家输出!而且你说你骂人就骂人,干嘛把那位魔王也拉出来骂?”贝尔摩西一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头大,那颗子弹差一点就把自己脑袋给崩掉了,“要不是昨天我们跑得快,现在我们三个就已经在大牢里面蹲着了!” 要知道,在地狱里随意评价和辱骂那七位魔王是犯法的。 自己此举确定给莉莉她们带来了麻烦,芙西里斯老老实实的道了歉:“对不起。” “算了算了,反正我们平时在私下里也没少骂·贪婪·魔王,你以后别当众骂就是了。”贝尔摩西摆了摆手,算是将此事翻篇了。 “我去热菜,你收拾一下出来吃饭。” “知道了。” 红发恶魔开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芙西里斯和莉莉贝特两个。 芙西里斯有些疑惑:“莉莉?” “芙西,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一下。当然,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回答。” 莉莉贝特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的捏住被单,看起来十分的纠结。 “当然可以,你问吧。” “我昨天给摩西打完电话后回去找你,你当时状态很不好,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一直在哭。”莉莉贝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道:“是因为电话对面那个人的原因吗?” “应该是……等等!我跟谁打电话——”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芙西里斯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把他那可怜的手机从冰冷的地板上捡起,然后点开屏幕解锁。 老实说,芙西里斯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发抖,平时五秒钟就可以打开的手机这次用了快三十秒。 粉头发的少女看着金发恶魔好不容易打开了手机,然后他在看到通讯录的下一秒就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手机又被他重新扔回了冰冷的地板上。 莉莉贝特:“……” 看来不久之后她们就要重新给芙西里斯买手机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芙西里斯一定会回去掐死昨天晚上喝酒的自己。 五十多年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可是事实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父亲对母亲的见死不救、对哥哥姐姐的冷漠、以及把自己以三百信用点的价格卖掉……这所有的一切他都放不下。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就好像自己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件极其廉价的商品。 他无法接受,于是他把自己裹了起来。拒绝所有恶魔递来的善意,对他们的好视而不见,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再受伤了。 这是错误的,芙西里斯终于醒悟。 他终于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所以他给那个所谓的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结果也不出所料,畜牲不管过了多久,也依然是个畜牲。 为了一个畜牲毁了自己的未来,好像并不值得。 …… 芙西里斯一直认为自己在讲述过去的一切时会很困难,因为他很可能会大哭起来。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才发现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仅没有痛哭,他连一滴泪也没有落下。 莉莉贝特安静的听完了他所讲述的一切,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然后她张开柔软的双臂,将金发恶魔温柔的抱在怀里。 “……” 莉莉贝特果然是一个很奇怪的少女,芙西里斯想。 她明明知道自己算计过她很多次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的烂货……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把自己当朋友来看待。 是的,朋友。 多陌生的一个词啊,芙西里斯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了。于是他颤抖着抬起胳膊,轻轻回抱住粉头发的少女。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白玫瑰花香,是独属于莉莉贝特的味道。 那个“永远给予自己无条件的爱,永远做自己最坚定的拥护者”的莉莉贝特。 莉莉贝特是芙西里斯最好的朋友。 没错,就是这样。 第4章 恐怖故事 如果说芙西里斯终于解开心结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那卡米拉搞网恋结果惨遭冷暴力分手就是最近唯一的坏消息。 是的,卡米拉失恋了。 贝尔摩西几乎要疯了,这此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卡米拉在跟别的恶魔搞网恋这事! 他的怒气简直要化为实体了:“告诉我那家伙在哪!我一定要杀了那混蛋!” 好吧,这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做为一个“老父亲”,在得知“女儿”被未知名猪拱了之后难免会生气。 芙西里斯对此表示理解。 “摩西,我想卡米拉需要单独待一会儿,你也需要冷静一点。” 莉莉贝特拦住了快要暴起的红发恶魔,芙西里斯则趁机将卡米拉带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再不走的话,他们就要被迫面对贝尔摩西巨大的咆哮声了。 —————— 那些家伙真是混蛋,靠不住就算了,逃跑前还要捅自己几刀,真是卑鄙啊! 回去之后一定要跟摩西好好说一下,让他离那些白眼狼远一点。 芙西里斯勉强睁开充血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天空。 地狱里的天还是那么的黑啊,芙西里斯想。 黑漆漆的夜空如同剧院里的幕布,厚重且沉闷。 温热的液体在身下汇聚,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 芙西里斯就这样躺在赤红色的湖泊里。 …… 莉莉今天早上打了一个电话,说摩西晚上煮大餐,让他记得回来吃饭。 卡米拉很喜欢某品牌的一款发带,芙西里斯是在某一次清理购物车的时候发现的。 那是一款限时发售的蝴蝶发带,卖完后就永远不会再贩了。卡米拉总是点进去看那款蝴蝶发带,但她从来没有提过要买。 因为那款发带的价格很昂贵,他们要做几十个委托才能买得起,所以哪怕卡米拉再喜欢,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买它。 芙西里斯没有将它从购物车里删掉,他将那根发带买了下来,用他自己的钱。 算起来,快递今天应该会送达了。 无论是温和的莉莉、沉默寡言的卡米拉还是脾气暴躁的摩西,她们都是芙西里斯最重要的家人,他不想让她们难过。 …… 芙西里斯头一次庆幸自己是一只恶魔,就算全身的血都流尽了也不会死去的恶魔。 真好啊,他还能回到家人的身边,跟她们待在一起。 芙西里斯觉得自己的头很晕,眼皮也越来越沉……好想睡觉啊。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 芙西里斯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他才十岁。 伊瑟尔住在一座很大的宫殿里,作为他买回来的恶魔,芙西里斯自然也跟他住在一起。 芙西里斯也到了读书的年龄,但因为他不愿意去外面上学,伊瑟尔便为他请了家庭教师。 伊瑟尔一共为芙西里斯找了十三位老师,结果都因为他天天逃学而气跑了。 无奈之下,伊瑟尔只好让侍从们准备好材料,自己亲自来教芙西里斯学习。 这么一来,芙西里斯的学习状况终于有了些微改善,但仅仅是些微,因为他还是不太爱听课。 即便伊瑟尔就坐在旁边教他,他都能在伊瑟尔翻页的时候走一会儿神。 伊瑟尔一如既往的捧着书给芙西里斯上课,芙西里斯也同样一如往常,时不时就开下小差。 伊瑟尔说的那些东西,他基本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伊瑟尔问他听没听懂的时候,他又会面不改色的答道:“听懂了。” 魔王不是不知道小恶魔耍的猫腻,但他也不拆穿,就是时不时将那些讲过的内容拿过来再讲一边,并且就故意装作是新内容来教。 总有一天芙西里斯会真正明白这些内容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 除了学习之外,芙西里斯自然也有休闲玩乐的时间。 年幼的小恶魔都喜欢玩乐,但很可惜,魔王的宫殿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的。伊瑟尔的属下们倒是经常出现在宫殿里,但他们进宫是为了汇报工作,不可能来陪芙西里斯玩。 所以芙西里斯唯一可以玩闹的同伴,也就只有伊瑟尔了。 即便这些事发生在很多年前,但那时的伊瑟尔年龄也并不小。作为地狱的魔王,他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度过了许多个千万年,心性在时间的磨砺下变得沉稳,自然不太可能跟着芙西里斯一起玩。 但如果芙西里斯缠着他玩,他也不会拒绝。 尽管伊瑟尔被冠以“暴怒”之名,但他本人的脾气却称得上温和。 伊瑟尔的原型是一只巨大的黑色巨龙,芙西里斯总是喜欢在他变成原型时爬到他的头顶,抱着长长的龙角玩转圈圈。 这种行为可以称得上是大不敬了,但伊瑟尔并没有责怪芙西里斯这种过于不礼貌的行为,他纵容了这只小小的金色恶魔。 魔王就这么由着小恶魔胡闹了几十年,几十年如一日的温和,仿佛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似得。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那个血月出现的夜晚,芙西里斯推开密室,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 一些分不清来源的声音混在一起,断断续续的传入耳朵里。 好吵,真的好吵啊。 芙西里斯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但在看清此刻的场景后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该死的,他晕过去前看到的那双红眼睛居然不是错觉?! 芙西里斯决定收回之前说的那句话,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当时就死掉! 还有什么事情会比一觉醒来看到前男友更恐怖的呢? 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你刚好还背叛过这个前男友! 尽管芙西里斯心里再不情愿,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睁开了眼睛。 那双红色的、如同毒蛇一般的竖瞳里倒映着自己的脸,芙西里斯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早上好之类的? 不对,现在真的是早上吗?也许现在是凌晨也不一定呢? 地狱里就是这点不好,你根本无法通过天色来辨认时间! 芙西里斯犹豫了一会儿,决定采取一个不可能出错的、完美的聊天模板话术。 他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伊瑟尔没有回答,他微笑着拉开病房的窗帘,外面正在下雨。 芙西里斯:“……” 天要亡我! 第5章 血月重临 “你说的对,天气确实不错。” 伊瑟尔将窗帘重新拉了回去,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也一如既往的的平静。 ……就是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芙西里斯决定不再开口说话。 毕竟跟说话恶心一下伊瑟尔相比,还是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一点。 要是等下自己哪句话让他不高兴了,直接把自己往审判庭上一送,“咔嚓”一声自己可就一命呜呼了。 呵,这就是皇权制度该死的原因!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伊瑟尔此刻大概已经被芙西里斯切成一百零八块了。 不过很可惜,眼神并不能杀人,就像芙西里斯也不可能杀了伊瑟尔一样。 芙西里斯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他突然觉得胸口很闷,闷得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伊瑟尔回过头,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金发恶魔,“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芙西里斯垂下眼睛,干巴巴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救一个叛徒? 伊瑟尔微微眯起赤红的蛇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他其实什么也没想。 时针飞速转动,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芙西里斯想开口说点什么来岔开话题时,他突然说道:“因为我的血在你体内流淌,只要它还存在,我就可以感知到你在何处。” 对于地狱里的恶魔们来说,把自己的血留在另一个恶魔的体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相当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另一个恶魔手里。 很少恶魔会这么做,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另一方是否有着如自己一般的真心。 在地狱里,真心是一件奢侈品。 双眼赤红的蛇瞳又看了过来。 这一次,芙西里斯终于看见那双眼睛里装着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一只金头发紫眼睛的小恶魔。 芙西里斯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处疼得厉害,就好像被大火焚烧过一般,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金发恶魔发现自己深陷于思绪之中,痛苦而清晰地回放着过去的所有记忆。 每一个瞬间都像一段萦绕心头的旋律在脑海中播放,每一幅画面都如同深刻而刺眼的伤疤,烙印在大脑的内壁上。思绪的沉重似乎令他窒息,他感觉自己仿佛正溺亡于自己内心的深处。 大概是因为芙西里斯的脸色实在太差,伊瑟尔没有再待下去。他站起身,替躺在床上的病人掖了掖被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已经让人通知了你的朋友们,她们正在过来的路上。” 芙西里斯怔怔看着红眼睛的恶魔,落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然后勉强抬起无力的胳膊,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说:“等等。” “怎么了吗?”伊瑟尔回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芙西里斯小声说道。 病房的四处都是洁白的、空落落的,像小时候被父亲关禁闭时待的那间地下室。 光是想想,芙西里斯就几乎要吐出来了。 “如果是你的话,那好吧。” 伊瑟尔说,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伸出手轻轻覆上金发恶魔的双眼。 “放轻松,我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芙西里斯眨了眨眼睛,他怎么感觉这家伙把自己当成需要大人哄睡的小孩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家伙的年龄可比自己大得多,自己跟他相比确实称得上是小孩。 …… 因为失血过多,芙西里斯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不知不觉中就睡过去了。 —————— 四周很安静,伊瑟尔也还坐在之前那把椅子上,连动作都没变。 难不成自己睡了多久,他就真的在这里守了多久吗? 不可能……吧? 芙西里斯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压了下去。他动了动手指,有些吃力的抬起胳膊,想去拿矮桌上放着的水杯。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要冒烟了,并且那可怜的喉咙已经向它亲爱的主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如果你再不喝水的话,你马上就要成为地狱里第一个因为喝不到水而渴死的恶魔了。 然后他就会成为恶魔们饭后谈资的一部分,时不时被拖出来鞭尸一下……不不不!这也太恐怖了! 不过还没等芙西里斯的手够到桌子边,水杯就被伊瑟尔端了起来。 “我一直认为嘴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沟通,但显然你不这么认为。” 伊瑟尔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旁边抽出一根吸管插进杯子里,然后递给芙西里斯。 芙西里斯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不仅是医药费,自己这几天住院的费用估计也是这家伙付的。 毕竟自己兜比脸都干净,别说付医药费了,买个止血药都够呛。 地狱里的医院只为钱服务,要是没人给自己交钱的话,医院早把自己扔大街上去了。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仅剩的一点良心在此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芙西里斯决定暂时不跟伊瑟尔顶嘴。 他格外乖巧的接过杯子喝了点水,这下尊贵的喉咙大人终于消停,不再向它可怜的主人发出抗议了。 芙西里斯动了动身体,他打算坐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 ……哦不,那群该死的黑心医生给他打麻药的时候肯定没有好好控制剂量,这就导致了他到现在还是全身无力。 “事先声明一下,你最好别指望我会把医药费还给你,我兜里一毛钱都没有。”芙西里斯扬了扬下巴,毫不客气的使唤起了尊贵的魔王大人,“拉我一把,不然我要吐床上了,到时候清洁费你去付。” 红眼睛的恶魔闻言挑了挑眉,但还是如他所愿的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看来现在我可以确定一件事了。”伊瑟尔说。 “什么事?” 伊瑟尔微微一笑:“我在上礼仪课的时候,你肯定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芙西里斯:“……” 听听!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芙西里斯忍不住反驳道:“胡说八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听几个字进去的!” “是吗?那你听进了哪些内容呢?” “上课下课!”芙西里斯比划了几下,很是得意的样子,“四个字呢!” 伊瑟尔抽了抽嘴角:“没了?我讲了那么多,你就记住了这四个字?” “哎呀!你就说它们是不是字吧!”芙西里斯一挥手,然后立刻倒打一耙,“而且说真的,你有教师资格证吗?” 是的,恶魔们如果想在地狱里当教师,也是需要考取教师资格证的!伊瑟尔平时那么忙,肯定没时间去考那玩意! “我猜你一定是想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伊瑟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看起来似乎很是高兴,“但是很遗憾,我有。” 芙西里斯狐疑的打量着他:“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毕竟在暴怒城,所有的证件都需是以我的名义颁发的。”伊瑟尔微微一笑。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我想,我可以把所有证件都给自己颁发一遍。 芙西里斯再次被伊瑟尔不要脸的行为震撼到了,作为回敬,他朝尊贵的魔王大人做了一个无论在人间还是地狱都通用的手势。 是的,他竖起了一根中指。 正当芙西里斯准备继续问候一下伊瑟尔那根本不存在的祖宗十八代时,病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打开了。 一名穿着大红色披风的矮个子男孩走了进来,因为个子太矮的缘故,他的披风下摆直接拖在了地上。 “哦!我亲爱的老朋友,我真高兴见到你!”矮个子男孩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格外热情的拥抱了伊瑟尔,然后转向坐在床上的芙西里斯,“我亲爱的萨麦尔,这是你的小男友吗?为什么不跟你的好朋友介绍一下呢?” “……” 芙西里斯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了。 “说正事,玛门。”伊瑟尔闻言皱起眉,将矮个子男孩拎到了另一边,“你应该知道,试图打听我的私事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吧。” 玛门,地狱七魔王之一,同时也是贪婪城的统治者。 “开个玩笑而已,我无意窥探你的私事,别放在心上。”他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伊瑟尔的胳膊,“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芙西里斯严重怀疑玛门之所以选择拍伊瑟尔的胳膊而不是肩膀,是因为他实在太矮了,跳起来也够不到伊瑟尔肩膀的那种。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伊瑟尔跟玛门站在窗边,脸上的神情相当凝重。 芙西里斯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于是用力掐紧了胳膊。 他看到了。 十几年前的那轮红月又出现了,它此刻就挂在外面的夜空中。 血红色的月亮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将芙西里斯再次拉回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凄厉的尖叫声在一片死寂中响起。 第6章 百万负翁 “放轻松,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伊瑟尔伸出左手轻轻覆上金发恶魔正哭泣的眼睛,另一只手则揽过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搂进怀里。 “别害怕,芙西。” …… 芙西里斯垂落在床上的手动了动,他浑身冰凉,似乎才刚刚从噩梦中醒来。 “……好些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伊瑟尔将左手收了回来,然后轻轻顺着怀里恶魔的背,后者则颤抖着回抱住了他。 芙西里斯显然还没从噩梦中缓过来。 柔软的触感和略低的体温透过指尖传了过来,伊瑟尔低下头,唇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 玛门曾经在一次闲聊时说他是一只非常残忍的恶魔,伊瑟尔对此也只是微笑,并不否认。 名为“人类”的小羔羊们将祂们称为“七大罪”,并对祂们避之不及。他们是那么的单纯,甚至认为只要生前不做坏事,死后就可以升上天堂。 多么天真的想法啊! 但很遗憾,“天堂”和所谓的天使根本就不存在,它们只不过是人类虚构出来自我安慰的幌子罢了。 生灵无论好坏,死后都将来到地狱,这里是所有生灵的坟墓。 在千万年的时间里,伊瑟尔见证了无数生命的逝去。他们痛哭、他们哀嚎……但无论他们怎样挣扎,最后还是在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这就是生命。 在领悟的那一刻,萨麦尔的灵魂终于变得完满,祂于此刻真正诞生于世。 魔王依然跟过去一样生活着,但祂的心却不再跳动了。 直到金发恶魔出现的那个夜晚,祂看着那个小小的、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死去的脆弱生命,心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祂将小恶魔留在了身边,并给予了他一个新的名字。 魔王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芙西里斯了。” 新的名字,新的开始。 伊瑟尔对芙西里斯十分上心。 最开始,祂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幸福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祂的愿望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祂想将永远他留在身边。这种奇怪的念头连祂自己也无法解释到底从何而来。 时间过得很快,芙西里斯成年了。 他是魔王萨麦尔名义上的养子,且有着异于常人的美貌。想要求娶他的恶魔自然数不胜数,而他们的目的无非就两种:借他的身份攀附于魔王,以及见色起意。 祂的小恶魔很受欢迎。伊瑟尔意识到了这一点时,心里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没有人可以将祂养大的孩子从祂的身边夺走,祂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如果芙西里斯自己想走呢? “我不喜欢他们。”芙西里斯没有答应任何恶魔的求婚,他在提起那些恶魔时微微皱起了眉,“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想吐。” 伊瑟尔问:“那你喜欢怎么样的恶魔呢?” “唔……我也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金发的小恶魔摇摇头,从桌子上跳进了魔王的怀里,撒娇似的勾住祂的脖子,“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还是喜欢待在你身边。” “是吗?” 芙西里斯点了点头:“当然啦!” 因为跟伊瑟尔待在一起很舒服,所以喜欢待在祂身边。 他歪歪脑袋,漂亮的眼睛弯起:“难道你会赶我走吗?” “当然不会。” 伊瑟尔微笑着收紧胳膊。 他们依然待在一起,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 当祂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黑暗中,唯有大雨作伴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悄然袭上魔王的心头。祂无法摆脱这种感觉:祂的潜意识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所引导。 雨滴在祂周围落下,如同一首阴郁的交响乐,每一滴敲击在路面上都形成一种节奏,仿佛与祂自己的心跳相呼应。 魔王加快了脚步,内心涌起一股越来越强烈的紧迫感,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因为祂知道自己的思绪正引导祂走向一个祂宁愿不去面对的领悟。 祂快步走在倾盆大雨中,雨点噼啪作响地打在衣服上,仿佛连雨水本身都在指引着祂,低语着那些祂拼命想要忽略的秘密与真相。雨水在祂周围如细流般倾泻而下,似乎将祂紧紧包裹在它的怀抱之中,令人窒息,几乎就像一种拥有自我意志的活物,执意要迫使伊瑟尔亲口说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其实伊瑟尔跟地狱里的其他六位魔王并没有任何区别。祂们都对小羔羊们在意识到世界的残酷时所展露的绝望神情十分感兴趣,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但看到芙西里斯的笑颜时,他的内心却浮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 芙西里斯发自内心的笑声,对于这位魔王而言,是极其罕见的灵魂慰藉。 祂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声音,因而格外珍惜每一次能让小恶魔开怀大笑的宝贵时刻。尽管祂对自己心中那股陌生的情感仍有困惑,伊瑟尔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祂希望祂的小恶魔永远快乐。 在过去的千万年里,伊瑟尔一直认为感情关系是肤浅的,并对此嗤之以鼻。祂不明白为何人类和恶魔都会为了爱情这种虚幻的假象而抛弃一切,即使心碎无数次也仍盲目追逐。在祂看来,爱情是软弱的,是一种可能被善于玩弄他人情感的人所利用的弱点。 但现在,魔王发现自己陷入了与祂之前所评判之人相同的困境。 伊瑟尔发现自己无法失去芙西里斯。他对自己的那种吸引力已经变得太强烈,情感也真实得无法再忽视。 不是喜欢,而是爱,祂爱上了那只金发小恶魔。 祂的芙西里斯,祂的生命之火。 —————— 芙西里斯坚决不承认刚才那个趴在前男友怀里大哭的恶魔是自己。 于是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企图以此蒙混过关。 ……不过结局也很明显,他的计划失败了。 “我知道你醒了,亲爱的。”伊瑟尔笑眯眯的掀开被子,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芙西里斯身上,蛇一般的瞳孔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在确定伊瑟尔不打算追究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后,芙西里斯便又恢复了曾经的行为举止。 比如跟伊瑟尔耍无赖。 “我不管!我就是没醒!” 芙西里斯试图把被子拉回来,继续埋在里面当一只鸵鸟。 “那好吧,我本来打算跟你聊一下玛门的事,毕竟我看你之前很感兴趣的样子。”伊瑟尔无奈的弯起眉,主动替金发恶魔盖上被子,“但既然你还没有睡醒,那我还是等你醒了再说吧。” 芙西里斯:“……” 可恶!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 芙西里斯在继续当鸵鸟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中犹豫了两秒,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掀开被子,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不行!我现在就要听!” “好好好,我讲给你听。”伊瑟尔被他突然掀被子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先躺回去,别到时候又把伤口撕裂了。” 芙西里斯狐疑的打量着他:“真的假的?” “真的。” “那好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芙西里斯心满意足的躺回床上。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伊瑟尔坐在床边,他垂着眸子,手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从床单上垂落的细绳,“对了,你知道那个关于魔鬼的故事吗?” 芙西里斯点了点头:“当然知道。” 那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地狱里的所有恶魔都曾或多或少的知道一点其中的内容,芙西里斯自然也不例外。 大多数童话故事的篇幅都很短,毕竟是哄小孩子睡觉用的,太长也没有意义,这篇魔鬼的故事自然也是如此。它只有短短的几百个字,主要讲述了在人类还未诞生之前,一对志同道合的魔鬼姐妹一起创造最初地狱的小故事。 魔鬼跟恶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祂们拥有恶魔不曾有的强大魔力以及几乎永恒的生命。 在天地间还是一片混沌时,魔鬼两姐妹望着昏昏沉沉的天空,她们在那一刻决定创造地狱。 姐姐芙蒂维娅剖开胸膛,将她的心脏取出,化作地狱的无边疆土。 妹妹维因塔尔取出双眼,使它化作天空中高悬的月亮,为迷茫的子民们指引前路。 就这样,地狱诞生了。 …… “但它只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已,跟你要跟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芙西里斯有些茫然的问道。 伊瑟尔摇了摇头:“因为它不是童话故事,它是真实存在且发生过的事情。我们只截取了前半部分内容作为故事的蓝本,另一半则被我们彻底删去了。” 魔王抬眼望向紧闭的窗户,似乎想透过它看见什么。 ……那是一段被删去的故事,以及一个被掩盖的真相。 —————— 在最初的地狱被创造出来后,两姐妹便开始准备为它注入新的活力。 一片土地怎么能没有生命存在呢?于是她们创造了最初的七位恶魔,并赋予祂们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七位恶魔便是如今统治地狱的七位魔王。 在两姐妹创造地狱后,其他的魔鬼也来到了地狱居住,他们和恶魔们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万年。 可惜这样平静的生活没能永远维持下去,创造地狱的魔鬼两姐妹之间产生了分歧。 姐姐芙蒂维娅认为,生命不分贵贱,只要存在便有意义。 妹妹维因塔尔却不这么认为。她不赞同姐姐的主张,她认为只有血统最为纯正的恶魔才有在地狱居住的资格,那些生前曾是人类、跟人类结合后诞生的恶魔们则没有资格进入地狱。 这个分歧第一次露出端倪,就引起了一场小小的争吵。 无数的吵闹,无数的争斗,昔日志同道合的两姐妹最终反目成仇。 在第三个万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妹妹维因塔尔永远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为恶魔们照亮前路了。 曾经高悬于地狱天空中的明亮月亮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轮赤红的血月。 维因塔尔留下了一个诅咒,她说:“凡是领受过月亮祝福的恶魔,都将沦为月亮的傀儡。” 在血月的照耀下,恶魔们开始自相残杀,对曾经最亲近的家人举起了屠刀。 地狱陷入了血色的恐慌中。 芙蒂维娅无法接受妹妹的背叛,她在一个阴冷的夜晚找到了离开的维因塔尔,试图得到答案。 维因塔尔心意已决,她说:“一切都回不去了。” 看着妹妹那双赤红色的眼睛,芙蒂维娅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以自身为容器,封印了维因塔尔的灵魂。 七位魔王则按照她的指令,将维因塔尔的灵魂分割成七份并施以封印的魔咒,每位魔王分别保管一份灵魂。 在维因塔尔被封印后,血月便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地狱也恢复了正常。 —————— “……就在你昏睡的当天晚上,有恶魔闯进了玛门的宫殿深处,并偷走了那个用来封印维因塔尔灵魂的物件。” 芙西里斯闻言微微皱起眉,有些不解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有恶魔偷走了维因塔尔被封印的灵魂,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偷走封印的恶魔一定知道维因塔尔两姐妹的事情,可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解开封印,让维因塔尔重临地狱吗? 不,不太可能……维因塔尔一旦重临,地狱里百分之九十五的恶魔都将面临死亡,那只恶魔又如何能保证自己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呢? 伊瑟尔收回目光,他的神情变得很古怪:“维因塔尔是一只极其擅长蛊惑人心的魔鬼,她有着仅凭几句话便让恶魔为她献上一切的巨大魅力,我想这一点你会比我更清楚。” “……什么意思?”芙西里斯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丧失了理解能力似的,导致他根本听不懂伊瑟尔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自己会更清楚?我根本没有见过维因塔尔!” 他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伊瑟尔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避免他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你当然没有见过维因塔尔,但维因塔尔已经见过你了,就在十二年前。”伊瑟尔轻声道,他的眼里带着那被人类称为“痛苦”的情绪,“芙西,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你为什么想去秘室里吗?” 自己为什么要去秘室? “当然是因为……因为……”芙西里斯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疑惑伊瑟尔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很快他的表情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是啊,自己那天晚上明明是打算去宫殿的最高处看烟花的,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那间埋在地下深处的密室里去? 而且自己在那天晚上之前根本就没去过那间密室,又是怎么独自找到去的路的呢? 还有那双阴郁的红眼睛……那个总是在自己脑海里说话的声音…… 芙西里斯下意识抿了抿唇,有一个恐怖的猜测浮上了他的心头。 在今天之前,芙西里斯一直都坚定的认为那个总在脑海里说话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幻觉,毕竟自己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本来就有点问题,会产生幻觉也挺正常的。但结合伊瑟尔刚刚所说的“维因塔尔是一只极其擅长蛊惑人心的魔鬼”这句话来看的话,那个总是在自己脑海里说话的声音恐怕就是维因塔尔了。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因为伊瑟尔对自己并不设防,所以如果维因塔尔必须找到一只恶魔替她解开那七分之一的封印的话,那最佳人选一定就是能够在宫殿中毫无阻碍穿行的自己。 而自己那天晚上之所以突然想去密室,正是因为维因塔尔想让自己去。自己能独自找到去密室的路,且完美避开所有机关也是因为维因塔尔的存在。 维因塔尔选择了自己作为那个替她解开封印的傀儡,而她的计划也确实成功了一大半。如果不是当时伊瑟尔察觉到不对劲及时赶了回来,自己大概已经在维因塔尔的“低语”中替她解开了封印。 自己差一点就把她放出来了! “伊瑟尔……我在这十二年里再也没有听见过她在我脑海里说话了……但是自从我两天前醒过来后……我又能听见她说话了!”芙西里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说出的话因为惊恐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那个跟我说话的声音是维因塔尔!我一直以为她是我因为精神问题而产生的幻觉……所以就没跟你说……” “没有关系,芙西。”伊瑟尔温声道,魔王抬手替金发恶魔擦去了流下的泪水,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他的背,“这并不是你的错,毕竟只要维因塔尔想,再意志坚定的恶魔都会被她蛊惑,成为她的傀儡。” “但是我差一点就把她放出来了……” “可是你没有,不是吗。”伊瑟尔摇了摇头,伸手覆上小恶魔柔软的脸颊,“你当时在密室里待了那么久,其实完全有能力在我到来前解开封印的。但是你没有这么做,因为维因塔尔无法完全掌控你。” 芙西里斯颇为疑惑:“可你不是说……” 你不是说再意志坚定的恶魔都会被她蛊惑,成为她的傀儡吗? “是的芙西,这就是维因塔尔为什么会再一次选择你的原因。你挣脱了她的掌控,这对于她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只要有机会,她就一定会再一次的试图蛊惑你。”伊瑟尔伸出食指,在芙西里斯额头处轻点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红色符咒没入了他的体内,“等过几天玛门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我就要离开了,它可以确保你在近期内不被维因塔尔侵蚀心智。” 芙西里斯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追回用来封印的圣物,玛门暂时无法离开贪婪城,其他五个家伙也忙得很,所以找回封印的差事就只好我去干了。”伊瑟尔笑了笑。 “那你离开后,存放在暴怒城的那份封印怎么办呢?” 伊瑟尔给出了答案:“它已经不在暴怒城内了,我在来这之前去了一趟傲慢城,将我的那份封印一起带过去了。” “伊瑟尔,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必须得带上我。”芙西里斯突然说道。 “芙西,这一路上会很危险。” “我知道,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芙西里斯微微一笑,朝魔王摊开了双手,“是维因塔尔选择了我,那么作为被她选择的对手,我想我有权利参与此事。” 如果那该死的所谓命运不愿意放过自己,那就尽管来吧。 “……”伊瑟尔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亲爱的,你说服了我,我会带上你一起启程的。” 芙西里斯才刚刚松了口气,伊瑟尔便立马丢下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说:“我亲爱的芙西,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躺回床上,你的朋友们马上就要到了。” 芙西里斯:“……” 完蛋了!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莉莉她们解释自己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 芙西里斯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起来,但是很可惜,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还没等他想出合理的借口病房的门就已经被用力的推开了。 贝尔摩西飞快的冲到了病床前,莉莉贝特和卡米拉则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额……那个……”芙西里斯抽了抽嘴角,看着贝尔摩西的爆炸头和灰扑扑的脸发出了违心的赞美,“老板你今天造型挺独特的,在哪做的?” 卡米拉冷笑道:“当然是在家里,毕竟为了做这个造型,这个蠢货把厨房都炸掉了!” 等等,什么东西被炸掉了? 芙西里斯怀疑自己耳朵产生了幻听:“什么?” “是这样的,摩西前两天不是打算做饭吗?但是煮到一半,我们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你目前在这里住院,让我们赶快过来。摩西吓坏了,连火都没关就出门了。”莉莉贝特轻声说道,“结果我们才刚上车,厨房就炸掉了,摩西当时正在关门,所以受的伤比较重。” 卡米拉面无表情的补了一刀:“其实不只是厨房,整个地下室都被炸掉了。房东气坏了,要求我们赔偿他的损失,但我们根本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钱,所以过几天我们的大头照很大概率就会出现在通缉令上了。” 芙西里斯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成穷光蛋了?!” “是的,所以我们过几天就得准备跑路了。”卡米拉边说边狠狠踩了贝尔摩西一脚,贝尔摩西痛呼了一声,但因为心虚和愧疚,他也不敢对此发表意见。 芙西里斯显然还没从自己已经变成穷光蛋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他颤抖着抬起手,朝一旁的伊瑟尔比划了一下,“我要杀了贝尔摩西这个白痴!” 让我们恭喜芙西里斯阁下和他的伙伴们,在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奋斗后,他们终于达成了百万负翁的成就。 第7章 拖延症患者 芙西里斯不喜欢待在医院里,于是在医生确定伤势好的差不多后,他便住进了伊瑟尔在贪婪城买的房子里。 至于为什么不回工作室……当然是因为工作室已经被贝尔摩西炸成稀巴烂了!都成废墟了怎么住人! 而且因为贝尔摩西的一个小小失误,他们现在变成了一群身无分文还身负巨额债务的穷光蛋,回去被逮捕了怎么办! …… “唉……” 无事可做的芙西里斯郁闷的叹了口气,再次打开手机反复刷新页面,试图找点乐子。 因为工作室被炸的原因,贝尔摩西这几天很是消沉,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卡米拉也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莉莉贝特十分担心她,干脆把她带出去散心了。 这样一来,整栋房子里就只剩下伊瑟尔和芙西里斯两个了。 伊瑟尔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呆在他身边,没有人跟芙西里斯说话的时候,他就只能靠刷手机来消遣了。 这样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芙西里斯觉得自己再这么待下去就要长蘑菇了。 重度拖延症患者玛门前不久给伊瑟尔打了个电话,说调查结果大概还要三四天才能出来,芙西里斯当时正坐在一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说这样无聊的生活还要持续三四天! 芙西里斯发誓,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贪婪城那低到令人发指的办事效率。 那群混蛋是吃白饭的吗?为什么就不能快一点呢! 芙西里斯恨恨地戳了几下手机屏幕,随即便将它扔到一边去了。 真是该死啊! “夜安,殿下。陛下过一会儿便会回来了。”黑衣服的侍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将一盘甜点放在了桌子上。 芙西里斯:“……” 不是,你这个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我们按您的喜好准备了吃食,您饿了的话可以先吃,有需要随时叫我便好。” “……哦。” 芙西里斯吃了一口蛋糕,神情复杂的喊住了黑衣服的侍从,“……等一下,我之前没有见过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 侍从回答道:“陛下之前有特意吩咐过,让我们按照您的喜好调整日常饮食,所以我们找玛莎阁下要来了莱茵阁下之前留下的食谱。”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从退下了:“是,殿下。” 芙西里斯垂下眼,怔怔望着那盘蛋糕。 侍从刚才提到的玛莎和莱茵都是伊瑟尔的手下,后来成了自己的侍从。 玛莎负责保护自己的安全,莱茵则专门负责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跟勇敢的玛莎不同,莱茵是一只胆子非常小的恶魔,但胜在心思细腻,因此被伊瑟尔派来给自己当了保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芙西里斯都不是很喜欢莱茵,因为他实在太胆小了,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但偏偏就是这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恶魔,最后竟然有勇气直面被维因塔尔控制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在维因塔尔的操控下正准备解开通往密室的第一个封印,被因为不放心而偷偷跟上来的莱茵拦住了。 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他说:“不管你是谁,给我从殿下身上下来!” 明明手无寸铁,魔力也被剥夺,但他还是坚定的拦在了被维因塔尔操控的自己面前。 他曾经向自己发过誓:“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想伤害殿下的!” 他如此承诺,他也确实做到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往后退一步。 在莱茵死后的这十二年里,芙西里斯偶尔也会梦见他。 梦中的莱茵依然跟过去一样,总是念叨着要努力练习才能更好的保护殿下。 他说:“我会努力变得像玛莎一样勇敢,然后跟她一起保护殿下!” “你已经很勇敢了,莱茵。” 芙西里斯望着他傻乎乎的笑脸,轻声道:“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最勇敢的恶魔了。”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就好像生怕惊扰到了面前的恶魔似的。 莱茵,我还有很多曾经未能说出口的话想对你说,所以多来看看我吧。 哪怕这只是一场梦。 —————— 凌晨,芙西里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结果最后还是睡不着。 “……烦死了。”芙西里斯喃喃自语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多到令他心烦意乱。 …… 又躺了一会儿,芙西里斯实在受不了了。他掀开被子,连灯也没开便推开房门出去了。 芙西里斯一路小跑着来到走廊的尽头,象征性的敲了几下门后便直接开门进去了。 “芙西?”屋子里的恶魔正坐在书桌后面,他抬起头,很是惊讶的样子,“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应该去睡觉了。” “伊瑟尔——”芙西里斯拖长了腔调,他直接霸占了魔王的书桌,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我睡不着。” 他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既然我睡不着,那你也别想睡了。 “好吧。”魔王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向来拿芙西里斯没有办法,这次也依然如此。 芙西里斯正打算说点什么,一个声音却突兀的响了起来。 “喂!我说,萨麦尔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再去跟你的小情人腻歪?!” 声音似乎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芙西里斯好奇的撇了一眼,打电话的人正是玛门。 “嗯?你不是已经说完了吗?”伊瑟尔稍稍俯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来,“还有,他不是我的小情人。你如果再用这个词来称呼他的话,我就要请你来好好叙叙旧了。” 玛门:“……” 萨麦尔你敢不敢摸着你自己的良心想想,刚才那个让我仔细讲讲的恶魔是谁?! 还美名其曰什么叙旧,我看这分明就是**裸的威胁!毕竟以他对萨麦尔的了解来看,这个混蛋说的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玛门,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不然你一定会被我打死。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看着玛门的脸色在红橙黄绿青蓝紫这七个颜色中不停切换,芙西里斯实在忍不住,偷偷趴在伊瑟尔肩上笑出了声,后者则微微一笑,相当纵容的抚摸着他垂下的长发。 已然沦为背景板的玛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两个可恶的恶魔之间在冒粉红泡泡。 难不成萨麦尔并不是打算玩玩,而是真的喜欢他? 萨麦尔那个没心的家伙居然也会懂得“爱”吗? 玛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金发恶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越看越觉得芙西里斯很眼熟,就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 而且越是看他,自己的心就跳得越快。 这种情况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玛门不得不匆匆挂掉了视频。 “嗯?他怎么突然挂掉了?”芙西里斯有些惊讶,他还以为玛门要讲很久呢。 伊瑟尔轻轻一笑:“可能是忙着调查去了吧。” “哦。”芙西里斯点了点头,他伸长胳膊把伊瑟尔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拿了过来,“对了,他突然给你打电话干嘛?” “聊了一下目前的调查进度,顺便建议他去找个医生看看,毕竟他那拖延症实在太耽误事情了。” 芙西里斯对此深表赞同:“我也觉得他应该找个医生看看。” …… “所以你还不打算去休息吗?” 伊瑟尔对于芙西里斯兴致勃勃的翻看自己的手机、还时不时捏捏自己的手……但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睡觉的事颇为无奈。 他并不介意芙西里斯翻看自己的手机,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他看的,但问题是看的时间不太对啊。 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看手机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利于身心健康吧! “我不要。”芙西里斯撇了撇嘴,勾着魔王的脖子就开始耍无赖,“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睡不着!除非——” “除非什么?”伊瑟尔微微低下头,笑着望向怀里的小恶魔。 倘若此时伊瑟尔的几个同事在此,想必会为他那堪称温柔的态度感到惊讶。 其实伊瑟尔根本就不喜欢说话,他对所有恶魔的态度都不算热络,对社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但在面对芙西里斯的时候,伊瑟尔总是忍不住多说点,再多说点。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他的小恶魔也是如此。他站在芙西里斯面前时,时常觉得自己好像正看着一颗绝无仅有的稀世明珠。 每当芙西里斯的神色舒展,双眼弯弯时,眼中凝聚的流光便洋溢出一种焕然的,令伊瑟尔怦然心动的神采。 他想看到对方的笑颜,他想让他的明珠永远幸福。 伊瑟尔微笑着收紧了胳膊,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除非——”芙西里斯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除非你现在说一件我可能会知道,但你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秘密。” “嗯?想知道我的秘密?”伊瑟尔一愣,然后慢慢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你听完后就会乖乖睡觉了吗?” 芙西里斯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嗯……我想想。”伊瑟尔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苦恼样子。 “怎么样?你想到什么了没有?” “想到了。” “那你快点说啊!”芙西里斯忍不住将身子往前倾了一点,试图听清每一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很想知道伊瑟尔有什么秘密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的。 狭长的赤红色蛇瞳微微眯起,魔王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说:“我曾经跟恩瑞波司玩过一个游戏,在这期间,我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阿尔文。” 第8章 想不明白 贝尔摩西最近很焦虑。 但造成他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前几天炸掉了工作室,而是他发现芙西里斯跟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红眼睛恶魔,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 那只恶魔对芙西里斯有着近乎无底线的纵容,芙西里斯对他的态度也十分依赖。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他们俩个该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贝尔摩西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晃了晃头,试图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 贝尔摩西又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站起了身。 不行!他的漂亮小白菜怎么能被外来猪拱走! 他得去找芙西里斯问清楚! 贝尔摩西瞄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这个时间段,芙西里斯一般都会待在后花园里,想找他去那里准没错。 说干就干,执行力超强的贝尔摩西连一秒也没有犹豫,直接往后花园的方向跑去。 …… “……” 贝尔摩西确实找到了芙西里斯,就是此刻的气氛有点尴尬。 芙西里斯看起来十分郁闷,正趴在桌上祸害花瓶里插着的鲜花。地上已经堆积了一大片花瓣,估计都是被他扯下来的。 “辣手摧花”这一块名副其实。 “……芙西,你没事吧?”贝尔摩西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 “芙西?” “……” 芙西里斯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贝尔摩西急了,从桌子对面探过身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芙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摩西。”芙西里斯总算有了点反应,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不决,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如果有一个恶魔,我是说如果……” 见芙西里斯终于愿意开口说话,贝尔摩西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嗯嗯!我知道,只是如果,并不是真的。” “如果有一个恶魔……嗯……对你很好,非常好,好到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他都不会责怪你。哪怕你背叛了他,他也愿意原谅你……”芙西里斯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握着,使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 他微微直起身子,将捏在手里的花枝随意扔在地上。 与鲜花一起掉落在地上的,是几滴鲜红的血珠。金发恶魔那白皙的手心已经被花枝上的刺扎出几个深深的孔,可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垂着手任由鲜血滴落。 芙西里斯又想起了前天晚上那场临时发起的睡前谈话。 昏暗的灯光打在红眼睛恶魔的身上,芙西里斯在那双蛇瞳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人间。 芙西里斯曾经去过人间。 那时的他实在太好奇书中的“碧海蓝天”到底是怎样的光景了,可地狱是没有白天的,他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太阳呢? 于是为了满足他的心愿,伊瑟尔带他去了人间。 芙西里斯站在船边,抬起头望向天空,他终于见到了太阳。 白云在那如水洗过般的天空中无忧无虑地飘动,灿烂的阳光终于偏过了它的脸,海鸥有了歇脚的岛屿,不用担忧飞得太远,它们扇动着轻盈的翅膀,自由自在地成群飞翔着。 雪白的浪涛拍打在刚刚扬起帆的船身上,芙西里斯没经历过这样的颠簸起伏,虽然他并不会像脆弱的人类那样被海水淹死,但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他还是紧紧抓住了栏杆。 芙西里斯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微风把他的那如阳光般明亮的发丝往后吹,看上去显得整个人格外明媚。 他手撑着栏杆向一望无际的大海看去,目不转睛,伊瑟尔则倚靠在他的右手边,神情温柔的望着小恶魔白皙的侧脸。 芙西里斯还记得自己当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他问:“你会永远陪我吗?” “当然,只要你想。”伊瑟尔微笑着回答。 他确实做到了,因为阿尔文就是伊瑟尔。 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把自己抓回去,或者阻拦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伊瑟尔像过去承诺的那句“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一样,让自己离开了暴怒城。 地狱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而芙西里斯在逃亡时却没有遇到一点危险。他曾以为是自己运气比较好,所以才没有碰上。可现在想想,不过是因为伊瑟尔提前替自己解决掉了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人罢了。 在逃亡路上,他会幻化成不同样貌的恶魔,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来到贪婪城后,他又变成了那个愿意无条件给予自己帮助的阿尔文。 无论发生什么,伊瑟尔始终都陪在自己身边。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芙西里斯想不明白。 因为漂亮吗?这好像是自己唯一的优点。 可对于伊瑟尔来说,只要他想,长相漂亮的恶魔要多少有多少,自己又有多特别呢? 芙西里斯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种恶魔有哪里值得伊瑟尔如此做。 所以他将问题抛给了贝尔摩西,企图得到自己想不明白的答案。 芙西里斯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爱吧。” 芙西里斯追问道:“那爱的理由呢?” “嗯……怎么说呢……”贝尔摩西摸了摸鼻尖,开始努力组织语言。 他敢保证,自己的大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快速转动过,今天还是头一次呢!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你也知道,虽然我以前是干那种工作的,但我确实没谈过恋爱。”贝尔摩西慢吞吞的开口道,他正在努力驯服自己的舌头,试图安慰他那可怜的、正陷入痛苦的家人,“不过我母亲曾经告诉过我她的答案,她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月亮还是明朗如初,照在芙西里斯轻轻眨动的眼睫边,最后停顿在他的面容上。 他似乎很是疑惑,轻声重复道:“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的,芙西。这是我的母亲曾经给我的答案,也是我现在想给你的答案。”贝尔摩西柔声道。 他神情温和的望着芙西里斯:“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恶魔是谁,也无从得知你跟他之间发生过什么,所以无法替他给出回答。我唯一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的回答——我爱你,这不需要理由。” 我的芙西,我最亲爱的家人。 “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贝尔摩西安抚似的握住了金发恶魔那冰冷的手。他想抬头打量,却看见芙西里斯的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就在自己注视着他的一瞬间,那些泪水恰巧滑落下来,像珍珠一样一颗颗滚圆。 这又是贝尔摩西遇到的新鲜事了——在他面前被他伤透了心的大有人在,他们怎么哭、怎么无理取闹都只让他觉得麻烦,毕竟他是个只为钱服务的牛郎,从不谈感情。 但家人是不一样的,他不想见到芙西里斯哭泣,就像不想见到曾经那些拿自己取乐的恶魔们所许诺的、虚假的荣华富贵一样。家人落下的泪水就像钝刀子在割贝尔摩西的肺腑,让他感觉到生生的疼痛,让他抬手、笨拙地擦去那些早已落下、根本来不及触碰的泪珠。 他的手轻抚过芙西里斯的面容,像穿过一片冰冷的海。 他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凉薄尾声,却无端地想让贝尔摩西去抓紧、握牢。他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以及一个妹妹了,他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家人的痛苦了。 无论是芙西里斯、莉莉贝特还是卡米拉,他都不想再失去了,任何一个都不行。 “……噢,我真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芙西里斯抬手擦去那些似乎怎么也流不完的泪,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当然,我也爱你们。” “这不就对了,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和事情值得你为之难过。”贝尔摩西扯起一个笑,然后用温暖的手抚着芙西里斯的侧颊,“我不会问你刚才提到的恶魔是谁,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但如果有一天你想倾诉的话,就来找我吧,我永远都愿意做你的听众。” 虽然自己本来的目的是来问问他跟那个红眼睛恶魔之间的关系,但从芙西目前的状态来看还是暂时算了吧。 “好呀,等我决定说出来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和莉莉。”芙西里斯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将脸颊贴在那只温暖的手边,然后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摩西,如果我真的谈恋爱了,你会希望我找个什么样的恶魔呢?” “老实说,我不知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任何恶魔、哪怕是魔王来了都配不上你。”贝尔摩西做了个堪称滑稽的表情,以表示对魔王的不屑。 “你对我的滤镜实在太厚了,这地狱里哪里有连魔王都配不上的恶魔。”芙西里斯哭笑不得,关于伊瑟尔的事,他决定暂时不告诉贝尔摩西。 毕竟总不能跟他说:其实我真的跟魔王谈过恋爱,而且我们现在住的庄园也是魔王陛下的呢!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好不好!毕竟在我眼中,芙西一直都是最完美的恶魔嘛!” “夸奖我就收下了,不过——”芙西里斯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戳在红色恶魔的鼻尖,“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把工作室炸掉,害我们变成百万负翁这件事的!” “……” 惊恐的贝尔摩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他敢保证,如果自己再不走话,一定会被因为变成穷光蛋而愤怒的芙西里斯打死的! 吾命休矣! …… 在一声惨叫声过后,伊瑟尔将目光收回,接着关上了正对着后花园的那扇窗户。 第9章 谎言 解决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还顺带着揍了厨房杀手贝尔摩西一顿,芙西里斯此刻心情好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进了客厅。 “伊瑟尔——” “慢一点,不要摔了。”伊瑟尔弯起眉,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小恶魔。 “才不会呢!”芙西里斯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你知道吗?我今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现在心情特别好!” 伊瑟尔微笑着搂住他:“是什么事呢?” “哼哼!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再说!” “好呀。”伊瑟尔点了点头,然后扣住了他的手,“不过在吃晚餐之前,还是先把这里处理一下吧。” “啊?”芙西里斯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手心,他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伤口。 “只是一个小伤口啦,应该是下午在花园的时候不小心扎到的,没什么大事的。” “那也要注意呀。”伊瑟尔无奈的笑了笑,在他的手心处轻点了一下,那条伤痕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芙西里斯怔怔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心,就是在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就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伊瑟尔。 他们都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过去的一切误会说开,将彼此之间的感情袒露出来。 但不是现在。 “知道啦!”芙西里斯笑了笑,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摩西不下来吃饭吗?” “你的朋友刚才说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善后,就不下来吃。”伊瑟尔笑眯眯地说,似乎是怕芙西里斯担心,他又补充了一句,“侍从们会把晚餐端上去给他的。” 至于那所谓的“需要善后的事情”是从哪里来的嘛——那还用说吗? 他让侍从们十年如一日的去匿名送业绩,今天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几百单呢,够那个红毛牛郎不休不眠干到明年了。 芙西里斯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先吃吧!” 对于贝尔摩西突然要处理工作的事,芙西里斯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们的工作室又不是只提供家政服务。一些别的服务也在价目表上,比如充当情绪垃圾桶之类的业务。 这些业务通常只需要在线上就可以完成,工作室被烧并不会对此造成影响。 贝尔摩西大概是在忙着处理这些事情。 …… 虽然说是两只恶魔的晚餐,但在认真吃饭的只有芙西里斯一个。 至于伊瑟尔嘛…… 哦,魔王是不需要进食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伊瑟尔都没有“吃饭”这种习惯。 直到芙西里斯的到来,待从们告诉他,普通的小恶魔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如果长时间吃不到食物,他们就会饿死。 为了不让他的小恶魔死掉,伊瑟尔终于招聘了厨师,同时他自己也顺便学了一下烹饪。 当然,哪怕时至今日,伊瑟尔也依然没有进食的习惯。他之所以会每天准时的出现在餐厅里,也只是为了看芙西里斯吃而已了。 对于伊瑟尔而言,光是看着芙西里斯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 贝尔摩西下来的时候,芙西里斯正在吃甜品。 “芙西,你说我是不是得找个大师做个法、驱驱魔什么的?”贝尔摩西十分没有形象的仰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问道。 芙西里斯叉了一块蛋糕:“为啥?” “就是感觉最近有点太倒霉了,先是卡米拉失恋、你被捅进医院、工作室炸掉……还有,从昨天下午开始,之前的客户突然跟抽风了一样,各种消息轰炸我!”贝尔摩西直直的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都有,比如‘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我翻了一下聊天记录,他上一次来问的明明是‘确诊不孕不育了很郁闷怎么办’!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呃……那确实是有点倒霉了哈。”芙西里斯颇为同情的点了点头。 “唉……算了,起码他们没有来找我退款,只是问了点莫名其妙的问题而已。”贝尔摩西唉叹了一声,苦恼的抓了抓头发,“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哦,是这样的……” 芙西里斯坐直身子,把昨天晚上跟伊瑟尔一起编出来的理由告诉了贝尔摩西。 他并不想欺骗摩西,但伊瑟尔和玛门昨天晚上说的话使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伊瑟尔说:“芙西,我并不反对你将真相告诉你的朋友们,但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先听听我们的看法,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们。” “因为维因塔尔选中了你,所以你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并感知她的情绪波动。”总是嬉皮笑脸的玛门也难得正经了一回,他说:“但与此同时,她也可以窥探你的记忆,这就意味着你的所有记忆对于维因塔尔而言都是透明的。而无论是我还是萨麦尔都只能暂时封闭你的大脑,用不了多久,维因塔尔就会再次出现在你的意识里。” 芙西里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如果自己把维因塔尔的事情告诉了莉莉她们,能读取自己记忆的维因塔尔就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一点,去伤害摩西和莉莉她们。 因此在没有将维因塔尔的灵魂碎片找回来前,还是先不要将此事告知其他人为好。 ……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贝尔摩西点了点头,看起来丝毫没有怀疑芙西里斯的话,“那你要小心一点,遇到事情记得告诉我们,别一个人硬撑着。” “哎呀,知道啦!”芙西里斯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睛,低头拨弄着垂下的发丝,“我只是去办点事,又不是去找死,能有什么危险。” “你这家伙,关心你还不乐意了。”贝尔摩西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在芙西里斯的额头处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对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芙西里斯摸了摸额头:“今天晚上吧。” 贝尔摩西惊讶极了:“这么快?!” “哎呀!我这不想着早点解决就可以早点回来了吗!”芙西里斯笑了笑,“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其实他并不需要带行李,毕竟也用不上。但为了不让谎言被拆穿,他就必须要去收拾那所谓的行李。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第10章 色欲城 在地狱里,如果恶魔们打算从一座城去到另一座城那边时,他们通常都会选择使用魔法传送阵。 毕竟光是地狱中占地最小的贪婪城,也比人间占地最大的国家要大得多。想要从一座城去到另一座城,乘坐交通工具的话起码得花上一年的时间,这实在太耽误事了,还是使用传送阵来得省心些。 当然,传送阵虽然方便快捷,三十秒左右就能到达目的地,但它的两个弊端也很明显。 一个是贵!非常贵!超级无敌贵! 使用一次传送阵的价格就够花掉普通恶魔们三年的工资了,不过这对于伊瑟尔和玛门来说算不上什么。 至于另一个弊端嘛…… 芙西里斯站在魔法传送阵的前方,脸色很是苍白。 “准备好了吗?”伊瑟尔轻声问道。 “呃……”芙西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如同壮士断腕似的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大概吧……? “芙西,抓紧我。”伊瑟尔说,在确定芙西里斯站好后便启动了传送阵。 尽管自己已经紧紧抓住了伊瑟尔的胳膊,芙西里斯也仍然能感觉到伊瑟尔的手正在挣脱自己,这使得他不得不将它再次握紧。 接着所有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有东西从四面八方朝他猛烈地挤压过来;令他几乎无法呼吸;胸口似乎正被铁做的链子束缚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尖锐呼啸声在耳边响起,几乎要将耳膜刺穿。 是的,魔法传送阵的另一个弊端就是:它的传送过程令人极其不适。 接着亮光出现,随后令人不适的一切就都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几秒,芙西里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贪婪城,现在他正和伊瑟尔一起站在**魔王的宫殿里。 “还好吗?”伊瑟尔温柔地看着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种感觉确实需要慢慢习惯。” “说实话不太好,我有点想吐。”芙西里斯拍了拍胸口,“我发誓,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玩意了。” 使用这玩意实在太折寿了。 等头脑清醒的差不多后,芙西里斯便跟着伊瑟尔往宫殿深处去了。 **魔王的宫殿装扮的非常华丽,艳丽的色彩布满了整座宫殿,跟伊瑟尔惯用的冷色调风格完全不一样。 出于好奇心,芙西里斯停下来多看了两眼装饰。 然后他就很不幸的看见了一群……呃,裸男。 他们突兀的出现在走廊上,而且正准备往这边走来。 芙西里斯:“……” 等他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时已经来不及了。 “……哦不!”他惊恐的捂住眼睛,十分迅速的躲到了伊瑟尔的背后。 谁能告诉他,这里为什么会有一群裸男??? 实在太辣眼睛了,再看下去他就要吐出来了! 这就是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城的原因:这里实在太开放了,无论男女老少都深深沉浸于自身的**之中。 芙西里斯并不认为正视自己的**是什么不对的事情,但像他们这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就太过分了吧! 不过好在那群恶魔们的眼睛还不算瞎,在发现有客人后就很迅速的穿上了衣服。 “陛下在右厅,我带您过去吧。”为首的蓝眼睛恶魔恭敬的行了礼,朝他们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芙西里斯跟伊瑟尔对视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确认无误后才跟了上去。 蓝眼睛恶魔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他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带着路。 这可就苦了芙西里斯,他本来就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恶魔,到右厅的路又长,一路上那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令他很是难受。 他讨厌待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这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关禁闭的那间屋子。 没有人会跟他说话,也没有人会来看他…… 芙西里斯莫名得有些心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但下一刻这种感觉便又消失不见了。 红眼睛的恶魔牵住了他的手。 伊瑟尔……不,应该说萨麦尔,这位地狱的魔王自厉火中诞生,永恒的怒火在祂的胸腔中燃烧。 只要他想,任何事物都将在他的指尖下化为灰烬,但此时此刻,自己被他牵着的手却不曾感受到那被烈火灼烧的刺痛。 芙西里斯轻轻弯起眉,也回握住了他。 无论何时,伊瑟尔都不会伤害自己。 —————— **魔王是一名极为高大的女性,她高居于王位之上,侍从们则低着头跪在地上。 “欢迎,我亲爱的朋友!”魔王微微一笑,她站起身,直接踩在侍从们的背部上,脚步轻快的走了下来,“真高兴见到你,萨麦尔。” 伊瑟尔不动声色的将芙西里斯挡在了身后,然后朝她点了点头:“晚上好,阿斯莫德。” “这么客气做什么~”阿斯莫德笑得眉眼弯弯,直接绕到他身后,捧住了芙西里斯的脸,“哎呀,这里原来有一只这么漂亮的小恶魔,萨麦尔你不打算跟我介绍一下吗?” 芙西里斯:“……” 虽然女王陛下您说出的话跟花一样动听,但也掩盖不了你现在是在调戏我的事实啊。 阿斯莫德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脸颊,然后虚虚的落在他的眼睛上。 她问:“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尽管现在并不是很想说话,但出于礼貌,芙西里斯还是回答了她。 “好了阿斯莫德,他刚才用了传送阵,现在不是很舒服,你别再逗他了。”伊瑟尔不咸不淡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红发的魔王轻轻一笑,将手收回来,然后往侧门走去,“来这边吧,我猜你的小朋友现在应该需要吃晚餐了。” 芙西里斯松了口气,跟在伊瑟尔身后进去了。 …… 伊瑟尔和阿斯莫德要去检查那枚放置在**城的封印是否有松动,出于安全考虑,芙西里斯选择了留在宫殿里。 毕竟他的大脑对于维因塔尔来说是完全透明的,知道的越多反而越麻烦。 不过自己一个人待着实在太无聊了,因此在得到女王陛下的许可后,芙西里斯决定逛一逛这座属于**魔王的宫殿。 第11章 未知的声音 芙西里斯站在一条长长的、昏暗无光的走廊尽头,低着头摆弄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好像坏掉了,之前是一直提示没有信号,现在连开机都开不了了。 这无疑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因为芙西里斯他迷路了。 无论他怎么叫喊,都没有恶魔回应,手机也打不开,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鬼地方。 芙西里斯又摆弄了一会儿手机后终于放弃了。 “好吧,看来它确实坏掉了……”他喃喃自语着,十分懊悔的将它塞回了口袋里。 他那可怜的手机终于迎来了正式的退休,早知道会这样之前就不那么摔它了。 这个鬼地方连一盏灯也没有,整片空间都黑漆漆的,手机又打不开,也没法用自带的手电筒照明。 为了自身的安全,芙西里斯不得不将手摁在墙壁上,摸索着前进。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墙壁的触觉有些奇怪。 软软的、滑滑的……还有一点粘腻。 ……也许这只是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觉吧。 没错,一定是这样。 芙西里斯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 但越是往里走,奇怪的声音就越大。 芙西里斯不得不停下脚步,他闭上眼,仔细聆听着那些在耳边交织的各种各样的、奇怪的声音。 他听到了簌簌的响声,就像是蛇在地上纠缠爬行似的。 ……不会真这么倒霉吧? 芙西里斯咬住唇,他感觉到有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正环绕在自己的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腕,而且正顺着他的小腿缓缓往上爬。 阴湿、粘腻的触感……好恶心。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肩膀上,闻起来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芙西里斯僵在了原地,他的肢体好像生锈了似的,连简单的转头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缓缓扭过头,正好撞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一只章鱼。它的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恐怖。 芙西里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苍白,尖叫声卡在了喉咙口,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甩开此刻正缠在腿上的触手,拼了命的朝漆黑的前方跑去。 …… 这条昏暗的走廊实在太长了,仿佛没有尽头一样,芙西里斯觉得自己跑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而身后的那种肢体拖动的声音却依然清晰,那只形似章鱼的怪物正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咳咳……” 喉间泛起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双腿也越来越沉。 “你大爷的……别追我了行不行……” 芙西里斯几乎要气疯了,自己跑得都快吐出来了,那只该死的章鱼怪居然还是一幅不紧不慢的样子。 它这是把自己当玩具呢! 一种被称为“愤怒”的情绪在心里燃烧起来。 “……咳咳……”芙西里斯回过头,冲章鱼怪竖起了中指:“你给我等着……我早晚弄死你!” 他一定要让伊瑟尔把这玩意变成碳烤章鱼! 【为什么不现在就杀掉它呢?】 “这不废话,当然是因为我打不过它!我的魔力低到约等于零!伊瑟尔的魔力我又不会用!”芙西里斯下意识地反驳道,但很快他就闭嘴了。 刚才那个陌生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之前都没听过,而且这里除了自己和那只章鱼怪之外也没有别的活物了。 总不可能是章鱼怪……吧? 【喂!是我!是我在跟你说话!我在你的脑袋里面!】 芙西里斯大惊失色,他居然幻想出了一个人来陪他说话! 难道他终于变成神经病了? 【嘿!我是真实存在的!才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嗯嗯……你说的对。” 芙西里斯显然没把那个未知的声音当真,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他的逃命之旅了。 【你给我停下来。】 “不可……!” 芙西里斯惊恐万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真的停了下来,而且还不受控制的往反方向跑去。 “不!你给我停下来!你要害死我吗!” 他好不容易才把那只章鱼怪甩开一段距离,现在回去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会害你的。】 芙西里斯尖叫起来:“傻叉才会相信你的鬼话!赶快给我停下来啊!” 【你需要克服内心的恐惧,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成长。】 “我去你大爷的!” 【亲爱的,我没有大爷。】 芙西里斯:“……”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赶快给我停下来啊!!! 【不用担心,你可以做到的,只要你伸出手。】 “……“ 芙西里斯懒得再说话了,反正身体控制权也不在他自己的,伸不伸手也只是那家伙的一句话罢了。 那股浓烈的铁锈味越来越近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十分强烈的**也漫上了心头。 好饿……他真的好饿啊…… 脑袋中一直响着如蜜蜂翅膀震动的嗡鸣声,让本就混沌的大脑更是如同浆糊一般转不过来。 他闻到了,面前的生物有一颗正在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想要…… 想要将它挖出来,想要将它吃掉。 芙西里斯觉得自己好饿,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进食过。 【你想吃掉它吗?】 芙西里斯的脑袋已经乱成一团了,理智也已被他抛之脑后。 他轻轻点了点头,顺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双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长长的、散发着紫色幽光的腕足。 芙西里斯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的整个眼眶都被浅紫色填满,眼白和瞳孔则消失不见了。无数根腕足从身体里伸了出来,上面闪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紫色花纹。 他不紧不慢的朝那只血肉模糊的章鱼走去,蜿蜒的触手在地上拖行时发出不可忽视的声音。 “——嗬——嗬——” 章鱼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它想将全身上下的眼睛都闭上,但已经迟了,它现在无法做到了。 墨蓝色的血液从无数只眼睛中涌出,难以忍受的痛苦令它本能的开始挣扎。 “——嗬——嗬嗬——” 它终于明白,在这场游戏中,真正的猎手从来不是它自己。 面前金发恶魔的样貌已然完全异变了。 他始终保持着微笑,没有瞳孔的紫色眼睛透着诡谲的幽芒。两条长长的腕足从顶端开始缓缓裂开,就像开花一样分成了五瓣。 每一瓣都布满了卷曲的肉刺,而在花朵的中心处,一条带着熟悉紫色幽光的腕足伸了出来。 它跟其他腕足的形状略有不同,在接触到空气后,它就迅速化成了一根长长的尖刺。 ……是恐怖的“味道”。 血肉模糊的章鱼缩回触手,迅速往阴影里爬去。 芙西里斯歪了歪头:“我允许你走了吗。” 他微笑着,而那些早已将此地铺满的腕足在此刻一齐裂开,伸出紫色的尖刺将它死死钉在了空中。 “我饿了。” 他缓缓张开口,嘴角朝两边裂开,一条细长的、像蛇一样分叉的舌头从深紫色的口腔中伸了出来。 芙西里斯朝红眼睛的章鱼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而这个笑容也成了它今生最后看见的东西。 它的核心被挖了出来。 灵巧的腕足挑起那枚小小的、裹着墨蓝色液体的晶体,芙西里斯看着它,心底那股无法被填满的食欲再次浮现了出来。 【吃掉它。】 芙西里斯想:没错,他当然要吃掉它。 分叉的舌头卷起核心用力缠紧,将它压碎后吞进了口中。 他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幸福的满足感,但是还不够。 ……好饿……还是好饿…… 他想吃东西……对,没错!他要吃东西! 可是哪里有食物可以吃呢?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他要去找食物吃。 …… 也不知道在这条昏暗的走廊中走了多久,芙西里斯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实在太饿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又走了一段路后,便感知到了活物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身边,他欣喜的扭过头,腕足裂开,从中伸出尖刺狠狠刺了进去。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传来,金色的液体溅起。 温热的血珠落在分叉舌尖上,芙西里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似乎有什么东西覆上了他的脸,轻柔的擦去了那几滴溅上脸颊的血液。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昏暗的走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风格华丽的偏殿。 芙西里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在空中晃了晃。 很好,是正常的。 “芙西?” 是伊瑟尔的声音,芙西里斯正准备应声,却不料眼前突然一黑,沉重的倦意占据了他的脑海。 好晕…… 他迷迷糊糊的想:最近实在太倒霉了,等醒过来后,一定要按摩西之前说的那样,找个专业的驱魔师来做个法、驱驱魔。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芙西里斯看见了伊瑟尔。 红眼睛恶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神情。 是痛苦吗?或者是担心? 芙西里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压得他根本看不清楚。 或许是二者皆有吧,他想。 第12章 浪漫的故事 ……头好晕。 芙西里斯伸手捂住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昏迷前明明还待在偏殿,那里不可能像这里这么暗,而且重要的是伊瑟尔也不见了。 这实在太奇怪了,毕竟按照那家伙的性格,自己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的概率是百分之两百,结果他现在居然不见了。 “奇怪……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芙西里斯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整个空间都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扇散发着白色光辉的门十分突兀的立在前方。 芙西里斯:“……”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啥了。 布置陷阱也不知道用心点,四周都黑漆漆的,你搞一扇这么亮的门立在这里,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是陷阱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芙西里斯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门后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片空间,芙西里斯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他必须找到出口,让自己从梦境中醒过来。而这扇古怪的门无疑就是线索之一,所以哪怕这是个陷阱,他也不得不主动踏进去了。 —————— 偏殿内,**魔王阿斯莫德正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一名蓝头发的男性恶魔则跪在她脚边。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跟客人有事要谈。”她语气亲昵的伸出手,像逗小狗似的拍了拍他的脸。 “是,陛下。” 蓝头发的恶魔立刻站起身,行完礼后便迅速关上门离开了。 “别这么紧张,萨麦尔。”阿斯莫德笑着端起桌边的红酒杯抿了一口,“你的小朋友只是误食了一枚有致幻效果的核心而已,那个东西不会致命。我已经让人去配药了,等他睡醒喝一点就没事了。” “我知道。”伊瑟尔靠在书架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 阿斯莫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到了扭曲崩坏的地步。 “真令人惊讶,萨麦尔。”她站起身来到书架边,身子微微前倾,碧绿色的双眸直视着伊瑟尔,“你竟然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 伊瑟尔没有回答,他伸出手轻轻抹去了书架边缘的灰尘。 从始至终他都垂着眸子,令人无法看穿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萨麦尔,回答我的问题。”阿斯莫德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难得的十分严肃,“你和恩瑞波司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让一个本该彻底散去的灵魂再度复生的?” 伊瑟尔终于有了动作,他抬眼看着面前的红发恶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在这里给我装傻!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样貌,一样的说话方式和习惯,你们觉得我看不出来吗?!”阿斯莫德尖声打断了他。 她的脸因为过于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一些艳丽的羽毛甚至从眼尾处冒了出来。 “芙西里斯,他就是很久之前那个因为意外而死去的魔鬼!” 阿斯莫德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在昨天晚上见到芙西里斯时的那种感觉。 ……实在是太像了。 但是不可能,那个魔鬼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魔鬼跟恶魔是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物种。恶魔们的灵魂在他们逝去后的会再次进入轮回,而魔鬼却不同,他们一旦逝去,灵魂便会消散。 魔鬼拥有着几乎永恒的生命,但他们是没有来生的。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会剩下。 可就在刚才,她检查那只章鱼的尸体时,它伤口处冒出的一丝异样的气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残留的魔力在她身边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似的,然后便彻底散去了。 那丝残留的魔力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阿斯莫德永远都无法忘记。 一如它的使用者:那个喜欢热闹、对一切事物都十分好奇的金发魔鬼。 阿斯莫德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帮他打扮,听他说外面的新鲜事……他是阿斯莫德最好的朋友。 在某一次分别前,她问了他一个问题:“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而那美丽的金发恶魔给出的回答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阿斯莫德也笑了起来:“好,我等你的下次到来!” 于是她耐心的等待着,热切的盼望着,她是如此的期待着他的再次到来。 ……但无论她怎样期待,也无法等到他的再次到来了。 他死了,因为一场意外。 到了最后,阿斯莫德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直到昨天晚上,她看着那个漂亮可爱的金发恶魔,一种强烈的渴望驱使着她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斯莫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不该这样问的。 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她怎能将他跟其他人混为一谈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抓住萨麦尔,问他:“你不是说要永远跟他在一起吗!你怎么能再找恋人?你怎么能背叛他?!” 这是对他的侮辱。 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说,每个人都有资格去追求爱情,萨麦尔也一样。他已经守了几万年了,她无法指责萨麦尔。 阿斯莫德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恼火,跟萨麦尔一起去检查封印的情况。 在回来的路上,萨麦尔突然变得很焦躁。为了避免他因情绪失控而烧掉自己的宫殿,阿斯莫德只好暂时解开皇宫内的限制,让他能快速传送到目的地去。 她们回到了宫殿的上层,萨麦尔带走了陷入昏迷的金发恶魔,阿斯莫德则决定留下来处理章鱼尸体。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芙西里斯的恶魔在昏过去前还捅了萨麦尔一下。虽然伤口没两秒就愈合了,但阿斯莫德对此还是很高兴。 她赶走了侍从,选择独自一人处理。然后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她发现了那丝残留的魔力。 他拥有了新生,能像过去一样行走在大地上……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发现更令她欢喜了。 “……你得告诉我,萨麦尔。”阿斯莫德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生气无法解决任何问题,“至少告诉我,芙西里斯是不是他的转世。” 伊瑟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很在意这些吗?” “当然!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用灵魂起誓,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阿斯莫德说。 她毫不犹豫的伸出胳膊,尖锐的指甲在手腕处轻轻一划,一滴深紫色的血珠从中滑落。 它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伊瑟尔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那滴血珠,原本赤红色的瞳孔慢慢变成了血红色。 以灵魂作为代价的誓言是不可违背的,只要许诺了就必须做到。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一台挂在墙壁上的时钟还在称职的工作中。 …… “向我起誓吧,阿斯莫德。” 在时钟第七次敲响时,这位来自暴怒城的魔王终于给出了他的回答。 一滴深紫色的血液与另一滴金色血液在空中相融,与此同时,一枚奇怪的图案出现在那位**魔王的右手背上。 阿斯莫德看着手背上那枚形似眼睛的图案,轻轻弯起了唇角。 “现在,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芙西里斯是他的转世吗?” “不是。”伊瑟尔摇了摇头,“魔鬼是没有来生的,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会比我更清楚。” “……所以你确实爱上了那个叫芙西里斯的恶魔?”阿斯莫德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她难以置信地抓住了红眼睛恶魔的手臂,“你不是答应过他,你不是说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吗?!” 伊瑟尔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相当温和,他说:“当然,我只爱他。” “但是你爱上了那个叫芙西里斯的恶魔!你背叛了他!”阿斯莫德厉声道,色彩艳丽的羽毛又从眼尾处冒了出来。 “我想你误会了,阿斯莫德。”伊瑟尔说,一抹浅浅的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芙西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他,我否定的是有关‘转世’的那个问题。”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斯莫德在突如其来的强大惊喜下,显然已经有点被冲昏了头脑,找不着北了。 伊瑟尔轻轻一笑:“是的。” “……噢。”她下意识的松开了那只抓着面前恶魔的手,整个人都靠在了书架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可是,如果他……我是说芙西,如果不是转世的话,他现在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活着呢?” 伊瑟尔语气淡淡道:“当然是活人。” “……我当然知道是活人!”阿斯莫德被他气得不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我的意思是,他在几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可你又说芙西不是他的转世,那他现在是以怎样的方式存在呢?或者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 伊瑟尔轻描淡写地说道:“灵魂完全消散也是需要时间的,我只不过是在它还未完全散去的时候将它收集起来了而已。” “但灵魂的损伤是无法自然修复的,除非……”阿斯莫德一怔,猛地抬头看向伊瑟尔,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伊瑟尔对上她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阿斯莫德心里一阵发毛。 “你真的……呃……是我想的那样吗?”阿斯莫德有些犹豫,毕竟那种方法是绝对不允许放到明面上来说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伊瑟尔点了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我用了禁术。” 阿斯莫德:“……” 怪不得这家伙刚才一定要让自己立誓,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地狱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禁术,能补全灵魂的方法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但它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明令禁止使用了! 她干巴巴的开口道:“萨麦尔,你怎么能……” 这实在太荒谬了,让她简直无法相信! “为什么不能呢?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会因此受伤,付出代价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 阿斯莫德沉默了。 “芙西很喜欢听浪漫故事,他过去总是会跟我抱怨,说我不够浪漫。”伊瑟尔也不在意她的沉默,他微笑着拨了拨戴在指节上的紫色晶体戒指,继续说了下去,“我以自身的灵魂和与他相关的记忆来补齐芙西里斯缺失的存在,我想这大概也算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吧。” 阿斯莫德犹豫了,心里的天平开始动摇:“你……” 伊瑟尔反问道:“我只是想要一个有他的未来,难道这也是不被允许的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也希望他能活着,但是……”阿斯莫德抿了抿唇。 那个方法之所以被列为禁术,正是因为过去曾有恶魔利用它进行大规模的献祭。但既然萨麦尔承诺不会牵扯到其他人……阿斯莫德心里的天平不由得缓缓倒向了别一边,她当然也希望芙西里斯能像过去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问:“就算灵魂可以补全,那躯体呢?” 毕竟魔鬼们的灵魂很特殊,无论是由炼金术造出来的身体、还是普通恶魔的身体都无法承担它们的存在。 “在修补灵魂的同时,我也尝试过用不同材料去炼制躯体,但最后都失败了,它们无法兼容。”伊瑟尔摊开手,“说到这个,我就不得不感谢一下芙蒂维娅了。” 芙蒂维娅是维因塔尔的姐姐,传闻中创造了地狱之门的魔鬼。 但阿斯莫德还是不太明白:“这跟芙蒂维娅有什么关系?” “哦,我稍微参考了一下她的方法。只要把我的心脏取出,以它为主体,再混入魔鬼的血液进行炼化……一具能够容纳灵魂的新躯体就此诞生。”红眼睛恶魔微笑着,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样,“……好了,阿斯莫德,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至于其他的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阿斯莫德怀疑地看着他:“留到以后再说?你失忆了?” “你要想这么理解也行,毕竟为了补全芙西的灵魂,我可是把所有跟他相关的记忆都交出去了,一直到两年前我才把所有的记忆找回来。”伊瑟尔耸了耸肩,“不过失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就算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我也还是会爱他。” “最好真的是这样。”阿斯莫德冷哼了一声,但她到底还是妥协了,“我会为你保密的。” “非常感谢。”伊瑟尔十分礼貌的道了谢,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时间不早了。 芙西已经睡了大半天了,现在估计已经醒过来了。 伊瑟尔拉开书房的门正准备离开,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重新转过身来,“你的药煎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一起带过去。” “……没有,还差一会儿。”阿斯莫德恨恨道,“等会儿好了我会亲自端过去,你赶快给我滚蛋!” “好的,再见。”伊瑟尔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走了。 今天在阿斯莫德这里浪费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他必须尽快回到芙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