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出柜就不会被催婚》 第1章 第 1 章 出了个柜 贺勋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快五点四十了。 他合上桌上的季度财报,起身走出办公室。 路过开放工位时,顺便提醒了加班的员工跨年夜早点下班,然后拎起外套,匆匆下了楼。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元旦了,都赶着回家过节,晚高峰比预想中堵。 贺勋又顺路去买了只甜皮鸭,耽误了会儿,路就彻底堵死了。估计六点半到不了,他打了个电话给老妈。 听筒里先传来奶奶中气十足的嗓门:“是不是小勋啊?让他别急,鱼还没炖好呢!” 接着才是老妈的声音:“到哪儿了?” “堵在光华路口了,估计得晚二十多分钟才能到。”贺勋单手握着方向盘,“你们别等我,先吃。” 瞥见旁边车道一辆红色老款卡罗拉,转弯灯都没打,怼着被撞凹了的头想硬挤进来。 他轻踩了一脚油门,贴紧了前车的屁/股,没给机会。 “没事,你奶奶说还不饿,她让你慢慢开车,别急着赶。你二叔车旁边还空着个车位,回来直接停那儿就行。好了,不说多了,开车少打电话,注意安全。”老妈叮嘱完,便挂了电话。 好不容易挪到了小区后,二叔车旁边的车位已经被别人停了。 老小区车位紧张,没有固定停车位,都是先到先得。 他耐着性子,开着车在小区里绕了一圈,终于看到个空车位。 方向盘刚打半圈,一辆车呲溜一下从斜后方窜了过来,几乎是贴着他的车屁股停进了车位。 “……”贺勋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住,看着那辆车头凹陷的红车,嘴角抽了抽。 今天和这辆卡罗拉犯冲。 卡罗拉的车门推开,下来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男孩。 男孩儿得意地瞟了一眼贺勋的车,转身拉开后排车门,撅着屁/股拎出一口袋菜,然后目不斜视又理直气壮地走了。 郁闷是郁闷,但贺勋也只能认了。 “行吧。”贺勋叹了口气,也犯不着跟个毛头小子置气。 又绕了一圈,实在没找到空位,他只能把车停在小区外的划线车位上 十二月末的蓉城,风穿枯叶,梧桐叶子打着旋儿地飘落下来,风冷得人寒毛直竖。 贺勋紧了紧大衣领口,提着甜皮鸭快步朝奶奶家走去。 自从外公外婆前两年相继离世后,家里的大小节日就都聚在奶奶这儿过。 奶奶住一楼,屋外带了个小花园。 老太太闲不住,把十几个瓷盆摆得整整齐齐,里面种满了小葱、蒜苗和辣椒,连墙角都挤着几棵长得旺的香菜。大冬天都能看见里面绿油油的一片。 还没走过去,就听见奶奶的大嗓门中气十从小院里传出来。 “葱用剪刀剪!他妈的连根拔了以后还怎么长?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常识都不懂?你们那博士文凭到底是怎么念出来的?” 贺勋探头一看,看见老爸和二叔蹲在院子里。 俩五六十岁的人——一个大学教授,一个政府部门的领导,手里攥着刚拔起来的小葱,愣是被训得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奶奶!”贺勋笑着走过去给两人解围,他举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给您带了甜皮鸭,您最喜欢的王记那家。” 老太太七十多了,看着却跟五十出头一样。她年轻时是纺织厂的厂花,老了也是广场舞堆里最惹眼的老太太,把一堆老头儿迷得神魂颠倒。 她一扭头,看见贺勋,变脸似的立马扬起了笑脸,“哎哟,我的大孙子来了!快进屋,外面风大。这大冷天的,怎么就穿件大衣?羽绒服呢?” “穿大衣帅啊,回头率高。”贺勋快步钻进了单元楼。 身后是老太太的埋怨:“要回头率还穿什么衣服,裤衩子都多余。” 贺勋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老妈给他拿了双拖鞋,“换了鞋快去洗手,菜都齐了,就等你了。” “就说让你们先吃。”贺勋把甜皮鸭递过去,换好拖鞋走到客厅。 堂弟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刚满两岁的儿子,用玩具车逗得小家伙“咯咯”笑。 弟妹坐在旁边剥橘子,抬头跟他打了声招呼:“哥回来了,路上堵吧?我们过来都比平时多开了半个小时。” “没办法,”贺勋笑笑,“过节嘛。” 小孩看见贺勋,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抱,嘴里含糊不清地喊:“伯……伯……” “还记得我啊?”贺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脸蛋。 小家伙的口水顺着下巴流到围兜上,他抽了张纸巾给擦干净,又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这才转身进厨房洗手。 饭桌上,老爸贺建国看了眼牙牙学语的小孩子,又看了看贺勋,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拖得老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连奶奶都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爸,有话就说,憋着难受。”贺勋舀了一勺汤,抬眼看向他。 老爸放下筷子,斟酌着开口:“我跟你妈……其实都挺喜欢小孩儿的……” 虽然他是知识分子,但骨子里还是个老传统,觉得结婚生子是人生必走的流程。贺勋已经快三十了,他当年已经算是够晚婚晚育了,可怎么着也在贺勋这个年纪结了婚了。 “你俩喜欢你俩就再生几个。”奶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打断了他的话,“老娘还没死呢,能帮你们带。跟小勋说这些干什么?他还能等生出来,问你们最爱谁不成?” 老太太二十多岁丧夫,一把屎一把尿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一个人扛过最难的日子,温柔的性子早消磨干净了,脾气轰轰烈烈,说话也直来直去。 “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爸刚想辩解,就被老妈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吃你的饭,别惹妈生气。” 老爸只好闭了嘴,闷头扒拉着米饭。 老太太给贺勋使了个得意的眼神,贺勋乐了一下,夹了块鸭腿放进她碗里。 饭后,老爸和二叔收拾洗碗,贺勋挽起袖子帮忙擦干水。 老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李叔叔家的女儿,就是当年住在咱们对门的小雨,前些天从英国回来了。你们小时候还一块爬树捉知了,关系挺好的。” 说着他瞄了贺勋一眼,见贺勋没什么反应,又挑明了说:“明天你跟她吃个饭,见一面?” 五六岁一起玩过,现在都二十多年没见了,和陌生人没有区别。 老爸的心思贺勋明白,他擦碗的动作顿了顿,平静地拒绝:“我明天去公司加班,见不了。” 察觉自家大哥脸色不好,二叔在旁边帮腔道:“哎呀,都是年轻人,见一面怕什么?就当认识个朋友。每次给你介绍你都不去,这回去看看嘛,万一有缘分就相中了呢?” “相中不了。”贺勋淡淡地说。 他老爸一下火起了,“这也相中不了,那也相中不了,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都不行。”贺勋拉开柜门,把碗放进去。他沉默几秒,最后下定决心般认真地看着老爸,语气淡然却又严肃地说:“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厨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剩水龙头的水流声“哗哗”地响。 二叔脸上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他尴尬地关掉水龙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识趣说道:“我去客厅看看还有没有要收拾的。” 说完就匆匆出了厨房。 老爸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僵在原地,半晌后反应过来,朝着客厅喊了一嗓子:“张素芬!张素芬!” 客厅里,老妈正陪着老太太看电视,看到小叔子出来时的微妙脸色,她心里就觉得古怪。 听见丈夫喊自己,她跟老太太对视了一眼,站起身走进厨房,“怎么了?” 老爸沉着脸,指了指贺勋,声音都变了调:“你让他自己说!” 老妈莫名其妙地看向贺勋,“出什么事了?” “妈,以后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空气瞬间凝固,然后“啪”地一声,老妈一个耳光脆生生地落在了贺勋脸上。 她瞪着贺勋,眼睛里全是震惊和暴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说什么?你喜欢男人?你再说一遍!” 贺勋脸色未变,也没低头,重复道:“我喜欢男人。” “啪!”又是一记耳光,老妈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指着贺勋,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干什么呢!吵什么吵!”老太太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一看到贺勋半边脸都红了,心疼得不得了。 “干什么啊这是!小勋都这么大了,还是公司老总,脸肿了让员工看见像什么话?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打人?” 老妈捂着脸,老爸别过头,谁都没有说话。养出个这么大逆不道的孩子,他们两口子都没脸开口。 贺勋怕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奶奶,没事。” “什么没事?你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老太太还想再问,贺勋却转身去客厅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 他回头冲老太太挤出一个笑:“奶奶,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老太太气得直跺脚,指着两口子闹:“把我孙子都气走了?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像什么样?!” “像鸭子这样腥味重的呢,一定要加三大勺料酒去血水,再拍块生姜、丢两颗八角焖,不然膻味根本压不住哦。” 黄发男孩儿把手机支架往灶边挪了挪,镜头里刚好框住砂锅里咕嘟冒泡的土豆烧鸭。 他瞥了眼屏幕右上角。 在线人数还停留在217,弹幕也只零星飘过几条“看起来好香”。 直播数据惨淡,他也依然卖力营业,弯着眉眼冲镜头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好啦!收汁前撒把葱花就搞定!今天的土豆烧鸭教程就到这里啦,我们下期再见~” 他总结完毕,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点下关闭键后,伸手揉了揉笑僵的脸颊。 王宇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收起手机,才慢悠悠地走过来。 他从筷筒里抽了双筷子,在餐桌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毫不客气地伸进盘子里夹了块鸭肉塞进嘴里。 “李清越,你天天守着个破手机直播烧菜,一场下来挣个三块五块的,有意思吗?” 他嚼着鸭肉,用筷子对着李清越点了点。 “你烧鸭子还不如跟我去当鸭子。你看你这张脸,细皮嫩肉的,还有这身段,一晚挣的比你直播一年都多。” 李清越正解着围裙带子,闻言动作一顿。 窗户上反射着他的脸,清秀得近乎昳丽。 他转身走过来,在王宇对面坐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嘴角轻轻弯起,柔声细气地问:“真的吗宇哥?” 他往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桌上,指尖轻轻抵着下巴:“你真的觉得越越这样的,干得了那行吗?” 王宇被他的一笑晃瞎了眼。 这家伙长了张人见人爱的脸,笑起来更是人畜无害。 “那当然!”王宇立马来了兴致,身体前倾凑近,“我那场子熟客多,就你这模样,保准有人捧!要不明天我带你过去试试水?” “宇哥,干卖屁/股那行我可能干不了呢,不过——”李清越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笑,“操/你爹我肯定在行。” 第2章 第 2 章 全网撒网 “李清越你他妈……”王宇骂到一半,就见李清越冷着脸站了起来。 李清越虽然清瘦,但好歹也是一米八的个头。王宇看着他,心里有几分虚,剩下的脏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李清越没理他,手指扣住那盆还冒着热气的土豆烧鸭,连汤带肉“哗啦”一声全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王宇举着筷子,瞪大了眼,“你干什么?疯了?” 李清越眼皮都没抬,“鸭子的腥臊味没压住。” 王宇震惊万分:“没压住怎么了?你不吃我能吃啊,你又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兜里比脸还干净,穷成这逼样了还装什么讲究人?” 李清越跟没听见似的,没搭理他,提起垃圾袋下了楼。 半只鸭子得花三十块钱,一点也不便宜。 可是铺张一点怎么了? 浪费一点又碍着他妈谁的事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任性一点怎么了? 他都十八岁了,成年了,是大人了,浪费三十块钱不会再挨打了。 他把垃圾扔进大垃圾桶里,掏出烟,背着西北风,笼着火打了三次才把烟点燃。 十八年前的这天,李清越出生在西南山区,一个摇摇欲坠的腐烂的木头房子里的火炉边。 那时他的奶奶已经年近七十,深受哮喘、风湿、肾结石的困扰。 他的爷爷在他爸爸出生后没多久死于煤炭矿难。 他的爸爸,那时候正在煤矿中为一家人的生计奋力工作。 而他的妈妈,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很漂亮。可从他记事起,她就是个疯子。后来有一天,她似乎清醒了过来,她摸着他的头,笑得很温柔,轻声说:“越越长得好漂亮,像我。” 那天差点成为他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如果她没有想掐死他,如果她没有喝农药的话。 对了,他还有个哥哥,因为赌博被人打坏了脑子,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晃荡呢。 他这腐烂又腌臜的人生啊…… 李清越呼出一口气,迅速化为白雾,消散在风里。 “叮咚!叮咚”手机响了两声,他拿起来看到两条消息。 前几天在网上瞎逛,碰到个免费算命的,李清越发了生辰八字过去之后没回复,以为是引流的,没想到还真有后续。 “事业方面,你此刻恰是‘大运未转,低谷蓄力’的阶段。之前的阻滞,不过是旧运收尾的余波,并非命格不济。待熬过这段时日,新运一到,机遇自会接连而来。” 什么意思? 会时来运转吗? “姻缘上,你的红鸾星已隐隐发动。这人非是寻常桃花,夫妻宫带武曲、贪狼二星之相——赚钱能力出众,眉眼清朗。且这份缘分自带旺运属性,能间接助益你的财运。但需记,正缘虽天定,更需人争取。” 马上就要有对象了? 对方帅气又多金? 还能旺我? 但是需要自己追? 李清越乐了。 准不准另说,反正心情给逗得挺好。 贺勋从单元楼里出来,刺骨的风像猫爪似的挠。他一脚跨下台阶,一个冒着火星的烟屁/股就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一抬眼,看见墙角蹲着个人,蹲着的样子很像中学外面寻滋挑事的混混。 看不清脸,倒是看得清那头黄毛。 贺勋有些想笑。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在一天之内见到三次,还次次都惹他没个好心情。 墙边的李清越也愣了一下。 扔烟头时没想到有人刚好出来。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就扔个烟头而已,一不是故意冲着这人扔的,二也没弹对方身上,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男人似乎也不想跟他计较,瞥了他一眼后就迈开长腿匆匆走向了一辆豪车。 这车李清越眼熟,下午这车没让他加塞进来,他出于报复,抢了对方车位。 李清越望着豪车引擎轰鸣着离去,他拿起手机翻出消息又看了一遍。 说实话,帅气又多金的人,他来蓉城这么一个月里,也就今天碰到这么一个。他思索着:这会不会就是算命说的需要争取的正缘? 李清越捏着下巴琢磨了会儿,觉得追这样的人……自己好像也不亏。 贺勋的公司是研发智能医养设备的,和省内多家高端养老院和康养社区有合作,平时都很忙,鲜少不加班。 这天晚上八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嗡嗡打转。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伸手捞过手机,瞥见屏幕上“奶奶”两个字时,紧绷的眉眼不自觉软了三分。 指尖在接听键上按下,他拿起手机贴到耳边:“喂,奶奶。” “小勋啊,还在公司忙呢?” “没事儿奶奶,我有空,有什么事您说。”贺勋听见电视里综艺节目的声音传过来,问道:“您今天没出去跟老大爷跳舞?” “跳什么跳?没一个入得了老娘眼的。这有文化的呢,他又太装。这没文化的呢,又是个智障。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得来的,长得跟西游记里跑出来的似的。” 奶奶抱怨着抱怨着,突然想起正事儿还没说。 “我这两天觉都睡不踏实,就想着跟你打个电话。你们都当我老了不中用了,什么都不跟老娘说是不是?” 贺勋靠在椅背上,松了松领带,有些无奈地哄道:“能有什么会瞒着您呢?真的没事奶奶。” “没事个屁!”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提了个调,带着点急火,“我问他们,他们一个个都跟哑巴了似的。你说,是不是你公司偷税漏税了?还是你把员工弄到东南亚团建去了?” “……”贺勋捏了捏眉心,“奶奶您想哪儿去了?您孙子没干违法犯罪的事。” 老太太沉默了两秒,语气忽然变得神秘又紧张:“难不成是私德上的问题?” 这话倒让贺勋没法反驳。 老太太见他默认,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凉气,给贺勋吓得不轻。 贺勋深怕她缓不过来,忙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奶奶您别瞎想,这两天忙完我就过去看望您,您别乱想了。” 老太太压根不信什么事都没有,反而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是不是你脚踏几条船了?还是把姑娘肚子搞大了?!妈的真是随了老娘的根儿!但老娘只是练技术刷成绩从来不实战,你这样弹弹实发……” 看老太太越说越离谱,贺勋捏着内心,没忍住脱口而出:“不会的奶奶,我喜欢男人。” 老太太那边瞬间就安静了。 贺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有些后怕。他真怕自己这一时口快,让老太太没缓过来,厥了过去。 过了足足十秒钟,老太太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传过来,带着点疑惑,又有点理所当然:“男人?他妈的谁不喜欢男人?” 贺勋:“……?” 贺勋觉得奶奶大概是没明白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好说穿,怕老太太真的接受不了。 “旧时代还能给你找个书童泄泄/火,”老太太叹口气,为她大孙子感到难受,“这新时代,他不好办了呀!” 贺勋沉默两秒,“……没事奶奶,我忍一忍,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老太太悲怆起来,“那等你老了可怎么办啊?” “我老了……”贺勋顿了顿,“我老了就直接下线吧。” 自从知道大孙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后,田英娥跳广场舞就积极了,没事就到处打听谁家有喜欢男人的男孩子。 但跳广场舞的圈子再大也就那么些个人,问得多了,别人就怀疑她孙子是不是喜欢男人。 田英娥哪会承认?虽然她自己认为大孙子喜欢男人不丢人,但这事儿毕竟少见,她大孙子又是个大老板,怕传出去怕影响不好。 老太太也不好意思跟朋友说给她大孙子介绍个男朋友,就打电话问好姐妹现在年轻人是怎么相亲找对象的。 “现在年轻人找对象哪还会在线下找?都流行网恋。”好姐妹给她说,“聊得来就约着出来吃个饭,看顺眼了就处上了。我孙女就是这么找的男朋友,根本轮不到我们这些老年人来操心。” 田英娥纳闷,“可也没在网上刷到过要找对象的啊。” 好姐妹跟她解释:“现在上网都是推送机制,你多搜搜,它觉得你感兴趣了就会经常给你推送。” 田英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事儿好像可以落实。 她点开短视频app,弹出来的第一条视频是个头发花白的油腻老头儿,光着膀子秀肌肉。 “晦气!”她迅速划掉。 第二条是个老姐妹,一边在海边走,一边说:“好男孩要珍惜,坏男孩也别浪费。叫你心中无男人,不是身边没男人……” 田英娥点了个赞,又连着刷了半个小时,才猛然想起正事还没做。 真是短视频误事儿! 她点出搜索框,调出手写键盘,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漂亮男孩。 她大孙子那么帅,个子又高,自然要找个漂亮的才登对。 听跳广场舞的朋友说,喜欢男人的男人叫什么…… 给? 田英娥也不知道“给”具体是什么样,只听朋友说“给”都很“娘”。 田英娥觉得“娘”点也没什么,只要人好就行。 搜索内容弹了出来,第一条视频里是个精瘦的小伙子,穿的V领都快开到肚脐眼了,嘴里咬着朵红玫瑰,对着镜头扭腰送胯,动作软乎乎的,跟条成了精的水蛇似的。 田英娥一拍大腿:“哎,这个行!够‘给’!” 她慢悠悠地在评论区写字。 手指在屏幕上戳了老半天,才发出一条:“小伙子你愿不愿意找个男朋友?” 发完评论,她又划到下一条视频。 视频里的男孩戴着粉色猫耳朵,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镜头嘟嘴“喵喵喵”地叫,声音甜得发腻。 田英娥看得乐了,这个也行,很“给”。 她又留了条评论:“你喜欢男的吗?我给你介绍个条件好的。” 可等了好几天,那些男孩也没回复她,倒是有不少陌生网友给她点了赞。 为了大孙子的幸福,田英娥没有放弃,反而是越挫越勇。她大面积撒网,选择性捕捞,在各个社交app频繁留言。 虽然好些app的功能她都看不懂,但还是摸索着发评论,还对着年轻男孩的主页一条一条地发私信。 “你好,想给你介绍对象。” “有个多金的大帅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慢慢的,她摸清楚了门道:粉丝多的不仅不会回复,还通常都是关了私信的。粉丝少的偶尔会回她,但也是没有意义的回复。 这天傍晚,田英娥吃完晚饭要去打麻将,刚要出门,手指不小心一碰,屏幕上跳出来个煮面的男孩。 那男孩留着软软的黄毛,眼睛有点下垂,看着总像没睡醒似的,围着条围裙,站在厨房里下面条,动作慢悠悠的,却透着股干净劲儿。 镜头扫到他脸时,他刚好抬头笑了笑,嘴角弯出个浅浅的梨涡,暖乎乎的,特别惹人爱! 田英娥凑近屏幕,看了又看,嘴里喃喃道:“这个可以!这个真的可以!” 比那些扭来扭去的看着踏实多了,笑起来也讨喜,跟她家贺勋站在一起,指定登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全网撒网 第3章 第 3 章 是双面人 李清越把手机架在厨房的调料瓶上,反复调整支架角度,直到镜头刚好框住灶台和自己的上半身,才点下“开始直播”的按钮。 今天在线人数256,比昨天多了几十个,但数据依然很差。 他不是大主播,直播内容也不是什么精致的大餐,全是些打工人下班能快速搞定的晚餐:番茄鸡蛋面、青椒肉丝盖饭、冬瓜丸子汤…… 这些食材都很便宜,几块钱就能搞定。 唯一一次奢侈,也就是成人那天,想吃顿好的,烧了半只鸭。虽然最后也没吃上就是了。 看他直播的大都是打工人和家庭主妇,有些是跟着学,有些是当下饭视频看。 弹幕慢慢飘了起来,大多是老观众。 【越越晚上好!】 【蹲一个简单的,明天带饭用!】 【终于赶上直播了,今天就着你的视频吃饭!】 【今天做什么菜呀?】 “今天做荤豆花哦!”李清越对着镜头笑了笑,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做法很简单,而且超便宜,十块钱就能搞定!” 弹幕瞬间热闹起来: 【哈哈哈哈笑起来也太可爱了吧,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越越看着好小,是不是高中生啊?不上学在家做饭吗?】 【我家那小子天天就知道打游戏,要是有你一半勤快我就知足了!弟弟家教肯定很好吧?】 李清越看了看弹幕。 怎么这几条都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啊,只能无视掉。 “好啦,食材已经准备好啦,铛铛铛铛!” 李清越把镜头转向灶台,“葱切段,蒜切成末,酸菜切碎一点更出味,火腿肠切片就行,番茄只用四分之一个,也切成小块。” 他拿起旁边的瓷碗,里面装着豆腐,对着镜头晃了晃:“豆花是我在菜市场买的,两块钱就这么一大碗,是不是很划算?” 直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一边讲解步骤,一边回应弹幕里的问题,声音温和,动作麻利。 直播完后,李清越匆匆扒了几口豆花饭,开始把今天的直播素材剪成短视频。 视频剪到晚上十一点才剪完,他准备上传到红薯app。 他一打开app就看到有私信,点进去一看,见对方头像是一瓶花,ID叫做“心平气和”,还关注了自己。 他估计是哪个中老年粉丝想咨询做饭问题。 毕竟以前也有阿姨私信问过他菜谱细节。 他点开私信内容,却愣了一下。 【心平气和:你好小帅哥,可以认识一下吗?】 李清越处理这种消息已经得心应手,他没多考虑就快速回复了一条。 【清清越越:你好姐姐,喜欢越越的话,可以在爱菜app上观看越越的直播哦,每天晚上七点都会教大家做简单的家常菜~】 这天傍晚,天色暗沉,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夹雪。 如果能下下来,就是今年冬天的初雪了。 贺勋下了班,买了凉拌肺片和凉拌毛肚,堵着车挪到了奶奶那。 周五的傍晚,不少人下了班不会直接回家,所以小区空车位比往常多了些,他没费劲就找到了个靠近单元楼的位置。 他锁好车刚转身,迎面撞上来打着电话的黄毛。 “我操/你爹!你他妈躲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又急又哑,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里还带着点颤,“你跑了那我怎么办?!” 贺勋见他埋头往前冲,往边上避让,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也迅速让开。不巧,两人避往了同一个方向。 “咚”地一声撞在了一起。 贺勋没多大事,对方却弹了回去。 “我操/你他妈没长眼啊?!”李清越踉跄了两步才站定,冷不丁看见是那个开豪车的男人,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收起脸上的戾气,下意识地挤出一个营业式的乖巧笑容:“抱歉啊哥哥。” “……”贺勋无语。 把第二人格给撞出来了? 李清越匆匆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拔腿继续跑,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再见哥哥!” 等人影消失在拐角,贺勋听见那清爽的声音又隐隐飘过来——“我操/你爹你怎么不去死!” 这人格切换得太快了,贺勋叹为观止。 他揣着凉拌菜继续往单元楼走,刚踏进楼洞,头顶就传来七七八八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嘎的咒骂。 “妈的,让那小兔崽子给溜了!” “依我看再蹲会儿,说不定能蹲到王宇那个男朋友。逮到了打断他的腿,拍个视频给王宇发过去,看他还敢不敢躲!” “就王宇那怂样,居然能找到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等那伙人骂骂咧咧地走出单元门,贺勋才抬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老太太探出头,看见他手里的打包盒,伸手拍了把他的胳膊:“不是让你别买菜吗?我这儿都做好了,净当耳旁风!” “怕您又折腾一桌子菜,给累着了。”贺勋把菜递过去,换了鞋往屋里走。 “嗨,折腾啥!”田英娥接过菜往厨房放,转身又端出两口搪瓷小锅,脸上带着点得意,“我跟着网上博主学了牛马饭,又方便又有营养。” “牛马饭?”贺勋愣了一下,脱大衣的动作顿了顿。 田英娥把小锅搁在桌垫上,一锅是葱油鸡土豆粉,一锅是土豆肉末烩饭,看着倒是还挺有食欲。 “我这两天关注了个叫清清越越的博主,那小孩儿嘴巴甜,声音也好听,做饭还利索,粉丝都管他做的叫牛马饭,说简单顶饱,最适合懒得折腾的人。而且只需要用上一口锅,要洗的厨具都少了,给老娘省了不少事。” 贺勋听着觉得新奇,“我之前就说给您买个洗碗机,更省事儿。” “洗沟子的碗机,你们一两个礼拜来一回,平时我一个老不死的才用几个碗?”田英娥把筷子递给贺勋,抬头一看挂钟,“哟,到点了。” 她连忙拿起手机,熟练地点开爱菜APP,手指划到关注列表最顶端的“清清越越美食记”,却见头像暗着,没开直播。 “今儿怎么没播?”她咂了咂嘴,遗憾地把手机搁在一边。 “往常这时候早该教做饭了。说起来也有意思,以前做饭都是女人家的事儿,现在小伙子也在网上教人做饭,真是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 说着她话锋一转:“对了,你最近有没有找男人?” 贺勋一口饭差点噎住,他扯了张纸擦擦嘴,“找什么男人?” “找你的男人啊!老娘现在就是后悔,当年你爷爷死了没再找个帅哥。现在一大把年纪了,也没二三十岁的小年轻看得上了,真是越想越后悔!” 她放下筷子,看着贺勋语重心长:“你可别步你奶奶的后尘,趁着还年轻,赶紧找一个。可别等到七老八十牙齿掉光,突然想找个男人**咬耳朵,还只能用牙龈咬。” “嗯,好。”贺勋的敷衍藏都不想藏。 以为出柜了就不会被催婚了,真是想多了。 “哎我跟你说真的!”田英娥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我看这个清清越越就挺好。我本来还琢磨着把你介绍给他。”田英娥的表情很是惋惜,“但是他看着不娘,不像‘给’。你不是女人,没机会。” 贺勋无奈地叹了口气:“奶奶,您别在网上瞎弄这些,网上鱼龙混杂的,当心被人骗了。”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都跟不上潮流?现在都流行在网上找对象。来,把你手机给我,加上我的app好友,我给你推一些过去。” 田英娥拿过大孙子手机,找了找,又嫌弃地扔了回来。 “你怎么一个短视频app都没有?赶紧下几个,把头像换成你个人照片,然后在我推给你的男孩子视频下面评论。” 贺勋:“评论什么?” “评论什么还要人教?”田英娥恨铁不成钢。 “就什么‘我是个感觉控,我感觉你是我男朋友‘,‘想玩弄我的感情,点开头像,无需下载,即开即玩‘这类。总之评论要幽默点,然后配一个微笑的表情,加两朵玫瑰,保证那些小伙子都注意到你!” 玩弄感情……还即开即玩…… 贺勋额角垂下几条黑线。 他扶着额头无奈道:“奶奶,这评论发出去,怕是要被人举报性/骚/扰的。” 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名人,但毕竟也是个老板。真被有心之人扒出来,就算不至于进局子喝茶,传出去也够丢人的。 说真的还不如让他进局子喝茶。 见田英娥的脸垮了下来,明显不高兴了,贺勋又赶紧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都听您的。” 老太太这才多云转晴,又夹了一筷子肺片放进他的小锅里。 晚上洗完澡,贺勋穿上睡衣走出浴室,头发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刚拿起毛巾擦头发,就看见田英娥正弯腰在电视柜的抽屉里翻找。 “奶奶你找什么?” “我屋里那灯泡刚才坏了,黑黢黢的,想找个新的换上……”田英娥翻完最后一个抽屉,直起身捶了捶腰,满脸困惑,“明明上次买的还有剩啊,怎么他妈的一个都找不到了?” “我来,别把你腰给折腾坏了。”贺勋说着就要蹲下来。 “别找了别找了,估计是用完了。”田英娥拉住他,“算了,明天我再出去买两个,今晚就凑合了,反正再黑也不会比以后进的棺材黑。” “……”贺勋哪放心老太太摸黑。年纪大了夜里总起夜,要是没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老太太万一磕了摔了可都不是小事。 他没多话,转身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抓起钥匙就往门口走:“我出去买两个回来。” “别去了!都这么晚了,别去了!”田英娥在后面喊。 “没事,很快就回来。”贺勋摆了摆手,拉开门就出去了。 夜里比傍晚更冷了,寒冬腊月里的风跟小刀子似的,又冷又硬,刮在脸上生疼。 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行人。 路过街角的ATM自助银厅时,他余光似乎瞥见里面有个模糊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又倒回来往银厅里看。 看到黄毛埋着头,蹲坐在角落里。 第4章 第 4 章 又撞一下 李清越在自助银亭待了快两个钟头,手脚几乎完全冻僵。 “越哥!” 李清越抬头,看玻璃门往一侧滑开,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混着风走了进来。 来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这里是取钱的地方,他看起来却像是个来抢钱的。 “你怎么不等我冻死了再来?”李清越抱怨着站起来。他蹲久了,腿麻,不得不扶着墙缓会儿。 “哎呀下班高峰期嘛,到处都在堵车,怪不上我。”说着,齐猛把围着脸的围巾往前拽了拽,“看!安心哥给我织的围巾,怎么样,好不好看?” 李清越仔细看了一眼。 灰蓝色的围巾,针脚算不上细密,甚至有些地方还歪歪扭扭,但毛线看着倒是厚实。 “好看,配你绰绰有余。”说着他伸手按下银亭的开门键,还没关上的玻璃门又缓缓打开,冷风瞬间涌了进来。 “哎等会儿再走。”齐猛扯扯他的胳膊,“这儿没风,我抽一根。”他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 李清越夺过他手中的烟盒,取出了两支,递了一支给齐猛,自己留了一支。 “越哥,你开始抽烟了?”齐猛好奇问道。他知道李清越是不抽烟的,一切烧钱的习惯他都没有。 “嗯,才学会的。”今天这是人生第二支。 不过没吸两口,他就像上次那样,被呛得直咳嗽。他叼着烟不敢再吸,任它自己燃。 “嘿,你看!”齐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这儿还写着禁止吸烟呢!” 李清越抬头瞟了一眼,把剩下的半支烟弹向标示牌。烟打在塑料牌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他手揣进兜,顶着风往外走,“走了。” 齐猛有样学样,也拿烟头掷向标志牌,等落地后抬脚踩了踩,才拉起围巾盖住脸,跟在李清越身后走了出去。 齐猛和李清越是一个村的,他家里没人管他,跑出来混了已经有两三年了,但年龄比李清越还小上一个多月。 更深露重,风刮得更厉害了,雨混着冰棱,砸在脸上生疼。 李清越把下半张脸埋进衣领里,闷头往前走。不料刚走两步,“咚”地一声又撞上一个人。 今儿真是倒霉,连撞人两次。他趔趄了两步,凶巴巴道:“会不会好好看路?” 齐猛也挺身冲了上来,“是啊,没长眼睛吗?看我们好欺负是不是?” 待站稳后,李清越抬眼望去。 对方穿着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灰色大衣,身姿挺拔。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李清越一乐,该不会这真是他正缘吧?不然这城市两千万的人口,怎么偏偏就他们两个老是碰见? 李清越一把把齐猛拉了回来,“哎,算了算了。” 说完又抬头冲贺勋漂亮地笑,“对不起啊哥哥。” 贺勋蹙紧了眉头,嫌恶之情流露出些许。 他觉得这黄毛有病。 不是骂人,是陈述,黄毛可能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他一言不发,紧了紧大衣,眼皮重重地闭了一下,然后多余的一眼也没给这两人,径直绕过他们走了。 “脾气还挺大!迟早弄你!”齐猛冲着贺勋的背影挥挥拳头,还“呸”了一声。 李清越拍拍他:“什么脾气大?人家这叫冷酷。” 齐猛想了想:“说白了不就是装货嘛!” “啧!别说这么难听!他那身价,看起来应该是真货。”李清越拽着齐猛往旁边的绵阳米粉店走去。 从米粉店吃完出来,李清越终于觉得身子暖和了一点。 齐猛跟在他背后。一米八五的大个头弓着腰、缩着脖子,看起来又憨又傻。他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闷声问道:“王宇到底欠了多少钱啊?” “我也不知道。”李清越一开口灌了一嘴风。 “要我说,现在就不该回去拿东西,要是撞上催债的那帮人,咱俩肯定没胜算。” 李清越语气有些无奈:“谁想去拿?但不拿不行,那房子已经住不了了。” 房租付了一个季度的,住了不到一个月,现在还剩两个月,这笔钱算是打了水漂了。 李清越心情不太明媚。 他的行李不多,加上棉絮被褥、锅碗瓢盆这些,也才装了两个编织袋。他和齐猛一人扛着一个,坐公交到了一片棚户区。 蓉城最大的棚户区,像是华丽衣袍下巾巾掉掉的烂底衫,低廉的房价让它接纳了各种各样鱼龙混杂的底层人。 下了车,两人往巷子口走去,远远就看见烤红薯的炉子冒着白气,老汉蜷在棉袄里,双手对插在袖口中,看他们两人走来就开始吆喝。 “烤红薯烤地瓜,软糯香甜又解压!新鲜现烤刚出炉,口感丝滑像德芙!” 李清越手头紧张,刚才米粉只点了碗一两的,填不饱肚子,现在闻着红薯香味儿又饿了。 但他不敢买。 上次碰到个卖烤红薯的,称了一个居然要八块钱,他扭头就走了。 在他们老家那边,红薯玉米这些农作物都不值钱,成堆成堆地砍了喂猪。他不知道为什么城里人会这么稀罕。 他们钻进一栋墙皮脱落的老楼,爬到三楼,齐猛摸出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门就开了。 “来了?”开门的是房东安心,长得又白又瘦,是个瞎子,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把多余的一间小卧室腾出来租给了齐猛。租金一年六百块,这价格就是放在这片棚户区也算是极便宜了。 “不是不让你随便开门吗?”齐猛语气里满是责备。 安心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没有随便,我认得出你的脚步声。” 李清越跟着齐猛进了屋,“安心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李清越来这玩过很多次,跟安心算得上熟络。 “刚洗完澡,这就准备睡了。”安心像能看见似的,精准地拍到了齐猛的背,“你们晚上还没吃饭吧?我去厨房煮两碗面,柜子里还有大半把挂面,下午买的青菜刚好还有剩。” “不用煮安哥。”齐猛拉住他,“我俩吃了米粉回来的。那家味道很好,等哪天风小些了,我带你去吃。” 晚上十点,屋里熄了灯。 北风呼呼的,吹得窗玻璃哐哐地响,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李清越跟齐猛挤在单人床上,一人睡一头。 今天没开直播,有粉丝发私信来问,他才想起忘记发停播公告了。 【心平气和:越越今天怎么没直播啊?】 【心平气和:我学你的教程给我大孙子做了顿饭,他吃得可香了。】 心平气和时常会在评论区和直播时跟他互动,他一直以为是个阿姨,没想到人家孙子都有了,这不能叫姐姐了,得叫奶奶了吧? 他点进对方的主页,随意往上划了划,全是些生活琐碎的记录。 有她儿媳给她送了花;她给家人蒸的大肉包子;孙子给她买的扫地机器人;她给小重孙织的帽子……还有元旦节那晚满桌子的菜,一家人举着杯子碰在一起。 全是些平平淡淡的日常,李清越却刷得停不下来。 同样是奶奶,他的奶奶只会成天骂怪话,不仅骂外人,更骂家里人。她无数次诅咒李清越以后当劳改犯,骂他妈早点死了干净。 李清越发了暂停直播的公告,又单独给心平气和留了言。他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叫了声齐猛。 齐猛一脚踏进梦里,张着嘴正要打呼噜,听见李清越叫他,惊醒似的“嗯?!”了一声。 “你来城里这么久了,你说……城里人都很有钱吧?他们是不是都过得特别好?” “我哪知道啊哥?就我这样的,看王宇都是个有钱人。哎!”齐猛抬起头,“你跟他住了一个月,你说说他是什么样的?” 李清越想了一下,“十多二十块钱的外卖能顿顿点,坏了的电视机不修,直接扔了。” 他没说他后来跑下去给捡了回来,卖给收废品的,赚了五十块钱。怕在齐猛眼里不够大哥。 “我靠!这么奢侈!”齐猛震惊,“我哪天也能这么有钱就好了。” 李清越赞同地点了点头。 “越哥。”齐猛突然又开了口。 “嗯?”李清越应了一声。 齐猛纠结了会儿,最后犹豫着说道:“要不……你还是跟王宇分了吧?你不能为了吃外卖就跟他那种人住一块儿吧。” “没法分。”李清越翻了个身,睡意来了,声音有些朦胧,“谈都没谈怎么分?” 齐猛愣了好半天,脑子转不过弯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那……那你俩是炮/友啊?” 李清越抬腿就往他大腿上踹了一脚,力道不小,踹得齐猛“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隔壁屋的安心听到动静,立刻问道。 “没事儿安哥!”齐猛揉了揉被踹的地方,“我俩闹着玩儿呢,不小心碰到了!” 李清越闭上眼,还没睡,又听齐猛叫了他一声。 他没回应,却听见齐猛继续说:“不要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你有手有脚的,也不瞎,没必要为了钱……” 齐猛的声音压低了,像是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刚搬来和安哥住的时候,碰到好几次安哥和……和别的男人睡。” “他一个瞎子,做点手工活能有几个钱?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但我心里还是怪难受的。所以我才这么舍得干,就为了多挣点钱,养着他,不要他再这样。” 李清越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他知道你知道这事吗?” 齐猛的榆木脑袋转了半天,才弄明白那句“他知道你知道”。 他摇摇头,“他不知道。” 李清越想起安心温柔的笑脸,心里不是滋味,“那你以后也把嘴巴闭紧了别提。” 像他们这种底层人,人生真的太苦了。 李清越不明白那些有钱人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天生的好命。而他们却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不过还好,算命的说了,他会转运,会有个有钱又帅气的男朋友。 李清越之所以知道对方一定是男的,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他十三岁某天的夜里,梦到了个电视里的男明星,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枕着那几句算命的吉利话,久违的做了半宿好梦。 睡到凌晨两点多,李清越就和齐猛起了床。 安心起得更早,已经煮好了白粥,正往塑料袋里装前两天蒸的馒头。 齐猛把他往主卧里推,“你回去睡,昨晚你本来就睡得晚。我和越哥都听着呢,你大半夜还在偷偷听小说。” 安心不肯回去睡,等他们吃完了粥把馒头递过去,又送到门口,叮嘱了好几遍“干活的时候注意安全”。 凌晨三点不到,两人到服装批发市场蹲活。 三点一到,就开始从货车上下货。 几百斤的货用拖车拉着,他们需要不停地搬运,一直干到天亮。 早上七点多,最后一车货终于下完。他们干完后领了工钱,啃着冷硬的馒头,坐在马路牙子上歇息。 “越哥,不然我们也凑点钱批发些衣服来卖?说不定能赚不少!”齐猛眼睛一亮,突发奇想。 李清越掐断他的念头:“我们两个的审美你心里没数?安哥又是个瞎子,挑的衣服能有人买才怪,批发回来只有烂在屋里。” “你不是在搞直播吗?你长得帅,穿什么都有模有样的。你直播的时候,直接穿上咱们的衣服当模特,边做饭边卖,一举两得,多方便!” 李清越耵了他一眼,“我粉丝才几个,还都是女粉丝,怎么卖?” 齐猛摸了摸下巴,像是真在认真琢磨。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拍手:“那你就穿女装播呗!现在不都流行这个吗?反差感一出来,说不定直接就火了,衣服也跟着卖爆!” 李清越深深地吐了口气,拍了拍齐猛的脸,看着他,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薄唇轻启:“滚。” 第5章 第 5 章 抓抢包贼 这天早上干完活,齐猛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往嘴里塞馒头塞太快,噎住了。 李清越去小卖部买了瓶水。刚付完钱出来,就见一辆摩托车冲了过来,后视镜直接擦着齐猛的手臂刮了过去。 齐猛搬运了大半晚的货,热得出了一身汗,脱得只剩件短袖。突然被撞了个趔趄,胳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面还有人追着喊:“抢包啦!杂种!给老娘站住!” 齐猛反应过来,当即就想去撵,可还没迈开腿,就见一道黑影从身旁窜了出去。 李清越手腕一扬,手中的矿泉水瓶砸向摩托车后轮。 咔咔两声,瓶子绞进挡泥板,摩托车瞬间失去平衡,在马路上左摇右摆地扭秧歌似的。 齐猛趁机奔上去,卯足了劲,一脚踹在摩托车的后屁/股上。 摩托车连人带车摔在地上,两个劫匪扑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起不来。 齐猛扭头往胳膊后面瞧,“越哥,我胳膊是不是伤着了?咋这么疼?” 李清越快步走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肘一瞧,见齐猛的手臂后侧被刮开一道口子,血正顺着胳膊往下滴。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都流血了。” “我操。”齐猛气得不行,转身又往地上的劫匪身上踹了好几脚,“两个逼人!” 田英娥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也不管两人疼得直抽抽,他对着他们的命根子就各踩了一脚。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居然抢到老娘头上来了!”田英娥捡起地上的驴牌水桶包,又把滚出来的圆白菜塞回包里。 “妈的男人坏起来都一个样,不抢女人心就抢女人钱!阎王爷要是个女的,你俩是不是还抢着去投胎?” 骂完后她转过身,脸上的怒容瞬间换成了和蔼的笑脸。 她对着李清越和齐猛连连道谢:“谢谢你们啊小伙子,要不是碰到你们,我这包今天就没影了。” “没事没事。”齐猛扭着脖子,看李清越从兜里摸出卫生纸给他擦伤口,可血还是往外渗。 田英娥瞧着李清越眼熟,可齐猛受了伤,现在这个时候她也没好细瞧,“哎哟这大口子,啧啧,可不能大意!赶紧的,上我家去,给你消消毒,包扎包扎。” “不用不用,没多大事。”齐猛浑不在意。 李清越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砍猪食砍到手比这严重得多,也没做过处理,“我买几张邦迪给他贴上就行了。” 两人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个比一个糙,可田英娥不依。 她是当娘又当奶奶的人,看这两个娃娃身上灰扑扑的,知道是干体力活的,心中难免心疼。更何况两人还帮了自己一把,她不做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 她拉着两人,不由分说地就往旁边的小区走,“就两步路,耽误不了几分钟。” 李清越没辙,只能跟着走,心里却有点打鼓。 他和王宇就租住在这个小区,他深怕遇上催债的,等进到屋里才放下心来。 “坐坐坐,随便坐。”田英娥赶小猪似的把他们赶到客厅,又转身去找医药箱。 李清越和齐猛互相看了看,默契地坐在了地板上。他们干了一夜的活,还在马路牙子上坐过,不能给人把沙发弄脏了。 他俩只是没素质,又不是没道德。 “越哥,这就是你说的那种有钱的城里人吧?”齐猛咂咂嘴,“你看这些家具,都不是便宜货吧。嘿!还有那桌上,有花儿呢!” 李清越敲敲他的脑袋,“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当心人家以为我们要偷东西。” “哦。”齐猛点点头。 田英娥提了医药箱回来,一看到地上的两人,鼻子没忍住酸了酸,“坐地上干嘛?老娘也没说让你们擦地板啊!” 说着就把两人拉起来摁在了沙发上,拿沾着酒精的棉签给齐猛的伤口消毒,上完红药水后,用纱布一圈圈缠好。 齐猛感谢道:“谢谢奶奶。” 李清越也跟着感谢:“谢谢奶奶。” 他俩文化不高,素质也低,可遇到田英娥这样和善的老太太,还是像乖娃娃一样。 “谢什么?”田英娥不以为意,收拾着药箱。“老娘追了那俩兔崽子一路,就你们两个帮了忙。是我这个老太婆该谢谢你们才对。” 李清越和齐猛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俩追上去,纯粹是因为那摩托车撞了齐猛,他们气不过,压根儿不是想帮忙把包抢回来。 田英娥弯腰在茶几的抽屉里找纸杯,“你们年纪看着挺小啊,在这边干什么工作?” 齐猛接话道:“帮服装批发市场卸货呗,我们又没文化,干不了别的。我干了有一年多了,我越哥只干了一个月,他刚从老家过来,来了我们就一起干,而且他不止搬货,他还是个主播呢!” 齐猛脑子光滑,嘴上没锁,别人问什么就一骨碌全说了。要不是李清越踢了他一脚,他能把老底掏完。 田英娥拿出两个纸杯,这才抬头仔仔细细地看李清越。 帅气、白净。轻轻一笑,还有两个讨喜的梨涡。 “你是不是越越啊?” 李清越愣了一下。 “就是在爱菜上面直播做饭的清清越越,”田英娥往杯子里倒上茶叶,“我看你挺像的,没认错吧?” 一旁的齐猛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比李清越还兴奋,“越哥!你出名了啊!” 出屁,就那几百个粉丝,再出名能出到哪儿去。 但李清越脸上还是立马堆满了营业的甜笑,语气也瞬间变得柔软:“奶奶您看过我的直播吗?” “我是你的铁杆粉丝!我天天看你直播做饭,还经常给你留言,我网名就叫心平气和!”田英娥往杯子里加热水,“哎呀,你比直播里看着还要俊!差点没认出来!” 李清越记得这个网名,不仅会留言,还会打赏,是真金白银支持他的粉丝。 他笑得更乖了,坐得笔直笔直的,“我记得您!您上次还在评论里问我,做萝卜丝饼能不能把白萝卜换成胡萝卜呢。” 贺勋跑完步回来,打开门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奶慈孙孝的画面——李清越凑在田英娥跟前,笑得眉眼弯弯,活像只讨喜的猫。 看样子现在是第二人格。 “这我大孙子。”田英娥指着贺勋介绍道。 李清越抬头看向她大孙子,笑容先是顿了一下,旋即更加洋溢。 本来他对算命的话没太当真,可这样接二连三地碰见,不是正缘谁能这么瞎猫碰到死耗子般地偶遇?科学都解释不了。 贺勋脱下运动手表,目光落在笑得傻兮兮的李清越脸上。 他不明白老太太怎么和这样的混混扯上了关系,心底涌出一丝戒备,面上却不显,表情依旧得体,“奶奶,这两位是……” 田英娥一拍大腿,指着李清越和齐猛,眼睛亮得像挂了两个灯泡,当即把两人见义勇为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你可不知道!刚才老娘去买菜,就背着你妈给买的那包。里面装的菜,都不是值钱的东西,”她想了想,“可能老娘显贵,就是装了菜那包看着都不像假货,所以就被抢了。” “这俩孩子特别英勇!那摩托车‘呜’地就冲过去,刮得小齐胳膊直流血,换旁人早吓懵了。他俩倒好,越越眼疾手快,一瓶矿泉水甩过去,比神枪手还准,直接给摩托车干失衡了!” “小齐更猛,拖着受伤的胳膊就冲上去,一脚踹得那俩劫匪连人带车滚出八米远,跟踹翻两袋烂土豆似的!” 李清越:“……” 齐猛:“……” 他俩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猛。 贺勋清楚老太太一吹牛就喜欢夸大其词,但也知道事实**不离十。 确认老太太真没出什么好歹,他回到卧室,拿了两张超市代金券出来。 这是公司平时给员工发的福利,他留了几张,正好当做谢礼送给两人。 “谢谢你们今天帮忙,一点小心意别嫌弃,这代金券还望你们收下。” 李清越和齐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齐猛凑到李清越耳边:“越哥,啥是代金券?” 李清越也不知道。 田英娥瞧他俩凑一起嘀咕,拿了代金券塞他们手里,“就是拿着去超市买东西抵钱用的,上面写着多少就值多少钱。” 李清越低头一看,看到面上印着“500”,简直难以置信,顿时眼睛就瞪得溜圆,“用这张纸就可以买到东西吗?” 齐猛也是一脸惊诧,捧着这“五百块钱”跟宝贝似的,“这是真的吗?!没骗我们?” 田英娥被这俩小孩逗乐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娘就住这儿,要是用不了,你们随时来敲门。” 李清越赶紧把代金券妥帖地放进衣兜里,还用力地拍了拍,恭恭敬敬地感谢道:“谢谢奶奶!谢谢哥哥!” 齐猛也赶紧跟着谢了一遍。 田英娥让贺勋送送两人,贺勋迅速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拿着车钥匙领两人出了门。 “大哥。”齐猛狗腿子似的凑到贺勋跟前,谄媚地笑着:“那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啊。” 贺勋面色平静:“哪天?” 齐猛一愣,又溜回李清越旁边,低声说:“还好,他不记得咱俩了。” 李清越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贺勋怎么可能真不记得,无非是懒得计较罢了。 贺勋瞥了眼后视镜,见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上车,鹌鹑似的坐着。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看不出一点那晚嚣张的样子。 但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就没停止过嘀咕。 一直在那用他们以为贺勋听不见,但贺勋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话。 “越哥,你直播就像刚才那样笑吗?你居然有两副面孔。” “你懂什么?那个叫人设,现在都兴这种,在粉丝面前要有人设。” 齐猛好奇:“你人设是什么?” 李清越:“阳光可爱大男孩。” “哦……”齐猛抠脑袋,“你真的很装诶。” “关你屁事!” “哎越哥,你看这个文件袋,贺大哥名字叫贺员力,好奇怪的名字。” 李清越瞄了一眼,“照这么说你得叫齐犬孟。” “这车是宝马吧?嘿!头一回坐。”齐猛摸摸真皮座椅。 李清越凑过去:“他还有上百万的奔驰。” 齐猛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儿惊呼:“上百万!我天!这么有钱!” “特别有钱。” “那你说车能是他的吗?有一百万的车怎么还请不起司机?” 贺勋:“……” 贺员力:你俩干脆坐在我脸上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抓抢包贼 第6章 第 6 章 啥是伪娘 蓉城按照时间、地域、经济,划分为了很多空间。 有一楼二楼和大厦顶层,也有阴暗的地下室。不同楼层的人一辈子都很难有交集,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要不是今天这场意外,贺勋绝对不会跟李清越这个阶层的人打交道。 车子越开越偏远,街景也越来越破败。灰旧的老楼,坑洼的道路,杂乱交错的电线把沉矮的天割成一块块碎片。 “刹一脚!大哥,前面那栋刹一脚!”齐猛抬起屁/股,伸长了手往前指。“对对对,就是这就是这!” “谢谢大哥。”齐猛热络地往贺勋脑袋跟前凑:“大哥上去坐坐呗,这么大老远来。” 李清越心说你可闭嘴吧。 屋里实在太简陋,又只有几块钱一大包的茉莉花茶,邀请贺勋上去跟以德报怨似的。 而且他觉得贺勋不会来,要不是为了送他俩,他估计贺勋这辈子都不会想来棚户区。 果然,贺勋礼貌地笑了一下,婉拒道:“改天吧,我一会儿还有点事。” 虽然是拒绝,但贺勋的语气和表情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抢车位也好,扔烟头也好,骂贺勋不长眼也好,贺勋都没有跟他一般见识。贺勋真的是一个很有素质的人,李清越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等车停稳,李清越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哥哥,你加个我好友吧,万一代金券的事我们弄不明白,可以问你吧?” 贺勋皱了皱眉,这理由确实不好拒绝,况且他也不希望他们拿代金券的事去打扰奶奶,于是扫了李清越的二维码。 齐猛一看,凑热闹似的也要加一个,贺勋就耐着性子加了他俩。 两人跳下车,关上门,正要挥手道别,却见贺勋也松开安全带下了车。 李清越一愣,不是说改天来吗? 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隔日不如撞日? 贺勋关上车门,转身看着这俩一个比一个表情丰富的脸,笑了一下,“我去买瓶酱油。” 奶奶说酱油快没了,他跑步回来忘了这茬。刚好见这里有家小卖部,索性就顺路去买了。 李清越目送着贺勋去了小卖部。他一身昂贵,感觉可以一口气把那个被他显得更破烂的小卖部,连货物带铺面一块儿全买完。 齐猛若有所思:“越哥。” 李清越:“嗯?” 齐猛叹了口气:“我好像知道什么叫格格不入了,大哥出现在这里就是格格不入。” 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顿一顿的下楼脚步声。 齐猛回过头,看见是安心,便立马三两步上去虚扶着他,怕他脚滑给摔了,“安哥你怎么下来了?” “你们俩这个点了都没回来,我实在不放心,就下来看看。”安心问,“没出什么事吧?” 两三年前齐猛十五六岁,刚从家里跑出来混社会。 遇到安心那会儿,安心正被一个老女人欺负,说他的盲杖戳到她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一个劲地道歉。 齐猛看他怪可怜的,上前说了句:“大姐,他又没给你戳出毛病,你何必跟他一个瞎子计较。” 齐猛那会儿就已经长得又高又壮了,把大姐直接吓跑了。 安心糯糯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齐猛保证不是想跟着这个瞎子,只是正好同路。他没钱没身份证,只能住城中村二十块钱一晚的小旅馆,没成想瞎子家也在这边。 没想到瞎子耳朵这么灵,连他的脚步声都认了出来,还问他为什么跟着他。 哎哟,这不得了了!齐猛可冤枉啊,他正好同路而己。 安心得知了他的处境,便宜出租了一间卧室给他,还做饭给他吃。 齐猛记着安心的好,真心把他当亲哥哥看待。 李清越三言两句把早上发生的事给安心讲了一遍。 安心听得心惊胆战,拉着齐猛直问:“你伤得严不严重啊?” “没多大事。”齐猛赶紧缩了缩胳膊,怕安心抓住这话题不放,给李清越眨眼求救。 李清越立马会意,上前打圆场:“安哥你放心吧,他真的没事。要是你能看见,就知道他已经好了一大半了。” 然后又抓起安心的手,把代金券往他手心里塞,“安哥你摸摸这张纸,这叫代金券,一张就值整整五百块!” 齐猛想了想,顿时觉得无比的懊恼和后悔:“早知道今天就把安哥也带上了,咱俩扶着他过去踢一脚,那样就能得到一千五了!” 贺勋拎着瓶酱油从小卖部走出来,看见李清越和齐猛围着个苍白瘦削的男人。 那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安静地听两人说着话。 一张脸倒也还算清秀,可惜那眼睛一看就是个盲人。 “我就先走了。”贺勋抬手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安心听这声音陌生,侧头轻声问道:“是谁呀?” “这是贺大哥!代金券就是他给的,他还开车把我们送了回来。”齐猛说完,又凑到安心耳边小声补了句,“开的宝马呢!比王宇的卡罗拉坐着舒服多了!” 安心听后,朝着贺勋的方向诚恳地邀请道:“贺先生,既然都到楼下了,不如上去坐会儿吧,喝口茶再走。” 人家给了代金券,还好心地把两小孩送回来,不能水都不让人喝上一口。两个小孩不懂待客,他这个大人可不能不讲礼。 贺勋依旧婉拒:“谢谢,但我真的还有点事,改天再来打扰。” 有事确实是借口,这周末贺勋的事就是陪老太太。 晚上,贺勋靠在沙发上,在阅读灯底下看书。 田英娥坐在对面摇椅里,一边磕瓜子一边看手机。 瓜子壳“嗒”地精准投进垃圾桶,她突然抬起脑袋,问贺勋:“伪娘是什么?” 贺勋太阳穴一跳。 别的老太太一打开手机就是婆媳关系、家长里短、催生催婚,怎么他家老太太这么潮流,推送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是男扮女装。”贺勋敷衍了一句,末了又忍不住提醒:“奶奶,你少看点这些奇奇怪怪的。” 田英娥不乐意了:“我看什么了?我看正经的做饭直播呢!” 贺勋太阳穴又是一跳,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老太太看的做饭主播是谁,他揉了揉额角,问:“他穿女装了?” 为了走红真是没有下限。 “别胡说八道。”田英娥瞪他一眼,“我看有条弹幕说‘房间整洁无异味,不是伪娘就是基诶歪’。怎么人家厨房打扫得太干净还有人多嘴?这基诶歪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学英文学到过没有?” GAY?贺勋头更大了。他按着太阳穴:“不知道,没学过。” 田英娥一脸嫌弃,“你这么多年英文白学了。基诶歪,才三个字母,比哈啰还少两个,这么简单的你都不知道。” 贺勋:“……” “基、诶、歪……”田英娥在搜索引擎下输入了三个字母,“同性恋者,尤指男性……诶我的妈呀!那个弹幕说越越不是男扮女装就是同性恋?那越越没穿女装,说明他就是个同性恋?” 不是说gay都“娘娘”的吗?田英娥想了想,觉得这定论不靠谱,毕竟越越可一点都不娘。再仔细一想,她大孙子也是个gay,也不娘啊! 贺勋感觉老太太思维发散得没边儿了。 “奶奶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太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贺勋心里一紧,立马制止她,“李清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这样的你都不喜欢?”田英娥惊得眉毛半天掉不下来,“个儿高,样貌好,性格又乖巧讨喜。你工作忙,找个他这样会过日子的最合适。” 贺勋扶额。可不止这几点,找个李清越这样会变脸的,家里还热闹,谁一家两口能是三个人? 田英娥见贺勋一脸无奈的样子,又说道:“怎么给你推的男孩子你一个都不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你该不会是自恋吧?我看月老的红线是把你连上你自个儿了。” 贺勋耐着性子说道:“奶奶,你至少推一些同一层次的吧。” 田英娥不懂层次,但田英娥懂地球,“不都在地球表面吗?你要移民火星了?” 贺勋很想告诉她,这就叫不在同一层次。 但他不敢,他只能说:“我欣赏人品和智慧都属于上乘的,比起外表更希望有灵魂上的共鸣。” 田英娥直直地看着他,半晌后吐出三个字:“死装哥。” “……”贺勋:“奶奶你少上点网。” 李清越在安心这里安顿好后,又恢复了直播。直播间人数没有显而易见的增长,但他的直播收入倒是涨了不少。 田英娥时不时给他刷个酸辣粉,有时候甚至还刷个火锅这样的大额打赏,短短两周,直接干成了他的榜一大姐。 打赏自然是多多益善,但因为对方是贺勋的奶奶,所以李清越私下联系过田英娥好几次,劝老太太理性打赏。 老太太满不在意。 她不差钱,可她差个大孙媳妇。 【心平气和:你大哥说让我别光看不送,要给你这么乖巧可爱、懂事又惹人爱的孩子多刷点礼物。】 李清越和老太太加了微信,没事儿就会聊两句。他看着这条消息,愣了半天。 乖巧可爱? 懂事惹人爱? 贺勋那样一个看谁都像看矿泉水瓶子的人,会这么形容自己? 李清越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很快就想通了:贺勋是个外冷内热的闷/骚。 李清越还没琢磨好怎么回复,老太太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心平气和:我姐妹儿送了几块腊肉来,说用它做箜干饭特别香,越越你会做不?】 李清越立马搜索了箜饭教程,挑了个步骤详细还有配图的转发给老太太。 哪知老太太说太复杂了闹不明白,也不知道米要先煮到什么程度。末了,问李清越有没有空,能不能来家里教教她,学费路费不是问题,她出。 老太太刷了那么多礼物,李清越可不好意思再要什么学费路费,再说他还要在老太太这刷好感,自然是立马应了下来。 第7章 第 7 章 给哥送饭 隔天早上,李清越搬完货,没顾上回家补觉,先回出租屋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倒了两趟公交车,辗转大半个小时到了老太太家。 他拿出一对针织护膝,“奶奶,最近天越来越冷了,您把这个戴在膝盖上,保暖。” 老太太摸着针织的护膝,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这是你织的?” 李清越点点头,“嗯,织这个不费事,我三两下就织好了。我奶奶也是膝盖不好,天一冷就疼,我织这个给她戴,多少有点用。” 这话自然是假的,李清越织过无数双护膝,但都拿到镇上的综合市场去卖了。 “可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老太太对李清越是愈发满意。她拉着李清越的手,看到李清越一双手比她这个老太婆的还粗糙,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又得知李清越早上干完活只吃了两个馒头,她立马急了,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拿水果和零食。 “难怪你这么瘦。”老太太皱着眉,“两个馒头能有什么营养?你看你大哥,就是注重饮食,所以个子长到187,体质达标,身体健康,头发茂盛,还有胸肌、八块腹肌,还有那个什么人……人妖线。” 田英娥绞尽了脑汁在李清越面前夸她大孙子,可李清越听了却只有不解。 他只知道吃得好会长肉,却不知道吃得好会长肌肉。 还有,人妖线…… 是什么啊? 他不明白,但他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他长这么大,鲜少体会到像田英娥这样的直白关心,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乖顺地听老太太的话,她递过来什么就接过来吃,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做腊肉洋芋箜饭,在李清越的家乡算不上什么稀罕手艺,村里家家户户的灶台上,几乎都飘过这股子香气。 要是图方便,一次做一大锅,可以应付好几顿。 “奶奶,米煮到微微开裂就可以了。”李清越用勺子捞出几粒米给田英娥看。“像这样,还带着点白芯,就捞起来备用。” 李清越娴熟地沥米,洗净四季豆掰断,土豆“唰唰”去皮后切成滚刀块,动作干脆利索。 身为几十年做饭老手的田英娥甚至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腊肉就炒几下,不用炒太久,炒到有香味就可以了,就这样,奶奶你看。”李清越侧了下身子,回头冲田英娥甜甜笑了一下。 田英娥看他笑,心里却有些心疼。 贺勋长到这么大,只会带张嘴吃饭,李清越这么会做饭,小时候一定吃过不少苦。 “越越你是一个人来蓉城的?爸爸妈妈在老家吗?” 李清越只是没钱,又不是完全不要脸面,他无法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说给任何人听。而且他怕说出来以后,贺勋家会更看不上自己,那他还怎么傍上贺勋? 他垂下眼笑了笑,只捡了能说的说:“我妈妈走得早,爸爸在老家上班。还有个哥哥,平时联系很少。” “你这么小就在外打拼,真够辛苦的。”田英娥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怜惜。 李清越把四季豆和土豆倒进锅,利索地翻炒着,语气轻松:“奶奶,我学习不好,要是再不干活,那怎么能行呢?而且搬运的活也没多累,我从小就割谷子、种麦子,秋天橘子熟了,还要背上百斤走一个多小时到镇上去卖。农活早就做惯了,不会觉得多辛苦。” 李清越说得轻描淡写,田英娥却心疼得直皱眉。 “体力活哪有不辛苦的?我回头让你大哥帮忙留意留意,看他们公司或者他朋友那边,有没有坐办公室的轻松工作,到时候你去试试。” 李清越立马惊喜地说了谢谢,但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高中文凭都没拿到,就算贺勋真给他介绍了工作,他也够呛能干下来。 “等工作落实了,就可以好好儿找个对象了。这谈恋爱要趁早,可别像你哥哥一样,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田英娥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不仅表明了贺勋是单身,也试探了李清越有没有对象。 李清越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谈恋爱的事还没想过呢。我条件不好,不好找的,不像哥哥,肯定很多女孩儿喜欢。” 田英娥干脆利落地把她大孙子卖了:“要女孩儿喜欢有什么用?长了个传宗接代的玩意儿就拿来屙尿了。” 李清越一愣,明白了老太太的话里话。 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可真大,都没想过贺勋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更另他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居然会这么开明,没有对这性取向避之若浼?。 要是他奶奶,能把他从村头骂到村尾,再拿扫帚打出去,让他永远也别想再踏进门。 田英娥观察着李清越的表情,见他满脸吃惊,有些摸不准李清越是不是和她大孙子一样,又说:“我老姐妹儿家的小孙女也没成家,人长得不差,等你有心思了奶奶帮你牵牵线。” 李清越犹豫了下,摇摇头。 田英娥眯着眼:“没心思?” 李清越垂下眼睑,抿嘴轻笑了一下,“我和哥哥一样。” 田英娥心里乐开花,噼里啪啦地放鞭炮。看李清越像看自家孙媳妇儿一样。 她小时候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喜欢贺勋他爷爷的时候,他爷爷还只是佃农的儿子。 后来解放了,她家庭成分不好,过得很不好,贺勋他爷爷却成了红一代。可贺勋他爷爷仍然不顾阻力和她相恋结婚。 文/革时期,那些人要批斗她,要剪她头发,贺勋他爷爷拿着刀挡在她前面,说谁敢动他媳妇试试。 所以她不懂什么学识啊、地位啊、灵魂的匹配,认为只要人好,就配得上她大孙子。 她自认为活了这么几十年,不是万年鳖也是千年的狐狸了,看人不会看走眼,越越是个好孩子。 “中午就在奶奶这吃,正好米和菜都准备多了,要是我一个老太婆吃,得吃个十年八年的。”田英娥寻思了一下,“唉妈的,十年八年后还吃个屁的箜干饭,我他妈都该吃香喝蜡了。” 李清越看着田英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谢谢奶奶。” “谢什么,反正多,正好吃完我给你大哥也送一份过去。” 田英娥脑子骨碌一转,眼睛一亮,“嗨!我他妈怎么忘了,吃完饭约了老姐妹打麻将!你哥哥还说想吃这口想得不行,算了,改天再给他做。” 李清越一听这话,想都没想,立马接话:“没事奶奶,我有空呢,我给哥哥送过去。他中午几点下班啊?” 田英娥心里乐开了花,嘴角比AK还难压,“送锤子送,多麻烦你。不管他,他中午在公司楼下买个饭团,或者泡个泡面对付一下就得了。” 李清越把大火转小火,在围裙擦擦手,“我看网上说坐办公室的可累了,吃那点东西不够的。” 田英娥见李清越这么懂事又善解人意,满意得不得了。本来只是找借口让李清越送个饭而已,这下又说怕贺勋不按时吃饭,让李清越陪着一起吃,监督监督。 李清越自然是乐得答应。他提着保温桶,坐公交到了一栋大厦外面。 他来蓉城的第一天,齐猛带他逛了游客景点,那时他就觉得大城市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现在到了市中心,他更是乡巴佬进城,看什么都新鲜。 可新鲜归新鲜,他心底却又冒出一丝忐忑,感觉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不小心爬出了下水道,看着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有些不安。 正是饭点,穿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走T台似的从大厦涌出来,他提着保温桶让到边上,摸了半天才摸到大厦大厅。 那么多人,保安却独独只把他拦下了。 “你是干什么的?找谁?” “我来送饭的,到二十六楼找贺勋。”李清越怕保安不信,拧开保温桶盖子给他看。 保安看这小孩儿不像来上班的,只是例行公事地来问问,见他还打开保温桶给自己看,笑了一下,“你没卡刷不了电梯,跟我来。” 跟着保安到了电梯口,保安刷了卡,点了下“26”。 李清越站在金碧辉煌的电梯里,感慨不已,电梯门快关上时才赶紧说了声“谢谢大哥”。 他在电梯镜面里看到自己一身廉价的棉服,突然就想起了齐猛的那句“格格不入”。 他抿了抿嘴,低下了头,有些不敢再看自己。 “没事的李清越。”李清越在心里默念,“你不比别人少个鼻子多个眼睛,不要怕。” 电梯到了二十六楼,李清越走出电梯,刚走了两步,就被公司前台叫住了。 前台小姐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您好,请问您找谁?” 李清越立马跟着扬起笑脸,“您好姐姐,我找贺勋,我是来给他送饭的。” 前台小姐看着这乖巧的男孩儿,笑容不由自主地更灿烂了,“你找贺总啊!他还在开会,估计快要结束了,我先带你到接待室坐会儿吧。” 李清越跟着前台小姐走,有人看见随口问了一句,“小许,这是谁啊?” 前台小姐:“这弟弟是来给老板送饭的。” 李清越知道贺勋有钱,该是个领导,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公司老板。 这话引得更多的人看过来。他走进接待室里坐下,路过的人都扭头看他。 “那小帅哥好可爱啊!是老板的弟弟吗?” “谁知道呢?听小许说是来给贺总送饭的。依我看啊,哪是什么弟弟,说不定是老板的小媳妇儿。” “怎么可能!那弟弟看着才十八/九,还那么小,你别瞎说,多恶俗啊!” “嗨呀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最近磕CP磕上头了,见着俩帅哥就忍不住想脑补。更何况那弟弟长得是真好看!跟贺总站一起,颜值简直配一脸……”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茶水间的对话。 他们赶紧回头,见一个穿着剪裁得体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目光盛气凌人地扫过来。 几人立马收了话茬,恭恭敬敬地叫道:“陈总好!” 贺勋:自证一下,是人鱼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给哥送饭 第8章 第 8 章 告哥的状 这人是陈瑾钰,合作集团的大公子,高中跟贺勋参加竞赛时认识的,一来二去成了挚友,算下来已经是十多年的交情了。 他今天来跟贺勋谈项目,刚才在会议中途出来接了个电话,没成想就听到了这么几句八卦。 本来他没打算在意。贺勋身边向来清净,别说小帅哥了,蚊子都没有一只公的。但他还是抬脚往接待室的方向走了过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走两步,却被贺勋叫住了。 “瑾钰,走,吃饭去。” 陈瑾钰回头,见贺勋从大会议室出来,正把手头文件交给秘书,跟他说了一声后,转身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陈瑾钰脚步一转,跟着贺勋去了办公室,揶揄道:“可以啊贺勋,藏得够深啊,听说有人追到公司给你送饭了?” 贺勋正伸手拿大衣,闻言愣了一下:“给我送饭?” 他抓起桌上的手机翻了翻,这才看到奶奶狂轰滥炸了好些消息。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敲了两下,秘书苏米探进头来:“贺总,小许说有位自称李清越的先生来给您送饭,您看我是现在把他带过来,还是就让他在会客区等您?” “小情人追到公司里来了?”陈瑾钰嘴上调侃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贺勋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要真有个什么小情人,陪他的时间还不如看见你多。是我奶奶托人送了饭。你等我会儿,我过去看看。” 李清越坐在皮质椅子上。 买的二手手机,手机又用了好些年,电池早就不行了。怕过会儿没电不知道怎么导航回去,他手机也不敢看,只扭头盯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 他从来没在这么高级的写字楼待过。 一个多月前他背着编织袋,坐大巴来到蓉城。 夜里一两点,齐猛要去搬货,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打车过去。 他揣着仅有的几百块钱,没舍得打车,在车站旁边的小旅店住了一晚。 小旅店不知迎来送往了多少想在蓉城立足的人,枕套已经被睡得发了黄,枕芯肮脏不堪,不知道藏了多少发霉的梦。 那时李清越第一次走出家乡那个小地方,对未来有憧憬和无限的向往。可这一个月来,尤其是现在坐在这不属于他的地方,才觉得憧憬的未来是多么的虚无缥缈。 但是,如果能跟贺勋在一起,那所有的憧憬和未来,是不是…… 听见叩了叩门的声音,他猛地回过头。 只见贺勋站在门口,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打扮得一丝不苟。 李清越连忙站起身,怀里的保温桶差点没抱稳,他赶紧拢了拢,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都软了几分:“哥哥,奶奶让我给你送饭来啦!” “叫哥就行。”贺勋已经将近二十年没听到有人用这甜得粘牙的声音叫他“哥哥”了。 本想着接触不多,让李清越叫两声也就忍了,可看现状,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跟李清越撇不干净。 李清越从善如流,立马笑着改口:“哥!” 贺勋接过保温桶,“辛苦你特意跑过来一趟。” 贺勋面上客气,但心底却是一阵不耐烦。老太太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撮合他和李清越,但他是真的看不上李清越。 这张脸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脸他见得太多了。在他们这个圈子,漂亮脸蛋从不稀缺,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帅哥他得不到?何苦要找个李清越这样一个文化程度不详、素质水平不够高的人? 硬要他和李清越凑在一起,他还不如单身一辈子。 他退到门口,抬手招了下,很快就过来个穿着干练职业装的的女性。 苏米:“贺总。” “你去储物室拿点送客户的礼品过来,要实用一点的。” 李清越立马明白了贺勋的意思——这是把他当跑腿的了,要用礼品来打发他。 贺勋的回应让李清越感到有些窘迫,就好像他是为了讨点好处,才巴巴地跑这一趟。 “不用了哥,真的不用。我就是顺路过来的,不是专门为了送这个。”李清越连忙摆着手。 贺勋却像是觉得他不识好歹一般,没再用正眼看他,“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真的不用。”李清越见贺勋拎着保温桶就要往外走,又慌忙补了句,“对了哥,这饭是两人份的,奶奶特意装的。” 贺勋脚步顿了下,“难怪拎着不轻。” 李清越以为他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正要问在哪里吃,就见走进来个眉眼俊朗的男人。 他和贺勋站在一起,两个人看着都是昂贵的,身上好像挂着李清越买不起的吊牌。 那男人熟稔地把手搭在贺勋肩上,整个人懒洋洋地倚过去,语气随意:“贺勋,那我就一个人下去吃了?” 贺勋侧头看他,笑了笑:“别下去了,我奶奶刚让人送了饭来,正好是两人份的,这不巧了?” 李清越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贺勋“那两人份是我和你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和直接打贺勋的脸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刷好感,不讨喜的事绝不能做。 他咬咬牙忍了。 那男人眯缝着眼瞧了他片刻,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两遍。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李清越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审视和不屑。 “这小孩是……”陈瑾钰转向贺勋。 “是我奶奶的朋友。”贺勋无奈地笑笑,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语。 陈瑾钰怔愣了一会儿,随后侧头凑到贺勋耳边,笑道:“现在的黄毛不骗小姑娘改骗老姑娘了?针对老年人的骗局不少,你可得提醒奶奶捂好口袋。” 陈瑾钰的声音压低了,但依旧清晰。 看到李清越眉头皱了皱,贺勋转头对陈瑾钰淡淡道:“放心,我奶奶比谁都精明,没人能骗得了她,不用你我操心。” 这话落在李清越耳朵里,像是贺勋对他的敲打,提醒他别想打老太太的主意。 李清越攥紧了手指。 他太明白在贺勋他们眼中,一个底层人的接近,会藏着多少不正的心术和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说钓金龟婿也算的话,那李清越确实是如此。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想过骗老太太的钱。 他被这莫须有的猜忌气得咬牙,脸上却飞快地浮出被污蔑、被欺负的可怜。 他垂下眉眼,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我只是帮奶奶送饭,为什么这样说我?我没有要骗钱……” 贺勋的眼神动了动。 他看着李清越泛红的眼尾,一时分不清李清越是真的委屈,还是在演戏。 但不管是哪种,总归要圆一下场面,于是开口道:“抱歉,不是针对你。” “哥,”李清越抬起头,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是楚楚可怜和万分的体贴,“你放心吧,我没有误会。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强行忍着似的,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绕过他们往外走。 刚走两步,就被匆匆赶来的苏米叫住了:“弟弟,等一下!” 苏米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礼盒,快步追上来递给他:“这是贺总让我拿给你的,你带上吧。” 李清越低头看了一眼礼盒,偷偷用指甲在掌心狠掐了一把,眼眶瞬间红得更明显了。他摇摇头,“我不要,谢谢姐姐。” 苏米看着心头一软,下意识看向贺勋,寻求指示。 贺勋微扬了下下巴,示意她别勉强,随他去。 李清越没再做停留,快步走进电梯下了楼。 电梯门刚一打开,外面的人就蜂拥着往里挤,一杯咖啡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泼洒出来些溅在他的胸前,深色的污渍瞬间晕开。 那人先是慌了一下,可扫了眼李清越的穿着打扮,慌张的眼神瞬间变得淡定,敷衍地说了句“抱歉。” 李清越低头看看衣服上的一片污渍,叹了一口气。 他掀起眼皮,冷眼看向对方,“抱歉。”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这句“抱歉”的意思,李清越就伸出手,一把攥住那人手里的咖啡杯,用力往里一捏。 塑料杯瞬间变形,咖啡顺着李清越的指缝溢溅出来,弄得那人胳膊上、衣服上全是。 “你有病吧!”那人震惊又恼怒。 “是呀!我有看到贱人不整治就不爽的病,还是晚期。”李清越无害地笑笑,然后看也没看那人一眼,敛起笑意,冷着脸径直走出电梯轿厢。 他走到大厅角落,想找纸巾擦一擦手,但摸遍全身都没摸到一张卫生纸,他只能揩在衣服上。 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他底子里并不阳光,在他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心里干净又健康很难,以德报怨更是不可能。他的理念一直是自己不高兴,就绝不会让别人舒坦。 李清越在大厦外站了一会儿,等冷风把他的声音都冻透,才拿出快没电的手机,拨通了田英娥的电话。 田英娥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综艺节目一边嗑瓜子,看见来电显示,立马接了起来,“喂,越越啊,怎么样?跟哥哥相处得还行不?” “奶奶。”李清越叫了一声,声音轻快。 可田英娥还是听出了点不对劲。那声音里带着点发颤,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委屈。 李清越:小白兔,心儿黑又黑 贺勋:内忧外患、内外勾结的感觉,你们也会有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告哥的状 第9章 第 9 章 只得道歉 “我刚从哥哥公司出来,本来打算把保温桶带回来的,但是哥哥和他朋友还没吃完,我一直待在那儿也不合适,所以就先……” “箜饭给贺勋那小子和他朋友吃了?”田英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李清越装作没料到话题会拐到这儿一般,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很知情达理地说:“是我没说清楚那饭有我一份的。刚好哥哥的朋友还没吃,我就让给他了,反正我回去自己再做点就行,没事的奶奶。” 田英娥一听,又是心疼又是气,心疼李清越懂事,又气贺勋不懂珍惜。 她对着电话嗔怪道:“你这孩子,真是白忙活一场,为他人做嫁衣了!等着,我这就去说说那臭小子!” “别啊奶奶,您别怪哥哥。”李清越连忙劝道,语气带着点急,“他真的不知道那饭有我一份,是我没说清楚,您可千万别怪他,要怪也怪我。” “什么话?!”田英娥不认同地反驳,“要对自己好一点,能怪别人就别怪自己。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 顿了顿,她又放柔了语气,叮嘱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有力气浪?赶紧去附近吃点东西,别委屈自己。老娘心里有数,回头肯定替你教训那臭小子。” 贺勋的午饭是十二点半吃完的,奶奶的电话是十二点四十打来的。 “怎么样?”田英娥开门见山。 “挺好吃的,奶奶您手艺越来越好了。”贺勋极力夸赞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田英娥被她没长醒的大孙子气到皱眉,“我问的是你中午吃饭和越越相处得怎么样?” 贺勋一听到“李清越”三个字就头大,忍不住叹了口气:“奶奶,您以后别再让他来公司了。一个小伙子专门跑过来给我送饭,公司员工看见了怎么想?” “能怎么想?还不是羡慕你有人疼!”田英娥又追问,“你没吃太多吧?可别害越越没吃饱,那孩子本来就瘦,还干的是力气活。” 贺勋顿了一下:“这饭有他一份?” “可不是嘛!两份你都吃了?!”田英娥故意拔高了声音,装作十分意外,“你没看见保温桶里装的是两人份吗?合着他一口没吃就回去了?” “我和朋友一起吃的。”贺勋解释道,“李清越只说了饭是两人份的,没说有他一份,我也就没多问。” “那饭是越越做的。他干完一夜活,觉都没补就过来了,忙活了一上午才做好。我说我打麻将没空送饭,他还特别有心的说他来送。你倒好!饭都没让人吃一口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奶奶,您把他想得太好了。”贺勋难得的对老太太有意见,“李清越除了外形好点,底子里就是个混混。您把他叫到我公司来,我真的很丢人。” “丢什么人?啊?你说丢什么人?”田英娥气得拍了下沙发扶手,“老娘小时候当大小姐都没看不起你爷爷,你当老总就了不起了?就看不起无产阶级了?” “不是看不起,是他来这儿真的不合适。”贺勋揉了揉眉心。 “我不想在公司里被人传些乱七八糟的闲话,更不想出柜。说实话,您少和他来往,不知根不知底的,您也不怕他是骗子?” 田英娥气得心口痛,“骗你爷爷个头!老娘买他保健品了,还是跟他低价游了?老娘就看他直播打赏了几个钱,这就算骗了?那点钱还不够你在外面吃一顿饭的!” 田英娥越说越气,“行,那我把我退休金全给你,嘴里的金假牙也抠给你,我一分钱不留,这样就不会被骗了吧?你到底把人家想成什么人了?” 贺勋见老太太真动了怒,也不敢再反驳,等她骂够了,才放软语气哄劝:“奶奶您别生气。” 田英娥:“我生他妈个巴子的气!” 贺勋:“……我错了奶奶,您别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别气了,好不好?” “老娘迟早被气出心脏病梗死。” 贺勋最听不得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连忙道:“奶奶您别瞎说,您肯定长命百岁。” 田英娥的语气缓和了些,“那你现在就去哄哄越越。人家一口饭没吃就被你赶出来,得多委屈?” 下午四五点,天空黑压压的。南方的冬天鲜少下雪,这光景似乎要下一场冷雨。 贺勋眉头拧成个结,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下,最终叹了口气,拨了个语音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听。 “喂?”听筒里传来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带着黏答答的睡意。 贺勋:“在睡觉?” 电话那头像是愣了一下,随即响起带着雀跃的声音:“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中午的事,抱歉,我不知道饭有你的一份。”贺勋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不耐烦地点。 李清越的嘴角勾起笑。 他早料到贺勋是来说这个的。哪怕贺勋再心不甘情不愿,老太太也是有本事让他来道歉的。 李清越因中午受气而憋闷的心情,这下才真正舒展开。 他对着听筒,声音带着万分的体谅和恰到好处的懂事:“没事没事,哥你朋友饿了嘛。你们下午还要上班,吃了得赶紧休息。我饿会儿没关系的。” 贺勋:“你现在在家?” 李清越没急着回答,他思索了一下,反问:“怎么呢?” “给你送点东西。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住几楼几号?我方便上来一趟?”贺勋问。 李清越惊得瞌睡都没了,他以为贺勋顶多打个电话来道个歉,万万没想到会直接上门。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趿拉着拖鞋跑到阳台,俯身一看,那辆奔驰就停在楼下。 “不方便?”见他半天没出声,贺勋又说,“不方便我改天再来。” 李清越回头扫了眼这间破败的小屋,担心贺勋嫌弃。可他转念一想,就算改天,这屋子也不会变成能配得上贺勋的样子。况且浪费这次接触机会,下次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立马笑起来:“当然不会了哥!在三楼,哥你直接上来就行!” 李清越挂了电话,麻溜地跑回去把沙发上的被子叠起来。 他跟齐猛挤过一晚,齐猛那呼噜声跟打雷一样,他晚上做梦都是火车在跑,哐啷哐啷了一整夜。 睡了一晚他就受不了了,第二晚就跑去睡了沙发。 安心提议齐猛跟自己睡,正好自己睡觉沉,而且床也大一点。但齐猛拒绝了,他怕吵得安心睡不好。 李清越听了当场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就不怕吵到我是吧?” 他也在网上搜过折叠沙发床,可最便宜的也要好几百,就一直忍着没下手,将就着现在的沙发用了。 他收拾好被子,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一撮呆毛立在头顶,看着挺慵懒的,他就没管。等把门口的鞋摆放整齐,他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门一打开,就见贺勋拎着个大盒子站在门口,一身高档大衣,在这昏暗的楼道里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气质。 “哥你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李清越笑着上前,从贺勋手里接过盒子,把贺勋往屋里迎。 贺勋踏进门,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屋子。这屋子总面积撑死五十平,杂物不少,但收拾得还算整齐。 他冷淡说道:“你中午要是拿走了,我也不用特意跑这一趟了。” “……”李清越飞快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又立马换上纯良的笑容,“我又不是为了礼物才给哥送饭的。我去烧水,哥你随便坐,你要喝什么?” “果汁吧。”贺勋随便一坐,就一屁股坐进了个塌陷的坑里。 “哥你往左边挪挪。”李清越马后炮地提醒了句,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右边的弹簧坏了,坐着不舒服。” 贺勋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不动声色地移了个位置,没流露出半分不妥神色。 “家里没有果汁呢。”李清越接上前两句的话。 “那就咖啡吧,”贺勋随口说道,还自以为体贴地补了句:“速溶的就行。” 这屋里的霉味让他有些不适,他实在想喝点东西压一压。 李清越又噎了一下,“也没有……” 贺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估计自己想问的都是没有的,于是问道:“有什么?” “茉莉花茶和白糖水。”李清越抿了抿唇,补充道,“还有……茉莉花茶加白糖水。” “那就茉莉花茶,谢谢。”贺勋的表情依旧平静,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点鄙夷。 因此李清越觉得贺勋真的很装。 明明就不想喝,还会出于修养接受。就像他明明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却碍于老太太的面子,还假惺惺地来道歉。 李清越烧上水,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最后只翻出半包水果糖,用盘子装好,放在了贺勋面前的折叠桌上。 这是去年买的年货,当时贪便宜买了十多斤,现在就剩这么点了。 他当然也知道给贺勋吃廉价水果糖很不合适,但是瓜子花生早没了,什么都不摆点出来的话,太寒酸了。 年近三十的贺勋看着水果糖,眉头皱了皱,这玩意儿他上小学后就没碰过。 但他还是礼貌地问:“什么味道好吃?” 李清越伸手在橘色的糖上指了指,笑得乖巧:“我喜欢橘子味的。” 贺勋依言拿起一颗,指尖触到糖纸的廉价塑料感,莫名有些发腻。 他没拆开,就那么捏在手里,目光扫过房间:“两个房间,你们三个人怎么睡?” 李清越指了指贺勋屁/股下的沙发,“我睡这啊,哥你坐着的就是我的床。” 贺勋愣了一下,低头瞥了眼这掉皮又塌坑的沙发,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没想到坐了你的床,那我还真是太失礼了。” 李清越揉了揉鼻尖,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哥你是客人,你要是累了,脱了鞋上去躺会儿都行。” 听到水开的声音,李清越进厨房倒水。 贺勋把水果糖又放回去,打算再坐两分钟就走。 这屋里冷得他有些受不了。身上的羊绒大衣跟摆设似的。心想难怪李清越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搭虽毫无美感,倒确实实用。 第10章 第 10 章 留下吃饭 安心进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陌生气息。 他把着门没进来,有些紧张,似乎在犹豫着进来还是赶紧退出去。 贺勋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见安心身后窜出个齐猛,咋咋呼呼地喊:“大哥!你咋来了?!我刚还跟安心哥说,粪坑里掉了个金戒指,楼下居然停豪车了,原来是你的!” 喊完,他又赶紧低头跟安心解释:“是上次那个贺大哥!” 贺勋点点头,语气客套:“送点东西过来,打扰了。” 安心松开门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对着空气说:“越越没说你要来,早知道我们就多买些菜了。” 贺勋赶紧拒绝:“不用那么麻烦,我坐会儿就走。” 李清越端着茶杯出来,扶着安心的肩膀,把他对准贺勋的方向,又拎起安心手里的菜:“我现在就做饭,哥留下吃吧。” 安心这下才对准了贺勋的方向,笑得客气:“就是顿便饭,没什么好菜,还怕怠慢了贺先生。” 齐猛跟着附和:“越哥学过厨子,做饭可好吃了,就算没好菜他也能炒出好味道,大哥你今天不白来!” 贺勋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小黄毛系上了围裙正在洗菜。 贺勋没听到天然气加热的声音,难以想象这么冷的天李清越还用冷水。 南方的冬天不比北方,降到零下的日子虽屈指可数,但水温是极低的,钻得人骨头缝发疼。贺勋不知李清越是怎么受得了的,他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菜,跟没感觉一样。 菜“滋啦”一声下锅,烟雾瞬间腾起,漫进客厅,李清越脚尖一勾,把厨房门掩上了。 没多会儿,几道菜就陆续端上了桌。 腿有点晃的小折叠方桌被擦得发亮,上面摆了四道菜:一碗鲫鱼汤,一盘番茄炒鸡蛋,一盘酸菜炒土豆丝,还有一盘小炒肉。 齐猛给安心夹了一大筷子肉,扭头对贺勋夸道:“大哥你尝尝!越哥做的饭比饭馆里的还香!要不怎么能当做饭主播呢!” 明明是夸他,可李清越却觉得臊得慌,“别说了齐猛,哥什么没吃过?” “酸菜土豆丝就没吃过。”贺勋夹了一筷子。 齐猛立马凑过去,问:“好吃吧!” 贺勋嚼了两下,吞下那口菜,“很下饭,今天中午的箜饭也很好吃。” “你还吃过越哥做的箜饭呢?大哥我跟你说,越哥可是正经学过两个月厨子的,虽然他长得细皮嫩肉看着不太像就是了。” 齐猛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大腿笑起来,“那天安心哥拿了补贴,让我跟越哥去菜市场买菜,他跟老板说要买虾,老板指着框里的虾说这就是,你猜越哥说啥?” “哎,安心哥你戳我干啥?”齐猛被戳得一愣,他又给安心夹了两筷子肉,挪了挪屁/股,继续说: “当时越哥特认真地说,他要的不是这种,是红颜色的虾!老板说煮熟了就红了!当时越哥脸都红了。哈哈哈哈哈哈!” 齐猛捧着肚子直乐。 贺勋却没笑。 他余光扫过李清越,见他头埋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遮住眉眼,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米饭,半天没往嘴里送一口。 “毕竟是乡巴佬嘛,没见过世面。”李清越抬起头自嘲地笑笑。 贺勋看他一眼:“我以前把麦苗认成韭菜,被同学笑了一学期。谁都有没见识过的东西,所以才会有长见识这个说法,大家都是活到老学到老的。” 李清越抬眼看向贺勋,发现贺勋也在看着自己。 他迅速收回视线,埋头挑了一筷子米饭。 饭桌上只有齐猛还在嘿嘿笑:“大哥你也太逗了吧!麦苗和韭菜居然都分不清楚!”说着,他挠挠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安心,“安心哥你咋老戳我?” 吃完饭后,李清越送贺勋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声控灯年久失修,只有转角处一小扇破窗外透进点路灯的光,勉强照亮眼前几步台阶。 贺勋的目光落在李清越的头顶。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睡了觉,他头顶翘着一撮软发,随着下台阶的动作一颠一颠,迎风招展,活像只蹦跳的兔子。 李清越摸着铁栏杆,侧过半边身子提醒:“哥你慢点走,这灯坏了没人修,上周齐猛还在这儿摔了个大跟头。” 贺勋没应声,只看着他那一撮头发晃啊晃。 “李清越。”他忽然开口。 “怎么了哥?”李清越闻声停步,转回头来看他。 借着外面的路灯,贺勋垂眼看着李清越的脸。灯光在他瘦削的脸上落下阴影,看起来生动又碎裂。 “我中午说那话,不是那个意思。” 李清越没反应过来,“哪句?” “骗奶奶钱的那句,我确实不是说你想骗钱,让你误会了,抱歉。” 李清越停下脚步皱着鼻子回想,随即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转身继续往楼下走:“没事的哥,我早忘了。” 贺勋这句“抱歉”,不知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但李清越听了确实好受多了。 穷人不应该要尊严的,不然活着太累。只是李清越还没被社会毒打够,骨头说不上是硬的,但也不够软,脆骨吧,随便掰掰就碎了,要接也顺手就能接上。 李清越心情一好,走了两步就开始拍马屁:“哥你长得真帅,在灯下面看你像带了层滤镜,就像那种片里的演员。” 贺勋闻言一愣:“哪种片?” “就那种动作片啊,男的都喜欢看的那种。”李清越说。 贺勋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这已经不只是有没有教养的问题了,这已经完全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边界了。他们并没有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 李清越:“我很喜欢看,但是条件不允许,只能在上学的时候凑钱和几个哥们儿租碟子去同学家偷偷看。哥你看吗?” 贺勋表情冷了下来,说不看太假,他沉默两秒,冰冷冷道:“很少。” 李清越对贺勋的低气压浑然不觉,仍旧兴冲冲地说:“因为你学习忙吧?我最喜欢《方世玉》、《苏乞儿》、《黄飞鸿》这几部,我觉得哥你就像里面的主角一样帅!” 贺勋心里一咯噔,哑了,默默反省了下自己心脏的颜色。 到了楼下,贺勋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正要回头跟李清越道别,就见李清越突然弓着腰一个箭步窜了过来。 他猛地拉开后排车门迅速钻进来,紧接着“砰”地关上了车门,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贺勋明显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手扶着方向盘,回头瞪着他。 “哥!快锁车!锁车!”李清越一连串地喊,整个人伏在车座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紧张地往外瞟。 贺勋皱了皱眉,按下中控锁,抬眼看见迎面走来三个男人。 如果说李清越是中学里的半吊子混混,那这三个摆明了就是到处惹事的社会闲散人员。虽然都是渣滓,但风格不太一样。 这三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像鹦鹉成了精似的。脖子上纹着乱七八糟的刺青,走路撇着腿,嘴里还叼着烟,浑身透着股混不吝的邪气。 贺勋没见过这几张脸,但对那股蛮横气质却挺熟悉——跟上次在老太太小区堵李清越的那群人如出一辙。 他扫了眼后视镜,“找你的?” 李清越把脸埋进座椅里,声音瓮声瓮气的:“讨债的,但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你躲什么?”贺勋反问。 话刚出口,他突然想起了上次那些混混嘴里的话,顿时明白了李清越为什么会搬到这里,也明白了他此刻为什么要躲。 眼瞅着那三个人上了楼,李清越猛地坐起来,慌乱地在车里扫了一圈,急声问:“哥,你车里有没有趁手的……甩棍什么的?” “车上放这些东西是违法的。”贺勋语气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 李清越急得“啧”了一声。 他伸手去抠车门拉手,却发现车门锁得死死的,又急着拍了拍前排座椅:“哥你开下锁!” “你上去是自投罗网。”贺勋回头看他。 看贺勋风轻云淡,李清越更急了,“可齐猛一个人哪干得过三个?!” 讲义气,冲动,没半点脑子。完全符合贺勋心中对小混混的刻板印象。 “你就在车里待着,别乱跑。”贺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李清越也跟着要下车,却被贺勋回头按住了车门,“你上去只会给齐猛他们找麻烦。” 李清越扶着前排头枕,几秒后冷静下来,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110”,手指悬在拨打键上,焦急地盯着楼道口。 短短几分钟像过了半个世纪。 终于,楼道口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那三个男人率先走了下来,脸上带着不甘却又不敢发作的憋屈。 “妈的懂点破法律要不完了,了不起了?!” “算了算了,这人看着也不是一般人,你我只是拿钱办事,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又过了会儿,贺勋才慢悠悠地跟出来。 李清越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贺勋拉开车门坐进来,不等李清越问,就先说道:“没事了。” 李清越眼睛一亮,满眼都是尊敬,“哥你怎么做到的?” 贺勋满脸淡定:“什么都没做,就好好跟他们讲道理。” 李清越:“……” “但这里你住不了了。他们要是知道你还住这儿,以后还会来。” 后视镜里,李清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看起来无措又无辜,“那、那我还能住哪儿啊?” 贺勋愣了一下。 于情于理,李清越这个问题不该来问他。 “你想住哪里都可以。” 李清越也察觉到了问得不合适,他摸着车把拉开门,低声说:“谢谢哥,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他慢慢推开车门,脚步沉重地走了下去。 贺勋发动了车子,扭头看见李清越走进楼道,抬手飞快地在眼睛处抹了一把,然后消失在楼洞里。 贺勋收回目光,开着车离开了。 他老爸资助过不少贫困山区的学生。有人能飞出小山村,有人烂在窝里。说白了人生是自己选的,李清越年纪轻轻的不读书,跑出来混,交男朋友,欠一屁/股债,再可怜也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他觉得自己能帮李清越这一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不知怎的,李清越擦眼睛的动作却时不时在他眼前晃。 第11章 第 11 章 又要搬家 离奶奶家不远,贺勋顺路开车过去看老太太。 他抖落一身寒气,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田英娥正在看短剧,手机外放的声音很大。 “你居然敢打我老公!我跟你拼——”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炸响。 “你居然敢打我女儿!今天我非撕烂你——” “啪!”又是一声利落的脆响。 “你个死丫头你也不看看——” “啪!”第三声紧随其后。 贺勋关上门:“今年城里不禁鞭炮了么?” “哎哟你不知道,这小姑娘可真厉害!一个打好几个。”田英娥乐呵呵抬起眼,看到贺勋以后忽然反应过来,顿然冷声冷气道:“你吃了没?没吃自己点外卖,冰箱里啥现成的都没有。” “吃了。”贺勋把大衣脱下来搭在臂弯,不疾不徐地补充:“在李清越那儿吃的。” 田英娥眼睛一亮,八卦之火“噌”地就燃了起来,当即坐直身子,热络地往前凑了凑:“哟?什么情况啊?” 贺勋走到沙发边坐下,“能有什么情况?您不是让我道歉吗?空着手去不合适,就带了点东西过去。他朋友挺热情的,留我吃饭,不好推辞就留下了。” “然后呢?”田英娥追问,眼珠子都快黏贺勋嘴上了,“就光吃饭了?没点别的?” 然后就是讨债的来了。 这事自然不适合讲,贺勋只说:“然后我就来您这儿了。” “哦……”田英娥拖着长音应了声,兴致缺缺地坐回沙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没几秒,她想起了什么,又抬头问:“都吃过饭了那越越今晚是不是不直播了?我还等着学越越的生菜炒饭呢。” “不清楚。”贺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奶奶你整天‘越越越越’的,比叫你亲孙子还亲。” 田英娥点开爱菜APP,进了李清越的直播间等着,她抽空睨了贺勋一眼,“是老娘不叫你‘勋勋’吗?是你小时候非要当蜡笔小勋,谁叫你别的你就不乐意。” 贺勋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慌忙扯了一张纸捂嘴。 田英娥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话锋一转:“对了,上次我说让你给越越留意着工作的事,你上心没?现在有进展吗?” 贺勋早就忘了这茬了,他止住咳,清了清嗓子,随口敷衍道:“看着呢,有合适的再说。” “你可得上点心!”田英娥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越越那孩子做饭认真,做事肯定也不会差。” 贺勋道:“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我做事认真也不会做饭啊。” 田英娥觑他一眼:“你不反思你还有脸问?” 说完,她起身到阳台拿了晾衣杆,慢悠悠地去院子里收衣服了。 “大家好呀,我是越越!今天的快速晚餐是生菜炒饭哦!十分钟就能搞定!” 听见清亮的声音,贺勋往桌上的手机瞥了一眼。 屏幕里的李清越笑得一脸灿烂。那笑容鲜活明亮,和他的窘迫的处境非常割裂。 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确实是好看,甜甜的,软乎乎的,让贺勋想起小时候过年搓的芝麻馅儿汤圆,内里是黑的,但外表足够白嫩软糯。 看着这样的李清越,贺勋突然发觉,奶奶会喜欢他,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今天用一口新锅哦,是朋友送的珐琅锅。”李清越说着,把灶上的锅端起来,特意凑到镜头前晃了晃。 贺勋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下午送的那口锅。 “漂亮吧?!”李清越语气中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像大年初一穿了一身新衣服,门一开就跑出去炫耀的小孩儿。“我第一次用这么好看的锅呢。” 弹幕瞬间刷了起来: 【这锅看着质感好好,什么牌子?求个链接。】 【同求!看这锅我突然就爱上做饭了。】 李清越看到弹幕,眼睛一弯:“稍等啊,我去给你们找盒子看看牌子。” 他说着就消失在镜头里,没过几秒,抱着个大纸盒子小跑回来,把盒子凑到镜头前:“嗯……上面都是英文,我不认识,给你们看看字,懂的家人可以帮大家看看。” 【……这牌子怎么说呢,咱们普通打工人看看就行。】 【这牌子我们牛马哪里买得起?】 【有没有个明白人说说,这是什么大牌子吗?】 【锅我就不要了,朋友请分享给我!】 【羡慕哭了,我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 李清越明显怔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纸盒上的字母,似乎在仔细研究,小声问镜头:“这个很贵吗?” 【何止是贵,是我一个多月的房租了。】 【家人们我去网上看了,这锅2000?】 这身衣服是他穿过的最好的衣服了,比他全身行当加起来翻两番都 【越越你朋友也太宠你了吧!】 【是我不配了。】 【不配 1】 【不配 2】 李清越明显更愣了,他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转身把锅放回去,对着镜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今天不用这锅了,还是用我之前的小奶锅吧。不配加三。” 贺勋:“……” 【哈哈哈哈贫穷人设彻底焊死。】 【苦命牛马人设不能崩。】 【说好的共同富裕,你不能偷偷脱贫。】 李清越没再纠结锅的事,拿起旁边的小奶锅架在灶上,手上动作麻利地炒起饭来。他边炒边讲解步骤,偶尔还会回几句弹幕,语气自然又亲切。 没几分钟,一锅生菜炒饭就做好了。 他把手机架得高了些,让镜头正对着自己,眼睛直直地看着屏幕。 贺勋觉得像是在和李清越对视似的,他不自然地把手机拿远了点。 李清越先对着镜头笑了笑,梨涡又露了出来,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带着点勉强:“今天直播完,越越可能要暂时停播一段时间啦。” 他的笑容逐帧暗淡下来。 “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暂时不太方便直播了。”说着,他似乎哽咽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在镜头里看起来相当破碎,一下就把粉丝全都炸出来了。 【怎么了越越?出什么事了呀?】 【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跟我们说说!】 【宝贝不哭!姐姐给你打钱!】 【越越别怕,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 李清越侧头避开镜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转回来时,又挤出个笑容,露出小颗洁白的牙齿。 “大家不用担心,越越没出多大的事,就是需要处理点私事。等情况好点了,我肯定会回来的。”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泪没忍住,一下就滚落了下来。不等粉丝反应过来,他就迅速关闭了直播。 “越哥你哭啥呀?整这么伤感,你以后又不是不播了。”齐猛挠了挠头,有些伤感地看着李清越。 李清越眼睛一抹,眼泪瞬间就收了回去。 他觑了齐猛一眼:“你懂个蛋,不给粉丝留点深刻印象,在我停播的这段时间,他们早就被别的主播吸引走了,哪还会记得李清越是谁?” “高!实在是高!”齐猛恍然大悟,由衷感叹道,“可你说哭就哭,说停就停,也太牛逼了吧!” 李清越把锅端给齐猛,又揉了揉眼睛,“那会从贺哥车里出来,一只飞虫迷了我眼,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弄出来,稍微眨几下就想哭,根本不用演。” 李清越摘下围裙,转身去客厅收拾东西。 他在老乡群里问了租房的事,有人给他推荐了个便宜住处。 说是住处,其实就是个群租房里用帘子隔出来的床位。虽说是带厨房,但住了十几号人,想用灶台都得排队,更别说直播了。 安心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摸索着想去帮忙,却又不知道该碰哪儿,只能局促地坐在一旁:“一定要走吗?住这儿也没事的,贺先生不是说了吗,他们这样上门催债是犯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报警。” “算了吧安心哥。”李清越把叠好的衣服塞进编织袋,“本来住这儿就够打扰你们的了,万一哪天催债的又过来,只有你一个人在家,你又看不见,他们要是欺负你可怎么办?我不想连累你。” 安心垂下头,有些沮丧,“我要不是个瞎子就好了。” “那可不成!”齐猛突然插了句嘴,塞着炒饭含糊道,“你要是不瞎,那可就完美得过分了!” 安心偏过头,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好好吃饭。” 第二天早上收完工,准备往城郊的群租屋搬去。他把锅碗瓢盆,尤其是那口珐琅锅留在了安心那,扛着装着部分家当的蛇皮袋过去了。 推开房门的瞬间,混杂着汗馊、鞋臭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那味道像团浸了污水的湿抹布,死死糊在脸上,连呼吸都带着股发闷的酸腐。 十来平米的小屋里挤了四张上下铺,靠门的铺位堆着没洗的袜子,塑料盆里泡着发臭的衣服。 李清越找到最里面那张空铺,收拾好床铺准备补个觉,可躺下没两分钟,那股味儿就顺着喉咙往肺里钻。他咬着牙忍了会儿,最后还是攥着外套,逃似的冲了出去透气。 西北风越过秦岭长驱直入,天冷得像是不会再暖。 李清越缩着脖子蹲在墙根,薄牛仔裤根本挡不住冷,寒气顺着裤脚往身上钻,冻得他脚趾发麻。正挣扎着要起身回屋,手机铃声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顿时血液都僵了,“王宇你个王八蛋!你跟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让他们找我要钱?” “他们出老千,不然我怎么可能欠八十万?本来我可以翻身……” “多、多少?”李清越听着这个天文数字,下巴直接掉在胸口上,“八十万?!” 他压低声音吼着:“八块钱我也就给你还了,八十万!我身上才几个钱?你让他们找我要钱你怎么想的?再说这八十万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赶快去死吧!”他狠狠挂了电话。 铃声紧跟着又响,他接起就骂,再挂,再打,直到王宇气急败坏地说:“李清越你他妈的听我说完!根本不是我坑你,是你他妈的坑我!要不是大佬看上了你,他会给我做局?” 李清越脑子一懵,“你说什么?什么大佬?少胡说八道!” “让你给我送钥匙那次记得么?那天你就被路过的温总看上了。你不愿意干这行我又不能把你打昏送人床上去,就说你是我男朋友,结果他妈的他就给我下套!” 李清越愣了愣,“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爱信不信,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手头有几个以前的大客户,我推给你,你跟他们自荐枕席,没准儿他们会保你,这比被变态玩死好。” “滚!别想从我身上骗钱!我欠你的早还完了!”李清越一把挂了电话。 他坐在长满枯草的花池边,呆愣愣地盯着地面。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他抓起手机,语气凶得很:“滚你妈的蛋!再打老子锤歪你的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那我挂了。” 第12章 第 12 章 哥买衣服 李清越的心脏咯噔一下,瞬间从暴怒跌回清醒。 下一秒,他的戾气戛然而止,声调刻意扬起,带着讨好的笑意:“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骚扰电话呢!我不是故意吼你,你别生我气……” “给你发消息没回,问奶奶要了你的号码。”贺勋并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他早就清楚李清越是个惯会伪装的的双面人。 他直接进入主题:“我朋友厂里缺一个后勤文员,工资应该没你当搬运工高,但是轻松,中午包饭,周末双休,购买五险。想试试吗?” 坐办公室?! 这是李清越连做梦都没敢梦过的活路。 但他没立刻应下,兜里比脸干净的现实让他有些犹豫,“工资……大概多少啊?” 贺勋:“扣除保险到手三千多。” “我去!”李清越激动起来。 贺勋拿不准李清越的意思,不知他是真的要去,还是嫌工资低。 于是确认道:“你去,是去还是不去?” “去的去的!”李清越压下心头的激动,千恩万谢后才挂了电话。 当文员体面,但这份工作的价值根本不在于此,而在于离贺勋更近了一步。 他清楚贺勋和自己有着云泥之别,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没有几辈儿殷实家底就填不上的鸿沟。 但这至少让贺勋在对他有了那么点意思后,不会因为他是个干苦力活的而避之不及。 大概是在外面待久了,回到群租屋时李清越头重脚轻的,往床上一躺就发起了烧,晚上都没法去搬货。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清晨齐猛的电话打了过来。 “越哥!你最近别来市场这边了,催债那帮人都到这边转悠了!”齐猛急吼吼地说道。 李清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烧得发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大半:“他们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找你麻烦可不就是找我麻烦么!”齐猛很讲义气地拍着胸脯。 李清越抓着被子一急:“傻逼吧!你跟他们硬刚了?” “我跟他们说我跟你一刀两断了。”齐猛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越哥你教我的嘛,好汉不吃眼前亏。” “……”李清越又无语地躺了回去。 齐猛也感觉自己这话说出来,好像没那么仗义,有点丢面子,还有点怂,又说道:“要不我明早陪你去招工市场,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活路?” 李清越咳嗽两声,抬高了点声音,语气里带着点神气:“不用了,贺哥昨天给我介绍了个工作,厂里坐办公室的——” “真的假的?”他还没说完,齐猛就激动了,“他咋不给我介绍一个?你俩关系更铁些?” “我跟他自然是非同一般。”李清越心里掠过一丝得意,“我打算先去看看,要是后面还招人,我看能不能把你给弄进去。就是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 “那我不干!”齐猛一口回绝,“才三千多,还不如打螺丝挣得多呢。” “你懂个屁!”李清越皱着眉训他,“人要有远见,你总不能七老八十了还干苦力吧?到时候你肯干都没人肯要你。” “我都要饿死在当下了还远见呢。”齐猛不以为意地嘿嘿笑了两声,“越哥你好好干,当个领导,以后我干不动了你把我招过去当保安,宿舍给多置一张床就行,我把安哥也接过去。” 李清越:“你和安心哥住,那你媳妇儿呢?不娶了?” “我彩礼都给不起还娶媳妇儿呢!”齐猛咂咂嘴,又认真嘱咐:“越哥你去厂里穿好点,人是桩桩全靠衣裳,免得被人瞧不起了。” “用你说?”李清越嘴上怼了一句,挂了电话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把蛇皮袋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后翻找起来。 上午快十点的时候,贺勋打来电话,说到巷子口了。 李清越迅速从床上弹起来,抓过搭在床头的棉服往身上套,又扒拉了两下头发,确认领口没皱、露出的脚踝够精神,才踩进鞋快步冲出群租屋。 他吃了退烧药,压下了高烧,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风像针尖,刺得他浑身痒痛痒痛的,和骨子里冒的冷气里应外合,在他身上作乱。 看见贺勋的车,他强打精神,雀跃地跑过去,“哥!” 贺勋车里空调开得很足,开了点窗透气。听见声音,他扭头瞟了眼。就一眼,如遭暴击。 李清越裹着件十多年前款式的大毛领棉服,底下是条紧紧裹着腿的九分裤,露出的脚踝冻得通红,脚上那双豆豆鞋在寒风里尤其扎眼,再配上那头黄毛…… 贺勋默默移开视线,看了好几眼手机,才确认自己确实没穿回千禧年。 他面色平静如水,内心波澜壮阔地解了车门锁。 “哥你等久了吧?”李清越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寒气钻进来。 “刚到。”贺勋把着方向盘直接上路,实在没眼再看李清越一眼。 一想到要带这样打扮的李清越去朋友的厂里,贺勋就觉得头很大很痛,觉得李清越在拿煤灰往他脸上抹。 经过一个商场时,贺勋一脚刹停在商场前面。 李清越看向贺勋:“怎么了哥?” “你在这等着。”贺勋丢下这句话匆匆下了车,快步进了商场,在一楼看到家服装店就走了进去。 不等导购来搭话,他目光扫过模特,就抬了手:“那件硬壳羽绒服,还有搭配的裤子,都要180码。” 导购热情道:“先生您穿180的可能小了点,我给您拿大一号的。” “不用,就这套,谢谢。”他付了钱,拎着袋子往回走。 路过运动品牌店时,想到那双能把人拉回十年前的豆豆鞋,立马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看上一双低帮板鞋后,他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他拿出手机打给李清越:“你穿多大码的鞋?” 电话那头的李清越明显愣了,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哥……你是要给我买鞋吗?” 贺勋已经预想到他可能会推辞,没等他再说,直接打断:“你不说,我就42到44各买一双了。” 李清越又是一愣,嘀咕道:“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贺勋冷着的脸没忍住一笑:“是的,小穷光蛋。” 他回到车旁,拉开副驾车门,把袋子放在李清越腿上,“我看你衣服都挺薄的,数九寒天降温厉害,别感冒了。” 李清越呆呆地看着他,又垂眼看看购物袋,似乎很惊讶。他突然低头,迅速揉了下眼睛,声音带着点鼻音:“谢谢哥。” 贺勋心想李清越该不会是哭了吧,但又一想,一套衣服而已,不至于。“换上吧,就在车里换,我去旁边等。” 他关上车门,转身走到路边,背对着车子。 过了会儿,车门被推开,李清越从车上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袖,低声问:“哥,你看好看吗?” 贺勋其实并不在意李清越穿得好不好看,本来买这身也不是为了让李清越好看。 他回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目光不由得顿了顿,点了点头,“好看。” 李清越本就眉眼干净、气质清爽,先前那套非主流套装真是白瞎了这张脸。现在这一身穿在李清越身上很合适,看起来像个刚进学校的大学生,朝气蓬勃。 贺勋本以为,李清越会问为什么给他买衣服,然后说一堆破费了之类的虚伪的客套话。 可李清越只是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品牌logo,指尖轻轻蹭了两下,带着点好奇问:“哥,这衣服不便宜吧?是不是得几百块钱?” 不说衣服了,就这双鞋子也得好几百,李清越脚一放进去就知道是高级鞋子。 他上中学时,家底儿厚实的学生穿一双这牌子的鞋子可洋气了。他没想到居然自己有一天也能穿上。 “差不多吧。”贺勋扫了眼李清越泛红的眼,敲敲车头,“上车了。” 李清越坐回车上,把换下来的旧衣服一件件叠好,装进购物袋里。 明明先前身上那套还觉得很时髦来着,换上现在这身,又觉得先前那套看不下眼。 所幸没听了齐猛的话去批发服装,自己的审美就算不跟大众背道而驰,也是和贺勋遥遥不及的。 他把衣服裤子往袋子里塞的时候,注意到袋子里有张白色的单子,他夹起来偷偷瞅了眼,吓得差点当场把衣服裤子扒下来。 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就小一万了!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相当于屎壳郎遇到了一大摊新鲜牛粪吧! 他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比他全身家当加起来翻两番都贵,当然,全身家当不包括那口珐琅锅。 他偷偷瞥了贺勋一眼,看贺勋面无表情的,花这么多钱跟洒水似的。他都怀疑这是“最后的晚餐”,贺勋马上就要把他送往东南亚园区了。 李清越跟着贺勋进了厂,那是一座很大的厂子,每个厂房都大得骇人。李清越觉得很是新鲜,又怕贺勋觉得他没见过世面,只好偷偷地东瞧西看。 贺勋在总经理办公室闲聊,李清越被领着去了人事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姐对他很是热情,帮他复印了身份证,又手把手地指导他在劳动合同上签字写日期,并提醒他记得下周一来报道。 办完这些,李清越出了办公室。贺勋还在跟人聊天,他就独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 他从门缝里看着贺勋——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放松却不随意,跟人说话时嘴角噙着浅淡的笑,表情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敷衍,也不过分热络。 李清越低头摸了摸手里的合同,忍不住笑了。 算命的说他会遇到个多金又帅气的正缘,还会旺他。他是愿意相信的,但潜意识里仍然认为那只是安慰话,可就算是假的,他也能骗骗自己,让自己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走廊上有风穿来穿去,李清越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 嗓子发痒,他压着嗓子轻咳了一声,贺勋似乎听见了,视线移了过来,跟他对视了一眼。 李清越立马扬起笑脸。 没过几秒钟,贺勋就拉开门走了出来,“走吧。” 李清越赶紧起身跟上他,“哥你谈完啦?” “没什么需要特意谈的,等你的时候打发时间罢了。”贺勋说。 李清越又笑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哥,我算关系户吧?” 贺勋拿出车钥匙,“不算,但我算中介,赚介绍费的。” “那我这样的你得倒贴。”李清越凑过去,“你和奶奶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贺勋没接话。李清越的夸赞在他眼里只是蓄意的讨好和奉承,没有价值。 坐上车,贺勋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缓缓开出厂区大门。 “电脑会用吧?”贺勋突然开口,“后勤文员需要经常做报表。” 李清越心虚地点头:“会。” “EXCEL表这些会做吗?”贺勋又问。 李清越本想顺口说“会”,但哪怕贺勋再多问那么一句,他的谎话就会立刻被揭穿,所以临门一脚又犹豫了。 他斟酌了两秒,看着贺勋,小心翼翼地问:“一颗什么?” 第13章 第 13 章 去吃汉堡 一颗老鼠屎砸在我头上我脑震荡了才会猜你会做这些。 贺勋瞥了他一眼。 李清越睁大清澈的双眼,正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底层出身带来的认知局限,倒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天真感。 贺勋暗自叹了口气,心里的嫌弃没有表露在脸上:“Excel是款很常规的办公软件,不需要你精通,会点简单的操作就行,不难学。” “好的哥,我好好学。”李清越点着头,心里却没底,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跟别人一起去网吧玩玩。 那时候不舍得花那几块钱,导致电脑都没怎么碰过,现在一点底气都没有。 坐进车里,李清越不知是不是吹了冷风的原因,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眼皮上像坠了铅球。 听见贺勋好像嘱咐了几句他上班需要注意的事,他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就迷糊了过去。 到了后,贺勋把车停在巷口,侧头看李清越。 李清越笑起来很讨喜,发火的时候又张牙舞爪,现在睡着了,倒有几分难得的恬静。 他的脸很小,两片脸颊没什么肉,嘴唇却盈润。比直播里看起来要活灵活现得多,就是脸红得像涂了满脸口红。 贺勋抬手覆在他的额头上,额头滚烫。 他捏着李清越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这肩膀很薄,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感。 李清越的表情无意识地有些不高兴,睁开眼的瞬间,那点不悦还没爬上眉头就迅速散开。 他强打起精神,洋溢着营业般地甜笑,“哥我不小心睡着了,还好你叫醒了我。” “你是不是不舒服?”贺勋盯着他的脸。 一听这话,李清越下意识就紧张。 生病是件罪恶的事,会讨嫌会被厌恶,会因为躺在床上干不了活被指桑骂槐。 他条件反射地摇头,一摇头脑袋更是昏得不行,却还是否认道:“没有啊哥!我好得很。” 贺勋手指往外一指,“看见了吗?” 李清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满脸茫然。 贺勋手指轻轻抖了抖,“那个消火栓。” 李清越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看见了。” “你脸比它还红。” “……”李清越伸手摸了摸脸,确实发烫,估计又烧起来了,“我一靠近哥就脸红发热,哥你是不是属木炭的?” 贺勋瞅着他,“我就这会儿属吗?昨天没属?上午没属?” 李清越被揭穿也不尴尬,厚着脸皮继续笑,“哥,你说的软件叫什么?能不能发我手机里?我周末先学学。” 贺勋好奇:“你有电脑?” 李清越眨眨眼,觉得贺勋这话问得简直是没话找话:“那我哪能有?网吧有啊。” 贺勋笑了一声,“头一回听说去网吧学办公软件的。” “这算什么?”李清越看着他,“还有去网吧看新闻的。” “那太罕见了。”贺勋说。 “也不罕见。”李清越拿食指指了指自己,“你现在就见着了。” 他以前凑热闹跟一帮人去网吧玩儿过,别人都打游戏,他玩不来,也弄不懂,就点新闻来看。 贺勋也没多问,只笑了笑,“你也是个神人。” 李清越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谢谢你了哥,你给我介绍个这么好的工作,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 贺勋没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是老太太拜托我的,你要谢也是谢她。” “诶,等我感冒好了,我去奶奶那做饭,感谢她。哥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你别在厂里惹事就行。”贺勋说。 李清越拍拍胸脯:“那简单。” 贺勋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那也不是太简单。 李清越推开车门,“哥,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真是谢谢你,等我拿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他强撑着跟贺勋道了别。下了车,一脚踩在地上跟踩在棉花里一样,虚浮无力。 他真觉得挺逗的,这人生割裂得太严重。坐了上百万的车,穿着小一万的衣服,去月租不到两百的群租屋。 下过一场冬雨,地上脏污又泥泞,要不是贺勋车还没走,怕被看见了太窘,他真恨不得把这双新鞋脱了抱着走。 走了一段路,脑袋实在晕得厉害,他不得不靠在行道树上歇息。 然后他听到车门摔上的声音,再过了会儿,胳膊被人拽住。 “还能走吗?”贺勋问。 李清越下意识脱口而出:“能走,我没事,我看这树挺合我眼缘的,我抱抱它。” 贺勋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为人很有边界感。李清越自己都说没事,他就不该再管他。 但他低头看了会儿李清越红得不正常的脸,叹了口气:“算了,我送你回去。” 李清越挺犟的一个人,想有的钞票没有,不想有的自尊心却甩也甩不掉。他是真不愿意贺勋去他那群租屋,但身子被疼痛磨得没了辙。 贺勋这辈子都没来过这样的地方——阴暗、潮湿,空气浑浊不堪,墙壁发霉生斑。 他把李清越放在床铺上,“有水吗?我倒点热水给你喝。” 李清越低头咳嗽好几声,咳得肩膀发颤:“应该还有的。” 贺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不锈钢烧水壶。他蹲下身,伸手提了提水壶,轻飘飘的,底儿都空了。“没了,我去给你烧点儿。” “不用麻烦了哥。”李清越靠着床,轻轻抬起眼。从下往上看的姿态脆弱又可怜,他放软了声音:“你回去吧哥,这里待着……不舒服。我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真的。” 贺勋没接话,只盯着他苍白的脸色,问道:“你这里有什么药?” 李清越从床头摸出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还有几袋复方感冒冲剂和几颗退烧药。我吃这些就能好。” 贺勋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落了一会儿,沉默地提着烧水壶出去找厨房。 路过隔壁卧室,贺勋扫了一眼。里面有三个人在打牌,还有个男人躺在床铺上外放着少儿不宜的视频,嗷得贺勋耳朵一抽一抽的。 他们在这环境里如鱼得水,贺勋看着他们,像是看到了李清越以后的人生。 身上穿着贺勋给他新买的羽绒服,李清越还是冷得止不住地抖。骨头缝里都透着疼,疼得他想骂娘。 这时,贺勋出现在门口,“正巧我有空,要不去我家,我教你使用办公软件。” 李清越看着贺勋的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贺勋心肠好,和奶奶一样,不,是和他奶奶一样。但自己现在看电脑估计都带重影儿的,能学什么啊学? 八成是贺勋看见厨房那个脏污样,觉得受不了,想走,又觉得把一个病人丢在这儿有悖他所受的教育和行事原则。 所以道德底线高的人真的很容易吃亏。 李清越摆摆手,本想客气说“不用不用,不麻烦你”,但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声音来:“你能吃苦就会一直吃苦,你会撒娇服软,你就会有贺勋。” 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只门口有点亮光进来。 李清越望着贺勋的身影,想起刷短视频刷到过的一个教堂,好像叫……光之教堂?封闭无光的建筑,只墙上十字型的镂空漏进光,使信徒们产生接近上帝的错觉。 他突然觉得贺勋就像那十字光影,他希望那不是他的错觉。 贺勋很难理解说那话的那一刻,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念头,救风尘?或是同情? 他承认自己是素质教育成功的那一批人,有善心很符合他的行为准则,但他也知道他能给李清越的帮助微乎其微,只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这么走向堕落,他心里有些无法接受。 李清越迷迷瞪瞪又坐在了车上,等车停下他才睁开眼,“哥你家是医院啊?” “烧糊涂了?茄子能是胡萝卜吗?”贺勋解开安全带,叹息道:“都病成这样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只是感冒了,李清越听他的语气,还以为自己病入膏肓了,“我也没怎什么样啊。” 李清越并不想去医院,去医院就意味着花钱。他贱生贱养长大的,感冒了就吃两片药,熬几天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上医院。 但贺勋已经下了车,他也不好赖着不动,老老实实跟着下了车。 “能走吗?”贺勋看他这慢吞吞的样子,问道。 “不能走你背我吗?”李清越随口问。 贺勋说:“不能走我给你借个轮椅。” “啊别别别别别!”李清越连连摆手,“我可不坐!” 他在电视机看过坐轮椅的,潜意识里总觉得生很高级的病才能坐。而且这玩意儿太招风,他实在害怕被人围观,当然隔着屏幕那是另一码事。 挂了号,量了体温,38.5度,还好,不算高烧。 取了药在医院先吃了一道,李清越跟在贺勋后面,“花了多少钱啊哥?” “你要还我?”贺勋回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那当然!”李清越拉开羽绒服,从打底衣服上逢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卷钱来,花花绿绿的,从一毛到一百的都有。 贺勋已经很久没见人用现金了,更何况还是李清越这么大的,属实有点诧异。 他见李清越取下橡皮筋,慎之又慎地把钱摊开,小心翼翼地抽了一张一百的递过来,“给。” 贺勋一笑:“多了。” “没事哥,当请你吃午饭。”李清越大大方方地说,还把钱往他跟前又送了送。 这架势,大有他不要就跟他急的意思。“行。”贺勋收下了,“中午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肯德基,或者麦当劳。”李清越的语气里带着点期盼和祈求,可怜巴巴的,“行吗哥?钱不够我再补。” 他小时候在电视机就看过他们的广告,馋得不行,可别说镇上了,县里都没有卖的。当然,有卖的他也舍不得花那个钱。 现在来蓉城打工,手里攒了一点钱,但是那些地方对他来说太高档了,至今都没进去消费过。 有一回他都在门外研究了会儿,都准备进去了,又因为弄不懂怎么取餐,怕闹了笑话,最后还是走了。 他笃定跟着贺勋这么高档的人去那么高档的地方,肯定不会出洋相。 第14章 第 14 章 奶奶来了 “找个座位等我,我很快过来。”贺勋走到柜台前,扫了眼电子屏,等前面的人点完餐,他要了汉堡、薯条、鸡翅和可乐。 瞥了眼取餐口的序号,他转身用视线找寻着李清越。 李清越正乖乖坐在一张小餐桌旁,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眼神里,好像还掺了点……崇敬? 贺勋忽然想起了温洋家的小土狗。大家吃饭时,它不吵也不闹,就巴巴地看着你,看得人心里发软,忍不住想多喂两口。 李清越见贺勋在一套他看起来颇为复杂的流程里,跟回家一样自然地看菜单、点餐、付款、取餐,对这个城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哥,你真厉害!” 这马屁拍到了马蹄铁上,贺勋没有半点被夸奖的愉悦,还觉得莫名其妙。 他把餐盘放在桌上,递了个汉堡过去,“我就点个餐,不是去打猎。” “哎呀,我跟你说不明白。”李清越接过汉堡,又追问,“一共多少钱啊哥?还差多少?我补给你。” “够了。”贺勋言简意赅。 李清越却不信:“我是从乡下来的,但我不傻。哥你别骗我。” “没骗你,”贺勋把插好吸管的可乐推过去,语气半真半假,“店员说第一次来打八折,头回光顾的乡下人,打对折。” 李清越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眼角弯弯:“怎么可能?瞎说。要说帅哥打折,我还能信点儿。” “那就是店员看你是帅哥,所以给我们这单打了折。”贺勋随口接了句。 李清越耳根子蓦地有些发烫,埋头嘬了一口可乐。 到了贺勋家,厚重的防盗门打开,李清越站在玄关门口,看着屋里的装潢,愣是没敢再往前挪一步。 从小区环境到地下车库里的一排排豪车,就已经让他一路感慨“有钱真好”了。这会儿站在贺勋家门口,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客厅宽敞得能装下他们老家大半个院子,屋里的家具和装修都透着一股贵气,地板暖烘烘的像被火炉烘烤着,房间里暖得像阳春三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贺勋这家的经,大概难念在不知道怎么把钱花完吧?李清越咂舌。 他就是长到贺勋这个年纪,不说和贺勋一样,混到租个带阳台的单间估计都很困难。 李清越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怕一进来,就厚着脸皮再也不想走了。 贺勋脱了外套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李清越见状,也有样学样,赶紧脱了羽绒服供祖宗似的小心翼翼地挂上去。 “坐吧,别站着了。”贺勋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往水吧区走去,“喝果汁还是喝茶?家里都有。” “都行哥,你喝什么我喝什么。”李清越拍拍裤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要不说贵有贵的道理呢,这沙发比王宇买的席梦思还要软,坐在棉花堆里一样。 “我喝咖啡,你喝吗?”贺勋拿了颗胶囊“咔哒”一声放进一个机器里。 李清越好奇地探着脖子看,见贺勋面前的黑色机器嗡嗡响了几声,深褐色的液体就慢悠悠流进了杯子里。 李清越瞪大了眼,“咖啡还能在家做呢?”他还以为是超市买的速溶咖啡,倒进去搅拌搅拌就可以喝的那种。 其实速溶对他来说也是个奢侈品,他以前没喝过,还是王宇给过他一条。冲水喝,闻着挺香,喝起来是甜甜的。 贺勋垂眼看咖啡流尽,“有咖啡机就能在家做。我嫌麻烦,没工夫手磨咖啡豆,这种胶囊的省事。” 他在高脚凳上坐下来,一条腿自然曲着,另一条腿踩在地上,手里端着咖啡杯,低头品了品。 李清越都不敢想,自己要是做这姿势,该是多么的装逼。可贺勋做出来,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然,像电视里那些家境很好的贵公子,看得他都有些发愣。 “要不要来一杯?”贺勋抿了一口咖啡,看向李清越。 “啊?嗯,行,那我试试。”李清越呆呆愣愣地点点头。 贺勋从挂杯架上取下一只咖啡杯,又重新往咖啡机里放了一颗胶囊。 没多会儿,另一杯咖啡就做好了。他把杯子递过去,还顺手拿了包糖放在旁边:“要是觉得苦,就加点糖。” “不用不用,我就这样喝。”李清越双手捧着杯子,先凑到鼻尖闻了闻。 好香啊,带着点焦香的味道,比速溶的好闻多了。 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结果下一秒,脸就皱成了一块抹布。闻着这么香,喝起来居然是这么个味儿!跟中药完全没区别。 是贺勋的生活甜过头了吗?要用这种苦东西来中和。 贺勋见李清越吐了吐舌尖,一副被咖啡欺负惨了的表情,没忍住偏过头笑了,肩膀都轻轻晃了晃。 他起身走到冰箱边,拿了盒牛奶过来,倒进李清越的咖啡杯里,又帮他加了两包糖:“加点这个就好了,没那么苦,你再试试。” 李清越表情依旧难看:“尿里加了蜂蜜那也是尿啊!” 贺勋刚送到嘴边的咖啡杯顿住了,他眉头皱了皱,顿觉咖啡一股尿骚味儿。 李清越拍了下嘴,“对不起啊哥,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放在吧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贺勋瞥了眼来电显示。他拿起来还没接听,眉眼先笑了,“收工了?” 他起身往书房走,脚步轻快,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带着明显的亲昵:“你明天飞蓉城吗?我在家,这周末都没什么事,刚好……”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李清越竖着耳朵也没听清。 大概是感冒药的劲儿上来了,又加上屋里实在暖和,他坐在软得过分的沙发上直犯困。 他强撑着睁了会儿眼,等贺勋通完电话从书房出来,才揉了揉眼睛,询问道:“哥,我在这趴会儿行吗?有点困了。” 贺勋手里还握着手机,不知道刚才电话里说了什么,心情看着格外好。平时没什么大表情的脸,整体都上扬着。 他看了眼李清越耷拉着的脑袋,“要睡就去客卧睡,那儿有床,比睡在沙发上舒服。” “不用不用,我就眯会儿,两分钟,一会儿还学习呢。”说完他歪在沙发角落里,闭眼就睡了,跟打了麻醉药似的。 贺勋转身回卧室,拿了张轻薄的空调被出来,搭在了他身上。 李清越本来只打算眯几分钟,结果这一睡就彻底睡沉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客厅里的落地灯开着,暖黄色的光把房间照得很柔和。 该说不说,命贱身子也贱,他吃了药闷头睡一觉之后,身体就轻盈了许多。虽然头还隐隐作痛,身上也发软,但相比之前昏沉欲死的感觉,已经轻松了不少。 就是在陌生的环境里睡醒,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这地儿不像安心哥那儿。 在安心哥那儿,他睡一觉起来,光是听窗外的小贩吆喝、街坊吵嚷,就能大概判断出是个什么时间段。 这儿静得几乎诡异,光洁的地板、巨大的落地窗,所有平滑的表面都反射着光。空间大得让他有些不安,生出一脚踏入了某个异度空间的惶恐感。 他坐起来,懵懵地环顾四周,还没完全清醒。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叮咚”响了起来,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吓了他一跳。 他四处张望了一圈,没看到贺勋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往门口走。他没敢直接开门,先凑到猫眼上看了看。 门外站着个男人,戴着帽子和墨镜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这幅打扮明明很可疑,可那人的气质有股李清越说不上来的脱俗和高级。 李清越迟疑着,最终还是打开了门。但他只拉开一条缝,自己扒着门框,探了颗脑袋出去,警惕地盯着对方。 那男人看到李清越,明显地僵了僵,似乎也有些意外,然后迅速压了下帽檐。 “你找谁?”李清越问。 那墨镜后的眉眼似乎弯了弯,带着点玩味的口吻笑着开口:“办信用卡吗?” 李清越怀疑地看着他:“你找我刷业绩?” 这是业绩没达标,抓着个人就薅? 男人看他懵懂又认真地思考的样子,语气里的笑意更明显了些:“你信誉好吧?” 李清越盯着他:“不好,手头还欠了百来个。” 男人愣了一瞬:“房贷是吧?” 李清越摇头:“不是啊,路虎。” 男人听完没再追问,李清越赶紧“砰”地一声关上门。刚转身,就瞅见贺勋走出来,正拿毛巾擦着头发,似乎刚洗完澡。 “谁来了?”贺勋把毛巾搭在肩上,扫了眼门口。 “办信用卡的。”李清越回答。 小区安保工作到位,推销的连大门都进不来,怎么还能上门?贺勋有些纳闷,又重复问了一遍:“办信用卡的?” 李清越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办信用卡的。” 可能是哪个业主带进来的。贺勋也没多想,转而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身体好些了。” 贺勋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把手背贴在李清越额头上。温度温温的,没有之前那种滚烫的感觉了。 田英娥开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大孙子一副刚洗完澡的模样,背对着她,似乎……抱着个光着脚丫的男孩儿?!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奶奶?”李清越眼睛一亮。 田英娥看清是李清越后,诧异瞬间转成惊喜,然后是一脸“哎哟老娘懂了!”的欣慰。 李清越:会点餐?厉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奶奶来了 第15章 第 15 章 又发烧了 该说不说,田英娥就喜欢李清越这股子眼明手快的机灵劲儿。 才刚看清是她,就立马小跑着迎上来,伸手就要接她手里的一堆东西,嘴巴也甜:“这么多东西,奶奶快让我拿着!” 不跟贺勋那个木人桩似的。 田英娥给了贺勋一个“你终于学会拱白菜了”的眼神,脚步生风地走过去,把袋子往贺勋怀里一塞,转身就捧着李清越的脸。 老太太凑近了仔细端详,心疼得直啧嘴:“哎哟哟,这才几天呐,怎么瘦成这副德行了?没吃饭吗?” “李姨做了饭,看他睡着了就没叫醒。”贺勋扫了眼塑料袋里的大黄鱼和码了料的排骨,转身往厨房走,“我把饭菜热一下,奶奶您吃过了吗?” “都晚上七点了,还能没吃?”田英娥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我去帮哥热菜。”李清越转身就要跟着去,被田英娥一把拽住胳膊,惯性让他转了半圈,又乖乖回来了。 田英娥把他拉到一边,手拢在嘴边压着声儿,跟特务接头似的:“跟奶奶说,你俩现在啥情况?” “啥、啥情况啊?”李清越一脸恐慌。 他看到老太太就满心罪恶感,总觉得自己肖想贺勋,就好比那吃了东郭先生的狼,咬了农夫的蛇,是在对老太□□将仇报。 李清越这慌张的样子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田英娥见他还想瞒着,横眉竖眼,佯装生气,用手指虚点着他的额头:“还装,老娘可都看到了!” 李清越紧张到舌头打结:“看、看到什么了?哥、哥他给我介绍了个工、工作,我就过来跟他学学电脑。” “就这?没点别的?”田英娥狐疑地盯着他,盯得李清越心里发虚。 李清越不敢看田英娥,“就这……” “你对那小子就没有一点想法?”田英娥追问道。 李清越惊诧地看着田英娥,眼睛瞪得溜圆,半天“吱”不出一声来。 “吃饭了。”贺勋把三菜一汤端出来,抬眼见李清越投来“把我弄走”的求救目光,又说道:“奶奶他感冒了,您别被他传染了。” 李清越想起这茬,立马弹开两步,站得远远的,“对不起奶奶!我忘了我感冒了!” “搞这么夸张,是感冒了又不是变异了。”田英娥自顾自地走到茶几边,拿了个苹果削。 贺勋盛了碗饭给李清越,说道:“要是真变丧失了,咬人这块,我们俩战绩估计都比不上您。” 田英娥被逗得乐出声,笑骂道:“少在那儿阴阳怪气埋汰老娘嘴巴厉害!赶紧吃你们的饭!” 吃完饭,李清越很勤快地去洗碗,却被告知厨房有洗碗机,他端着碗筷有些不知所措,那玩意儿他用不来。 贺勋正要起身,田英娥把他按了回去,“我去。” 一老一少在厨房站着,田英娥把洗碗机门关上,按下启动键。 她往李清越身边凑了凑:“越越,你老实跟奶奶说,你到底喜不喜欢贺勋那臭小子?” 李清越心里咯噔一下。 他往贺勋跟前凑,不就是图他有钱嘛,觉得抱紧这根大腿能让自已的日子好过点。喜不喜欢的……他还真没敢往深了想。 情情爱爱在实实在在的脱贫面前,根本不重要。 他瞅着老太太那眼神,不像是要拆台的样子,估摸着老太太可能并不反感他俩凑一块儿,于是干脆试探着顺杆爬。 他故作害羞地垂下眼,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你说你!”田英娥突然拉下脸,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额头,“白长了这么张勾人的小脸蛋,怎么在这种事上这么没用?既然喜欢,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把他拿下?” 李清越当场懵在原地,脑袋跟洗碗机似的嗡嗡的。 不是,他以为老太太不反对就不错了,怎么还催着他拿下啊?这剧本不对吧? “手段不够高明。”田英娥掐着下巴琢磨片刻之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她伸出食指,对着李清越上下抖了抖,架势跟个军师似的:“这追男人呐,什么‘更高更快更强’都没用。要学会装柔弱,装可怜,装乖巧,装绿茶。明白吗?” 李清越愕然,没成想老太太还手把手的……教自己追她孙子?这操作太超前了。 “是要像……在直播间里那样,打造一个绿茶人设吗?”李清越努力理解着。 他觉得自己在贺勋面前已经很装了,表现得不比在直播间营业差,再装就扭捏成娘炮了。 “那哪够?太表面了!”田英娥恨不能在他这块朽木上雕出花来。 “不只是表情和语言,最重要的是动作。得想方设法增加肢体接触!比如,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吃饭的时候脚尖‘没注意’蹭到他的小腿,这不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 “……”李清越听得眼睛都直了。 这能是六七十岁老太太教的东西吗? 还没等他缓过神,老太太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 “你记着奶奶这句话:普通人是通过让男人不爽来控制男人,绿茶是通过让男人爽来控制男人!男人都是贱皮子,等你调教好了,你笑着给他一鞭子,他都能顺着鞭子来舔你手!” 李清越听得头皮发麻。让贺勋舔自己的手?那画面太惊悚,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看着老太太那“不教会你誓不罢休”的坚定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的奶奶,我记住了。” 哪怕李清越表了态,老太太依旧不满意,“光记住没屁用,得上手实践!第一次的实战任务就是想办法摸他的手和大腿。” 李清越脑子都麻了。 让他嘴上装乖卖巧还行,这直接上手摸……他是真有点不太敢啊。光是脑补一下那个画面,他都臊得恨不得往头上套麻袋。 “这不合适吧奶奶,太冒犯了……” “这怎么不合适?”田英娥反问。“这可太合适了!” “不行不行, ”李清越连连摆手,下意识就想开溜,“我今晚不住这儿,我现在该回家了,我本来就只是来学软件的……” 他说到这儿才猛然想起,今天的主线任务进度还是零。 合着这半天下来,就睡了个觉吃了个饭,还有接受老太太新潮的恋爱指导了。 老太太往厨房外瞄了一眼,看到贺勋正安坐在客厅那张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 她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李清越:“他亲口说了,不让你今晚住这儿么?” 李清越也跟着往外瞥了一眼,摇摇头,老实回答:“没说啊。” 田英娥两手一摊,一副“这不就得了”的表情,逻辑无比强大:“他没说不让你住,那不就是让你住嘛!” 李清越直接被老太太这套强悍的逻辑给绕晕了,这话乍一听好像没毛病……但细细一品,根本就不是这么个理啊! 他是想傍着贺勋这棵大树好乘凉,心里也清楚自个儿这心思不怎么高尚,但死皮赖脸在人家家里过夜这种事儿,他实在做不出来。 他只是没钱,又不是不要脸。 田英娥看着他那副纠结的样子,丢下一句“看你奶奶的”,便转身走出了厨。 她径直走到沙发前,往贺勋对面一坐,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贺勋从书页上抬起眼,看着他奶奶这标准的开场表演模式,眉梢微挑,静待下文。 “今晚风可真他妈大,吹得裤衩子满天找裆。”田英娥说。 贺勋配合地看了一眼窗外,“风是不小。” “可不嘛!要我说,今天越越就住这儿得了,他身子还虚着呢,别出去一吹风,感冒又加重了。你说呢?” 贺勋一听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他要存了赶李清越走的心,今天就不会带他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奶奶,瞥了一眼厨房门口一脸复杂的李清越。看着这一老一少配合默契,一个强行安排,一个被迫配合的样子,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合上书,突然起了点逗弄的心思,“我是没有不让他住这儿的意思……”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厨房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但是,也要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住。” 厨房门口,李清越瞬间瞪大了眼睛:皮球怎么踢到我这儿了! 说“住”吧,显得有点厚颜无耻不矜持;说“不住”吧,又不符合他的本意,来来回回的车费就不说了,群租房糟糕透顶的环境让他真的不想再住,能在外面多待一天是一天。 正纠结着,见田英娥在一旁挤眉弄眼,嘴巴无声地张合,看口型大概是两个字——“住!装!” 李清越脚趾在拖鞋里尴尬地抠着。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微微垂下头努力酝酿情绪。再抬起头时,他挤出一个带着几分虚弱、又强装懂事的表情。 他先是轻轻咬了一下下唇,然后用一种比平时软糯好几个度、带着点细微气音的声音开口:“哥~” 这一个字喊得百转千回,贺勋是什么反应他没敢看,反正他自己是抖了三抖。 贺勋神色怔忪:“又发烧了?怎么声音都烧变调了。” 李清越:“……”他内心里羞耻得在哐哐撞大墙,恨不能当场死一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又发烧了 第16章 第 16章 摸他手手 李清越那一嗓子跟唱戏的吊嗓子似的,偏偏贺勋又是个不开窍的,两人信号半天搭不上。 他以为贺勋不是个天眼,也该是个信号接收器,结果他是个信号屏蔽器。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贺勋把书放在一边,打破尴尬:“声音都拐成那样了,看来病得不轻,就别再来回折腾了,吃了药早些睡吧。” 贺勋给李清越递了个台阶,可也给他换了双恨天高,李清越不得不继续夹着嗓子一个字升调一个字降调地说话:“谢~谢~哥~” 这三个字说得像喉咙抽了风似的,比盘龙古道还曲折。 贺勋听得难受,“别谢了,再谢楼上楼下的人该起床了,以为鸡打鸣了。” 李清越被贺勋这话气得不轻,憋得脸都红温了。好好的绿茶没制作成功,被贺勋发酵成了一坨红茶。 田英娥安顿好李清越,刚关门出来,却被不知何时倚在走廊墙边的贺勋叫住了。 田英娥回头瞅他:“人家都睡了,这么晚了摆pose开屏给你奶看?我一个老太婆看得明白么?” 贺勋无语地站直身,再次觉得网络害人。 他跟田英娥走到客厅,语气认真又无奈:“奶奶,您以后别再瞎撮合了。” 田英娥一听,眉毛竖了起来:“什么叫瞎撮合?老娘是在很认真地撮合。” 贺勋揉了揉眉心,试图跟这位逻辑自成体系的老太太讲道理:“我跟李清越,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年纪小,处境困难。我帮他,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也是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仅此而已。” “人道主义?”田英娥看了眼客卧门,压低了声儿:“老娘是七八十岁又不是七八岁。街边要饭的哪个处境不困难,你怎么没把人带回家?你咋不对他们讲人道主义?” 贺勋被噎了一下,“情况特殊,他帮过您。” “少来。”田英娥在沙发上坐下,“你今年多大了?翻年就奔四了,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打酱油了。你再看看你。” 贺勋:“我看我也没用。就是谈十个八个,十年后的酱油我也生不出个孩子去打。” “没逼你生孩子。”田英娥说。 她是看着贺勋长大的,对他倾尽了全部疼爱。他不喜欢女人就算了,没孩子也罢了。 可要不是怕他老了躺在床上,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她也不至于跟个老顽固一样卖命撮合他和李清越。 李清越长得是好,可这点并不重要。嘶!不……很重要,但最关键的是李清越心眼实在,是个懂感恩的。 比那些个精得跟猴儿似的,处处耍心机的强多了。 田英娥跟贺勋打感情牌:“你都这个年纪了,我还没让你找着个伴儿,那我这个奶奶当的也太失败了。” 贺勋实在无法理解:“你一个老太太,你那么成功干什么?” 田英娥瞪着他,罕见地语塞了。 贺勋乘胜逐北?:“再说我只是将近三十,这年龄并不大,男人三十一枝花。” “嘁,你想多了。”田英娥瞥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嘲讽,“树不授粉不开花,你没个授粉的搭档,三十了不可能是一枝花,你只能是一根光棍。” 贺勋:“……” 田英娥提到“光棍”,突然就忧伤了:“你抓周抓着个秤杆子,以为你是个生意人,没想到长大了不仅是个生意人,还是个老光棍。” 田英娥越想越后悔,“当时你是两只手抓的,我真该掰开你一只手啊!” 贺勋油盐不进:“那我就成了个不会做生意的老光棍。” 田英娥差点没气厥过去。 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书房,气氛本该是宁静而好学的。 如果忽略田英娥每隔几分钟就像幽灵一样从门口飘过,并对着李清越疯狂使眼色的话。 贺勋坐在电脑旁,指着屏幕上的Excel界面,“这个是菜单栏,这些是常用工具栏,比如数据排序、筛选,都在这边。” 李清越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屏幕。什么生成柱状图,什么快速填充,本来就听着头大,还要被老太太的小动作弄得分心。 贺勋讲完,松开鼠标,随手拿来一叠文件,翻了翻,从中抽出一张放在键盘前面,“现在试试把这个表格录进去。你过来,操作一下试试。” 机会!老太太在门口眼睛一亮,用口型无声呐喊:“摸手!” 李清越心脏“咚咚”直跳,硬着头皮凑近了贺勋。 贺勋配合地向旁边让了让,给他留出操作鼠标的空间。 李清越伸出右手,悬在半空,蠢蠢欲动,目标是贺勋放在书桌上的右手。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向贺勋倾斜,右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仿佛电影慢镜头般的速度,朝着贺勋的手背降落。 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时,贺勋突然抬手,指着屏幕:“点这里新建。” 李清越扑了个空,手僵在半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干脆一咬牙,手顺势拐了个弯,再次瞄准贺勋的手背。 贺勋见李清越的手又伸过来,正想移开,那手却突然加速。 “啪”地一声轻响,李清越呼在了他的手背上,力气不大,但贺勋怔愣了一瞬。 “哥你手挪开一点,挡着看不见。”李清越冲他挤出一个短促的笑,然后松了口气。 他瞄了田英娥一眼,意思是“这算完成任务了吧?” 田英娥:“……” 李清越脑子灵活,学得很快。贺勋看了眼时间,给他留了作业,打算换身衣服出去。 今天换衣服比平时多费了几分钟,他最后把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拎出来,内搭选了件黑色高领,领口微微往下拉了拉,露出颈侧褐色的痣。 吃饭的地点定在温洋新开的中餐店,离他家不远,他到的时候才十一点半,包厢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了,都是当年高中一个班的朋友。 平时都忙,凑一块儿聚的日子不多,尤其是像今天这么齐的。 他刚一进来,就是一阵热闹的招呼声和调笑声。 “哟,贺总今天这么讲究?”金刚戳了戳他的大衣袖口。 “他哪天穿得不像是去相亲?”温洋从门口跟进来,调侃道:“贺勋几个老婆了?” 贺勋把大衣放在衣篓里,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一个算一个,算上你有一个。” “可别胡说。”温洋抽出一张椅子坐下,“我可是有老婆的人,这话被他听见就完了。” “就吃醋了?”贺勋在他旁边坐下。 温洋一脸苦涩:“就把我送你了。” 贺勋一顿,抬眼看过去:“把我当回收站了。” 刚落眼,门外就传来轻微的动静,服务员先推开门,接着夏央就跟着走进来。 他还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压得有点低,身上是件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眼睛。 “来晚了,路上有点堵。”他搓搓指关节泛红的手,迅速扫了一圈众人,看见贺勋时,脚步顿了半秒,才抬手把口罩摘下来。 露出巴掌大的脸,五官精致,骨骼立体,是很上镜的一张脸。 等夏央在贺勋对面的空位落座,贺勋喉结动了动,这才找回声音:“冷不冷?先喝口热茶。”他站起身,顺手把自己跟前的茶杯推了过去。 夏央把茶杯握在手中,眼睛弯起来,笑了,“救了大命了。” 金刚凑过去拍夏央的胳膊:“夏大明星可算舍得从剧组出来了。上次约你,你说要赶工,现在这是拍完了?” 夏央身子缓了过来,脱了羽绒服搭在椅背上,“嗯,前天就杀青了,想着快过年了,正好跟你们聚聚。” 都是十多年的交情,互相知根知底,聊天没有主题,想到什么聊什么,谁吹了牛/逼,大伙儿转眼就能给他老底儿掀了。还有人找夏央打听娱乐明星的八卦。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贺勋的目光偶尔扫过夏央,两人视线极短促地碰在一起,又很快移开。 他记得夏央当年总盯着他颈侧那颗痣看,却从没问过,因为那时夏央谈的一直是女朋友。不对……如果夏央谈的是男朋友,他也不会问的。 贺勋一直都冷静而自持,从不意气用事。 一顿饭吃到下午一点多,吃到后面都没怎么动筷子了,围着大圆桌摆龙门阵。 李清越把文件保存在桌面,为了方便贺勋检查,他还特意把文件名改成“李清越的作业”。关了电脑,他穿上外套出了门。 回去要转三趟车,为了省两块钱,他打算走三站路再搭公交。 快过年了,城里的年味儿却淡得无比稀薄,除了路灯下面挂上了红灯笼,店铺贴上了福字和年画外,就再也没什么节日的氛围了。 不像他们老家的镇上,一进入腊月,街边就陆陆续续摆上卖春联和香蜡钱纸的小摊,店铺里过年的歌曲外放得震耳欲聋。连总是心情很差的奶奶也会少骂街两句。 他缩着脖子走在寒风肆意的街头,一群人一家高档饭店的门口走出来。 那帮人热络地聊着天,也没谈什么国家大事和经济政/治,但李清越一眼就知道他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个顶个的气派,浑身散发着人生圆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气质。 贺勋也是他们这样的人。 要不是自己主动凑上去,贺勋一定和这些人一样,多余的一眼都吝于给他。 “李清越。” 这声音不算高,要不是音色足够熟悉,李清越都怀疑自己误听。 他抬起头,在这群人中一眼就找到了贺勋,然后又看到了他身旁办信用卡的男人。 第17章 第 17 章 贺勋生气 “哥。”李清越轻快地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了过来。 贺勋见他停在了喧闹的朋友圈外围,便抬腿穿过人群,走到了他跟前。 “哥你喝酒了?”李清越仰头看着他。 贺勋眉梢微挑:“很明显?” 李清越没说“明显”,也没说“不明显”,只是眼睛往旁边一溜,伸出食指,指着路边停车位上的一辆车。 贺勋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见一辆轿车,红色的。 他立刻心领神会,有些无奈地截住李清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行了,别说了。” 李清越却不依不饶,嘴角弯起一个小弧度,坚持把话说完:“你脸比它红。” 贺勋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怎么这么记仇?” 李清越也跟着笑了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哎,贺勋,这是你朋友还是你弟弟啊?饭吃完了才把人叫过来,也不介绍一下。”突然有人大声问了一句。 这一嗓子,让一帮人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贺勋只好跟他们简单介绍了一句:“李清越。”又对李清越说,“这些都是哥哥。” “什么哥哥?我天天敷面膜,看起来跟他是同龄人好吧?”温洋反驳后顺口胡诌:“我媳妇儿也说我年轻貌美,身强力壮。” 看不下去的朋友损道:“离开了姜哥谁还把你当胚胎哄?” 这话引得众人乐了半天。 金刚眯着眼打量李清越,觉得这小孩儿有几分面熟。 他想了一会儿,最后一拍脑袋,嘿!这不就是前两天贺勋打电话,硬塞进他家厂里的那小孩儿嘛。当时文员岗位不缺人,更何况对方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他还是看贺勋面子才给安排下去的。 贺勋最讨厌欠人情,尽量不找人办事,所以金刚多留意了下对方,找人事部要了李清越的资料。 入职照片看着很帅,见到真人,金刚才知道本人根本就不上镜。他笑着起哄:“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帅哥果然只和帅哥玩得好!” 贺勋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地回敬:“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一群人顿时就着颜值问题扯开了,他们讲话很随意,插科打诨不比普通人高雅,虽然李清越根本插不上嘴,但他因成为焦点而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不少。 贺勋跟他们说笑了一两句,又回头问李清越,“你会开车吧,现在有没有空?” 李清越被问得有些茫然,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喝了点酒,帮我把车开回去可以吗?”贺勋联系了公司司机,但过来还要一阵。比起等着司机来,让李清越帮忙开回去显然更方便。 李清越想到贺勋的豪车,有些心虚,老实交代:“我没开过你这么贵的车。” “没事,”贺勋并不太在意,“我看你停车入库很丝滑,车技不差。几分钟就到了,问题不大。” 李清越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贺勋是不是在损他。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哦。” “稍微等我两分钟。”贺勋转过身,目光搜寻了一下,朝着人群中的某个人走过去。 李清越顺着贺勋过去的方向,又看到了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李清越心里对那人的身份有了隐隐的猜想。 昨晚对方看到自己就没进门,估计是身份不适合随便被人认出来,再以贺勋的层次来看,对方有可能是娱乐圈里的人,再不济也是个网红。 见夏央跟人聊得热火朝天,贺勋也不急,颇有耐心地走过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夏央。” 夏央回头冲他笑了笑,“好。” “每次回蓉城都住贺勋那儿,一个大明星还差再买一套房的钱了?”朋友说。 夏央开玩笑道:“等贺勋不让我住了我就买一套。” 贺勋也半开玩笑地回应:“那你这房是买不成了。” 跟众人打了招呼,两人往车停的位置走去。 李清越见贺勋朝他招招手,赶紧快步跟了过去。 “李清越,是叫李清越吧?”夏央回头,目光落在清瘦的少年身上,“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年轻的朋友?” 李清越耳朵灵敏,听到了夏央的话,并且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微不可察的一瞬停顿。就他这样的人,“这么个”后面能跟些什么样的形容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这样的人,和贺勋居然认识,多罕见呐,谁听了不会觉得奇怪? 贺勋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声,似乎很无奈地摇了下头。 李清越的心顿时有些沉重,放慢了跟上去的脚步,跟他们保持了点距离。 “这车和你开的那辆卡罗拉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这车是怀档,你先拨一下这里。”贺勋坐在副驾,对李清越指导道。 本是宽慰的话,李清越听了却更紧张,他两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仙女端蟠桃似的。 轻推电子换挡杆,挂到D挡,车慢慢开了出去。 贺勋能感觉到李清越过分的谨慎和严阵以待。听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一直按喇叭,他说道:“放开点。” “放、放多开啊?”李清越声音都是紧绷的,“我现在这样开有什么问题吗?” 贺勋扶了下额头,望着前方两百米远的红绿灯,“你再不踩油门,我下车走到家你都没过前面那个路口。” 李清越匆匆瞥了他一眼,“你脚上装了火箭?” 后座传来一声没忍住的轻笑。 贺勋回头问夏央:“联系人拿酒店的行李了吗?既然上午就到了,怎么不直接过来?” 李清越心道:来了,不过自己给人关门外了。 他盯着前方道路,心里却好奇那人过来但不提前联系是什么意思。熟到了不用提前打招呼的地步?还是…… 为了给贺勋个惊喜? 李清越没忍住,瞄了一眼后视镜。对方已经摘了墨镜,露出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生动又摄魂。 夏央跟李清越在后视镜中对视了一眼,然后他狡黠一笑,对李清越比了个“嘘”的手势。 李清越赶紧点了点头。 “打转弯灯不用点头。”贺勋提醒。 李清越轻“啧”了一声。 “助理把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晚点就会送过来。”夏央开口。 贺勋留意着前方路况:“不带来也没事儿,你的睡衣和家居服我前几天让人洗过了,烘干了挂在你的衣柜里。” 这话让李清越微微一怔。 把衣物这些东西留在朋友家里并不奇怪,他自己也留了锅碗瓢盆和几件衣服在安心那儿。但听贺勋的意思,这是不仅准备了日常衣物,还给对方留了个专属房间? 李清越不清楚富人的待客之道,但也察觉到这两人的关系好得非同一般。 他一路开得战战兢兢,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一层汗。 好在转个弯进入居住区道路,就到小区的机动车门口了。 他刚转弯,一辆闯了红灯的电瓶车就冲了过来,李清越脑子一“嗡”,迅速打了把方向盘,想绕开前车加速并入隔壁车道。 按理说隔壁车道有足够挤进来的空间,这避让的操作无可厚非,要是贺勋开车,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会这样操作。 但不巧,隔壁车道的司机刚好踩了一脚油门,加速后堪堪蹭到了他们车尾。 贺勋第一时间扭头看向后座,声音里带着紧张:“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夏央看到贺勋担心的模样,笑了一声:“系了安全带的,再说你当我几岁啊?” 贺勋松了口气。 李清越感觉到追尾,吓得脸都白了,因闯了祸而惊慌到完全不知所措。他脖颈一顿一顿地转向贺勋,脸上是空白的表情。 “哥对不起,哥,真的对不起。”他的嘴唇轻颤,声音也有些抖。 “没事,我们车已经完全进来了,后车主责。”贺勋扭头看着李清越。 李清越脸上是被吓傻的表情,完全符合他这个年龄段应有的反应,这让贺勋心口一软,下意识想安抚性地摸摸李清越的脑袋。 谁知他手刚抬起,李清越就像受惊般猛地缩起身子,脱口而出:“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贺勋愣了一下,和夏央对视了一眼。他放下手,放轻了声音:“别怕,我不打人。”说完又回头认真叮嘱夏央,“你在车上待着,别下车,我会处理。” 怕影响交通,贺勋先下车拍了现场照片和视频,随后指挥李清越把车靠边停好。 追尾其实并不严重,只在车尾保险杠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刮痕,报保险就解决了。只是刚好路口有交警执勤,见发生事故就走了过来。 了解基本情况后,交警对双方驾驶员说道:“驾驶证拿出来看一下。” 李清越抿着嘴,神情惴惴不安:“我没有……” 交警拿出警务终端:“身份证报一下,我系统里查。” 李清越无措地望向贺勋,脸色又白了几分,瞳孔都在抖。 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贺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眉毛顿时皱得能夹死苍蝇,声音沉了下去:“你没有驾驶证?” 李清越木然地摇摇头。 次责一下变成主责,在交警大队处理完所有手续后,贺勋脸色难看得骇人。 李清越跟在他后面,脸上是很可怜的表情。 贺勋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震得车身都颤了颤。 “贺总,是回家还是先去哪里?”司机没见过贺勋这副阴雨表情,谨慎地询问。 贺勋脸上阴得出水,他没说话,侧头看着窗外的李清越。 李清越手足无措地站在车外,像个干了坏事,一动不敢动的小朋友,连发梢都耷拉着,等着大人给他指令。 脸上是一副可怜得不行的表情,干得却是胆大包天的事。一想到李清越无证驾驶,贺勋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孩儿挺有意思的。”夏央解围地笑了笑,“你不能把他一个人扔这儿吧?” “小什么小?”贺勋都气笑了,“我看他胆子倒是大得很。” 他盯着李清越愈发可怜的脸,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头突突的疼。 他按下车窗,冷冷觑着李清越:“不上来了?” 李清越听出贺勋的语气并不友好,明显是生了气,便轻轻摇了摇头。 贺勋耐着性子,指头在前台叩了叩,“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李清越咬了咬嘴唇,声如蚊讷:“哥,对不起,我尽快凑钱还你……” 贺勋愣了一下,表情复杂:李清越对无证驾驶居然半分悔过都没有。 贺勋觉得李清越真是惹他生气的冠军。他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再也不看他,升上车窗,对司机冷硬地说道:“先回家。” Ps:无证驾驶万不可取! 因为没人教李清越该怎么做和不该做什么,他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没遇到贺勋的话,他会一直沿用自有的一套生存和生活法则(骂了他就不能再骂我了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贺勋生气 第18章 第 18 章 送催款单 李清越站在路边,看着贺勋的车渐渐远去。 他收起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车消失的街角发了会儿呆,直到寒风更加肆虐,才搓了搓冷到发麻的手,顶着冷风往回走。 他把贺勋那么贵的车给擦刮了,贺勋却没有对他发火,从容地在交警大队处理完事故,脾气稳定得让李清越很不安。 他倒宁愿贺勋狠狠给他一耳光,像他打碎碗时他爸捆他几巴掌一样,否则整颗心一直悬着,为那迟迟没落下的巴掌而胆战心惊。 他长叹了一口气。 身上只有不到一千块钱的存款,修车和赔偿肯定是不够的。 他打开□□,点进永远显示99 未读的老乡群,在输入框里输入两行字:“有没有短期零活,日结最好,干什么都行。” 消息刚发出去,就被淹没在一群人的闲聊里。 李清越也没太抱期待,揣好手机上了公交。 这几块钱省得是真他妈亏,还得倒贴进去个几千。 烦,烦得没边,烦得看见地上的烟头他都想捡起来嘬两口,以暂时麻痹这操蛋的现实。 回到群租屋,李清越把身上的高价货脱下来,随后打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两遍,打算等衣服一干就收起来,送到齐猛那儿去保管。 等忙完后,他坐在床头,一个叫“强哥”的头像跳了出来,私聊框里只有一句:“秀明小区,明晚给几户人送点东西,当天结钱,二百。” 李清越盯着那行字,眉头并没舒展开。 不问来历,不要证件,活儿还简单。这钱来得太容易,太不讲究,反而让他警惕。可这工资却实在诱人。 理智在贫困面前不堪一击。 第二天李清越起了个大早。他到办公室的时候不到八点,蹲在门口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来了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 姑娘打扮朴素,背着个帆布包,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看着很斯文。 见姑娘偷偷瞥了两眼过来,李清越站起身叫了声“姐”。等姑娘转头看过来,他才赶紧扬起笑脸乖巧地笑着。 “你……”姑娘小声小气地问,“你就是新来的?” 李清越笑着点点头,“我今天来报道,叫李清越。杨主任让我直接到308办公室。” 姑娘推了推眼镜儿,低着头打开锁,推开门按开灯,回头看了李清越一眼,李清越就跟了进去。 他扫了一眼。 办公室不大,但是很明亮,角落放着个饮水机,桌面上堆了很多文件,电脑旁摆着绿植,很像学校的教师办公室。 “我叫杨芸。”姑娘把帆布包放下,指了指一个位置,轻言细语地说,“你就坐这吧,桌子我帮你擦过了。这台电脑有点卡,不过我们这都是老电脑,已经尽量选了新点的了。” “谢谢芸姐。” 这间办公室一共三个工位,除了他和杨芸,还有一个空着。 摆着一个满是茶垢的杯子,旁边放着个叠了好几个烟头的烟灰缸。那工位等到九点多都没等到它的主人。 十点又过了半个钟头,办公室门被“哐”地一声推开,李清越还没回头,先听到一声哼笑,“哟!新人来了。” “这个是陈勇,陈哥。”杨芸小声跟他说。 进来的男人约摸三十七八岁,满脸横肉,看着不是个好东西,气质和县份上没钱但喜欢摆谱的小老板无二。 李清越赶紧起身叫了声“陈哥”。 陈勇似乎对李清越的态度还算满意,瞥了一眼他摊在办公桌上的公司手册,“学习呢?” 李清越等陈勇坐下才跟着坐下,“芸姐让我先学学公司制度和规则。” 第二章第三条就写着迟到扣五十。这大哥要是每天迟到,工资估计得扣个将近三分之一。 陈勇在办公室睡了个午觉后就出去了,下班都没回来。 李清越坐办公室跟坐教室没区别,他坐得腰酸背痛,受刑一样。但他没陈勇这么嚣张,老老实实坐到了下班,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有种重见天日的错觉。 他坐公交辗转到了秀明小区。 强哥靠在面包车旁,把一个脏兮兮的牛皮本塞过来:“这里面是住户门牌号和欠款单,你跟我上去敲门,把单子给他们。” 李清越琢磨了一下,问:“催债?” 这活儿不干净,被报了警的话很麻烦。 强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暴/力催债犯法不知道吗?我们这叫送催款单。” 李清越才不信这屁话,但还是收了牛皮本跟强哥进了小区。 这小区很老,守门的是个老大爷,看他们进去,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第一个要去的是二楼。强哥站在门前,力道很大地敲了敲。 门开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探出头,看见强哥脸色瞬间白了:“我……我再凑凑,能不能再宽两天?” “宽两天?”强哥用二流子标准站姿站着,不悦地抖着腿。“他妈的一年才几个两天?!” 女人被吓得慌乱抹眼泪,“一百多个。” 强哥没想到女人会正儿八经地回答他,懵了一会儿,抬手作势要打,“我他妈……” 孩子被强哥的动静吓得哭起来。 “在ktv你老公六七百一箱的啤酒不嫌贵,两百块钱的果篮不讲价,二十块钱一瓶的水买给妹子喝,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他妈这几千块钱的债他拖了大半年,他还是人吗?” 女人泣不成声,“我当初……哪知道他是那种人?我要是知道,我也不会跟他……” 强哥盯着女人怀里的孩子,“我是你我就把他的孽种掐死跑路。反正你告诉他,再不还钱我他妈就,就就就,就举报他嫖/娼,妈的!” 这个小区催完了,强哥坐上驾驶位,叼着烟打火,发动机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仅存的右前灯半死不活地亮起来,“上车,去下个地儿。” 李清越上了车,一关门,整个车都在哐哐作响。 “等会儿你去试试,就学着我那样。”强哥看一眼李清越,“你把安全带系上啊!” 李清越扭头瞄了眼脏兮兮的安全带,“哥你这车还有必要系吗?出车祸了我感觉我还得保护它。” “不是,安不安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拍下来就罚50,交通法你懂不懂?”强哥眉毛拧成死结。 李清越瞥他一眼,这才拉过安全带系上。 “抽烟不?”强哥随手扔了包烟过来。 李清越捻出一支,点燃了,还没塞嘴里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把小臂伸出窗外,看寒风把烟头上的火星吹得猩红。 “催债这事儿一个人也能干吧?”李清越说。 “我追的都是些烂账,欠钱的都沾黄赌毒,哪个不是滚刀肉?你一个人,呵,谁鸟你?”强哥吐了一口烟,冷得缩了缩脖子,“把车窗摇上去,我他妈催别人你他妈吹我呢?” 第二个小区依旧是老破小,两人踏着台阶上楼。脚步声在逼仄的楼道里回荡,惊亮了声控灯。 “等会儿那个不好说话。到时候你唱白脸,我唱红脸。要不是我小弟被抓了,我也不会在群里找人。” 强哥说着,又回头看了眼李清越的脸,“你可千万别笑,你笑起来跟卖笑的男团似的。” 李清越觑他一眼,“你还看男团?” “我媳妇儿看。”强哥停在门前,抬了抬下巴,给了他一个“上”的指示。 李清照抬手拍拍门,拍了半天没反应,以为没人正要走,门又开了。 门里的男人五大三粗,一头鹦鹉色的头发乱七八糟,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他脖子上露出一盘蛇,估计钱没给够,纹得太糙,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坨屎。 他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李清越,最后盯住李清越的脸。 李清越被他探究的目光弄得不悦,冷着脸开门见山:“你去年借的八千,按规定三个月前就该还清了,今天是一次性还清还是……” 男人嗤笑一声,抄起门边的短钢管就往李清越面前递,管头蹭过他的鼻尖:“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强哥刚想上去打圆场,就见李清越淡定地翻开牛皮本快速扫了一眼,“王苹苹。” 王苹苹一愣,张着嘴哑了几秒,“你知道上回跟我提还钱的人,现在手还能不能握筷子?” 李清越跟贺勋来往过以后,才理解了和这类人渣打交道后的辛苦。 这些人活在另一套规则里,你按常理出牌,他们就把牌桌掀了。 强哥上前,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兄弟,听句劝。我们这位新来的小哥,脾气可不太好。上周有个欠了五千的,非要赖账,你猜怎么着?” 王苹苹浑不在意地笑笑,嘴上却突然松了口:“行。” 强哥狐疑地看着他。 这单不好收,王茜茜一贯死皮赖脸软硬不吃,今儿改了性了? 王苹苹盯着李清越:“这样,我把钱筹好,你们明天这个时候来。” 李清越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跟强哥对视了一眼,怕有诈,说:“你直接打到账上。” 王苹苹满脸戾气,“我他妈只能凑到现金,要求这么多老子不还了。” “行行行,我们明儿来。”强哥应下了。 贺勋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桌上摊着保险公司的定损单。不贵,但那串数字落在李清越身上,抵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他拿起手机,翻出通讯录里,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按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好一阵才被接起,那边先传来一阵风刮过的“呜呜”声,接着是李清越可怜兮兮的声音:“哥?” “在哪?”贺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没了昨天在交警大队的冷硬。 李清越刚跟强哥分开,正缩着脖子站在老小区的巷口,耳朵冻得发红,手机贴在脸上凉得像块冰。 他往背风的地方躲了躲,含糊道:“我在外面呢,有点事儿。” “什么事?”贺勋追问了一句,话出口又觉得多余。他顿了顿,绕开了这个话题,“修车的钱不用你付。” 李清越心中一喜,犹如捡了个大便宜。但声音却更急了:“不行啊哥,那是我撞的,我得给……” “你怎么给?”贺勋打断他,语气里带了点无奈,“你要还也不急,我先垫着,等你有了再说。” “谢谢哥。”李清越可怜巴巴的声音扬了起来,“你是个好人!” “我是好人你就这么对我?”贺勋揉揉太阳穴,“无证驾驶,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清越:“我觉得我比很多拿了证的开得好,昨晚只是意外。哥你不觉得吗?” 贺勋一听这话,头又开始痛,“再有下次你就真的会被拘留了。拘留是小,要真出了事呢?” “没有下次了。”李清越认真说道,说完还自个儿笑了两声,“我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现在都没一辆呢,更别说四个轮子的了,想开也开不着。哥你别担心。” 贺勋指尖在桌面上点点,“我让人联系了个驾校,周末带你过去看看。” “不去不去。”李清越连连拒绝,“我学了干什么?又买不起车。而且学驾照不得要好几千啊?我哪有钱?哥你提着我的腿倒着抖抖,都抖不出两个硬币来。” “让你开车,我也有问题。”贺勋说,“就当是给你的赔偿。” 李清越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把车撞了,贺勋还倒给他赔偿?贺勋要是这么做生意,公司真的不会垮吗? 不等他出声,贺勋又语气强硬道:“周六上午我去接你。” 第19章 第 19 章 我有金主 贺勋挂了电话,出了公司开车回家。 夜风一过,梧桐树的枯叶就漫天地飘。 车拐进小区,贺勋老远就看见自家的灯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窗帘漫出来。 他进门换了鞋,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往书房走。 书房门没关严,留着道缝,能看见夏央靠坐在飘窗上。 一条腿屈起来抵着胸口,另一条腿随意地踩在地毯上,灰色的地毯把那只光脚衬得雪白。 他手里捧着本书,头微微低着,台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侧,面部轮廓柔和又美丽。 听见门口的动静,夏央抬起头,嘴角勾起个浅淡的笑:“回来了?” 贺勋推门走进来,书房里暖融融的,还带着点夏央常用的雪松味香薰。 “看的什么?” 夏央没立刻回答,先把书合上一半,然后递到贺勋眼前,给他看了看《百年孤独》的封面。 “这本书我看第二遍了也看不懂。但是整本书都像是……水果在炎热的环境里发酵腐烂,那种潮湿闷热又充满生机的感觉,我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贺勋在夏央脚边坐下,扭头看夏央,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你高一把这本书还给我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你居然都还记得?”夏央笑起来。 贺勋当然记得,他记得很多关于夏央的事。但他只是说:“可能我记性太好了。” 夏央把书完全合上放在腿上,抬眼看向贺勋,“你后来是不是没再看过这本了?” “人名一代又一代地重复用那两个,太绕了。”贺勋说, “那太遗憾了。”夏央的眼睑垂下去几分,目光落脚在贺勋颈侧的那颗痣上,语气惋惜,“你真该认真读完。” “等有空就……”贺勋说着,察觉到手机震动,他掏出来一看,看到来电显示着“李清越”。 电话刚一接通,李清越雀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哥!哥哥哥!安心哥晾的腊肉做好了,要给我一块,我拿来给你做腊排骨汤吧!” 看得出李清越是真的很开心,语速快,音量大,把贺勋震得手机都拿远了点。他没忍住笑了一下,“要我准备什么其他的食材吗?” “不用不用!我能赚钱,我有钱,我买。那……那周五晚上我过来……好不好?把奶奶也叫上!” 李清越的声音带着点期待和小心翼翼,教本就不会拒绝的贺勋更是无法拒绝,“我给她说一声。” 李清越挂了电话,上扬的嘴角慢慢放平。 哪儿来的腊肉? 安心哥可没有奢侈到买几十斤猪肉做腊肉的地步。 他盘算着,想等两天去菜市场买一根,到时候拎过去。 吃饭事小,钓贺勋事大。 他受够了待在这阴暗又长满霉菌的屋子里,受够了那些男人整晚打屁磨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想起家里腐烂又肮脏的木头房子。 好像逃了这么久,还在原地打转。 第二天傍晚,公交车在老旧站台停下,铁皮站牌锈得掉渣,牌子上的字被风蚀得只剩模糊轮廓。 李清越一脚踏下车,就冻了个哆嗦。 这天是一天比一天冷,寒风像长了腿,撵着人吹。 他和强哥一前一后走进破旧的居民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拍一下手亮三秒,刚看清台阶又暗下去,两人只能借着透进来的路灯摸索。 停在王苹苹家门口,强哥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很快开了条缝,王苹苹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进来吧。”他拉开门,侧身让出通道。 李清越往屋里瞥了眼,昏暗中只能看见茶几上堆着泡面桶和烟盒。 他和强哥交换了个眼神,谁都没动。 “不用,你把该给的拿出来就行。”强哥说。 王苹苹嗤笑一声,“这风刮得跟不要钱似的,待会把钱吹跑了……”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带着几分讥诮,“算你们头上,还是算我头上?” 强哥往前挪了半步,站在李清越前面:“那我进去。”他扭头对李清越使了个眼色,“你在外面抽根烟。” 强哥跟了进去,李清越在走廊等着,把钥匙夹在指缝间,捏紧。却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强哥凄厉的惨叫。 李清越心脏一下提起来,他本能地撒腿就想往楼下跑,可刚迈开腿,就被冲出来的两个壮汉一左一右钳住了。 李清越想挣扎,可对方力气大得吓人,攥着他的胳膊,疼得他倒抽冷气。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捂住嘴硬拖进了屋。 一进屋,见强哥被人反拧着手臂按在墙上,疼得直叫唤,李清越便不敢再挣扎。 “李清越,是吧?”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李清越这才注意到那儿摆着把旧藤椅,上面坐着个男人,王苹苹弓着腰在一旁站在。 他猛然想起了王宇的警告。那话在脑子里炸开,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顿时一阵心凉。 “我不是……”他矢口否认。 但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没见过这场面,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发虚:“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李清越。” “哦……”男人拖长了语调,慢条斯理地点点头,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那你总该认识齐猛,和一个叫安心的瞎子吧?” 李清越顿时怔住,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有什么冲我来,别找他们麻烦!” 男人没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按住强哥的那两个人便立刻松了手。 强哥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揉。 李清越看向强哥,强哥微不可察地快速点了下头。 男人看着这一幕,突然轻笑一声,视线落回自己的手指上,慢悠悠地摩挲着金戒指:“据我所知,你的女人……是个幼儿园老师?” 他顿了顿,又抬眼看向强哥,“想必你不介意我请她回去教教我的女儿吧?” “不!你别动她!”强哥往前扑了半步,声音劈了叉,“我保证!我保证我不会报警!别碰她!” 李清越被人架着胳膊下了车,他蒙着眼睛,感觉走进一个空旷的大厅,然后上了电梯,又走了会儿,听到门开的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推了进去。 眼睛看不见,他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眼睛上的布条被人拽开,他抬眼就看见办公桌后坐着个年轻的男人。 穿件白色衬衫和西装马甲,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块腕表,正垂着眼看文件。 这身派头,看着和贺勋是一个阶层的人,可是骨子里透着阴鸷,完全没有贺勋的得体和风度。 “温总,人带来了。”架着李清越的壮汉低声开口,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敬畏。 温瀚缓缓抬头,将文件随意放下,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倒在地上的李清越,像看一条刚到手的小宠物。 李清越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拍了拍身上。 拍了两下发现其实也没啥可拍的,这地板看着比他这身衣裳还干净。 “李清越……”温瀚起身,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李清越跟前,眯缝着眼看这张明明惊惶还强装镇定的脸。 这小玩意儿他在商K门口见过一回,当时他就对这张脸挺中意的,现在近距离看着更是满意。 李清越被他看得寒毛直竖,退了半步,警惕地盯住对方,“你抓我来是想干什么?” 温瀚轻笑一声,目光直勾勾地烙在李清越脸上,“你啊。” 李清越懵了一瞬,旋即怒火中烧,他咬咬牙,“你也不怕我报警?” 温瀚一听,笑得更嚣张了。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嘲弄,“怕,我都怕死了。” 这轻佻的态度让李清越又气又恼,他强撑着气势:“那你赶紧放我走!等我朋友发现我失踪了,肯定会报警抓你蹲监狱!” 话音未落,温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干净。他猛地伸手,钳住了李清越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被迫对上自己的眼睛。 “朋友?”温瀚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李清越脸上,他笑笑,“哦对,你有朋友。好像……还有个瞎子朋友?听说他以前是个卖屁/股的,你说……他会不会愿意重操旧业?”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李清越骤然收缩的瞳孔。松开李清越后,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我真是爱死了你这眼神。” 李清越他恨恨盯着温瀚,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宇说得没错,这个姓温的真的是个变态。 李清越抬起衣袖,用力蹭着被温瀚碰过的下巴,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别碰我,恶心死了。” 温瀚眯了眯眼,“装什么贞/洁烈/女?我不信王宇没睡过你。” “你搞错了。”李清越扬起脸,努力撑起一丝气势,与温瀚对视,不让自己露怯,“你都查了安心了,就没顺道查查我背后的金主吗?那可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哦?”温瀚挑了挑眉,像是被勾起了几分兴趣,“说说看。” “他开大公司的。”李清越只恨自己没记住贺勋的公司名,导致这话说出来可信度大打折扣。 现下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信口胡诌,“他黑/白两道通吃,要是让他知道你绑我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温瀚噗嗤一声笑出声,“那你这开大公司的金主……”温瀚把“大”字咬得很重。 他目光戏谑地将扫过李清越廉价的衣服,“给你钱没给够啊,居然让你跑出来赚外快。催债一天拿多少?嗤,两百。” 李清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温瀚抱着手臂,以一种评估货物的目光看着他,慢悠悠说道:“这样,我一个月给你十五万。” 他看到李清越的瞳孔猛地一缩,满意地继续道,“你伺候得好了,加钱不是问题。像你这样……”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被人玩过的,这个价,不算低了。” 李清越哑然地望着温瀚,脑子里嗡嗡的,被“十五万”三个字震得脑袋都懵了。 十五万……他这辈子连想都没想过能拥有这么多钱!在他的认知里,万元户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有钱人了,更何况十五万! “当然,”温瀚将李清越的失神和动摇尽收眼底,他笑了笑,“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我这个人,喜欢玩点……有意思的。” 他伸手,指尖在李清越耳垂点了点,“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温瀚转身踱回老板椅上坐着。 他不喜欢强迫,也不急于一时。李清越能主动答应最好,省去许多麻烦。要是不成……他也有的是办法和耐心,陪这只小猎物慢慢玩。 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我有金主 第20章 第 20 章 山村老尸 周五这天,贺勋难得地没在公司多留。想着晚高峰拥堵,刚过下午四点,他便拿起外套下了楼。 鸡片和毛肚让人提前买好了,调料和菜分别装好,一同放在后座。路过一家烤鸭店,给老太太砍了半只甜皮鸭。 末了,准备上车时,瞥见不远处的汉堡店。他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身走了过去,去买了两个双层汉堡和一份辣鸡翅。 这种高油高热量的食物,他平时很少碰,但李清越挺喜欢的。 小孩子好像都很喜欢吃这些。 开车到老太太住的小区门口,田英娥早已等在那里,裹得严严实实,精神头却很足。 她手里提着一盒鸡蛋,“你妈让我拿给你。” 她看着贺勋,见贺勋没说话,又说,“和父母哪来的隔夜仇?” 贺勋并不生气被老妈打了两巴掌,如今不肯服软下台阶,只是怕底线一点点被拉低,回头他们又让他找个女人结婚。 田英娥见他不吭声,也没再多说,掏出一副灰色手套往他跟前塞。 贺勋把车往机动车道上开,偏头瞟了一眼,那手套看起来应该是羊绒的。“奶奶,这我用不上。” “谁说是给你了?”田英娥白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让你拿给越越的。我那天就瞅见他手上生冻疮了。长那玩意儿可比长虱子还难受,一暖和就钻心痒,可有的罪受。”老太太心疼说道。 贺勋知道老太太的心思,没接,“你还是自己给吧。” 田英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恨烂泥扶不上墙。 两人到家时,夏央正在厨房拌沙拉。 生菜、紫甘蓝、小番茄,色彩倒是清新,就是看着实在寡淡。 “哎我天!”田英娥看着这素色的一片,“我随便说句话都比这荤。孙子你是不是太不重视朋友了,小夏来就这待遇?那他是吃完套上犁耙就直接耕地去了,还是吃完哞的一声就走了?” “不是的奶奶。”夏央被老太太逗乐了,“这些天聚餐太多,我吃太多了,得控制控制体重,年后新戏就要开机了。” “嗨!”老太太一拍手,“是那部《我媳妇他跟黄毛跑了》吧!老娘看过书!” 贺勋把食物放在桌上,笑了一下,“奶奶您还看这个呢?” “苦了一辈子,吃点甜的怎么了?”田英娥睨他一眼,又热络地转向夏央,“越越做饭好吃,留着点胃,晚上喝点汤。” 老太太站在冰箱前,把贺勋老妈买的土鸡蛋一个个往里装。夏央背靠着岛台,低声跟贺勋说话。 “他看见我,没关系吗?一个混娱乐圈的,一个开公司的老板,住在一个屋檐下,要是传出去被人做文章……” 贺勋下意识想说李清越不是那样的人,可李清越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仔细想想,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第一眼看到的李清越是李清越,还是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李清越是李清越。 “我会叮嘱他的。”贺勋说。 这时门铃响了,田英娥猛地关上冰箱门,三两步走到门口,门一拉开,就看见李清越洋溢着笑容的脸,被冷风吹得发红,格外生动。 “奶奶!”李清越两手拎着菜,用手臂亲昵地拥抱了一下老太太,动作自然又乖巧。 贺勋跟上来,伸手接过李清越手里的袋子。 “这是……夏央。”贺勋觉得自己都没有介绍夏央的必要。“那天你送我们回来,坐在后排的就是他。” 李清越的目光越过贺勋,看见了岛台边的大美人。他随意地站在那里,高挑漂亮,自带氛围感,似乎浑身都散发着星光。 他真是明星吧! 绝对是吧! 虽然李清越认不出他是哪一个。 他家没电视,他又很少看娱乐新闻,认识的都是成龙、李连杰、赵文卓那些老牌明星。 虽然对眼前这张面孔感到陌生,但丝毫不妨碍他感受到对方耀眼的存在。 他迅速收敛心神,朝对方露出一个礼貌又带着点腼腆的笑容,嘴角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夏哥。” 夏央愣了一下,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平淡。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贺勋,尴尬地笑笑,“你好。” “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也别‘你好你好‘的了。”田英娥带着笑意,故作不耐烦地推了推李清越和贺勋,往屋里赶,“再‘你好’下去,老娘我这肚子就饿得要先跟你们说‘不好’了!” 贺勋把菜拎进厨房,老太太拉住李清越,掏出一双羊绒手套塞他手里。 “这你哥给你买的,他不好意思送。别看他那样,这方面脸皮薄。” 李清越抬眼扫向厨房门口,却与夏央的目光撞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笑着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摸着这柔软厚实的手套,“那真是谢谢哥了!” “贺勋上学时就常助人为乐,没少给班里的贫困生带早餐。”夏央往嘴里拍了一叉子菜,沙拉酱挤多了,有点酸。 他笑笑,“他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 因为从小挨打挨骂,习惯了察言观色,李清越能敏锐地察觉出别人的情绪。 明明夏央是在夸贺勋,可他总觉得品出了点别的味道。 饭后李清越帮田英娥泡茶。 老太太跟特务接头似的,低声问:“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李清越一脸茫然,像听不懂暗号的新兵蛋子一样:“什么任务?” 田英娥“嘶”了一声,觉得这红线两头拴了两头反向狂奔的驴。 “摸大腿啊!” 李清越耳根子一红,“没摸呢。” 田英娥把茶杯放盘子里,“今晚试试。上次摸他手变成了扇他手,念在你是第一次,勉强给你个及格。这次你再扇他可不行,把他大腿扇肿都不行。” 两人把茶水和点心端进影音室,贺勋和夏央正在挑影片。 田英娥凑过去,“看哪部啊?” 贺勋:“《山城小生》。” 夏央微微歪头,不服气地仰起脸,“《随风而逝》。” 李清越把托盘放在茶几上,闷不做声地站在一旁。 这两部电影他都没听过。准确的说,他长这么大都没看过几部电影,看贺勋和夏央那么激烈地讨论,他像个局外人,根本插不进话。 贺勋突然回头,目光越过夏央,落在李清越脸上,“李清越,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啊?”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李清越愣了一下,他赶紧扯出一个笑容,仓促地摆手,“没有啊!我都可以的,你们选就好了,真的。” “行了行了,你俩也别争了。要我说,不然就两部结合一下,《山村老尸》怎么样?有‘山’有‘逝’的。”田英娥回头看李清越一眼,“越越你觉得呢?” 李清越茫然地点点头,“我可以啊。” 反正他都没看过,而且山村老师听着也挺感人的。 “那就《山村老尸》吧。”贺勋在搜索栏输入了片名,然后侧过头看夏央,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说:“明晚陪你看《随风而逝》。” 夏央笑笑,“那我后天陪你看《山城小生》。” 老太太立马看了一眼李清越,忙跟贺勋说道:“你大后天陪我看《刘三姐》。” 《山村老尸》透着不详气息的片头音乐缓缓响起,点了这部片的田英娥却溜之大吉。走之前还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李清越的肩,留下一个“好好把握”的眼神。 贺勋姿态放松地坐在沙发中央。夏央脱了鞋,蜷缩在他旁边的位置,怀里抱着个靠枕。 李清越在贺勋另一侧坐下,淡定地盯着屏幕。 电影刚一开头,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农村教育片,这纯纯是一部恐怖片。 不过除了环绕的音效有点渗人外,画面冲击感在他看来还算温和。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贺勋。 电影屏幕的光落在贺勋脸上,把他的骨骼勾勒得很迷人。 李清越心念微动,轻轻往贺勋那边挪了挪,然后压低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颤音:“哥……我有点害怕……” 贺勋闻言扭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李清越清亮又可怜的眼睛,语气平和:“那不看了吧。” “……”李清越心里瞬间踏过一万头羊驼。 这对吗? 他赶紧笑笑,“也没害怕到那地步。” “后面还有更惊悚的镜头,一会儿你怎么受得了?”旁边的夏央从靠枕里抬起脸,善解人意般地笑笑。 “……没事儿。”李清越坐直了身子,他看着夏央,挤出一个笑,“我觉得……恐怖点也挺刺激的。” 其实根本不刺激,李清越内心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他看楚人美从马桶里冒出头,还有那个她从河里出来的背影,他甚至有点想笑,感觉演员也挺不容易的。 但他没笑出来,甚至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因为他能感觉到,自从他说了害怕后,一到高能场景,贺勋眼角的余光就会似有若无地扫向他这边。 所以他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加戏。 时而倒吸一口冷气,时而身体微僵,时而恰到好处地抬起手挡住眼睛,时而“受到惊吓”时“意外”碰贺勋一下。 抽风一样,他觉得自己比演楚人美的演员还累还惨。 终于,电影进行到那个经典场景:荒凉的山头上,一排面色青白、提着惨白灯笼的鬼影无声地列队前行,阴乐达到高/潮。 李清越终于下定决心——去抓贺勋的腿。 “贺勋,这段太恐怖了。”夏央惊呼一声,抱着靠枕缩在了贺勋肩膀后面。 《我媳妇他跟黄毛跑了》,嗯……没错,by刘豌豆。 讲冲喜童养媳的小甜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 山村老尸 第21章 第 21 章 投怀送抱 李清越酝酿好的情绪一扫而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本想就此作罢,但转念一想,刚才装得那么害怕,现在反而没有一点反应,不合理,人设得塌。 于是夏央话音刚落,他就身子一歪,勾住了贺勋的脖子,还将额头紧紧抵在贺勋的胸口。 老太太说贺勋有胸肌,这话还真不假。 只是李清越没想到胸肌会是软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撞在了真皮靠背上。 贺勋的身体在李清越整个贴上来时绷紧了一瞬,他下意识瞥了眼夏央,夏央的表情愕然又复杂。 他伸出手,刚要扒开李清越,却听见李清越闷声闷气地附和:“……是、是啊,哥,这段也太吓人了……” 这软糯又带着点颤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贺勋准备推开他的手不由得一滞。 再落下时,变成了落在李清越的背脊上的轻拍。 地暖温度很足,李清越只穿了件薄款长袖,贺勋的手掌下是嶙峋的骨头。 太瘦了。 他突然有些理解老太太为什么会对李清越生出疼惜了。 脆弱确实会打动人,哪怕是装的。 夏央看贺勋非但没有推开李清越,反而拍着对方,哄小孩子一般。那安抚的手半环着李清越,两人像是拥抱在一起一样。 他站起身,拿起遥控器直接关掉了电影,顺手按亮了顶灯,体贴说道:“算了,我们不要看了,不然越越晚上该不敢回去了。” 李清越被白光刺得眯了眯眼。 他放开贺勋,勉强地笑了一下,“夏哥你人真好,但你不用担心我。我家的地离我家有一里路,春天水库放水的时候,我半夜去灌田,经常路过坟地……再怕,也走习惯了……” 贺勋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清越,目光在他那张努力表现出脆弱又坚强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这审视让李清越心底有些发虚,心想自己装得是不是过了头? 但他其实也没完全说谎,只不过路过坟地时并不害怕。 他不怕鬼,因为他没见过鬼伤人,会打他骂他伤害他的从来都是人。 就在李清越快要扛不住贺勋那目光,准备再说点什么找补时,贺勋开口了。 “今晚就住这儿吧。”说完,他又平淡地补充了一句,“也省得我明天再去接你了。” 夏央抬眼看向贺勋,贺勋的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他抿了下嘴,然后温和地笑起来,手自然地扶上李清越的肩,语气亲近:“也好,你就住我们这吧。要是害怕,今晚跟我睡我的房间。” 李清越看着夏央脸上无可挑剔的漂亮笑容,点了点头。 李清越在贺勋家住过一晚,上次的卧室已经让他惊叹,现在站在夏央房间里,他才知道那间卧室再高档,也只是间精心布置的客卧。 而夏央这里,明显有“主人家”的感觉。 私人物品很多,流露着生活气息。房间宽敞整洁,带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颇具格调的舒适感。 他局促地站在房间里,目光被墙上的巨幅海报吸引。 海报上的夏央,身着月白长袍,手持玉箫,墨发如瀑,精致如画中仙。 李清越看得有些呆了。他没文化,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比“好看”更高级的词汇。 他喃喃道:“夏哥……你真的是大明星吧?” 夏央慵懒地倚在桌边,指尖夹着一支红酒杯。闻言,低头轻笑了一声:“你看,你都不认识我,我怎么能算得上是‘大’明星呢?” 李清越回过头,神情有些不好意思:“是因为我家里没电视,又很少上网,更没钱去电影院看电影,所以才会不认识你。” 他指了指那张海报,“这大照片,是你在戏里的样子吗?” 夏央一手抱臂,另一只端着酒杯的手伸出一根修长食指,朝海报方向点了点,轻描淡写道:“这是我好几年前,第一次拿到最佳新人奖的电影剧照。”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海报上,“是贺勋觉得有意义,特意让人打印好后挂上去的。” “得奖?!好厉害!”李清越羡慕道。 夏央顿了一下,没料到李清越是这反应,表情不自然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说,“我父母在我高中时就移民了,我本打算高中毕业过去,结果碰上了星探。” 他抿了一口酒,“那时候犹豫不决,是贺勋让我试试看。后来好几次想放弃,也是他一直鼓励我。” 他抬起眼,看向李清越,“我才这么一直干下来了。” 李清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人家的家境、经历,哪一样都是他踮起脚也望不到的。凤凰和山鸡本就有区别,要不是贺勋,他估计到死都亲眼见不到个明星,更别提现在待在一间房里了。 夏央放下酒杯,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跟贺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清越有些说不出口自己的死缠烂打,便问:“哥他没跟你说吗?” 夏央的表情僵了一瞬,旋即立马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呢,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 李清越愣了愣,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妙,像是一根沾着酸涩果汁的针轻轻划过,这陌生的感触让他觉得很新奇,可又没办法去定义那是什么。 他摸摸鼻尖,“就……就很普通啊。奶奶在街上被人抢了包,我和朋友正好看见,帮了一把,就这么……哥就和我认识了,对我也挺好的。” 夏央了然地点点头,脸上是“能理解”的表情。 “他就是那样,看着冷淡,其实心好。高中班里有个同学,家境不太好,性格也闷。有次被人欺负时让贺勋看到了,从那以后,就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了。” “贺勋对谁都很好。”夏央抬眼看向李清越,灯光下的笑容很柔和,“更别说帮过他奶奶的人了。” 李清越垂下眼睫,挤出一个笑:“夏哥,你对哥好像很了解。” “毕竟我和他从高中就是挚友了,这么多年下来,了解他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虽然他对所有人都很客气,但骨子里还是更喜欢和同频的人来往。” 李清越愣了一下,“和他同频的是什么样的人?” “人品好,智商高,最好再有文化修养一点。能和他谈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能在孚日广场安静地和他坐一天。” 最后一句话李清越简直听不懂,司机就不说了…… “广场坐一天不会闲得慌吗?” 夏央“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拍拍李清越的胳膊,“好啦,不早了,睡吧。” 李清越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毫无睡意。 他不知道贺勋喜欢聊哪个司机,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在广场待一天。这些东西,他一个只会干活的人当然不懂。这些小资的软条件他一样也没有,甚至连边都摸不着。 当然,人品和智商,这两个硬件条件他自然也是没有的。 拿下贺勋,似乎比拿下十五万要难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勋在健身室做完力量训练,冲了个澡后走出来。 刚踏入客厅,就见餐厅的餐桌上摆好了烫面饼和鸡蛋卷。 家里的做饭阿姨正站在厨房门口,一脸为难,见贺勋出来,就回头找贺勋告状,说主战场被人侵略了。 贺勋瞄了一眼厨房,李清越站在灶台前面忙活,不知道在煮什么。 围裙捆在他腰上,那腰看着比平时还细,似乎两只手就能轻易掐过来。 “没事,张姨,你先回去吧,这里不用忙了。”贺勋语气平和,将毛巾随手搭在脖子上,朝着厨房走去。 他走到李清越身后,微微探头,看到锅里的芋头和肉丸,问道:“这是什么?” 李清越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肩膀一颤,他猛地回头,看见是贺勋,这才松了口气。 他拍拍心口,“哥你怎么悄悄咪咪就出现了?吓我一大跳。” “那下次我别个小音响,一路走一路放歌,给你提个醒。”贺勋从善如流地接了话。 李清越被他这话逗得弯起了眉眼,“自带BGM啊?” “对,有推荐的歌吗?”贺勋靠在台边,顺着他的话问。 “嗯……”李清越歪着头、皱着眉,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男儿当自强》吧!很硬汉,很符合你这样的好人形象。” 贺勋笑了一下,“我怎么就好人了?” “就是好人啊。我高中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同学就好了。”李清越笑笑,突然回头,“诶?!你怎么不反驳‘硬汉’啊?” 贺勋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因为我就是,不是吗?” 李清越没料到贺勋也会这么不谦虚,愣了一下,抬眼飞快地瞟了一下贺勋胸口的位置,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含糊的咕哝:“也没那么硬,有些地方还是挺软的。” 这要是前段时间的贺勋,真会以为李清越在开皇腔。现在他知道这小孩儿在这方面的心思很单纯,便问:“心肠吗?” “……心肠也软。”李清越拿手肘推推他,“哎哥你过去点,要起锅了,别烫着你。” 这时夏央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厨房里靠得很近的两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漾开笑容,自然地走了过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贺勋回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被饿醒了。”夏央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说话黏黏糊糊的,像在撒娇。 他走到贺勋身边,注意到锅里的东西,对李清越笑了笑,转而看向贺勋,表情似乎有些委屈,“我想吃水煮西蓝花和蒸贝贝南瓜,昨天跟张姨说好了的。” 贺勋现在还远远没到爱惨了李清越的地步,所以他整个人都还是蛋蛋的。 Ps:真的很爱写厨房做饭的场景,因为我觉得人会很容易在烟火气中爱上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投怀送抱 第22章 第 22 章 男人结婚 李清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拿着汤勺,有些无措。 他看看锅里煮的芋头肉丸汤,又看看夏央,一脸尴尬,“啊……对不起夏哥,我不知道。是我擅作主张了……你等会儿啊,我马上给你做!” 李清越慌慌张张地在围裙上擦手,然后转身急急忙忙地往冰箱方向小跑,准备把食材拿出来。 自己都快装成天使了,贺勋不心软心疼才奇了怪了。 果不其然,他刚抬脚,手腕就被贺勋一把抓住了。贺勋的手掌很大,抓他跟他抓小鸡似的,李清越差点没打个旋转回来。 他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刚想说“哥,没事,一点都不麻烦”,却听见贺勋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贺勋一眼看穿李清越的小把戏,他瞧着那张白皙小脸上浮出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得意笑容,淡淡说道:“西蓝花和南瓜没在冰箱,都已经拿出来放在那边台面上了。” 见李清越脸色一僵,像小孩儿圣诞节得了糖果,结果打开糖纸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药丸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贺勋第一次知道恶作剧之后,原来会是这样愉悦的心情。 李清越的愕然转瞬即逝,迅速换上了无懈可击的笑,“是吗哥,你没说我都没注意到呢。” 夏央站在一旁,见贺勋松开李清越,低头快速扬了下嘴角。他的心口像被人击了一下。 他面上露出自然又温柔的笑,体谅地制止李清越:“算了,我不挑剔。越越你已经辛苦忙了一早上了,再说,哪有吃饭人挑剔做饭人的理?” 这话倒是妥帖,挑事的平事的都成了他,逗他李清越跟逗狗一样。 李清越看着夏央没挑儿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悟出来了点什么。 他一开始倒没看出夏央不是个善茬。现在仔细一想,终于察觉到了那根藏在棉花里的针。 虽然夏央看起来和安心一般温柔,但底子里却和安心完全不同。 安心的温柔是笨拙的、真诚的。而夏央的温柔,像是精致包装后的社交礼仪,是看在贺勋面子上才施舍给他的,带着距离感和客气。 并且这温柔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损害他本身的利益。 很明显,自己惹到了他。 但李清越不清楚,到底是哪里让这个样样比自己好的大明星看不顺眼了。 不过他也懒得深究,恶意本就不需要理由,况且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最蠢的。 饭后贺勋带李清越去驾校,本来只说是“看看”,李清越想看看就看看吧,反正看看也不花钱。 可没想到贺勋不仅花了钱,还花了大价钱,给他找了个王牌教练。 李清越痛心疾首,恨不得抓着贺勋的衣领前后地掼,“王牌教练练出来的,难道开车姿势会更帅吗?!” 贺勋察觉李清越兴致不高,头顶的呆毛似乎都兴致缺缺地耷拉了下来。没忍住问:“没看上那教练?” 李清越想着余额,心如死灰:“我就是看上他,他也不会嫁给我吧。” 贺勋闻言一皱眉,“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李清越一抬眼,换上明媚笑脸,“我就开玩笑的。” 贺勋随意“嗯”了一声。 “他想嫁我也不会娶。”李清越说,“我穷得都给不起彩礼了。” 贺勋回头惊讶地看着他,“你才多大年纪就想着结婚了?” 李清越比他还惊讶,“我都十八了哥,在古代这年纪的都该有两个小孩儿了。” 贺勋懒得理他,抬腿往车那边走。 宽肩长腿,这幅身材随便长长都没什么,更别说贺勋那张脸上没有一点随便。 就这身材样貌,哪怕贺勋没钱,也多的是想打工赚钱养他的人。 李清越跟着上车,把手凑在空调出风口,正着反着地烘。 贺勋把空调温度调高,“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帮你。” 李清越一顿,“哥你想让我考了驾照后给你当司机吗?” 贺勋又想起李清越和齐猛背后蛐蛐他的事,额头青筋跳了跳,“我不缺司机。” 李清越又是一愣,低声问:“不缺吗……” “我觉得自己开车挺方便的,不想养个司机在家,我不喜欢个人空间被打扰。我让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是因为我说了赔偿你,是赔偿,不是帮助,自然是不会让你花一分钱,也不会让你还。” 贺勋很少这么细致地去解释一件事,他身边都是聪明人,说一句就能涵盖很多句,大家都明白。 李清越不明白,而且觉得这话没道理,怎么不让他花一分钱了?他学车的交通费不是钱? 积石成山,一块两块地久了那可是很多钱! 正想着,贺勋扔过来一张卡片。 李清越接住,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贺勋说:“公交卡。” 李清越下意识问:“里面有钱吗?” 贺勋扭头看着李清越,表情隐忍:“最高储值额是一千,让人充了一千。” 李清越立马掏出手机,偷偷查公交卡用不完能不能提现,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松了口气,羡慕道:“哥,你们有钱人都是这样充公交卡的啊?” 贺勋无言:“有钱人一般不用公交卡。” 李清越呆呆地点点头,“哦”了一声。脑子突然想起昨晚的汉堡,吃了一个,还剩一个呢,放在冰箱还想着今天带走。 唉…… 他叹了口气,“哥,冰箱里还有个汉堡,别放忘了……” “不用操心。”贺勋语气淡定,“张姨估计已经扔了,冰箱里从不放隔夜的饭菜。” “扔了?!”李清越惊讶地张大了嘴,心疼得跟被人抽了两嘴巴似的,“放一晚上也不会过期啊,再说要扔扔我嘴里啊!我什么都能吃!” 贺勋看着李清越错失了一个亿,痛心疾首又追悔莫及的表情,有些无语,暗自叹了一口气,问:“火锅吃吗?” 李清越还沉浸在痛苦之中,没明白过来,“……啊?” “我没说英语吧?”贺勋瞥他一眼。 “没说。”李清越摇摇头,又点点头,“吃,要回去接夏哥吗?” “他今天中午有约。”贺勋说。 “所以你才和我吃?”李清越问。 贺勋有些没明白这之间的逻辑关系,李清越却没觉得自己这话哪里有问题,一路都兴致高昂得有些坐立不安。 说起来可能有些没出息,他确实跟着老师傅学过两个月颠勺切配。可手艺是学了点,真正像样的、称得上好吃的东西,从小到大却没尝过几回。 别说好吃的了,他小时候肉都不常吃,碗里能见着点肉腥,都算是打牙祭的好日子。 火锅店在蓉城中心地段,看起来很高档,乌沉沉的木匾上刻着“川锅记”三个苍劲的大字。门面相当大,檐下挂着仿古宫灯,窗前垂落着细密竹帘。 这是个李清越哪怕揣着钱,也没胆子走进去的高档地方。 身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训练有素,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将两人往里引。 李清越亦步亦趋地跟着,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外面一长溜排队等号的人。 他快走两步小跑到贺勋身边,小声问:“哥,你是不是买了黄牛号啊?” 李清越凑得近,即使满堂的火锅味,贺勋也能闻道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那是他特意找国外调香大师定制的私人沐浴露的。 夏央有他自己的用品偏好,从来不用他这些。这还是贺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别人身上,闻到这股独属于他的味道。 这感觉……有点微妙。 “我认识管发号的。” 话音刚落,贺勋就听到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喊他。 李清越跟着贺勋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男人大步朝他们走来。 这人看着很有气场,眉眼间带着股不羁,但穿着打扮却很随意,甚至有点吊儿郎当,不像贺勋这样一本正经,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朋友圈子里的人。 “哟!这不上回那个弟弟嘛!”温洋瞧着眼前乖乖巧巧的小孩儿,“张飞扬是吧?” 三个字,没一个字是对的。 李清越咬咬牙,算了,没把他记成个女的就行。 “李清越。”贺勋纠正道,“李清照的那个李清越。” “……”李清越相信他们确实是朋友了。 “这就是管发号的那个,温洋。”贺勋不着调地给李清越介绍。 李清越忽然就明白了“管发号的”是什么意思——人家不是家店的大老板。他顿时有些局促。 贺勋的朋友他正儿八经接触过的就两个,一个陈瑾钰,一个夏央。他一个都处不来。 好在温洋在包厢里陪了会儿就打算走了。 “我给我老婆送饭去了,今中午包了抄手,他哥们儿说也想吃,想吃就买啊,我他妈还得专门为他多包点儿不成?” 李清越一句话听得云里雾里,“她们女生之间也叫哥们儿吗?” 温洋一乐,“我老婆是男人。”他掏出手机给李清越看屏幕。屏保看着是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清冷又美丽。 李清越大吃一惊,他还以为喜欢男人的都是偷偷摸摸的呢。 他小时候看《白蛇传》,知道许仙是女人,以为在城里两个女人可以结婚。没想到男人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男人结婚 第23章 第 23 章 摸摸大腿 吃完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火锅店,扑面而来的冷风激得李清越缩了缩脖子。 街边停车位已满,他们的车停在隔了一条街的停车场里,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去。 深冬的街头,梧桐树秃得只剩个杈。 今天难得的有点阳光,李清越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吃饱喝足的小猫,懒洋洋的。街边几个工人正在贴巨幅广告,他扭头扫了一眼,突然兴奋地指过去。 “哥!哥!你看!” 贺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侧过头。广告画面绚丽,文字却还算简洁,大意是今年除夕夜,电视塔有烟花秀。 这不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贺勋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看见了。 李清越依旧雀跃,两步蹦跶到贺勋前面,转过身面对着他,手插在衣兜里,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兴冲冲地问:“烟花秀诶!得多好看!哥你看过吗?” 贺勋想想,学生时代他和朋友看过富士山花火大会,等了四个小时,看了十分钟,印象就俩:烟花好看,人很多。 回去时人都傻了,人满为患。和这么多人擦肩,他也不知道下辈子会有多少回眸。有机会他不去了。 “看过一会儿。”贺勋说。 李清越有些傻眼。看过就看过,没看过就没看过,这看过一会儿……是看了但不喜欢?还是不耐烦地提前走了? 这让他那句“一起去看吧!”的邀请堵在喉咙里。他在心里扭捏了半天,最后还是憋出一句:“要不今年也去看会儿?” 贺勋沉默地看着他。 跨年夜,两个男人,一起去看烟花。且不论他个人意愿如何,单单是这三个要素叠加在一起,就是一个恋爱小故事了吧? 他看李清越眼里的期待,随着自己的沉默,一点点落空,最后,李清越像是自我解围般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让那本就宽大的领口滑向一边,清晰地露出细瘦的脖颈和单薄的锁骨。 像一只……吃不上饭的、饿得瘦骨伶仃的小狗。 就算你明知道这只小狗会咬人、会呲牙,也知道他只是为了吃上一口饭,才会对你撒娇打滚、作揖讨好。 但当你一次、两次……无数次地把它推开,它却依然次次摇着尾巴,不知放弃地扑上来。面对这样的执拗,再冷硬的心肠,最后也总会有被磨软的时候。 “看情况吧。”贺勋妥协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陪你去。” 李清越眼睛一下亮起来。 “好!”他欢快地应道,后脚跟却猝不及防地踏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小心!” 贺勋反应极快,一把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人猛地拽了回来。 惯性让李清越往贺勋身上扑去,他顺势勾住贺勋的脖子,像拥抱似的缠着贺勋。 李清越感觉自己心如擂鼓,声响大得让他害怕,激烈得让他差点昏厥过去。 他收紧了臂弯,将脸颊贴近贺勋的耳畔,用带着惊吓和一点点撒娇意味的气音说:“吓死我了,哥。” 贺勋整个人僵住。耳边温热的气息像毒舌信子呲过,让他背脊窜开一片麻意。 那一瞬间,某种不知名的失控情绪让他心惊。 他有些粗暴地推开了李清越,整个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李清越心虚地觑着贺勋的脸色。心想自己毕竟有这么高的个子,体重再轻也轻不到哪里去,又是刻意扑上去的,砸在贺勋胸口肯定跟胸口碎大石一样。 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小声道歉:“对不起啊哥,没注意到有台阶。” “别倒着走了,不安全。”贺勋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李清越的心微微往下一沉,却在看见贺勋红了的耳廓时又雀跃了起来。 也不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嘛! 下了贺勋的车,李清越没回群租屋,反而慢悠悠晃到街角,找了个背风的墙根儿蹲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才拨通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就在李清越以为没人接的时候,那边才接通了。 背景音嘈杂,一个警惕的男声传过来:“李清越?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你被抓了?” “抓你妈。”李清越随手拔了根枯草塞嘴里叼着,“问你个事儿。” 王宇在那头愣了一下,“干什么?”背景的喧闹声似乎远了点,像是他走到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你说温瀚变态,他到底有多变态?” 王宇又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不正经的、猥琐的低笑,“怎么,你想通了?要跟他了?早干嘛去了李清越,你不是说不卖嘛,我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有多清高。” 他顿了顿,压低了点声音,“S/M,知道吗?” 李清越用牙齿磨了磨嘴里的草根,坦言道:“不知道。” “就是X虐待。”王宇说得直白。 李清越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操。” “温瀚不玩儿。” 李清越有点火大,“那你说个屁!” “他玩儿的是X暴/力,”王宇的声音沉了下去,“这可比虐待狠多了。不完全是为了爽,就是为了折腾人,发泄。我告诉你,就算你身子骨再结实,两三个月,人也基本报废了。” 他顿了顿,“虽然我和你那点交情也算不上是交情,但听哥一句,你要不是走投无路缺钱缺疯了,别去沾他。是,最后分手费是给得大方,但你见钱眼开,也别见什么钱都眼开,可别什么阎王债都敢伸手。” 李清越挂了电话,把嘴里嚼得稀烂的草根吐掉。 心里头那块悬着的石头却落了地……不对,这合理吗?这快速来钱的路子被堵死,他非但没觉得可惜,反而如释重负? 李清越盯着屏幕暗下去的手机,有点茫然。 他拧着眉,试图给这种反常的情绪找个合理的借口。 大概是因为……那几十上百万的,和贺勋这张终身饭票相比,实在入不了眼。 想通后,他便不再纠结。 如今只有贺勋这一个选择,李清越自然是更加热络。一到周末,练完车就巴巴地跑去给贺勋做饭。 万幸,夏央不在。 吃完午饭后休息了片刻,贺勋便带着李清越到书房,继续讲他的电脑扫盲课。 “这是一份整理好的EXCEL快捷键,还有具体功能的用途和使用方法。”贺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不算薄的文件,递到李清越面前。 李清越看着A4纸上密密麻麻的内容,瞪大了眼睛看贺勋:“哥这是你亲自为我整理的吗?!” 贺勋视线都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手指随意地将文件往后翻了几页,语气平淡无波:“怎么可能。让助理弄的。” “哦……辛苦助理姐姐了。” 贺勋合上文件,“今天学PPT的基础操作。” 教学后,贺勋布置完练习任务,便起身离开了书房,去了健身室。 李清越对着电脑屏幕,摆弄了半天那些文本框和艺术字,好不容易完成了贺勋的要求。保存好文件后,他瞬间进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他转着屁/股底下的转椅,整个人随着惯性慢悠悠地转着圈,视线漫无目的地在书房里扫荡。 书架上的书,窗台上的盆栽,角落里的落地灯……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书桌一角,压在其他几本书下面,只露出一个书脊的那本上。 他眯起眼睛,努力地辨认着书名,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念出来:“百……年……孤……独……” 念完,他猛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震惊又嫌弃的表情。 妈呀!百年孤独?那不就是孤老终生的意思吗?这么晦气不吉利的书名,居然还能出版?放在家里,多影响风水啊! 嘶……要是让他来改,干脆就叫《幸福一生》好了,听着就喜庆,估计销量能翻几番。 他为自己天才般的灵光一现感到十分满意,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哼起不成调的歌。 哼了一会儿,无聊感再次来席。他百无聊赖地趴倒在书桌上,侧脸贴着桌面,目光放空地盯着书房门口的方向。 贺勋得练到什么时候啊?练哪儿呢?胸肌?手臂?大腿? 想到大腿,李清越才猛然想起前两天奶奶还催他来着。 他站起身,朝着健身室的方向走去。 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李清越像只猫,轻手轻脚地扒在门框边往里看。 贺勋正坐在器械上,做着腿部的内收训练。 他双手抓着两侧握把,腰背挺直,随着节奏,双腿对抗着阻力向内并拢,缓慢而有力。 紧身的运动裤勾勒出他大腿肌肉的轮廓,每一次发力,那肌肉便贲张、绷紧,拉出一条条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贺勋随着腿上的动作吸气、呼气,胸口随之起伏,从喉咙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低吼。 李清越的目光像是被粘蝇贴黏住了,随着贺勋胸口的起伏,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滚烫,贺勋忽然转过头,和他的视线直直撞上。 李清越心里一咯噔,做贼心虚地缩头想跑,却听见贺勋故作低沉的嗓音响起。 “越越。”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蓄意撩人一般。 李清越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僵硬地回过头。 下一秒,贺勋冲他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有些暧昧不清。他似乎刻意放缓了腿上挤压的动作,肌肉的收缩更加清晰可见。 他舔舔唇角,声音蛊惑:“别光看啊,过来,摸摸。” 李清越脑子“嗡”地一下,懵了。 他呆呆地看贺勋站起身,利索地把运动裤脱了,然后浅笑着走过来,站定在李清越跟前。 李清越愣了半晌,才呆呆地蹲下来,视线不敢看不敢看的地方,只锁在贺勋腿上。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慢慢地伸出手,往贺勋腿上探去。 手指刚要触碰到那散发着热气的肌肤,贺勋却突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贺勋一进书房就看见李清越睡得死沉,口水把打印好的文件都打湿了。他拍了拍李清越的脸,“醒醒,口水都流出来了。” 李清越猛地坐了起来,惊恐道:“哥我再也不敢了!” 我郑重地道歉:抱歉各位宝子,写了这么一段时间写到现在,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本来是想有始有终的,但是这一章主角攻还是得改名——油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摸摸大腿 第24章 第 24 章 你要负责 贺勋一愣,心想怎么这反应,是梦到什么了?然后他的余光就注意到了点不该注意的地方。 他从那做山峰上收回视线,脸色难看:“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李清越才惊醒过来,脑袋还是懵的,他用手背擦擦嘴顺口回道:“没啥啊,就你健身……”还没说完,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他才猛然往下看去。 看到平地拔起一幢高楼,他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慌张用手挡住,支支吾吾半天,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一吓,小兄弟是抬不起头来了。 李清越也抬不起头。 贺勋忍不住直想叹气,又一想,李清越还小,现在也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这个年纪……随时随地想起来站会儿,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梦到自己…… 贺勋这才对李清越“追”自己有了那么点实感。 “我健身,是穿着衣服健身的吧?”贺勋从来没去思考过谁会肖想他,所以李清越的身体反应让他有点难堪和一点点的……臊。 “……基本是穿着的,该露的没露。”李清越说完后,脑子“轰”地一声,手忙脚乱地改口:“不是不是!不该露的都没露,我什么都没看见呢!” 说完还往贺勋大腿瞄了一眼——还没碰到就得了个大耳刮子,就算是在梦里,也觉得亏。 贺勋的腿很修长,但家居裤遮着,他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梦里那牛蛙一样的视觉体验,现在想起来还触目惊心。 这诡异的联想让他莫名地想起了重口味山歌《朝你大胯捏一把》。捏嘛……李清越是不敢捏,他连摸都不敢。 他兀自沉浸在思绪里,一抬眼,才惊觉贺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哥我不是……”李清越心里一慌,舌头开始打结,努力找补,“我就……就看看你这裤子,这面料,看着还、还挺好的,嘿嘿……” 李清越讪笑着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就要往门外溜,“那什么……口水流多了,我去补补水。” 贺勋扶了扶额,无奈地抬手扶了扶额。李清越刚才盯着他腿看的眼神,实在是太……黏腻了。 李清越余光瞥见贺勋扶额的动作,以为他头晕还是怎么着,脚步猛地刹住,“哥你咋了?” “我没……” 贺勋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折返回来的李清越鞋尖踢在地板上,整个人直挺挺地扑过来。 贺勋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就感觉腰间一松,下半/身骤然一凉——低头看去,李清越跪坐在地板上,而他的手上,攥着……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的家居裤。 李清越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贴了上去。 他睁大了眼。 这画面……像虔诚的信徒拥吻着自己的神,只不过李清越的神,是腿神。 有的人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李清越懵了半晌,脑子里一片茫然,只有嘴上紧实和温热的触感。直到头顶传来贺勋压着火的嗓音:“我一会儿还有事,你还要亲多久?” 李清越抖了抖,赶紧拿开嘴。 “哎我的个亲娘嘞!”田英娥给大孙子送酱骨头,见玄关有鞋,屋里却没个动静,就进来看看。没成想,正好看见她大孙子正在提裤子,而越越跪在他面前,面色潮红。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动,齐刷刷地扭过头,看向门口目瞪口呆的老太太。 老太太捂着个眼睛,指缝却留得老大。李清越扶着书桌站起来,赶紧走过去:“怎么了奶奶?您那儿不舒服?眼睛吗?我看看?” 田英娥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活了一大把年纪,头一回撞见两个“给”在书房里干那档子事儿,有点没眼看? 要说这年轻人,玩儿得是挺花哈。 就是她大孙子这……这什么癖好?干嘛非得叫人跪着?这事儿就让人跪着,那其他更那什么的事儿,得把人折腾成什么样?越越身子骨单薄,能受得住吗? 她重重叹了口气,操碎了心,手指虚点着已经迅速整理好裤子、脸色黑如锅底的贺勋:“小勋!你说说你,怎么个事儿?在书房里就……” 李清越怕老太太误会点什么,连忙解释道:“奶奶,不怪哥,都是我……”说着,他羞耻地垂下了眼。 贺勋又想扶额了。这越描越黑的场景,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贺勋深吸一口气,把家居裤上的系绳系了个结实,冷声冷气道:“李清越摔了下,不小心把我裤子拽掉了。仅此而已。” 田英娥暗笑一声:又不是拍电影,能这么巧合? 她看破不说破,等贺勋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出书房后,田英娥才一把拉过李清越,凑过去,压低声音:“我就前两天催你赶紧摸摸大腿,推进一下感情进度,没想到啊没想到……啧,你们这都进行到‘这地步’了?” 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老娘都懂”的兴奋和揶揄。 李清越眨眨眼,没太明白“这地步”具体是指啥地步。 按理说,应该没看到自己亲大腿吧?再说贺勋不都解释清楚了吗,是自己不小心……不是,难不成老太太以为自己是刻意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奶奶。”李清越澄清道。 “老娘知道!”田英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意有所指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有些事情呐,是不按计划走,不过倒也顺利。” 李清越想了想,顺利吗?硬要说的话,勉强也算。要是摸到大腿算一百分,亲到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五十分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情复杂难言。 初吻呐…… 给了大腿了。 “那你俩……确定关系了?”田英娥追问。 “还没。”李清越摇头。 田英娥一听,恨铁不成钢地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都做到这程度了,怎么还没确定关系?” 李清越羞愧地低下头接受批评,小声保证:“我会再继续努力的。” “你这单向奔赴没用,”田英娥一脸义愤填膺,“我回头去点点那小子。都快吃干抹净了还不想负责,老贺家怎么出了个这品性的玩意儿?!” 贺勋回到卧室,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深陷垫子里,然后抬起手,用力捂住了脸。 他整日忙于工作,并没有太多**。年少的欢喜都赠给了夏央。 夏央待人和善,脑子聪颖。他们那时候天天相处在一起,不动情是件很困难的事。应该说,只要是同性恋,在那样亲密的交往下,就不可能不对夏央产生点友情以外的感情。 夏央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此后也没再喜欢别人。虽然是一厢情愿,但那份感情一直藏在心里,十多年了不曾表露出来过。 他甚至不会去想再喜欢上别的人。 但是…… 李清越的嘴唇,好软。 “孙子。”门外传来田英娥中气十足的声音,伴随着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响。 贺勋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放下手,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怎么了奶奶?”他抬起头,看着老太太推门进来。 田英娥气势汹汹地在他身旁坐下,单刀直入:“你是不是资本家当久了,高高在上惯了,就不会尊重人了?” 贺勋被这没头没脑的质问弄得有点懵:“我怎么了?” “你说呢?”田英娥以为他装傻充愣,有些生气,“管你什么癖好,哪能让人跪着?给抽个小板凳不行?” 贺勋的大脑足足宕机了三秒钟,才消化完老太太话里的潜台词。然后被彻底给冲击傻了。 “不是……奶奶,您到底在想什么?”贺勋怀疑是自己理解岔了。不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自己讨论那什么……情/趣?这合理吗? “你甭管我怎么想,以后做这事儿收敛着点儿,再说至少门关给关上吧。人家夏央还在这住着呢,要是让他看见,人家心里怎么想?” “还有,也不是我说你,这名分该给也得给。”田英娥苦口婆心地给李清越要名分,“你爸妈那边,我自然会帮着你说服。再说越越这么好的小孩儿,我看呐,你爸妈是不会反对的。” 这一大窜砸下来,贺勋哭笑不得,刚要解释,就见李清越小心翼翼地探颗脑袋进来,“奶奶,哥,我先回家了。” “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出去。正好也再跟你说两句。”田英娥立刻站起身,风风火火地跟着李清越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递给贺勋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一老一少相伴走出小区,李清越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仔细地把老太太扶上车,叮嘱司机开慢点。 看着出租车尾灯汇入车流,他才抬脚,一个人在冷风中又走了会儿,脸上的烫意才散了些。 在贺勋那温暖的地方待了这么久,现在脑子才清醒了些,想到了一个很现实很残酷的问题。 要是拒绝了温瀚,就算温瀚不再找自己麻烦,那齐猛和安心呢? 既然温瀚提到了安心,那肯定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要真让他不高兴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李清越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他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能过上好日子,踩着别人往上爬这种事,他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对于那些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他是一点也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 他在后脑勺上用力薅了一把,心情又沉重起来。 趁着天色还早,他打算赶着去了趟安心那儿。 一点都不那啥吧,改了几遍了还要高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你要负责 第25章 第 25 章 又成黄毛 贺勋刚发呆,微信就传来一条语音。 语音背景声嘈杂,传来的声音却清亮:“贺总,救命呀,我被困在商场了。”末尾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贺勋把车停在步行街口,雨刷器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水幕。 下雨了,这个冬天罕见的下雨了,雨还不小。他隔着水帘看见了夏央。 不是一个人。十多二十个女孩围着他,举着手机,而夏央就站在檐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笑眼。 他耐心地给每个人签名,偶尔抬眼望过来。隔着人群和雨帘看到贺勋的车后,赶紧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连忙拨开人群,手忙脚乱地撑开伞,夏央等不及,低头快步穿过雨幕,拉开车门带进一身潮湿的清气。 “好多人啊!真没想到会被认出来。”夏央摘了口罩说道。 “毕竟是大明星嘛。赶紧擦擦,别感冒了。”贺勋从储物格里抽出毛巾递过去。夏央的头发淋湿了,几缕贴在额前。 “哎,你还记得吗?”夏央擦着头发,忽然笑起来,“高二运动会那天突然下雨,我刚跑完三千米,腿都是软的。还是你背着我去躲雨的。” 贺勋当然没忘,“两个人都淋成落汤鸡。” “傻不傻啊你,非背着我这个累赘,要不然也不会感冒。”夏央说。 贺勋笑笑,没回答。当时真是下意识就冲向夏央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生了根发了芽的情愫。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密闭空间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夏央从纸袋里取出一个橙色的盒子,放在中控台上:“给你的。” 贺勋瞥了一眼,是条马赛克暗花领带。 “逛街看见的,想着挺适合你,就顺便买了。”夏央靠回座椅,“喜欢吗?” 前方红灯,车缓缓停下。贺勋转过头,目光从领带移到夏央脸上。夏央眼里有细碎的光,像把整个雨夜的霓虹都装了进去。 领带是很私人的贴身物品,送领带多多少少有点暧昧了。 但贺勋没敢往深了想。 “不喜欢?”夏央被他这么看着,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了。 “你送几百块的我都喜欢。”贺勋笑起来,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毕竟你审美不错。” 夏央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打趣道:“开玩笑!我当然审美好,好歹学过美学,知道什么最适合你。” “什么最适合我?”贺勋追问道。 雨声渐密,敲在车顶如细密的鼓点。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夏央沉思片刻,扭头看着贺勋:“最好的最适合你,臭鱼烂虾不适合你。” 贺勋笑起来,没说话。 两人回到家,夏央换上家居服,去书房挑书看的时候,见电脑屏幕还亮着,他瞄了一眼,恰巧看到ppt页面。 他探头出去,朝客厅笑着问道:“还需要你个大老板做ppt?做得这么幼稚,排版有够丑的。” 贺勋正在看助理发来的邮件,听见声音,才想起还没检查李清越的作业。他放下手机走过去:“ppt是李清越做的,他不太会用电脑,能做成那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夏央的表情僵在脸上,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贺勋,你到现在还是个老好人,看见谁都想帮一把。” “顺手的事,反正最近也不忙。”贺勋在电脑前坐下。 夏央跟过去,靠在书桌上,侧头瞧着贺勋:“你是在同情他吗?” “同情?”贺勋抬头。 他没想过那么细,但按照常理来说,他为李清越做的那些,确实该是基于同情才对。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会有别的理由。“应该是吧。” “他这个年纪,才高中毕业吧?没上大学,高中文聘,你能帮扶到什么地步?”夏央追问。“而且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他并不是什么很单纯的小孩,混混一样,小黄毛一个,他那头发……” 贺勋听到这儿,终于找到一句能反驳的话:“他已经没染发了,你没看他头发颜色都快褪完了?” 夏央:“那只能说明他染发膏很劣质,掉色快。” “我这染发膏二十多呢!比越哥你上次用的贵不少。”齐猛献宝似的拿出一个罐子,在李清越眼前晃了晃,“要不要试试?” 李清越摸摸自己的头发,颜色都掉得七七八八了,是该染了。“什么颜色?” “黄的呗,我看你染黄的这么时髦,我也想搞来试试。”齐猛嘿嘿笑着,用力拧开罐子,一股刺鼻的化学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嚯!这么大一罐!安心哥,”他扭头看向安静坐在床边听收音机的安心,“不然给你也染了吧?咱仨整一个组合,就叫‘黄金三镖客’!” “我不要。”安心脸朝着声音的方向,轻轻摇头:“我又看不见,染了也是浪费东西。” “哪儿浪费了?”齐猛不以为然,“你看不见我们能看见啊!我天天看,多看几眼,给你看回本儿!” 他说着又把罐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再次感叹:“这量是真足,咱们仨染了肯定还有剩,剩下那才是真浪费。” 李清越接过齐猛手里的罐子,又找出个掉瓷的破碗,熟练地把粘稠的染发膏和双氧乳挤进去,拿着旧牙刷慢慢搅拌起来,“怕浪费?简单。” 他头也不抬,“你把你下面那撮毛一起染了不就得了,用量管够。” 齐猛露出点心动的表情,但马上又挥挥手:“染那儿干嘛,又没眼睛看。” “你没马/眼?”李清越掀起眼皮,淡淡瞥他一眼。 “我靠!”齐猛一张脸唰地一下红透,像煮熟的虾子,他下意识飞快地瞄了安心一眼,凑到李清越跟前压低声音叱责:“越哥你说啥呢?!耍流氓嘛不是!” 李清越懒得理他,用梳子挑起碗里的膏体,抹在齐猛那一头乱毛上。 他觑一眼齐猛通红的脸,“都是男人,你在脸红个什么?” “我在扮演张飞。” 等三人头发都上了色,李清越看着齐猛和安心的头,陷入了沉思,“齐猛,你这染发膏在哪儿买的?” “楼下小卖部啊,怎么了?”齐猛看着李清越的头,心里也开始打鼓,但还是嘴硬道:“没事啊,这不也是黄/色嘛!” 安心虽然看不见,但从他们对话的语气里,也咂摸出点不对劲来,他微微侧头,轻声问道:“是有哪里不对吗?” 李清越没说话,从垃圾桶里把包装盒捡起来,看了正面看反面,最后后槽牙都咬紧了,“齐猛!你他妈买的是柠檬黄!” 齐猛心一紧,结结巴巴道:“柠、柠檬黄它,它不也是黄吗?差不多吧……” 李清越把盒子狠狠掼回垃圾桶,“几把是鸡吗?!” 安心不知道什么是黄,更不知道柠檬黄是个什么色,但从李清越快要爆炸的态度判断,这次染发绝对是搞砸了,他现在倒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瞎子了,“很丑吗?” 李清越用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是那种,咱们三个现在走出去,会被人当场报警,说三个嗦了肉的芒果核成了精的程度。” 安心张了张嘴,“……那很坏了。” “哎!没事儿!”齐猛讪笑着,试图缓和气氛,伸手想拍拍李清越的肩膀,被对方无情拍开。“过个把月头发长了,咱剃了就是了,不碍事。咱……咱那眉毛,还按原计划染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李清越长长地、深深地叹了老大一口气,那口气叹得百转千回,充满了认命般的无奈,“染呗。” 他认命地拿起剩下的染发膏,“都到这儿了,也回不了头了。” 等眉毛也彻底变成了同样鲜艳夺目的柠檬黄色,三人并排坐在旧沙发上,相顾无言。 那三颗明晃晃、黄得刺眼的脑袋,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三个自带光源的灯泡,熠熠生辉。 齐猛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没话找话道:“那啥……越哥,你那个文员的活儿,干得咋样了?” 李清越听到这话题,心情更沉重了:“估计蹲班房就是这么个体验了。” “怎么呢?”安心微微侧过头,面向李清越的方向,“坐办公室不是比风吹日晒强?” “强什么啊?”李清越嗤笑一声,眼眸垂下来,盯着自己磨得起毛的裤脚,“忙倒是不怎么忙……但我天生不是那块料,在那一亩三分地坐一天,腰酸背痛,浑身难受。”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烦躁,“真不如回去扛包卸货,起码筋骨是舒展的。” 齐猛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干苦力多累啊,汗珠子砸脚面,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 李清越又叹一口气,“要不是为了贺勋,我早不干了。我更宁愿颠大勺当个厨子,偶尔直播直播。哦,还有就是,办公室一大哥烦人,还手贱,偶尔动手动脚的。” “对你?”齐猛问。 “他有那胆子吗?”李清越说,“对我们办公室一个姐。” “你咋没教训他一顿?”齐猛打抱不平道,“这种臭流氓,就该把手剁了做成那个人……人……人……” 他想说“人彘”来着,但他卡壳了,使劲晃着那头柠檬黄的脑袋,“人”了半天,脸憋得都快红了,也没想起后面那个字。 空气突然安静。李清越皱着眉,显然也不知道这个词。安心安静地坐着,他都没上过学,更不可能知道。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李清越不耐烦地打断他:“他做得不算太过分,摸个肩膀拍个背,那个姐也没吭声,我直接出头她得多难堪?而且贺勋叫我别惹事儿。” 齐猛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李清越:“越哥,我发现你还挺听贺大哥的话啊?” “狗屁!”李清越立刻反驳,“我能听他的?怎么可能?我是另有打算。” 他像是突然被提醒了,这才把温瀚抓住他的事儿,跟齐猛和安心说了一遍。 一直安静聆听的安心开了口:“越越,不能做这样的事。” 他无神的眼睛朝着李清越的方向,语气恳切,“不必为了省几步路,就往险处闯,那些看似绕远的路,藏着最稳的脚印;那些不肯走的‘捷径’,藏着最险的坑洼。” 齐猛和李清越都愣了一下。 齐猛张大了嘴巴:“安心哥,你……你这话说得也太有文化了吧!” 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绞着:“我……我上网听来的,觉得这话在理,就背下来了。” 说完,他嘴角的笑意淡去,蒙上一层苦涩,“也是我亲身感受过的。走了错路,犯了糊涂,现在……就只剩后悔了。” 李清越和齐猛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复杂情绪。 李清越喉结动了动:“安心哥,人哪有不踩坑的,过去的事,过了就过了呗。” 齐猛转移开话题:“越哥你别操心我们了,其实我和安心哥……”他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这欲言又止的劲儿,让李清越心里咯噔一下,他缓过神,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 “对。”安心接过话,脸上泛起一丝不太好意思的笑,甚至下意识地往齐猛那边靠了靠,语气里带着点罕见的、近乎娇羞的意味,“对你来说,可能是有点突然。” “不……”李清越确实惊讶,但也没到目瞪口呆的地步。 安心对齐猛那点不一样的心思,除了齐猛这块木头疙瘩,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瞧出点苗头。他只是没想到,齐猛这个脑细胞凑不出十颗完整的人,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 齐猛嘿嘿一笑,伸手揽住安心的肩膀,“越哥,本来该早跟你说的,只是我们也是这两天才彻底商量好。” 安心配合地点点头,语气坚定:“对,我们决定过了年,过了年就去沿海打工。” 李清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愣愣地看着两人,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就这?” 齐猛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啊?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没……”李清越摇摇头,无语地看着两人,出门打工怎么能说得跟结婚登记一样?“为什么突然想离开蓉城了?在这儿不也过得下去?” 齐猛解释道:“隔壁村的王老大你还记得不?他去那边工厂干了小半年,说挣得比在蓉城多不少!而且你看蓉城这鬼天气,一年到头都潮湿,安心哥每年身上都起湿疹,今年关节还开始疼,医生说是湿气重,再这么下去,他身体扛不住。” 李清越看向安心,语气里带着担忧:“安心哥,你就没离开过这片儿,去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 安心垂下眼,嘴角却带着一抹安稳的笑意:“没事,我不怕。”他轻轻偏头,朝向齐猛的方向,“有齐猛呢。” 齐猛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嗯!有我呢!肯定照顾好安心哥!” 李清越也没再多说,他沉默了片刻,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温瀚那边……大不了就想办法再拖个大半个月。等过完年,齐猛和安心哥离开了,他一个光脚的无牵无挂,还有什么好怕温瀚那穿鞋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又成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