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继弟的白月光占为己有》 第1章 01、摊牌 01、摊牌 “……我弟弟年轻不懂事,请你不要玩弄他的感情。” 季来瑜说完话,顺手拉开了吧台前的高脚椅,挡在那人面前。 周遭光线晦暗不明,几束彩灯落在他身上,姜越一时有些怔愣。 他微眯起眼,辨认了一下对方的长相,疑惑道:“……你是?” “季来瑜。” “……我们认识吗?” “我弟弟是季博谦。”季来瑜板着脸孔解释说:“他在和你谈恋爱。” 姜越渐渐回过神,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好气又好笑地问:“所以呢?” “恳请你能主动和他提分手。” 季来瑜的神色很郑重,语气也是斩钉截铁的,像在宣读某件国家大事。 厅内的灯光亮了起来,姜越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支着下巴打量对方。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惊觉这人长得还不赖,隆鼻杏目络腮胡——是圈子里非常吃香的天菜款。 “我不!”姜越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好端端地,干嘛要我跟他分手?” 季来瑜深吸一口气,戳穿对方的谎言:“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耽误他的前程?” 季博谦是申城大学大二在读的艺术生。 上个月院里公布了一批交流生名单,作为优秀学子季博谦赫然在列。 消息是院领导亲自致电季国升的,夫妇俩没来得及高兴,隔天季博谦便瞒着父母,一意孤行地向院方递交申请,决定退出此次的交流生活动。 季国升花了两天时间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小儿子之所以不肯出国,仅仅只是因为跟人谈了恋爱,他无法忍受异国恋的苦楚,便想着把这么好的进修机会拱手让给他人。 季博谦从小就是家中的宠儿,父亲季国升在他身上花了重金培养,母亲蔡宛吟更是期盼着他能成为人中龙凤。 夫妇俩不忍心跟小儿子摊牌,俩人一合计,只能把这个说客的重任交到大儿子身上。 季来瑜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自然不想让他失望。 他蹲守在酒吧的卡座前,细心观察着这位名叫姜越的男孩。 姜越长得很清瘦,穿着花花绿绿的休闲衬衫,一头浓密的卷发杂乱无章地生长着,两只胳膊细得像是轻轻一折就能掰断。 半小时里,姜越拒绝了三名前来搭讪的陌生人,等到第四个人上前时,他阴郁已久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季来瑜冷眼旁观地坐着,一边目视着不远处的两人打情骂俏,一边又为自己那位傻弟弟不值。 此时此刻的姜越在他眼中,无异于是一朵招蜂引蝶的鲜花,任凭有缘人来尽情采撷。 那个男人给姜越点了杯莫吉托,姜越很从容地接受了。 直到对方中途离席去上洗手间,季来瑜起身走近,拦住了姜越的去路。 “既然你说我们在谈恋爱……”姜越兴味道:“就不怕我提了分手,你弟弟要伤心难过?” 季来瑜沉着脸答:“伤心难过是一时的,只要你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变好的。” 姜越微微瞠目,继而又笑了起来:“你说你是他哥哥?对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话音落下,季来瑜沉着冷静地掏出钱夹,从中抽了张卡:“……你想要多少钱?” 姜越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轻视,怒气冲冲地涨红了脸,“啪——”地一下将高脚杯往台面上搁。 杯中的酒洒了出来,将他的前襟打湿,姜越骂骂咧咧道:“滚!谁要你的臭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来瑜自觉失言,脸上闪过尴尬神色。 最后,他惜字如金地补充一句:“……抱歉。” 姜越接过侍者递上来的纸巾,胡乱擦拭了几下衣襟。 怒意平息后,他对季来瑜勾了勾手指头:“你,跟我出来。” 这家酒吧很隐秘,通往巷子口的路七弯八拐。 两旁的漆黑建筑里,传出引人遐想的暧昧声。 夜色正浓,姜越从巷子口出来,站在路灯下。 头顶的灯光很亮,这回他看清了季来瑜的长相。 季来瑜的五官长得很周正,乌黑的浓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两片。 或许是蓄着络腮胡的关系,这让沉默寡言的他平添了几分北方男人的硬朗气质。 姜越盯着人看了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想让我分手也不是不行。” 他道明来意:“……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季来瑜满头雾水地盯着他,“什么条件?” “我还没想好。”姜越耸耸肩,狡黠地咧嘴笑说:“不过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 季来瑜若有所思,像是在甄别他这话的真实性。 姜越见势掏出手机,抢先一步道:“别磨叽了,留个联系方式吧。” - 与姜越道过别,季来瑜驱车往父母家中赶。 季国升和蔡宛吟住在开发区的新房里,自从季博谦闹着要退学后,夫妇俩便不再让他独自出门,直接把人关在家里看护了起来。 季来瑜将车泊到后院,随后进门走到客厅。 客厅里灯火通明的,却不见夫妇二人的身影。 佣人李姐转告他,季国平正在书房等他回话,蔡宛吟则因为这些天殚精竭虑,精神挨不住早早回房睡了。 季来瑜谢过对方,转身走上旋转楼梯,不多时便到了书房门口。 大门敞开着,男人正坐在公文桌前处理公事。 季国平的脸色很差劲,几天没睡使他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季来瑜踱步进门,见到父亲这副模样,满脸担忧道:“爸,你没事吧?” 季国升闻言停下手里的工作,“放心,还挺得住。”他沉声问儿子:“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季来瑜答:“解决好了,没什么问题。” 他有意撇去了与姜越的“交易”,反而帮腔道:“对方是个聪明人,我一说明来意,他很快就松口了。” 得知儿子将事情办妥,季国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好孩子。”他虚虚地夸赞道,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今晚在家住下吧,李姐收拾出了房间,省得你东奔西跑了。” 季来瑜一成年就和家人分开住了。学生时代的寄宿制度让他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外加上家里弟弟还小,继母也没心思再照顾他……思来想去一番,季国平这个老父亲也觉得这样挺好。 除却每年的除夕夜会留宿在家,这是他记忆里父亲第一次挽留自己住下。 季来瑜说不清胸口那股涌起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他正准备张口拒绝,便听季国平又道:“对了……回房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小谦。” 季国平语气里带着几分倦意:“你做哥哥的,多开解开解他。” 季博谦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的脾气一向骄纵,犟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管用。 季国平束手无策时,往往会把他这个哥哥搬出来。 每一个孩子心里都有个英雄梦,对季博谦而言,他哥就是个英雄。 小时候街坊邻居的孩子骂他是X种的,上学路上故意把他骗到小树林,然后再一哄而散。 季博谦在惊慌失措中迷了路,直到天黑了才有人找过来。 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父母,而是他哥。 那年季来瑜也才15岁,可他已经能够稳稳当当把弟弟抱起来,对着那群欺凌弱小的萝卜头疾言厉色道:“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弟,我的拳头可没那么好说话!” 这件事仿佛成了某种契机,兄弟俩的感情正因如此变得渐渐深厚了起来。 “爸,我知道了。”季来瑜答应下来,连同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也随之消散。 他脚步平稳地走出书房,不疾不徐地上了楼,走到了季博谦的房门口。 季博谦在家苦等了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姜越的事。 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立马拧开门把迎了上来:“哥,你回来了!” 季来瑜点点头“嗯”了一声,掩上房门,深吸一口气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季博谦坐在他身侧,眼底闪过希冀:“怎么样啊哥?我的东西你交给他了吗?” 季来瑜的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他的指尖怔捏着临出门前季博谦拜托他转交的一封信。 信里面,季博谦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除了表达自己对姜越的感情之外,还希望他能谅解自己,理解自己。 “哥,你怎么不说话?”季博谦隐隐觉出不对劲,涨红了脸局促道:“学长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季来瑜不忍和他道明真相,含糊其辞地答:“没有……他没说这些。” “那他说什么了?” “小谦……” “你说啊!”季博谦犹疑道:“哥,连你也觉得我太任性了是吗?你也不肯帮我?” 他还太年轻,在季来瑜的眼里,是个只会认死理的孩子。 季来瑜明白现在不是讲大道理的时候,叹了口气答:“该说的我都和他说了……小谦,这些天你也够累的,早点休息吧。” 从弟弟的房里出来后,季来瑜如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卧室。 给人当说客的感觉不好,欺瞒自己亲人的感觉更不好,回想起这一晚发生的事,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恨不得倒头就睡。 季来瑜强撑着精神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后,他才惊觉那封信连同西裤一块儿被扔进脏衣篓里。 算了,反正也是送不出去的东西。 他的思绪微微一顿,搁在台子上的手机倏然响了起来。 季来瑜走近一看,屏幕上闪跃着姜越的名字。 大半夜了他打电话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煲电话粥的必要? 季来瑜沉思片刻,清了清嗓子摁下接听键:“喂——” 话筒里传来姜越的嗓音,清澈又悦耳地报上大名:“是我,姜越。” 季来瑜应了一声,只见对面的人开门见山道:“我想到你能帮我做什么了,答应你的事……” 姜越低低地笑了笑,打包票说:“我会尽快跟提季博谦分手的。” 核心梗都在文名上了。 文很短,这本我用来练练节奏, 喜欢的话还请收藏,感谢(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摊牌 第2章 02、醉鬼 02、醉鬼 不知道姜越跟季博谦说了什么,几天过后,季博谦立马就“改邪归正”了。 他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坐上飞机前往大洋彼岸参加交流生活动。 出发当天,季家人都到齐了,季来瑜负责开车,季家夫妇陪护左右。 一路上季国平和蔡宛吟有叮嘱不完的话要交代,千篇一律的说辞倒腾来倒腾去,听得人脑袋疼。 季来瑜坐在驾驶位上,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瞥了瞥后座上的人。 只见季博谦正无精打采倚着车窗,神色恹恹,连句话也不肯搭。 看得出他这回被伤得不轻。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找姜越出面解决,算是找对人了。 晌午时分,一家人顺利抵达机场。 夫妇俩一左一右地护送小儿子走进航站楼,季来瑜跟在三人身后,默不作声地推着手推车,表情很专注。 “哥!”季博谦倏然停下脚步,扭头叫住他,“哥……我就要走了,你再陪陪我说说话吧!” 蔡宛吟的叮嘱被儿子扬声打断,面子有些挂不住:“小谦,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光想着外人……” 季博谦轻轻哼了一句,辩驳说:“我哥才不是外人呢!” “你这孩子!”蔡宛吟的脸色一红一白,精彩极了。 季国平见此出言缓解气氛:“行了行了,两孩子感情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话间,他上前接过手推车,对妻子道:“我们先去候机区,让他们兄弟俩说说贴心话。” 见丈夫都开口了,蔡宛吟只能讪讪作罢。 季来瑜目送父亲的身影走远,转过身神色严肃地对弟弟道:“蔡阿姨眼睛哭红了,你的话又该叫她伤心了。” 他这个兄长平日里寡言少语,训起人来却又一板一眼,跟季国平没两样。 季博谦不服气地撇撇嘴,嘀咕道:“你本来就不是外人啊……” 沉默半晌,季来瑜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上学以后收收心……咱们一家人等你学成归国。” 话音刚一落下,季博谦鼓可怜巴巴地提出请求:“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光是听他这语气,季来瑜也能猜出一二。 难怪他找借口故意支开父母,季来瑜皱起眉:“你别……” “哥,求求你!”季博谦惯会卖惨:“学长现在不肯见我,我说什么他都不愿来为我送行。” 季博谦没出息地揉搓着眼皮强调道:“只有你能帮我了,哥……你再帮我带句话好不好?” 季来瑜不忍心,蹙眉松了口气问:“什么话?” “你帮我转告学长,回国后我再去找他。”季博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你就这么说,他会明白的我心意的!” - 成功送走了季博谦,季家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季来瑜搬回了自己家住,每天朝九晚五,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没有波澜。 季家从事的是艺术品收藏相关行业。 季国平十多年前开创了自己的工作室,到如今已然发展成一家颇具规模的大公司。 季来瑜大学毕业后便被父亲安排在自家公司上班。 起初他是不太情愿的,担心自己的介入会影响家庭和.谐,尤其是蔡宛吟,防他就跟防着贼似的。 季国平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出面苦口婆心地一番劝说,季来瑜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除了跟季国平一块儿创业的几个老员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大老板的儿子。 季来瑜勤勤恳恳干了这么些年,从底层小员工一步步做起做到现在,终于在年初混到了管理层一职。 酷暑将至,季来瑜手头的工作逐渐多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跟一位留美回来的艺术家沟通,艺术家决定在省会办一场个人画展,挑选承办方的时候忽然有些犯难。 季来瑜得知这个消息,当即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到B城,亲自和这位艺术家碰了面。 对方是位年逾五十的中年人,聊到创作方面的灵感,两人仿佛一见如故。 到了下午工作谈得差不多了,季来瑜安排手下拟好合同。 签完合同,两人又畅饮了几杯,直到把对方喝尽兴了,季来瑜成功将人送上车,依依惜别。 助理买了当晚的机票返航,他在飞机上小憩了一会儿。 醒来后微眯起眼,窗外只剩朦胧的夜色。 接驳车将两人送到了停车场,季来瑜上车时脑子仍有些晕眩,酒后的症状渐渐显露出来。 助理在前排开车,他倒在后座昏昏欲睡,车厢里冷风徐徐地吹动着。 不多时,季来瑜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边震动一边怪叫起来。 电话来得非常不合时宜,助理觑了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把车停在路边,帮他把电话给摁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季来瑜掏出手机,声音里透着浓浓地鼻音问:“喂?” 距离他们上一通电话过去小半个月了,要不是姜越主动,他真的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电话里姜越磕磕巴巴,语气略带抱怨地问:“你、你是不是……忘、忘了答应我的事了?” 季来瑜听出对方喝醉了,掀开眼皮对着窗外的夜色撒谎道:“……我记着。” 那头的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姜越嘿嘿笑了两声,打定主意道:“行,你、你赶紧过来接我吧。”说完叽里咕噜报上一串地址。 季来瑜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确确实实是过了凌晨两点。 他顿了几秒:“……现在?” “……不然呢?”姜越的嗓音高了八度:“你、你该不会是想出尔反尔……耍我吧?” 见话筒那头以沉默应对,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怒道:“算了,我还是打给季博谦吧,让他来……” “不用了。”季来瑜抬眉,冷声打断他:“你乖乖在原地等着,我马上就到。” 姜越的坏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嗯嗯嗯”地应了几声,“放、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收了线,季来瑜吩咐助理绕远路去接个人。 助理虽感到纳闷却也没多问,老老实实地在前方十字路口掉了个头,向着反方向疾驰。 车子很快停在了酒吧街的路口处。 季来瑜下车步行了几分钟,在一家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前见到了姜越的身影。 姜越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半睁不睁地微眯着,脸颊浮起两坨红晕。 他的神色不太清醒,广告灯散出的冷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照得小小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季来瑜踱步走近,走到他面前时开口叫住他的名字:“姜越?” 姜越闻声重重地扬起脑袋,辨认清楚来人后又傻笑着伸出手,嘟嘟囔囔道:“你、你拉我一把……” 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可讲,季来瑜心想,顺势将他从台阶上搀扶起来。 姜越的身子稍稍靠近,他便闻见扑面而来一阵酒气,季来瑜冷着脸屏住呼吸,将人招呼上车。 车子刚一启动,姜越的酒意似乎被冷气吹得只剩下七七八八。 思绪一点点清醒过来,他的话也跟倒豆子似的吐不完。 “哇——这车好酷……是你自己的吗?” “……” “前面那个是你司机?你还有司机?大老板啊!” “……” “欸……你往哪儿开?去我家不是这条路……” 和他同排而坐的季来瑜忍无可忍,耐着性子道:“安分点,喝了酒还这么多话。” 姜越一怔,咋咋呼呼地反驳他:“你不也喝酒了?你喝了酒找个司机送我回家了不起啊?唔——” 话音未落,他一把捂住嘴巴露出痛苦的模样。 季来瑜大惊失色地叫住助理,让他赶紧靠边停车。 车子刚一泊稳,姜越猛然冲了下去,抱着人行道旁的树干“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后半程的路,是季来瑜搀扶着他一步步走回去的。 姜越住在大学城周边的一套居民房里,房子是间老破小,带个阁楼。 楼道很昏暗,声控灯也坏了,两个大男人并肩走在狭窄的楼梯间,很快就被热出一身汗来。 季来瑜在姜越的口袋里翻出钥匙,推开门将人带进屋子。 吐过一遍后姜越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只是那张小脸依旧惨白惨白的,看着一副可怜相。 季来瑜把人扔在沙发上,开了灯和空调,转而又往卫生间走。 姜越轻阖着眼皮,脑袋枕在柔软的靠垫上,迷迷糊糊间听到汩汩的水流声。 季来瑜从卫生间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他俯身半蹲在沙发前,一侧的膝盖抵着地板,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接着伸出手,一点一点擦拭着对方嘴角的污渍。 沙发是纯黑色的,姜越歪七扭八地躺在上头,衬衣松了颗扣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 几秒钟后,季来瑜帮他擦拭完脸蛋,并没有径直摔门离开。 脚步声从客厅转移到了厨房,又过了一会儿,季来瑜去而复返。 他站在沙发旁,自上向下地凝视着姜越,企图将“睡梦”中的人叫醒,“先喝点东西。” 姜越听话地掀开眼皮,用那双无辜的眼珠子盯住他,像是在看一个未解之谜。 季来瑜手上拿着一杯泡好的蜂蜜水,以及一颗解酒药——那是助理提前给他准备的。 “吃了药再睡。”季来瑜眉目一沉,哑声提醒说:“否则第二天头会疼的。” 姜越笨拙地点了下头,两只手跟不听使唤了似的,接过水杯咕噜咕噜猛灌了好几口。 这晚他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天明。 隔天一早,晨光照亮整间客厅,姜越在沙发上翻滚了好几下,迷迷瞪瞪之余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打电话给季来瑜的都忘了,却依稀能记起那人将自己送回家后并没有着急走,反而还喂他喝了蜂蜜水,吞了解酒药。 这个季来瑜……还挺会照顾人的。 姜越搓了搓后颈子,微微一哂笑出了声。 第3章 03、躲我 03、躲我 自从上回季来瑜“接驾有功”、表现良好,之后的一段时间,姜越的“求助电话”打得愈发频繁。除了要将醉酒的他送回家,季来瑜还身兼数职:帮忙取快递,维修老旧电器,联系小区保安办理车位登记等等。 季来瑜在自家公司好歹也算个小高层,到了姜越面前,却被他当成了跟班小弟来使唤。 这期间只要他在表现出一点迟疑的态度,姜越马上就说:“行,那我让季博谦帮我解决吧。” 弟弟的名字简直就是季来瑜的命门,每回姜越都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几次接触下来,姜越发现这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事情却办得叫人无可挑剔。 姜越是申城大学研二在读的艺术生。 他的导师手下带了十几名学生,假期里姜越跟着一群人窝在画室里,没日没夜地创作,身上被浸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松节油的气味。 结束完画作,一行人找了间酒吧小濯两杯。 这也是他们艺术生的解压方式之一。 凌晨时分,一帮小年轻脚步蹒跚地从酒吧出来。 有人顶着月色晃晃悠悠地步行回家,有人动作熟练地攀上男友的摩托,呼啸着离开。 酒吧正对面的十字路口旁蛰伏着一辆黑色轿车,车身隐匿在树影下。 远远看过去,像只安静沉睡的巨兽。 “这个月第六回了吧……”有人认出了车牌,冲姜越挤眉弄眼地问:“哟……交男朋友啦?” 艺术学院的人文环境相较其他院校更包容,姜越从没在他们面前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 今晚他喝得有点多,腮边透出奇异的粉色,眼睛亮晶晶的。 笑着和一行人打过招呼,姜越脚步虚浮地穿过斑马线,身影消失在那扇车门后。 车厢里吹着冷风,风中飘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姜越闻着这股香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窗外夜色寂寂,季来瑜在老旧小区里摸黑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处车位。 他从驾驶座上下来,绕路走到后排,打开车门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姜越扛在肩头。 楼道里依旧是幽幽暗暗的,季来瑜来了两回,记住了台阶数。 肩上的人挣扎不断,发出几声痛苦的呓语。 季来瑜浑不在意地从对方口袋里掏出钥匙,顺势打开门。 屋子里同样黑咕隆咚的,那架老旧空调呜呜地叫唤着,活像个肺结核晚期的重症患者。 季来瑜扛着人摸黑进了卧室,他的双脚踩上凹凸不平的地板,一个踉跄直接将人摔在床上。 姜越感觉到身体猛地一轻,整个人仿佛跌落进柔软的云团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滚,他死死地皱着眉发出低低的哀嚎。 须臾,在确定了对方没有醒过来后,季来瑜迟疑地跨步上前。 他的两只胳膊穿过姜越的小臂,继而滑入腋下,试图纠正对方古怪的睡姿。 皎洁的月色洒进窗棂,映照在姜越光洁的面孔上。 姜越喝醉酒后的脸颊红得发烫,嘴唇微微张着,几不可闻地透出热气。 离得近了,季来瑜伸手拿掉落在他嘴唇旁的发丝。 姜越在睡梦中不知所云地嘟囔了几句,睫毛轻轻颤了颤。 季来瑜俯下.身,用力地将人翻了过来。 姜越沉重的呼吸沿着他的耳廓,途径络腮胡,两片花瓣一样饱满的嘴唇浅浅地擦过他的喉结。 季来瑜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紧张地松开手,“砰——”地一声又将人扔回床上,来不及再去检查姜越有没有摔伤,掩上房门落荒而逃。 隔天是个周末,大清早姜越的电话如期而至。 他在话筒里对季来瑜兴师问罪道:“你居然把我扔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抱歉。”季来瑜语气诚恳:“昨晚临时有事,走得太匆忙了。” 姜越宿醉后的脑袋还没彻底恢复过来,大声嚷嚷:“我要喝蜂蜜柠檬水,还有解酒药!” 没过半小时的工夫,季来瑜真的拎着两颗新鲜柠檬,以及一打解酒药来到他家。 除此之外,他来给姜越打包了一笼食府记的牛肉粉丝包,一碗蟹黄面。 姜越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看到餐桌上摆得花花绿绿的餐点,面色微僵。 上回宿醉后的清晨,他给季来瑜拨去“求救电话”,电话里随口说了句想吃食府记的早点。 后来季来瑜拎着两个食盒登门,里面装着的是食府记的招牌:牛肉粉丝包以及蟹黄面。 姜越一直以为那是他差遣司机去买的,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很显然自己误会他了。 姜越掰开竹筷,在人面前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牛肉粉丝包里放了剁碎了的小米椒,热气腾腾的蟹黄面有点烫……他用吸管喝了两口蜂蜜水,状似无意地开口问:“你弟现在怎么样了?” 这是季博谦出国后,姜越第一次开口问起他的近况。 “两周前已经入学了。”季来瑜木着脸,惜字如金地答。 姜越夹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盯着人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季来瑜坐在餐桌对面的位置上,表情犹豫,思索着该不该把机场里那番话转述给他听。 还有那封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那东西还躺在自家书房的抽屉里。 明知道是一封永远不会被收到的信件,季来瑜不晓得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选择把它留下来。 “……没有。”他抿着嘴,神色淡淡。 姜越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扫,继续低下头。 吃罢早饭,姜越习惯性地起身往阳台走,在夏日的晨辉中点了支烟,尽情地吞云吐雾起来。 季来瑜收拾好食盒餐筷出来找他,见到他指间那截细长的女士烟,脸上闪过非常明显的愕然。 “看什么?”姜越捕捉到他的神情,语气很冲地替自己辩解:“这是艺术家的缪斯,你不懂。” 季来瑜默不作声地盯着那支烟暗暗祈祷,但愿他家那位天真烂漫的弟弟,不要染上抽烟酗酒的恶习。 姜越发现餐桌被收拾得很干净,地也简单地清扫过一遍。 客厅里窗户大开着,沉闷了整晚的酒气被晨风一扫而光。 姜越躺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听到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季来瑜打包完垃圾从里头出来,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 “你要走?”姜越举着手机,坐直了身子问:“今天是周末……” 言外之意是,周末不是不上班吗?你走了谁来管我今天的伙食? 季来瑜停下手里的动作,琢磨几秒:“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点。” “我不吃外卖!”姜越横了他一眼,“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季来瑜抬眸,看见这人嘴皮子一咧,露出一排白牙。 “会做饭吗?”姜越笑得焉坏,逗弄道:“……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呗?” - 正午时段,季来瑜驾着车去了就近的菜场,蔬菜肉类鱼虾买了一大摞。 他把买来的食材一股脑地塞进姜越家的冰箱,生怕他会饿着似的。 “哟……还买了这么多呢!”姜越随他走进厨房,夸赞道:“不错,我开始有点期待了。” 季来瑜沉着脸打发人,“这里热……你出去呆着吧。” 老房子里空调不够给力,吭哧吭哧大半天也吐不出几丝冷气。 季来瑜抹了把鼻尖上溢出的汗珠,懒得多费口舌。 更何况这巴掌点大的地方,连个料理台都没有,他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姜越回到客厅安心等着。 他倚着沙发,时而抱着手机刷刷小视频,时而抬头朝着厨房的方位瞥眼观察。 只见季来瑜身着一件无袖紧身背心,外头罩着条黑色围裙,露出两只肌肉紧实的胳膊,和一整片光洁的古铜色皮肤。 季来瑜耍刀的手法极其娴熟,不论是切块切片还是切丁,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食材被码在碗盘里整整齐齐。 姜越看得啧啧称奇,眼下肚子又饿,香味扑散出来,馋得人两颊生津。 最重要的是,这副美男下厨的景象,也算让他大饱了一番眼福。 不多时的工夫,热气腾腾的饭菜呈上桌了。 姜越扫了眼,清灼虾仁,红烧排骨,蒜蓉上海青,以及一道番茄牛腩汤……行,都是家常菜。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忍不住又尝了第二口。 眼底的小火星“蹭——”地一下被点燃,姜越止不住惊呼:“唔——你专业学过的吧?” 小区里聒噪的蝉鸣透过窗户传进屋内,炎炎夏日,季来瑜在炉灶前被热出一身臭汗。 从厨房出来,他声音很沉地问姜越:“洗手间在哪儿?” 姜越被美食勾住,随手指完方位,继续埋头干饭去了。 季来瑜踱步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俯在盥洗盆前,给自己冲了把冷水。 淅淅沥沥的水滴打湿了胸口的背心,他仰起头,想要找点棉柔巾之类的东西。 盥洗台旁立着个半人高的收纳柜,季来瑜打开柜门,目光随意一瞥。 柜子里竟然别有洞天——十几根颜色鲜艳、形状各异的柱状物映入了季来瑜的眼帘。 这东西是什么身为男人的季来瑜很清楚,只是一想到姜越会跟谁一起用它……季来瑜的脑子像火柴被“蹭——”地一下点燃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关上柜门,兀自平复下呼吸。 接着又面无表情地走出卫生间。 餐桌前的人吃饱喝足了,姜越顺势放下碗筷,鼓着腮帮子含混道:“嗯——我决定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搭上季来瑜的肩膀,重重一拍:“要不然,你以后还是过来帮我做饭吧?” 季来瑜没出声,既没说好也没拒绝。 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往另一侧挪了几公分,试图躲避对方的触碰。 一个非常细微的举动,却还是叫姜越看出了端倪。 “你干——”他顿了顿,目光朝着卫生间的方向瞥了瞥。 卫生间里放了什么东西他再清楚不过了。 再结合眼前这个男人故作正经的表情……姜越盯着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出声。 季来瑜也不怕人看,眼皮轻轻一抬,直挺挺地跟他对视上了。 静默之余,姜越两眼微眯,唇角缀着几分坏笑:“……你躲什么?” “我不……”季来瑜动了动嘴唇,刚想反驳对方的话,膝盖倏地一暖。 他垂眸一瞧,是姜越的小腿——姜越的小腿堂而皇之地搭在自己膝盖上。 “别紧张啊哥哥!”姜越挑衅似的,故意拿腿蹭着他,一下又一下地,力道越来越重。 眼看着那条腿有往上攀爬的趋势,季来瑜眼疾手快地捏住对方的脚腕子。 他拧着眉怒目而视地盯住姜越,表情凶狠得像是要吃人。 反观姜越,乐不可支地嗤笑一声,很随意道:“……还躲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躲我 第4章 04、奔波 04、奔波 暑假接近尾声的时候,姜越研导的画室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提前完成了工作。 一行人空出了十多天的假期,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潇洒。 姜越不爱出门玩,尤其是烈日炎炎的天气,在外奔波一天就能把人晒脱层皮。 正当他思索着该怎么打发接下来的闲适时光,季来瑜的一通电话来得恰逢其时。 “是我。”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开门见山地跟他道明来意:“过两天我得回趟老家……办事。” 姜越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呢?” 季来瑜答:“我会安排助理联系你。” 言外之意是,期间你还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他帮忙处理。 姜越听到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等一下!” 他坐直了身子,对着扬声器骂骂咧咧道:“季来瑜……你又打算过河拆桥是吧?!” 季来瑜对此早有预料,沉默了几秒才说:“就三天,我会尽快处理完事情,早点回来。” 别说三天,一天也不行!姜越愤愤不平地想,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人是在找理由甩开自己。 两厢沉默了片刻,季来瑜没等到对方的答复,疑惑地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在呢。”姜越气呼呼地躺了回去,枕着手臂思考对策。 数秒后,“季来瑜——” 他冷不丁开口叫住对方,提议道:“要不然……你带我一块儿回去吧?” 季来瑜顿了顿,语气明显比之前严肃了些,“……我是去办正事。” 姜越冷笑,“还说不是故意想甩开我呢?” 他的急脾气一上来,说出口的话就很难听了。 姜越完全不给对方商量的余地,径自威胁道:“三天是吧?够我买张飞机票去找季博谦了。” 话一出口,季来瑜果然又被他拿捏住了:“……后天上午十点,城东高铁站出发。” 季来瑜服了软,言简意赅地和他坦白自己的行程,遂又问:“需要我帮你买票吗?” 姜越抱着手机美滋滋地咧嘴笑,“当然!” 他的目的达成了,嘴角勾了勾忍俊不禁:“后天见!” - 出发当天,助理驱车护送两人抵达高铁站。 检票进站前,季来瑜还在跟他交代工作上的事。 姜越独自拎着背包,站在检票口傻乎乎地等他,耐心濒临告罄 。 好在很快季来瑜就打发走了助理,推着行李箱走在了人群后头。 姜越远远望去,发现他今天穿着很朴素,一身简简单单的休闲装,头发也是随意地耷拉下来——完全不见平日里那副精英范。 列车启动之前,两人顺利找到了座位。 季来瑜帮他买的是一等座的票,这还是姜越第一次乘坐一等座。 他将背包扔给季来瑜存放,坐下后东看看西瞧瞧,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诶?这票价不便宜吧?”姜越回过脑袋拍了拍他的手臂问:“怎么想的?” 季来瑜拿出提前准备的颈枕,调整好椅背,接着又拉下遮光帘,一副要休息的架势。 “你昨晚没睡好啊?”姜越忍不住又说,“大白天睡觉可不好……容易做白日梦。” 季来瑜皱了皱眉,对他那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劲感到不解:“一上车你的话就很多。” “……列车员有规定不让说话吗?”姜越吃了瘪,小声嘀咕:“就知道摆酷……明明也不酷。” 季来瑜叹了口气说:“非年非节,车票不难抢。”这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可惜姜越被他的上一句话奚落了,径自冷哼了一声,决定不理他了。 后半程的路很安静,列车平稳地自北向南,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驶,准时抵达了蓉城。 姜越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睁开眼看到的是季来瑜高大的身躯,正伏在自己的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他迷迷瞪瞪地清醒了几分,目光瞥见对方抬起手时衣摆下露出的半截腰线。 并非一马平川,是有点肌肉的小腹,线条很好看。 “醒醒神。”季来瑜垂眸,哑声提醒他,“马上就到站了。” 姜越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红着脸应了声“哦”。 从高铁站出来,两人坐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车子径直往目的地开去,沿途经过一片绿荫环绕的山林,穿过山林,可以看到另一侧被植被遮蔽的湛蓝水面。 姜越坐在后座上,车窗大开,他痴迷地深深吸了口气。 山林里的空气很清新,微风吹走了夏日午后的燥热。 不多时,车厢里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是季来瑜的手机来电。 季来瑜顺势接通了电话,沉声和话筒另一头的人对答。 姜越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只零星听到“是的”、“嗯”、“好”的答复。 车子驶出山路,沿着国道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一处分叉路口前。 路口的转角处立着一块巨大的告示牌,牌子前站着一个瘦高个。 车门打开,季来瑜率先和人打了声招呼,“李阅。” 名叫李阅的男人模样斯文,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起来非常书生气。 他跟季来瑜笑了笑,来不及寒暄什么,率先上前帮人拎行李。 后车门打开,姜越紧随其后地走了下来。 李阅没想到他这趟来还带了个朋友,茫然地望向了季来瑜:“这位是?” 季来瑜不知道该怎么跟好友解释,怔忪了片刻简单报上名字:“姜越。” “你好。”李阅闻声伸出手,试图接过对方手里的行李。 季来瑜见此,一把拦住了他:“我来吧。” 三人就势往山路上走,季来瑜和李阅在前,姜越跟在两人后头。 步行了十多分钟后,他们走进路旁的一间民宿,决定先填饱肚子。 说是民宿,看模样更像农家乐。 季来瑜和李阅在前台点菜、谈天,姜越则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喝茶叶水。 这期间他们并没有避讳姜越的存在,话题说到了季来瑜此行的目的。 李阅先开口问季来瑜这一趟来要住几天,季来瑜答两天。 之后季来瑜又问让他提前置办的东西都准备得怎么样了,李阅哈哈大笑地让他放心,难得回趟家不如多住些日子。 说到这,季来瑜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几步之外的姜越。 “……还是下回吧。”他的情绪闷闷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事情办好我就该回去了。” 李阅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作为老友,他清楚季来瑜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心事。 “那个人……”李阅顿了顿,压低了嗓音意有所指,“……是你朋友?” 季来瑜摇了摇头,叹口气答:“说来话长。” 这顿饭三个人吃得各怀心思。 饭后,李阅提议先去他家,“屋子都收拾出来了,你的枕巾和凉席我也都晾晒过……” 说到这他看了眼姜越,含笑补充:“客房也能让姜先生拎包入住住。” 季来瑜不想耽误朋友的生意,直言:“我回老房子凑合两晚就是了。” “老房子?”李阅尴尬地把人拉到一旁,解释说,“那地方空置了这么久,哪里能住人啊?” 季来瑜很坚持:“毕竟是自己家,还是得回去一趟我才放心。” 李阅见此不再强求,点点头道:“行,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三人先后坐上李阅的车,车子沿着崎岖的山路,直奔季来瑜的家。 他们俩一左一右地坐在前排,路上絮絮叨叨,仍有说不完的寒暄。 季来瑜问了问李阅母亲的身体情况,李阅简单作答,而后又感慨蓉城的夏季太长天太热,老房子年久失修,实在不是能凑合的地方,云云。 姜越在后座上倚着靠背,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谈话。 他本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观赏沿途的风景,哪成想回去的山路颠簸不止,一路上姜越的骨头都要颠散架了。 车子在季来瑜家门口停下是一个钟头后的事情了。 季来瑜将两人的行李搬下车,姜越俯身撑住膝盖,干呕着将一桌饭菜如数吐了出来。 “姜先生晕车啊?”李阅开了车门,面露不忍道:“我这有晕车药,你要吃一颗吗?” 姜越吐得只剩一口气了,捂住胸口一个劲儿地摆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送走李阅,季来瑜开始着手打扫起这间空置了一年的老房子。 另一边,姜越就着山路边的潺潺泉水给自己冲了把脸,最后神清气爽地跨步进门。 老房子里头很昏暗,打开的门窗将夕阳投进屋内,姜越认清了屋内的摆设。 一张八仙桌,两把长凳,一张木床,一堆陈旧的杂物——多余的,便只剩下空气中漂浮的尘螨了。 姜越瞪大了眼,难以置信这就是季来瑜口中“凑合两晚”的住处。 “那……”他定睛一瞧,指着房梁上一片灰扑扑的蜘蛛网,大惊失色道:“那是什么东西?!” 季来瑜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身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眼:“……蜘蛛。” 怕对方不理解,他又解释了一句:“蜘蛛是益虫。” 姜越快无语死了,大叫了起来:“谁问你这个!” 他又气又恼,整张脸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涨红了起来。 姜越咬咬牙怒道:“季来瑜,你是故意消遣我吧!” 面对他的愤怒,季来瑜表现得很人机。 他先是埋头将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搬来长凳让姜越坐下歇会儿。 接着又从那堆杂物里翻找出水壶,就着山泉水煮了壶菊花茶。 十几分钟等待的时间里,姜越跨坐在长凳上,挠了挠手臂上被咬的包,拍手打死几只花蚊子。 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季来瑜将热水倒进杯子,杯子是自带的,出门前他特意洗过。 发泄完一通无名火,姜越也累了,顺手接过对方递上前的水杯,吹开热气。 他举着杯子浅啜了一口茶水,悠悠然地问:“明天你有什么打算?” 季来瑜蹲在八仙桌前将行李箱打开,吃力地从中翻出洗漱用具。 男人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余晖洒在他的肩头和发梢,叫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成熟又缱绻的气质。 姜越心神一晃,被杯中的水烫到了指间,不由地“嘶——”了一声。 季来瑜岿然不动地蹲在原地,听到他的那句问话,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上坟。” 隔日更,所以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奔波 第5章 05、上坟 05、上坟 季来瑜的母亲名叫翁晓菡。 翁晓菡因病去世的那一年,季来瑜才只有八岁。 为了能让孩子活下去,翁晓菡选择原谅出轨的丈夫,临死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季来瑜被季国平带回申城的时候,继母蔡宛吟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 季国平牵着他的手,穿过铺着进口地毯的长廊,走进自己新婚的卧室。 父子俩站在蔡宛吟面前,他指着那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对儿子说:“以后你就有弟弟了。” 小来瑜的脸上带着乡下人的懵懂,神色无辜又不知所措地缠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想起妈妈叮嘱自己的话:到了新家要乖,当个听话有礼貌的孩子,这样爸爸才会继续爱你。 小来瑜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瘪了瘪嘴,许久才吐出三个字:“……阿姨好。” 蔡宛吟的脸色因为这三个字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冲着丈夫和继子破口大骂,一把摔碎书柜上的台灯,咆哮着将二人赶出门。 后来的很多年里,季来瑜的日子过得并不顺遂。 他没有得到父亲的庇护,继母蔡宛吟介怀他的存在,家里更是不允许被提及翁晓菡的名字。 学生时代,季来瑜每年暑假都要回蓉城老家看望外公外婆,借由这个机会给母亲扫墓。 成年后季家夫妇的注意力都落在管教小儿子身上,对季来瑜也是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 姜越得知他此行的目的,说什么都晚了。 他很后悔那天电话里自己的提议,并肯定季来瑜这么做就是有意让自己知难而退。 闷嘴葫芦,用心险恶! 姜越愤愤不平地暗骂道。 当天晚上,姜越累得躺在老屋那张木床上打盹。 木床被季来瑜擦拭了两遍,铺上了干净的凉席和枕被,人躺在上头一翻身就吱哇乱叫。 季来瑜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姜越歪着身子,小声地打起呼噜来。 季来瑜上前轻拍他垂下来的一只腿,让他洗个澡再睡。 姜越不知所云地嘟囔了两声,睁开眼见他正侧身坐在自己床沿上,脸靠得很近。 姜越立时睁开眼,警觉地问:“你、你想干嘛?!” 季来瑜张了张口来不及解释,他又攥紧了薄毯一骨碌爬了起来,用防备的眼神盯住他。 “我睡床,你打地铺……之前说好的。”姜越沉着脸重申。 他的夸张反应让季来瑜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逾距了。 季来瑜看着他没说话,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第二天一早,李阅的车子停在季家老屋的正门口。 姜越从屋里走出来,见他手里拎着两个打包袋,袋子里装着热气腾腾的咸菜麦饼。 “姜先生,醒了?”李阅笑着走近他,扬了扬手说:“来……尝尝看咱们这儿的特色小吃。” 他语气当中有点小小的得意:“是我妈亲手做的。” 姜越狠狠咬了几口……味道真不赖啊! 想到自己被季来瑜骗进这山沟沟里,他将悲愤化为食欲,一股脑把两个饼都干完了。 姜越填饱肚子后坐上车,另一头季来瑜收拾完东西,不慌不忙地从里屋出来。 姜越在后座冷眼看着,一间破屋子而已,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出个门还不忘拿钥匙上锁。 李阅上前想要帮季来瑜打开车门,但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道:“……走吧。” 季来瑜点了下头,径自坐上副驾。 车子顺着盘山公路往上开,最后在了山腰处的某片公墓前停下。 泊好车,李阅从后备箱里拎了一篮清雅的鲜花交到季来瑜的手中,之后三人沿着公墓一侧的石阶往上走。 “阿财叔和阿友叔在来的路上了。”李阅提了句,然后又说:“你先上去跟翁老师问句好吧。” 季来瑜没出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跟在他身后,反应比平日慢半拍。 姜越用余光乜他,发现这人眉目微敛,阴沉的脸孔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病态。 估计是昨晚没休息好,他的眼角下泛出了淡淡的青色。 姜越心里五味杂陈的,没由来地开始自我反思。 一口气把他的早饭给吃光光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不地道? 季来瑜拎着花篮走到翁晓菡的墓碑前,墓碑经过风雨的洗礼,上面的字都快看不清了。 他弯下腰徒手清理了两旁枯萎的树枝和藤蔓,继而伸手抚了抚墓碑上翁晓菡的遗照。 照片上的女人端庄而大气,对着镜头笑时,脸颊一侧隐约可见一对深深的酒涡。 季来瑜盯着照片不知看了多久,膝盖微曲猛然跪了下去。 微风徐徐吹过,姜越陪同着李阅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站着。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季来瑜绷直的脊背,完全看不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姜越忽然很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犹豫着清了清嗓子,转而又问一旁的李阅:“他……他每年都会回来吗?” 李阅应了一声,“是啊……每年都来。”顿了顿又好奇道:“他没跟你说过?” “……什么?”姜越猜想对方可能是误会了,撇了撇嘴老实答:“没,他才不会跟我说这种事。” “是吗?”李阅脸上闪过一抹惋惜:“我还以为你们是……咳咳……” 说到一半他自己先尴尬了起来:“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带朋友回老家,给翁老师扫墓。” 原来如此,姜越仿佛从中捕捉到了什么,按捺不住好奇心地追问道:“那他爸呢?” 按理来说,亡妻去世的忌日作为丈夫,来扫个墓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姜越想得简单,脱口而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的话音刚落,李阅神色微变,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他爸是个混蛋!” “什么?”姜越茫然地眨眨眼,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似的,“你、你……”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阅赶忙解释。 他压制住怒意,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了后妈,亲爸迟早变成后爸。” 姜越还想再多问几句,不多时,李阅口中的阿财叔和阿友叔已经扛着工具走上了山。 话题告一段落,李阅朝两人打了个招呼,当即迎了上去。 季来瑜这趟回来,为的就是把翁晓菡的墓碑重新修葺一下。 负责修葺墓碑的这两位是村里的老人,他们都认识季来瑜,也都被这个孩子的孝心打动。 四人在墓碑前齐心协力,除草的除草,描红的描红, 只有姜越还在原地远远观望着。 碑文被重新临摹了一遍,翁晓菡的照片也换上了最新的。 很快,两位老人收拾好工具,在李阅的陪同下出了墓园。 姜越的脚步踩在石阶上,一步一步地走到墓碑前。 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跑到季来瑜面前刷存在感,可又忍不住想上来看看他的反应。 注视着墓碑上那张四四方方的黑白照,姜越对着照片上的人默默在心底问了声好。 第一次见到季来瑜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人长得英气十足,粗黑的眉宇,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搁在网上就是人们常说的国泰民安脸。 现在他看到了翁晓菡的照片,才明白这人的五官遗传自母亲的良好基因。 照片虽然是二十多年前拍摄的,但依旧难掩翁晓菡身上明艳的气质。 姜越兀自揣测着,又斜睨了一眼自己身侧一动不动的人。 季来瑜垂下的眼皮轻轻颤抖着,胸口很小幅度地起伏不断,鼻尖居然还有些发红。 “……”姜越挠了挠脸颊,放缓了语气问:“可以回去了吗?” 季来瑜先是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抬起眼珠子回望着他,哑声答:“走吧。” 当天晚上回到老屋,姜越就着山泉水冲完澡,躺在木床上开始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他对季来瑜会哭这件事觉着有点新鲜……和离奇。 今天之前的任何时候,季来瑜留给他的,永远都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形象。 有好几次姜越得寸进尺地在电话里跟他提要求、上难度,季来瑜都忍下来了——姜越甚至能听到话筒那头传来他竭力克制住的怒气。 姜越支着手肘冥思苦想。 他觉得季来瑜的身上应该有个什么开关,负责管控他的情绪输出,寻常时候开关是不工作的,所以外人看到的他,像是生来就没有脾气一样——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但现在姜越知道了,季来瑜其实是有脾气的。 他的好脾气给了自己最亲近的朋友,比如李阅;他的伤心和眼泪则给了去世的母亲…… 思及此,姜越的心莫名其妙地跟着抽痛了一下。 他砸了砸嘴巴,反复品味。 临睡前,季来瑜像昨天一样把竹席铺在了水泥地上。 他的脑袋下垫着个竹枕,双手环抱在胸前,背对姜越的睡姿显得有些古怪。 窗户敞开着,乡间的夜晚依稀能听到几声犬吠,和屋外的虫鸣声交织不断。 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子里,落在季来瑜的身上,照亮了他半截后脑勺,以及整个侧脸。 姜越绞着薄毯,对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夜色下,他倏然开口叫了一声:“喂,季来瑜。” 季来瑜躺在地上没动。 过了好几秒,姜越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季来瑜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有事吗?” “你……”姜越舔了舔嘴角,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你上来睡吧。” 季来瑜沉默地抗拒着,就连睡姿都没变动:“……不方便。” 姜越庆幸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才没让自己因为涨红的脸孔羞愤而死。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勃然大怒道:“我怕你家的蜘蛛半夜把我吞了,这总行了吧?!” 说话间姜越“蹭——”地一下坐起来,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像是要把地上的人生吞活剥了。 季来瑜见此,徐徐撑起身,抱着竹枕踱步走在木床前,躺在床沿的一侧。 姜越能感觉到有股热意在朝自己缓缓靠近。 怒意消减,他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嗓子眼像是被人掐住似的,半天发不出声。 “……季来瑜。”黑暗中,姜越又叫了一次。 沉默良久,他没有得到回应。 姜越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又开口问:“你跟季博谦……你们不是亲兄弟啊?” 他连说带比划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姓季,你有自己的妈……你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啊?” 季来瑜终于肯动一下了。 他翻了个身,视线直直地盯住老屋的房顶,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季来瑜又舒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叫住姜越的名字。 姜越顿住,紧接着又听到这人十分无奈地问:“……可以不要在这里提小谦吗?” 第6章 06、约定 06、约定 姜越感到莫名,也不管合不合适,直直地对上季来瑜的眼睛追问:“为什么不可以?” 这一次季来瑜答得很快:“小谦只是弟弟。”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 却又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刻意。 姜越从中咂摸出了护犊子的意味。 就好比长辈在外人面前给小辈撑台面,遮遮掩掩的,很不大方。 姜越讥笑道,“你这么维护季博谦……季博谦当回事了吗?” 季来瑜一声不吭,似乎是打算以沉默应对他的诘问。 许久,姜越没有等到回复,翻身时他很不服气地扔下一句:“难怪你吃大亏,活该!” 说完这话,他用薄毯将裹住自己,只留个对方一个背影。 隔天一早启程回申城,李阅开车送两人去高铁站。 出发之前李妈妈往儿子车里搬了一筐的瓜果蔬菜,让他务必交给季来瑜。 姜越上车时看到后备箱里满满登登的果蔬,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把整个菜园子都端来了。 一路上车子不紧不慢地驶出盘山公路,姜越坐在后排颠得尾椎骨都要冒烟了。 抵达高铁站时,他又成功吐了两回。 临别前,李阅跟季来瑜又寒暄了几句,末了还邀请姜越下次有机会再来蓉城玩。 姜越捂着嘴巴狂呕,翻着白眼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回程的路上恰逢大学生返校高峰期,季来瑜只买了两张二等座的票。 姜越瘫坐在临窗的位置,脑袋耷拉下来,整个人都焉了。 列车徐徐启动,季来瑜安顿好背包行李,起身去给他接了杯热水回来。 “吃点晕车药吧。”他手里捻着一颗白色的药粒,递到姜越面前,“吃了药再睡,人会舒服点。” 姜越皱着眉睁开眼,胃里的酸水像是止不住地还在往外冒。 他没吱声,臊眉耷眼地接过药粒,就着水咕噜咕噜咽进肚子里。 事毕,季来瑜在他身旁坐下,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山景微微出神。 车厢内低沉的白噪音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起初,姜越还能强撑着将脑袋抵在后座。 意志力渐渐涣散后,他晕晕乎乎地,“咯噔——”一下靠着季来瑜的肩膀睡着了。 季来瑜脊背挺直,宽阔的肩线高度正适合给他打盹。 列车倏地穿过山林,转而驶进隧洞,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 季来瑜看着里头的人,蓬松的卷发挠着自己的颈子,有点痒。 他深吸了口气,忍住冲动才没有将对方推开。 数十秒后,列车钻出隧洞,窗外是一片金黄的景色。 正午的阳光落在窗棂上,有几缕洒在姜越裸露在外的小臂上,映出他皮肤上稀疏的毛发。 季来瑜收回目光,长臂一伸将遮光帘拉上。 视野暗了下来,晃动的列车依旧在前行,肩上的人似乎睡得更沉了。 姜越醒过来时距离申城还有两站。 他的颧骨上被睡出一道浅红色的印痕,照了照玻璃窗,还怪有趣的。 身旁的季来瑜还没醒,他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卫生间走。 在卫生间里放了水,再用冷水冲了把脸,姜越对着镜子比了个wink,心情大好。 回到车厢时季来瑜也醒了。 季来瑜抹了把脸赶走睡意,转而站起身去够行李架上的背包。 姜越拧了瓶水喝得心不在焉,全身的注意力落在季来瑜偶尔露出的那一抹腹肌上。 可惜这一回季来瑜的衣服包裹得太严实了,他只能看到对方裤腰带上方半截黑色松紧带。 松紧带上纹着一排英文标识——Calvin Klein,以猛男模特为主打的国际大牌。 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姜越的脸刹那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好在列车很快就进站了,相继有旅客起身拿行李。 季来瑜站在一堆人里,两只手沉甸甸的,身上还背着姜越的背包。 出了高铁站,姜越脸上的红晕还未消。 季来瑜的助理将车停在候车区内,等他俩一出站,车子紧随其后地跟了出来。 “季总。”助理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余光又瞥了眼一旁的姜越。 像是在好奇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支着手光站着啥也不干。 三人先后坐上车,季来瑜吩咐助理先把姜越送回去。 助理将车停在姜越居住的小区门口,下车后季来瑜从后备箱里拎出一大麻袋的蔬果。 姜越始料未及,定住脚步诧异地问:“……给我的?” “是李阅的心意。”理由恰到好处,季来瑜认为他不会拒绝。 姜越犹豫了一下:“好吧。” 于是伸手接过麻袋……还挺沉。 季来瑜拍拍手上的灰,转身走向后车门。 “等一下!”姜越叫住他,指了指地上的麻袋说:“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季来瑜的眼神没什么波动地盯着他。 “你厨艺不赖,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我家露一手!”姜越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等我消息哈!” “可以。”季来瑜答。 姜越拎起麻袋冲他挥手,“回去吧~” - 不知不觉间,申城到了秋高气爽的时节。 九月,姜越在网上投递了十多份简历,却一直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和他同期毕业的学生里,有人早半年就做好了规划,现在在一家画廊从事艺术品拍卖的工作。 另一个学姐也拿到了某设计公司的offer,早早地在申城落了脚。 他的研导得知此事,给他递来了橄榄枝,有意邀请他一起加入自己的工作室。 姜越一想到暑假里没日没夜地窝在画室里的情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另一边,季来瑜的工作也遇到了点小瓶颈。 季国平安排他南下去见一位留欧回来的艺术家,据说此人非常难搞,毛病多,脾气还大。 之前与他有过合作的几家公司的负责人,一说起这人便有吐不完的苦水。 季来瑜接到通知,并不太着急处理。 他打算先晾一晾对方,等对方的嚣张气焰平复些,再主动联系。 季国平那边却犹如火烧眉毛。 当天下午季国平通知秘书给他买机票,电话里叮嘱儿子抓紧处理,自己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季来瑜收到航班信息时,正在赶往回家的路上。 车子在地下停车场等了十多分钟,助理收拾好他的行李,驾驶着车辆直往机场飞奔。 季来瑜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街景微微有些失神。 兜里的手机振了几下,他拿出来一看,是姜越的简讯。 姜越通知他后天下午来家中吃晚饭,顺便再把那袋果蔬给消化掉。 简讯的末尾他还加了三个握拳的表情包。 “季总。”助理在前排出声叫他,问:“需要给你订回程的机票吗?” 季来瑜还拿不定主意事情什么时候能办妥,沉吟片刻道:“订后天上午吧……以防飞机延误,时间别太迟了。” 这趟差事的棘手程度出乎季来瑜的预料。 飞机抵达G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隔天上午G市下起暴雨,季来瑜看了气象预报才知道,受台风影响G市今天实行三停政策。 季来瑜在酒店苦等了一天,到了夜里雨量骤减,助理告知的那位龟毛的艺术家定了明天上午见面。 或许是不适应当地的气候,季来瑜一觉醒来竟发起低烧。 助理见他脸色不太好,询问他是否需要另外再改个时间。 “不用了。”季来瑜重重地咳了几声,叮嘱说:“记得把机票改签。” 一整个上午,季来瑜和那位艺术家窝在办公室里交流合作细节。 室内冷气开得充足,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风口,交谈间季来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烫,手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接近三小时的谈判结束,对方还不肯放人,表示中午在天一阁安排了包间。 他想私底下跟季来瑜说些“贴己话”——就他们俩。 刚刚对面而坐时,季来瑜感受得出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不怀好意地打量和试探。 尤其是那种同道中人只要一对上视线,就能从对方眼神中读懂的、不言而喻的邀约。 季来瑜攥紧拳头,大拇指死死地扣住掌心。 热意伴随着怒气直抵天灵盖。 他的助理见形势不对,赶忙出面替自家老板解释。 那个龟毛的艺术家见他神色不善,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能吞人,这才悻悻作罢。 从办公楼出来,季来瑜见时间不早,留助理回酒店拿行李,自己则先搭乘班机回申城。 飞机落地在申城机场临近傍晚,一出站季来瑜重启手机,屏幕上跳出多通未接来电与未读短信。 季来瑜沉着脸将手机揣回兜里,在出站楼叫了辆车直奔姜越的住所。 从机场到申大的路一年到头总是堵得水泄不通,司机师傅打着方向盘下了高速,直接驶上跨海大桥,宁可多绕一段远路。 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绯红色,远远望去景色美得惊心动魄。 季来瑜降下车窗,感受着凉风拂过面颊,借此吹走浑身的不适。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季国平的电话。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季来瑜犹疑了半晌,迟迟没有摁下接通键。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他,发现这人打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脸白得跟张纸似的。 “小伙子,没事吧?”师傅故意和他搭话,又问:“手机响了怎么不接呢?” “是家人的电话。”季来瑜回过神。 又用木然的语气喃喃道:“马上就到家了……” “哎呦!是女朋友吧!”司机哈哈大笑,朝他递了个“我懂得”的表情:“小姑娘黏黏糊糊,说明你们俩感情好啊。” 季来瑜头疼欲裂,连谎都不屑于去撒,顺着对方的话应了个“嗯”。 出租车停在了姜越家楼下,季来瑜走进楼道,数着节拍似的一步步拾级而上。 房门关得死死的,外头的天彻底暗了下来,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扇朱红色的木门,以及门缝下透出的一缕惨淡的光线。 季来瑜伸手敲响门板。 一下,两下。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多时,木门猛地被人从里头打开。 下一秒,刺目的光流泻出来,姜越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姜越刚洗过澡,身上罩着件单薄的破旧T恤,一股清幽的沐浴露的香气传到季来瑜的面前。 视觉系统仿佛在瞬间失效,季来瑜定睛去看面前的人,却发现怎么看也看不清。 心脏在一阵麻痹中剧烈地狂跳着,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对方身上。 错字未修,下次更新前再改,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06、约定 第7章 07、犯错 07、犯错 季来瑜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他的思绪被离奇的梦境牵动着,上一秒还在飞机上感受着气流的颠簸,下一秒似乎又躺回了儿时与翁晓菡一起睡过的木床。 木床很硬,咯得他后背很疼,季来瑜忍不住蹙起眉。 他想背过身换个姿势,脑袋一低,无意识地陷入一片柔软中。 悠然的馨香与无尽的热意自那片柔软中传出,他似是觉出了不对劲,吃力地掀开眼皮。 日光洒在了他的脸上,季来瑜用了好几秒钟才清醒过来。 肩膀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后血流不通畅,开始没了知觉。 季来瑜辨认出这里不是自己的住所,仰头看到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躺着个人。 姜越倚过身子侧向他,两条光洁的腿翘在扶手上。 薄薄的脚背映出淡紫色的青筋,圆润白皙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着,像猫爪挠了挠他的心 季来瑜想开口叫人,一出声嗓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沙发上的人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简历光脚走过来。 “你醒了?”姜越温声问。 说话间,伸手探了探他的前额,“还行,烧是退了……” 季来瑜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病态,神色茫然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姜越见他没什么大问题了,板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 他“腾——”地一下起身往厨房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水杯,递到季来瑜面前。 “把门拍得震天响,我还当是鬼子进村了,开门看是你……一声不吭就往我身上倒!”姜越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活动着僵硬的肩颈:“知不知道自己很重啊!光是把你从门口搬到沙发上,累得我腰都折了!” 经他这么一说,季来瑜脑海里依稀浮现出几幅画面。 昏暗的楼道,朱红的门板,稀疏的光影,以及大门打开时出现在光影里的人。 季来瑜讪讪地握着水杯,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没想到自己病急乱投医投到姜越家里来了,而且看这样子,昨天姜越还照顾了他一整夜。 思及此,季来瑜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他刚刚退烧,人还没彻底恢复,大幅度的举动使得他眼前一黑,出现轻微失明的状况。 “没事乱动什么啊!”姜越快步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埋怨道:“能不能别给我添堵!” 季来瑜怔愣半晌,一忘了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稳了稳心绪,提步往厨房走。 不多时,他又从厨房折返出来,讶然地问:“这么多菜……你全扔了?” 姜越支着手瞪他:“能吃的我都吃了,吃不完的也烂得差不多了……难道我还指望你一个病号给我煮一桌烂菜叶吗?” 这话问得季来瑜无地自容。 他不是个喜欢辩解的人,这次自己确实失信于人在先,还平白无故让人照顾了一夜。 “……抱歉。”季来瑜垂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 姜越闻言,颇感新鲜地抿起嘴角仔细看他。 昨晚季来瑜在他家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头发乱糟糟不说,两鬓的络腮胡都长了不少。 还记得第一次在酒吧见他的时候,当时姜越就觉得这人的络腮胡挺性感的。 这么好的机会,自己怎么没趁机摸一把?至少摸摸看是什么手感也好啊。 姜越暗暗叹了口气,内心深感懊悔。 “你现在想吃什么?”季来瑜抄起茶几上的手机,试探地问:“我给你去买吧?” 姜越早就没胃口了,挥挥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过外卖了……随便吃点就好。” 季来瑜搓了搓手,感到尴尬不已。 四目相对,姜越盘着腿开始秋后算账:“说吧,昨天为什么要放我鸽子。” “出差。”季来瑜老实回答,表情不像是敷衍。 姜越眯起眼角质疑:“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显示的可是呼叫转移……你的助理接了。” 季来瑜“嗯”了一声,“人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了。” “那你是……”姜越想了想,有点不敢置信地:“落地后就赶过来了?” 季来瑜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的这个反应极大地满足了姜越的心理。 至少这人不是故意食言而肥,况且事后还能想到第一时间赶来赴约。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不谈,姜越觉得自己还是被重视了,这就足够了。 交谈间门铃响了,季来瑜去开门,屋外站着外卖小哥。 季来瑜将外卖盒拎进来,留心看了两眼,果不其然还是那家食府记的早点。 两人就着茶几落座,拆食盒时季来瑜注意到了掉落在地板上的一叠文件。 文件抬头赫然写着个人简历四个大字,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在找工作?” 姜越呆了好几秒,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恼羞成怒道:“你没事乱看什么啊!” 他红着脸俯身将散落在地的纸张一一捡起。 季来瑜想说自己是无意的,目光微扬,看到面前的人弯下腰,臀部很自然地翘起。 姜越上衣很宽松,随手一抬半截腰肢就露了出来,两个深深的腰窝非常惹眼。 季来瑜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或许是觉得冒犯,或许是感到心虚,这之后他没敢再跟姜越对视。 须臾,一阵规律的振动声响起,是季来瑜的手机来电。 姜越瞥见屏幕上的来电人,霎时顿住手里的动作,似乎是在等他接通电话。 来电的是季国平,为的是责问昨天的工作。 季来瑜握着手机站在窗台旁,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一侧的肩膀上。 姜越支着脑袋,想起在蓉城那一晚。 乡间的月光洒在季来瑜身上的时候,他的沉默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可再看他现在的表情,眉宇间戾气很重,整张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三个字。 姜越结合之前李阅的话,能猜得出季来瑜和父亲的关系,或许只维护着表面的平和。 电话匆匆挂断,季来瑜重重地舒了口气,头顶像是盘着一团阴云。 “怎么了?”姜越察觉出了他的情绪,不解地问。 季来瑜犹疑了半晌,开口说:“抱歉,早点你自己吃吧。” 话音刚落,他的脚步来到了玄关,弯腰,换鞋,出门,一气呵成。 - 季国平昨天打了他好几个电话也没见回复,今天一早从助理口中得知这趟差出得不太顺利。 那位龟毛艺术家前脚还笑意盈盈地点头说合作,当晚就翻脸不认账,只说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考虑一段时间。 “这么件小事交给你,你都能搞砸!”季国平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只一味埋怨他办事不利, 季来瑜挺直身板,面色木然地立在他的办公桌前,从头到尾没给自己的“失败”找任何借口。 季国平望着儿子,从他的反应中断定了这人骨子里的“躺平主义”,是对自己无声的反抗。 自己辛辛苦苦把他培养成现在这样,他这是想干什么? 撂挑子不干也得给句准话,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季国平语气愈发不耐道:“……既然对方指名点姓地想跟咱们合作,说明不是没有机会。” 说完,眼神锐利地盯住他:“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没有?” 季来瑜回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对方的鞋尖锲而不舍地蹭着自己的脚踝,心思昭然若揭。 季来瑜看出了艺术家的意图,所谓的出尔反尔不过是吃准了他,想要促成合作,姿态还得再放低些。 季来瑜犹豫着是不是该跟季国平坦白,这位龟毛艺术家在借机对自己实行性.骚扰。 可季国平会信吗?他忽然有些迟疑了。 “行了,别杵在这里了,回去再争取争取。”季国平挥挥手,打发他走。 季来瑜打量他,也对……这才是他爸会说的话。 几天后,姜越忽然收到了一份包裹。 送包裹的是季来瑜的助理,回蓉城的车上他见过的。 姜越见人站在自家门口,目光被对方手上四四方方的纸盒吸引。 他倏然一愣,警觉地问:“你有事吗?” 助理朝他欠了欠身,态度比上一回恭敬多了。 他把手里的纸盒子递上前,解释道:“你好,姜先生,这是季总让我送过来给你的。”其他的便也没再说。 听闻是季来瑜送来的东西,姜越径自伸手接过。 关上房门,他小心翼翼地将纸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整版精致的老荷兰油画颜料。 作为艺术生,姜越认出了包装纸上的牌子,也知道这款颜料是圈内大师御用的品牌。 别说价格高昂叫一群学生党望尘莫及,最重要的是国内没有销售渠道,想要买还得人肉背回国。 这个季来瑜,又是派助理来探虚实,又是花心思赔礼道歉……说明还有得救。 想到这,姜越不由暗暗发笑。 既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端着架子。 最主要是,姜越是真的有点馋他的手艺了,而且……礼物也确实送到了他心坎里。 姜越将盒子小心翼翼地盖了回去,转而拿出手机给季来瑜发去消息。 他给季来瑜的备注昵称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季字,为了方便自己联系,甚至还把他的对话框置顶了。 敲完屏幕,姜越又反复对了两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后,重重地摁下发送键。 那头的人似乎正等在手机旁,第一时间看完他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季来瑜生活中寡言少语,就连讯息也回得言简意赅。 姜越听到“嘟嘟”两声提示音,点开一看: 他没忍住,对着那个俏皮的波浪线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 第8章 08、骚扰 08、骚扰 姜越最后还是接受了研导的建议,去了研导的工作室先过渡几个月。 他心里是这么说的,这段时间里只要还有其他更好的去处,那他绝对不会久留。 去的第一天,接待他的是以前同画室的学长,对方热情地和他寒暄许久,末了又问起近况。 画室里的人都知道姜越心高气傲,当初说什么都不肯降尊屈贵地给人打工,没想到现在会啪啪打脸。 姜越皮笑肉不笑地和人应对自如,心里却冒起一股无名火。 原因很简单——这个学长之前企图追过他,被拒绝时丑陋嘴脸一览无遗。 感情方面姜越一直都秉承着理想主义的准则,道德底线出奇得高。 学长明明有女朋友,还跑过来跟姜越勾三搭四,说什么“从来没试过男人、也想尝尝鲜”。 姜越是顾着研导的面子才没跟他撕破脸,也算是给彼此留了个体面。 如今人在屋檐下,他还得堆起笑脸跟人假客气……想到这,姜越的太阳穴疼得厉害。 相安无事地过完第一天,姜越不安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隔天下午,学长过来找他,借着“谈工作”的名义,让姜越下了班多留一会儿。 姜越手里捏着画板,不情不愿地拉下脸,十分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那人长得比姜越高出一个脑袋,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早上出门时姜越换的是件衬衣,衣服料子轻薄。 他感觉到对方掌心的热度贴合着自己脊背的肌肤,一股作呕感油然而生。 姜越没忍住甩开对方的手,扔下画板直直地冲出画室。 画室门口摆着一整排还未清洗的水桶,水桶里扔着一摞的画笔。 姜越不知道自己的腿碰翻了什么,“哗啦——”一下,脏兮兮的水从桶里倾倒出来。 地板被打湿,他来不及停下脚步,半截身子“哧溜——”一下顺着水流在地上摔了个大跤。 倏地,一阵钻心的痛感自脚踝处传来。 姜越仿佛听见脚骨咔嚓一下翻折过来的声音,疼得他冷汗直冒。 学长见此也被吓得不轻,摆摆手试图撇清关系:“这、这可是你自己跑的……我可没推你!” 姜越哪儿还有力气跟他追究这些,看着自己的脚踝被弯折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他忍着痛要求对方送自己去医院。 人是在画室里摔倒了,真要追究起来,恐怕画室也得承担责任。 学长本想借机占点小便宜,眼下真怕惹出什么麻烦来,随即掏出手机拨通120。 半小时后,姜越被救护车拉倒就近的医院治疗。 夜班医生给他的脚拍了片,确认了骨折的情况,至少得打三个月的石膏才能彻底好起来。 姜越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到第三天就受不了了。 病房的消毒水味很刺鼻,他一整晚都睡不安稳。 身上的衬衫还是那天晚上穿的那件,臭烘烘的。 上面有颜料味儿,松节油的味儿,消毒水的味儿,以及自己两天没洗澡的汗味儿。 周六一早,姜越不顾主治医生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办理了出院手续。 反正现在画室也不用他去了,又没有别的工作等他,每天在家里待业等于是休养了。 正午时分,季来瑜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 姜越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机场播报的语音,皱了皱眉问:“你不在申城?” “嗯。”季来瑜一边说,脚步急促地往登机口走,:“半小时后的飞机回申城。” 他问姜越,“你想吃什么,我让助理去买。”这样也省得他落地后还要东奔西跑了。 姜越正躺在沙发上舒展松散的腰肢,听到这话有气无力地回:“你看着办吧,我都行。” 挂断电话,浓浓的睡意侵袭过大脑,他枕着靠垫脑袋一低就睡着了。 醒来时姜越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他阖着眼仔细辨认了许久,终于确定动静声来自自家那扇木门。 姜越吃力地翻起身,拿过拐杖跟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来到了门口。 在门还没被人拍裂开之前,他伸手拧开了门把。 走廊里站着风尘仆仆的季来瑜。 季来瑜手里拎着行李箱,脚旁堆着助理提前买好的食材。 他见姜越金鸡独立地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姜越晃着一只脚快要站不住了,向他求救:“过来扶我一下。” 季来瑜搀着他进了屋子,将人安置在沙发上。 姜越轻喘着口气,瞥眼瞧见摞在门口的食材,挥挥手打发人:“赶紧做饭,我快饿死了。” 季来瑜也不啰嗦,挽起衣袖拎着食材进了厨房。 不消半个钟头的功夫,三菜一汤摆在了饭桌上,姜越闻到空气里透着食物的香味。 他撑着拐杖挪步从沙发转移到餐桌前,一抬头,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手一边地端着两碗白米饭走了出来。 姜越捻了一块红烧肉扔进嘴里,毫无半分矜持可言。 “不洗手吗?”季来瑜将筷子递了过去。 姜越的脸上写满着“看到我的腿了没知道你还问”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 吃饭途中,季来瑜还是没忍住问起了他脚伤的事情。 姜越的好胃口就此打住,叹了口气把前两天的事情给他说了个大概。 季来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犹豫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姜越语气轻快地眯眼笑:“只能麻烦季总多跑几趟,关照关照我这位病号咯。” 季来瑜抿住唇欲言又止。 难道姜越除了自己以外,就没有其他同学朋友可以帮忙了?父母亲朋也不肯搭把手? 季来瑜把这个疑问咽进肚子里。 他能感觉得出姜越对自己有所保留,或许是另有缘由。 话题告一段落,姜越吃光两大碗米饭,揉着肚子餮足地打了个响嗝。 季来瑜起身收拾碗筷,听到他冷不丁地开口问:“喂,你这厨艺,是跟你妈妈学的吗?” 季来瑜猛然顿住手里的动作。 敛下的眼皮微微一抬,盯住桌前的人。 姜越瞪大了眼,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这也不能问?” 上回在蓉城,他刻意打听有关季博谦的事,被季来瑜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不是。”季来瑜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我自己自学的,跟我妈妈没关系。” 姜越点点头,不再多问。 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季来瑜见屋子里暗沉沉的,地板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伸手抹了抹玄关处的台面,沉声问:“家里需要打扫一下吗?” “你要是愿意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姜越晃了晃脑袋,嘻嘻一笑。 他的卷发几天没打理显得更卷了,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味:“对了,待会儿再帮我放个洗澡水……不介意吧?” 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响,季来瑜拎着拖把,将屋子里外简单清扫了两遍。 姜越坐在客厅沙发翘着脚丫子,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季来瑜身上穿着工装白衬衣,两只衣袖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他俯身弯腰时,背部的肌肉不自觉地鼓起,肩胛骨像连绵的小山隐匿与单薄的衣料当中。 姜越看得有些出神,脑子里浮想联翩,无意识地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半截腰身。 他长这么大还没摸过活的腹肌,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手感,姜越想着想着颧骨不自觉地飞升。 “——你在看什么?” 季来瑜拖完地,挺直腰身走了过来。 姜越压下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你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地问:“这几天是忙工作……出差?” 季来瑜确实是在忙工作。 既是忙着季国平交代的任务,也是忙着应付那位龟毛艺术家。 他在G市呆了几天,等着跟对方碰面,想再争取合作的可能。 那位艺术家被他上一回的态度给惹毛了,借此机会多晾了他两天。 就在今天上午,对方经纪人主动联系了季来瑜的秘书。 双方敲定了会面的地点,决定就合作事宜再做商议。 季来瑜收到消息,得知对方将地点约在自己家中,握着手机稍稍迟疑了半晌。 助理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问:“……季总,需要我陪同吗?” 季来瑜推出界面,平淡地回了个“不用”。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可能真的要辜负季国平的期待了。 等到了地方,季来瑜一进门,便看到了偌大的料理台上摆着刚开封的红酒。 两只红酒杯摆在一旁,龟毛艺术家的眼神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流连。 季来瑜既不过分生疏、也不刻意讨好的态度和人交谈着。 心里却不由地有些犯怵,暗道外头青天白日,这人总不会真的霸王硬上弓。 “你的肌肉练得不错啊!” 艺术家一开口,手已经搭上季来瑜的胳膊,又揉又捏,意味深长。 气氛霎时变得古怪。 季来瑜面不改色地抽出自己的臂膀,婉言谢过对方的夸赞,故又谈起合作。 艺术家嘻嘻笑了两声,凑上前对他暧昧道:“你好好讨好我,还怕合作不成吗?” 季来瑜竭尽所能地压制住胸口的怒气,只觉得被他摸过的那只胳膊像有蚂蚁在啃食,。 他佯装不解,嘴角噙着抹冷笑,等对方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龟毛艺术家径自伸出一条胳膊,从他的衬衣领口一点点往下,沿着整排纽扣往下,穿过腹部,在裤腰带上停了停,还欲继续探索。 季来瑜眼疾手快地攥住对方的手腕,冷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见他油盐不进,对方也没好脸色,咬牙切齿道:“装个屁的贞洁烈男,来都来了,还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明天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08、骚扰 第9章 09、就范 09、就范 汩汩的水流声打断了季来瑜的思绪。 季来瑜从浴室出来,对着困坐在沙发上的姜越一时有些犯难。 “水放好了。”他扬声提醒,“你要怎么进去?” 姜越指挥他去卧室帮自己取一套干净衣物来,自己则支着拐杖一蹦一跳地进了浴室。 浴室分干湿区,姜越悬空一条腿,左手将拐杖搁在门后,右手扶着湿区的门框,屁股小心翼翼地找板凳坐下。 不多时,季来瑜拿着换洗衣服推门而入。 狭小逼仄的空间内开着暖风,姜越身上那件臭烘烘的长衫被扔在地上。 莹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他倒吸一口凉气,冲着外头的人大喊:“快关门,冻死我了。” 季来瑜瞥见他半裸的身躯,手臂上的汗毛应激似的竖立起来。 他没敢多看,垂着眼皮将衣服搁在架子上,“砰——”地一声关上门,火速退出浴室。 “有病!”姜越嘟嘟囔囔,费劲扒拉地将裤腰带解开。 回想起刚才那人落荒而逃的身影,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 浴盆里的热气很快就跑光了,姜越洗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个澡。 他用打湿的毛巾将自己从头到脚擦拭了几遍,擦完身子又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居家服。 门外的季来瑜还没走,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地等他差遣。 二十多分钟后,浴室里传来姜越的喊叫声,季来瑜应了句“来了”,旋即推开门。 浴室里烟雾缭绕,姜越穿戴整齐,小脸红扑扑地坐在板凳上。 “需要我扶你出去吗?”季来瑜给他拿拐杖。 姜越努努嘴,指着自己乱蓬蓬的卷发束手无策,“你帮我洗个头吧,记得要打两遍泡沫。” 说完,他佝偻着身躯,用淋浴蓬头将自己的头发打湿。 季来瑜一手控制住蓬头,以免水花四溅。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回当洗头小哥,没办法也只能扛枪上阵,硬着头皮试试看了。 季来瑜把洗发露挤在手心,打出泡沫后往人脑袋上抹,十个手指的力道不均,时而轻时而重。 这期间姜越的头发被他扯痛了无数次,惹得姜越只哇乱叫。 “泡沫……泡沫流到我眼睛里啦!” “嘶——水好烫啊!” “……是人脑袋,不是榆木疙瘩,你能不能下手轻点啊!” “姓季的,公报私仇是不是!” 手忙脚乱地帮他冲掉满脑袋的泡沫,两个人都累出一身汗。 “拿毛巾给我擦擦,眼睛进水了。”姜越俯身大叫,感觉腰都要断了。 季来瑜扫了眼毛巾架上空荡荡的,紧接着又去翻盥洗台上的收纳柜。 柜门一开,他手上的动作立时顿住了。 那些张牙舞爪的小玩具摆在台面上,像是在冲他招手致意。 第二回了吧?季来瑜搞不懂这人怎么这么…… 他面色微冷地关上柜门,直接去阳台取了条浴巾回来,“啪——”地一下盖在姜越的脑袋上。 “你有病啊!”姜越怒了,草草擦干头发,对他没好气道:“不想帮直说,有的是人乐意代劳!” 他口中这个乐意代劳的人是谁,在场的俩人心知肚明。 季来瑜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态度道歉,语气软了下来:“我抱你回房间吧。” 姜越的气捋顺了,低低地啧了一声,勾着他的后颈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从浴室到卧室这一路,季来瑜把人抱得紧紧的,脚步不乱,气息平稳。 间距倏然拉近,姜越闻见对方身上洁净的气息。 须后水与古龙香水混杂在了一起,还有淡淡的汗液,非常性感,也非常……引人遐想。 季来瑜将人抱回卧室的床上,起身时被姜越的腿轻踹了一脚。 他没忍住,自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姜越古怪地盯着他看了一眼。 这人身上的衬衣乱了,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露出半截锁骨和一片古铜色的皮肤。 “你抽烟?”姜越回忆起刚才异样触感,嘟嘟囔囔地抱怨说:“打火机咯得我疼死了。” 季来瑜却只是背过身没有回应他的话,很快又走了出门。 - 之后的一段时间,季来瑜成了姜越家里的常客。 姜越的腿不能走动,他除了要帮忙关照姜越的一日三餐,还得负责他家里的打扫、米面粮油等各种杂事。 自从尝过他的手艺,姜越的嘴巴被养刁了。 现在外头那些苍蝇小馆的外卖他是看不上了,只认准季师傅的手艺,非他不可。 有的时候两个人围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饭,姜越心中陡然生出一丝家的温情感。 寒冬降临,气温节节走低,而他成天独自窝在家里,难免会胡思乱想。 翌日傍晚,姜越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脑袋。 发梢的水珠滴落进他的脖颈里,将他身上的居家服打湿,惹得姜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感冒了吗?”季来瑜在楼下药房买了盒999,给他泡了一杯,“喝吧。” 姜越苦着脸仰头将冲剂闷了,吐着舌头斯哈斯哈地乱叫。 喝完感冒冲剂,他又没事找事地扯着自己的衣领:“下次你帮我洗澡吧。” 姜越嗅了大半天,狐疑道:“我总觉得身上没洗干净……你闻闻看。” 许久,厨房里的人没有应声。 季来瑜冲干净他喝过的杯子,擦了擦手说:“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第二天,照例是季来瑜上门的时间。 门铃响了许久,姜越吃力地起身去开,发现走廊里站着的是季来瑜的助理。 “你?”姜越探出脑袋看了看,“……你老板呢?” 助理拎着食盒进门换鞋,解释说:“今天公司有个会季总走不开,只能让我先来了。” 姜越不疑有他地坐了回去。 午饭时,他嚼着食盒里干巴巴的菜叶,几欲呕吐。 最后那些菜叶全都喂给了他们家的垃圾桶,一样不留。 助理讪讪地将垃圾打包起来,从厨房出来后径自走进卧室。 “喂——”姜越意识到不对,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大喊:“你进我房间干嘛!” 助理闻声折返回来,神情既茫然又不解:“给你洗澡啊……” 他磕磕巴巴地回忆起自家老板的叮嘱,解释说:“不需要我给你洗澡吗?” 姜越的脸霎时黑了下来,“你——给、我、洗、澡?” 助理的表情何其无辜,笑都要快绷不住了:“……不需要吗?” - 傍晚,季来瑜结束完工作从会议室出来,被季国平的秘书临时叫走。 季国平面色不虞地在办公室里等他,为的还是上次那件事。 他不知道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事后那名艺术家打来电话,电话里季来瑜被批判成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季国平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水平的。 况且季来瑜今年二十九岁了,不是十九岁——不会为了惹得他的关注,故意把事情搞砸。 季国平在办公桌前冥思苦想。 会不会有这个万一呢?万一季来瑜真的是这么想的,自己还要不要让他继续待下去? 正思忖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季来瑜踱步走了进来。 “爸。”他语气很低地喊了一句。 季国平皱着眉,神色严肃地质问他:“……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他冷不丁开口问,“觉得爸亏待你了,心里有怨气?” 季来瑜怔了怔。 沉默良久,他摇头否认了。 季国平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想到前些日子他独自一人回蓉城给前妻扫墓。 从小到大他一直最懂事,前妻走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默寡言、逆来顺受。 小时候碍于蔡宛吟的面子,他没少吃暗亏。 自己这个父亲除了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算了。”季国平叹了口气,不想再为小事追责。 他话锋一转,改口又问:“小谦出国以后,有跟你联系过吗?” 季来瑜神色微顿,茫然地望向他,郑重其事地问:“小谦怎么了?” “也没什么。”季国平说:“这孩子出国以后就没了音讯,我知道他是心里有气,还埋怨我呢。” 季来瑜没出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你是他哥哥,有空多开解开解他,谁让他听你的话呢。”季国平淡声道。 从办公室里出来,季来瑜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出一条未读消息,紧随其后地便是助理的来电。 “季总,我刚从姜先生家里出来。”助理气喘吁吁,语气哀怨:“他把我赶出来了,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季来瑜平静地应他:“……我知道了。” 他挂上电话,重新点开和姜越的对话框,消息栏的红点“xiu——”地一下变成了一张截图。 季来瑜点开图片,放大看了看。 姜越截取了电话栏的拨号页面,页面正上方的11位数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没错,那是季博谦的号码! 季来瑜瞳孔微缩,呼吸一窒。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就范! 为了存稿,周四周五没办法更新了,周六开始恢复更新。 这本文不长,大概10万字左右,日更20天左右就能完结了。 希望喜欢的朋友点点收藏支持一下,鞠躬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09、就范